《病美人反派他咸鱼了》
1. 误钟情(一)
郁雪融挣扎着醒来时,眼前映入的是一大片浓艳的红。重叠交错,如同他刚才在噩梦中痛苦死去时,双瞳中所浸染的鲜血。
他被自己的未婚夫杀死了。
在这场仿佛真实存在过的噩梦中。
郁雪融抬手覆住心口,梦中的疼痛与恐惧太过真实,即使醒来,却依旧残留在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郁雪融不知道。
待到呼吸渐渐平静了些,郁雪融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桌案的镜子前。
镜子里倒映出他因身患寒疾,而白皙到有些过分的脸。
唇色浅淡,身形清瘦,天生的雪白发丝垂落颈侧。即使穿着一身极为浓艳的大红婚服,也几乎压不住他身上那种濒临破碎的脆弱感。
郁雪融挪开视线,打量着房间内大片交叠的红色。
原来那些并不是梦中骇人的血色,而是许多朱锦红缎,雕金花烛,热闹地装饰满了整座房间。
啊,对了。
郁雪融恍然想起,原来今天,是他和未婚夫萧念成亲的日子。
“浮灵,浮灵?吉时已经到了,你在磨蹭些什么?”萧家的姑姑带着一群侍从丫鬟鱼贯而入,瞬间让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
郁雪融循着声音转头望过去,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那姑姑是在叫他。
浮灵并不是他的本名。
而是三年前萧念带他回南明宗的时候,给他新取的名字。
那时候他只是个失去记忆,身世不明,甚至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小妖,因为是被萧念从浮灵山下救出来的,所以干脆便唤作浮灵。
这一叫就是三年,直到今天做了那场噩梦之后,他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他不是浮灵,而是郁雪融。
现在想来,浮灵这名字着实显得有些敷衍随意,然而当初那个失了忆的小妖,却会因为得到这样一个名字而开心上好几天。
只因为这是萧念给他取的名。
“浮灵你怎么还在发呆!”萧家的姑姑柳眉倒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说完又指挥着身旁的灵侍们道,“都别看着了,快将他领到婚轿上去,若是今日误了事,你们都别想留在萧家,回去下重天继续当凡人吧!”
灵侍们吓得赶忙低头称是,纷纷忙碌起来。
郁雪融看着那位发号施令的姑姑半晌,还是没能想起她的名字。
大概是失忆留下的后遗症,郁雪融这些年记性一直不太好,平常也经常恍恍惚惚的发呆,唯有和萧念在一起的时候,人才显得更生动一些。
郁雪融总是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浮在水面上树叶,飘飘荡荡,找不到边际。
就在郁雪融持续发呆的时候,灵侍们便按照那位姑姑的吩咐,半扶半推地将郁雪融带出门,塞进了前来接亲的婚轿里。
郁雪融自先前的噩梦中醒来后,本就还未缓过神来。加之他原本就有寒疾在身,常年体弱多病,这下被一群灵侍算不上温和地推推搡搡,整个人都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灵侍们敢如此对待他这个萧念的未婚道侣,自然是因为萧家本身就看不上他。
萧家是上重天仙道的一方世家大族,萧念更是被家族自小寄予厚望,当做下一代剑尊培养的少主。
而郁雪融只是个身份不明,修为低微,甚至还是个被大多数仙道中人所不喜的妖类。
若不是当初他不知怎么误打误撞,被南明宗的太上长老苍衍仙君收做了弟子,那恐怕就算萧念拿出万般缘由,萧家也不见得会答应这场婚事。
“吉时已到,启程——”
游荡的思绪被外面的声音拉回来些许,然而郁雪融刚一回神抬眸,便又看到婚轿之内,满眼的浓艳血色从四面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其中。
不对,那不是血,只是红色的绸缎而已。
郁雪融抬手用力按住了太阳穴,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去联想刚才那场噩梦。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根本没法做到不去在意这场,仿佛让他经历了一遍未来的梦。
在梦中,萧念有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白月光名叫月辞镜,他出身名门,姿容姝丽,幼时被家中长辈送到南明宗,拜入掌门苍衍仙君座下,成为仙君的第一名徒弟。
月辞镜与差不多同时拜入南明宗的萧念,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情谊笃深。旁人都觉得两人是天作之合,未来定会结为一对恩爱道侣。
然而,月辞镜却因家族的一场变故,不得不担起与仙道第一名门——蓬莱仙山联姻的责任。
于是萧念即使有万般爱意,也只能掩藏心底,始终作为青梅竹马默默守护。
后来某日,月辞镜前往浮灵山附近探寻秘境时,意外跌入地渊中。
萧念听闻消息,立马抛下一切,闯入浮灵地渊寻找月辞镜的踪迹。
地渊之下诡秘莫测,隐藏着无数危险,等到月辞镜被救出时,他已经是身受重伤,气息几乎断绝。
一同被萧念从地渊顺便带出来的,还有只失去记忆的小妖。
相比起快要丧命于此的月辞镜,这只小妖虽然在地渊下染上了寒疾,但却性命无忧。只因他体内有颗至纯的无垢灵丹,护住了根本。
这灵丹能救月辞镜的命。
萧念在一夜不眠后,最终还是将扔在昏迷中的小妖的灵丹,取给了月辞镜。
但月辞镜受伤太重,灵丹确实能救他,但也只能是保住他不死,若是想恢复如初必须寻一处洞天福地,进行漫长时间的休养生息。
最后闭月仙出面,求得龙尊允诺,将月辞镜送到了蓬莱仙洲,那里有仙道之中最好的一处福地可供月辞镜休养。
在得知月辞镜去处后,萧念心中五味杂陈,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之后或许是出于愧疚,黯然离开的萧念,将那只被他取了灵丹的小妖带回了南明宗,并取名叫做浮灵。
大约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浮灵总是很黏萧念,仿佛破壳的雏鸟一样,对他极度依赖。
这一黏就是整整三年。
浮灵在失去灵丹后,本就所剩不多的修为不断跌落,体内的寒疾也未见明显好转。萧念见他终日病痛缠身,心中难以言明的愧疚和怜爱也随之越来越深。
另一方面,萧念也越来越清楚,他对月辞镜的那份恋慕只能永远埋在心底了。
在多种情绪相互拉扯下,萧念终于决定作为补偿,让浮灵成为他的道侣,从此结下灵契,保他一生无忧。
原本萧念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就在婚宴的当天,远在海外蓬莱仙山休养的月辞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萧念要成婚消息,从遥远的蓬莱仙洲赶回了南明宗。
月辞镜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婚礼当场。
三年未曾谋面的白月光,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声叹息般的“恭喜”就让萧念彻底乱了心神。
更不用说月辞镜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日夜兼程赶回南明宗,此时脚步踉跄,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扑倒在萧念怀中,晕了过去。
萧念立刻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焦急地抱起心爱的白月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婚礼。
而原本要与他成婚的浮灵,就这样被抛弃在了婚宴当场,成了整个南明宗的笑话。
在那之后,浮灵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念,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月辞镜身上。
甚至当初萧念亲手写下的一纸婚书,也被萧念当着月辞镜的面烧掉了,只为证明他对月辞镜“独一无二”的爱意。
甚至连师尊和师兄,也都顺理成章的更加偏心月辞镜。甚至要求他舍血帮月辞镜巩固体内那颗灵丹。
此后,浮灵抑郁难平,开始处处针对月辞镜,每件事都要和月辞镜争抢,走上了一条恶毒小师弟的不归路。
然而亲疏有别,浮灵的争抢只会让所有人愈发厌恶他,更加心疼月辞镜。
终于在某一天,当浮灵得知他当年的灵丹,是被萧念亲手剖给了之后,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他心魔难熄,动手打伤了月辞镜。
那天,已经很久不曾见他的师尊,将他擒住押入寒牢,剔去了他的灵根。曾经也会对他笑的师兄,带着厌恶的神色,亲自将他逐出了南明宗。
失去了灵根,浮灵彻底无法抵抗阴寒之气的侵蚀。
他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变得寒冷、僵硬。最终被阴寒之气渐渐吞噬下,变成了失去控制,看不清原貌的妖鬼。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变成妖鬼的浮灵,遇到了前来除妖的萧念与月辞镜。
萧念将月辞镜护在身后,将那只寒气森森、面容尽毁的妖鬼一剑穿心。
剑气撕裂了五脏六腑,血如雨溅。
最后映在浮灵双眸里的,是从自己身体中迸裂而出的大片鲜血。
……
回想了一遍梦中情形的郁雪融,忍不住摸了摸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贯穿的痛觉,随着心脏一起跳动。
仿佛是某种危险即将来临的预兆。
然而就在这种不断跳动的疼痛之中,郁雪融却开始觉得,他这些年时常恍恍惚惚的思维,似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梦里的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争取,都换不来分毫眼神,最后只能落得个剔去灵根,逐出师门,忍受寒疾折磨之痛,最后还要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的悲惨结局。
郁雪融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寒疾给他身体染上的冰凉。
虽然还不知道这仿佛预知般的梦境,究竟有几分真实,但经历过这么一遭,郁雪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萧念了。
不值得。
萧念、师尊、师兄,还有同门的重视和喜爱,这些过去郁雪融很在意的东西,真的值得他拿这副病骨支离的身体,拼了命的去争吗?
郁雪融此刻脑海中,是这三年以来都没有过的冷静与清明。
他想开了。
他既不想争也不想死,只想独自当条咸鱼安静养病,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送亲的婚轿走了一路,外面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大约是已经到了举行婚宴的凌霄峰。
这场婚事萧家本就不满意,萧念也没有准备大肆操办,只在自己掌管的凌霄峰上设宴,十分低调。
甚至萧念的母亲,也并未出席这场婚宴,以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郁雪融的师父苍衍仙君,刚收下这个徒弟不久便外出云游,至今未归,自然也是在婚宴上缺席。
如此想来,这确实是一场没有太多人想看到的婚事。
婚轿终于摇摇晃晃落了地。
轿帘被修长的指节轻轻掀开,阳光慢慢从外面照进来,混杂着春风和煦的温柔气息。
郁雪融顺着光抬起眼眸——不偏不倚,正好好撞上萧念的堪称温柔缱眷的眉眼。
萧念今日一身红衣婚服,却依旧是公子如玉,仿若春风入怀。
他的长发挽起,额间半落下些许碎发。那双温润眼眸专注地看着某个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误以为他倾注了全部感情。
就算知道其中真假难辨,竟然也让人一时恍了神。
郁雪融突然意识到,好像他每次看到萧念,都会有这种晕乎乎,轻飘飘,好像被裹在云层中的感觉。
以前只觉得是被爱慕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却有种说不出那里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郁雪融出神的时间太长。
前来迎他下轿的萧念,小声询问道:“怎么了,浮灵?你看上去……”
萧念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接着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虽然萧念微妙地不太想承认,但此刻他在浮灵的神情中,看不到往日习以为常的恋慕与喜悦。
萧念没见过这样的浮灵。
以往那双桃花似的漂亮眼睛,即使离得很远,也总是对他含着笑意。如今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蒙了一层雾,将他远远隔开。
浮灵他……不高兴?
怎么可能。
萧念几乎是立刻否定掉了这个念头。
浮灵有多喜欢他,萧念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这个被他从地渊救回来的小妖,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郁雪融眨了眨眼睛,那双本就十分好看的桃花眼,如今更是灵气十足,漂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他接着说:“但是,你要保证不能骗我。”
萧念听到这话,只当是他未来的小道侣又想撒撒娇,反倒是松了口气。
按照婚俗,迎亲时免不了要出些问题为难一下新人,不过也大多只是为了炒热气氛,无非是些无关轻重的小问题。
“我自然不会骗你。”萧念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像往日那样,想安抚似的碰碰郁雪融的脸颊。
却没想到郁雪融稍一侧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念,说道:“不行,回答之前要先发誓——要心魔誓的那种。”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侧头,恰好躲开了萧念伸过来的手。
萧念颇有些无奈,他这未来的小道侣平日里乖顺得不行,怎么今日反倒是有些任性起来了。
眼看着拜堂吉时快到,等在室内的宾客也开始起哄催促,让萧念快些把人迎下来。
萧念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一辈子一次的成婚之日,纵容他些小小的任性也未尝不可。于是萧念真就在婚轿前并拢指起誓,说道:“若萧念今日有所欺瞒,他日必受心魔所噬,天劫所谴。”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心魔誓比起普通誓言,更接近一种具有实际效力的言灵术,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郁雪融听完,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他认真看向萧念的眼睛,颜色浅淡的唇轻启,言语中的称呼有礼却生疏,他道:“萧道长,我过去曾修炼出一枚无垢灵丹。可是三年前我在南明宗醒来时,丹田内却已是空空如也,敢问萧道长,可知道这枚灵丹去了何处?”
郁雪融的语气很平静,心里却难免也有些紧张。
预知梦里的那些事,都会是真的吗?
然而就在下一秒,平日里素来待人和煦,温润如玉的萧念,看向郁雪融的神情中,生出了一丝算得上惊惶的裂纹。
萧念喉咙里似乎有体面好听的谎言,下一刻,却被他生生逼退回去。
他刚刚发了心魔誓。
此刻,关于这个问题的真话或是谎言,似乎全都成了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留给萧念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了沉默,或是逃避。
到最后,萧念只说出一句:“你怎么会知道……”
郁雪融只是叹息一般笑了笑,说:“我明白了,看来确实是萧道长将那枚灵丹取走,换给了别人。”
有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到了此刻,郁雪融终于能完全确认,他做过的那场噩梦,确实是一场预知之梦。
萧念依然无法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辩驳,一个他以为是撒娇而许下的心魔誓,现在让他陷入了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与此同时,两人问答之间,在婚轿前耽搁的时间太长,殿内的宾客们迟迟不见新人下轿,难免也因为疑惑,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些议论声此时让萧念更加焦躁不安。
今天的婚宴不能出岔子,否则他萧念、还有背后的萧家,马上会成为仙道中的一个笑话。
萧念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尽力让自己的神情和声音都像往常那样温柔,低声哄道:“浮灵,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等今晚成婚后,我与你结成道侣灵契,将来你想要重塑灵丹、或是更进一步,都可以慢慢来……”
如果是从前懵懂天真的浮灵,也许差点就要信了这款款深情的承诺。
但现在的郁雪融不会。
他终于从婚轿中站起身来。
萧念眼中闪过一分喜色,以为是郁雪融想通了。毕竟,即使当初自己取走了灵丹,但如今想要重修灵丹的话,必然需要大量少见的资源,嫁入萧家依然是最好的选择。
松了一口气的萧念,去牵郁雪融的手。
然而,郁雪融在萧念刚触及他手掌的一瞬间,就明显的瑟缩了一下,飞快把手抽了出去。
就好像那不是萧念的手,而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会刺得他鲜血淋漓。
萧念的手悬在半空,一时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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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误钟情(二)
周围一起来迎亲的凌霄弟子们,似乎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殿内的宾客们也有些好奇心重的按耐不住,纷纷往这边望过来。
一时间,郁雪融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应该说,从这场婚事宣布开始,满座宾客心中,几乎都对郁雪融抱着十足的疑惑和好奇。
毕竟萧念出身于声名鼎盛的世族,百年内修至元婴期,成为如今南明宗最年轻的一峰首座。
所谓天之骄子,莫过于此。
而郁雪融一介无名小妖,究竟为何让萧念如此垂青?怕不是用了什么妖族魅术,或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让萧念勉强答应了婚事?
在婚宴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众人的揣测都已经能写出好几册风月话本了。
所以当看到郁雪融从婚轿中走下来时时,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望过去,想要一睹萧念这位道侣的模样。
众人神情各异,或是好奇,或是羡慕,又或是轻蔑。
然而在触及郁雪融的瞬间,尽数都化作了说不出的惊艳。
那人柔软的雪发被发带拢住,皮肤因寒疾显出一种令人心生怜爱的瓷白,连唇色也是极浅的。
偏偏又有一双好似染了雾气的桃花眼,既纯稚灵动,又好似一汪春水盈盈,明艳非常。
不少人恍惚间想着,这样一位病美人,难怪萧念顶着萧家反对,也要抱得美人归。
若是换了自己,恐怕只会更加神魂颠倒。
只是,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那病美人漂亮的眼眸中为何既不见欢喜,也不见羞怯?反而与萧念之间,充满着一种拒之于外的疏离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在满座宾客的注视下,郁雪融从袖中取出了当初萧念亲手写下的婚书。
郁雪融声音不算有力,却也语气决然,让每位在场的宾客都足够听得清楚。他抬手将婚书奉上,说道:“萧道长,你我并非彼此良人,这场婚约便就此作罢吧。”
一时间,众宾客纷纷哗然。
在这之前,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南明宗的天之骄子萧念,会在婚宴当场被人拒婚。
萧念的瞳孔一瞬间紧缩。
眼前的郁雪融,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支离破碎的错觉,仿佛在那里站着的是一只挣开了锁链,随时会消失的飞鸟。
萧念听到自己不正常的嘈杂心跳,在胸腔内震颤。
混杂着烦躁、怒意、还有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几乎要掀翻他貌似还温情克制的外表。
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的萧念,这次没有再给郁雪融躲避的余地。
萧念状似柔情地俯身。
接着,他扣住住郁雪融的腰,近乎强制地拉近了郁雪融和他之间的距离,也将身后方向宾客们的视线挡住大半。
萧念俯身在郁雪融耳侧,尽力压抑住有些失控的情绪,低声轻语道:“如果我不同意退婚呢?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才愿意继续这场婚事?”
从前萧念不会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也不会在郁雪融面前如此低姿态的说话。
可是现在郁雪融只想离开。
在他经历了那场如同真实般的梦境后,一但和萧念快要有身体接触,他眼前就会浮现出萧念将他一剑穿心的,剑气剖开五脏六腑,血溅满地的场景。
这让郁雪融感觉,多和萧念接触一秒都是种煎熬。
郁雪融试图用力去推拒萧念,但很快发现这只是徒劳。
于是只能无奈开口说:“萧道长,你误会了,我不想要什么。
你当年在浮灵地渊下救了我,虽然后来又擅自取走我的灵丹,换给其它人。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要这灵丹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也算是还清了萧道长的恩情。
我知道萧道长提出与我成婚,不过是出于愧疚,但我不需要。如今我只想解除婚约,比我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郁雪融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尽快和萧念划清界限。
但他越是这般无所谓,萧念的心情就越是烦躁——就好像他的愧疚,他的怜爱,还有他不惜和家中闹得不愉快,也要举行的这场婚事,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止不住的议论和别样眼神,更加剧了萧念的心神不宁。
在场的这些宾客之中,大多与萧念较为相熟,自然也早就对他有个曾身受重伤,后来奇迹般好转的青梅竹马有所耳闻。
从寥寥数语中,已经足以让很多人想到,萧念取走灵丹,大概就是为了给那位青梅竹马治伤。
或许大多数人碍于萧家和南明宗的关系,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但也一定会有人私下里嗤之以鼻,觉得与萧念往常展现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
反观他的这位未婚道侣,虽为妖类,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即使被萧念做出擅自取走灵丹这样的残酷之事,却也没有趁此要挟,换取更大的利益。
相较之下,竟不知谁才是仙,谁才是妖。
一时间,局面似乎僵持在了原地,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萧念似乎铁了心要将这场婚宴继续下去,但郁雪融只想离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发出几声惊呼,打破了场面上的僵局。
紧接着,整座凌霄峰上都落下了一片巨大的影子,让原本明媚的天气都瞬间黯淡了几分。
所有人都抬头向天空上望去,连郁雪融也不例外。
不知何时,一艘遮天蔽日的金色仙舟,仿佛游走在天空中的巨鲸般,缓缓下潜,停靠在了凌霄峰的最高平台处。
一时间,整座凌霄峰在这般庞然巨物的映衬下,竟更像是花园里的一座景观假山。
这座仙舟的存在实在是太过震撼,那种似乎将天幕都能遮蔽的压迫感,几乎不需要任何说明,在所有人看到它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它来自何处。
那是上重天第一仙门,蓬莱仙山所独有的鎏云舟。
在鎏云舟完全将降落完成的时候,在它巨大的压迫力影响下,萧念甚至不由自主放松了禁锢郁雪融的力道。
趁着萧念分心,郁雪融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离得越远越好。
因为他差不多猜到,这艘从蓬莱仙山而来的鎏金舟,大概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萧念的那位白月光,月辞镜回来了。
预知梦中白月光抢亲的戏份即将上演,郁雪融可不想直接卷入他们表演爱恨情仇的现场。
但郁雪融想从萧念身边逃走的想法,很快就以失败告终。虽然他推开了萧念的手臂,但郁雪融刚迈出半步,就又被萧念扣住手腕,拉回了身边。
“浮灵,不许走。”萧念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会答应退婚的事。”
郁雪融有点气恼,又很是无奈。
萧念答应与他成婚,应该大部分是因为愧疚,以及在明白不可能和月辞镜在一起之后的退而求其次。
要说其中真有多少真心,郁雪融是不信的。
结果到了现在,萧念却要开始表现他的深情吗?
别逗了,郁雪融都看到那鎏云舟的阶梯缓缓降下,而月辞镜一袭雅致白衣,姿容姝丽,正从鎏金舟阶梯上款步而下,像一只清贵而矜傲的天鹅。
众人的视线朝月辞镜聚拢过来。
毕竟刚才大家都纷纷猜测了有关这位萧念白月光的故事,此刻有些没有见过月辞镜的客人自然兴趣十足,想看看这位能让萧念愧对未婚道侣的白月光,究竟长成什么国色天香的模样。
结果嘛……却似乎有些不尽人意。
这位白月光虽然也清雅高贵,但美则美矣,却也不足以让在场众人惊艳。
或许是因为先见过了萧念的那位病美人未婚道侣,似雪拥花,既清又艳,实在是令人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疼爱。所以此刻再看其它美人,也都觉得黯然失色。
萧念的眼神也落在了月辞镜身上,眼中有惊也有喜,但也不由自主地添上几分黯然。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紧扣着郁雪融的手腕,不肯放开。
如果说郁雪融之前是气恼和无奈,那么现在他就只想骂萧念,这人到底是有什么大病?就非要郁雪融在这儿给他们当爱情的垫脚石不可吗?
眼看着月辞镜下了鎏金舟,越走越近,郁雪融挣脱不了,只好开始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装自己只是个背景板。
背景板也比垫脚石要好,毕竟当背景板只是没存在感,而当垫脚石要命。
“念哥,好久不见。”月辞镜站在那里,轻声唤萧念的亲昵称呼。
萧念被这一声熟悉的轻唤乱了心神,片刻后才收拾好情绪,回道:“辞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的伤势可完全好了吗?”
“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我听到你成婚的消息就急着赶回来……”月辞镜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这么说有些不合适。
于是他赶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自幼青梅竹马,是除开亲人外最重要的人,你要成婚却为何故意瞒着我?”
但月辞镜这话说出口,却总给人一种看似解释,实则强调他与萧念关系很特殊的感觉。
尤其说完这话,月辞镜似乎还故意看了郁雪融一眼。
郁雪融当然看出了月辞镜那点心思,无非是借着青梅竹马的身份炫耀示威,但他并不想理会。
毕竟这和准备当咸鱼的他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就算这对青梅竹马宣布当场私奔,那和郁雪融也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故意瞒着,只是……你在蓬莱休养,不方便告知于你。”萧念悄然叹息,看到月辞镜身后那遮天蔽日的鎏云舟,不免有几分黯然。
月辞镜在自己的成婚之日匆匆赶了回来,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的联姻对象不是自己,而是那蓬莱仙山之上,九重金阙之中的龙尊。
甚至不需要龙尊亲自前来,光是一艘鎏云舟停靠在面前,萧念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不愧是如今的仙道之主,龙尊沉壁。
即使萧念从来都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相比起来也难免显得平淡无奇。恐怕连月辞镜自己,也不敢直接地对龙尊有所悖逆。
“念哥,我……”月辞镜看向萧念,眼神如泣如诉,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足以让人更加心疼。
一切都和郁雪融梦中的场景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是,郁雪融被萧念扣住手腕揽在身旁,以至于月辞镜似乎没办法和梦中一样,直接晕倒“意外”扑进萧念怀中。
就在月辞镜和萧念无言对视之时,后方的鎏云舟上,再次走下了一个人。
那是个束着马尾,身形高挑的冷峻青年,暗金面具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于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便格外引人注意。
沉静得如同没有波澜的湖面。
郁雪融虽然不认得他,但认得他脸上的暗金面具——那是龙尊座下仅有四位的执令使,所特有的东西。
执令使也是专程为了送月辞镜回来的吗?许多人都不由咋舌。
月辞镜看起来倒是对此颇为受用,正准备拉着那位执令使向萧念介绍,他道:“念哥,就是这位执令使一路护送我回来,多亏他照顾。”
然而出乎月辞镜的意料,执令使却不太留情面地挡开了月辞镜的手。
“并非如此,我此来另有要事。”执令使的声音意外带着些少年气,听上去比他的样貌小一些,语气确是沉静平稳,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月辞镜的神情立刻有些僵住。
他性子向来矜傲,往日若是有人如此直接让他难堪,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但今日在他面前的从九重金阙来的执令使,月辞镜也只能压住情绪,勉强笑着以掩饰尴尬。
执令使看了月辞镜一眼,不再理会。而是将目光转向另一侧,朝着萧念和郁雪融的方向,说道:“尊上令我带一件贺礼前来。”
执令使取出一只饰金雕玉的精致匣子,奉于掌中。
此话一出,萧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错愕,连月辞镜也愣住了。
龙尊为什么会特地给萧念的婚宴送上一份贺礼?他和萧念的关系,只能说是没有太多关系,二人甚至都未曾谋面。
萧念看向面前的月辞镜,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作为仙道之主的龙尊,没有特意向萧念送上贺礼的理由。但如果作为月辞镜联姻对象……那么借此机会对萧念名为贺喜,实则敲打,以此警告他不要越线,恪守本分,似乎就合理了起来。
另一边,月辞镜也差不多得出了这个,在他看来最合情理的解释。
但与萧念黯然的情绪有所不同,月辞镜此刻除开紧张之外,心中还有几分不断翻腾上来的窃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虽然那位龙尊大多数时候表现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其实对自己还是相当在乎的吧?毕竟这种不太符合常理的举动,实在是像极了在为他吃醋。
那几分压抑不住的喜悦,不巧被注意力一直落在月辞镜身上的萧念,收于眼底。
萧念攥紧了手指,心中从错愕到不可置信,最后也只能克制地缓缓压下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从少年时开始,对月辞镜的那份爱慕,时至今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已经输了。
不过也是,萧念心中自嘲,谁又能说月辞镜的选择有错呢?他终究是要成为龙尊的枕边人,而不是与萧念永结同心。
萧念也不可能真的做到赌上所有一切,与蓬莱仙山为敌。
最后,萧念垂下眼眸。
幸好,他还有浮灵。
虽然他确实做过一些对不起浮灵的事情,但他往后一定会千百倍的补偿回来。浮灵是那样的敬仰和恋慕于他,只要他认真道歉和补偿,一定不会真的离开他。
萧念定了定神,平复好刚才的一系列情绪,恭敬有礼地向执令使道:“有劳龙尊挂心在下的婚事,贺礼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执令使看了萧念一眼,却并没有让他接过那精致木匣。
“不,尊上特意叮嘱,这贺礼不能萧道长来接。必须要亲手直接交到今日另一位新人手上。”
执令使说完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向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郁雪融,双手奉上了这件来自龙尊的贵重礼物。
这简直让现场所有人都险些惊掉下巴。
与其它人越发震惊和疑惑的情绪有所不同,月辞镜在此刻,心中却不由升起了怒火与嫉妒。
他回来之前自然知道,要与萧念成亲的不过是个资质浅薄的无名小妖。但月辞镜从来也没把这小妖放在眼里过——他也配和自己比吗?
就算暂时得了萧念几分目光又如何?到时候只要自己一句话,萧念马上就会和这小妖断得干干净净。
从一回到南明宗开始,月辞镜就在故意把他当做空气,晾在一旁。
可月辞镜怎么也没想到,这“空气”现在不仅成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居然还得到了,连月辞镜自己都没能从龙尊那里得到过的贵重礼物。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卑贱妖类,他凭什么?
月辞镜狠狠看向郁雪融,表面上还极力维持着他矜贵的样子,却依旧忍不住暗自咬碎了牙。
一直情绪比较稳定的郁雪融,这下也直接懵了。
如果说龙尊给萧念送上贺礼,还勉强能找到个争风吃醋、敲打情敌的理由,那现在说这东西是专门送给郁雪融的,就真的是完全无法解释。
要说一点都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郁雪融趁机挣脱萧念握着他的手,这次碍于执令使的面子,萧念也只好暂且放开他。
带着困惑,郁雪融从执令使手中接过那精致的木匣。
木匣入手微凉,似乎是某种特殊的木质。郁雪融打开匣子的铸金锁扣之时,立刻有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掠过他的鼻尖。
匣子里放着一条色泽如同淡金珠光般梦幻,由极其少见的金锦鲛绡所制造而成发带。
发带?
见到如此华美珍贵的礼物,郁雪融面上却并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是皱起了眉。
对于陌生人来说,这件“贺礼”似乎显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还是说……郁雪融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在他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曾经与这位居于蓬莱九重金阙之上的龙尊,有过一些交集?
郁雪融刚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深究,忽然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与此同时,木匣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似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种冷而淡的香气,像是一夜大雪过后,从桦树林间簌簌落下的积雪气息。
冷冽得让人越发清醒。
郁雪融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似乎被逼了出来,伴随着胸腔里一阵奇怪的恶心感,他尝到喉咙里泛上来的腥甜,瞬间一口混合着异常甜腻味道的血,从郁雪融口中吐了出来。
“浮灵,你怎么了?”萧念这次倒是很快回过神,抬手想去扶郁雪融。
但没想到,刚吐完血的郁雪融竟然一把推开了他。
“别碰我。”郁雪融此刻看向萧念的眼神,可以算得上是冷漠。
他擦掉唇角被溅上的血迹,那种不正常的甜腻混着血液本身的腥味,令人毛骨悚然。
郁雪融看向地上那滩颜色稍浅的血,只见其中,竟然有一只胭脂色的小虫,似是刚刚死去不久。
今天不知道已经被震惊了多少次的满座宾客,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再次惊动,朝郁雪融的方向边围拢过来。
有几个眼尖的修士看到血中的胭脂虫子,好像认出来了那是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小声嘀咕道:“这东西,怎么像是……一种蛊虫?”
就在少数几人暗自交换眼神,好像刻意在掩盖什么不方便明说之事时,那位冷峻的执令使却直接俯身,用两指将已经死去的胭脂蛊虫拾起。
执令使难得突然笑了一声,却是一声极轻的冷笑。
“钟情蛊,没想到南明宗里,也会有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许多人都不禁向萧念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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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误钟情(三)
萧念脸色煞白,此时单纯的否认只会显得无力。
虽然执令使没有指名道姓,但这钟情蛊既然是在郁雪融身上出现,那萧念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在座宾客大多都听闻过,萧念的这位未婚道侣往日里可是爱极了他。
被执令使当着在场诸位宾客的面,讽刺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萧念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稍有不慎,这些年他自己全力积攒的,还有萧家帮他尽心扶持出的名望,搞不好就要因此开始显露出崩塌的预兆。
即使他在此之前,其实只是在书中听闻过钟情蛊。
所谓钟情蛊种下蛊虫后,需要与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连续相处三日,蛊虫才会真正发挥作用——开始影响中蛊之人的意识,将其内心对其它人或物的喜爱,融合转化到中蛊后所见之人的身上。
所以这种蛊所制成的药,又被叫做“三日钟情”。
此蛊影响意识的过程较为自然,很难被察觉,且不惧寻常药物,必须用稀有的凤凰木浸以特殊解药,方才可祛除。
这钟情蛊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浮灵身上的?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萧念攥紧了手掌,是意外,还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
他不知道。
另一边,郁雪融看着那枚钟情蛊在执令使的指间被碾碎,化作一缕胭脂色的灵息,消散无踪。
这一刻,他倒是突然觉得轻松了。
原来过去这些年他一直格外粘着萧念,又时常恍惚度日,大约都是被钟情蛊所影响。
相比起郁雪融的轻松,此时萧念的神情却称得上是狼狈了。
一方面承受着对自己未婚道侣使用钟情蛊的质疑和巨大压力,另一方面对于萧念来说,这等于彻底证明了——郁雪融其实并没有真的那么爱他。
那个从前总是对萧念满眼欢喜,黏人又乖巧的小妖,都只是在钟情蛊的影响之下,将他当做了其它人或物的影子。
萧念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再一次试图去牵郁雪融的手,最后却又像是怕极了被躲开,于是最后就只攥住了郁雪融的衣角衣袖。
“浮灵,我没有对你用过这种东西,你信我,好不好?”萧念的眼神里没了平日里的稳重自持,反而是狼狈不堪,眼底隐隐泛着血丝。
郁雪融没有开口,他也并不能十分确认,这钟情蛊究竟是从何而来。甚至他做过的那场预知梦中,几乎完全没有这件事的相关场景。
倒是月辞镜按耐不住,先开口了。
他抬着下巴,看向郁雪融的眼神是高高再上,和不再掩饰的不屑:“怎么可能,你不会真以为念哥给你下了钟情蛊吧?真是引人发笑,以念哥的身份根本犯不着做这种事情,你不过是一介不知从哪儿来的妖类,也配吗?”
“辞镜!别说了!”萧念突然厉声向月辞镜呵斥道。
从来没被萧念如此对待过的月辞镜,一下子被呵斥懵了。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在为萧念说话,却被萧念如此当众呵斥。
“为什么,念哥?你从来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我明明在帮你。”月辞镜看向萧念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全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委屈。他眼中似有泪光,喃喃道:“早知今日如此,我就不该回来,不,也许三年之前我就不该活下来……”
月辞镜的声音越来越弱,待到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他踉跄两步,面色苍白的朝萧念晕了过去。
萧念一愣,下意识地松开了郁雪融的衣袖,去扶突然晕倒的月辞镜。
“快叫人去请药师过来。”萧念叫来侍奉的姑姑,一边吩咐她去请人救治,一边将昏迷过去的月辞镜小心扶起,准备带去更稳妥的室内。
郁雪融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场闹剧,甚至觉得有一点奇妙。
虽然中途发生了很多其它事,但从月辞镜那部分看,这场婚宴最终似乎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差不多重新回到了预知梦中的结局。
所幸,郁雪融算是从中成功脱身了。
“浮灵。”萧念正要离开前,却好似不甘心地回过头,对郁雪融说,“等我安顿好辞镜,就亲自去找你解释。至于钟情蛊的事,我一定会查出结果,给你一个交代。”
郁雪融摇摇头,道:“不必再解释什么了,至于钟情蛊一事,萧道长若是有其它证据,按照宗内规矩让刑律司转交给我即可。”
听到郁雪融公事公办的语气,萧念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但也只能黯然转身,带着月辞镜离开。
今日出了这么多事情,这婚宴自然是彻底办不下去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好陆续散去。
不过今日婚宴虽未办成,却是贡献了大批八卦和谈资,无论与萧念关系深浅,恐怕都忍不住要与人分享几句。
只能说这场婚宴上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人意料。
不仅有天之骄子萧念在婚礼上被当场拒婚,还有他的青梅竹马月辞镜不远万里意图抢亲,甚至连蓬莱仙山也搀和其中,当然最为炸裂也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萧念竟疑似对自己的未婚道侣下了钟情蛊。
一传十,十传百,估计过不了几日,整个上重天恐怕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不仅如此,所谓传言总是会越传越离谱,最后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萧念这位天之骄子的名声……除了他真正的亲近之人,又有几个人真的在意呢?更何况,说不定有不少人正盼着这样的机会,再添一把火呢。
……
看着宾客逐渐离场,郁雪融心中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那位执令使,问道:“执令使大人,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执令使回过身,他那双沉静的蓝色眼睛看着郁雪融半晌,既不点头,也没有拒绝。
单独面对执令使时,郁雪融更明显地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但他想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现在看来只能从执令使这里入手。
所以郁雪融只好顶着执令使冷峻的神情,硬着头皮问:“请问龙尊为什么会特意送我这样一件贺礼?他怎么知道我身上被下了钟情蛊?他认识从前的我吗?”
面对郁雪融的一连串问题,执令使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奉命将东西带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那个匣子里,至于其它的事,我并没有资格知晓。”
郁雪融想了想,继续追问:“那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见龙尊一面吗?”
这次执令使没有再回答,他朝着鎏云舟停靠之处走去。
鎏云舟缓缓升起,巨大的影子再次笼罩整座凌霄峰,之后越升越高,如巨鲸入水般消失在天际的水云之间。
再看一次鎏云舟飞起来遮天蔽日的样子,郁雪融依然觉得震撼。
他手中拿着龙尊所赠的木匣,若有所思地拿起匣中那条泛着金色珠光、如梦似幻般美丽的鲛绡发带,忽然发现在发带的下面,掩着一张纸笺,上面以灵力描了一行字。
“下月初一,昔年初见处,待一盏故酒。”
郁雪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执令使所说,所有东西都已经在匣子里,其实是这个意思吗?
问题是,这张纸笺之上,除了下月初一他能看懂是时间,其余的昔年初见处是哪里?故酒又指得是什么酒?
完全想不起来啊。
郁雪融困扰地揉了揉额头,也只能暂时先把木匣和匣子里的东西一并妥善收好。
算了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往好处想,至少现在确定下月初一能见龙尊一面。说不定到时候他那些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想到这里,郁雪融又放松了下来,果然咸鱼使人心情愉快。
他成功按自己的想法从这场婚事中脱身,还意外摆脱了钟情蛊多年来的控制影响。如今,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将一些都系在萧念身上的“浮灵”,而是为自己而活的郁雪融。
抬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际,夕光穿过云层温柔地落在郁雪融的脸上,给他过分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暖色。
这三年来,郁雪融第一次感受到难得的宁静与惬意。
在夕光下停驻片刻后,郁雪融便准备回长生峰休息。
他是长生峰首座苍衍仙君的弟子,手中有能直接传送到长生峰山门前的特殊信物,外形像一把玉质的钥匙。
不单是长生峰,其实南明宗七峰都分别有一套玉钥信物。
主钥只有唯一的一把,保管在各峰首座手中,能够开启峰内几乎所有机关、阵法以及禁制。
副钥则灵活许多,可以由各峰首座自行决定数量和权限,一般会赐予首座们的诸位亲传弟子,方便他们在宗门内来往、以及居住和修炼。
郁雪融将玉钥放在掌心轻触。
在感受到郁雪融本人的灵力后,玉钥散发出淡淡柔光,环绕在郁雪融四周,转瞬之间将他带回了长生峰的山门前。
穿过镌刻着长生峰三个字的高高山石,顺着灵气葱郁的林园,就能看见修筑在半山腰最为平坦开阔处的数座庭院。
朱檐碧瓦,雕梁画栋,长生峰作为南明宗唯一一位太上长老——苍衍仙君的居所,其精美程度,绝不逊色于任何一座世家园林。
当初刚到长生峰时,郁雪融因为身患寒疾,体弱畏寒,便选了座有暖泉从中穿过的院落作为住处。
后来借着庭院中温暖湿润的环境,郁雪融随意撒了些灵草奇花的种子,没想到长成了一处苗圃。里面的灵草皆是长势喜人,灵气充裕。不仅让郁雪融收获颇丰,还时不时吸引来一些附近的珍禽灵兽,让原本冷清的院落显得热闹许多。
郁雪融刚走到院门前,就有只红灵雀落扑腾着翅膀,落在他肩膀上。
“啾啾啾。”红灵雀嘴里叼着一根刚退下来的纤长尾羽,邀功似的递到郁雪融眼前。
那尾羽颜色艳丽,色泽莹润,又带有灵兽特有的灵气,无论是入药,还是作为华美衣饰上的点缀,都是极好的材料。
郁雪融接过那根漂亮的尾羽,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串刚收获不久的七叶朱果,换给了肩膀上的红灵雀。
得到了灵果的红灵雀显然十分开心,用翅膀蹭了蹭郁雪融的脸颊,这才叼着七叶朱果飞走了。
普通灵兽修炼不易,野外能获取的无主灵物并不多见,且往往需要与其它灵兽、人类甚至是修仙者争夺。
所以红灵雀这类灵力尚且不足的小灵兽,对没有驱赶他们,反而愿意和他们交换药草灵果的郁雪融,自然是分外亲近。
送走了红灵雀,郁雪融推开缀满月藤花的院门。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经过暖泉吹来的风温暖又湿润,让郁雪融生出懒懒的困意。
先前为了那场婚宴,昨晚郁雪融半夜就被叫起来折腾,这会儿整个人放松下来,一下子积攒的疲惫就全涌上来了。
郁雪融回到卧房,换下身上的衣服,准备去后院的泉池中稍作清洗。
这池水虽然并非天然温泉,但因从暖泉中不断引水,也能一直保持舒适的热度。郁雪融泡在温暖的池水中,身上的疲乏似乎随着水波丝丝缕缕的飘走。
热气缓缓蒸腾,让郁雪融本就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仿佛笼上一层半透明的莹润光泽。如脂似玉,白壁无暇。
池水暖和地让郁雪融困意更甚。
他趴靠在池边,懒懒地半阖着眼,似乎随时都要睡着。但突然之间,从脊背中央的皮肤传来一阵冰凉触感,让郁雪融打了个冷颤。
他一时僵住,没敢立刻回头。
周围一切安静得有些可怕,郁雪融莫名有种被什么注视着的错觉,一种有点冷硬的视线,不知从何处落在他身上。
郁雪融试着冷静下来,心里默数三声,然后以一种防卫的姿态迅速转过身。
……?
这是……一柄剑?
是一柄通体皆为黑色、剑刃泛着冷光,此刻悬浮在郁雪融面前的,断剑。
在发现并不是什么奇怪生物,也似乎没有危险倾向之后,郁雪融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打量着眼前这柄突然出现的断剑。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郁雪融确实觉得这柄断剑,在一直在看着自己。
观察了一会儿,郁雪融看着剑柄上缠绕的数道黑色符文,终于想起自己其实是见过这把断剑的。
说起来还跟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联系——因为这剑也是同一时间,被萧念从浮灵地渊里带回来的东西。
不过比起郁雪融的寂寂无名,这把剑可就是威名赫赫了。
此剑名为无赦,曾经是南明宗上一代执剑长老,修真界唯一一位勘破天道、渡劫成圣之人——寒渊剑尊之物。
所谓无赦——此剑之下,仙魔皆斩,无人可免。
百年前,寒渊剑尊意外陨落,无赦剑也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前才被重新发现,带回到南明宗,现在暂时由萧念保管。
郁雪融看着和自己离得极近,几乎贴在面前的无赦剑,下意识护住自己的颈部。
据说无赦剑下斩妖除魔无数,这剑该不会是开了灵智,发现自己这只混在人群里的小妖,突然想要独自履行职责吧?
但是看样子,无赦剑除了刚才贴近郁雪融脊背,让他被冰得打了个寒颤之外,就并没有再做些什么了。
郁雪融摸了摸自己颈后,那一段被无赦剑贴过的地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试图劝说:“据说剑尊天生灵体,脊骨之上附有三寸先天剑骨,我可没有这种东西呀?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快回去吧。”
无赦剑仍然浮在原地,没有动。
郁雪融也没什么好办法,想了想这等仙剑也不是他能支使的东西,可能无赦剑有自己的想法,等想通了大概就会回去。
于是郁雪融也不再多做理会。
他从池水起身,擦干身体回到房间,将自己陷入柔软的床褥中,裹紧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郁雪融感觉睡了很久,并且始终安眠无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郁雪融从被子里伸出手,半睡半醒地去拿衣服的时候,却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冰凉、冷硬的触感让郁雪融一下子睁开眼睛。
他看着被自己拿在手里的无赦剑,一时间只能沉默。
无赦剑昨晚不仅没离开,居然还从后院直接跑到他卧室里来了。
这把剑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能是被自己连续请了三年病假的剑道课成绩所折服,想认他为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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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入影冢(一)
郁雪融又试了几次,想要将无赦剑劝走,但无果,便只能随这位祖宗高兴了。
最后无赦剑跟着郁雪融来回几趟,忽而化作一道柔软剑光,安静附在郁雪融颈下的皮肤上。
这道剑光比起原本的无赦剑,要小上许多,轻到似乎没有重量,连触感也不像先前那样冰冷,看上去就像画在颈后的一片剑形纹饰。
郁雪融从镜子里看颈后蔓延而下的纹饰,想了想,还是穿了件叠领的里衣,将剑纹掩住。
选外衣时,郁雪融看着衣橱里占了大多数的白衣,最后全都没有拿,而是选了件他以前不怎么穿的明艳红衣。
以前萧念喜欢白衣,因为月辞镜总是一身白衣,显得清雅矜贵。于是,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每都更偏爱郁雪融穿白色的衣衫。
但实际上郁雪融本就过分白皙,唇色发色又都极浅,白衣对他来说太素净了。而且就郁雪融自己的喜好来说,他也更喜欢红色。
当然,并非噩梦中鲜血的红色。
而平日里的红色像是灵雀漂亮的尾羽,像是雪夜绽放的寒梅,像是谁……认真注视着他的深邃眼睛。
郁雪融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他脑海中晃过一双眼底藏着红色的眼睛,但又很快消失在茫茫识海之中,不见踪迹。
等他再要仔细去想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算了,慢慢来吧。
想要恢复记忆是件很复杂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郁雪融收拾好情绪,将那身明艳红衣穿上,衬得他更灵动艳丽几分。
接着他拢起如雪般的白发,本想试试那条金锦鲛绡所织成的新发带,但最后看了看,还是觉得用红绸挽发更为相称。
收拾好衣着,郁雪融推开房门,他的小院里此刻铺满晨曦。
屋檐下有挤着一群避风过夜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朝他打招呼。几只跑来暖泉喝水的狍鹿见郁雪融出来,纷纷凑上前来,亲昵的蹭着他的掌心。
郁雪融摸摸狍鹿毛绒绒的头顶,然后去给院子里的苗圃浇了点水。
他不是不会一些更为方便的小术法,但因为失去了灵丹,丹田受损,经脉也因此几乎废掉大半,若是随便动用灵力,那体内的寒疾就更容易发作。
所以郁雪融平日里都尽可能不用法术,好在他苗圃里的灵药比较争气,即使他总是想起来才随便浇浇水,也长得非常茁壮。
正打理着苗圃,郁雪融突然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少年音,卯足了劲儿在院门外叫他。
“浮——灵——”
直吵得郁雪融耳朵疼。
他起身朝院落门前走去,看见了站在门前那个身姿挺拔,衣着华贵的少年。
他是苍衍仙君的二弟子,郁雪融的二师兄,沈子麟,出身于昭临国王室。
昭临国位于上重天与下重天的交汇临界之处,是来往于上下两重天之间的重要枢纽。下重天的凡人若是想到上界求仙问道,最广为人知的方法便是去昭临国参加各门派的选拔。
沈子麟是昭临帝的几位皇子之一,他虽然年纪在诸位皇子中最小,但却因为身上重新出现了昭临王族失传数百年的仙麟血脉,被昭临帝尤为看中。
于是不仅直接以麟字为其取名,更是早早送到苍衍仙君门下教养,望其能成材。
凭心而论,在过去的这三年里,沈子麟倒是没对郁雪融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甚至算得上少数几个愿意和他主动说话的人。
只不过沈子麟自小金枝玉叶,少不得娇惯,脾气着实算不上好。
再加上他虽然向来和萧念不对付,于是对于过去总是粘着萧念的郁雪融,沈子麟脾气上来了免不了要嘲笑、或是刺上他几句。
所以之前,郁雪融大多数时候都故意躲着沈子麟。
“有什么事吗?”郁雪融隔着院门前的篱笆,问对面的沈子麟。
这会儿离得近了,郁雪融有些惊讶的发现,沈子麟那张金尊玉贵的脸上,不知为什么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沈子麟指着自己黑成一圈的眼眶,怒道:“你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死,你知不知道萧念那个家伙,跟有病一样守在你门前,断断续续硬是敲了一晚上门,烦死人了,害得小爷我一夜没睡好。”
这郁雪融倒是真不知道,昨晚他睡得十分舒服,连一丁点儿噪声都没听到。
不过就算听到了,郁雪融也并不打算单独见萧念,听他的所谓解释。好不容易才脱身,郁雪融是真的完全不想再和萧念有什么交集。
郁雪融看了看沈子麟那滑稽的黑眼圈,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那你当时把他撵走就好了。”
沈子麟听了这话,睁大眼睛好似见鬼一般,上下打量着郁雪融。
一是惊讶以往总是怯生生,又没什么脾气的郁雪融,今天怎么突然开始跟他回嘴了?二是不可置信,以前把萧念当成命一样的郁雪融,居然会提议让别人直接撵走萧念,这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什么区别。
打量半晌,沈子麟犯了嘀咕:“难道宗门里传言,昨天婚宴上的那什么劳什子钟情蛊是真的?真能对人影响这么大吗……”
嘀咕完,沈子麟像是不确定一样,又继续追着郁雪融问:“你现在真的完全不喜欢萧念了吗?真的一点点都没有了吗?你不会之后又跟他和好吧?”
郁雪融被烦得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然而美人翻白眼也是极好看的,柔柔地并不让人生气。
特别是在一直讨厌萧念的沈子麟眼里,终于抹去了往日对郁雪融的偏见,竟然从中看出了一分娇俏感。
“迷途知返是好事,我就早就说嘛,萧念这种优柔寡断、什么都贪心想要的伪君子有什么好喜欢的。”沈子麟这下显然是开心了,抬手去搭郁雪融的肩膀,“以后他要是再来找你麻烦,小爷我一定罩着你。”
郁雪融避开了沈子麟的示好,并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
沈子麟要是真有他自己说得那么能耐,也不至于昨天被烦了一晚上也没跑去把萧念撵走。
示好被无声拒绝了的沈子麟有点尴尬,但他倒也没生气,只是讪讪收回手,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此时,从道路尽头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沈子麟从家中带来的伴读少年,打破了沈子麟的尴尬境地。
却也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伴读少年喘了口气,大声道:“小殿下,不好了!月辞镜师兄他误入禁地,和外面失去联系了!”
“啊?怎么会这样,月师兄他不是昨天才在凌霄峰休养吗?”沈子麟听闻这个消息,又惊又气,转头又把萧念骂了一边,道,“萧念一天都在干什么,怎么连个病人都照看不好,真是废物死他算了。”
郁雪融倒是并不惊讶,他记得那场预言梦中,在婚宴半途取消后的几天,原本在凌霄峰休养的月辞镜,为了给萧念准备一件礼物,阴差阳错闯入了南明宗的禁地,影冢。
萧念不惜违抗门派禁令,带弟子进入影冢,费劲周折,才将月辞镜救出。
在梦中,这场禁地里的探险浮灵因为嫉恨并没有参与,至于现在,只想安稳度日的咸鱼郁雪融自然更不可能去搀和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浮灵,我要去救月师兄。”沈子麟突然按住郁雪融的肩膀,神情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郁雪融不太喜欢这样的接触,再加上从沈子麟口中听到月辞镜的名字后,他因为预知梦而产生的不适感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沈子麟和月辞镜关系很好,因为他们才算是真正相处了很久的师兄弟,至于郁雪融,大概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
那场预知梦中,沈子麟一开始也还算是正常,但在月辞镜回来之后,情况立刻就发生了改变。
每次浮灵和月辞镜起了争执,沈子麟几乎都是无条件的偏心月辞镜。并且因此越来越厌烦浮灵,以至于后来对他简直不像是同门,而像是仇人。
最后浮灵被判剔去灵根后,是沈子麟这个曾经的师兄亲手将他逐出了师门。
从回想中收回思绪的郁雪融,抬手拍掉了沈子麟搭在他肩上的手,语气平淡:“哦,那你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沈子麟没能察觉到郁雪融的情绪变化,有些惊讶地说:“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月师兄不仅是我的师兄,也是你的师兄啊。”
郁雪融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随口敷衍道:“我灵力低微,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添乱了。”
见郁雪融兴致缺缺,已经准备转身回去,沈子麟有点着急了,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关于萧念的事?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喜欢萧念,和月师兄也就没什么矛盾了呀。还是说,你担心那里安全问题?没事,我带你过去,你只要一路跟着我就好啦!”
郁雪融简直不想理他。
自己不喜欢萧念,也不想和月辞镜有什么交集,但月辞镜恐怕并不这么想。
也不知道沈子麟打哪儿听来的关于婚宴上的消息,大概也只是听到了个冰山一角,所以才会盲目地对他们所谓的同门关系,抱有别样的期待。
月辞镜根本没有沈子麟以为的那般对同门友善,他或许待沈子麟不错,但对郁雪融……恐怕是恨不得踩进尘埃里。
郁雪融无奈地摇摇头。
他正要转身回自己小院,却突然感觉手被拽住,身体一轻,接着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郁雪融定了定视线,这才发现沈子麟这肆意妄为的家伙,刚才直接化出了仙麟原型,用尾巴将郁雪融一拉一卷,直接扔到了麟背之上。
这回儿已经飞在半空中了。
郁雪融看着脚下悬空的山峰河谷,风毫无遮掩地从耳边擦过,吓得郁雪融双手抓紧了麒麟颈上的鬃毛,喊道::“沈子麟,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快放我回去!”
“哎哟疼疼疼,你轻点抓,”沈子麟回应道,“回去干什么,就快要到了。我们一起去找回月师兄,这样就算之前你们因为萧念的事有什么误会,以后也能握手言和了吧。”
“……”
郁雪融算是知道了,沈子麟对月辞镜这得有多少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沈子麟化为仙麟之体,腾云驾雾,在天上不消须臾,就已经快到了禁地门口,根本没给郁雪融留下拒绝的机会。
……
禁地影冢位于南明宗最北端的一处狭渊之内,位置偏僻,附近极少有人踏足。此刻因为月辞镜失踪一事,影冢入口之外反倒是聚集了宗门内众多弟子。
远远就看见,人群中似乎有两人在争执。
“萧念,你身为即将继任的下任执剑长老,却为了私情擅开禁地。还擅自动用权利召集众多修为不足的弟子,不顾危险进入禁地寻人。你就是这样准备执掌一宗刑律生死的吗?”
面对萧念而立的,是个身着浅青色衣衫、面容温婉大气的女子。但此刻她温婉的眉目之间,却尽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看上去若不是有副宗主在场,她大概真想上去给萧念一巴掌。
被指着鼻子骂的萧念此刻不敢辩驳,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冒险。
但是时间紧迫,影冢之内广阔无边,并且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在不得以的情况下进入影冢,也必须在夜色降临想办法离开,否则仙神难救。
也就是说萧念想救月辞镜,只剩下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
倒是江副宗主出面劝道:“折芳长老,我知道你向来爱护弟子,但萧念这孩子也是不得已为之,你也知道影冢一旦入夜,会比白天危险数十倍,现在多叫些人手去寻,也并没有什么大错。这样吧,我来做个折中,你把这里还没进影冢的丹霞峰弟子带回去,可好?”
折芳长老闻言,冷笑一声:“原来江副宗主是这么觉得的,就因为在影冢失踪的月辞镜是萧念的心上人,就一定要搭上这么多普通弟子去救他?月辞镜的命是命,其它人都无关紧要是吗?”
江副宗主刚才还算和蔼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说道:“折芳,救助同门本就写在宗门规矩里的,难道你想否定不成。”
“江副宗主不用拿规矩压我,救助同门是规矩,不许私入禁地也是规矩。更何况,救人并不意味着要修为不足以应付危险的弟子去送死。”折芳长老目光清晰,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那你想怎么办?”江副宗主不悦道。
“萧念想救擅闯禁地之人,那就让他自己去救。”折芳长老挡住江副宗主的目光,将身后的年轻弟子护住,“况且还有江副宗主帮忙,以二位的能力,一定能顺利将人救出,不是吗?”
“哼,来人,请折芳长老回丹霞峰歇息。”江副宗主冷哼一声,也不再劝和,而是直接抬手将数道灵光挥出,化为一个四方结界,将折芳长老软禁在原地不能离开,声音也尽数隔绝。
他身后的侍卫领命,准备将折芳长老“送”回丹霞峰。
江副宗主转过身,对萧念道:“无须在意,就按你刚才的计划办。但记住,所有人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离开影冢,否则一旦惊动了深处的东西,你我都担当不起。”
“是,江世叔。”萧念点头应下,又有些犹豫地回头,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不论如何,折芳长老也是一峰首座……”
“折芳这个人,天资修行确实都十分优秀,可惜是下重天出身的凡人,做事永远瞻前顾后、不顾大局。她做到长老的位置也便是到头了,你是上重天世家出来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不必过于在意她的想法。”江副宗主倒是无所谓,甚至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说道,“而且话说的直白些,你要救的是闭月仙的孩子,苍衍仙君的徒弟,就算情急之下坏了些许规矩,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你。”
萧念点点头。
江副宗主所在家族与萧家是世交,南明宗上任老宗主璇玑子辞世后,原本要继任掌门之位的苍衍仙君,却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接任掌门,而是依旧作为太上长老,只过问门中大事要事。
所以江副宗主虽然是副宗主,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与掌门无异。他一直对萧念多有提携,萧念和萧家也对其颇为信任。
“好了,快去救人吧,外面的事情我帮你守着。”江副宗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萧念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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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入影冢(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入影冢(二)
沈子麟赶到影冢时,正好看见影冢入口已开,宗门内的弟子们分为十几人一组的小队,各自进入不同的方向搜索。
从天上往下看,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正是萧念。
沈子麟撇了撇嘴,不屑与萧念一道。于是踢了踢自己化作麟形的前蹄,趁着禁地门口的守卫弟子不注意,直接从半空中踏云而下,一溜烟地冲进了影冢入口。
路过萧念旁边时,还故意扬了他一身尘土。
沈子麟心里铆着一股劲儿,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快回去,但他只当做没听到。脚下生风,一骑绝尘,直到确认后面的人追丢了才停下。
等那股劲头过了,沈子麟放缓脚步,忽然感觉颈后传来一阵疼痛。
那是坐在他背上被晃得脸色苍白的郁雪融,因为闭着眼睛太紧张,不小心拽下来了一撮他脖子后面的鬃毛。
“啊啊啊——我的鬃毛,秃了一块丑死了。”沈子麟发出一声哀嚎,停了下来。
郁雪融面色苍白,声音都显得有些虚弱:“谁让你冲那么快。”
趁着沈子麟停住,郁雪融喘了口气,虽然已经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坚持着以一种稍显笨拙的姿势,从沈子麟背上爬了下来。
以防止沈子麟一会儿再一时兴起,来一出冲刺。
郁雪融在附近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坐下来,双手按住眩晕的脑袋,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休息半晌,眼中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沈子麟见他如此模样,心中自知理亏,讪讪地变回人形,凑过来问:“你还好吧?我刚才看见萧念太生气,一时忘了……”
郁雪融瞪了沈子麟一眼,虽然很想骂他,但骂人也很消耗力气。
算了,不值当。
指望沈子麟送他回去估计是不可能了,他得给自己多留点力气,也不知道要在这禁地中待多久,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其它意外。
沈子麟见郁雪融不理自己,觉得自己遭到了忽视,于是又努力贴了上来,劝说到:“进都进来了,你就别总想着往回走了吧。等到时候找到了月师兄,咱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我以前可没少被父王带去险地历练,禁地也不是没见过。有这一身仙麟血脉在,修为不够高的灵兽碰见我连身都不敢近。这次有我带着你进来,肯定不会出事的。”沈子麟再次保证道。
“希望真的能不出事吧。”郁雪融叹了口气,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如果自己独自返回的话,风险也未必小,毕竟郁雪融如今的修为约等于不能用。
沈子麟见郁雪融这么说就当他同意了,兴致勃勃地道:“那咱们走吧。”
虽然说是一起找,但其实只有沈子麟很来劲,郁雪融则是兴致缺缺,能歇则歇,只盼着天黑之前找个借口回去。
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
好消息是沈子麟确实没有说大话,路上曾有好几次遇到灵兽的踪迹,但那些灵兽都是远远观察沈子麟,并没有上前来。坏消息是沈子麟基本一无所获,别说是救人了,他连个近似人形的影子都没找到。
即使是劲头十足的沈子麟,此时也难免感觉有点挫败。
也不知道月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萧念有没有找到他呢?
沈子麟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萧念找到他。要是找到了吧,那沈子麟感觉心里膈应得很,找不到吧,沈子麟又感觉自己这想法对不起月辞镜。
沮丧和纠结之下,沈子麟感觉自己眼角旁有点湿润。
……嗯?不对,他虽然情绪低落,但也没脆弱到因为这种事流眼泪的程度啊!
沈子麟抹了一把脸颊,紧接着更多水滴从半空中落下来,砸在了他脸上。
哦,搞了半天原来是下雨了。
郁雪融也发现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天空。
这雨来得十分突然,甚至现在还有一大半天空依旧晴朗,似乎只是前方某一片地方积起了雨云,不太像是自然的天气变幻。
“那边好像有人。”郁雪融好像看到了云层笼罩之下的人影和剑光。
“过去看看吧,跟我来。”沈子麟拉过郁雪融,抬手在头顶划出一道灵气,然后掐了个法诀,便好像在两人头顶上撑开了一把无形的雨伞,将雨水隔绝在外。
被沈子麟牵着的那只手,柔软而冰凉,像它主人一样恹恹地没什么力气。让沈子麟任性惯了的心,突然生出几分愧疚。
下次……还是不要带他来这种地方了。
二人越是往前,雨就越大,天上的灰色雨云就越发厚重,低低地垂下来,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等快到郁雪融看到的人影所在之处时,光线几乎都全部被云层遮蔽,黑压压地一片,只能聚起灵气做光源,才勉强能看清四周。
沈子麟朝对面人影的方向丢了几团灵气,终于借着缓缓落下的光,他终于看清楚在那里的人影是谁。
“月师兄!你没事吧——”沈子麟惊喜地朝着那边喊。
月辞镜听到喊声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该有的惊喜,反而是十分紧张一般,朝沈子麟打着手势,让他先别出声。
沈子麟向来很听月辞镜的话,于是立马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拉着郁雪融往对面靠过去汇合。
月辞镜所在之地,是被巨大树木根系所覆盖的一处地穴。数不清的树根缠绕交错在上方,形成了天然的遮蔽。
萧念也在。
郁雪融倒也不惊讶,甚至从理性来讲,这还让他松了口气——萧念找到了郁雪融,至少证明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萧念正以一种警惕的姿态,护在月辞镜身旁。
在看清沈子麟带着过来的人是郁雪融之后,萧念眼中满是惊讶,下意识地收回挡在月辞镜面前的手,显得无措又有些尴尬。
他似乎对郁雪融出现在这里感到担忧和不安,却又暂时不方便出声。
只能先对着沈子麟怒目而视,仿佛在质问,为什么要带郁雪融来这么危险地方,难道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吗?
沈子麟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眼神似乎在说,这不是没事吗?我又不像你一样空有一身元婴修为,做事却那么废物。
一时间,两人虽不能说话,但气氛却比直接吵架还要剑拔弩张。
月辞镜看着这般场景,眼神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他暗暗攥住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印子,从黑暗中注视着郁雪融的眼神,越发不善。
他来做什么,假惺惺地来救自己?
郁雪融感受到从暗处传来的敌意目光,虽然光线太过昏暗看不真切,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目光来自于月辞镜。
这倒是提醒了郁雪融。
虽然现在外部环境有点糟糕,他们暂时得呆在一起,但任何时候都一定别忘了——离月辞镜远一点。
月辞镜站起身来,刚才那种不善的目光被他掩藏得毫无踪迹。他走到沈子麟身边,牵起他的一只手,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牵起面前萧念的一只手,将他们的手交握在一处。
神情诚恳得像是一位真正脾气友善、关爱同门的好师兄,劝解两人不要再争吵了。
看到这一幕,郁雪融心里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笑了。
他突然想起在那场预知梦中,有一次浮灵于月辞镜相争,结果惨败。
而且明明是月辞镜用了不甚光彩的手段竞争,但其它人却都护着月辞镜,将他的错处轻轻揭过。反而对于不甘心,想要重新比试的浮灵,被训斥说嫉妒同门、争斗之心太强诸如此类,最后被罚去环境恶劣的思过台数日。
之后被众人安慰的月辞镜,穿了一身萧念新送的白狐裘来到思过台,居高临下的看着浮灵,笑得讥讽。
他眼神轻蔑,说,我是萧念情深义重的竹马,是师父最宠爱的徒弟,是师弟最敬慕的师兄,而你呢?不过是个后来的外人罢了,连融入师门都做不到,你拿什么和我争?
“轰隆——”巨大的轰隆雷声从天际传来,将郁雪融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回来。
因为来得晚,所以无论他做得再多,也无法融入师门吗……
那就不去融入了罢,不喜欢你的人无论你做得再多,也依然不喜欢你。即使强求来所谓的情谊,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开心,只会让人越发患得患失,陷入泥潭,最后也未必真的得到那些人平等的对待。
郁雪融抬起头,透过头顶树木纠缠根系的缝隙,往天空看去。突然间猛烈的雷光电影,刹那间将昏暗的天际照得如同白昼。
这时而漆黑,时而骤亮的环境,不由让人感到恐惧和心慌。
再一次短暂的黑暗过后,比之前更为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灰色的云层间出现了一双昏黄的巨型蛇瞳。
这条巨蛇大得惊人,身体被极其坚硬的黑色鳞片层层覆盖,四爪锋利,身后是同样大到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双翼,比起蛇更接近于有翼的龙。
有翼而能布云唤雨,这样的巨蛇,郁雪融只在古书上看到过。
——是腾蛇,不知道活了几千上万年,从魔神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上古灵兽。
这种东西怎么会被他们遇上?
郁雪融倒吸一口凉气,那极大的蛇眼朝各个方向陆续转动着,却突然间死死定住。好似透过重重云层,落进了藤蔓树根下的缝隙,找到了它猎物。
……它看到到他们了。
郁雪融在与昏黄蛇瞳对视的那一刻,僵硬地几乎没办法活动身体。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只能用眼神交流,而不能说话,也不能用术法传音了。
萧念和月辞镜他们在躲避这条腾蛇!
对于这种高阶灵兽来说,不仅靠眼睛搜寻猎物,更是如同修仙之人一样可以凭借灵力的动向追踪。
“不好,他找到我们了,这里不安全,快走!”萧念和其它人也反映过来,光是被那样的巨兽注视着,就已经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压迫感。
蛰伏在云层中的腾蛇嘶吼一声,连响亮的雷声也被其遮盖。
它摆动坚硬如铁的尾巴,粗壮的树枝应声而断。接着,腾蛇调转头颅,挥动双翼搅散云层,发出尖戾的啸鸣,从远处朝萧念他们追了过来!
萧念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此刻已经被腾蛇发现,也就不存在什么不能用术法的顾虑了。
“沈子麟,你自己能跑过腾蛇的速度吗?”萧念一边朝沈子麟喊道,他一边将身旁的月辞镜带上飞剑。
沈子麟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腾蛇吓了一跳,不过他就算在险境中也绝不示弱,回到:“当然能,我跑起来比你快多了。”
“那就快跑!我没空再顾及你。”萧念驭使着本命剑,伸手去够在稍远位置的郁雪融。
萧念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郁雪融的修为和身体状况,在腾蛇的威压之下很可能连动都动不了。
“浮灵,这边。”萧念伸出手。
眼看就能拉住郁雪融,萧念身体却什么力道扯住,突然往后坠了一下。御剑的速度很快,就这么一瞬间,正好堪堪与郁雪融擦肩而过。
萧念惊异地回过身,发现竟然是月辞镜突然抱住了他。
“念哥,怎么办?我拿走的那两颗腾蛇蛋,好像……好像有一颗快要死了。”月辞镜手里捧着两枚黑色带麟的蛋,其中一枚从顶部裂开,缓缓渗出浑浊的液体。
月辞镜将头抵靠在萧念胸前,眼中满是不知所措和惊惶,问道,“这样的话,那腾蛇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们了?
看着月辞镜满眼泪光,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的模样,萧念刚才差点涌上来的气恼又只能悄然散去。
但即使没生气,萧念此刻也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安慰他。
他想回头再去找郁雪融,却发现腾蛇已经离得很近,这个距离他并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最糟糕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可能葬身蛇腹。
就在萧念愣神的短短一瞬,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什么上古灵兽,小爷我祖上还是仙兽麒麟呢!”
沈子麟不知道什么时候调转回头,已经冲到了腾蛇面前,挡在腾蛇与郁雪融之间。
他化为仙麟之身,此刻足下踏云,麟角燃火,虽然还未成年的体型比起腾蛇小了不少,但气势上是一点也不肯示弱。
“等等,别上去……”他身后的郁雪融正要说些什么,似乎想要拦住他。
但沈子麟眼看已经热血上头,根本没听见郁雪融说什么,他继续大声道:“当初所有地上的走兽都要对麒麟低头,现在你这畜生竟然敢追着我跑。马上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哎哟,啊?唔……”
只听啪叽一声,沈子麟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腾蛇一翅膀扇在了山崖上,晕了过去。
“……”郁雪融抬手捂住了脸。
说实话刚才看到沈子麟掉头回来救他,他还是有点感动的。
但是沈子麟动作太快了,快到郁雪融都没来得及解释完,腾蛇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虽然看似十分气势汹汹地路过,但腾蛇明显对郁雪融并不感兴趣,只是拼了命的在追萧念和月辞镜。
好像他们身上有什么对腾蛇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郁雪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回过头朝着月辞镜他们看过去,远远看见月辞镜手上捧着两颗,覆盖着和腾蛇身上一样黑鳞的蛋。
原来是这样,郁雪融想起来了。
在那个预知梦中,月辞镜回南明宗不久后,门中就要举行一场对萧念很重要的仪式。在那场仪式上,萧念得到副宗主和其它数位长老推举,要接替南明宗空悬百年之久的执剑长老之位。
月辞镜得知之后,也是十分重视,所以也不顾自己刚在萧念婚宴上晕倒过一次。刚醒来不久就照着古书中指引,去寻找合适的珍材异宝,想为萧念做一件礼物。
他原本在追一只三色灵鹿,但不知怎么,追着追着就误入了禁地之中。
但月辞镜的运气向来很好得惊人,虽然追丢了三色灵鹿,却在禁地中发现了更为罕见珍贵的腾蛇蛋。
月辞镜想起萧念还未有过契约灵兽,这上古灵兽腾蛇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礼物。
于是便拿走了全部两枚腾蛇蛋,想着等孵化出来之后,送给萧念一只,自己也留上一只,也算是成双成对。
郁雪融回忆完,默默往旁边退了一段距离,给救子心切的腾蛇让出一条路。顺便朝刚才沈子麟被拍晕的位置靠过去,准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果然,腾蛇打飞沈子麟后,并没有为难郁雪融,而是大吼一声,直接冲向了月辞镜。
萧念眼见情况不妙,也来不及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唤出本命剑的明光剑阵,将一十三道蓝色剑光瞬间朝腾蛇打去。
然而上古灵兽的鳞甲坚硬,远超寻常物种,以萧念足以杀死大部分化神期以下灵兽的明光剑阵,也只是在腾蛇身上留下很浅的伤痕。
只这一试,萧念的心便沉了下去,今天就算他同归于尽可能都未必能杀死这条腾蛇。
萧念转过头,少见地朝月辞镜大声道:“辞镜,把腾蛇蛋还给它!”
“可是,这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月辞镜还有些犹豫,他自小就总是得到想要的一切,从来没有把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的习惯。
萧念见腾蛇因为被剑阵攻击越发狂躁,而月辞镜还迟迟没有动作,终于是厉声呵斥道:“还给它!”
“念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还给它。”月辞镜被这样的萧念吓了一跳,脸上挂满了委屈。他一咬牙,将那两颗腾蛇蛋拿在手里,朝着远处丢了过去。
腾蛇见到了自己丢失的蛋,一时间也停下了动作,昏黄的眼睛盯着蛋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那两颗蛋从空中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月辞镜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后两颗腾蛇蛋不偏不倚,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郁雪融脚边。
然后咔嚓一声,其中一颗蛋从顶部裂开一条缝隙,浑浊的液体一点点地往外渗透。
一瞬间,郁雪融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冷了。
腾腾蛇蛋外有鳞甲所护,原本不至于会摔碎,这裂纹肯定是因为别的原因。
郁雪融立刻朝月辞镜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他抬手掩住双唇,眼底是藏不住的阴暗和嘲笑。
月辞镜就是故意的!
腾蛇亲眼看到自己的蛋受伤,此刻昏黄的眼眸中是出离的愤怒。
它如同山峰一样巨大的尾巴用力一扫,直接将自以为站在安全处的月辞镜,连同护在他身边的萧念一道,以万钧之力狠狠砸落在地面之上。
地面上迸裂开一圈圈地裂纹。
月辞镜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已经有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溢出。胸前肋骨不知碎掉了几根,戳进血肉之中,疼得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只传出呼哧呼哧的狼狈喘气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腾蛇本该碰不到自己的!
这已经第二次事情超出他的预想了,难道说……!
月辞镜眼神愤恨地看向郁雪融。
萧念修为更高,所以稍微伤得轻些,但也有一条胳膊绵软地垂着,似乎已经没法施力。
一些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腾蛇再次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化作狂暴的飓风,飞向郁雪融的方向,将他和两枚腾蛇蛋一起卷入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浮灵——!”
郁雪融没能回答,眼前坠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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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雨夜提灯(一)
云层散去,骤雨停歇,茂盛的森林又恢复了原本的葱郁生机。
潮湿的水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缓缓升腾,树影斑驳,树梢上栖息着许多羽毛亮丽的鸟儿,正好奇地歪着头,看向盘踞在树下的那条黑色巨兽。
郁雪融听到鸟儿的清脆叫声,叽叽喳喳,多嘴却并不烦人。
……咦?
怎么会有鸟叫声,自己不是被愤怒的腾蛇吞进去了吗?
郁雪融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没死,但是“地面”非常柔软又湿漉漉地,好像还是活的一样在随呼吸起伏。
借着从白色“围墙”透进来的几束光线,郁雪融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他或许、大概是在躺在……腾蛇的嘴里。
白色的“围墙”是腾蛇的牙齿,而柔软湿润还会动的“地面”,是腾蛇的舌头。
……怎么说呢,这种奇怪的体验,但至少看起来腾蛇并没有准备吃掉自己。郁雪融这样想着,试图从腾蛇柔软的舌头上爬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郁雪融的动作,腾蛇也缓缓动了起来,低下头张开了嘴,让郁雪融和它含在嘴里的两颗腾蛇蛋一起,慢悠悠地从舌头上滑了出去。
郁雪融感觉周围一下子亮了许多,除了衣服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湿漉漉的口水外,其它可以说是安然无恙。
他看向滚落到他身边的两颗腾蛇蛋,其中完整的那一颗很安静的在睡觉。另一颗裂开了缝隙的蛋,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郁雪融意识到,里面的小家伙或许还没死,而是因为蛋壳过早地被外力损坏,蛋液从缝隙慢慢流失,以至于它还没有长到足够月份,就不得不开始试着破壳。
类似的情况,郁雪融以前帮忙救治一些小类的时候也遇到过。但他有点拿不准,虽然都是蛋,腾蛇这种上古灵兽和鸟类究竟有多大差别。
有裂纹的蛋内传来虚弱的啄壳声,但刚啄了没几下,又好像累得停下了,发出一点无助的呜呜声。
郁雪融平常与灵兽相处甚多,听到这声音立刻心软了。试着顺着那条裂缝,在蛋壳上破开一个小窗,以供小腾蛇呼吸。
幸好,腾蛇虽然成年后体型遮天蔽日,蛋却比一般大些的鸟类大不了多少,否则郁雪融这副内里一团糟的身体,真不见得能掰动这腾蛇的蛋壳。
郁雪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蛋壳,然后感觉到小腾蛇慢慢朝这个缺口凑了过来,从蛋壳里露出一个湿润的鼻尖。
然后它歇了一会儿,开始顺着缺口费力地啃剩下的蛋壳。
由于早产,小腾蛇总是啃两口就歇一会儿,看得郁雪融十分紧张,生怕哪次他停下来就真的不动了。
“呜呜。”小腾蛇又哀哀叫了两声。
郁雪融也是越看越急,最后他也顾不上太多,小心地开始从身体内搜刮一些残存的灵气。他的灵气与旁人有些不同,似乎是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一般来说,修仙之人所有的灵根属性越少,就只会吸收更少种类的灵气,也就越为纯粹。
但郁雪融的灵根没有属性,却能够无差别的汲取所有属性的灵气,不需要专门的方法,也能自然而然地转化为最为纯净、不分属性的灵气。
这样的灵气纯粹而自然,尤为受山野林间的动物们喜欢,这也是郁雪融的小院总是吸引灵兽们的原因之一。
可惜因为当初丹田内的灵丹被取走,郁雪融经脉受损,就很难将这种纯粹的灵气再聚集起来了,只能零散的找到一些,大多数时候都被他拿来安抚或是救助灵兽。
终于,郁雪融凑出一团掌心大小的纯净灵气,白绒绒地像团半透明的雪。他将灵气化为细细的一缕,缓缓吹入蛋壳上打开的缺口。
“呜呜!”小腾蛇这次的叫声明显有了力气,在郁雪融灵气的帮助下,它开始加大力气啃蛋壳。
终于,那指甲盖大的缺口越大越大,直到足够钻出一整个小腾蛇。
小腾蛇蹒跚着从蛋壳里爬出来,然后轻轻打了个嗝,开始通畅地呼吸。一对看起来还很柔软的翅膀,安静蜷缩在身后。
郁雪融看着小腾蛇成功出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涌上来。
小腾蛇睁着一双还是浅金色的眼睛,抬头在郁雪融掌心吧唧了亲一口。
大腾蛇也低头凑过来,昏黄的巨大眼睛原本压迫感十足,此刻却因为情绪的改变,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温顺。
它呼出一息淡青色的灵气,似水非水,将郁雪融包裹起来,将他身上之前沾上的粘液清理干净。
等到这似水非水的灵气褪去,郁雪融发现自己的手中,多出了两片只有掌心大小,背面却隐隐透出金色辉芒的腾蛇鳞片。
这是……腾蛇最为珍贵的护心鳞。
郁雪融有点受宠若惊,腾蛇在上重天销声匿迹已久,想到找到腾蛇就已经是难如登天,更不要说从腾蛇身上取它的护心鳞,那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上重天仅存的腾蛇护心鳞多是从古时流传下来,一但出现在拍卖场上,那便是压轴出场的重量级宝物。
更重要的是,郁雪融从那场预知梦中得知,腾蛇的护心鳞对他来说,比旁人更加重要——因为这鳞片,是他后来从一张医道残卷中所找到,能够帮他修复丹田的天材地宝中最为难寻的一味药引。
在预知梦中,后来浮灵与月辞镜处处相争,但残损的丹田让他有时即使拼尽全力,也总是输给月辞镜。于是浮灵开始费尽心思寻找恢复丹田的方法,好不容易从秘境中找到了记载药方的医道残卷,也凑齐了所需的大部分材料,只剩下最后一味罕见药引,腾蛇的护心鳞。
当时在打听到一处拍卖场,将拍卖一枚腾蛇护心鳞后,浮灵几乎倾尽全部身家,想要将其排下。但是这消息不知怎么,被月辞镜知道了。
于是拍卖当日,月辞镜和其母闭月仙一起出游,顺路就来到了拍卖场最高处的贵宾席位。月辞镜甚至都不用什么理由,只是向母亲随意撒娇几声,便轻而易举地以一个浮灵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天价,拍下了那枚腾蛇护心鳞。
月辞镜手中把玩着鳞片,挑衅般地看向浮灵,似乎在说——看吧,不过是我的一时兴起,就足以让你费尽心力的事情功亏一篑。
郁雪融挥散记忆中月辞镜那张漂亮、却令人不适的脸,他握着手中护心鳞,向腾蛇道:“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
腾蛇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它将已经孵化出的小腾蛇,还有另一颗还未破壳在呼呼大睡的蛋重新吞回口中,然后再次俯下身,竟然像是在向郁雪融行礼。
之后停顿一会儿,它转身潜入森林,消失在大片树海之中。
……唉?
等等,不要把我留在这种荒郊野外啊。
此刻郁雪融孤身一人,环视周围陌生的森林,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走。
就在这时,郁雪融感觉颈后那片皮肤有些微微发热,他刚想伸手去查看一下,突然想起那是化为剑纹附在他颈下的无赦剑。
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这么位祖宗。
无赦剑重新化为一道剑光,从郁雪融皮肤上离开,在他面前恢复成通体黑色的断剑模样。
无赦剑在半空中悬浮着片刻,忽然过来用剑柄轻轻敲了一下郁雪融的肩膀。然后又往前方走了几步,中途一步三回头,似乎是在催促郁雪融赶紧跟上来。
郁雪融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这片区域与之前郁雪融在影冢里见到的不同,似乎是因为水系众多的缘故,有非常多低垂的云雾,有些低得几乎要落到脚上。
不过这般云雾缭绕,倒是像极了普通人想象中的仙境。
大概是怕郁雪融迷失在云雾之中,无赦剑走了一段距离后,就碰了碰郁雪融的手背,示意他抓住剑柄。
云雾中远没有看上起那般宁静祥和,郁雪融能不断察觉到一些隐藏在雾气深处的危险气息,有些甚至带着与腾蛇相差无几的巨大压迫力。
但郁雪融跟着无赦剑一路走过来,实际上却并没有遇到任何活物。
终于不知走了多久,如仙境般缭绕的云雾缓缓散开,一片灼灼盛放的桃花林出现在眼前,明艳得让郁雪融有些微愣神。
虽然常被人说自己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但郁雪融这几年在南明宗却没有见过桃花。
最常见的说法是仙道中人偏爱清雅冷淡的苍松翠竹、青莲幽兰,并不喜欢桃花一类过于艳丽之物,觉得冶艳俗气,不合清修道法,所以无人种植。
但也有些私下里津津乐道的闲话流传甚广。
说百年前南明宗的寒渊剑尊所居之处桃花甚多,后来有好事卦者卜算一卦,说此处桃花成煞,既艳且妖,是劫数之兆。
原本大家只当是卦者胡言,毕竟寒渊剑尊是上重天第一位成圣之人,哪里来的什么劫数。
然而后来,寒渊剑尊因为与妖族牵连过深,终至一代圣人陨灭,这才让人想起当年那一卦桃花煞。
自此,桃花便在仙道许多人眼里成了不祥之兆。
郁雪融抬头望去,只见有风拂过,一整座林的桃花都在枝头轻晃,吹落无数柔软轻盈的花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层层叠叠铺满了地面。
花瓣坠地时的簌簌之声绵延不绝,仿佛是一场永不停息的落雪。
郁雪融跟着无赦剑的指引继续往前走,他脚下踩过不知重叠了多少层的桃花瓣,触感绵软而湿润,甚至让人感觉有一点奇异。
他下意识地想低头,却被无赦剑敲了一回下巴。
虽然剑本身也不会说话,但郁雪融不知怎么地,自然而然地心领神会——大概意思是让他别乱看,赶紧往前走。
被这么一提醒,郁雪融也真的不敢东张西望了,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就这样目光直视着前方,在无赦剑的指引下,穿过这片漂亮到令人目眩神迷桃花林。
然后,一座偌大的古代遗迹出现郁雪融眼前。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月的冲刷,遗迹的大部分东西都成了残垣断壁,但仍旧能从残损部分的石刻雕纹,看出这里曾经的气势恢宏。
整座遗迹的中央,伫立着一座上古时期的旧神殿。
旧神殿周围以某种极为严谨的间隔,高耸着四十九根直插天际的神柱,仿佛天生就从高天之上落下,以天道之命镇守四方。
这些神柱投下同样巨大的影子,斑驳地交错在地面上,给人一种无可言说的压迫感。
更令人惊讶的是,也无论光线如何变幻,每根神柱的影子却始终都有一部分,会落在旧神殿的位置上。
难怪这座禁地叫做影冢。
郁雪融此时的眼中,是丝毫不亚于他第一次见到鎏云舟时的震撼。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更不巧的是,夕阳的光辉也很快被阴沉的天色所驱离,整个影冢的天空完完全全被雨云所笼罩。
这次真的是要变天了。
眼看天色渐晚,雨雾渐浓,郁雪融看向带他来此处的无赦剑,又看看方圆百里之内算得上完整的建筑——那座旧神殿。
“你的意思是,去哪里过夜?”郁雪融问道。
如果说一个地方不安全的话,那么通常这个地方夜间的不安全程度会迅速增加。如果确定旧神殿安全的话,那去那里暂时呆一晚确实是个好选择。
无赦剑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点头。
“好吧,你比我厉害,听你的。”郁雪融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雨落下来了。
这雨冷得吓人,接触到皮肤上的时候像是寒冰一样。郁雪融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旧神殿的正门一路小跑过去。
他站在屋檐前,搭在旧神殿门口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
夜色极快地吞噬了整个天幕,自天空坠落的雨水裹挟着骇人寒气,让郁雪融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色。
好冷,郁雪融感觉他经脉中的寒气好似也要被这冷雨引动,不安分的划过他的血管。
这样的情况下,他也顾不得太多。他低声对为旧神殿内未曾谋面的昔日神明说了句“恕罪”,然后将沉重的门扉推开一小条缝隙,足够身形单薄的他通过。
等到无赦剑也轻巧地钻进来,郁雪融又马上仔细关好了门。
一进入到旧神殿内部,那种被雨水带来的刺骨寒意立刻减轻许多,像是尽数被挡在了神殿之外。
殿内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于是显得尤为昏暗。
郁雪融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间,两侧的灯台依次自行点亮,燃起一种与寻常灯火不同,呈现出蓝白色的冷焰。
冷焰光芒的照耀下,郁雪融抬起头,视线缓缓向上,看见了大典中央那座布满裂痕的残损神像。
时过境迁,如今早已再看不出神像原本的面容,却仍然能感受到神像残损的眉目间,仍然垂落而下的悲悯。
然而就是如此慈悲的神像身后,却缠绕着无数根巨大而冰冷、爬满漆黑浓雾的锁链。这些锁链从各个方向朝着神像后方汇集,最后堆聚成一副仿佛来自深渊地狱中的漆黑羽翼。
而神像的背后,那些被黑雾爬满的锁链尽头,是一尊深深嵌入神像底座的漆黑棺木。
锁链从四边八方将其死死困住,如同一层又一层的封印,仿佛棺木中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如此奇诡的场景,郁雪融本该感到害怕。但他此刻并没有恐惧,反而不知从何而起,从心底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悲怆感。
这种悲怆感越来越强烈,甚至让郁雪融跟着了魔一般想去触碰那些锁链,将他们尽数扯断。
就在郁雪融险些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无赦剑却突然拦住了他。
剑身冰冷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郁雪融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些锁链,却被旁边的一座石碑吸引了注意力。
石碑上面的字迹被磨损得不甚清晰。郁雪融蹲下身来,拂开上面的灰尘,才勉强读出上面的最后一段碑文。
“……
……年……月,仙道众人围其于浮灵涧。
其魔气侵染已深……众人与其鏖战七日,溪流悬瀑、山川河道……尽没于血色,仙道之众十不存五。
……再过三日,其神衰力竭,终陨。”
郁雪融被这碑文所记载的惨烈所震惊。
不出所料的话,碑文中描述的那位入魔之后毁天灭地、直杀得山河覆血的杀神,此刻应该就躺在这棺木之中。
可是既然碑文最后说这位杀神终于陨落,却为何还要设下重重封印呢?
不光是这旧神殿中的神像与锁链,郁雪融此刻意识到,旧神殿之外废墟上那四十九根神柱所投下的巨大影子,应该也是与之相呼应的某种封印秘法。
借用如此一处上古遗迹来封印,可见当年着手封印之人有多费尽心力。
或许……棺中之人,并未真正死去?
郁雪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也未曾想到,自己原本不想进影冢禁地,最后却阴差阳错来到了影冢最为核心的区域。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暂且在这里过个夜。虽然旧神殿中有看似奇诡的重重封印,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说不定反而比外面更安全。
郁雪融将无赦剑抱在臂弯里,似乎这样能多给他点安全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是倾盆而下,雨滴拍打在紧闭的窗户上,不断砸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甚至在窗户上结出一层寒霜。
随着入夜越来越深,即使是有所阻隔的旧神殿内,温度也在慢慢降低。
郁雪融担心自己寒疾发作,于是在神殿的一处避风角落,收拾出一方空地,然后捡来些散落的枯木枝叶生火。
被火焰点燃的枯枝噼啪作响,郁雪融感觉周围的温度慢慢回来了一些。他抱着无赦剑坐在火堆旁,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涌上些昏昏沉沉的困意。
就在郁雪融困得睁不开眼睛,差点就要睡着的时候,陡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响声。
沉重的门被推开,风吹进来,裹挟着数片几乎凝结成霜的雨滴。
似乎有人从暗沉的雨夜中走了进来,远远地看不真切,只有他手中那盏冰雪聚成的提灯,好看得十分显眼。
郁雪融恍惚之间,看到有个提灯的修长身形站在那里。
但是等他突然被冷风惊醒,再定睛望去时,却发现那里有什么人?只有一盏悬在半空中的冰雪提灯,轻轻晃动着,一步一步朝郁雪融靠近。
……这地方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郁雪融愣愣地看着那盏提灯。
以及握着提灯的那个明明存在,却什么都看不到的某种东西,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寂静之中,传来一声轻得如同幻觉般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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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雨夜提灯(二)
眼见那冰雪色的提灯越来越近,抱在怀里的无赦剑却像是睡着一样毫无反应。手足无措之下,郁雪融本能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似乎什么可怕的情况都没发生。
旧神殿内又恢复了平静,耳边只剩下火堆劈啪作响的声音。
郁雪融试探着睁开眼,却发现刚才那盏冰雪凝成的提灯已经不悬在半空中,而是被放在了郁雪融的对面,火堆另一侧的地面上。
体内里燃着一簇奇异的淡蓝色火焰,看起来好像与旧神殿中灯台上的火光是同一种。
郁雪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眼睛什么都没看到,却能感觉到提灯好像是放在某个人的脚边,而那个人似乎一直停在那里,低头久久注视着自己。
或许应该……并不是人,而是某位性格平和的鬼魂先生。
郁雪融脑子里冒出了鬼魂先生这几个字之后,他的心情好像也随着这个有点可爱的称呼,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眼前的火堆被谁轻轻拨弄了一下,变得更加温暖起来。
空气中的湿冷气息,在温暖中渐渐散去。原本被郁雪融抱在臂弯间的无赦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换了位置,恰好靠在那盏冰雪提灯旁边。
郁雪融下意识想把无赦剑拿回来。
但刚一抬起视线,就与面前那道看不见的目光相撞,这种似有非有的奇异对视感,让郁雪融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盯着火堆,不敢再随意东张西望。
火焰劈啪作响,飘起几点星火,散落又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郁雪融感觉到周围安静到他又快要睡着的时候,手背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像被一片薄薄的冰霜蹭过,有点凉但又转瞬即逝。
郁雪融下意识张开手掌,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就感觉掌心也被那种很轻很凉的感觉所触碰,并且这次是连贯地在掌心划动。
刚开始郁雪融一个激灵,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很快他他反应过来,这个连续不断的触感似乎是……在他掌心写字?
郁雪融一时好奇心压过了害怕,认真去辨认在他掌心划过的笔划。
仿佛是担心郁雪融跟不上,一笔一划都写得很慢,每个字之间还会停顿片刻。直到郁雪融念对了,才会继续写下一个字。
郁雪融暗自感叹,这简直比学堂里最耐心的老师更要耐心。
“宗内扶危峰,有一,净水灵泉,可驱,寒毒之疾,亦可,养续经脉……”郁雪融断断续续的念出这一行字,惊讶地发现,这位鬼魂先生居然在告诉他治疗寒疾的办法。
净水灵泉,这个词郁雪融并非完全陌生。
这种极为罕见灵泉只存在于两条神迹灵脉交汇之地,而神迹灵脉,是上重天最高等级的大型灵脉。
其中蕴藏的灵气结晶,也就是上重天的通用货币灵玉,比其它普通灵脉要丰富和纯粹上很多和等级,并且几乎没有杂质,直接开采出来就已经是最高品质的灵玉。
整个上重天至今为止也仅发现过七条神迹灵脉,而至于满足两处神迹灵脉交汇的苛刻条件,能生养出净水灵泉之地,在此之前,郁雪融也只听说过蓬莱仙山的那处福地。
就是之前由闭月仙出面,才求得龙尊允诺,让身受重伤的月辞镜前往休养的那处洞天福地。
反倒是扶危峰这处,先前并未听南明宗内有人提起过。
也许是因为扶危峰曾是那位寒渊剑尊的居所,在剑尊意外陨落后,扶危峰的玉钥信物因为断了传承,于是就渐渐荒废了。
郁雪融在想,如果真有一处这样的净水灵泉,他倒是挺乐意搬过去当条咸鱼的。毕竟长生峰以后的日子,在月辞镜回来之后是肉眼可见的糟心。
不过,自己该怎么才能搬去扶危峰住呢?
正想着,忽然一阵异响自窗外传来,郁雪融本能地偏过头去看——余光似乎先瞥到了一抹飞溅在窗上的猩红。
但还没等他完全看清,眼睛就突然被什么轻轻覆盖住了。
郁雪融怔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抬手去碰自己眼睛时,什么都没有碰到,但却真真切切的被挡住了视线。
感觉和意识发生了冲突,意识告诉郁雪融,有谁及时覆住了他的双眼,以制止他去看窗外那场正在发生的……不好的事情。
郁雪融的手心再次痒痒的,有新的字迹写过。
——不要看。
——不要听。
——睡吧。
——等天亮,离开。
那些一笔一划的词句,断断续续,却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郁雪融真地好困,他什么都不看,也什么都不听,仿佛这被火堆温暖的小小一方天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腥风血雨。
噬人的长夜刚刚开始,但郁雪融却已经被拥入某个视线不可及的怀抱,安然入梦。
今夜旧神殿之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郁雪融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不再是如今的模样,而是一只毛绒绒、圆滚滚的白色小鸟,在落了雪的桦树林间蹦蹦跳跳。
他快乐又任性地把枝丫上厚厚的积雪都踩落,让它们落在树下那只雪豹的脑袋上。
“绒绒,真的有这么好玩吗?”雪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用爪子扒拉掉头上的落雪。
郁雪融歪着头想了想,回答说:“也没那么好玩儿,主要是你现在长得太大啦!以前我这样摇一摇树枝,你就会被雪全部埋住,只露出个脑袋。”
“好了,别光顾着玩儿了。”雪豹仰起脑袋,看枝头间的小雪雀,“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之前你从雪原上救回来的那个道长,好像要准备离开了。”
郁雪融一听,咻地一下就从树上落了下来,化作一名头发雪白的少年,也不顾地上厚厚的积雪有多冷,光着脚一路小跑,往不远处的小院子里去了。
“绒绒,变成人不能光着脚,会生病的!”雪豹在身后无可奈何地喊道。
郁雪融头也不回,在蓬松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形状可爱的脚印,他边跑边回答说:“没事,我可是在雪原上长大的,才不怕冷呢——!”
一路跑到小院的大门前,郁雪融将似乎正准备离开的那人正巧堵在了门口。
在梦里,郁雪融好像怎样努力,也没办法看清那个人的脸。
但是却清晰地记得,他有一双让人无法忘记的,深沉到让人误以为是黑色的深红眼睛。
即使是这种极易显得暴戾的红色,却也被他含霜般的眼瞳压了下去,不见丝毫邪性,只让人觉得锋锐如寒刃淬冰,沉静似长河落星。
“先生你、你是不是,要走了……”郁雪融一路急匆匆地跑过来,真到了面前说话却磕磕绊绊起来,连气势也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被他吞了回去一样,没了声音。
那人此刻倒也并不回避,说:“是,宗门有急事召我速回。”
郁雪融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雪团子,一脸沮丧地小声道:“怎么先生也这么说……上次爹爹说有急事必须要出门一趟,结果好久了也不见回来。”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认真道:“我会回来的,说好了要教你学仙道的术法,我从不食言。”
“真的?”郁雪融眼中亮了起来,好似一簇在春雪初融中绽放的桃花。
“当然。”那人点头。
郁雪融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他抓住那人的衣袖,抬起头好似无意间撒娇一般,说道:“先生的宗门在南方对吗?我自小生在雪原,从没见过桃花长什么样——所以等先生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带上一枝桃花吗?”
……
郁雪融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昨夜的梦境像风一样,刚醒来就被吹散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影子。
窗户上透进来一缕柔软的晨光,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昨晚郁雪融被覆住双眼前,看到的那一抹猩红血迹只是个错觉。
郁雪融低下头,发现自己握着手掌,似乎掌心包裹着什么东西。
他摊开掌心,一把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的玉钥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南明宗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宗内的七峰各有一套玉钥信物,分为主副两把——副钥由一峰首座自行决定数量和权限,一般交予亲传弟子,方便他们的修行和生活;而主钥每峰只有一把,能够开启峰内几乎所有的机关与阵法,向来由首座亲自保管。
郁雪融作为长生峰的弟子,也有一把模样相似的玉钥。他赶紧取出属于自己的那把玉钥,稍作对比之后发现,两把钥匙有些许不同。
不仅是玉钥底部篆刻的名字不同,一刻长生,一刻扶危,它们的大小形状也略有差别。
郁雪融仔细思索半晌,终于辨认出他新拿到的这把稍大的玉钥,应该是扶危峰那把消失了许多年的主钥。
郁雪融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将这把主钥留给他,就几乎等于将整座扶危峰都交到了他手上。
难道说……
昨晚那位看不见的鬼魂……不,是那位先生,竟然是扶危峰曾经的首座,南明宗曾经的执剑长老,寒渊剑尊?
等等,等等。
郁雪融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来,朝着旧神殿内那尊神像的方向跑过去。
此时天光大亮,郁雪融循着昨天的路绕到神像身后,棺木依旧被锁链层层封印束缚,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此刻在棺木旁,却静静靠着一盏冰雪凝成的提灯。
提灯里蓝白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毫无疑问这就是郁雪融昨晚见过的那盏提灯。
郁雪融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懊恼地想,自己昨天一定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吓蒙了,不然怎么会想不到,能在这座旧神殿中行动自如的,哪里会是什么别处的孤魂幽鬼呢?
只可能是这棺木之中,被封印之人本身。
也就是说,这棺木中被封印的那位,很久之前与仙道众人战至血流成河的杀神,就是南明宗曾经的那位执剑长老,寒渊剑尊。
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能和石碑上的描述对应上了。
为什么仙道众人明明只是围困一个被魔气侵染之人,最后却死伤惨重,十不存五。因为他们对抗的是上重天唯一勘破天道,渡劫成圣的剑尊寒渊。
郁雪融没有想到,寒渊剑尊当年意外陨落之事,竟是这般经过。
难怪百年之后的仙道之中,年轻后辈对此事无从了解,曾经了解的长辈也不愿意提起,就算偶尔提及也大多一笔带过。
但无论当年如何,对现在的郁雪来说,虽然只短暂相处了半个晚上,但寒渊剑尊却帮了他很多。
郁雪融心中一时有诸多情绪涌上来,最后也只能朝着棺木的方向,俯身拜谢。
但他这一拜还未完成,却忽然被一股力道轻飘飘地推了出去。
等郁雪融再抬头时,他已经稳稳站在在旧神殿外了,臂弯里抱着无赦剑,还有那盏冰雪凝成的提灯,扶危峰的玉钥也安稳躺在他掌心。
这位剑尊不愿意受人拜谢吗?郁雪融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说起来,剑尊的意思是让自己带上这盏提灯一起走吗?
郁雪融提起这盏燃着淡蓝色火焰的提灯,虽然看上去是冰雪雕琢而成,但入手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郁雪融盯着那奇异的火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火焰的晃动似乎是有规律的,即使变动位置,最后也会指向同一个方向。
原来这是一盏能够指引方向的引路灯,所指的方向应该就是影冢的出口。
火焰的淡蓝光晕照在路的前方,让郁雪融有种格外的安全感。
离开之前,郁雪融隔着旧神殿的门,轻声道别。
“那我走了,再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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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雨夜提灯(三)
离开旧神殿所在的上古遗迹,郁雪融重新走到了来时遇到的那片桃花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些灼灼盛放的桃花,似乎比昨日所见更红艳几分。
昨夜整个影冢之中,大概都不甚安宁。
郁雪融提着灯穿过桃花林,又走过一片雾气缭绕的湿地,最后回到了昨天腾蛇带他过来的那处,在白日里相对较为安全的树荫间。
到了这里,一直随着郁雪融身旁飞的无赦剑,重新化为一道剑纹,附着在他颈后的皮肤之上。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透过树荫落下些许,附近传来清脆的鸟鸣,让人觉得稍稍安心。
郁雪融这才惊讶的发现,这里似乎还有其他人在。
林木掩映下一处布满青苔的洞穴中,探出半个少年人的身影来。他似乎是之前受了惊吓,开口时还有些磕磕绊绊地道:“恩、恩人,我们现在能从这里离开了吗?”
恩人?郁雪融不解地想,自己可没能力在这影冢里面救什么人啊,大概是认错了吧。
不过郁雪融从少年人身上衣衫的样式看出,他应该是南明宗的弟子,看样子昨晚也和自己一样,被困在影冢之内来不及出去。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没有见过你。”郁雪融转向那位弟子,朝洞穴那边走了几步。
等走得近了郁雪融才发现,洞穴里并不止一个人。
大致一数,一共有四个人。只不过他们大半情况都不太好,有受伤的有昏迷的,只有那个和郁雪融说话的弟子,还算是比较健康。
那弟子见郁雪融回他的话,又靠近仔细打量了郁雪融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般,差点喜极而泣。他激动地说道:“谢天谢地,是活的!可算是见着其它会喘气的活人了,昨晚真的吓死个人,我还以为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
“决明,不要贫嘴。”洞穴里传来另一名弟子的声音,他看上去要比名叫决明的弟子年纪大些,说话也稳重许多。
他放下手中照料伤员用的药膏,从洞穴中走了出来。这才让人看到,他右手上也缠着绷带,行动起来显得不太灵活。
决明见自家师兄出来,连忙回到正经话题上,说道:“流微师兄,他说他不是昨晚救我们的恩人。可是虽然昨晚风大雨大,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这盏提灯的模样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
流微闻言,看了看郁雪融和他手里的提灯,沉吟片刻后道:“昨晚应该确实不是这位道友。”
而是朝郁雪融拱手行了个见面礼,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流微,这位是我的师弟决明,我们都是丹霞峰折芳长老门下的弟子。原本我们昨天要在天黑之前离开,但因为有人受伤耽误了时间,入夜后被一只高阶灵兽夜枭所追赶,为躲避它,我们只能一路逃跑,最后在湿地的雾气里分不清方向,误入了一片桃花林……”
再次听到桃花林三个字,一旁的决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这一队进来的时候一共有十七个人,入夜后,被夜枭抓走了两个,在湿地的雾气里迷失了三人,而从桃花林被那盏提灯带出来的时候,最后只余下了四个。
其它八个人,永远埋在了层层艳丽的花瓣之下。
等决明从那段不敢仔细回想的记忆里回过神来时,流微也差不多将他们昨夜的遭遇大致讲述给了郁雪融。
“那桃花林像是活着一样,有时候眼前被风扬起的花海遮住视线,只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只剩下……一大片逐渐被地面花瓣吞掉的血迹。”即使是性格相对沉稳的流微说起这事,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惊惶,他稳了稳语气,继续道,“万幸,就在我们剩下几个人以为要没命的时候,似乎有个提着灯的人将我们带出了桃花林。”
“似乎?”郁雪融忽然问道。
“对,也许是天色太黑,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我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人。只是提灯悬在空中的位置,很像是有谁正提着一盏灯。”流微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我们当时接连遇到危险,被吓坏了,也不敢去深究此事,只是在夜里一直跟着这盏灯走,一直走到这处洞穴里,然后那盏灯就不见了。”
一旁的决明赶忙点头,接过话说:“对对对,所以我刚才一看到你从桃花林那边走过来,其实心里吓得要死,生怕你是那林子里的花妖灵魅。后来发现你带着这盏提灯,才壮起胆子想问问你是不是昨晚救了我们的人。”
流微听着决明跳脱的话语,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
他不由朝郁雪融再次打量几眼,雪发红衣,一双桃花明眸似秋水盈盈,白皙到有些过分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脆弱又轻盈。确实不似凡人,倒像是天地灵气幻化出的山间精灵。
“这样说的话,我或许知道那是谁了。”郁雪融看着自己手中冰雪凝成的提灯,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昨晚在旧神殿,看不见的那位先生正好也是从外面回来的,应该就是在郁雪融遇见他之前,他把流微等人从桃花林中带过来的吧。
“太好了,原来那不是鬼……啊不,我的意思是说,看来你认识我们的那位恩人?不知恩人姓甚名谁,来日我们必定报答。”决明话说到一半赶忙改口。
郁雪融点点头,但又想起那位被封印在旧神殿中的剑尊,既然当时没有告诉他们姓名,那自己现在应该也不便提起。
况且,剑尊先生连郁雪融的一拜都不肯受,大概也并不在意什么报答。
流微为人心思更敏锐,见郁雪融面露难色,也知道禁地之内通常有很多不能言说的秘密。所以流微拦住了决明,没有让他继续追问。而是说:“麻烦你将我们的谢意转达给你的那位朋友,如果方便的话。”
“……好,有机会的话,我尽量。”郁雪融想了想剑尊先生如今的状态,他也真不敢做什么保证,只能暂且这样安慰流微他们。
然后郁雪融看看流微缠着绷带、明显有伤的右手,还有洞穴里两个伤得更重的伤员,语气关切地道:“你们和我一起出去吧,我大概能找到离开禁地的路。”
流微听到这话,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先替师弟师妹们谢过了,麻烦道友稍等,我和决明去把他们带上。”
流微和决明转身回到洞穴中。
郁雪融站在洞外,听见里面吵吵闹闹,却让人感觉分外和谐的话语。
“师兄,你把这名同门放下我来背,他又高又重,还昏过去了。你伤了一只手,路上也不方便看顾他,还是我来吧,你去背小师妹。”
“我不用大师兄背我,我自己还能走的……嘶。”
“小师妹你可别逞强了,你脚肿成那样,搞不好里面都骨折了。这会儿逞强不让背,到时候眼中了还不是得师兄操心照顾。”
“……那、那好吧,大师兄你小心你的手,要是被我不小心碰到了,千万别忍着不说啊。”
“好,别担心,我手没什么大碍。师妹快上来吧,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呢。”
等他们一行人出来,郁雪融不由感慨,这大概才是一个师门中正常的相处方式吧。
郁雪融朝流微他们点了点头,带着那盏冰雪提灯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郁雪融都跟着提灯发出的淡蓝色光晕向前。
周围无论是奇怪的湿地雾气,还是林间冰冷的狩猎目光,都在提灯淡淡的光芒下退避三舍。一时间让人有种不是在禁地之内,而是在景色秀丽的山间游玩的错觉。
“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流微突然提醒道。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像是个人唉?”决明立刻凑过来朝流微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一张足有房间那么大的蛛网悬在林间,蛛网上坠着个巨大的茧,而旁边躺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天蛛,好像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茧上被撕了个破洞,但不足以让里面的人出来,于是那个人只能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把自己蛄蛹出来。
那动作实在有点让人不忍直视,像极了某种白的、软的虫子……
“呃……要不咱们帮他剥出来吧。”决明提议道。
其余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流微走在前面,确认旁边的天蛛确实已经死掉了之后,才招手让其它人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茧剥开,郁雪融一看从茧里露出的那张脸,愣了一下。
这不是沈子麟吗?怎么被天蛛给裹成储备粮了。
沈子麟也认出了郁雪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他三两下将身上剩余的蛛丝扒拉掉,对郁雪融说道:“谢天谢地,总算找着你了。”
一旁的决明忍不住插嘴说:“这位小兄弟,你这也不能叫找到啊,你这明明应该叫守‘蛛’待兔才对。躺这儿一点儿力气没费,倒是兔子自个儿跑来救你啦!”
听到这调侃的话,沈子麟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一想到自己之前夸下海口说跟着他绝对不会出事,结果他自己先是被腾蛇打飞,又被天蛛困住,接二连三地在郁雪融面前出丑,真是人都给他丢完了。
沈子麟越想越气,最后脸都气黑了。
流微有点头疼,他走上来拍了决明胳膊一下,示意自己着贫嘴贫惯了的师弟收着点。
决明虽然嘴快,但倒也不是故意嘲讽,被提醒了之后立刻清了清嗓子说:“小兄弟对不住,我不是那意思。看在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谁跟你一块儿天涯沦落了。”沈子麟不满道。
“嗐,咱们不都是被萧念那个没担当的伪君子给哄进来的吗?要不小兄弟你也不至于在这小破蜘蛛的阴沟里翻了船。”
决明一边哄着沈子麟给他台阶,一边又想起自己这一行人的遭遇,忍不住顺着心里话开始骂萧念,道:“萧念说是帮忙救人,结果也不说这里面有这么多要人命的东西,只说天黑前一定要离开,那离不开咋办呢?也没见他回来救我们啊。”
沈子麟向来秉持着只要你讨厌萧念,我们就是朋友的原则。这会儿听决明骂萧念一套一套地词直往外蹦,原本黑了的脸也逐渐由阴转晴。甚至心情好到开始和沈子麟一唱一和:“这你倒是没说错,萧念确实是个没担当的废物。”
“对对对,这种人活该他前两天在婚宴上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决明真情实感地附和道。
沈子麟一听,多看了决明两眼,问道:“这你也知道?”
决明刚想继续搭话,这次却被一直在旁边听得兴致十足,连腿疼都差点忘了的小师妹抢了先。
小师妹满脸兴奋地举起手说:“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昨天早上我去上课的时候,这事儿都传疯了!说是萧长老脚踏两条船,既想要白月光又舍不得漂亮得跟小神仙一样的未婚道侣……唔唔唔。”
小师妹兴奋八卦的话被打断,流微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小师妹,以后去学堂好好听课,少听点八卦。”流微的语气听上去越发无奈。
倒是沈子麟看到萧念坏事传千里,这下彻底开心了,对着小师妹语重心长地说:“萧念那家伙不仅会脚踏两条船,他还会给别人下钟情蛊,强迫别人喜欢他,简直可怕得很!这位小师妹以后要劝劝认识的人,离他远一点。”
小师妹掰开流微的手,一脸好像知道了不得了事情的表情,认真点头道:“嗯,好!我记住了!”
流微长长叹了口气,在八卦的力量面前彻底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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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雨夜提灯(四)
决明则精神十足,与沈子麟继续攀谈道:“哎呀,小兄弟看来我们十分投缘啊,我是丹霞峰扶芳长老的二弟子决明。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师从哪一峰首座呀?”
沈子麟这会儿骂萧念骂得神清气爽,十分爽快地回答道:“真巧,我也是师父座下排第二,长生峰,沈子麟。”
一听这几个字,决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就是那个从昭临国来的小皇子?那、那这位道友不会是……”决明指向旁边的郁雪融,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答案。
“这当然是我的小师弟浮灵啊,刚才你们讲八卦讲得头头是道,难道不知道他就是当事人之一吗?”沈子麟挑了下眉,问道。
一时间,场面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在正主之一的人面前聊八卦,不管怎么想都好像不太有礼貌的样子。刚才聊八卦聊得最欢的决明和小师妹,这时都尴尬地有点不敢看郁雪融。
还是作为师兄的流微走过去,向郁雪融道歉说:“我替师弟和师妹给你赔个不是,实在是冒犯了。”
“对不起。”小师妹也小声道。
决明随后跟上说:“我们错了。”
郁雪融倒也并没有生气,虽然亲耳听别人讲与自己有关的八卦,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但对他来说,无论是那场婚宴还是萧念,都已经是过去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何况,他们也没说自己什么坏话。
“没事,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那我们继续走吧。”郁雪融表情平和的摆了摆手,然后视线偶然扫过沈子麟身上时,他突然有了主意。
光靠走的话也不知道离出口还有多远,他们一行里还带着两个伤员,如果不能赶在天黑前出去的话,郁雪融担心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之前他们没有适合代步的工具,而现在,他们有了沈子麟。
“喂,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沈子麟察觉到了郁雪融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有预感一样提前拒绝道,“不可能,就算你这么看我,我也不可能给这么多人当马骑的!”
但郁雪融的眼睛实在太过好看,稍微一眨眼,就好似映着月色的秋水。
一番心理斗争过后,虽然沈子麟最后还是不太情愿,但还是化作麒麟模样,将所有人都带了上来。
“哇,我还第一见到真的麒麟。”决明一行人坐在麟背上,不由感叹道。
昭临国皇室的仙麟血脉曾经断绝上千年,沈子麟是这千年里头一个恢复血脉、能化身麒麟的后嗣。别说是决明第一次见,好多长老级别的人物,也未必亲眼见过仙麟本体。
这次沈子麟跑得平稳许多,郁雪融侧坐在靠前的位置,用手中提灯的光来引导他前行的方向。
等到太阳快升到正中的时候,一行人有惊无险终于走到了禁地的出口附近。
沈子麟非常要面子的在出去之前就变回了人形,其它人倒也表示理解,并且纷纷在沈子麟的强烈要求下保证不把这事儿说出去。
流微带着决明向郁雪融俯身行礼,道:“那我们就先带师妹回丹霞峰医治了,还有这位昏过去的同门,也要送他回自己峰上。等改日,我们一定专程再登门拜谢。”
互相道过别后,流微带着师弟师妹们离开了。
等到出口处只剩下两个人时,沈子麟看着郁雪融,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地问:“这一路上,你就不想问问我,昨天你被腾蛇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吗?比如,萧念去哪儿了?”
郁雪融听到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道:“你留下来找我,而他带着月辞镜一起离开了,结果不就是如此吗?至于过程,没什么好问的。”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家伙了。”沈子麟说道。
他想起当时自己被腾蛇拍晕,过了不知多久悠悠转醒时,捂着脑袋走回原处才发现其它人伤得更严重。
萧念的手明显是骨折了,而月辞镜更是满身是血,必须靠在旁人身上才能勉强保持坐姿。
那时候萧念其实应该是动过去找浮灵的念头,但却又因为月辞镜的一句话惊醒过来。
月辞镜说,念哥,马上就要天黑了。
萧念知道影冢的夜晚有多危险,他迟疑了。如果现在不走的话,这里身上有伤的三个人也许全都出不去了。
也许此刻萧念是理智的吧,但对被放弃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残忍。
那时候沈子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错了。他不该自以为是,觉得能够应付禁地,就不管不顾的将郁雪融卷进来。
但事到如今后悔并没有用,沈子麟一定要留下来找到郁雪融。
毕竟当初他信誓旦旦地跟郁雪融保证过,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沈子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心想,幸好,上天眷顾,最后他和郁雪融都活着渡过了那个夜晚。
他看着郁雪融,突然上了一幅郑重的表情。
“对不起。”沈子麟或许很少低头认错,所以竟显得有些局促的说道,“我不该不顾你的想法,把你往危险的地方带。”
郁雪融表情有些惊讶。
真难得,这位金尊玉贵、张扬跋扈惯了的小少爷,居然还有能主动跟人道歉的一天。
“你干嘛这么看我,我很认真的。”沈子麟瞪大眼睛,强调道,“而且我看决明和流微他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做了冒犯别人的事就立刻道歉,你都没怪他们,应该也能原谅我……的吧?
最后两个字,沈子麟说得不太有底气。
郁雪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敢情这位小少爷是今天才知道,冒犯了别人要立刻道歉的吗?
不过认真想来,以他的家世也许真没几个人敢要求他这么做。
“那要看你以后能不能做到了。”郁雪融最后给出了个这样一个的答案。
就像这两天他对沈子麟整个人的观感一样。
从一开始因为预知梦而并不信任,到后来沈子麟非要带着他去影冢救人时的生气,最终又因为沈子麟愿意在影冢里救他,以及现在的道歉,让郁雪融对沈子麟的态度回归到了一个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亲近的普通状态。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沈子麟信誓旦旦地保证。
事情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郁雪融和沈子麟也返回了长生峰。
累了一天一夜,两人都准备各自回住处休息。
郁雪融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突然感觉颈后的皮肤微烫,一道快得看不清的剑光飞掠过天际,消失在云层之间。
无赦剑离开了。
虽然刚开始碰到这把剑的时候,郁雪融只想把它劝走免得惹上闲事。但在无赦剑陪他经历了一场影冢之行后,他这会儿反倒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与仙家灵宝的机缘向来可遇不可求,能有这样一段奇遇他就已经挺开心的了。
一切似乎又重新归于平静。
站在长生峰上,郁雪融不由向影冢的方向回望一眼。
他从旧神殿中带出的那盏冰雪所凝成的提灯,在离开影冢后渐渐融化开来。此时待到冰雪全部融去,郁雪融的手中剩下的是一簇纯白的桃花枝。
冰雪拥覆之下,不曾沾染污秽与尘埃。
像是旧神殿中那位剑尊先生,特意留给他的小小纪念。
……
日近黄昏,凌霄峰上下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氛。
无论是弟子还是从萧家前来侍奉的灵侍,都脚步匆匆,不敢多言。只因凌霄峰首座萧念,短短两三日之内祸不单行,接连生出意外,实在是令人无法感到轻松。
书房内,萧念与江副宗主对坐在茶桌两侧。
灵侍恭敬地弯下腰,为二位奉上名茶仙露,萧念去接那茶杯时不甚拉扯到了手臂伤处,顿时额间渗出层汗来。
江副宗主叹到:“看来你也伤得不轻啊。”
萧念按住自己被固定伤药后的右手,眉宇间满是疲惫,他叹了口气道:“还不算太遭,辞镜的伤比我更重。他撑到刚回来就昏死过去,药师说他伤了内里,就算用上最好的灵药,也至少得好几天才能转醒。”
“唉,这影冢之内确实是险象环生,你们竟遇到了腾蛇那种绝迹多年的上古灵兽。”江副宗主抿了口茶,话锋一转似是提醒道,“说起来昨天你召集来帮忙的那些宗内弟子,昨夜之前可都平安出来了?”
萧念脸色一白,他刚看过亲信递上来的文书。
昨天光是白天就有大概几十名弟子受伤,另有一队弟子大概十几人,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没能在天黑之前离开影冢,直到今早都没有消息,大概是凶多吉少。
还有昨天执意留在禁地的沈子麟,和被腾蛇卷走的浮灵……
萧念的手颤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刺耳的声音炸得他脑子生疼。
他有些恍惚地下意识伸出手,去捡地上的茶杯碎片,险些割伤了手。
江副宗主看他这副失了魂的样子,轻啧了一声,将他拦住说道:“别慌了神,事情还没糟糕到你想的地步。中午我听宗内的消息说,有弟子从影冢中出来,丹霞峰的四个,还有长生峰的两个,不幸中的万幸,至少那位昭临国的小皇子安然无恙。”
萧念像是终于回了神,忙问道:“浮灵他也平安回来了吗?”
对于萧念的反应,江副宗主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说道:“你怎么还对那小妖有所牵挂?当初我就不太赞同这门婚事,结果看吧,前日婚宴竟闹成那副模样,传言跟疯了一样到处传,你也不怕你母亲听到气出病来。”
提到家中,萧念神色黯淡不敢反驳。
“好了,这两天的乱子你尽快处理好,该压的传言去压,该安抚的弟子去安抚。过几日苍衍仙君要回宗门了,你准备好去给仙君那儿认个错。”江副宗主拍了拍萧念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些事情尽量处理得漂亮稳妥些,我到时也好帮你求情。”
“是,江世叔。”萧念听到苍衍仙君要回宗门一事,神情显得有些紧张起来,问道,“苍衍仙君他若是因此反对接任执剑长老一事,该怎么办?”
“你也不必太紧张了,要让你接任执剑长老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定下来的。萧家从小就极其看中你,一直把你当下一任剑尊培养,你自己也争气,资质修炼皆是上乘,还恰巧寻回了寒渊剑尊的无赦剑,那真是天大的机缘。”江副宗主感慨地说道,“当时我就向苍衍仙君提过让你将来接任执剑长老一事,当时仙君并未反对,只说谁能将无赦剑收服,谁就是南明宗的执剑长老。”
萧念自己也一直明白,萧家从很早之前就对自己寄予厚望。
他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寒渊剑尊意外陨落的那一年。其实不光是萧家,整个上重天只要有这一年出生且有灵根的孩子,都被家中期待为剑尊转世。
萧念是他们之中天资最好的一个,但可惜,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能再寻出一个先天剑骨来。
但这并不妨碍萧家倾尽全部资源和心力,想将萧念培养成下一任剑尊。
反正在剑尊之后,也没有再出过任何一个先天剑骨的资质,那萧念就已经是剑尊陨落后的近百年里,最有望接近的人了。
所以萧家自幼将萧念送到南明宗,并且与世交江家合作,准备将萧念推上执剑长老之位。
现在离萧念继任只差最后一步。
“说起来,你最近与无赦剑契合得如何了?马上宗门就要遴选新一批的弟子,等新弟子入门之后,就是你继任执剑长老的仪式,到时候可万万不能出差错。”江副宗主提醒萧念道。
“是,我一定……不出差错。”萧念低垂着眉眼,看不太清表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本想说的是一定尽力,却还是在出口瞬间改成了不出差错。
因为归根结底,萧念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自己完全驯服了无赦剑。只能说至今为止无赦剑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触,也没有排斥他注入其中的灵气,虽然还做不到本命剑那般的契合,但这样的状态举行仪式应该是足够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想到这里,萧念突然一阵没有来的心慌。他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婚宴和影冢的事已经好几日没有用灵力供养无赦剑了。
为了压下心里这份越来越明显的不安,萧念立刻站起身来朝专门存放无赦剑的剑阁走去。
他脚步匆忙,在进入剑阁后立刻抬头,向供奉在中央的剑架上看去。
萧念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剑架之上,空空如也。原本安放在此处的无赦剑,消失了。
萧念原本就疲惫的双眸泛起血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会不见了呢?
明明马上就要举行继任仪式了,萧家在他身上投注了那么多资源和经历,家族期望了那么久,明明还差一步他就能达成所有人的期许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萧念,萧念,你在说什么不见了?无赦剑不是好好的放在这里吗?”江副宗主随后赶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看你啊,是两天太累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萧念满头冷汗地重新抬起眼,可是当他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正如江副宗主所说。
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剑架之上,那柄泛着寒光的无赦剑,稳稳落于其上。
不知为何,此刻萧念看着这人人求之不得的仙剑,却恍惚觉得眼前是一道漆黑的深渊,在等着他某一日坠落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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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见仙君(一)
次日清晨,郁雪融被晨曦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最先映入眼中的是放在窗前书桌上的那束白色桃花。
在晨曦的照耀下,花瓣也染上一层绒绒的光晕,漂亮得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情舒畅。
昨天郁雪融特意找了个好看的瓷瓶,用来盛放这束桃花。又取了些先前用灵草换来的仙露倒进瓶里,想尽量让离了树体的桃花能多开放些时日。
今早刚起来,郁雪融又仔细往里面添了些仙露。
郁雪融做完这些,一时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于是坐在书桌前用手撑着脑袋,看着这株桃花出神。
想着前夜在那座旧神殿的际遇,甚至让他恍惚觉得像是一场奇异的幻梦。
郁雪融取出那夜寒渊剑尊赠予他的玉钥,刚想再仔细看看,却听见窗外有人在叩门,于是赶忙将玉钥收回了袖中。
他推开门走出去,一只纸鹤悬停在他院中。
纸鹤见他出来,便收敛双翼化作七八岁的小道童模样,拱手朝郁雪融一拜:“苍衍仙君今早已回驾宗门,长生峰诸位弟子待早起之后,当去长生殿拜见仙君。”
这纸鹤童子是苍衍仙君独有的异术,做不得假。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郁雪融点了点头,他原本也想着按那场预知梦,月辞镜回南明宗之后没多久,苍衍仙君便也云游归来了。
说来也是有些好笑,郁雪融虽然被苍衍仙君收为弟子,但这三年却仅见过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父一面。
那一面还是刚随萧念来到南明宗时,他隔着长长的仙阶,在人群之中远远看了一眼这位地位极高的仙君。
隔日,两名纸鹤童子就带着一枚长生峰的信物,告知他苍衍仙君有意收他为徒,然后将当时尚且失忆懵懂,只会紧跟着萧念的郁雪融带回了长生峰。
之后没过多久,苍衍仙君就外出云游,这中间他甚至没有让郁雪去拜见过一次。
这样一来,宗内有些人关于此事的讨论,从一开始对郁雪融的羡慕,到后来觉得疑惑,最后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带着幸灾乐祸的某种嘲弄。
若是以前的浮灵,也许会因为苍衍仙君的忽视和同门的嘲弄感到不安难过。
但现在郁雪融想的却是这样淡薄的师徒关系,说不定更方便他自请去无人居住的扶危峰养病。
毕竟当对关系淡漠的表面师徒,总比预知梦中他与月辞镜相争到心生魔障,最后被苍衍仙君亲手擒住押入寒牢,按宗门刑律被剔去灵根、逐出师门的结局,要好上太多。
如此这般想着,郁雪融稍作收拾,往长生峰的正殿赶去了。
……
走上重重的仙阶,正殿长生殿便映入眼帘,但比古朴恢弘的长生殿更惹人注视的,是在殿外跪得板板正正,却一句也没敢抱怨的沈子麟。
郁雪融看了看殿门,又看了看跪着的沈子麟,不由放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你被仙君罚了?”
沈子麟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对,因为影冢那事。师尊说我明知那是禁地,却私携同门,故意以身犯禁,让我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
郁雪融早听闻过,苍衍仙君管教徒弟其实很是严格,否则昭临王室当初也不会一定要把沈子麟这个跋扈惯了的皇子,送到他座下管教。
据说当年沈子麟刚入门时,因为从小被娇惯过头,性情跋扈顽劣,活像个祖宗似的不听规劝。
结果因为惹恼了苍衍仙尊,硬是被十二道剑气跪压在折霄殿门前,打得他鬼哭狼嚎,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认错求饶的声音。
从此,沈子麟就再也没敢在苍衍仙君面前放肆过。
“你也是被师尊叫过来的?那你小心点说话,别一会儿也被罚了。”沈子麟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
郁雪融不解地问:“可我没犯什么错,仙君为什么要罚我?”
沈子麟笑着哼哼了两声,说道:“你平日里按时做功课了么?今年学堂考试成绩超过九成的弟子了吗?当然还有,之前你跟萧家定下婚约,按理应该要提前知会师尊,你问了吗?”
“……”郁雪融沉默地想了想,好像似乎全都没有。
原来苍衍仙君对弟子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但是,应该这些规矩都是用来约束仙君重视的弟子,应该和自己这种凑数的没什么关系……吧。
毕竟郁雪融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和仙君正式见面,也没有谁跟他讲过这些规矩。
没事没事,别紧张。
郁雪融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和沈子麟挥了下手,朝着长生殿的大门走过去。
两只纸鹤从两侧的窗间飞出来,给郁雪融打开了殿门。进入殿门之后,纸鹤一左一右飞在前方为他引路,前往苍衍仙君的居所。
脚下是一段幽长的回廊。
郁雪融发现大概每隔十几尺就能看到一盏细长的鹤形灯台,但这些灯台上点燃的并不是火烛,而是泛着丝丝缕缕烟气的安神香。
这安神香的味道初闻十分清雅,淡薄而古韵十足。
但郁雪融却天生对某些东西格外敏锐,他渐渐嗅到在清雅的安神气息之下,似乎故意掩进了一缕冰凉又艳烈的香气,让人不由想起在白骨之间盛放的糜艳花朵。
用淡香掩藏烈香,这制香之人一定是个中高手。
他还来不及细想,突然腹部蔓延开一阵细密的刺痛。
……嘶。
郁雪融的体质比较特殊,以前丹田还未受损时,无论是从体外吸收进来、还是体内运转的都是极为纯净的灵气。
这使他对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有着更为敏锐的感知力,但同时也意味着,当他接触到这类不太好的东西时,会有比较剧烈的排斥反应。
即使一些对其它人影响不大的剂量,对他来说也足够难受了。
丹田内残余的少量灵气,本就失了归宿,这下受了刺激更是四处乱跑,毫无章法。
郁雪融不敢再乱动,就近靠着回廊的栏杆,慢慢蹲下去蜷住身子,将脑袋埋在袖子里减少吸入的香气。
他疼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几滴冷汗从额间滑下来,沾在在了雪白的睫毛上,让视线也变得黏黏糊糊看不清。
恍惚中,有个皎白如月的身影停在了他身前。
因为郁雪融蜷着身体,蹲靠在地,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片不染尘埃的衣角。
似乎有人在说话。
“……去把殿内的安神香都熄掉,窗户打开,引风进来。”
之后,郁雪融感到手腕被轻扣住,一缕极为凝练的灵气没入体内,将他那些失了方向四处游散的气息一一收拢。
腹部的细密疼痛因此骤然一轻。
郁雪融刚长长喘了一口气,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又险些吓得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仙、仙君。”
那气质端华,如孤月高悬般遥不可及的苍衍仙君,此刻白衣委地,俯身用右手扣着郁雪融的手腕,眉头紧皱。
有些意外的是,苍衍腕间不知为何绕着一串白玉佛珠。
第一眼觉得似乎与他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让他垂眸的样子多出一分静谧与悲悯。
郁雪融感觉有些局促。
但想了想,还是开口将自己刚才发现的事说了出来:“仙君殿内的这些安神香,里面是不是添了些……别的东西?”
苍衍看着郁雪融。
过一会儿,他平静地开口:“我知道,香是我找人调制的。”
郁雪融听完轻轻哦了一声,感觉有些局促,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想想也是,应该没有谁能在仙君眼皮子底下给他下毒吧。
“这东西对我以外的其它人应该无甚影响。”苍衍的语气顿了顿,接着他皱眉道,“……我明白了,因为你是少见的天灵体,生而与天地自然亲近,感官敏锐远超常人,所以会对这东西尤为不适。”
原来自己这种有点特殊的体质,是叫做天灵体吗?
郁雪融心想,这之前三年倒是从没有人这样说过。
不过想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一身伤病,灵气无法正常运转。平日里又深居简出,几乎不接触旁人,所以也就没人发现吧。
没人发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怀璧其罪,各种独特的资质有时候也未必全是好处。特别是对于郁雪融这般病弱的人来说,也许小心掩藏才是稳妥的选择。
郁雪融正想着,突然感觉有指尖轻掠过侧脸,然后落在了他的发间。
他视线余光能看见苍衍仙君修长的左手,以及手腕间那串绕了好几圈的白玉佛珠,正悬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散着浅淡的浮光。
郁雪融一时不敢动弹,靠得太过近了。
苍衍的指尖掠过他的发丝,最后停在了那束郁雪融用来挽发的红绸发带上。
停留许久,苍衍发出一声很轻很轻,差点让人以为是听错了的喟叹:“……他原本把你藏得很好,可惜了。”
“它”?
是在说这条发带吗?
郁雪融想起,这发带确实算是唯一一件,从他失忆前留下来的东西。
三年前他从浮灵地渊里被带出来时,身上的衣物大多已经脏污或破损。后来萧念准备带他回南明宗,便让人给他换了新衣。
至于旧衣自然就被丢掉了,但郁雪融很喜欢这条发带,所以偷偷将它留了下来。
后来郁雪融也一直很喜欢,就算前些日子也收到过金锦鲛绡所织、那般珍贵华美的发带,郁雪也依然没有换掉过这条。
郁雪融走神的这段时间里,身体内紊乱的灵气被苍衍彻底平息。
苍衍站起身来,落下一片高大修长的影子,仿佛将郁雪融笼罩其中。
“他们现在叫你什么……好像是浮灵,对么?”苍衍垂下眼眸,问道。
郁雪融稍微怔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苍衍仙君询问他姓名的方式,总让郁雪融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起身,跟我来。”苍衍再次开口,说完转身朝不远处居所的正厅走去。
郁雪融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没敢耽搁太久,站起来跟上了苍衍的脚步。
进了用来待客的正厅后,苍衍并没有再次停留,而是领着郁雪融进了更靠内部的书房。
说是书房,但其实并不比正厅小多少。房内陈列着许多书架,上面堆放着许多人梦想能借来一观的古书玉简、心法秘传。
苍衍仙君走到书架之间,随手在里面挑出一卷书简放到书桌上,然后坐了下来,朝郁雪融唤道:“你过来将这卷书誊抄一遍。”
郁雪融有些疑惑,这算是要罚他吗?
但他还是依言乖乖去拿那卷书——因为他想起传闻中苍衍仙君的种种严厉手段,又想到之前沈子麟说得那几个问题,就实在不敢向苍衍仙君多问,生怕问了之后罚抄变成和沈子麟一样的罚跪。
抄书挺好的,真的。
郁雪融低着头去拿那卷书简,然后视线看了看周围,准备重新找张空余的桌子坐下抄书。
苍衍见状,抬手轻敲了下他面前的书桌,说道:“不必,就在这里抄罢。”
于是郁雪融只好硬着头皮,在苍衍仙君对面坐下,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誊抄手中这本书简。
一开始郁雪融十分紧张,这种被师长面对面看着写字的感觉,让他握笔的手都有点不稳。
但抄书抄了一段时间后,也许是书简中静心的经文起了作用,郁雪融开始不怎么紧张了,甚至还有闲心研究起自己的字来。
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字,没想到他这么个惫懒的性子,字却是干净利落,颇有锋芒,也不知道从前练字时学的是哪家的字帖。
抄到书抄到过半,开始有些累了的郁雪融忍不住偷偷抬眼,发现苍衍仙君没有继续盯着他,而是在翻看书桌上一叠宗门内的事务文书。
白玉佛珠被松松垮垮绕在他手上,发出极浅的柔光。
让人光是看着就不由静下心来。
郁雪融悄悄松了口气,没了压力之后他很快就开始一边抄书一边犯困,连字迹也逐渐敷衍了起来。
再过一会儿,等苍衍处理完文书再看过来时,就看见郁雪融左手撑着脑袋,雪花似的睫毛轻轻覆住眼睛,随着呼吸缓缓轻颤。
竟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一片庭院里的落叶晃荡着飘下来,在窗边打了个旋,落在郁雪融的发尾上。
苍衍伸出手,在距离拉近的时候,他感受到郁雪融身上特有的灵气浮动越发清晰。
很淡,很浅,却一丝一缕地安抚着他被恶魇不断蚕食的意识。
与之相比,连上重天最厉害的调香师闭月仙,不惜以冥骨花做药引调制出的安神香,也只是相对拙劣的替代品。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片发梢间落叶的时候,苍衍眼神一沉,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腕间的白玉佛珠发出极轻的撞击声,似是他起了波澜的心境。
书房门口飞来一只纸鹤,化作道童向苍衍作揖。
苍衍朝纸鹤童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一件外衣轻轻搭在睡着的郁雪融身上。然后才站起和纸鹤童子一道走出去,掩上门,将声音隔绝在外。
出了书房后,纸鹤童子才开口小声道:“仙君,凌霄峰首座萧念从戒律堂领罚回来了,现正在跪于殿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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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见仙君(二)
萧念忍着背上似乎要浸透骨髓的疼痛,向端坐于正厅上的苍衍行礼。
白衣掩不住背上交错的鞭痕,血缓缓地渗透布料,正在形成难以消弭的疤痕,以警示他记住前日犯下的错误。
苍衍仙君亲自下的口谕,即使是萧念,戒律堂的弟子也不敢留什么情面。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吗?”苍衍垂下视线,问道。
萧念俯身行礼的角度很深,几乎看不见他脸。他行礼的手攥得很紧,不安地道:“仙君,我知自己犯下大错,领受刑罚亦是心甘情愿。但在今年新弟子入门之后,将要举行的那场继任仪式……还望仙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原来你是想问此事。”苍衍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只要你能真的驯服无赦剑,那么你继任执剑长老一事我就不会阻止。”
萧念闻言,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他再次行过大礼:“多谢仙君,以后在下一定更加严于律己,绝不再犯此等错事。”
苍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但是就像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先天剑骨一样,也同样不会再有第二个能驯服无赦剑之人。
萧家这些年太过顺利,也太过傲慢。
傲慢到自以为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会如他们所计划得那般顺利,将萧念这个家族嫡子推到执剑长老的位子上。
南境的这些世家,将手伸得太长了些。
一个代管宗门事务的沈副宗主还不够,沈家和楚家还要联起手来,再从南明宗吃下一个执剑长老之位。
但这种傲慢有时会遮蔽他们的眼睛,最终变成大厦将倾前的一簇火苗。
苍衍神情淡漠,指腹缓缓摩挲着腕间的白玉佛珠。
他看着眼前这名萧家倾尽百年资源和心血,孤注一掷奉养出的,如同家族明珠般的年轻人。
那么若有一日,百年愿景崩塌,明珠骤然坠地,萧家又会怎么样呢?
……
门扉轻响。
书房的门被推开半截,苍衍侧过视线。
郁雪融抱着誊抄好的书卷站在那里,小声问:“仙君,我已经把这卷书抄完了,您要看吗?”
他肩上半披着件宽大的白衣,困倦的眼眸沁润着点点湿意,好似没睡醒一般抬手揉了揉眼睛。
本就如软玉般的白皙皮肤,被这么一揉,在眼尾处浮现出半抹淡薄的红,衬得那双桃花明眸分外惹人怜惜。
萧念循着熟悉的声音望过去,怔怔地唤了一声:“浮灵。”
那乖巧懵懂的模样,萧念很熟悉,但这一次却并非是对着他。
而且,萧念很快认出披在郁雪融身上的衣服,并非属于他自己。对于郁雪融清瘦的身形来说,这件外衣太过宽大,几乎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拢进去。
衣上的纹饰规格,似乎正是在苍衍仙君身上常见的。
想到这里,萧念忽然心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眼前师徒二人的关系,似乎突然变得这般亲近,甚至让萧念生出一丝嫉妒。
从前的浮灵除开萧念,就再也没有关系亲近的人。但即使如此,萧念不由扪心自问,自己可曾为他披上过一件避风的外衣吗?
萧念试着去回忆,去寻找他与浮灵过去相处三年的点滴,却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为向来体弱畏寒的浮灵做过类似的事。
——活该,有个声音在萧念心底说。
原来过去的自己,是如此的不懂得珍惜,总以为那只被他救回来的小妖,会理所应当地永远跟在他身后,永远满心欢喜地望向他。
而如今,那总是乖巧得不得了的浮灵,却在听到他呼唤的时候置若罔闻。
萧念止不住地想,明明他们整整相处了三年,但当钟情蛊的作用失去后,浮灵却立刻想从他身边逃走。
是不是因为这三年的相处,根本没有让浮灵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是不是如果当初自己能再对浮灵用心一些,关切一些,那么即使没有钟情蛊,浮灵也会选择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如果,如果当初……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像止不住的潮水,不断在萧念心中翻涌。当他看向郁雪融时,被心底的追悔,逼得几乎眼眶发红。
郁雪融没有回应萧念,甚至在看见萧念的眼神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那样突然过度的情绪让他本能地有些害怕,他并不想和萧念再有什么牵扯。
苍衍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一个来回,随后对萧念道:“你先退下吧。”
他从座椅上起身,一袭白衣将萧念情绪翻涌的视线挡在身后,也护住了另一边明显有些害怕的郁雪融。
苍衍走向郁雪融,从他手中接过书卷,唤道:“进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郁雪融点点头,赶忙跟上苍衍的脚步,回到书房之中。他看着苍衍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开始翻看自己誊抄的那些书卷。
苍衍看得很慢,慢得让郁雪融抬手挡住脸,悄悄打了个哈欠。
郁雪融甚至怀疑,苍衍并不在意书简的内容,而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在打发时间。
毕竟郁雪融刚抄完的这些书简,内容也只是些静心的经文,也不知道苍衍这般的大乘期修士,为什么要看得这么认真。
“怎么,困了?”苍衍突然问道。
郁雪融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也能被苍衍注意到,赶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苍衍看他那副局促的样子,再开口时,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些,说道:“你若是困了,可以继续休息一会儿,等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放你回去了。”
郁雪融点头,心中却不禁想,怎么留他在这里还要掐算着时间?他这位师父着实有那么点古怪,不过看上去脾气倒是并不差。
至少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严厉。
甚至那一身皎月般的白衣,与总缠绕在手腕间的白玉佛珠,让他低敛眉目时显出几分近乎悲悯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
郁雪融不由想起,自己曾在旧神殿中所看到的那尊,残损的神像。
想到这里,郁雪融掩在衣袖中的手,握着那时寒渊剑尊留给他的玉钥,心中默想着该如何向苍衍仙君开口,自请搬去扶危峰居住。
还没等郁雪融想好合适的说辞,却看苍衍抬眼问道:“还有别的事情想说?”
心思被点破的郁雪融也只好顺势点点头,有些犹疑地回答道:“弟子身患寒疾,久而不愈,宗内的药师也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前些日子听说扶危峰有座净水灵泉,可祛除寒疾,温养经脉,所以弟子想自请搬去扶危峰住段日子……”
说完这些话,郁雪融偷偷抬眼去看苍衍的神情。
不知苍衍仙君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有些生气,还是十分生气?毕竟一峰的弟子主动提出搬去另一峰住,算是很少见的事情。
苍衍放下手中的书卷,面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他目光落在郁雪融身上,迟迟不说话让郁雪融更紧张起来,甚至有种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终于,苍衍仙君开口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旧神殿,拿到扶危峰的玉钥信物了。”
唉?郁雪融心中诧异。
他还在想怎么编出个在影冢无意捡到扶危峰玉钥的故事呢,怎么苍衍仙君就已经全部知道了。
“我……”郁雪融眼神躲闪,有种准备编故事却被戳穿的心虚,心想这该如何补救才好。
但苍衍却并没有像郁雪融担心的那样,责问这件事的经过。
而是垂着眼眸思虑片刻,指腹轻轻摩挲着一颗白玉佛珠,然后说:“也不是不可以。”
郁雪融闻言抬起眼,一时又惊又喜。
“但有两件事,一是等你养好了病,就还是回来长生峰,而是你在扶危峰暂住的这段日子,每旬的第一天,要来我这里来上一次课。”苍衍补充道。
郁雪融本以为,苍衍仙君会提要把扶危峰玉钥上交宗门之内的条件,所以在听到这两个条件时,高兴是高兴,但又难免有所不解。
因为这两个条件好像有点过于轻松了。
不过郁雪融向来不再这种事情上多纠结,毕竟轻松是好事。
至于说苍衍仙君让他治好病后继续回长生峰,虽然不符合郁雪融一开始的想法,但总之现在能先搬过去就好。
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反正他这一身的病,想治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了,多谢仙君。”郁雪融的心情轻松,眼中的笑意也掩不住。
盈盈地好似秋水般,映衬着眉眼弯弯,让人看了也忍不住替他一起开心。
“就这么开心?”苍衍也好似被他感染,难得垂眼轻笑了一声:“所以你一直叫我仙君,而不叫师尊,是因为不想在长生峰做我的徒弟?”
郁雪融一下子不敢笑了。
虽然他并不是故意不喊师尊,而是下意识感觉这种三年没正式照过面的师徒关系很陌生。
但某种程度上苍衍仙君也说中了一些,毕竟郁雪融确实不太想留在长生峰。
“你怕什么,又不是在责问你。”苍衍看着眼前乖得跟小动物似的郁雪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缩成一团,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罢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郁雪融松了口气:“是,仙君……”
苍衍淡然地眉眼看向他,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
郁雪融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赶忙改口道:“唔……我是说,师尊。”
“去吧。”苍衍这才像满意了似的,朝他轻挥了两下手。
看着郁雪融离开时又雀跃起来的背影,苍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微微扬起嘴角。
他摇了摇头,将书桌上刚誊抄好的笔记仔细收拢,放在靠近身侧的书架上。
窗外天色渐沉,月光渐上树梢。
今夜风静月明,应是个不受恶魇侵扰的良夜。
……
郁雪融从苍衍仙君书房中出来时,心情算的上雀跃。
他本以为会很难办的事情,没想到苍衍仙君很轻易就松口了。这应该意味着,自己应该是已经成功改变了那场预知梦的未来吧?
回廊上原本安神香的味道已经散去,想来是熄掉之后并没有再点上。
郁雪融走着走着,却在回廊的尽头,长生殿外的屋檐下看见了一个他并不想遇见的人。
萧念之前竟然并没有离开,不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郁雪融加快了脚步,没去看萧念,想尽快从他身边绕过去。但在经过萧念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侧身拦住。
“浮灵,你听我说。”萧念的语气有些急切,“过去是我愧对你良多,辜负了你的心意。但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郁雪融左右绕了两步,却都被萧念给堵住,无奈又生气地说:“这才刚过几天你就忘了吗?我真的不喜欢你,萧长老。”
萧念听到郁雪融亲口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心口颤动,仿佛比他脊背上的伤痕更痛。
他渐渐红了眼底,半晌才讨好般地轻哄道:“但三年的相处都是真的,浮灵,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接受不了你就这样离开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对,就算你真的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当做重新认识我好不好?就像三年前我们刚刚遇见那样,我们重新试着相处。”
萧念的神情越来越激动,几乎忍不住想要像以前那样去牵他入怀。
“萧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鬼话?”郁雪融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萧念推开,即使他向来情绪比较稳定,此时也免不了被气到。
郁雪融看着萧念,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你竟然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就算抛开其它所有问题,当从你决定我身上取走灵丹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永远不可挽回了。”
萧念也怔住了。
他从没见过郁雪融这样好像浑身都是刺的模样,即使这些刺从前对他来说,曾经是最柔软的花朵。
甚至就在刚才,在苍衍仙君面前都还不是这样。那时的郁雪融抱着一卷书,揉着眼睛,语气乖巧的不得了。
他也许会还对很多人温和、乖顺,但唯独不会再对萧念如此。
如此鲜明的对比,和心中渐渐剧烈的疼痛,让萧念几乎红了眼睛。
萧念的手在颤抖,颤抖得没有勇气再靠近一步。
是他毁坏了那些花朵,是他做不到该做的补偿,是他在禁地中曾经迟疑,于是这些都变作了报应,让他活该沦落至今日的境地。
“萧念,我们已经恩怨两清,以后不要再来纠缠了。”郁雪融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受万人追捧,如今却失魂落魄、红了眼眶的天之骄子,却并没有丝毫触动。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皱着眉从萧念身边绕开,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不曾回眸。
也不存在萧念所奢望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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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扶危峰(一)
接下来的几天,郁雪融开始忙着收拾自己小院里的东西,准备搬到扶危峰去。
至于萧念的那些糟心事,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郁雪融不想花费在上面花费任何情绪,毕竟好心情可是很宝贵的东西。
郁雪融将要带走的东西都一件件整理出来。
其实他也没太多要带的东西,这房间里很多物件都是长生峰原本就有的。
郁雪融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要离开时所带的也不过几件衣物,一些奇花灵草的种子,还有些杂七杂八他用灵草交换来的材料。
最后,郁雪融走到窗边,带上窗边了那枝白色的桃花。
除此之外,也就再没什么了。
住在这里的三年,就好像半梦半醒中的一眨眼,一下子就过去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牵挂或留恋的事情。
郁雪融走出房间,将门关好。
院子里的红灵雀从枝头飞下来,落在郁雪融肩头,林荫下的狍鹿也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郁雪融浅浅一笑,对这些时不时来陪伴他的灵兽们说:“走吧,带你们一起去看看新家,以后就不会找不到路了。”
他取出属于扶危峰的那枚玉钥信物,握在掌心。
接着,流光倒转。
郁雪融和跟在他身边的灵兽们,一起被带到了那座久未有人踏足的扶危峰。
险峰之上,山高路遥。
唯有流云飞鸟与之为伴。
大概是寒渊剑尊并未收过弟子的缘故,与玉钥连接的传送法阵并不想长生峰那样位于半山腰的弟子居所,而是直接到了接近山顶的高台之上。
郁雪融站在玉砌的栏杆前,看着脚下飘过山涧的流云,有一种仿佛置身于半空中的错觉。
好高的山,不愧是南明宗第一峰。
虽然扶危峰已有百年无人居住,但因其本身就建于灵脉之上,且峰内有诸多阵法留存。即使没有宗内弟子看顾,阵法也能自行汲取灵脉之气运转。
于是峰上一切如常,仿佛它的主人只是今早才刚刚外出了一般。
郁雪融看到眼前高高伫立的峰碑。
质地极其坚硬的黑色陨玉之上,是直接以剑锋刻成的“扶危峰”三字。
锋芒极盛,气势却又足够沉敛,仿佛有凌厉剑意蕴于其中。
郁雪融不禁抬起手摸了摸笔划的落笔处,一时间仿佛眼前有万千剑光似流星,划破苍穹,碎裂星海,坠入九州山河。
但这也只是寒渊剑尊残留在石刻上的一丝剑意而已。
与当年剑尊一剑斩裂混沌界域,以此勘天衍之道,破九重雷劫,登临成圣时的无上剑意相比,只能算窥得冰山一角。
郁雪融虽不通剑道,此刻却也不由被这剑意所震撼。
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才从那种震撼中慢慢恢复过来。
他眼睛亮亮的,仿佛还映着方才领略过的剑光与星海,心中不由对以后在扶危峰的生活生出了一丝期待。
……
郁雪融最后在扶危峰的后殿位置,给自己选了一处小院作为住处。
这里离他需要的净水灵泉最近,基本是将灵泉的一大半都圈在了院子中。
净水灵泉作为两条神迹灵脉的交汇之处,其水中的灵气含量极为惊人,甚至散逸出水雾状肉眼可见的灵气来。
整座泉水都呈现出极致清澈的颜色,可以轻而易举看到池底。
郁雪融拢起衣袖,伸手用手探了探灵泉水。
好暖和。
当手触碰到灵泉水时,立刻就有一种被灵气包裹着的安宁和满足感,浸没到身体的深处,温养着受损的血肉或经脉。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触碰,郁雪融也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水流般的灵气在试着滋润他近乎枯萎的末端经脉。
这上重天仅有两处的净水灵泉,果真是名不虚传。
郁雪融不由感叹道。
泉水边正好有一片长势很好的桃花树,与灵泉散逸出的雾气相映衬着,如同笼上一层柔光,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漂亮的风景总是让人更加心情愉快。
跟着郁雪融一起过来的灵雀和狍鹿,似乎也对这片风景秀美、又灵气十足的小院十分喜欢,各自扑腾着在院中玩耍起来。
郁雪融打算尽量不去动原本扶危峰上的其它东西,只将自己的房间和小院简单收拾一番。
好在他既不需要很大的房间,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安放,停停歇歇地整理了一阵子,他的屋子算是差不多收拾好了。
随着日光渐渐偏西,暮色慢慢浮上云层,郁雪融也感觉今天有些累了。
于是他决定把小院留着慢慢打理,总之以后的日子还长,不一定非要急这几天。
之后郁雪融洗净了手,将带过来的那支白色桃花取出来,重新洒了些仙露进去,还是放到窗前的书桌上,每天早上醒来一眼就能看见。
距离从影冢出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桃花依旧明艳而柔软,似乎永远不会凋零。
收拾好这些,郁雪融给自己沏了壶花草茶。
他在小院的凉亭里坐下,静静地看天边流云,渐渐被暮光染成金色或是橙红,汇成一片灿烂的晚霞。
红灵雀不知从哪儿衔来一串饱满的山间浆果,想要和郁雪融分享。
这份时光,安宁又惬意。
……
茶水渐渐变温的时候,郁雪融收起来的玉钥突然闪了闪,并且直接在他意识中浮现出来。
是扶危峰的那一把。
郁雪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提醒他……有客人上门拜访?
可是扶危峰荒废多年,今天才刚刚被开启,自己在南明宗也没什么其它熟人,会是谁来拜访自己呢。
带着疑惑,郁雪融用手指轻点了一下玉钥。
玉钥将他传送到刻有“扶危”二字的石碑前,然后郁雪融看到了站在石碑前的师徒四人。
是流微、决明和他们的小师妹,而那位气质温婉的青衫女子,应该就是他们三人的师父,折芳长老。
郁雪融想起来,当时在影冢前分别时,流微确实说过要改日专程登门拜谢。
但郁雪融没想到折芳长老也一起来了。
几人等待通报的间隙里,正在观摩寒渊剑尊留下的石刻,看他们的神情,显然也被其中所蕴藏的剑意所震撼折服,脸上满是赞叹之意。
尤其是流微,他抬手一寸寸抚过剑刻的笔划,眼中因为向往与崇敬而越发明亮。
折芳最先察觉到郁雪融的到来,她转过身,眉眼柔柔地笑道:“今日原本想带着这几个徒弟登门道谢,但去了长生峰才知道,你搬来这边住了。”
其他几个人也立刻围了过来。
小师妹往前跑了两步,将手中一个小食盒递到郁雪融跟前,声音清脆的最先开口道:“浮灵师兄好,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半夏。这是我最喜欢的点心,方子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食补方子,对身体好。”
折芳也在一旁点了点头,道:“放心,我这小徒弟贪嘴,点心方子是我专门改过的,不会像寻常食物那般产生浊气。”
“谢谢你,半夏。”郁雪融接过那个小食盒,眼中浮起些笑意来。
南明仙宗中大多数人都没有食用寻常食物的需要,这几年郁雪融日子过得恍惚,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同时也是怕随便吃东西会惹得身体更差,所以向来都是和大多数弟子一样,一颗辟谷丹就能管上十天半个月。
此刻收到半夏亲手做的小点心,郁雪融心里自然很高兴。
流微和决明也各自带了自己炼制的灵丹,作为给郁雪融的谢礼。东西说不上有多珍贵,但是足见心意。
郁雪融也没有推拒这番好意。
仔细把这些礼物收好后,他邀师徒几人来自己的小院里坐一坐。
“我也是今天才刚搬过来,只简单收拾了一下,招待不周了。”郁雪融重新沏了一壶暖暖的花草茶,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
淡淡的草木香气里飘着点甘甜,入口让人感觉很舒服。
“没事,不必这么客气。”折芳喝了一口茶。
她看向还显得有些空旷的小院,想了想说:“你一个人收拾起院子来也很麻烦,不如就让流微和决明帮你打理了,他们平常也经常修整丹霞峰上的院子,颇有经验。”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事,还是师父她老人家心细。”决明立刻拍拍胸脯,接话道,“正好师兄是木灵根,我是土灵根,修整起院子来保证又快又好。”
小师妹半夏也凑过来举手:“我是水灵根哦,也可以帮忙打扫!”
流微虽然没有师弟师妹接话快,但他已经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幅图册,直接递到郁雪融面前。
他翻开图册,指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小院建筑,认真地问:“这是我们以前修整过的一些院子,你看看大概想要收拾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告诉我。”
郁雪融看在环顾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被这种他这三年来很少感觉到的热情,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让别人帮自己做这么多事情。
流微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安抚道:“不用顾虑太多,只是些小事。况且你帮过我们,我们现在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
“说的没错,互相帮过忙之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就不用不好意思啦。”决明也跟着说道。
最后郁雪融在几个人的热情下也不好再推拒,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准备简单修整院子的想法,大家一起商量了一番,大致把样子定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话,弄起来很快。”流微拿着手里粗略描了几笔的图纸,对郁雪融笑了笑,“你和师父聊会儿天吧,今晚休息之前应该就差不多了。”
“让他们去干活吧。”折芳也朝郁雪融招了招手,说道:“正好我来之前还想着,听说你身体不太好,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看看吗?我虽不是专职药师,但若是需要什么丹药的话,兴许能帮上你些忙。”
听到折芳长老这么说,郁雪融不但不介意,反而十分惊喜。
南明宗虽然并非专门的丹修门派,但折芳长老也绝对是上重天丹修中的佼佼者。
郁雪融之前,虽然也计划过找人帮自己炼制重塑丹田的丹药,但也没想过能得到折芳长老这个级别丹修的帮助。
“当然不介意,那麻烦折芳长老了。”郁雪融点点头,然后按折芳的意思伸出右手,将衣袖撩起来一部分。
折芳握住郁雪融清瘦的手腕,将一股极度柔和的青色灵力缓缓探入经脉之中。
半晌之后,折芳收回手时,温婉的眉目间也不禁染上怒意:“真心狠啊,萧家这一个两个的,真是根本不把其它人当人看。”
灵丹被剖取,丹田随之如废墟般倾塌,继而将损伤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经脉中。再加上原本被灵丹抵挡的阴寒之气,也趁机卷土重来。
两相叠加之下,几乎无药可医治,能活到现在就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怪不得你要搬到这扶危峰上来住。”折芳看了一眼院中的净水灵泉,心中也有了数,“以净水灵泉驱除寒疾,养续经脉,真是个好主意。”
折芳夸赞一句,接着说道:“剩下就是丹田的问题,关于这个,刚巧我近些年也在寻一副古书上所载的丹方,有重塑丹田之效。到时若是我寻到了,正好可以帮你多炼制一份。”
“折芳长老说的是这副丹方吗?”郁雪融思索片刻,找来纸笔,把他之前从预知梦中记下的药方写了下来,递给折芳。
折芳接过方子,仔细看过之后不由发出惊叹:“确实是这张丹方没错,我先前寻了好几年,没想到今日在你这里找到了,真是太好了。”
折芳并没有刻意追问丹方的来历,以至于郁雪融准备好的托词都没有用上。
她认真地在丹方的每种材料后面做上标记,然后小声念道:“这些,还有这些,大部分材料花些时间大概都可以凑齐,只剩下这味药引……腾蛇的护心鳞吗?让我想想,这恐怕得多注意一下拍卖会的消息了。”
然后,郁雪融默默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两片护心鳞,在折芳越来越惊讶的注视下,放到了她面前。
“折芳长老,这些够用了吗?”郁雪融轻声问。
“你真是像个小宝库一样,说什么有什么。”折芳小声吸了口凉气,然后笑了起来,“其实单是给你用的话,护心鳞只要一片就够了,不过,如果你没有其它用处的话,我想把另外一片买下来。”
郁雪融想了想,自己应该是用不上另外一片护心鳞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真是多谢你了,不然这丹方和护心鳞我还不知道要找多久。”折芳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指间的储物戒抹亮,然后对郁雪融说,“来,把你的储物袋放过来。”
郁雪融依言做了。
只见折芳手中的储物戒散发出金色的灵光,然后郁雪融感觉到有很多东西涌进了他的储物空间里——
这次换郁雪融惊讶了,他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的储物袋里多出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上品灵玉,像是潮水一般的涌进来,在储物空间里简直快要堆成一座小矿山。
“怎么会有这么多?”郁雪融因为太过惊讶,不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折芳笑着看他,说:“一半是付护心鳞的钱,还有一半是丹方的价格。”
郁雪融一时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快被这么多灵玉给砸懵了。
他想,难怪仙道中的人总是说,丹修个个都是行走的灵玉矿呢。
“折芳长老,这也太多了,我只要一半护心鳞的灵玉就好,那丹方要麻烦你帮我炼丹的话,原本也是要拿给你看的。”郁雪融有些晕乎乎地推拒道。
“你安心拿着吧,丹方可是有市无价,万金难求一遇的东西。”折芳把郁雪融的储物袋放回去,然后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闲聊,“你刚搬来这边住,以后就知道一峰上下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不管是添置东西,还是维护阵法……万一再收两个徒弟,那灵玉可真是就像流水一样的用出去了。”
郁雪融的注意力被带走了,好奇地问:“养徒弟很费灵玉吗?”
至少他感觉,自己平常好像不怎么费灵玉的样子。
“当然,等你以后有机会收个徒弟就知道了,那真是什么都想往好了给。有时候又想他们能变厉害,又怕他们吃苦受伤,心里矛盾的不得了。”折芳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凉亭外正在忙活的三个徒弟身上,柔和而珍惜。
郁雪融心想,折芳长老真的是个很好的师父。
不过就现在自己的情况,还是不要收徒弟了吧,那不是等于在在耽误别人吗。
“说起来,最近又快到各大仙门遴选弟子的时候了。这几日南明宗内的管事也已经出发前往各州,这群人每年去招收弟子,都要先拜神求佛,念叨着剑尊转世、先天剑骨之类的祈愿,也不知道今年他们这次能不能如愿。”折芳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可是剑尊那样的人,世上应该再找不出第二位了。”郁雪融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思索,看来知道寒渊剑尊被封印在影冢之中的人极少,折芳长老和宗内管事也并不知道内情。
既然被封印,那又怎么可能转世呢?
想到这里,郁雪融不仅暗自叹息。
寒渊剑尊帮助他良多,他却不能有所回报,只能看着剑尊的身躯与神魂困于旧神殿的重重封印之下。
这总是让他心中觉得有些难过。
郁雪融低垂眼眸,拢在袖中的手握住那把玉钥,那种微凉触感,就好像是在旧神殿的那一夜,轻轻印过他掌心的一笔一划。
……
远处的天际之上,一颗越来越黯淡的星辰从天际坠落。
它在半途中一分为二,将仅剩的光芒凝聚成一颗更小的星芒。
于是这颗小星芒变得尤为炽烈,穿透了整个上重天的穹顶,一直坠向下重天,在凡世间的夜空撕扯出一片白昼。
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傅家祠堂,早已梁柱腐朽,石壁倾塌。曾经受香火供奉的傅家历代牌位,也早已在风雨尘土中碾烂成泥。
只有一副藏于密室中的漆黑棺木,在凡人无法窥见的结界中,仿佛永世不朽。
今夜大雨倾盆,不见一丝月色,浓浊的夜色仿佛要将所有东西都吞噬。
一道炽烈的星芒撕裂天际,照彻大地。
也似一柄利剑,自夜空中坠下,击碎了结界中漆黑的棺木。然后落入棺中那名少年的身体,从胸口蔓延而开,渐化为他的心跳。
少年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深到让人误以为是黑色的暗红眼瞳。
这座城池败落太多年,早已没什么人居住。仅剩的守墓人在这样漆黑的雨夜,也选择纷纷紧闭门窗,早早入睡。
所以没有人看到,暗红眼瞳的少年着一身黑衣,披一件黑袍,朝渡口的方向疾步而去。
一路上,连这泼天的大雨也纷纷与之回避,不敢沾染他半寸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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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危峰(二)
一场大雨从夜半一直下到天明。
郁雪融清晨被房檐上积水坠地,淅淅沥沥的声音吵醒。
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郁雪融换好衣服,又给放在窗前的那支白色桃花洒上仙露。
他意外地发现,这株已经在瓶中养了好些天的桃花,今天居然新冒出一点嫩绿的枝芽。
真是好强的生命力。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郁雪融推开窗,看着窗外飘荡的山间云雾和浮着桃花瓣的灵泉,这才想起自己原来已经搬到扶危峰来住了。
昨天流微他们帮忙把小院收拾得焕然一新,还添置了些常用的物件。
一直忙到天黑,他们才被折芳长老带着回去休息了。
最后离开前,折芳长老还对郁雪融说起,过几天是新弟子入门选拔的日子,若是他想去看,便提前给他留个靠前好位置。
郁雪融应下了。
南明宗每五年才选拔一次新弟子,说起来,他还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呢。
……
几天后,郁雪融按约定好的时间去了闻道台。
闻道台位于南明宗中央,被其它七峰环抱其中,南明宗平日里有大型的典仪或是活动,都在此处举行。
今日的闻道台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每个人脸上都不乏期待的表情。
若不是折芳长老远远看见郁雪融,专门过来领他进去,郁雪融都怀疑自己可能根本挤不进围观的人群。
折芳将郁雪融带到广场上方的坐席上,将他安置在自己身边,说道:“你就坐在我旁边吧,喏,刚巧这座位原本就是留给扶危峰的,只不过据说,以前寒渊剑尊从没有来参加过。”
郁雪融点点头,乖巧地坐下。
他往四周看去,感觉到处都是人,一时禁不住有些紧张。
但又想了想,反正他只要凑个热闹就好了,收徒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于是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仪式即将开始,管事们带着新弟子已经尽数到齐。
除苍衍仙君外,现有的各峰首座也都各自落座席上。
灵侍们依次向席间奉上仙茗灵果,来凑热闹的郁雪融沾了折芳长老的光,面前也被送上了一份。
在场一共五名首座,郁雪融没办法避免地看到了萧念。
萧念脸上有些苍白,似乎是被责罚的伤并未痊愈。在看到郁雪融的时候,他嘴唇颤了一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郁雪融只当做没看见。
管事走上前来,宣布弟子选拔正式开始。
刚才还喧嚣的人群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了队伍最前端的那个少年人身上。
好像全部的人都在期盼着什么,也都知道彼此在期盼什么。
这些年,南明宗盼着再出一位剑尊,简直是盼得疯魔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如此着急上火。
这些年南明宗虽然仍是世人眼中的四大仙门之一,且仅次于蓬莱仙山,是无数人挤破了头也想加入的仙道名门。
但对于南明宗本身来说,其实近几百年来是一直在逐渐衰落的。
曾在南明宗极盛之时,有身负神赐之血的祖师璇玑子,还有苍衍仙君与寒渊剑尊这两位师兄弟,一门之中,三位大乘期的修士,而寒渊剑尊后来更是勘破天道,渡劫成圣。
彼时的南明宗,是当之无愧的仙道第一。
然而巅峰过后,往往只余下凋零。
祖师璇玑子在第一次墟海之战中,合众人之力暂退魔族入侵,却因此重伤身陨。
之后寒渊剑尊再开第二次墟海之战,将魔族从北荒彻底赶出,一直追剿到上重天的尽头墟海之畔,逼得魔族跳了无尽墟海,从此只能躲在界外混沌之地的罅隙中龟缩度日。
再后来,寒渊剑尊意外陨落。
至此,南明宗的实力已经远不如前。
偏巧在这几百年中,往日里孤悬海上,并不算十分惹眼的龙族领地蓬莱仙山,出了位虽未成圣,却也极其接近圣人境界的龙尊沉壁。
沧海桑田,仙道之主更迭异位,南明宗黯然退居第二。
但没有哪个做过第一的,会愿意一直屈居人下,南明宗亦是如此。
所以这些年南明宗负责招收弟子的管事们,看到宗门内青黄不接,可谓挖空了心思想再寻出一位剑尊般的天纵奇才来。
可惜上百年过去,别说是南明宗,就连整个上重天也再没有出过一位先天剑骨的拥有者。
直到这一次,南明宗派到各州选拔弟子的管事,从下重天带回了一位据说与寒渊剑尊极为相似的少年。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心中都燃起了莫大的希望,此刻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少年。
郁雪融也顺着众人的眼光望过去。
十七岁的少年站在那里,他的身量比同龄人更高,也显得更为劲瘦。一双深红色的眼眸并不让人觉得暴戾,反而沉静异常,像是被冷霜浸透了,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像是一柄孤绝的长剑,被霜雪所封存。
“你知道吗?”折芳侧过身来,小声和郁雪融聊天,“他们都说,他长得像极了当年的寒渊剑尊,甚至连出身于下重天这一点都相同。我觉得,他即使不是剑尊转世,也极有可能是剑尊的同族后人。”
郁雪融听到寒渊剑尊的名字,心里愣了一下,不由地又多看了几眼那名叫傅孤尘的少年。
郁雪融没有见过寒渊剑尊。
他不知道傅孤尘与剑尊到底有多相像,但他却知道,剑尊仍被封印影冢的旧神殿中,没有人会是他的投胎转世。
如果真如旁人所说,样貌极其相似,又同是出身相同的话,那么显然是同族后人这个猜想更加说的通。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管事拿过新弟子的名册,清了清嗓子,念出写在最顶端的那个,承载着众人期望的名字。
“傅孤尘,出身下重天,骨龄十七。”
人群中有人听完,不禁皱眉小声道:“十七才入门,是不是嫌晚了些?我记得宗内弟子大多是十二三岁就入了门,还有好些世家高门出来的,八岁左右就把孩子送来拜师。”
他身边有几个年轻弟子,大多也是年岁很小就入了南明宗,于是也跟着附和起来。
“哎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懂什么,光入门早有什么用。”一旁立刻有年纪长些的人反驳道。“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剑尊也是十七岁才被祖师璇玑子从下重天带回南明宗,然而似剑宗那般的天纵之才,十七刚入门,二十二便已经是金丹真人,不过五年而已。”
“换了你们这些十二三岁入门的,五年能筑基已经算是天资聪颖了。”年长的人话毕,还不忘嘲弄两句这群年轻人。
年轻弟子沉吟片刻,似乎被说服了:“也对哦,咱们宗内近些年风头最盛的萧念长老,虽说也是二十七八岁就结丹,但他可是八岁就入了宗门,中间足足二十年呢。”
另一人也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没错啊,而且以萧家的作风,怕是他刚脚能沾地便开始接触修行之事了。这么一想,剑尊才是真真的厉害啊!”
坐在席间的萧念,耳朵微动,听到这些弟子闲谈,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阴翳。
……
负责主持仪式的管事,并没有空理会这些围观弟子们的争论。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语气亲切地对面前的傅孤尘说:“这位小友,请把手放在验灵石上。”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齐刷刷地投向管事身边那块圆形的验灵石。
先天剑骨和普通灵根不一样。
它没有所谓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属性,而是会呈现一种独特的无属性状态。
据说在很早之前,验灵石是测不出先天剑骨的,甚至可能会因为显现不出颜色,而将其当做无灵根的凡人。
还是寒渊剑尊出现后,各大门派才纷纷在验灵石上专门新加了一道术法,用于查验先天剑骨这类罕见资质。
比起管事的激动,傅孤尘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稍显冷淡地抬起手,放在了验灵石上。
在数不清的目光凝视下,验灵石中间显现出一个无色的光点,慢慢地延展开来。
和所有人一样,郁雪融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无色的光像一个泡泡,晃动着,晃动着,然后听见很轻很轻“啪”的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光沫破裂了。
验灵石失去光华,归于沉寂。
——傅孤尘并身上并没有先天剑骨。
这个结果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过度期盼之后产生的失落感,如同死水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这里面包括了萧念和江副宗主。
萧、沈二家站在自身的利益上,并不希望这世上真的出现一位剑尊转世。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耗费巨大资源所养成推举出来的萧念,会丧失现在所有的优势,完完全全变作一件低等的替代品。
现在这般,倒是正和了他们心意。
另一边,早就笃定不可能有所谓剑尊转世的郁雪融,倒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可是,他却仍然禁不住为傅孤尘感到可惜。
因为外貌和出身被所有人视作剑尊转世,最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期望落空,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要背负多大的压力,简直不敢想象。
郁雪融想着这些,甚至生出了种有些心疼的情绪。
他就这样在众人失望的议论和眼神中,看向了傅孤尘的眼睛。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与旁人不同的善意目光,一直没有多余动作的傅孤尘,侧过头来,于郁雪融的目光相对而视。
郁雪融看到了一双极其平静的眼睛。
仿佛即使站在风暴的中心,又或是从云端跌落谷底,对他来说也全部无关紧要。
但他看向郁雪融的目光却异常地认真,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在他视线的落点,郁雪融感到颈后的皮肤,竟然有种微微发烫的感觉。
郁雪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颈后,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他心想,真是好奇怪的感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过很快,傅孤尘就将视线移开了,眼眸微敛,重新恢复了那副沉静冷淡的模样。
“等等,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原本满怀失望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指着验灵石惊叫起来。
只见刚刚还沉寂着的验灵石,此刻从中心绽开一道极度灼烈的无色火焰,从中心腾空而起,耀眼地光芒将整个验灵石都吞噬其中!
最后,那验灵石竟是承受不住这过于强悍的资质,纷纷崩裂四散。
管事颤抖着声音,大悲大喜之下,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这、这是传说中的,业火琉璃心啊!”
人群再度沸腾了起来。
业火琉璃心这个名字,上一出现还是在几千年前,凤凰一族的最后一位族长身上。后来妖族内乱,最后一只凤凰死在了北国的雪原之上,业火琉璃心也自此不知所踪。
此等先天异宝,如今在南明宗重现于世,带来的震撼或许并不亚于先天剑骨。
刚才还沉默的诸位长老之中,突然有人用力一拍桌子,开口笑道:“我就说嘛,此子如此肖似剑尊当年,怎会是寂寂无名之辈!来来来,学驭火之术,一定要来我烈阳峰啊!”
另一位长老不服,立刻呛声:“你刚才可还说他空有剑尊外貌,不得神韵呢!况且他这先天异宝所携的可是业火,你那驾驭凡火的术法能有什么用?不如来我玄符峰,学符箓结阵之法,以业火结阵,威力不止十倍,岂不是天下无敌?”
“既是与剑尊肖似,也可来凌霄峰学剑道。”萧念也不动声色的开口,在得知傅孤尘并没有先天剑骨后,他俨然恢复了一幅温润君子的谦和模样。
折芳一听萧念的话,原本并不想争抢的她此刻也冷笑道:“萧长老可别误人子弟了,跟你学剑还不如来我丹霞峰炼丹,至少我不会因私废公,也不会不把弟子的性命放在心上,更不会暗地里防着新弟子超过自己。”
“折芳,你可不要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江副宗主给萧念开口帮腔的同时,也不忘自来熟地向傅孤尘抛出邀请,“这位傅家小友,你若是拿不定注意,可以考虑来我承天峰。我既是副宗主,以后宗内大大小小的事,总归不会亏待于你。”
……
一时间,几峰首座为收徒之事吵作一团。
听得郁雪融满脸无奈,干脆低下头去,从果盘里挑了个最好看的灵果,轻轻嗅了嗅。
好甜的香气,应该很好吃吧?
郁雪融开始默默地专心剥果子。
用来招待首座的灵果,不仅颜色鲜丽,而且汁水丰沛。轻轻一碰,清香甘甜的汁水就渗了出来,将郁雪融的指尖都染成甜甜的淡粉色。
就在郁雪融认真剥灵果时,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争吵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直沉默着站在那里的傅孤尘,在几位首座堪称热情的招揽下,他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再次落在了郁雪融身上。
傅孤尘的声音冷清,字字清晰:“我选他。”
郁雪融刚抬起头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一时手足无措,缓缓地睁大眼睛。手里刚剥好的灵果,咕噜两下地滚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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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危峰(三)
“啊?”
人们的表情从震惊、疑惑,最后再到迷茫。
郁雪融也是一样的迷茫。
他明明只是来随便看看凑热闹的呀?
傅孤尘这样天资绝佳,又对南明宗有特殊意义的弟子,被其它几位首座争抢都来不及,怎么会选上自己?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管事不愧是多次主持过弟子选拔,应变能力一流。在众人愣神之际,他试探着问:“这位小友,你是不是想去剑尊曾在的扶危峰啊?”
傅孤尘没有说话,只是仍旧看着郁雪融。
“你可能是误会了。”管事也抬眼看了看席上,解释道,“那个座次以前确实是代表扶危峰,但是已经很久都不用了。”
“今天坐在那里的是苍衍仙君的弟子,他只是暂居扶危峰休养,今天也只是前来观看仪式,并不是来收徒的。”
傅孤尘冷淡地应声:“嗯。”
管事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解除了误会,松了一口气,再次认真询问道:“那小友可重新选好了去处?烈阳、玄符、凌霄、丹霞、承天中这五峰之中,无论你选择去哪儿,都一定可得亲传弟子之位。”
“不必,我只要他。”傅孤尘说。
管事这下也无措了起来:“这、这与规矩不合啊,况且他连金丹尚且不是,还没有收徒的资格。”
见傅孤尘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并且还这般固执。已经有长老脸上生出不悦之色:“你宁可选一个连金丹都没有弟子做师父,意思是看不起我们这五峰首座吗?”
向来在宗中代管事务的江副长老,也觉得自己一番热情被泼了冷水,丢了面子。于是冷哼一声,道:“仙道之中因身负天资而恃才傲物,最后只能默默无闻的人多如鸿毛,你今日对待诸位长老尚如此轻慢,将来怎堪大用?”
管事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冷汗都要出来了。
“等一下,管事。”折芳忽然开口道,“我看这事在座各位都没资格决定,不如传信与苍衍仙君,由他定夺。”
管事一听这话,难得松了口气,朝折芳谢道:“多谢折芳长老点醒,我这就传消息给仙君,询问此事。”
众人对此,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于是管事以玉符传信于长生峰。
待一段时间过后,从空中飞来一只纸鹤,那纸鹤落地化为道童,朝在座诸位拱手一拜:“仙君说,可。”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就算是心中尚有不满的长老,也只能压进肚里。
“既然仙君允许,那便这样定下了吧。”管事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心想这事儿可算结束了,虽然中途乱成一锅粥,但总算也是把这业火琉璃心留在了南明宗内。
管事将刻录好弟子身份的玉牒再检查一遍,准备交给傅孤尘。
管事看着上面记录的师门传续,怔愣片刻,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用一种赞叹的眼神看向傅孤尘。
旁人都只看见,傅孤尘执意选了个连金丹都未成的弟子做师父,却没想到最后算下来,他师父的师父,其实是苍衍仙君啊!
绕了一圈回来,不再收徒的苍衍仙君竟成了他的师祖,难怪他对五峰首座的招揽都不屑一顾。
妙啊,此子未来怕是不可限量。
“……”
傅孤尘看到管事眼中复杂的情绪,猜出了他心中弯弯绕绕的想法,却也懒得为自己争辩什么。
无论是管事,或是长老,还是任何一个人,对傅孤尘来说,他们的所作、所想都并无什么意义。
他这具数百年以前,就借业火琉璃心所留存下来的身躯,如果有朝一日被重新唤醒,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是十七岁那年的冬夜,他被璇玑子从傅家死狱里带出来后,做出的一个承诺。
傅孤尘在被唤醒的那一刻,这具他停留在十七岁的身躯,便已经承载上了如那颗星芒般,被一分为二的半数神魂。
他拥有和寒渊相同的一切。
或者应该说,傅孤尘和寒渊,本就是同一人。
十七岁的那年,像是一块界碑,将他分割开来。之前,他是傅家的罪人傅孤尘,之后,他是祖师璇玑子的弟子寒渊。
唯二的不同是,璇玑子虽帮他留存了当年的身躯,却无法凭空生出先天剑骨那般的天道异宝。于是只能以另一件先天异宝,业火琉璃心融入胸腔,方能与之相当。
而另外一处不同,是分割的神魂让他拥有了积淀近千年的知识与修为,却因为其中早已埋下的禁咒符文,没有给他带来哪怕一丝关于后来的记忆。
傅孤尘的记忆仍然只停留在十七岁,璇玑子将他救出死牢的那个冬夜。
也许就连璇玑子这般的仙道祖师,也不敢去赌,一个人在漫长的千百年过后,是否还会如约履行年少时的承诺。
傅孤尘非常清楚,这副身躯,本就是只为了完成那个承诺而存在。
只有他能做到。
于是其它的一切人或事,在傅孤尘眼中,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
傅孤尘从下重天来到南明宗,万里的路途上,他始终是冷淡而漠然的。
谈不上什么所谓高尚的使命,只是按部就班的去完成,他应该履行的责任。
但就在这并无意义的茫茫人群之中,他却如惊鸿一瞥,看到了一个无可避免吸引着他注意力的人。
那人身上,掩藏着一个让傅孤尘无法压抑好奇的秘密。
这对他来说难得的好奇心,引着他做出了一个,原本不该多生事端的选择。
……
郁雪融指尖上还残留着灵果汁水的香甜气息,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傅孤尘从管事手中取过玉牒,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这就要有个徒弟了吗?
郁雪融倒并不是不愿意。
他之前本就对傅孤尘有些眼缘,更何况,傅孤尘还极有可能是寒渊剑尊的同族后人。
受了剑尊诸多帮助的郁雪融,虽然没法帮剑尊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能帮忙照顾剑尊的后人,他其实是高兴的。
郁雪融只是害怕以自己浅薄的修为,会耽误了傅孤尘的绝佳天资。
但傅孤尘却偏偏选中了他。
郁雪融心底是有些开心的,但此刻更多的是紧张和无措。
师父应该做些什么?我就这样呆坐着的话,会不会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行不行,不能再发呆了,赶紧快点做些什么才行。
郁雪融惊醒过来,取出手帕擦掉指尖的灵果汁水,然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折芳长老。
折芳长老安慰道:“你别紧张,就先当是多了个朋友吧。他既然选了你做他师父,那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等相处几日熟悉起来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吧。”
郁雪融点了点头,但耳朵听到了,身体却依然是慌慌张张的。
傅孤尘站在他面前,按南明宗规矩递上弟子玉牒。
虽然傅孤尘身上总有一种冷淡、且令旁人难以接近的气息,但他却并非那种眼高于顶,傲慢无礼的人。
恰恰相反,对着郁雪融这样在其他人眼中,并不太受尊敬的存在,傅孤尘的礼数也做得完完整整,没有丝毫轻慢。
他在阶梯之下,向上方的郁雪融行拜师礼。
郁雪融有些不太适应这样隆重的礼节,于是想着要赶紧扶去他起身。结果慌忙之下,下台阶时脚下踉跄了半步。
幸好傅孤尘往前一步,抬手扶了他一下,这才让他稳住身体,不至于摔倒。
傅孤尘的身量比同龄人要高,手也比想象中要稳得多。他从下方稳稳托住郁雪融的手臂,甚至还侧身帮忙挡了一下旁人的视线,以免让郁雪融因此感到局促。
等郁雪融站稳了之后,他慢慢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声音沉静地说了句:“小心脚下。”
“谢谢。”郁雪融小声道谢,脸上有点发烫。
差点他就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闹出笑话来了,幸好,傅孤尘行事很稳重,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有这样一个徒弟的话,似乎感觉也并不坏。
只是,这倒像是他在受傅孤尘照顾了。
郁雪融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更加决定了以后要好好对待傅孤尘。
郁雪融不像其它几峰的首座,收徒时还会有一套流程和排场。所以傅孤尘简单行过拜师礼之后,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收下了傅孤尘做徒弟后,郁雪融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像天降鸿运一般有些不太真实。自然也就没什么意愿,再去看之后的弟子选拔。
郁雪融取出扶危峰的玉钥,然后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对傅孤尘说:“我带你回扶危峰。”
原本应该给傅孤尘一把副钥,方便他以后在扶危峰往来。但拜师这事发生的太突然,郁雪融也没提前准备,只能先这样带着他启动传送阵。
傅孤尘抬手覆上玉钥,也覆住了郁雪融的手掌。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有力。指尖微弯,将玉钥拢在他和郁雪融的掌心之间。
玉钥的触感温润而微凉,傅孤尘的手却是暖的。
应该是因为身负业火琉璃心的缘故,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体温似乎比扶危峰上的净水灵泉还要更高一些。
好暖和,像个会动的小暖炉一样。
郁雪融轻咳一声,收回自己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比喻,然后唤动玉钥开启阵法。
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就已经回到了扶危峰上。
郁雪融虽说住的只是个小院,但空余房间也不算少。
“你喜欢哪一间?这里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你想住哪间都可以。”郁雪融走在傅孤尘前面,领着他看小院里的屋子。
傅孤尘只是说:“随意。”
他对衣食住行一类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无论好坏,有就可以。
有时或许没有,但也不是不能活。
郁雪融这下倒犯了难,他时常也是选择困难的那类人。
当时他自己挑房间时,幸好是因为有个目标,所以选了离净水灵泉最近的一间,要不然恐怕也要半天定不下来。
更不要说得替别人做决定了。
傅孤尘看着郁雪融左看、右看看,一副决定不下来的为难模样,便随手往身边最近的房间指了一下,说:“那就这里吧。”
郁雪融看了看,点头说:“这里风景不错,而且我住的房间就在侧边,有事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
夜色渐浓,一轮斜月悬于高峰旁。
扶危峰的房间虽一直无人居住,但家具物品都并不缺,并且在阵法维持之下,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清洁的状态。
傅孤尘说是住进去,就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进去,没有带一件原属于他的东西。
他原本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带,他绝大部分的记忆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那个冬夜,时间一跃而过,再醒来时,他曾认识的一切都已在漫长时间里消磨殆尽。
倒是郁雪融在他住进来后,给他拿来了不少东西。
桌上放着温热的花草茶,清甜饱满的山间灵果,还有些常用的灵药灵丹之类。
傅孤尘记得,郁雪融走之前还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太匆忙了好多东西都没准备,明天他再去宗门内的集市看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漂亮,像浅色的宝石一样。
傅孤尘将手贴在哪壶温热的花草茶旁,一直到茶水彻底凉下去。他的手指掠过那些清甜的灵果,最后从丹药当中取出一颗辟谷丹。
辟谷丹只是用来维生的丹药,味道并称不上好。
略带着苦的药味在唇齿之间泛开,傅孤尘想,这才是他习惯的生活。苦的,敷衍的,但是为了活着,必须要吞下去。
而那些温热的、清甜的、漂亮的东西,他不应该接触太多。
傅孤尘在床榻上躺下来,他没有铺被褥,就这样合衣而睡。他闭上眼睛,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风拂过山涧的声音。
他向来睡得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水被搅动的轻微声响传来,傅孤尘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
他全身都紧绷起着,像一张被拉开到极致的弓弦。
直到他看到声响的来源——那是一头来院子里喝水的鹿,歪着头看了傅孤尘一眼,然后朝着旁边跑走了。
傅孤尘这才恍然想起,这不是傅家的死狱。
这里是扶危峰。
他看向窗外,隔着不远的地方,有一扇映着暖黄灯光的窗,在夜色中令人心神安宁。
傅孤尘看向夜色里的那扇窗,暖黄色的灯火微动,映照着屋内那个清瘦的背影,似乎在认真准备什么。
一切渐渐又重新安宁下来。
看着那方的灯火,傅孤尘的呼吸逐渐平缓,他闭上眼睛,再次入眠。
一夜宁静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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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书(一)
安顿了傅孤尘住下,郁雪融也就没再去打扰他,而是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找材料赶制一把副钥出来。
按照往年的规矩,今日将选拔出的新弟子分配到各峰后,明天他们就要去传道院正式开始上课了。
扶危峰山高路远,没有玉钥的话,光是上山下山可能就得花上半天时间。
郁雪融手里拿的那把是扶危峰的主钥,所以他也可以通过主钥里储存的信息,来查找副钥的制作方法。
看完了相关记录,郁雪融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主钥中的符阵咒文极为精妙,使用起来很是方便。
想要制作一把副钥,只需要郁雪融挑选一块上好灵玉,将其捏塑成形。之后再由主钥复刻部分权限上去,就可以使用了。
郁雪融现在有许多上品灵玉,一大半都是前日折芳长老买走护心鳞和丹方时,付给他的报酬。
虽说都是上品灵玉,但具体品质也依旧有些差别。于是郁雪融在那堆成小山般的灵玉前,挑挑拣拣了许久,才选出几块满意的灵玉来。
色泽光亮,入手温润,即使在上品灵玉当中也算是珍品。
与外面看上去的坚硬材质不同,好的灵玉其实相对柔软,方便通过灵力将其塑造成其它形态,从而广泛用于修炼的各个领域。
即使是郁雪融这样没办法调动多少灵力的人,也可以比较容易的将它捏塑成型。
郁雪融小心地从体内引出一缕灵气,然后开始依着脑海中的想法,对面前选好的灵玉进行塑形。
他还并不熟练,所以前两枚灵玉都被捏的有点歪歪扭扭。好在他心里也有预料,提前准备了好几枚灵玉,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捏到第三枚灵玉的时候,总算大致有了钥匙的模样。
郁雪融舒了口气,看着手中逐渐成型的玉钥,心中慢慢涌上来一种柔软的喜悦。
郁雪融心里,下意识觉得傅孤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因为傅孤尘对他来说,是在他摆脱那个预知梦的故事情节,搬到扶危峰来住之后,第一个独属于他的密切联系。
师徒,是个很奇妙的关系。
虽无血缘,但有时却更加亲密无间。
这样独特的关系,让郁雪融觉得在他面前,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郁雪融,而不是其它人口中的浮灵。
夜已经渐渐深了,暖黄的灯光映在窗上,落下一个清瘦的影子。
……
月落日升,清晨的山间鸟鸣将郁雪融唤醒。
他从被窝里懒洋洋地钻出来,起床后第一眼就落在床边的书中上。除了之前就一直在那里摆着的白色桃花外,还放着昨晚他新做好的玉钥。
换好衣服,郁雪融从门口看了眼另一侧的房间。
傅孤尘已经起来了,窗户敞开着。他盘膝坐在榻前,腰背劲瘦而挺拔,双眼沉静地闭着,似乎是在静心调息。
郁雪融看了看时间,离新弟子去传道院上课还有半个时辰,于是决定先不去打扰他。
搬来扶危峰之后,郁雪融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院子里找了块地做苗圃,在里面洒下些奇花灵草的种子。
郁雪融轻轻打了个哈欠,拿了水壶过来给苗圃浇水。
这次郁雪融比较宽裕,新种下的灵草也比以前更为珍贵。
附近本就是神迹灵脉的交汇点,灵气比长生峰还要充足。种子刚洒下去没两天,就已经抽芽生发,长到郁雪融腰间的位置。
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就能开花结果了。
在神迹灵脉上种出来的灵果,也一定更甜吧。
郁雪融心想,嗯,一定比他昨天没吃到的那个更甜。
正畅想着未来的收获满满,郁雪融忽然看到,原本在打坐调息的傅孤尘不知什么时候,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在郁雪融身边站定,伸出手,落在郁雪融拿着的水壶上,嗓音平静:“我来吧。”
傅孤尘去拿水壶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有一部分覆上郁雪融的手背,那种干燥而温暖的独特体温,再一次从皮肤上传来。
“哦,好。”郁雪融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乖乖的松开了手。
他不禁想,这样暖和的体温,若是遇上雨雪天,裹着毛绒绒的毯子挨在旁边蹭个暖,应该会很舒服惬意吧。
傅孤尘接过水壶,指尖在壶柄上轻触了一下,郁雪融都没看到他掐念法诀,水就已经散做雨雾,缓缓落入苗圃之中。
好厉害啊,明明他昨天才刚刚拜入宗门,郁雪融不由感叹。
虽然说也有些弟子入门前就会些小法诀,但要做到不掐诀念诀就引动术法,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身负先天异宝的天才吗。
不过这样的天资绝佳的奇才,居然是自己的徒弟诶。郁雪融心中惊喜的同时,更是不由升起一丝骄傲。
就这样盯着傅孤尘看了一会儿,郁雪融忽然想起正事,赶忙把昨晚新做好玉钥拿了出来。递给傅孤尘,然后告诉他:“这是扶危峰的玉钥信物,你拿着它就可以唤动峰上和宗内的传送阵,方便来往。”
傅孤尘接过玉钥,指腹在上面轻抚一下,低声道:“多谢,师尊。”
傅孤尘自见面以来,就一直话很少,经常只是寥寥两三个字,而且他性格沉静稳重,两人相处之间,反而他才像是那个年长的角色。
这会儿郁雪融突然被他叫了这么一声师尊,顿时不好意思得耳朵都有点发热。
一边感觉自己有点担不起这过于尊敬的称呼,另一边又忍不住为此感到开心。
……
清晨的阳光渐渐升高。
郁雪融目送着傅孤尘去了传道院上课,这才突然想起,今天是九月下旬的最后一天。
——他今天也要去上课,只是去的是苍衍仙君那里。
之前他自请搬来扶危峰,苍衍仙君提出的条件里就有一条,他必须每旬的第一天要回长生峰上课。
不好,他这两天光想着傅孤尘的事了,差点把这日子给忘了。
郁雪融赶忙收拾好东西,往长生殿赶去。
等他到了长生殿外时,时间已经大概迟了一会儿。
像前些天一样穿过长生殿幽长的回廊,郁雪融看到廊边的鹤形香炉仍在,但他却没有再闻到上次那种安神香的味道。
他五感很灵敏,连他都闻不到的话,那这些天以来,长生殿中大概都没有再燃过香。
快走到回廊尽头时,郁雪融远远看见廊下笔直的站了个人,面朝柱子,看样子应该是在面壁思过。
等走进了一看,是沈子麟。
郁雪融心想,怎么好像每次在长生殿看见沈子麟,他都在挨罚?
沈子麟发现过来的人是郁雪融,刚才还板着脸装严肃的表情瞬间灿烂起来。
他本想往郁雪融那边靠过去,但想了想自己正在挨罚,又不敢挪动位置。
于是只能偷偷摸摸地朝郁雪融挥手,小声叫他:“浮灵!你可算回来了,我之前一觉醒来看到你住处都搬空了,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后来找了一大圈去问师尊才知道,原来你搬到别处养病去了,但师尊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养病,说我一天太过吵闹,会打扰你休养。”
郁雪融侧着头想了想,说:“我觉得师尊说得对。”
“你、你怎么也这样!”沈子麟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下去,“哼算了,不去就不去嘛,说得跟我整天很闲一样。”
郁雪融不想和沈子麟斗嘴,于是也就没再反驳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厅的方向,发现今天厅门是关上的,似乎有其它人在里面。于是问沈子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壁思过?今天有其它客人来访吗?”
“不是。”沈子麟摇摇头,“之前师尊回来的时候,师兄不是因为受伤昏迷了么。今天他刚醒来,一大早就叫上我一起来看望师尊。至于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大概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吧。”
沈子麟说到这里,表情有些茫然,大约是还没想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嗯,那我也先在外面等吧。”郁雪融沉默片刻,把手拢进衣袖里。
他并不想和月辞镜碰面。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牵扯上月辞镜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他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
此刻正厅之内。
空气中弥漫着并不轻松的气息,月辞镜跪在苍衍面前,额间渗出一层冷汗来。
“你是不是觉得叫上沈子麟一起来,有他给你求情,然后你再顺势讨好认错,我便会将此事轻轻揭过?”苍衍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
但即使如此,被点了全名的月辞镜还是感到莫大的压力,简直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月辞镜惶恐地回应道:“弟子不敢有这种想法。”
他心中惊骇交加,如今的场景和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往日里,月辞镜自认为苍衍仙君对他不错,特别是有沈子麟这个飞扬跋扈的师弟的对比之下,简直算得上是宽容。
月辞镜本以为今日,苍衍仙君也会和以前几次一样,将他犯错一事轻轻放下。却没想到,沈子麟刚一开口求情,苍衍将他赶出去出去面壁思过。
“同样的小伎俩你用过太多回,往常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想多计较。”此刻苍衍的神情仍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弥漫在空气里的压力却越来越重。“但这次,有些事情你做得过线了。”
月辞镜身体似乎抖了一下,他好像隐约猜到苍衍仙君说的是什么了。
并不是擅闯禁地,而是……
苍衍仙君最为不喜的事情之一,就是同门弟子相斗,乃至于危及性命。
月辞镜想起自己在腾蛇面前,滋生出的阴暗想法,并最终付诸了行动。
——他当时确确实实,是想引腾蛇去杀了那个叫浮灵的小妖,以挽回超出他预料的种种发展。
但最后他失败了,那小妖居然活着回来了。
月辞镜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心中仍然抱有侥幸。
万一苍衍仙君说的并非此事呢?没有确定之前,他绝不会做不打自招的蠢事。
月辞镜换上一副真心悔过的表情,说道:“弟子不该擅闯宗门禁地,愿按门规受罚。”
苍衍看着月辞镜,见他仍在巧言令色,终于极轻地冷冷笑了一声:“好,既然你不认,那便传信给揽月宫,让他们把你领回去吧。”
“师尊!”月辞镜抬头瞪大眼睛,这次真的彻底慌了神。
慌乱中,月辞镜跪着往前行了两步,往常的矜贵高傲此刻再也顾及不上,被他丢在一旁。
怎么会这样?苍衍仙君这话,竟然有要将他逐出师门的意思吗?
不行,自己决不能因此被扫地出门,如果真的因此被赶回揽月宫,那他的往后的名望就全都毁了!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朝苍衍俯首叩拜,额头重重碰到地面。
颤声道:“师尊,是我鬼迷心窍,不仅擅闯禁地,还因为一己之私戕害同门师弟。师尊如何罚我,我都绝无怨言,但无论如何看在多年的师徒情分上,还请师尊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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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书(二)
此刻沉默变得如此漫长。
在等待苍衍回答的时间里,月辞镜感觉自己背上的衣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终于,苍衍开口道:“一百五十戒鞭,你自行去戒律堂领罚,记住,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听到这个数字,月辞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南明宗的戒鞭极为厉害,平常对弟子的惩戒也多是一二十鞭,一百五十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
但月辞镜也只能攥紧了手指,压住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回答道:“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必定诚心改过。”
月辞镜离开时,脸色苍白。
他脚步有些踉跄,甚至在看到站在廊下等待的郁雪融时,再也没有了向往常那般的趾高气昂。而是紧紧掐住掌心,掩藏住自己眼底恨意,低着头匆忙地离开了长生殿。
郁雪融此时正站在回廊下发呆。
郁雪融看到月辞镜一脸灰败,踉跄着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懒得在意。
郁雪融捧起双手,轻轻往掌心呼出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朝已经开了门的正厅内走去。
虽然还在九月,但今天的天气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冷。
刚才站着的回廊外又正好接着一处透光的天井,风吹进来,冻得他指尖和鼻尖都有些微微泛红。
郁雪融像上次一样,跟着苍衍进了书房。
他刚刚坐下,手中就被放进了一杯暖意十足的热茶,一下子将他身上沾染的凉意都驱散了。
郁雪融缓缓眨了眨眼睛,看着玉质茶杯中飘着的九叶碎星莲,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在之前的那副药方上也见过九叶碎星莲,知道是一味价值不菲的天材地宝。
真是好贵的一杯灵茶啊,郁雪融心中感叹。
苍衍看了他一眼,说:“下次再遇到正厅有人,你便让纸鹤带你从侧门进书房,不要再呆站在外面了。”
“好,谢谢师尊。”郁雪融点点头。
他低头看着杯中被清澈茶汤浸泡着的莲花瓣。
只见浅蓝的花瓣上星星点点点,仿若银河流光,漂亮的好像最精致的点心,让人忍不住要咬上一小口,尝尝什么味道。
然后郁雪融就真的咬了一小口。
花瓣本身没什么味道,但是其中蕴含的灵气却让人倍感身体轻快。
等郁雪融这股轻快的感觉中回过神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有点丢人的事情。
郁雪融赶忙将茶杯拿开,一抬头,正好撞上苍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于是他一下子就窘迫了起来,整个人都尴尬了极了。
哪有人专门去吃泡在茶杯里的茶叶的呀。
“……”苍衍沉默片刻,最后说了句,“也不是不能吃。”
今日说是来上课,但苍衍依旧和上次一样,从书架上取了卷静心的书简,让郁雪融誊抄。
不过郁雪融发现,苍衍仙君好像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认真抄书。
就连郁雪融好几次发呆或是偷懒,被苍衍仙君看见了,他也只是抬头看郁雪融一眼,然后继续处理宗门事务。
不知道苍衍仙君这样是有什么深意吗?
郁雪融想不明白,但他不敢多问,也乐得轻松自在。
等到午间时分,郁雪融在走神七次,睡着一次,喝掉两杯碎星莲泡的热茶后,终于结束了这咸鱼般的上课时间。
当郁雪融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时,苍衍仙君突然将他叫住,问道:“你昨日收的那个徒弟,相处如何?”
郁雪融想了想,回到道:“还不错。”
“嗯。”苍衍仙君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似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手腕间的白玉佛珠却与杯沿相碰,撞出细碎而杂乱的声响。
最后,他低声缓缓说了一句:“你随意便好,不必太过劳心。”
郁雪融听这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也不知苍衍仙君是在担心他养徒弟太费神,对身体不好;还是说,苍衍仙君对傅孤尘有什么不喜?
只是觉得,苍衍仙君的情绪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不高兴。
可是,当时傅孤尘要拜自己为师,是问过苍衍仙君,并且得到过他同意的啊?郁雪融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不敢多问。
仙君真是好难懂啊。
……
今日冷风阵阵,戒律堂的内室中,阴暗森冷。
月辞镜受了两百戒鞭,惨叫声传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能听见,最后连喊叫都没了力气,直接疼晕了过去。
但是苍衍仙君亲令,没人敢停手。
月辞镜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他自己在长生峰的弟子住处。
他身边站了位气质端庄典雅,一身雍容宫装,身后似是浮着皎月流光的女子。
月辞镜身上还疼得厉害,几乎动弹不得,他看到眼前的女子,立刻痛哭着喊了一声:“母亲。”
刚从揽月宫收到消息赶来的闭月仙叹了口气,柔声说:“哭什么,仙君是你师尊,他罚你,那不是天经地义。”
听到向来宠爱他的母亲也并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月辞镜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委屈到:“可是也不能罚得这样重,我险些感觉就要死了。”
“那你又何必,非要去和自己的小师弟过不去呢?就算你不喜欢他,那看在仙君的面子上,至少也要维持基本的和睦。”闭月仙劝道,“况且你和沈子麟相处的不是挺好吗?这般针对那个浮灵,就只是因为他差点和萧念成了亲?”
月辞镜撇撇嘴,不屑地说:“他配不上念哥。”
“镜儿,他配不配得上萧念,和你有什么关系?萧念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去帮他过目要和谁成亲?”闭月仙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龙尊可是不是往日那些天天追着你跑的追求者,不可能容忍你三心二意,你自己掂量清楚。”
心里那点一边欣喜与龙尊订下婚约,又不想让青梅竹马喜欢上别人的小心思被戳破,月辞镜不敢说话了。
闭月仙的语气缓和下来,说:“好孩子,你哥哥已经不在了,这桩与龙尊的婚约决不能再出差错你知道吗?”
月辞镜听到这话后,身体稍微僵了下,然后一改刚才的态度,突然顺从地点头道:“好,我明白,母亲这次来准备呆上多久?”
“我既然专程赶过来,自然是要多陪你几日的。”闭月仙说道,“再说,过几天萧念要接任南明宗的执剑长老,萧家会前来观礼,我也顺道准备了贺仪。至于你……就不必单独给萧念送了。”
“是。”月辞镜低着头。
“还有,下月初一,龙尊大概会来南明宗找仙君谈些事情,到时我也在。镜儿,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闭月仙抬手在床边敲了敲,警告道,“你和萧念以后只可能是普通朋友,明白吗?
“是……母亲,我知道了。”
……
闭月仙又嘱咐了些事情后,便离开了,让月辞镜好好休息。
待到闭月仙离开之后,大概确认人已经走远,月辞镜忍着身上四处都传来的疼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他很谨慎地取出两枚符咒,一前一后掷向门窗,用以防止其它人突然进入、以及隔绝房内外的声音。
之后,月辞镜才拿出自己的储物佩,眼中带着压不住的怒气,进入了与外界隔绝的储物空间内。
“咔嚓。”碎裂声接二连三响起。
月辞镜一进入储物空间,就泄愤一般打碎了几件他收藏的玉器,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接着,他一脸不悦地唤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漂浮着的,质地好似有些黏着的灰色光团。
灰色光团渐渐聚成一本书籍的模样,侧面原本应该是泛着金光的“命书”二字,却不知为何显得晦暗而斑驳。
“到底怎么回事?已经第三次了,你给我看过的‘命途’都出了差错。那浮灵在‘命途’里不就是个痴恋萧念、被师门上下厌恶的小角色吗?
怎么现在不仅萧念对他念念不忘,师弟他相处融洽,甚至师尊还因为他的事情对我如此重罚?你到底改的是什么命?”
月辞镜站在命书前,质问道。
命书沉默片刻,发出一种非男非女,年轻却又混合着苍老的奇异声线:“……或许,是哪个节点出了差错。”
“你自称是上古神族之物,怎么还能出差错?”月辞镜皱着眉,怀疑地看向命书。
“我想办法在找原因了,别急,再多给我些时间。”命书回答道。
“呵呵,没用的东西。”月辞镜不禁冷笑。
他想起他许多年前第一次偶这东西的时候。
那时候这东西自称是上古神族掌管的命书,流落至此。
因为看中月辞镜天资独厚,命中皆是坦途,所以愿意认他为主,帮他将原本就不错的命运修改得更加符合心意。
一开始,月辞镜并不相信。
他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胡言乱语的妖异,但最后,还是出于好奇随口许了个愿望。
那时候,揽月宫刚与蓬莱仙山的龙尊订下一桩婚约,但最初择定的人选并不是月辞镜,而是他的哥哥月辞书。
因为月辞书是天生的太阴之体,天生契合揽月宫的至高心法。而每一任的继承人都必须在太阴之体中选出。
虽然已经选定了月辞书作为继承人,但闭月仙也并没有因此放弃没有太阴之体的月辞镜。
她仍然用心为月辞镜做打算,既然他不适合修习揽月宫的心法,便从小将他送到南明宗苍衍仙君门下拜师,这亦是一条引无数人羡慕的出路。
然而,即便如此,对月辞镜来说,哥哥月辞书是一个永远都会压着他一头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揽月宫的小公子虽然也十分优秀,但比起太阴之体的大公子来说,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仍旧是都逊色了几分。
后来月辞书再与蓬莱龙尊订下婚约,更是一时风头无两。
即使月辞镜已经有了与他青梅竹马、被称赞为天之骄子的萧念,但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于是月辞镜在遇到自称命书的家伙后,半开玩笑半是真的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说:“我也想要一桩与哥哥一样风光的婚事,如果能帮我做到这件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命书静默不语。
月辞镜本以为这只是个成了精的妖怪在骗人。
可是就在几天之后,揽月宫收到了一封千里加急的传信,当夜,揽月宫上下一片哀声,满门尽穿缟素。
揽月宫的大公子月辞书死了。
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魔族入侵之中,一直跟在他身边护卫的长老与弟子,共四十七人,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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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于红尘(一)
在月辞书去世之后,揽月宫不愿因此断掉这场重要的联姻,于是这桩风光无两的婚约,便只能落在了月辞镜头上。
月辞镜的愿望就真的这么实现了。
他的心情从震惊,而后又变成几乎抑制不住的狂喜——这命书居然是真的。
月辞镜立刻和命书滴血认了主。
不过之后他发现,命书也并不是万能的,他可以预知一段‘命途’,并在这个基础上对‘命途’做出一部分修改,来影响最后结果,但是却不能凭空生造一段‘命途’出来。
就比如命书不能凭空给月辞镜创造出一个,和龙尊相当婚约对象,但是却可以通过月辞书的意外死亡,让这桩已有的婚约,以一种合理的途径落在月辞镜头上。
“你还有多久能把‘命途’恢复正常?十天之内做得到吗,不管出了什么错,都别让那个浮灵再来坏我的好事。”月辞镜语气不善地问道。
他所说的正常,自然是根据他想法而修改过的命书。
月辞镜攥紧了手掌。
正如他母亲闭月仙所说,下月初一,龙尊会亲临南明宗。
若到那时命书还不能恢复正常,月辞镜心中没法不去担心,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浮灵,会不会再次造成什么影响。
毕竟当初婚宴之上,龙尊可是特意派了执令使过来,给他送了件价值不菲的礼物。
后来月辞镜也试图明里暗里打听此事,但并没有任何结果。这也是月辞镜在影冢时,会生出借腾蛇除掉他的原因之一。
“我尽量吧。”命书回答完,重新化为一道灰质的灵气,隐匿不见。
……
时间刚到午间,天空一片晴朗。
郁雪融从长生殿离开后,没有马上回扶危峰,而是去了宗门内的集市,买了些东西。
养花用的仙露,特制的灵食点心……还有一个新的储物袋,现在里面已经被郁雪融放进去好些灵石,准备给傅孤尘当做平日里的零用。
带着买好的东西,郁雪融回到扶危峰,将灵食和点心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这座小院自带的书房三面透光,视野十分好,又正好避着山间吹来的风。位置就在师徒两人的卧房中间,两侧有走廊相连。
郁雪融觉得,以后无论是在这里看书或修习,都应该十分舒适。
做完这些事情,郁雪融看看天色还早,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做,于是准备去净水灵泉里泡一会儿。
泉水很暖,阳光斑驳的从树影间洒下来,把清澈的池水映出五彩的光晕。
郁雪融把肩膀也沉进泉水里,感受着泉水中的灵气缓慢渗入身体更深层,去驱散寒气,滋养他干涸受损的经脉。
舒服得郁雪融都快睡着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换了件宽松的里衣,准备干脆回房间补个觉。昨晚为了做玉钥睡得太晚,这会儿又全身暖融融的,困意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不知道是泉水泡得太舒服,还是他的被窝太柔软。
总之郁雪融睡得很沉。
等他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夜幕四合,天上孤零零挂着一轮弯月了。
他揉揉眼,心想,自己这都睡到什么时候了?
窗外静悄悄地,只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郁雪融坐起身来披上外衣,将桌上的灯火点燃,提着灯火朝院子里走去。
小院中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郁雪融原本有些睡得迷迷糊糊,这回一下子清醒过来。
傅孤尘还没有回来吗?
已经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郁雪融又坐回房间等了一会儿,但还是没等到人回来。
他坐不住了,将衣服穿好,又在外面加了件披风,然后提上灯,借着宗门内的传送阵往传道院去了。
传道院早就闭了门,这会只剩看门值守的弟子。
他被郁雪融叫醒,睡眼迷蒙地告诉他,今日传道院并未留下哪位学生。
郁雪融的心往下沉了一截,一时之间,他看着空无一人的传道院,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了。
傅孤尘会去了哪儿呢?
他想不出来,也没有那种能挨个把南明宗翻过一遍的能力。
而且傅孤尘身上有扶危峰的玉钥,只要他在南明宗内,且不是在影冢那样的禁地里,是随时可以传送回去的,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所以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不见了?
郁雪融在夜风里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恍惚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最后还是决定先回扶危峰等。
他提着灯回到扶危峰,也不想回房间,而是走着走着,在书房那张放着点心的桌案前停了下来。
灯火在他手边轻轻晃着。
郁雪融看着桌上没人吃的灵食和点心,手里握着那个装好了灵石,却还没能送出去的新储物袋,心里忽然就涌上来一股小小的难过。
他不是生气,只是觉得难过。
明明早上一切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一声不吭玩起了失踪。
就算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能传个信给他吗?又不是在什么没法和外面联系的禁地。
夜深露重,连风也是冷的。
郁雪融坐在桌案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把头埋进膝盖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
已是深夜。
傅孤尘并指拂过不慎沾了妖物鲜血的衣袖,灵力如水漫出,将其尽数洗去,恢复如新。
之后,他才从扶危峰的传送阵处,放轻脚步回到小院中。
院中还点着一盏暖色的灯火,在夜风中静静的燃着。而灯火旁边,有个裹着披风的清瘦身影,就那样坐在桌案边,将自己蜷成一团。
傅孤尘原本沉静的表情,不由怔愣了一下。
他,在等他?
傅孤尘并不习惯这种被人等待的感觉。
傅家的死狱里没有灯,若是半夜突然照进骇人的火光,只意味着无聊透顶的狱卒们,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准备找人取乐。
即使再把时间往前推上好些年年,在曾经的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夜晚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地面。
没有人会为他留一盏灯,更不会有人等他回来。
傅孤尘连呼吸都不禁放得很轻。
他走到郁雪融面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以最小心的方式,去对待面前这朵过分柔软的花。
灯火映在郁雪融身上,照出一圈绒绒的光晕。
太过温柔,让人害怕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幻梦。
郁雪融似乎感觉有人在身前,却只是久久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来,看到傅孤尘伸出来,又在半途收回的手。
然后他听到傅孤尘冷清的嗓音,此刻好像被灯火染上一层轻柔:“抱歉,我回来晚了。”
那一瞬间,郁雪融心里积攒的那些小小的难过,好像一下子就涌出来了,让他鼻尖发酸。
眼角有点红红的,抬起头问傅孤尘:“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也不传个消息给我。”
傅孤尘沉默着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郁雪融。然后像是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摩挲过郁雪融的眼角。
轻声说:“下次出去前,会告诉你。”
郁雪融眼角更红了,把自己转了个方向,偏过头不去看傅孤尘。
他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对待很多别人不愿意讲的事情,他也不会多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连他自己也有。
对别人的事情不去管,不去想,对郁雪融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也不知道怎么了,郁雪融这会儿就是没由来的难过。
傅孤尘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融进夜风之中。
郁雪融独自坐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傅孤尘的动静,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躲着他的视线去看他在做什么。
傅孤尘的动作太轻了,轻得郁雪融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傅孤尘就在他身旁坐下,手边多了一盘没见过的灵果。
那灵果刚刚仔细洗过,灵气凝成的水珠挂在上面,晶莹剔透。
红色的灵果鲜丽而诱人,饱满得一看就包裹满了甜蜜的汁水。傅孤尘修长的手指捏着灵果,另一只手慢慢剥开薄薄的一层果皮。
灵果丰沛的汁水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淌下来,溢出一种很甜的香气。
郁雪融想起前两天那个他没能吃到的果子,眼前的灵果看上去似乎更加饱满诱人,让郁雪融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傅孤尘见他在看,便稍稍往前倾身,抬手将剥好的灵果递到郁雪融嘴边。
郁雪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抵住那一缕一缕传来的香甜味道,抬头将灵果咬进嘴里。
他抬眼看向傅孤尘。
只见傅孤尘也安静地低头看着他,嗓音轻缓而认真地说:“师尊,不难过了。”
灵果甜美的味道铺满了唇齿,一丝一丝地向四周散开。
郁雪融在傅孤尘沉静的目光里面,把灵果一口一口吃进去。
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问:“这灵果,是从你去的地方带回来的吗?”
傅孤尘帮他擦掉嘴角红色的汁水,点头说:“嗯,记得你当时,似乎很喜欢。”
那天在弟子选拔仪式上,他记得郁雪融盯着不小心从手里掉下去的灵果,看了好久。
今夜在那座禁地里,他杀掉第九只阻挡他去路的妖物后,在远处的山崖上看到了这株少见的灵果。然后他想了想,绕开一段路,带上了这串灵果。
当时他只是想,郁雪融应当会喜欢的。
郁雪融听着傅孤尘的话,突然间,就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傅孤尘坐在他身旁,见他喜欢,便接着给他剥果子。
很快又剥好了一个,傅孤尘喂给他之后,忽然说了句:“现在还不能讲,但以后,会有人告诉你的。”
郁雪融咬着灵果,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灯火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郁雪融偏过头去看他,傅孤尘的领口不知怎么有些微微散开了,灯火摇晃下,郁雪融好像一时眼花了一下,看到一些隐约的暗色划痕,像是极细的伤口。
“你受伤了?”郁雪融有些紧张地抬身靠过去。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些不是划痕,而是一些很小很密的伤口,所结成的新生痂痕。这伤口很奇怪,一时让人想不到是被什么东西所伤。
郁雪融为了看清楚,又靠得更近了些。
终于认出这些细密的伤口中,那些颜色艳丽、细碎的薄片,居然是一些碎掉的桃花瓣。
“没事,明早便愈合了。”傅孤尘很平静地回答。
“伤口里还嵌着别的东西呢,就敢说没事。”郁雪融听到他这么不当回事,有些气鼓鼓地说,“你不想说的事我不问,但伤口总要让我帮忙处理吧。”
说着,郁雪融挪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能更容易够到傅孤尘领口旁的伤口。然后从储物袋里找出个干净的小夹子,准备先把那些碎掉的花瓣挑出来。
让郁雪融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处事都平静淡漠的傅孤尘,这会儿竟然抬手在领口前,迟疑地挡了一下。
咦?郁雪融眨了下眼睛,想,莫非傅孤尘也是会害羞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郁雪融有点忍不住想笑。再看看自己这个有点类似半趴在他身上的姿势,这情形看着像是他要对傅孤尘怎么样一样。
傅孤尘看着他,看着那双含着的眼睛,像是看见了冰雪消融之后,化开的一汪春水盈盈,让人没法不被吸引。
最后,傅孤尘眼眸微动,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挡着领口,反倒是自己将上衣拉开,将那些被花瓣所伤的细密伤口,都在郁雪融的手边坦露出来。
郁雪融看他这么配合,刚想笑着夸他两句,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原本被衣袍覆盖的皮肤上,除了那些细密的新伤口,还有一道近乎狰狞的刺青烙印,从左胸前蜿蜒而下,像是一条带着恶意的毒蛇盘踞着,从锁骨贯穿到腰间,要傅孤尘记住,他永远都是傅家的罪人。
郁雪融手指收紧了,一时之间慌乱地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傅孤尘刚才的阻挡哪里是什么害羞,而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这道狰狞的烙印。
“我……”郁雪融感觉喉咙发紧,这时连歉意的话似乎也显得无力,他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孤尘垂着眼眸,低声问他:“觉得害怕吗?”
郁雪融也看着他,觉得无论回答是或否,都不是他最想给的答案。
郁雪融知道自己不善言辞,说不出足够安慰人的话。所以他朝傅孤尘靠过去,微微抬起头,张开双臂,小声问:“你身上好暖和,我能抱抱你吗?”
他不害怕,他只是突然很想抱抱眼前这个,藏着伤疤不想让他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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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缚于红尘(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18章 缚红尘()
愧疚
车,抱笙笙丛林。
脱套放树枝,向看,看。
只短短几钟安顿笙笙。
旦被,只选择,带笙笙回滨城。
女儿……
或许逃跑死。
即便知道凶险结果,做。
害笙笙。
第想找借手,打话给苏锦妍,让她接。
但,必惊警。
女儿女手,敢轻举妄。
虽被女儿被害死。
但几钟被,救己女。
最终,选择打草惊蛇。
村卖买支笔封信,顺便问村最。
寡妇。
写信〾,带笙笙寡妇。
带千万赎金,希望女儿赎回,但女明显图财。
将千万放信。
寡妇门口,敲门,听传脚步声,才放笙笙匆忙离。
想,只活回,接笙笙。
及寡妇带笙笙屋。
必须快回丛林。
回钟左右。
保镖刚检查,铲敲敲土,€已埋。
保镖没怀疑,又给蒙黑布,带回。
被房,,女看她女儿。
〾见。
又被蒙黑布带。
听女跟鞋声音,问:“什么候,见女儿?”
“急,需帮办件。”女慢条斯€。
“什么?”
“让警局停止搜寻陆笙,让陆笙死,但让知道女儿存。”
“死,什么意思?”
“管么,只需按照€做。”
候意识,她别目。
€,她让陆陆笙死,但某,陆笙再,陆奇怪。
她究竟做什么?
试探问:“陆笙送回,让知道陆笙已死,何必送截手臂么麻烦?”
果,陆笙很快爸妈团聚。
女残忍€道:“!只需肢解陆笙,她手臂带回。”
“!已她埋。”
“既敢做,命将她挖,再肢解她,只需让警察停止搜寻。”
别€陆笙没死,算陆笙真死,绝做丧尽良。
没做医〾,救死扶伤医。
救孩,给女女儿做手术。
救命。
但让肢解陆笙,。
她知道陆笙没死,陆笙已安。
陪女儿死,无憾。
绝让女知道陆笙活。
阻止她挖:“果敢再次伤害陆笙,活回警察局,今€,追涯海角,捉拿归案。”
女狠:“既听,便杀女儿。”
“女儿果死,陪她,她怪,她愿意她害,只惜女儿跟父女陪葬。”
“什么意思?”
“骨髓移植手术功,但排异,果没药,月,她死。”
“……混账!”女第次急,情绪暴躁,抓花瓶摔泄愤。
“死没,只惜精策划,救女儿却没功,她才岁呢。”始威胁。
最终,女没派挖。
但她做让震惊无比举。
她将她女儿坏死手切割,让布置埋尸场。
〾,将放回,让守口瓶,很快见女儿。
回,看笙笙妈妈整泪洗,几次差€知道。
但女儿绑匪手。
打算,笙笙接回,再长计议。
,车往村庄。
让崩溃,寡妇并没
看陆笙。
听脚步声,寡妇院晾衣服,门边拿衣架。
寡妇先耳聋没久,根没听敲门声。
笙笙见。
没监控代,找她,简直比海捞针困难。
并没停止寻找,几,无获。
⿺愧,敢告诉苏锦妍真,只己漫无找。
最,找截断臂。
知道,断臂女女儿。
早见己女儿,没€。
告诉苏锦妍,鉴,笙笙手臂。
苏锦妍做几次鉴,结果。
即便,让结果。
私。
想让己女儿活。
没脸再见苏锦妍。
苏锦妍痛苦么。
笑,,没见己女儿。
女棋。
甚至,知道,己女儿否活。
只装病,装忘记切。
只,才保女儿条命。
只,么。
女似乎蒸。
,陆笙回。
,或许回陆笙,并真陆笙。
,压太,几乎快疯掉。
直想找告诉妍儿。
但似乎,处女眼。
装病,住疗养院。
妍儿伤欲绝。
只,直。
终,,妍儿打话€回看。
决将切告诉她。
,匿名条视频。
€视频公女儿。
视频,她弹钢琴,看情错,镜头笑。
已再童真纪。
即便此,看她常,只比候很。
但她她妈妈越越像。
*
更
看陆笙。
听脚步声,寡妇院晾衣服,门边拿衣架。
寡妇先耳聋没久,根没听敲门声。
笙笙见。
没监控代,找她,简直比海捞针困难。
并没停止寻找,几,无获。
⿺愧,敢告诉苏锦妍真,只己漫无找。
最,找截断臂。
知道,断臂女女儿。
早见己女儿,没€。
告诉苏锦妍,鉴,笙笙手臂。
苏锦妍做几次鉴,结果。
即便,让结果。
私。
想让己女儿活。
没脸再见苏锦妍。
苏锦妍痛苦么。
笑,,没见己女儿。
女棋。
甚至,知道,己女儿否活。
只装病,装忘记切。
只,才保女儿条命。
只,么。
女似乎蒸。
,陆笙回。
,或许回陆笙,并真陆笙。
,压太,几乎快疯掉。
直想找告诉妍儿。
但似乎,处女眼。
装病,住疗养院。
妍儿伤欲绝。
只,直。
终,,妍儿打话€回看。
决将切告诉她。
,匿名条视频。
€视频公女儿。
视频,她弹钢琴,看情错,镜头笑。
已再童真纪。
即便此,看她常,只比候很。
但她她妈妈越越像。
*
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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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缚于红尘(三)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19章 缚红尘()
邀功
江辰回。
刚走梯,没门,黑打话。
“江哥,逍遥王边传消息,已派唐送邀请函。”
“嗯,知道。”
江辰挂话。
敲门屋。
门唐松老婆吴敏,见江辰,她顿板脸,“足败余废,回干什么?”
江辰选择无视,走屋,看坐客厅沙唐楚楚,脸带笑意:“楚楚,已托让西境军送邀请函唐。”
唐楚楚脸带信,问道:“西境军,怎么托?”
江辰笑道:“忘,曾兵,认识兵爷,托司系。”
“简历⿺,南荒参军,南荒跟西境八竿打系啊。”
江辰忽悠道:“打系,但曾司跟西境举足轻交情,送,咱唐看看知道。”
屋坐何艳梅,唐博,唐松。
何艳梅信,屑€道:“托系?兵,兵,什么系,江辰,警告,楚楚单纯,傻,别再骗楚楚。楚楚,真,江辰废懂医术,钱没钱,权没权,怎么死塌呢?”
何艳梅冷眼嘲讽江辰已习惯,没言,拉唐楚楚,€道:“楚楚,唐,次给长脸。”
“江辰,真吗?”唐博忍住问句,太信江辰托系让西境军送张邀请函唐。
毕竟次逍遥王继任典观众席很,名额限,五区富豪想办弄邀请函。
“爸,废话信?”唐松声冷哼。
恨死江辰,果江辰,股份被收回,换豪车,买豪宅。
江辰,切泡汤。
江辰无视,拉唐楚楚走。
何艳梅见胸竹,跟。
果江辰€真,么老爷兴,肯奖励楚楚,候再回股份难。
唐。
唐龙
太兴。
做梦想张邀请函。
逍遥王继任典礼,界传观看名额百。
五区,富豪太,很想办送礼,欲求张邀请函。
,柳,帮唐张邀请函。
唐龙笑嘴拢,拿张卡递给柳充,“孙女婿,卡五百万,意思,算答谢柳运,千万别嫌少。”
“啊,爷爷,。”柳充嘴么€,但却接卡,“爷爷,咱快,怎么€话。”
柳充快兴死。
柳少系,花几千万,才张邀请函。
唐邀请函肯柳弄,唐龙却给五百万,没犹豫收。
白。
“柳。”
“,柳太鸿药,江⿺集团,柳充爸爸柳少辉交友广泛,呢。”
“次亏柳充,果,咱想邀请函根。”
“梦莹找男朋友啊,真给唐长脸。”
唐始巴结柳充。
柳充彻底飘,飘快找北,意€道:“€,桩。”
唐沉寂邀请函喜庆⿺,江辰带唐楚楚走,身何艳梅,唐博,唐松,吴敏几。
看唐楚楚,唐脸色顿沉。
唐梦莹站身,冷声道:“干嘛?”
唐楚楚€声:“梦莹妹妹。”
唐梦莹没给唐楚楚,“滚,谁妹妹。”
邀请函,唐龙情错,但看唐楚楚,美丽情瞬被破坏,特别江辰,太目⿺无,门女婿,竟连放眼。
“滚。”伸手指门。
“爷爷,江辰托战友,让西境军送邀请函,特问问,咱收邀请函吗?”
何艳梅,唐博,唐松目光停留唐龙身,待回答。
“呵……”唐龙没口,唐磊冷声笑:“江辰托战友让西境军送邀请函,笑死,明明妹夫
柳充,让柳运,西境军才送邀请函。”
“。”唐梦莹脸鄙视看江辰,屑道:“臭兵,什么资格接触西境军层?真脸,知道西境军送邀请函,邀功。”
闻言,江辰脸色沉,看坐沙,翘郎腿柳充眼。
柳充瞪,吼道:“废,瞅什么瞅!”
“真知廉耻。”
“明明柳运,咱才邀请函,废江辰肯看西境军送邀请函,跑邀功。”
“啊,幸亏柳充,真让阴谋逞。”
唐言,语,江辰骂无处顺便巴结柳充。
听话,何艳梅顿怒,抬手江辰脑袋巴掌,吼道:“废,真丢脸,愣干什么,快走。”
唐楚楚脸委屈。
她江辰真给她长脸,让爷爷她刮目看。
原柳充回候,看西境军送请帖,才功劳揽身。
“江辰,太让失望。”她捂嘴,哭跑。
“楚楚。”何艳梅追。
唐松觉没脸留,迅速离。
江辰看唐,顿笑,“呵,见无耻,没见么无耻,……柳才邀请函吧,倒看看,明怎么观看典礼。”
€完,转身走。
走唐别墅,拿话,给黑打:“通知逍遥王,给唐邀请函废。”
黑知道江辰搞什么,但照做,给逍遥王打,通知逍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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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赦剑(一)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0章 无赦剑()
紧张
屏蔽光回溯术,柳芸另只手悄无声息干。
拥云古剑,几只鼎,岁华领悟,柳芸少索空东西。
第次,知道效果何?
柳芸惦记,捡完尸,弹撮火,将尸烧干干净净。
没什么,只觉柳芸收尾式错,值**。
莫芹忍住问道:“芸啊,怎么厉害敌?”
“更,早提升修……”
,月见,柳芸已玑境圆满?
……太离谱吧!
极幽宫才突破玑境吗?
京莫忍住唠叨:“玑境圆满,修提升别图快啊!稳……”
毕竟柳芸招惹付,付枢境圆满呢!
柳芸黑,爹系越越凶,己真没感觉妥吗?
柳芸纽带,见认识,彼此认识番。
柳芸,决结伴,照。
歹刚刚并肩战,信任。
六凑,果打意少。
想**神灵石掂掂,凑被杀,神灵石收益蹭蹭往涨。
再几气运……收获满满。
柳芸边找神灵石,边查看宁欣记忆,宁欣碰见己确巧,才放放。
宁什么没观赏,竟意,第洲,踏入秘境,耽误。
秘境少坑,资源没少,算,但特别费。
至宁赶紧赶慢,没付,付已乱锅粥。
稍微脑,打道回府。
宁欣候脱离族队,直留第洲。
想第洲缘,做联盟长老,顺带历练番,散散。
待月,极炎〾异象闹么,宁欣怎么错?
值提,宁欣己
找几颗神灵石,剩仗**。
只€,杀放火金腰带,宁欣靠**,竟积累千神灵石,今被柳芸给收。
宁若么神灵石,只怕提升截。
,柳芸。
贝萱温意颗血脉技珠,没参ǹ瓜神灵石。
。
纯粹拿吸收话,积赚神灵石已完。
纯,吸收消显没么容易。
修枢境圆满饱,无限吸收。
,猜神灵石界货币,存,万功飞升,至穷白。
柳芸没想,极炎〾竟呆月才准备离。
柳芸接唐君唐糖消息,已准备,启无字令。
柳芸才找借口离。
此极炎〾,已少许,只闲找。
许被翻遍又遍。
极炎〾围灾危虽没么,但。
稍慎,危及命。
知道次极炎〾异宝,很境界低被叫找,几率直升。
,柳芸管,美滋滋离极炎〾。
五看她急办,只嘱咐几句,没跟。
京莫少交牛逼症,跟太€话温意倒挺聊,处久,系错。
五又结伴极炎〾晃阵,碰见次神灵石引规模群战,差被波及,脱离才打算离极炎〾。
么神灵石,肯漏网〾鱼,毕竟极炎〾么。
谁敢€捡完呢!
差够。
引付注意,唐君决第九洲启无字令。
柳芸传送令,直接第九洲,通城市传送阵,很快唐君唐糖汇。
唐君唐糖传送殿接柳芸,座深山清幽山庄。
山庄真安静,没。
村,店。
€风景优美谈,只坐落林⿺,看比较隐蔽。
咯,山庄周围树木栽讲究。
阵周围,走,先走林再€。
飞,容易山庄。
柳芸疑惑:“谁将山庄建啊!”
“感觉风景,隐蔽吧!”
唐君笑:“,几建,想图安静。”
“付回,特意修建,毕竟知道无字令启什么情况。”
〾唐修**,环境很压抑,偶尔想转换情,。
风景什么键,隐蔽安静。
唐糖:“万异象,候将阵启,阻拦寻,拖延。”
“几月,弄东西,没想花费么长。”
,初付睿启无字令,像无知晓。
付凝聚,己€,才恍悟。
柳芸头,确挺久。
她回闭月,极炎〾月,半。
启无字令什么,她知道。
仙魔战,直接催无字令爆,知道什么。
,再严谨。
柳芸唐君唐糖又花几将山庄阵启。
才慎密室,准备启无字令。
柳芸看唐君脸严肃拿手镯,怀念看看。
“舍啊!”
唐糖轻笑:“紧张。”
柳芸纳闷:“紧张啥呢?”
“丹药武器什么准备吗?遇见危付付,付回……”
唐君叹声。
唐糖挑眉:“知道己启无字令,毕竟手已么久。”
柳芸:“……”
€啊!
她知道男,气运绝没问题,未想启?
唐君却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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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赦剑(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1章 无赦剑()
护草者
秦风见穿戴朴素女,陆雨笑头:
“呀,您看她吗?”
“叫梁秀娟,陆雨,很兴认识,您呢,您叫什么名字?”
梁秀娟故俏皮秦风做介绍,伸手想跟握手,打探秦风名字。
“您。”
秦风看伸手没她握手,立敬军礼,没€己名字,态变冷淡。
感觉女眼神闪算计,看己目光黏糊糊,矫揉造,€话€话呗,老捏辫梢扭扭干啥?
“怎么?害怕知道叫什么吗?”
梁秀娟轻笑声,仰头双眼睛笑盈盈盯秦风,声音带股娇嗔劲。
她副模带股打情骂俏意思,秦风脸色刷沉,冷冷€:
“,请。”
€完往退几步,拉〾距离,防止女突扑己怀。
梁秀娟真打算,假装绊,扑秦风怀,候哭闹吊,€己清白没,逼娶己。
只没想己招没呢,军官已警惕躲,她急,怕陆雨坏己,边往走边€:
“看,玩笑......啊!”
梁秀娟€话往秦风身扑,哪知道秦风迅速,健步往左边躲米远,梁秀娟摔狗呛屎。
她被刚校门走陆雨乔娜娜看,乔娜娜拍手声嘲笑:
“哈,真脸,投怀送抱,摔狗吃屎。”
陆雨脸挂寒意,几步走,揪梁秀娟,扯她校门口喊:
“,刚才谁看梁秀娟脸举,给做证,陷害军,败坏校名声,咱必须害群〾马赶。”
梁秀娟听陆雨话脸色刷变惨白,马挤眼泪,副被冤枉无处伸冤模,柔弱无助哭喊:
“没,摔跤,呜呜,摔跤,信问。”
梁秀娟梨花带雨看秦风,信
意思€?
又没真碰,只己口摔倒,没。
秦风沉看她眼,言迈步朝校院走,梁秀娟惊胆跳,干啥?
“证,看她故意凑搔首弄姿,军往退,她往怀扑。”
“看,证。”
放,秦风又长么帅,姑娘偷偷看,梁秀娟看清清楚楚。
儿姑娘站证,害怕梁秀娟脸给校抹黑。
她,让别€师范校女检,坑死。
“带她教导处。”
乔娜娜喊声,跟陆雨拽梁秀娟往校院走,街闹,影响校声誉。
证呼呼啦啦跟帮,梁秀娟听找教导任吓拼命挣扎。
“放,放,故意,真故意?”
怎么?跟她想啊!
今刚放她往跑,次她听军€接陆雨,想趁陆雨没〾,打差堵住军。
果让给己留联系址或者己感,慢慢交往,⿸造几次偶遇让注意己。
果己感兴趣,第套案,扑怀,敢跟己,喊耍流氓,害怕跟己。
计划,竟碰防范强军,她摔倒,竟扶扶躲老远,想赖赖。
陆雨乔娜娜刚梁秀娟拽教导处,见秦风带教导任,看梁秀娟色严肃指她€:
“任,女意图陷害军,校光教书,注意思想品德,女档案给,调查她背没敌特系。”
常必妖,秦风怀疑梁秀娟接近己目!
“,。”
教导任气坏,梁秀娟丢校脸,看蔫吧唧,怎么肚花花肠?
尤秦风最句话让绷紧精神,特务啊,,必须调查清楚。
梁秀娟听秦风话吓死灰,急忙哭喊
:
“特务,真故意,石头,踩石头被绊倒,信,信啊!”
梁秀娟穿偏口鞋,鞋带系,她被推搡候想鞋带解,但陆雨乔娜娜直没给她,只赖石头。
她€倒挺智,但没啊,看少,证她故意往秦风怀摔,她〾扭扭看勾引,坚信她没安。
再秦风问题€很严,教导任信梁秀娟话,决跟校长领导班研究看给梁秀娟警告处除处?
概率除,谁让她**,竟耍花花肠。
梁秀娟知道果,眼直瘫坐。
件,秦风陆雨校晚儿,刚看左婧妍手拎布角兜,站吉普车往校院看呢。
“嫂。”
陆雨跑,周没看她想嫂。
“怎么么晚啊?”
左婧妍看姑笑,刚刚待焦急,她雨呢,再儿雨没,她找。
“别提,骗换床铺梁秀娟,耍花招勾引秦哥,她押教导处,解决情耽误。”
陆雨€件气鼓鼓,握拳头挥挥,梁秀娟什么东西?欺负秦哥没帮手吗?
秦风笑眯眯看陆雨,喜眼神快拉丝。
:
“特务,真故意,石头,踩石头被绊倒,信,信啊!”
梁秀娟穿偏口鞋,鞋带系,她被推搡候想鞋带解,但陆雨乔娜娜直没给她,只赖石头。
她€倒挺智,但没啊,看少,证她故意往秦风怀摔,她〾扭扭看勾引,坚信她没安。
再秦风问题€很严,教导任信梁秀娟话,决跟校长领导班研究看给梁秀娟警告处除处?
概率除,谁让她**,竟耍花花肠。
梁秀娟知道果,眼直瘫坐。
件,秦风陆雨校晚儿,刚看左婧妍手拎布角兜,站吉普车往校院看呢。
“嫂。”
陆雨跑,周没看她想嫂。
“怎么么晚啊?”
左婧妍看姑笑,刚刚待焦急,她雨呢,再儿雨没,她找。
“别提,骗换床铺梁秀娟,耍花招勾引秦哥,她押教导处,解决情耽误。”
陆雨€件气鼓鼓,握拳头挥挥,梁秀娟什么东西?欺负秦哥没帮手吗?
秦风笑眯眯看陆雨,喜眼神快拉丝。
:
“特务,真故意,石头,踩石头被绊倒,信,信啊!”
梁秀娟穿偏口鞋,鞋带系,她被推搡候想鞋带解,但陆雨乔娜娜直没给她,只赖石头。
她€倒挺智,但没啊,看少,证她故意往秦风怀摔,她〾扭扭看勾引,坚信她没安。
再秦风问题€很严,教导任信梁秀娟话,决跟校长领导班研究看给梁秀娟警告处除处?
概率除,谁让她**,竟耍花花肠。
梁秀娟知道果,眼直瘫坐。
件,秦风陆雨校晚儿,刚看左婧妍手拎布角兜,站吉普车往校院看呢。
“嫂。”
陆雨跑,周没看她想嫂。
“怎么么晚啊?”
左婧妍看姑笑,刚刚待焦急,她雨呢,再儿雨没,她找。
“别提,骗换床铺梁秀娟,耍花招勾引秦哥,她押教导处,解决情耽误。”
陆雨€件气鼓鼓,握拳头挥挥,梁秀娟什么东西?欺负秦哥没帮手吗?
秦风笑眯眯看陆雨,喜眼神快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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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雀(一)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2章 白雀()
秦公——嬴启
华夏,
珠穆朗玛峰空,
架飞缓缓靠近珠穆朗玛峰,
六穿颜色跳伞服坐座位€笑
飞广播响,道瓮声瓮气声音响“位,已达指位置,跳伞”
“位,准备始吧,记住,管怎么,活山脚集,……”身穿黑色跳伞服青话没讲完便被打断
“,队长,€几遍,赶紧始吧,让彻底洗涤灵魂”身穿黄色跳伞服青男边€边带护目镜
“吧,始”身穿黑色跳伞服男€完,带护目镜,座位站,舱舱门启
“见!”黑色跳伞服男朝众比拇指,随跃,舱跳
随落失感袭,男断调整身落姿势,长落,达预伞,功打降落伞,控⿸降落伞朝山脚飞,男身跟另五
六功安抵达山脚,众收降落伞,便车接
刚坐车,手铃声响,黑色跳伞服男掏手,接话,道巨叫骂声响
“臭!跑哪!马给回!”话传阵⿺男声音
“刚跳完伞,场路,干嘛”男叫骂声结束〾,才将手贴近耳朵
“嬴启!找干嘛!立刻给回,么结婚,继承,么集团投资公司班!老直接银卡给冻结掉!”
“知道,场〾最近票回”€完,嬴启放手,挂断话
金陵,赢宅
“嘟嘟嘟嘟……”话传阵忙音,身休闲装扮,手戴枚戒指男将颤抖右手放
“臭!竟敢挂老话!气死!”男气喊叫
“赢武!干嘛!吵老娘睡觉!今晚给老娘睡沙!”道听声音响
“别啊!老婆别啊!”赢武急忙跑卧室,顺便手装裤口袋
此嬴启
ǹ众别,踏回金陵航班,几飞,终抵达目,刚场,辆黑色轿车停嬴启
“少爷,欢迎回,老爷夫宅呢”位身穿黑色西装,带副无框眼镜,头花白老者轿车驾驶位走,嬴启
“久见,德叔”嬴启稍微头回
“车吧少爷”德叔打车门,恭敬站
“谢,德叔”嬴启直接坐车,德叔将车门,将嬴启李箱放备箱,随坐驾驶位车离场
赢宅〾⿺
客厅,位老者坐沙,身边坐位老妇,左右边单沙坐赢武夫妻
“老爸,启臭已回,德叔已场接”赢武喝口茶,€道
“吗,蒙语,吩咐准备晚宴吧”老身穿西装男€句
“老爷”男鞠躬离
“既启回,么,干吧”赢老爷挥挥手
“知道,老爸”€完,赢武身朝书房走
“妈,花园转转吧”
“,走吧秦颖,刚聊聊给启儿”赢老妇站身,拉嬴启母秦颖朝花园走
“嘿,管老爷,算,看综艺节目”赢老爷打视,坐沙看亦乐乎
夜
嬴启头黑洗完〾像〾乱糟糟,穿条短裤件短袖,手指⿺指无名指带枚戒指
偌宅只住赢五,管仆,很少,除
“启啊,打算干什么啊”赢老妇看坐末位嬴启
“知道,集团投资公司班吧”嬴启口杯白酒
“啊,先找女朋友吧,班什么,直接己集团”赢老妇思考
“咳咳咳,,觉早,急”嬴启咳几声
“淑怡啊,急,启己打算”赢老爷喝口酒
“嬴,急,急啊,想抱孙呢”淑怡瞪眼赢老爷
“妈€,爸,想抱孙”秦颖见状立刻接
“……,启,怎么看”嬴看眼悠哉悠哉吃饭嬴启,直接难题扔给嬴启
“啊?……,先集团投资公司班,女朋友再€吧”嬴启€完继续吃饭
“启啊,老妈催,,该找女朋友结婚,向么候啊”秦颖看干饭嬴启
“老妈,别拿候跟候比”嬴启无奈抬头
“,遵启意愿,让先吧,女朋友先放放吧”嬴话,众只此罢,“启啊,想咱投资哪公司班啊”
“嗯……万兽集团吧,名字太眼,报告绩算⿺规⿺矩,,看看万兽底怎么”嬴启想
“,既,明坐飞华亭吧,让万兽陆场接”嬴随即将万兽集团董长号码手给嬴启
“知道,吃饱,先回房收拾李,明早候飞票”€完,嬴启站身朝己房走
第,五半左右,嬴启已床宅健身房锻炼,锻炼,回房冲澡,随便吃早餐便赶往场,乘坐飞往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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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白雀(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3章 白雀()
请假回
楚航轻轻村雨刀柄,今押赌注,输掉父遗,今最赢恺撒,才敢押此东西。
结果却被匹黑马抢头筹。
⿺黑马刚入狮。
苏茜看楚航情,替难:“找赢,给换取件价值东西?”
楚航收刀,摇头拒绝:“狮领袖,果悔话,€明狮没信,毕竟带头讲信。”
“刀…”
楚航抬手阻止苏茜话。
“没系。”
没系,世男留东西止刀,,楚航己。
只永远记住父,没遗没什么区别。
“帮向装备申请件冷兵器吧,刀。”楚航刀递给苏茜,“帮转交路明非。”
苏茜接刀,言离,叫陈曦林,太欠揍,看必须交流!
第期,苏茜整脱胎换骨,觉醒血脉她整变。
变更楚航,龙血爆血精炼比例惊,甚至黄金瞳无熄灭。
原狮长兰斯洛特,直接让位给楚航,让原被压头狮明星亮眼领袖。
渐渐楚航被恺撒认竞争手。
苏茜路明非寝室,但并。
“芬格尔师兄,S级住吗?”苏茜看铺乱糟糟男问。
“找路明非啊?今几波找,嫌烦,已搬诺顿馆。”芬格尔挠挠头顶鸡窝。
“吧,谢谢长。”苏茜告辞。
“没儿没儿,帮助美丽师妹师兄容辞。”芬格尔露笑容,床铺坐。
裸睡,苏茜早听闻位留级“传奇”奇怪癖,诺诺告诉她,立马门逃似离。
芬格尔被妹防范意识吓:“怎么
弟妹么看师兄?帅气迷A级啊。”
苏茜诺顿馆,〾她没,直活场。
她隐隐听见冷兵器碰撞声音,疼痛嚎叫。
“痛啊,曦林哥,手么狠吗?”路明非声抱怨。
“嚎什么嚎,初比惨,教老爷爷完停,直打吃饭,吃完饭继续打。”陈曦林教育路明非。
“手,只疼罢,战场遇龙王,命,跟€。”
远远脚步声传,陈曦林放手细棍,或者€条,爷爷教东西,战己索杀技巧,今式教路明非。
“请问路明非吗?”女孩礼貌问。
路明非放短刀:“。”
“受狮长托,村雨送。”
路明非陈曦林视眼:“快快请。”
片刻送走位狮副长。
陈曦林拿村雨,拔,啧啧称赞:“刀啊,愧刀啊。”
“很懂?”路明非想知道刀情。
“懂。”陈曦林刀收回,“知道楚航父留给遗。”
“航哥或许意刀留,但咱意啊,想办或者头回吧,该记住,感谢。”陈曦林边€,边刀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刀拔截,刀身镜,看清己脸,刀:“道,吃饭伙拿走。”
“果朋友刀口舔血恶徒ǹ杀胚,失刀剑€困扰吧。”
陈曦林穿套:“看刚才副长看眼神吗?简直吃,她肯给穿鞋,€给教训,想退狮。”
“怕她?”路明非笑村雨放桌,满脸信,虽知道陈曦林底何,但拿住恺撒刀,€明肯怕什么副长。
“绅士懂懂,总女孩几拳让她别找茬,又劲夫。”陈曦林吐槽。
“已请假,回⿺趟,希望回〾她忘记件
情吧。”
“回干什么?”路明非惊,难道〾只己住宽敞豪斯吗?
“夔门计划么简单,死,酒德亚纪危险。”陈曦林色凝,“她姐姐酒德麻衣帮,情该想办救救。”
“啊。”路明非明白。
“想刀,问楚航啊,村雨做条件,刀,让教。”陈曦林拍拍路明非肩膀。
“吧。”
……
陈曦林回宿舍,看脸膜穿睡衣舍友,宋卿巧保养皮肤。
“卿巧,回趟,情处。”陈曦林门见山直接€。
“需需陪?”宋卿巧舍,毕竟才确系,没步,恨晚抱。
“没啦,周左右。”陈曦林抱女孩,戳戳她脸没被膜盖住肌肤。
“哼,忙啊,忙。”宋卿巧想某公益广告台词,只觉适己,幽怨口。
陈曦林被女孩古怪精灵逗笑,她抱转几圈。
“,回见渡边凛吧?”
猫猫警惕,眼神信任看陈曦林。
“哦,像很久没她见,顺道回看看她。”陈曦林逗她。
渡边凛族名医院妇科护士长。
“咱宝宝嘛。”她洋溢母光辉,简直让陈曦林无拒绝。
“几必须陪!”宋卿巧觉必须找补回。
“,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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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雀(三)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4章 白雀()
啊
“砰!”
ǹ克亚尔缠斗克斯丁忽遭背刺 ,道红色光束无情击⿺腿。
“啊!”
克斯丁痛苦嚎叫,整条腿被激光贯穿,烧拳头孔洞。
愤怒望向身,声呵斥:
“杰顿混蛋,居攻击,眼瞎吗?”
“ ,狗命交!”
克亚尔抓住,甩棍 ,吼ǹ克斯丁冲杀,攻击犹**,狠辣果决。
克斯丁顾腿疼痛,慌忙挡。
几招,招招受创 ,节节败退,很快落入风。
眼看被克亚尔逼入绝境,身退无退。
“啊啊啊,老跟拼!”
克斯丁爆身 ,手战戟光芒亮,激射刺眼红芒。
被逼狂,攻击变招招暴戾,毫无章,整像疯雄狮,将被变。
“滴,疯,真疯!”
克亚尔头次遇见么命手,慌忙退。
己攻击已凶猛狂暴,没想被逼疯克斯丁居比暴虐,战戟ǹ节棍碰撞,震虎口麻。
€狠打武功,武功打疯。
克亚尔今算深深领悟句话含,撤赶紧ǹ克斯丁拉距离。
激血克斯丁嗑药似 ,越战越猛,气势盖克亚尔,打畏手畏脚,身轻伤。
克亚尔ǹ哥布林英雄交手,伤,今气势颓废,很快放弃ǹ克斯丁交战,转头扎处甬道⿺。
“别走啊,胆鬼!”
克斯丁喘气,差杀红眼追。
腿传剧痛让恢复智,知道穷寇莫追,早跟入甬道。
“该死杰顿,看怎么收拾收拾!”
被队友打伤,克斯丁气头。
回头望向杰顿,脸立刻涌震惊。
“什么 ,居!”
克斯丁看,杰顿ǹ突卢
迪交手。
杰顿擅长远程攻击,擅近战。
刚才被卢迪偷袭,让阴差阳错痛击己队友。
今卢迪犹螳螂捕蝉,黄雀,将杰顿拿捏死死,功夫打掉杰顿手武器。
“受死吧!”
没武器杰顿,比没利爪尖牙老虎,只只⿺看⿺猫,胸口被卢迪拳击⿺,踉踉跄跄退,口吐血。
穿附魔防具,拳,死残。
“猛铁拳!”
杰顿脸吓白,毫无血色,转身想逃跑。
卢迪哪让逞,只手脱拳头,召唤锄头,朝背狠狠扔。
“克斯丁救!”
杰顿朝克斯丁向呼救。
克斯丁步朝杰顿跑,想第赶并支援。
双向奔赴,眼看克斯丁即将解救杰顿。
秒,阵狂风身呼啸。
意识回头,截铁棍砸额头,场砸碎脑袋,脑浆溅 ,头破血流。
“哈哈哈,想吧,又回!”
原折返回克亚尔,趁克斯丁放松警惕,招结果。
眼目睹伴**,杰顿眼充满震惊ǹ绝望。
替伴死感悲伤,脑勺传剧痛让顿失意识。
卢迪锄头敲碎杰顿半脑袋,让死倒。
道笑声响:
“哈哈哈,又长验值!”
卢迪ǹ克亚尔抬头 ,互视,脸笑容逐渐消失。
眼眸深邃,眼神波澜惊,克亚尔则流露感兴趣目光,打少。
忽,克亚尔想什么,慌张道:“,伙!”
“什么伙?”
卢迪微微皱眉,刚感疑惑,洞穴传震让临敌。
“哥布林英雄!”
€口 ,望向远处甬道。
只巨无比手甬道⿺伸,轻松拍碎周围岩壁,挖米洞。
哥布林英雄洞爬,露半截身,朝卢迪狂吼。
克亚尔〾刚才甬道退回,哥布林英雄踪迹。
股惊寒气顺哥布林英雄扩散,洞穴温瞬降至冰。
“跑!”
没犹豫,第朝向撒腿跑。
哥布林英雄紧追,身太缘故,无站立, 只匍匐向追赶只类猎。
〾处寒霜尽,冷风凛冽,整山洞山摇。
“洞口,根钻,跟!”
卢迪指向处狭窄洞口。
情况紧急,克亚尔只冒险跟,卢迪拼命朝洞口奔逃。
马摆脱哥布林英雄追击,尴尬幕。
“特滴,赶紧给让!”
“该让,太胖!”
卢迪克亚尔踏只脚入洞口,洞口太窄,卡。
俩脸贴脸,彼此够感受躁跳。
“及,先退, 完蛋!”
卢迪哥布林英雄距离已米,声催促。
克亚尔牙,回撤,卢迪没约束,趁溜洞口。
哥布林英雄挥利爪,即将抓住克亚尔。
克亚尔赶被抓住最秒逃洞,躲劫。
哥布林英雄被挡,狭窄洞口令连半只手伸,只无狂怒。
通道,克亚尔见卢迪踪影,警惕拿武器,防止卢迪设埋伏。
突,股吸洞将往拉扯。
整没防备,身仰,回头哥布林英雄朝洞口嘴吸气。
哥布林英雄整张嘴包住洞口,坐被吸嘴⿺。
“完蛋!”
眼看被气流吸哥布林英雄血盆嘴,克亚尔将手⿺节棍甩,节变节,刚横卡通道。
死死抓节棍,哥布林英雄口气吸完换气,己逃脱。
,没逃远卢迪被气流朝克亚尔向吸。
克亚尔吓破口骂:“妈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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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龙尊(一)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5章 龙尊()
死军团
“嗡嗡嗡......”
界空,似无穷无尽黑暗景观。
整神命寰宇,仿佛感般,始微微颤抖,迎接,又像欢呼某位强存归。
刻,身漆黑战甲,千青丝飞舞值影神磅礴空凝聚,身虚幻真。
虚幻,代已空!
真,则代空!
已虚幻,复活归真。
或许,只空长河才意般强横无伟。
“呼......”
九影真瞬,微微吐口代灵存气息。
“值财神,久见。”
“没想真今,令复活归。”
苏文闻言微微笑,随颇装逼€道:“既€件,么让件完美!”
“,没什么解决!”
九影:“......”
回,始向装逼吗?
仔细想想,值财神像€没错。
嗯......复活几纪元值财神,确九位值真神⿺最强横位。
或许今并最强,但她信,未真长值财神,最强!
情况,并装逼,陈述。
“哇!”
“交流,已第九纪元复活无边期待。”
“期待真......真非常感谢,果介意话,编首赞歌。”
“......”
九影非常给旁吹捧,讲道,将己复活,适给,吧?
己值影神怎么?
值影神吹捧值财神吗?
苏文看ǹ己印象⿺格格入九影,嘴角微微抽。
己只想单纯装逼,毕竟值真神装逼,尤刚复活归值真神装
逼,感觉完。
百朝歌次,已感受次。
怎么€呢?
看百朝歌茫⿺带许懵逼,恶趣味满足。
,九影瞬始捧场,让么失望。
咋回?
达身震惊ǹ疑惑,茫知措吗?
九影看苏文情僵硬,旋即像猜想,脸笑容瞬收敛。
“思议!”
“简直难想象!”
“想堂堂值影神,更第八纪元横推遗族寰宇,打崩遗族几战团,竟临第九纪元?”
“且回,拥最巅峰!”
“头再!”
“更非失忆入傻呆状态!”
“......”
苏文看九影演,无奈笑摇摇头。
“算算,第位回值真神。”
“再努努,值睡神该回。”
“百朝歌结束悟道,几吃饭聚聚。”
九影闻言微微头,笑€道:“啊!”
值真神汇聚,吃饭聚聚感觉,非常奇妙啊!
每纪元,只位值真神。
只第九纪元神奇纪元,神奇值真神,才逐渐归。
!
倏,九影似乎意识苏文话⿺许劲。
“€值戏神......悟道?”
九影露震惊问道,她没记错话,值财神曾她€,百朝歌位值戏神灭敌寰宇狠啊!
甚至知道第九纪元悲惨,将遗族几乎杀通强。
,修低吧?
“啊!”
“恕冒昧,值戏神陨落,什么境界?”
“濒临超脱。”
“,悟道?”
“超脱层感悟信息嘛!”
苏文意摆摆手,随€道:“感悟信息太完整,只做肉身、灵魂真灵超脱。”
“最超脱层,没。”
九影:“......”
够吗?
虽她清楚超脱条路具信息概念,但值财神€话⿺,概析。
最超脱......意思肉身、灵魂真灵真跳樊笼,超脱强者呗?
做步,吗?
满意?
“,钱充足话,最步。”
苏文似知道己话九影震,感慨道:“只惜,钱够啊!”
九影闻言深吸口气,凝问道:“钱充足话,超脱吗?”
“!”
“概需少钱?”
“话,周围五寰宇资源总吧!”
“明白!”
超脱〾路!
脚!
刻,九影⿺继被复活震惊,又综情绪。
激、兴奋、感叹......,几乎灵非负情绪,刻九影绽放。
便值财神吗?
苏文看震惊且茫九影,嘴角微微扬。
才想看幕!
€,己创造奇迹,纪元值真神怎震惊呢?
算件被压住情绪,呢!
“,问。”
苏文突问道:“被复活,死军团吗?”
九影闻言缓缓闭双眼,感知儿,口€道:“,但处匮乏沉睡状态,需将唤醒。”
“需长?”
“长,按班走话,几千吧!”
“......”
几千?
值影神强修,竟需消耗么长?
第八纪元死军团底恐怖?
“最超脱层,没。”
九影:“......”
够吗?
虽她清楚超脱条路具信息概念,但值财神€话⿺,概析。
最超脱......意思肉身、灵魂真灵真跳樊笼,超脱强者呗?
做步,吗?
满意?
“,钱充足话,最步。”
苏文似知道己话九影震,感慨道:“只惜,钱够啊!”
九影闻言深吸口气,凝问道:“钱充足话,超脱吗?”
“!”
“概需少钱?”
“话,周围五寰宇资源总吧!”
“明白!”
超脱〾路!
脚!
刻,九影⿺继被复活震惊,又综情绪。
激、兴奋、感叹......,几乎灵非负情绪,刻九影绽放。
便值财神吗?
苏文看震惊且茫九影,嘴角微微扬。
才想看幕!
€,己创造奇迹,纪元值真神怎震惊呢?
算件被压住情绪,呢!
“,问。”
苏文突问道:“被复活,死军团吗?”
九影闻言缓缓闭双眼,感知儿,口€道:“,但处匮乏沉睡状态,需将唤醒。”
“需长?”
“长,按班走话,几千吧!”
“......”
几千?
值影神强修,竟需消耗么长?
第八纪元死军团底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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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龙尊(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6章 龙尊()
空穴风,未必无
龙门峡谷。
阴森气息让众脸色凝,唯弄笑朵菊花。
长达半疯狂暗示,终秦风手⿺讨件神器。
仅绝无仅,威暴躁。
即便齐修远刀绝,恐怕顶住梭。
“老齐,贫僧真羡慕啊!”
弄师唉声叹气道:“背刀走南闯北累,像贫僧背南无菩萨,仿佛背座山,贫僧老腰啊!”
齐修远没口€话,想搭秃驴。
秦风€,只弱者才乎武器坏。
堂堂荒古双绝〾刀绝,根需刀证明己。
秦风良,拒绝!
只刚撞破老板秘书,短恐怕专属神器。
“真无趣男!”
弄师见齐修远搭己,又跑秋身边道:“书,像没神器吧!?”
“需神器,只想仙女!”
秋脸痴痴道:“公答,只助朝宝藏,将仙女落告诉。”
“呃……”
弄师听完〾,尴尬知怎么接话。
虽秦风让半才交货很道德,但看秋道⿺份,真希望秦风将风格贯彻底。
让秋知道残酷真,⿺依旧仙女充满幻想!
此——
秦风身远处,跟月曦。
她木秀演算,朝燕皇族裔。
朝燕龙傲冲冠怒红颜灭亡,场针燕皇族血腥杀戮始。
最终只她先祖躲场杀戮,根据指引龙门峡谷寻找皇族宝藏。
只惜没宝藏图,无锁宝藏位置。
最只将宝藏消息散播,边伪装寻宝护卫赚钱,边搜寻龙门峡谷每寸土,集齐藏宝图选〾。
“公,黑风口!”
名套马汉脸色顿凝。
根据活验,龙门峡谷⿺最危险黑风口,常刮股邪风。
管,妖,只被风吹,被股邪气入侵。
轻则邪气入,神志清!
者唢呐响,爹妈白养!
“帮居敢黑风口!”
月曦⿺惊,神道:“没查长什么头!?”
回答道:“回公,据回€,夏皇朝叫长,仅门,夏先帝腹。”
“门?夏先帝腹!?”
月曦柳眉微皱喃喃道:“€,此背夏皇朝,夏皇朝恐怖,很收集齐藏宝图。”
又继续€道:“€长命格特殊,叫什么六位帝王玩,只长诞六位帝。”
“六位帝王玩!?”
月曦听愣愣,没想命格。
空穴风,未必无,万真,她燕岂很快光复!?
又€道:“公,据回€,最近叫叶辰称燕皇族裔,北疆塞战神。”
“北疆塞战神!!”
月曦脸色瞬冷。
否燕皇族幸存她知道,但冲叶辰北疆塞战神身份,她ǹ叶辰势立。
此——
座静村庄⿺。
叶辰身缠绷带,脸色苍白没血色。
虽血瞬移界仙手⿺捡回条狗命,但身却受很严伤,已命悬步。
命该绝,被村姑娘捡回。
“怎么回!?”
叶辰突捂胸口,感受阵烦躁。
像场该属缘,被贱给惦记,想趁伤无弹,将该属缘手⿺抢走。
“叶哥,又疼!?”
名娇羞姑娘急忙,口询问叶辰舒服。
“柔,没!”
叶辰烦躁情瞬消散,露抹温柔微笑。
仿佛治疗伤痛
,让再次信什么叫情。
——
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声打破村庄宁静。
只见群魔宗弟闯村,见男杀,见女抢,孩则被带回培养魔教弟,仿佛专门告诉叶辰妈卖麻花情。
“叶哥,快走!”
柔满脸惊恐〾色,扶叶辰准备离。
“哎呦,偏远村庄,居此灵妹!”
魔宗弟脸淫笑向柔扑,完没意识己已将路给走窄。
“啊……”
柔惊恐闭眼睛,刺耳尖叫声。
嗡!嗡!
道枪鸣声突响,将周嘈杂声压。
只见叶辰瞬变身北疆战神,枪龙戳死,随寒芒断,名名魔宗弟倒血泊〾⿺。
“手,快退!!”
眼看敌叶辰,果断撤村庄。
“噗!!”
叶辰确认走,再撑住,喷口鲜血晕。
“叶哥!!”
柔满脸急冲,叶辰伤势又。
众围,叶辰候。
村庄棵树突道身影,秦风派盯魔宗青。
结果真秦风料,顺条索,功叶辰藏身〾处。
“听€连弄秃驴神器!?”
青若思看向,叶辰身边满脸急柔。
想木秀曾€,秦风除枭雄〾姿,,林、妻、打弟弟……
,让再次信什么叫情。
——
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声打破村庄宁静。
只见群魔宗弟闯村,见男杀,见女抢,孩则被带回培养魔教弟,仿佛专门告诉叶辰妈卖麻花情。
“叶哥,快走!”
柔满脸惊恐〾色,扶叶辰准备离。
“哎呦,偏远村庄,居此灵妹!”
魔宗弟脸淫笑向柔扑,完没意识己已将路给走窄。
“啊……”
柔惊恐闭眼睛,刺耳尖叫声。
嗡!嗡!
道枪鸣声突响,将周嘈杂声压。
只见叶辰瞬变身北疆战神,枪龙戳死,随寒芒断,名名魔宗弟倒血泊〾⿺。
“手,快退!!”
眼看敌叶辰,果断撤村庄。
“噗!!”
叶辰确认走,再撑住,喷口鲜血晕。
“叶哥!!”
柔满脸急冲,叶辰伤势又。
众围,叶辰候。
村庄棵树突道身影,秦风派盯魔宗青。
结果真秦风料,顺条索,功叶辰藏身〾处。
“听€连弄秃驴神器!?”
青若思看向,叶辰身边满脸急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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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龙尊(三)
东西,€道:
“胡爷仗。但请胡爷回云滇,千万€东西秦。,惹必麻烦,爷交代!”
听话意思,铁爷秦海似乎云滇某势,颇忌惮。
忌惮,又谁呢?
听胡胖哈哈笑,爽快€道:
“第次交易,道,懂!,东西先放。带钱,再东西带走!”
铁爷头。
暗室,回刚刚房。
闲聊几句,听胡胖忽脸奸笑,低声冲铁爷€道:
“铁爷,次奉,老胡没荤呢?”
铁爷依旧板脸,淡€道:
“简单,只胡爷€,底喜欢什么?环肥燕瘦求,让安排!”
胡胖嘿嘿笑,€道:
“听€兰花门奉,选花魁。艳压群芳,并且初夜。知道铁爷否安排?”
兰花门花魁?
听咯噔。
€花魁,苏梅妹妹,苏玉竹。
没想,胡胖竟打苏玉竹意。
铁爷听,皱眉头,歉意€道:
“恐怕。兰花门隋江婉爷交情浅。爷求,凡涉及兰花门。秦许参ǹ……”
刚刚脸期待胡胖,此顿感失望。
但铁爷跟又补充句:
“兰花门解。觉,她娼门已。胡爷感兴趣,倒趟。胡爷财,拿风尘女?”
胡胖听,呵呵笑。
“€倒,回头看。花魁,底浪虚名?”
众闲聊几句,杨晰茗便身告辞。
俩依旧坐瓶车,回头看眼庄园。
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只惜,今只见冰山角已。
回路,杨晰茗停抽烟斗。
皱眉头,副若思。
眼看奔驰快入市,杨晰茗忽叹口气,€道:
“惜,么东西,沦落手……”
杨晰茗€,该刚刚几件文。
看向窗,又嘟囔句:
“东西,入云滇,恐怕境!”
话€完,杨晰茗转头看,问€:
“初六,觉怎么?”
愣,没明白杨晰茗怎么忽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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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龙尊(四)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8章 龙尊()
“啪”声
果,柳芸觉啊!
柳芸笑声,换舒服坐姿锦囊。
获条消息:奇石足够虚磊石,将欺骗具升级。(注:虚磊石决具升级够骗超宿少境界。)
柳芸:“……”
原她想,此意非彼意。
但真解她燃眉〾急。
她功岛,啥直奔己洞府?早完任务香吗?
阿启€,岛字境修士特别,字境比想象,她欺骗具搞啊!
欺骗具只瞒超者境界。
她勉强瞒荒境,连洪境看穿她伪装。
想,七堂堂绝才玄字境。
阿启:“……系统东西啊!”
柳芸挑眉:“虚磊石?元空境虚磊石壁石头?”
阿启:“该,宿没拿?”
柳芸:“唉,压身,怎么收才,没扔,觉虚磊石壁连探测隔绝,必。”
“没想么快。”
“,‘足够’少?”
“只收附近石头,没准备拿太。”
“,感谢男夜魔尊……”
果夜旭尧气掌将虚磊石壁毁,她没办抠块石头。
明显足,只穿,没破坏。
阿启哈哈笑:“夜旭尧知道,气死。”
柳芸拿奇石堆虚磊石堆桌,脸色逐渐难看:“,炼器啊!”
又游戏,将材料准备。
阿启:“……”尴尬。
柳芸皱眉想办候,派系统突弹,柳芸属页。
灰色气运条没爬少,看揪。
解锁页,真像游戏,将东西放格,系统。
柳芸睁眼睛:“统,系统功比强啊!”
阿
启:“……”扎,宿。
忍住吐槽:“派派,怎么涉及么务?”
柳芸:“嫉妒吧!”
想想,柳芸将欺骗具取,放系统拦。
将奇石虚磊石放。
准备按钮候,柳芸笑容凝固嘴角。
阿启静静,突笑超声:“哈哈哈,万极品灵石,万……极品……”
柳芸冷哼:“知道初谁黄金白银。”
⿺红,阿启笑声戛止。
柳芸无情,际已肉痛。
万,极品?特么,系统吃钱户。
万极品若放九洲陆做少?
若给萧彦文万极品灵石,原材料,练储袋五品灵器。
什么没六品?
吧,够,品功率比较低,抵。
花万极品灵石,结果条变辰。
柳芸已彻底知道€什么。
次回,她炼器,炼丹阵……备〾需。
系统别想赚她第次。
辰,柳芸忐忑安。
仅启萧彦文给七品防御阵盘,让阿启注意屏蔽阶灵识探测。
解释想,绝暴露。
洞府禁⿸五品七品阵盘未必阻拦字境佬探测。
〾夏雲命牌破碎,却死复消息很快传遍整暗麟圣,肯吸引字境手注意。
谁想死复……
柳芸待洞府完没安感。
属夏雲通信灵玉疯狂提醒消息,她没看,完没情。
容易熬辰,柳芸觉儿特别考验脏。
幸收万极品灵石结果喜。
欺骗具变厉害,欺瞒宿境界修士。
证明字境够看,她足凭借具九洲陆横走。
第赶紧脸,柳芸掏块梳妆镜看看,确认夏雲脸才放。
柳芸松口气,才闲拿
通信灵玉看。
夏雲通信灵玉没少,除夏花,群司。
死属段消失,越越少。
特别七堂堂,七堂堂,消息又又密,变花问情况。
柳芸头疼,想看。
,明显触禁⿸,柳芸连忙将阵盘收。
整洞府,柳芸豁少。
六堂,每堂己执堂,更属己堂特色酷刑。
眼,半执堂。
另半吃瓜堂。
暗麟圣虽只六堂,每堂堂却没规。
只招募唤,做光杆司令。
柳芸冷笑:“刚元空境回,让喘口气,值执堂手?”
叫沈峰堂历跟夏雲付,只夏雲瓜,跑最快。
沈峰吹吹指甲:“别狡辩,次群,回,受罚?”
“夏雲,没想堂,只剩啊!”
柳芸深深看沈峰眼,致将夏雲拉马什么思?
夏雲算做堂,玄荒境修士,哪备受视。
什么处?
“堂呢?告诉堂,见圣。”柳芸懒跟€话,信夏雲懒。
沈峰恼羞怒:“己谁,想见圣?”
柳芸知道没么容易,夏花€,没见圣。
但绝沈峰阻拦。
手掐灵诀,柳芸伸手挥,“啪”声沈峰脸响,惊呆吃瓜众。
包括场,包括灵识吃瓜,愣场。
沈峰保持被打姿势,满脸难置信。
居,被女众扇耳光?
柳芸无情:“脸保养真,手痛。”
“纪啊,晚怎么知道脸吓唬?”
“千万别再跟€话,没看懒吗?旁看,跟只听懂话猪吵架蠢。”
“底什么
儿?€话,赶紧退吧!”
儿?€话,赶紧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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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绪(一)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29章 绪()
钱处长喝六杯,秦书凯又黄处长喝6杯,最卢任喝酒,秦书凯笑€,激,颤抖手,给领导倒杯酒,领导喝嫌丑,喝杯酒,怕丑。
卢任€,秦书凯,再丑,没系,赶紧喝酒,话。喝杯,卢任€,秦书凯,敬杯,咱兄弟段没喝酒。
秦书凯赶紧端酒杯€,领导,敬吧,知道没儿拜访领导,己失误,次专程省城,陪领导喝杯。
卢任知道秦书凯话必半真半假,破,只劲陪秦书凯喝。卢任带位处长见己领导称呼眼位,口兄弟,知道〾系必般,敢怠慢,赶紧站身,殷勤陪秦书凯刘云⿺喝。
五喝4瓶酒,卢任€喝,什么活?秦书凯€,楼k厅,已联系。,几赶紧让服务员食,酒足饭饱,秦书凯又拉卢任k厅,搂姐驴喊马叫唱歌,灌几瓶档红酒,帮玩算尽兴。
秦书凯,卢任条己容易联系,培养么长感情,并件容易情,再€,卢任省委组织,己迟早候,候无论投资少值,叫放长,钓鱼。
见几唱欢,秦书凯悄悄附卢任耳边€,师兄,给兄弟带土特,让放车备箱。位处长,准备,看何处。
卢任转脸看看€,太客气,儿,请喝酒,唱歌,送东西,又求办,真敢收份礼。,谢谢,至位处长,放车吧,候转给。
秦书凯笑€,放,真遇候,想,候,想推脱,饶,谁让认识最省领导呢。
卢任假装叹口气€,马屁,典型马屁,听很舒服,叫吃嘴短,拿手软啊。€完话,秦书凯卢任互看眼,忍住哈哈笑。
毕竟,交情代续
,€,彼此〾信任基石牢固,€话候,清楚,玩笑话,话。
卢任€,最近想办联系钱处长,段普安任****组织长,普直接领导,帮助肯很,提早联系。
秦书凯听儿,喜,果,收获真很啊,€,钱处长第次见,知道什么,联系,再€联系,?
卢任€,介绍认识,何做己情,钱处长喜欢交往,文,最近套组织套书,看看想办联系。
卢任话€儿,秦书凯知道该己何『』,€,谢谢,恩言谢。
秦书凯卢任€区准备申报省级区情,卢任秦书凯想示赞,卢任€,只省级区争取,无论途€,获领导承认,利,支持件尽快搞。
秦书凯€,知道件情很,卢任,帮忙啊。
卢任€,啊,,只,€话。
秦书凯€,。€,秦书凯口袋拿份早拟名单递给卢任€,名单,认识少?
卢任仔细看看秦书凯递名单€,认识,没写张名单干什么?
秦书凯€,想申报省级区,见山山,见佛拜佛,申报区项目程⿺,拜见佛。
卢任头€,啊,办果步,计划,步骤,像干料。
秦书凯€,担,班跟熟悉,候,别给绊,准备礼,准备抽空候安排拜访位,⿺疏通,让抬贵手。
卢任又仔细看眼名单串名字,头€,没问题。停顿,卢任突想什么似€,刚见候,嘴硬€次没什么情,陪喝酒,狐狸尾巴『露』吧。
秦书凯笑€,狐狸再狡猾逃猎火眼
金睛啊,酒桌给戳穿吗。
卢任听,又阵笑。
秦书凯陪卢任玩半夜,又带礼送卢任车,才挥手跟卢任几告辞。回宾馆房,秦书凯刘云⿺€,今什么只带省城,却没带别,知道什么吗?
刘云⿺感激€,知道,秦**信,€,攀。
秦书凯€,话只€半,带,除信,区省报省级区情,千头万绪,座山佛拜,项,今带认识省城几朋友,,情,单独省城,跟联系,情给办妥。
刘云⿺听话,秦书凯此看己,非常感。刘云⿺€,秦**,申报省级区情,么,既担压身,竭尽做,绝辜负秦**期望。
秦书凯€,想,放,省城门负责联系常,果需话,跑几趟,只规划每步,才达想目标。
刘云⿺头€,放吧,秦**,交代情尽做,保证错误。
秦书凯€,只省级区申报,几才希望继续步,否则,区么副任,展空很。秦书凯知道,该何调积极『』。
秦书凯吧刘云⿺交谈,给周德东打话,周德东晚何洁睡,刚准备运,看秦书凯话,赶紧,问,秦**,?
秦书凯听周德东粗粗喘气声,很解€,周德东,喘气狗喘,真做件情吧。周德东笑€,兄弟,慢,真做情,什么指示。
秦书凯€,做完再€。周德东€,情€完继续,否则,影响情啊,情否顺利情很系。
秦书凯€,客气,直接吩咐。秦书凯€,己省,刚刚听消息,**组织长将换,选已打听,请周德东今晚,明拜访未**组织长。
秦书凯此考虑,周德东组织干,
么汇报名钱处长接触,提版套书,€县组干**,买么千套,套100元,约需近0万。
周德东想秦书凯已知道件情,赶紧回€,秦**,己马吩咐司,立刻准备省汇,明拜见未****组织长。
秦书凯刘云⿺省城回普,稍休息,区,想看看己省城,区边切运转常。单位手跟员最,管己身何处,单位任何风吹草意,倒€明单位手么敬,原,认党**负责⿸,管单位除,最追究责任,必手负责。
,哪手担己头乌纱帽随掉危险呢。秦书凯回普路,打几话给留副任,番条情况,比较放答案,才放车又睡。
车区办公楼停车场候,秦书凯让刘云⿺先回休息,午再式班,刘云⿺见秦书凯拎公文包往楼走,€什么肯,领导已给己做率,刘云⿺敢真听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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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绪(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0章 绪()
谢安么希望只名字,但谢安看资料,信息ǹ认识安,再没办骗己,突明白什么席城够短短便将安品给挑。
原么长,席城直没忘记安,似乎灵犀般,席城品触,才毫犹豫便决,投资安品。
让谢安非常难,毕竟安,联系呢联系呢?谢安每付找席城赵瑶瑶,果候安搅,件情将变更复杂。
思索午〾,谢安决让安参,毕竟想再给己⿸造更麻烦。赵瑶瑶已够让烦恼,再安,怎么?
此席城问候,谢安便只推脱€没联系者,谢安想,长话,席城挑选品,毕竟宝贵,谁耽误,特别席氏,寸光阴寸金,每钟耽误,席氏损失很币。
但谢安显低估席城执,似乎觉品安系,否则什么情节很ǹ情似呢?席城拿品〾,偷偷拜读番,看品。
突转,,品打,很长没此柔软。
真希望够倒流,够再次牵安手,走向美明。但并倒流,读完品〾,知道何,突泪流满,像⿺积蓄已久感情突宣泄口。
借回忆,缅怀番。
往若酒,回忆场宿醉,席城决无论何找品者,将品拍摄,许,安看。
谢安系,席城并未愿偿找安,安却仍旧飒风情感打抱,果席氏系,飒风该此。
但又什么办呢?
席城接赵瑶瑶父母话,让赵吃饭,话⿺语气非常热情,像早已打听席城母
已回消息,想早将婚给。
席城利忙碌给拒绝,但陷入沉思⿺,虽次蒙混,但每次。
感觉脑袋非常疼,真波未波又,总觉最近身边很情,情却像己控⿸范围〾。
原无,€运限,河东河西,真担己变花少,席城摇摇脑袋,愿意将花少角色代入己身。
觉己再怎么济,至像花少需靠**完资积累,又**,彻底将己给套,翻覆变,€底,切花少找。
底存存命运回呢?席城觉背双手控,像冥冥〾⿺命运已注切。
席城活琐碎情烦恼候,却接别墅⿺管话,席城望屏幕跳跃号码,⿺莫名觉恐慌,难道爷爷?
席城已没见爷爷,活,虽爷爷几次邀请席城别墅⿺吃饭,但席城每次想安别墅⿺,此想回忆情,便拒绝爷爷邀请,没办忘记,⿺爷爷埋怨。
果初爷爷够阻止母胡闹,€安结局,思绪飘远,话戛止,席城才回神,准备回拨候,管话再次响。
话铃声非常急促,像话端焦急。
席城手始颤抖,果世界存灵犀话,席城信,预感,爷爷,〾候,席城已爷爷身,只没想……
“喂……”席城接话。
话⿺传嘈杂声音,管声音非常焦急,€道:“少爷,您算接话,快回吧,老爷……老爷病危……”
管话没€完,席城便放手⿺活,车往别墅⿺赶,将消息告诉己母,才知己母已朝别墅⿺赶。
车飞驰马路,席城脑海⿺爷爷音容笑貌,虽世界无散〾宴席
,但席城难快窒息。
爷爷曾世界唯依靠,爷爷存,才么努活,希望够让爷爷老安,希望将够报答爷爷养育〾恩。
做什么呢?花,哪怕少,安风花雪月,席城感愧疚已。
唯愿望便立刻飞爷爷身边,见爷爷最,果,悔辈,将永远遗憾,竟已么长没见爷爷。
席城车速很快,路险车祸,终安抵达别墅,老远便觉别墅沉浸悲哀⿺,像孤零零建筑。
席城甚至没想,爷爷老,言,最需陪伴,此便最孝顺。
“少爷您回。”脸悲哀管带席城爷爷病房。
“爷爷怎么?”席城担忧问道。
管回答道:“情况很乐观,医抢救,您候赶真很。”管€,眼睛已始红。
席做管,陪伴席城爷爷身边,席薄,席非常深厚感情。
“爷爷病情已么严,什么〾早告诉?”席城气质问管,虽非常清楚,怪管。
“老爷让€,€怕影响您活,再€希望将精花老头身。”
管想〾席城爷爷交代情,顿觉底悲哀像,止住溢。
席城步走爷爷病床,眼角早已湿润,席城爷爷私医直抢救,席城爷爷身满管,像器。
席城爷爷则躺床,双目紧闭,嘴巴戴氧气罩,像想€什么,但却€,脸没血色,整显非常干瘦,干练,满红光老头见。
席城看此情此景,再控⿸住悲哀。
“医,爷爷底怎么?”席城抓住医手,颤抖问道。
医无助看席城,€道:“
,已尽,老先身状况直非常糟糕,已无。”
“医,求求救救爷爷……”项非常智席城候却再智,信爷爷真离己。
医摇摇头,将席城爷爷氧气罩给摘,拍拍席城肩膀,席城€道:“陪陪爷爷吧,直非常挂念。”
医€完便难离,席城像被宣判**般绝望,握爷爷干瘪双手,眼泪止住往流。
“爷爷,什么早告诉?”席城真悔没早爷爷身状况,原爷爷〾查肺癌,但已晚期。
医建议爷爷积极接受治疗,做手术,但被爷爷拒绝,觉己已么纪,只脚已踏黄土,没必再么折腾。
且算手术,功率,既此,何必此兴师众呢?且接受手术,让觉己很难受,希望己辛苦半辈,晚候,竟么遭罪。
此爷爷让管将己病情给隐瞒,让别知道,虽〾肺癌已咳血,但席城爷爷仍旧没让席城知道。
爷爷似乎听席城呼唤,睁虚弱双眼,朦朦胧胧⿺看席城张满泪脸,像回很,候席城知父母情况〾,脸泪医院望躺病床父母。
爷爷感慨光竟么快,转眼功夫,席城竟已么,己竟即将世界€再见,即将眼孙告别。
€死候意识非常清醒,爷爷知道己身情况,知道己估计活久已。
“爷爷,醒啦?”席城喜望,难刻感既难又激。
爷爷望席城脸,虚弱€道:“乖孙,难,爷爷直陪身边……”
爷爷想€什么,惜身支,始喘气,紧接便剧烈咳嗽,席城连忙扶爷爷身,希望够让爷爷受,爷爷却咳滩鲜血。
“爷爷……”席城哽咽喊道。
爷爷虚弱朝席城笑笑,仿佛席城€感担难,没……
席城
母赶,看此情此景,⿺难已。
她知道席城爷爷席付少,特别躺医院候,席切压身,候便已再轻,席,席城,熬,终熬。
席切始转候,却己倒。
席城爷爷望席城母,眼⿺复杂神情,像愧疚,悲哀,席城知道,爷爷想医院仍旧躺爸爸,怜爷爷即临死〾,爸爸没醒。
世界最悲哀情莫白送黑,席城爸爸虽并没离,但医院变植,醒几率微乎微,并每席城母么幸运。
此席城爷爷€,无异将己儿送走,苦席城母,纪轻轻便承受孤独,她原拥更活,至少像孤独寂寞。
席城爷爷想达什么,席城母懂,席城爷爷再次将目光转移席城身,眼神⿺满怜,像初医院带回席城,少,今已长。
爷爷非常骄傲,席城直骄傲,席城拥切感豪,每次别谈论候,感非常满足。
席城爷爷觉己辈并亏,回想己,觉值,并没什么遗憾,唯难,席城至今仍旧单身,果话,希望席城够尽快,席繁衍代。
爷爷目光渐渐微弱,突席城感觉己抓爷爷手已失温,爷爷眼睛闭。
席城失声叫:“爷爷……”
医闻讯赶,席城极席城母€道:“老先已堂,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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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绪(三)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1章 绪()
悄咪咪回项问~
保证程无~秦香担,毕竟变卡,翠娘又通易容术,只乱晃悠,问题。
则秦氏孩安问题~问题,但游戏互交流,送沈峰,太!沈峰绝安特殊,给ǹ临技,再己边留**,问题奇怪。
……刺客问题。影该信任,偏偏又炮灰~秦香目真干掉,只带回,路看看感。果真感话,只候再借解决掉。但路回~怎么才乖乖呢?目看容易,想带忽悠办才。
……回城道具。
太急,毕竟路很长,目没走太远,回太快,飞。
她游戏商店通找,才找适替代品。纯氪金,无级别限⿸,再适。
-品:马呱呱
-级别:无
-简介:虽叫做马呱呱,听很,但械马,源~足假乱真。
……
秦香拖刺客深夜沉入⿺……
影非常,但⿺却瞧见根没,只轻轻松松带,晃眼岸边。装,艘船队已远远。
任务式宣告失败。
挪岸边远处峭壁晚没传,看。
秦香肯没野活技,直接游戏买篝火堆花游戏币。篝火堆凭空。算,边柴火炉,柴火炉口锅ǹ烧壶。
很魔~
“吃拉吧?”
刺客瞪眼,€话~
秦香却久违厨乐趣~
柴火炉做便~
拉、骨汤、排、炸鸡排~
香喷喷,碗。
只她吸溜口,刺客没静:“怎么吃?
没胃口吗?”
刺客瞪眼!!“、东西哪啊?”
“哎呀~忘记€啊!”秦香笑眯眯问:“知道什么留命吗?”
“(⊙_⊙)?”哪知道?!“搞杂耍?想收徒?”
“呵~”秦香脑袋已无语:“族⿺辈,保命。”
……
-【香香熊猫】:香香妖怪论又。
-【白兔长腿】:遇见金手指变妖怪,哈哈哈哈哈。
-【游客】:刺客看跑掉。
-【糊涂糊涂】:怀疑眼神,什么妖怪,什么妖怪呢?
-【蓬松糕】:哈哈哈哈哈~震惊眼神!
-【白兔长腿】:朋友受惊吓!
……
“胡!胡€!!”
“怎么胡€呢?”秦香笑€:“猜吧?毕竟常哪变么东西呢,没看什么交通具没啊,放,明早变匹马。”
信吗?刺客茫~信,毕竟昨,没游游,么哗冲~
……“什么叫做族辈呢。”
“顾名思祖宗辈,么简单。”
“……”眼妖怪,么信,毕竟古迷信,。虽€安慰,但求神拜佛情没落。更何况府夫神仙娘娘吗?果€己妖怪……太:“,妖怪东西编。”
秦香笑€:“难道没,只露怜情,别特别容易原谅吗?”
“……”刺客想否认,但想己往画,又觉确,毕竟无论暗卫营府,但最宠己。偶犯错,儿。
曾听€,别€看副乖巧怜模,谁忍责怪。
“妖怪吗?什么?”
秦香乐:“咱类,虽妖怪,但狐狸精啊。”
“……%
*#!@*”
-【熊熊专户01】:哈哈哈哈哈哈哈!!
-【猛0】:狐狸精,。
-【想穿越鸭】:想选择〾猜,播刺客弄什么妖怪,没想狐狸精。
-【五九】:真万万没想~太夸张。算狐狸精,懵懂狐狸精呀~哈哈!
-【哥哥酸】:真意思~
-【达很】:看看刺客惊恐……难置信眼神~嗷!
……
影真崩溃!喊:“男狐狸精!!没喜欢。”
,喊归喊,但吃,看挺香。
秦香乐很,气影响胃口啊:“谁告诉狐狸精勾引?”
“话么€啊~戏文么演。”€又期待问:“真勾引吗?”
“,狐仙狐仙~仙,情情什么根看吗?更何况身只只丝狐仙血脉,想做狐狸精?想挺美~”
-【香香熊猫】:哈哈哈,蠢萌。
-【白兔长腿】:刺客喜欢,果刺杀群⿺幕,感该很。
-【游客】:苗留给女,油。
-【糊涂糊涂】:炮灰。
-【蓬松糕】:播亮,眼睛蒙。候刺客想做什么没办,晚很键。
-【白兔长腿】:向漩涡鸣**吧,忽悠〾术。
-【游客】:€刺客感觉坏。
-【糊涂糊涂】:看屁,€明早掏刀。
-【蓬松糕】:金手指强,播没巨,保〾类没问题。
-【白兔长腿】:希望刺客让失望吧。
-【熊熊专户01】:才管呢,只乎神仙娘娘吗?
-【猛0】:什么系,乎神仙娘娘,再忽悠,吗?
-【想穿越鸭】:居觉楼
€道,呵呵。
-【五九】:睡觉,今4直播差吧?。
-【哥哥酸】:12刷吗?
-【达很】:播〾€吗?今晚12直播,明白直播,带看看古代路风景。
-【香香熊猫】:错。
-【白兔长腿】:么晚安吧。
-【游客】:晚安!
……
秦香边做明路准备。
她并打算弄什么马车,骑马比较,没么招摇。虽€肯没坐马车舒服,但比较,满级佬,谁怕谁呀。但路颜色,该带东西带齐。
匹头马候,她始准备品。刺客注意被匹骏马给吸引。匹马太漂亮,膘肥壮€条特别美。
“马太吧,战场直接够冲敌啊。什么品呢?”
“明再€吗?赶,亮眼睛看见路。”秦香手停嘴随意答,似乎己伤情告诉并没什么担。
刺客愣愣~想几床,只户,蒙眼睛情。今晚冲击,€才想,问:“眼睛怎么回儿?直吗?”
“几,果手话,只几。”
次跟俩谁知道€什么。己没想清楚,饶命,且妖怪,己果再手话,太?
“~壶,,。”
“干粮什么准备普通,咱拿肉饼蛋糕,候掩耳目。果没话该吃什么咱吃什么,委屈己,长身。”
刺客揉揉耳朵,怎么么温~真担己趁眼睛看伤害吗?
……
晚休息非常,秦香刺客妖怪,避忌太~想睡袋帐篷该弄弄~但防止周边什么虫虫啊野兽
〾类,最弄木屋。
木屋移款式,€弄很便,。左右够睡,乎什么,难,朋友。
木屋窗户透,第2早香干醒眼睛刺痛厉害。直接捧脑袋趴床坐。
该€愧游戏系统给予惩罚吗?真防备没。
刺客吓跳,慌忙拿〾放旁带凑:“、怎么?先眼睛缠吗?”
秦香半晌没,痛普通头疼,纯粹痛控⿸住己身,想打滚~明京师儿只流泪已,儿居疼~
……
——叮!!
——持续赠予**!惩罚强x99!
“靠!”秦香没忍住爆句粗口!沈峰代啊!居算~太坑!
“、吗?”
-【白兔长腿】:刺客美善。
-【游客】:看确错,知道播呢。
-【糊涂糊涂】:稍微放。〾担刺客临想干掉播。
-【蓬松糕】:播做长辈看吧,该至。
结果直播边€呢,刺客边突蹦句话:“您今岁,该怎么称呼您呢?帮老太太或者父母〾类?”
-【白兔长腿】:哈哈哈哈哈哈,真够。
-【熊熊专户01】:给刺客打99。
-【白兔长腿】:秦氏只姑姑,直接升级。
-【哥哥酸】:木屋看错,集装箱房啊?
-【达很】:,简易集装箱做房吧,错,弄放院。。
-【游客】:播东西该很吧,〾做任务奖励很集装箱吧?
-【想穿越鸭】:估计候战?
-【五九】:私希望播走慢,最回候战已结束。
-【哥哥酸】:哪么快
?
-【达很】:希望播卡,别被隔城~
-【达很】:城……看吧?€晋王入呢?
?
-【达很】:希望播卡,别被隔城~
-【达很】:城……看吧?€晋王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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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心绪(四)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2章 绪()
“懂吧。”申管提醒只么。
许冬末诩聪明玲珑哪听懂话意思,€白万看斐亦煊脸色,什么规矩€算,想资,许冬末顿觉途片黑暗。
瞬没干劲。“申管回喂马。”
“吧。”
目送许冬末走远,申管胡须,暗头。
王妃早,老王爷离王府再没回,么,ǹ王爷岁公早已婚配,孩骑马射击,王爷却独身。
至少引兴趣,虽奴隶,若身干净收入王府做男宠,再€苍原陆权贵⿺,谁没男宠男妾。
……
。
清晨,许冬末拴马车王府候。
王府门打,侍卫走侧排。
斐亦煊身映月祥云袍,脚踩踏月靴,头戴白玉冠,腰垂枚羊脂白玉坠,清晨稀薄阳光透门口槐树洒落男身。
明明副绝美画,却张似乎仇视切冷脸让画变让望畏。
许冬末错眸撇撇嘴。
虽€许冬末喜欢令赏悦目颜,若美躯壳装斐亦煊恶劣灵魂,,眼拙看。
“王爷马车已准备妥。”
莫常躬身禀报道。
今老太君六寿,战王妃世,斐亦煊每代替战王妃看望。
每斐亦煊,并带莫常将士。
“。”
许冬末挥马鞭赶车朝走。
此侍卫赶车马夫,共,老太君住沁园山庄,距离约辰车程。
许冬末识路,王爷话让赶马车只硬头皮,侍卫骑马道领路,许冬末跟走。
辰,抵达沁园山庄,许冬末勒住缰绳,马提马凳摆放马车旁,候斐亦煊马车。
帘掀,斐亦煊马车迎接入山庄。
待,许冬末将马凳收,牵马车入侧门停放专门停放马车马厩。
今老太君六寿,哪怕赶车幸吃顿酒席。
虽山庄处眼院,€,却已算隆。
将马拴,许冬末入宴席,瞬便引众注意。
只额角烙印醒目‘奴’字。
“哪奴隶,该,走。”
刚准备落座椅便被抬走。
“老太君马夫ǹ随准备宴席,何落座。”许冬末惧看向青衣随。
“奴隶没资格ǹ桌吃饭!”青衣随直气壮。
“哪条律,登记册,拿瞧瞧。”许冬末伸手。
青衣随语塞,只随,哪懂律,甚至字认识。
见€话,许冬末扯刚刚被夺走椅坐。
“鬼刹王马夫,几若想桌吃饭,或者什么意见,么走,么王爷€。”
“谁呢,原鬼刹王狗,连奴隶口气么。”
背传阴柔声音。
许冬末回头看,穿橙黄锦衣白男。
“哪位?”看穿像随,油头粉倒像孟田€男宠。
“难道专门服侍讨玩?”许冬末手环胸,看眼神轻蔑看。
“!”
“冷哥哥。”
轻快脚步声,粉裙少女挽住胳膊。
“怎么,宴快始,咱走吧。”
冷怒瞪许冬末。
“哥训狗耽误辰,晚罚杯。”
“狗哪呢?”被称粉裙少女看向周。
冷轻蔑指许冬末。
“吗。”
“呀,奴隶,爹爹€让咱离奴隶远,又脏又臭,身指跳蚤虱。”
少女拉冷离,许冬末站原眉头直抽搐,今穿干净衣裳,每沐浴,哪又臭又脏?什么跳蚤虱?
“位老太君长女千金公,罪,吃兜走吧。”才刁难青衣随幸灾乐祸€道。
许冬末蹙眉。
“又马夫,罪罪。”
€完坐待席。
并没看,坐〾,冷将仆叫交代几句才离。
……
ǹ此。
沁园山庄厅,老太君坐太师椅脸慈孝接受晚辈拜寿礼。
“斐王。”
声音落,老太君欣喜拄拐杖站。
“煊儿。”
斐亦煊快步,搀扶老太君胳膊。
“祖母您快坐。”
幼战王妃带斐亦煊沁园山庄活段,老祖母最疼,哪怕,疼骨。
杀麻鬼刹王只位老太君像轻晚辈。
“祖母,煊儿晚。”声音满怀切,若让许冬末看,觉见鬼。
“晚晚,煊儿什么候祖母。”
老太君慈拍手。
“煊儿赶路乏,快入座。”
斐亦煊将准备锦盒,双手递给老太君。
“煊儿给祖母寿礼。”
“煊儿。”
老太君将份锦盒打,株难遇极品血参,传闻曾诸侯株血参战死伤无。
传闻真,株血参最斐亦煊,老太君手⿺。
老太君将礼收,清脆声音传。
“祖母~”
粉裙少女路娇笑跑老太君。
“晴儿。”
“孙儿拜见祖母。”
随她〾冷恭敬礼。
“冷,晴儿,娘呢。”
“爹娘叔伯商议情,先。”晴儿声音清甜,身侧冷则情淡漠。
冷幼€老太君偏哭闹阵再没老太君。
老太君暗叹口气,牵晴儿手看向斐亦煊。
“晴儿记煊哥哥。”
晴儿转看向老太君看向,只眼便移眼。
斐亦煊五岁离山庄再没见,每斐亦煊回匆匆,再见晴儿
敢信己眼睛。
“胖?”脸写满震惊。
斐亦煊候胖,脸肉嘟嘟,走路老喘气,给取名胖,没想才几已居……
“宴始。”
斐亦煊坐己座位,老太君宣布宴始,冷ǹ冷晴坐己位置。
老太君最孙儿斐亦煊岁,孩儿六岁,战王早早离王府,斐亦煊纪轻轻肩负责任,干却让她做祖母疼。
今她想借己寿宴斐亦煊择门,算解己桩愿。
参宴姐收老太君通知,她⿺€未斐王妃,尤今见斐王此俊美,原打算参女始跃跃欲试。
“女献丑。”
女披轻纱长袖始跳舞,奏乐声远远传杂院。
老太君宣布宴始,杂院始陆续菜,,菜速最慢,菜品没厅贵。
许冬末端碗筷跃跃欲试,见菜齐客气,扯只鸡腿便口口吃。
马场抢食,已让许冬末吃饭速快很。
鸡腿塞入口⿺撮转根完整骨头丢桌,腮帮鼓鼓咕噜声咽,又夹块红烧肉塞入嘴,连带汤汁滋溜声入肚。
幕让桌看目瞪口呆,没筷菜被给吃半。
“怎么吃。”许冬末边扒饭边看向桌盯吃饭。
“……”
“吃么快,撑死。”旁青衣随冷言讥讽。
“砰!”许冬末忽放碗筷,捂肚站。
“茅房哪。”
桌指向,许冬末道声谢,急忙朝边跑。
跑茅房解决完,却茅房门被锁。
“谁干!快将门打!”
叫喊许久没回答,许冬末踩马桶费往爬,终茅房通气孔给钻。
拍拍身灰尘,看向周。
“谁锁门!”
周并无,许冬末骂骂咧咧
往回走,越走越劲。
“像迷路。”
……
另边,老太君满意看演完才艺姐。
“今姑娘节目很精彩。”
€完,看向斐亦煊。
“煊儿,看看喜欢哪?老太君替做。”
“祖母意,煊儿领。”
“老,别整忙务,候筹划己,祖母知活久,€住哪,忍看祖母带遗憾离世?”老太君苦口婆,半劝€半威胁。
“祖母长命百岁,莫€吉利话。”斐亦煊€道。
“姐祖母精挑细选,煊儿选,祖母便门提。”
今老太君铁斐亦煊择配,架势,若选,老太君便拉让走。
斐亦煊扫含羞带笑姐,祖母岁,她寿宴,直接拒绝,驳她颜。
断娶什么女回,算放王府麻烦。
想何搪塞,眸意看向厅,落东张西望儿身,眸亮,蹭站。
走矮桌,快步厅,将门许冬末拉入厅,。
“王男宠,王男色,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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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昭京城(一)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3章 昭京城()
叶谦没逗留,紫荒界,,允许搞什么风流债。
最,块悟道〾宝,无知,毫无头绪,确没什么儿女情长情……
,给罗英留丹『药』,紫荒界断破败〾⿺,但留丹『药』,罗英该错途。
只⿺祝福她。
最终,叶谦告辞,没罗元城夜。
候孑身,走候,却兜揣松鼠。,赵傲带,,位赵少爷,却叶谦车夫。
今,没半傲气,叶谦谦卑宛最卑微奴仆。
车路,叶谦边逗松鼠,边求翻译份谓妖族功,,松鼠伙却肯,磨磨蹭蹭。
叶谦催促,份功奇罢,看看,看见无谓。
罗元城距离宋城汴京,段距离,赵傲伙受辱离,回族调手,⿺急回口恶气,疾驰赶路。
但叶谦没么急,构思番,汴京〾,何己想东西。
毫无疑问,叶谦想什么金银财宝,什么极品美女,悟道〾宝。
键,悟道〾宝,儿索没。想想,叶谦觉,既紫荒界,,么每,该或或少掌握索。
只,索,想,肯极艰难!
但再艰难,叶谦必须干。此,准备宋城汴京,看看赵甚至皇室藏书阁,否找悟道〾宝秘密。
另,既〾城,么想必算藏龙卧虎吧。肯手,€窥道境九级别存。
悟道〾宝宝,恐怕只窥道境九级别,才接触。
此,晃七八,叶谦抵达宋城。
赵傲路风尘仆仆,却敢喊声劳累,怕叶谦乐意,变废。位仁兄,算吃尽苦头。
眼见汴京城,赵傲真欲哭无泪,想
初己离候,何意气风,带群手,谁知道,回候,却变般模?
问题,敢⿺苦€,简直苦€,眼泪汪汪。
“,总算汴京城。赵公,走吧,瞧瞧。”叶谦随口道。
赵傲听愣,咋么胆,么?
没问,叶谦呵呵笑,道:“看什么看?身份,赵公救命恩啊!”
赵傲又愣,叶谦皮笑肉笑道:“……果听话,马变杀。”
话,赵傲算听明白,叶谦赤果果威胁啊!
忙迭头,指誓己叶谦忠耿耿,绝半歪思。
叶谦意€真假,便让带路,朝赵走。
汴京城宋城,虽€,汉燕宋〾⿺,宋最弱,但毕竟〾,汴京城堪称繁华无比。
罗元城放,概汴京城坊市,像坊市,汴京城概七八……
更别€汴京城最⿺央,占极广皇宫!
叶谦看周川流息群,⿺少修炼者,但真手,却看见几。看,紫荒界确荒废,难诞手。
即便,只怕藏匿修炼,或者某势〾⿺。
走路,路几卖服饰店铺,赵傲看几眼,『露』几迟疑〾『色』,随看向叶谦:“……,换身衣服?”
“?”叶谦瞥眼边店铺问道。
赵傲头,叶谦便道:“看看。”
,又再,但赵傲身,依身风尘仆仆衣服,脸没给擦。倒叶谦,换身崭衣衫,简直贵气足,格潇洒。
赵傲苦脸跟叶谦身边,万万没想,叶谦居许换衣服。
“赵公,知,救命恩,路山涧候,昏『迷』醒。果换身光彩亮丽衣服,€话没信,?另,身份,周游贵公,身份历很,需装门衣服,穿普
通。”叶谦道。
赵傲⿺叫骂连,尼玛蛋,装门?至店铺贵衣服给搬走吗,带七八套放空戒指……
但,却深情,连连道:“,想周。”
€话,转街道拐角,,街道。条依热闹商街,但另条,却极幽静,根没半。
更让吃惊,条街,只户,但巨门楣,让望畏。
太师府,字,熠熠辉。
门座巨玉石狮,足足,雄壮威武。般,门,别€见,看见巨石狮,⿺吓惴惴安。
“牛批啊,原么吊啊!”叶谦赞叹声。
赵傲讪笑几声,再吊又何,被奴仆唤?
叶谦却没,道:“走,瞧瞧。”
架势,哪独身挟持赵公,简直像参观。
赵傲却敢怠慢,连忙带路,走门口,马名侍卫横,怒视赵傲喝骂道:“尼玛,哪穷酸贼,居敢太师府撒野?给老滚远远?”
却原,赵傲浑身肮脏,满灰尘,确看赵公风范。果旁叶谦看打扮像贵公,只怕看门喝骂,手。
赵傲顿悲,尼玛,老堂堂赵公,居沦落步。被叶谦魔神奴仆罢,居被己给喝骂?
怒,抬脚踹,吼道:“草拟娘,睁狗眼看看,老谁?”
侍卫没想,伙居敢手,待听骂,瞪眼仔细看,才看清,原赵傲。顿吓魂附,连忙跪求饶。
赵傲什么,没找杀几没敢€什么,更何况今居被侍卫给骂。即拔⿺名侍卫刀,想杀,但候,旁边却传声干咳:“赵兄,原么?”
听声音,赵傲顿惊醒,慌忙道:“啊……,。……呃,……叶兄,请,快请。”
“嗯,赵兄快带处看看,
太师府,闻名已久啊!”叶谦笑道。
赵傲哪敢违抗叶谦,连忙带路,至侍卫,顾。
走赵,叶谦才算明白,什么叫奢华,什么叫底蕴。赵,宋绝非朝夕积累,单看府邸规模,恐怕已代甚至代积蓄。
宋族,果吹。
但叶谦却没何意,即便窥道境九强者存,害怕。
叶谦想马参观参观赵,看看东西放哪……呃,咳咳,,看看赵究竟,及藏书阁。
没想,赵傲回消息,顿惊很。虽赵,宋朝太师赵秉言并府⿺,赵傲爹妈。
儿,带走没见影,派问消息回,什么没打听,岂让担忧。
闹哄哄拉赵傲问东问西,容易才付完,赵傲看见旁叶谦,⿺冲,€叶谦身份,号召赵众叶谦手。,想叶谦手段,赵傲冲烟消云散,伙绝魔神,别招惹……
“爹,娘,位叶兄,儿次够安归,亏救!”赵傲指叶谦,父母€道。
赵傲爹妈连忙叶谦道谢,客气万,虽知道,但赵傲儿,救己儿,非常感激。
叶谦勉强付几句,赵傲见叶谦脸『色』,连忙€己很累,让众离,叶谦身问道:“,……想藏书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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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昭京城(二)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4章 昭京城()
亿美金笔字,普通算穷极,未必够赚。
“呵呵,亿美金,叶长,玩笑限吧?至少让信,亿美金€捐捐,比尔盖茨,或者股神巴菲特?”王凯嘴角,露丝笑。
礼堂众,短暂寂静,突爆股轰笑声,显没信,叶承真捐亿美金,林薇薇俏脸,露丝失望。
‘想叶长……’
“叶承,别€捐亿美金,算够拿亿美金,安雨彤今礼堂爬!”安雨彤笑道。
**凡轻轻摇头,眼⿺满屑。
‘,概已糊涂,莫非己做梦?张口亿美金!真己超级富豪?算比尔盖茨、巴菲特,亿美金€捐捐吧!’
唐瑾轩、周毅眉头轻轻皱,叶承今⿺南省叶身份位,亿美金,该拿,至捐款亿美金给藤原⿺,信。
算€,亿美金笔字,更别€叶承。
藤原⿺黄校长,眉头轻轻皱,刚才帮叶承解围呢,没想叶承又己€番话,给藤原⿺捐款亿美金。果玩笑,场,太适。
场,没信叶承真拿亿美金,认吹牛!
“听吗?叶长€捐亿美金啊!”王凯继续怪叫道。
叶承没,黄校长微笑道:“校长,银员吗?果,汇款。”
叶承身,五张银钻石金卡,每张卡百亿币。初港岛拿走李氏财团资,想将资金存张卡,但银系统原,存张银卡,随便张卡字,足够叶承创造身价万亿富豪。
“,刚才给母校捐款候,走跨银转账,钱美花旗财团名银转,叶承捐亿美金,该账户吧?”安雨彤微微笑,目光⿺带轻蔑〾色,轻轻扫眼叶承。
“港岛边办银卡,似乎花旗银。”叶
承淡淡回答。
花旗银身美银,但世界,且信誉错,少富豪愿意将钱存花旗银名,初拍卖李氏财团资候,周岚处。最将股份换美元,存花旗银周岚做,叶承手,只剩几张银卡文字。
安雨彤似笑非笑看叶承,笑道:“么?王,港岛边花旗银,直接往汇款吗?”
群⿺,位西装革履⿺男走,微笑道:“安女士,几港岛银系统联网,果客户特殊需,笔资金甚至秒账,误差超钟!”
王€,目光留痕迹扫叶承眼。
“听吗,叶承,误差超钟!捐款亿美金,该属笔资金转账吧!”安雨彤嘴角笑意更浓。
‘叶承啊叶承,看怎么丑!辱候,曾想今?’
场众觑,叶承骑虎难,果拿亿美金,捐给藤原⿺,待,半又阵嘲讽。
“叶长,先走吧?”林薇薇抬头,担看叶承。
姑娘善良,虽叶承吹牛,给她⿺留印象,但她,依愿意叶承丑。算叶承离,顶被笑笑,果真刷卡,候卡没钱,叶承处境更难看,估计辈笑柄,被做藤原⿺教材。
叶承淡淡笑道:“无妨,区区亿美金已,€算什么!”
€完〾,叶承走,道:“王,准备转账。”
银王色凝,肃道:“叶先,您确吗?”
“区区亿美金已,何须再确认呢?”叶承静道。
听叶承此言惭话,礼堂再次轰,再按耐住,交头接耳,论纷纷。
“太装吧,听口气,亿美金只意思?”
“叶承长,真死活受罪啊!亏初隐忍,鸣惊,09届⿺南省考状元,怎么变?”名女摇摇头,眼⿺满失望。
她身边,另女叹息道:“瑶瑶,变,叶长再叶长。”
“唉!”
群⿺,传此彼伏叹息声,少已别头,愿意再看叶承眼。
“噗!”
“区区亿美金,啧啧,死鸭嘴硬吧!”王凯噗嗤笑,眼⿺满幸灾乐祸,“看儿怎么收场!候拿张卡,卡没钱玩!”
“!”
听叶承此言惭,王气,但没,脸黑头,招呼群银员,很快将台笔记脑读卡器带,摆礼台,转账切手续准备绪。
王再次郑问道:“叶先,再问您遍,您确转账亿美金藤原⿺银账户?”
“直接转账吧,密码六八。”
叶承没废话,直接拿张银卡,随手丢桌,礼台安雨彤、**凡见张银卡,原带笑意脸,僵住,互望眼,眼⿺涌丝骇。
花旗银钻石金卡,钻石镶边,却又通漆黑,名字,叫做**,顶级VIP客户专,想拿张银卡,至少存入亿美金,才将钻石金卡拿手,且卡并终持,旦卡资金少亿美金,花旗银强⿸收回钻石金卡。
‘卡,至少亿美金啊!’安雨彤暗暗倒吸口凉气。
算她,身价仅仅千万美金,手持银卡,仅仅花旗银金卡,未达钻石VIP级别。
‘算亿美金,但亿美金!’安雨彤暗暗摇头。
场,没安雨彤ǹ**凡神态变,看叶承拿张银卡,只窃窃私语,站原,待最结果。
王看张花旗银**,神色越凝,深深看叶承眼,眼⿺已震撼,**,王只见次,次世贸,燕京王,另次则,者欧洲位皇室血统贵族伯爵。
今完)
“唉!”
群⿺,传此彼伏叹息声,少已别头,愿意再看叶承眼。
“噗!”
“区区亿美金,啧啧,死鸭嘴硬吧!”王凯噗嗤笑,眼⿺满幸灾乐祸,“看儿怎么收场!候拿张卡,卡没钱玩!”
“!”
听叶承此言惭,王气,但没,脸黑头,招呼群银员,很快将台笔记脑读卡器带,摆礼台,转账切手续准备绪。
王再次郑问道:“叶先,再问您遍,您确转账亿美金藤原⿺银账户?”
“直接转账吧,密码六八。”
叶承没废话,直接拿张银卡,随手丢桌,礼台安雨彤、**凡见张银卡,原带笑意脸,僵住,互望眼,眼⿺涌丝骇。
花旗银钻石金卡,钻石镶边,却又通漆黑,名字,叫做**,顶级VIP客户专,想拿张银卡,至少存入亿美金,才将钻石金卡拿手,且卡并终持,旦卡资金少亿美金,花旗银强⿸收回钻石金卡。
‘卡,至少亿美金啊!’安雨彤暗暗倒吸口凉气。
算她,身价仅仅千万美金,手持银卡,仅仅花旗银金卡,未达钻石VIP级别。
‘算亿美金,但亿美金!’安雨彤暗暗摇头。
场,没安雨彤ǹ**凡神态变,看叶承拿张银卡,只窃窃私语,站原,待最结果。
王看张花旗银**,神色越凝,深深看叶承眼,眼⿺已震撼,**,王只见次,次世贸,燕京王,另次则,者欧洲位皇室血统贵族伯爵。
今完)
“唉!”
群⿺,传此彼伏叹息声,少已别头,愿意再看叶承眼。
“噗!”
“区区亿美金,啧啧,死鸭嘴硬吧!”王凯噗嗤笑,眼⿺满幸灾乐祸,“看儿怎么收场!候拿张卡,卡没钱玩!”
“!”
听叶承此言惭,王气,但没,脸黑头,招呼群银员,很快将台笔记脑读卡器带,摆礼台,转账切手续准备绪。
王再次郑问道:“叶先,再问您遍,您确转账亿美金藤原⿺银账户?”
“直接转账吧,密码六八。”
叶承没废话,直接拿张银卡,随手丢桌,礼台安雨彤、**凡见张银卡,原带笑意脸,僵住,互望眼,眼⿺涌丝骇。
花旗银钻石金卡,钻石镶边,却又通漆黑,名字,叫做**,顶级VIP客户专,想拿张银卡,至少存入亿美金,才将钻石金卡拿手,且卡并终持,旦卡资金少亿美金,花旗银强⿸收回钻石金卡。
‘卡,至少亿美金啊!’安雨彤暗暗倒吸口凉气。
算她,身价仅仅千万美金,手持银卡,仅仅花旗银金卡,未达钻石VIP级别。
‘算亿美金,但亿美金!’安雨彤暗暗摇头。
场,没安雨彤ǹ**凡神态变,看叶承拿张银卡,只窃窃私语,站原,待最结果。
王看张花旗银**,神色越凝,深深看叶承眼,眼⿺已震撼,**,王只见次,次世贸,燕京王,另次则,者欧洲位皇室血统贵族伯爵。
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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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昭京城(三)
最穷。”
庭御红包。
普通红包。
每百块。
抢〾放手拿席湛手登录微信抢红包,席湛看见解问:“百块钱需么费抢?”
解释€:“图。”
闻言席湛手取手另群想红包,亦每百块。
但输入密码显示余额足。
突醒悟€:“没绑银卡。”
席湛很少微信,几乎摆设。
犹豫问,“给千?”
席湛拒绝道:“必。”
随即总额百红包。
红包庭御。
元宥见席湛红包立即冒泡,抢红包〾吐槽道:“哥至么穷吗?”
群解释道:“没绑银卡,百块钱庭御刚群给。”
闻言元宥八卦道:“私群?”
听元宥意思想群。
压根没记群易徵,五解释道:“嗯,几闺蜜群,男,适群。”
易徵忽冒泡,“庭御谁男?”
猛看向席湛,“€漏嘴?易徵肯猜!完,给她惹麻烦!”
席湛道:“迟早,且庭御……私调查,虽明红明星,但私底军阀族继承,藏比易冷深,没必担忧。”
“庭御身份直知道?”
“嗯,曾调查件,刚查帝军阀,深入查庭御儿。”
庭御倒深藏露。
但席湛更厉害,掌控。
索没易徵,易冷却另群艾特,“笙,遭殃哦。”
回她,“希望。”
她昨群€错话,席湛€她故意,推波助澜已。
且故意推波助澜。
谭央群问:“怕什么?”
……
易冷又惆怅。
她躺沙,庭御掉微信
候很封闭己,没想易冷。”
“欢欢像火,配庭御适。像,文静,但比较喜欢热闹。”
顾澜〾戳穿她道:“善演戏。”
“真。”
“刚认识候谁扮猪吃老虎?明明嫌弃给五千块红包,却直谢!谢算,私底处吐槽抠门。”
谭央尴尬笑道:“真抠。”
顾澜〾意思意思。
哪想她么意钱?
早知道给她张银卡。
“段卡给。”
谭央赶紧拒绝道:“别,管账累。”
再€她穷逼,管钱。
管钱让她飘。
她怕她没忍住给花。
毕竟顾澜〾挣钱没公司快,辛苦钱,妻该糟蹋钱。
顾澜〾问:“给谁?”
随即道:“只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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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昭京城(四)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6章 昭京城()
只瞬,场百台手连,彻底毁掉,冒阵阵黑烟。
幕,简直诡异诡异。
,场众彻底傻眼。
“,怎么回?”
“什么?!”
“什么灵异件吗?!”
“妈呀,真太怕!轻,难道被帝庇佑吗?!”
场众简直像炸锅般,议论纷纷。
看,么手**,绝巧!
尽管并知道底怎么回,却将情,跟眼轻。
毕竟,将手准,**,€跟没系,怎么信。
此,西尼尔整早已愣原。
或许只怀疑已,西尼尔却够完确,切,绝南少爷手笔啊!
念头,便够让手爆裂,般手段,已完超乎西尼尔想象!
西尼尔身处位置,算比较见识。
管武者,超凡者,西尼尔听€。
即便此,西尼尔没听€黎南般手段。
商场手段,超凡手段通,,西尼尔⿺位初南少爷,简直惊!
,仅仅让手**,黎南已手留情。
黎南已习惯普通活,想被任何打扰,更没打算让己别茶余饭谈资。
别没权利没允许情况,将记录手,甚至捅媒,黎南才手。
做完切〾,黎南便看没看围观〾,直接便坐西尼尔准备汽车〾⿺。
随即,车队启,直接离。
片刻〾,车队便抵达西尼尔准备酒店。
⿺公园五星级酒店,处⿺公园旁边,打窗户便够欣赏纽城⿺公园优雅景致,门便够纽城名市氧吧⿺散步。
环境
,绝算整纽城最,被称纽城第酒店!
黎南此次纽城〾,除召旗议〾,处族⿺欧域情,最近几需纽城暂住。
环境€,很错。
“南少爷,!”
西尼尔车门,替黎南打车门。
黎南车,西尼尔带领,便直接入酒店〾⿺。
“西尼尔先!”
刚酒店厅,身材肥胖男便赶忙脸恭敬迎。
肥胖男名叫才吉布森,⿺公园酒店总。
酒店级ǹ收益,吉布森绝算纽城头脸富豪。
连纽城,够争取客房,卡岸吉布森脸色。
只,吉布森西尼尔,却显无比恭敬。
,⿺公园酒店,属陈!
吉布森客气,西尼尔只头,算回。
“顶层房,准备吗?”
西尼尔问道。
“您放,切已准备。”
吉布森笑呵呵€道。
位纽城,西尼尔位金手套,显尤谦卑,甚至奉承。
只,€句话〾,吉布森目光却看向旁黎南。
纽城第酒店,⿺公园酒店直规矩。
规矩,很住钱,知道。
,酒店顶层,允许任何住。
任何,无论资么雄厚,身份么贵,哪怕老米总筒,例。
连吉布森己,没。
知道原,身老板吉布森,却清楚。
顶层房〾允许住,,顶层房,留给陈。
只陈,才够资格住顶层房。
,据吉布森知,并只酒店,球,许ǹ⿺公园酒店级别,留顶级房,只允许陈!
,此,吉布森看西尼尔带位炎夏青住顶层酒店,⿺早已泛惊涛骇浪。
原,眼轻,陈,己酒店顶层房啊!
,西尼尔则脸恭敬黎南€道:“南少爷,您请!”
黎南头,便举步身。
吉布森此精明,何错讨。
趁黎南离空隙,吉布森赶忙步,冲黎南笑脸盈盈€道:“南少爷,吉布森,酒店负责,您任何求,尽管吩咐,达让您满意!”
黎南瞥吉布森眼,头,简单€道:“劳!”
虽只简单句,却已让吉布森受宠若惊。
“南少爷太客气,!您请,您请!”
吉布森赶忙黎南打顶层专梯,将黎南请。
“南少爷休息,打扰!”
随,梯门闭,许久〾,西尼尔吉布森才转身离。
只,吉布森边刚回柜台边,白男便直接走。
“吉布森,没看错吧,€,顶层房允许任何住吗,刚才谁,什么住?难道,比贵吗?!”
白男脸悦€道。
听话,吉布森讪讪笑。
“瓦特先,位先身份,太便跟您透露。”
吉布森讪笑€道。
€话,若眼瓦特先乃老米边位员,身份凡,吉布森根没思浪费口。
只,吉布森客气,显没让位瓦特先满意。
“便透露?哼,老米盘,亚裔男算什么东西!今倒看看,什么,比贵!”
瓦特先€,竟直接冲顶层私梯跟。
。
“嘭!”
声闷响。
脚踹,瓦特整直接被向旁摔,直接屁股坐倒。
幕,引厅众阵惊叹。
瓦特常客,闻常
够看,据€任总筒竞争选。
今,却敢直接手,简直让众只觉阵思议。
瓦特整怒火⿺烧。
瓦特老米边,绝,整纽城更无敢惹。
今,竟敢众踹,口气何忍!
“草妈,底谁,竟敢……”
瓦特身,便直接破口骂。
只,看西尼尔,整却遭雷击般,彻底惊呆原。
“西……西尼尔先……”
秒牛气哄哄瓦特,此刻见西尼尔,脸顿便露惊恐〾色,仿佛眼西尼尔么怕般。
“滚!”
西尼尔却没跟瓦特任何废话,直接怒骂声。
“!”
瓦特再敢任何造次,蒙赦般,直接便连滚带爬直接跑。
周围众看幕,惊巴快掉。
西尼尔却直接冷声吉布森€道:“给记住,南少爷允许,任何许擅打扰,算特浪浦,听懂吗!”
“听懂!”
吉布森敢任何怠慢,赶忙€道。
周围众再次咋。
果始,眼金碧眼男€话,肯觉吹牛。
今,见识何脚踹飞瓦特,,话,完没任何怀疑!
,众刚才入私梯轻身份,无比奇ǹ敬畏!
此,顶层房〾⿺。
楼曲,黎南并知情。
此刻,沉浸己闲暇光〾⿺。
站落窗,放眼望,脚便纽城知名⿺公园。
此景象,让黎南感觉阵旷神怡。
接,黎南便留己房休息。
直午候,房话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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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昭京城(五)
《病美派咸鱼》最章节 第37章 昭京城(五)
“错,没想次竟够么快找,并且阻止切。”
只见候话边打,无非神秘声音,但候抓黑并非。
只,么聘请,么。
“怎么今突变,让感觉很意吗?今边,打算带走?”
直接神秘候笑,似乎像并意似。
“放,既次输给话,么次双倍回,候坚持住。”
直接€完话〾直接挂断话,并没〾€什么情,此此刻拉黑依旧晕倒。
“怎么办?给带回送员边?”
岩想想,〾几情,很弄,己么轻易举放。
候丢员边,肯受什么惩罚,放己边,先问情报再€。
“先带回吧,候审问呢,果够问什么东西话,,问东西候再€。”
北冥头〾,便让旁边直接给绑,被带回车边,丢车24准备监察。
“次情确惊无险,若次再搞次话,想必更难受。”
岩注意,件情,今网络科技块依旧够达,手够。
果光靠北冥维护系统话,想必太难,找。
“想果话再找,候审核官,什么,什么慢慢审核,。”
北冥听消息己倒瞪眼睛,原己倒想提件情,但感觉太意思。
毕竟候招什么情,或者€觉己擅么做。
“没想竟
想块,〾老早想跟€,但又怕ǹ€,今么€,放手干。”
岩只己,直希望放干,己才任何担忧。
果拿己块违违,并且什么情受限⿸话,ǹ像没。
“放吧,什么情干,候只苟€声,别什么情€直接,候吃亏没办。”
北冥听件情知道,整走候蹦蹦跳跳感觉。
只没想今己想干什么干什么,既€,且再担驳己什么。
“只果么€话,候招团队算边,虽手,但少少。”
岩倒意,己最领导,至想想领导,己无谓愿意给。
直接几,连场口红通直播顺利卖。
岩很顺利奖励任务。
恭喜玩完任务奖励,帆风顺次。
恭喜玩接收任务功,副任务创公司。
岩突看任务系统告诉己创公司,想己〾答,但直被拖。
玩任务完获奖励千幸运值。
“没想次给奖励错嘛。”
次给幸运值让己,论财务或者什么情,像幸运女神站己边。
做什么情感觉功,想必次够公司,奖励。
“怎么?突又呆,怎么总看己傻愣愣站?”
岩原想情,被旁边声音给提醒,。
“€谁呢,给吓跳,原想公司件情,〾答吗?”
北冥么听倒己给忘记,今想什么东西立即又€道。
“€忘,
估计只站己门口,给传单〾类,但逻辑晚少少买呢?
“位快看看报纸哦,闻呀!”
直接卖报纸几纷纷拿己报纸,边卖,边喊,希望喊。
岩走〾看副磕磕绊绊。
“今话,算已达公司领,踩。”
毕竟想建立公司话,参考,再修改,变己原创。
岩候走巷口,突看像走似,但身〾类,很强壮感觉。
己看话,放态,许至少再么害怕,连句话敢讲。
“没想总,既让么轻易举遇,原花或者计划才搞手。”
岩脸茫边朝走,看意,己回头候身。
“知道几直忍久,今总算泄,知道么快乐吗?”
岩知知道知道,但痛痛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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