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声息》 1. 楔子 《永不消逝的声息》 文/任凭舟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2023/8/14 【楔子】 -袁知乙- 无论过去多少年,袁知乙始终记得十岁那年的夏天,她披着一张羊皮踏上了命运的转折点。 那是七月的东州,火伞高张,暑气逼人。 聋哑学校那扇向来紧闭的铁门四敞开来,热烈欢迎泽享集团董事长许堂英女士莅临慰问。 学生们见多了赞助慰问的团体,日渐麻木,热情不再。因为大多慰问团都是走过场,一堆人挤在一起拍一堆照片,他们配合着笑,嘴都咧歪了,最后实用的赞助品没几个。 但是韦崇说,泽享集团不一样,他们有很多钱,他们能送助听器,还可能给钱做人工耳蜗。 袁知乙在作业本上写:真的吗? 韦崇揉揉她脑袋,写:真的,你要好好表现! 韦崇的妈妈是老师,他说真的,就一定是真的。 袁知乙抄起作业本拔腿就跑,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方君宜。对策很简单,只要她们在敷衍的人群中露出最真诚热情的笑脸,就一定能成为被选中的幸运者。 可是,不知韦崇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多少人,又或者,这并不是个秘密,当泽享集团的车队在校门口停驻,整个校园即刻被笑容点燃! 所有人的嘴角都咧到了颧骨,灿烂到盛夏的烈阳都失了色。 袁知乙和方君宜还是低年级,站不到前排去,再热情也洋溢不到许女士跟前。 方君宜打手语:怎么办? 袁知乙摇头,她也没办法,总不能瞬间长高站到前面去。 方君宜瘪了瘪嘴,委屈巴巴。 袁知乙眼睛一亮,打手语:你,我,哭。(我们哭吧) 方君宜歪着脑袋,不解。 袁知乙拉着她,猫着腰离开人群,朝食堂奔去…… 在这个充满笨人的校园里,她还没有输过。 -祁聿- 祁聿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有很长的假期,但十岁那年的夏天,难以评价。 那是一个酷夏,碧空如洗,蝉声嘹亮,但祁聿心情很烂。 好不容易放假回国,却要陪同许堂英女士参加商业活动,他们称之为慈善——到聋校慰问聋哑儿童。 他想不明白,大热的天把人从教室拽出来,顶着大太阳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恩人”大驾光临,叫什么慈善? 一群傻蛋。 他不肯下车,坐在车里吹空调。 车窗外忽然冒出的两张脸吓了他一跳,一高一低两个女孩,瞪着大眼睛探头探脑,看起来又呆又傻。 莫不是弱智?特殊学校好像有这类人群。 他刚准备开窗吓吓他们,就见两人咿咿呀呀相互比划着,一个女孩不知从哪掏出两片洋葱,教另一个把洋葱放在眼下掰开,没一会儿两人开始猛眨眼睛流眼泪,又凑近车窗探头探脑…… 祁聿看明白了。她们是在照镜子,看自己哭得像不像样。 这是要干嘛,不想哭硬哭? 祁聿透过另一边车窗看到台上发言的许女士,满面慈悲,字句铿锵,一时难以分辨谁才是傻蛋。 再回头,女孩已不见踪迹。 许女士发言完毕,掌声雷动,受资助学生上台,排好队形表演手语节目《感恩的心》。 大热的天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感恩,傻透了。 祁聿准备玩一把俄罗斯方块消磨时间,目光一扫忽然黏在队列后排。 刚才那个掰洋葱女孩? 前排都是高年级的,表演要专业得多,如果不是她哭得太投入,他压根不会注意到她,台下的领导们大概也是。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个小泪人身上。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音乐刚要激昂起来,“哐当”一声,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说倒就倒,现场顿时乱成一片——电视台正拍着,要是中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女孩被抱进他们的商务车送往医院,祁聿被撵下来,换另一部车走。 在下车的瞬间,他看见女孩冲某个方向眨了眨眼睛——一副得逞的表情。 祁聿唯恐自己看错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站着刚才与她一起装哭的同伙。 现场太乱,角度太刁钻,除了他,估计没人看见。即使看见了,估计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动因此提前结束,这对祁聿来说倒是个好结果。 因为这段特殊的“缘分”,许堂英私人资助了这个聋儿,后来成就了泽享集团慈善事业的一张名片。 再后来,许堂英介绍说,她叫袁知乙。 再再后来,她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领地、他的生活。 很久以后祁聿在老报纸上看到那天的相关报道。 报道说,聋儿对泽享集团的资助感激涕零,情绪激动哭到晕厥。 祁聿发笑——呵,披着这么厚一张羊皮,不晕都不科学。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1. 楔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洗车 -001- 临海城市的天,叛逆,不按常理出牌。 天气预报说今日大晴,可当下,天空沉得像浸水的抹布,乌云滚过乱糟糟的街道,灰白矮楼愈显斑驳破旧。 风裹着沙尘,要下雨了。 袁知乙倚着门框,目光在忙碌又萧条的街面飘摇。 理发店小哥在搬毛巾架,发白的紫色毛巾随风翻飞;卖电动车的大叔赤身裸膊转着长长的调节杆,雨棚吱呀吱呀往外抻;轮胎店的胖婶坐在条凳儿上啃老冰棍,和袁知乙一样——在听李环忠骂承芳。 承芳是袁知乙的小姨,李环忠是承芳的丈夫,袁知乙该叫姨父。 父母离世后,小姨和姨父是袁知乙的监护人。 可一声“姨父”,这么多年袁知乙也没叫出口,小时候是因为听不见不会说话,后来能听见了也不爱讲话,李环忠只当她哑巴了,不在意她叫不叫人,只在意她听不听话。 可无论听不听话,李环忠的嘴都有得叭叭,程度轻重的区别。 小时候她听话,听李环忠安排去了聋哑学校,学费杂费不用交,住宿伙食不用愁,寒暑假回家还能带回赞助品,李环忠儿子李守鑫的铅笔、笔盒、削笔刀全是她带回来的,唯独一套保暖冲锋衣,袁知乙自己留着穿了。 ——李环忠叭叭,骂承芳不会过日子,说李守鑫拔个儿快,他穿过的还能给袁知乙穿,袁知乙先穿的衣服李守鑫可没法穿,承芳说那冲锋衣是学校发的,李环忠说你脑子会不会转,会不会报大一号?她聋你也聋? 事实上袁知乙和李守鑫几乎一样高,腿还长一截。 后来袁知乙知道自己还有残余听力,提出用父母的事故赔偿款去配一副助听器。 ——李环忠叭叭,骂承芳家里祖坟不吉祥,一个个不是短命就是得病,要不是他命硬指不定也得被克死,早年若是没入赘承家他早该发财了,也不消天天摸着车底盘干些不见天日的活计,养这一大家子得花多少钱,现在就用光了以后拿什么养,拿李守鑫娶媳妇的钱养? 是了,李环忠从不对着袁知乙骂,倒不是隔着一层关系不好意思骂,他只是觉着骂她都是抬举她亲近她,管教了就得负责似的,所以他便骂天骂地骂承芳。袁知乙甚至怀疑他读过几百遍《红楼梦》,把腌臜婆子那一嘴指桑骂槐的功夫学得炉火纯青。 事实上李环忠小学文化,嘴碎纯属无师自通。 当年他靠这张能屈能伸的嘴哄到了承芳,骗过了承芳那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妈。 能有个领工资的丈母娘,李环忠是高高兴兴结的婚。可没过几年,丈母娘重病,钱没少花,人还是没了,本指望着连襟的袁家照应照应,袁家夫妇俩在一场事故中离世,只留下袁知乙这个孤女。 在事故中损失了听力的孤女,治治不起,甩甩不掉。 日子没法过了。 李环忠预备提离婚,可就在那天,他收到了袁知乙父母的事故赔偿款,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离婚的事暂时搁置。 之后就有了这家修车铺。楼下开店,楼上住人。 李环忠压根没系统学过修车,只干过几年车行学徒工,现学现卖没少坑人,所以没什么回头客,只能捡些旧车烂车修,修不好就忽悠人卖破烂,后来瞎了一只眼睛,更没生意干,又辟了一半门头出来搞洗车,主要都是承芳在洗。 “要我说老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女儿要是能考上名牌大学,我摆三天席,整个招贤街都得知道我家有大学生。”胖婶着实听不过去了,吸溜着冰棍走过来插话。 李环忠从车底滑出来,瞪着发乌的眼睛,纠正道:“是外甥女!” 胖婶笑,“白捡一个长得伶俐又脑袋灵光的闺女,你还吃亏了?过几年大学毕业你就跟着享福了哇!”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这个李环忠就生气,“指望不上她!” 撂下话,他滑进车底继续修车,喋喋不休说着车轱辘话:“耳聋,能读书就不错了,拉扯到考大学你说我容易吗,数学念得好好的,毕业当个数学老师稳稳当当拿工资,多好?非要转专业,念的什么?电子?电器?电路?劳什子?女孩子家念这个出来能干点什么?修电视机?还不如我修车!从小就主意多,出来爱死哪干死哪干,这么多年就当白养。” “……”胖婶一时接不上话。 承芳默不吭声冲袁知乙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今天应该返校了。 袁知乙静静听着,不走,也不回嘴。她要是走了,李环忠无处发泄,最终火气还是要落到承芳身上。 风卷来第一批雨点,稀稀拉拉,斑驳了街边的路牌。 招贤街。 袁知乙在想,到底是谁给这条街取的名?没半点契合。 这条街除了“贤”什么都有,炉灶店、五金店、窗帘店、理发店、文具店、零食批发……但最多的还是汽车配件店,卖机油的,卖轴承的,卖轮胎的……挤挤攘攘,空气里都是机油味。 招贤街一路往东,就是东州的汽车城,那里坐落着几个制造厂,还有大大小小的4s店。大买卖吃骨头,周边小铺捞点汤喝。 所以别看这街道破旧脏污,每天打这走的豪车数不胜数,当一辆黑色跑车停在路旁,大伙也就是瞥一眼,该干嘛干嘛。 毕竟比起那些“红橙黄绿”炫得人眼晕的车,这辆属实不起眼。 托李守鑫天天在朋友圈滚键盘“测评”豪车的福,袁知乙认识这车,售价比那些“红橙黄绿”只高不低,黑武士漆面,李守鑫的“梦中情车”。 车窗原本只开了一条缝儿,停那好一会儿了,车窗完全落下来的时候,路边的人投去视线。 车里坐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侧脸浸在阴影中,看不清。 一只瘦长的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又收回去,握着手机打字。火光轻晃,一缕烟缠住他手指,他反手拂开烟雾,腕表随着动作反射出昂贵的金属光泽。 不知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嘴角稍扬,皮笑肉不笑,叼着烟两手打字专注回消息。 看着只是靠边停车抽烟。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个轮廓也招眼。 胖婶眼睛都看直了,嘴上仍同李环忠说着话,“圆圆长这样还有吃不饱饭的?再说了,圆圆不是还有个干妈?那个泽享的老板娘,许什么来着?你还操心圆圆找工作?难不成那干妈以后不帮衬着点?” 闻言袁知乙眉头紧锁,用眼神询问承芳——干妈?哪来的干妈? 承芳闭着眼摇头叹气。 袁知乙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离谱! 李环忠喝了酒就到处走花溜水,竟把许堂英吹成了她干妈? 但凡他说的是别的企业家,旁人不带信的,信了估计也不认识,可在东州,谁家里没几样泽享系品牌的产品?泽享董事长许堂英热心公益也是出了名,几乎每个学校都有泽享助学金,袁知乙作为受资助学生代表参加过泽享集团年会,同许堂英合过影,上过新闻,照片至今挂在泽享集团官网上。 袁知乙恍惚听见一声嗤笑,但不确切。 助听器作用下的耳朵声源分辨率不高,然而直觉促使她往那辆车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撞上阴影里睥睨而来的视线,懒散、冷淡,高高挂起。 烟雾散去,鸭舌帽下的脸变得清晰——那一声短促的笑,确实来自于他。 祁聿。 许堂英的儿子,祁聿。 袁知乙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新生军训,东州大学那么点地方,大一一整年她都没在学校里碰见过他,她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真考上了。 而东州那么大,竟就这样碰上了。 招贤街那么长,他怎么就恰巧停在这? 李环忠能叭叭的人事那么多,怎么就非要拿许堂英说道? 吹水吹到真太子耳朵里,真是打着灯笼走铁路——见鬼。 “嗐!”李环忠还在车底敲敲打打,扯着嗓子讲话,“早就没资助了,有钱人搞慈善都是作秀,就挑那些好使唤的小孩子哄骗,做做样子,上了大学谁管你,还不是得靠老子供养……有钱人的鬼话啊,不能信!” 袁知乙不想听,发呆,放空自己,脑子里随之冒出诡异无厘头的画面,李环忠的厚嘴唇在她脑海里开开合合,口水说干,嘴冒火光,点了那一地的机油,“砰”一声—— 白光乍现,同归于尽。 眨眨眼,回归现实。 “那一年学费得不少?”胖婶问。 李环忠轻哼一声,“没点本事是供不了,万八千呢得,再别提生活费,花销比李守鑫都大,大学生大学生,出来修电视还不如现在跟着我修车,辛辛苦苦供个聋的,还不听话,我上辈子就是欠你家的,是不是承芳?” 听李环忠说话真耳朵疼。 不踩着别人吹牛能死?上高中后她拿过他一分钱? 袁知乙咬牙,腮帮子肌肉直跳,脑子里嗡嗡,回荡着“同归于尽”的爆破声。 行动先于意志,她抬腿一脚踹上李环忠身下的推板,李环忠毫无察觉,连人带板从车底滑了出去,扳手没拿稳砸到脑袋发出一声闷响。 “我操你妈!”李环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骂声已经出口。 胖婶见状赶忙闭嘴,琢磨着怎么体面地退出风暴中心。 李环忠捂着额头爬起来,视线一扫就精准捉到始作俑者——袁知乙那双凛然的眼睛什么都藏不住。 她也没打算藏,本来只想让他出来有话冲她说,没想到这一脚附赠被动伤害。 李环忠又惊又气,抖着手腕指向袁知乙,眼瞅着就要动手。 承芳拽着他胳膊拉架。 忽然,路旁传来豹子嘶吼一般的声浪,顿时吸引了李环忠的注意,他停下磨刀霍霍的步伐望去,眼底盛满对卓越性能发动机的艳羡。 是那辆黑武士发动了。 那车却没开走,方向一打,拐到店门前的洗车位,熄火。 诸人不自觉注目。 车门开启,长腿踏出车外。 入目是球鞋、中裤、卫衣、鸭舌帽,款式平常,很潮但不另类,卫衣袖子推到小臂中间,腕表格外抢眼,大表盘配金属表带,运动感与成熟感兼备,打扮和人一样,是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气质。 他身量高出跑车顶一大截,整个人气场很足,属于看起来讲点道理却不好惹那一挂。 男人对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手腕一勾带上车门,径直进店,在乱糟糟的店里寻见矮桌上的烟灰缸,弯腰摁灭烟头,这才抬了抬帽檐,说:“洗车。” 店内店外一片寂静。 李环忠看了眼车,有点反应不过来,“洗车?” 车不张扬,但几乎全车改装过,别提发动机那声浪了,就这轮毂、卡钳、碳纤维包围都昭示这不是辆普通奥迪,上这儿洗? “不营业?” 李环忠的火气被迅速扑灭,转瞬换了副面孔,“营业!当然营业,里外都洗吗?” “里面不用。” “单洗外边三十,里外都洗五十,精洗内外一百,里外洗划算!” “里面不用。”祁聿没什么情绪地重复,声音也属于讲点道理却不好惹那一挂。 “行,都行,你说了算,”李环忠招呼承芳去洗车,顺带给了袁知乙一记警告的眼神,再转过去又笑嘻嘻,“办不办卡?充一千送二百,这次免单……” 承芳提醒忽然冒出来的顾客:“小伙子,已经开始下雨了,你要现在洗车吗?” “洗,充五千。” 这下连隔壁卖电动车的大叔都凑过来看,究竟是哪个冤大头,开这么好的车在这破店办洗车卡,也不怕手艺不好划了车。 李环忠喜形于色,双手拍膝盖兴奋道:“好好好,充五千送一千!再送六次免单!” 他交代袁知乙办手续,自己去给承芳帮忙,早一秒洗出来早一秒钱货两讫,唯恐这冤大头反悔。 袁知乙绕到柜台里找出会员登记本,抖了抖灰尘,“确定充吗,店黄了可不一定退钱。” 祁聿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她眼睛,眼神嘲讽,话也阴阳:“干哥哥的钱不好意思挣?”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2. 洗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作秀 -002- 干、哥、哥。 祁聿果然听见李环忠的话了。 李环忠的吹嘘也不算毫无根据,许堂英对袁知乙可比他这姨父上心,派人带她到处求医,配助听器,学业上百般关照,寒暑假给她报各类游学班,闲时带在身边见见世面……如果不是祁聿反感,指不定真会认作干女儿。 许堂英为人豪爽大方,没什么架子,李环忠就起了攀附的念头,明里暗里提过好几回,想管许堂英借钱扩门面、招学徒。 他说是借,袁知乙可不认为他会还。 为了打消他瞎攀亲戚的念头,她只好说资助关系结束,不再联系了。李环忠因此骂骂咧咧好一阵,骂资本家翻脸无情。 真是好笑,拿人钱财拿出道理来了,得寸进尺不自知。自己在家念叨没人理,就拿出去对外人编排。 今天落在祁聿手里是他活该。祁聿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 袁知乙看向祁聿。 祁聿也正看着她。 她眼珠子黑亮,睫毛又密又长,眼风那么一扫很是锐利,但流畅的脸型和小巧饱满的嘴唇中和了眼神的棱角,添了些许柔和,没做什么特殊表情的时候,看着就喜怒难辨,凶与嗔一线之隔,全看对面的人怎么解读。 对面的人没有解读的意思,冷淡地回视。 很明显,他在等“干妹妹”怎么圆“干妈”一事。 没法圆,在他眼里,李环忠和她根本就是一伙的。 有些钱,不挣白不挣。袁知乙往台面蹬了个付款码立牌,“你扫我。” “你这服务态度,没倒闭算祖上积德,”祁聿手肘撑在柜台边刷手机,瞥一眼外边洗车的人,“看看洗得怎么样再说。” 听这话,袁知乙知道,他压根不打算充值,他只是在积蓄嘲讽值,满点了再抛出来攻击人。她没有强买强卖的癖好,也无意坐以待毙,阖上会员登记本出去帮忙,早点钱货两讫早点清净。 李环忠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即刻回头:“会员办好了?” 袁知乙:“没,我来帮忙。” 李环忠低呵:“你帮什么忙,把这个会员稳住了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祁聿办不办卡和她有什么关系? 袁知乙提醒:“这车刮花得赔不少钱。” ——这钱不好挣,想清楚。 “你当这小伙是奔着洗车来的?天真!”李环忠挑一下眉毛,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秘模样。 袁知乙在店里总被搭讪,常有经过的豪车落下车窗吹口哨,对破店门前的美少女充满兴味。 袁知乙悟了,敢情是把她当揽客的门面,全然忘记引狼入室最后瞎了一只眼的教训了。 李环忠推她一把,“不用你帮忙,你去给顾客倒杯茶!” 这声儿倒是挺大的,足以让祁聿听见。 袁知乙只能在心底笑两声——他以为祁聿是为了搭讪她所以进来洗车? 他才天真。 袁知乙回到柜台烧水,“滴滴”两声,上水机对准壶口,连着桶装水的胶管一抖,汩汩抽水发出巨大噪音,嘈杂、混乱。 袁知乙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回头发现祁聿视线像是落在她耳朵上,又像越过她落在遥远的地方。 四目相对一瞬,他目光移向水壶。 他恐怕是没见过这么简陋的“自动”烧水壶。 烧水壶温度攀升,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开水咕噜响打破诡异的静谧。袁知乙抽出一次性纸杯,倒水,放在祁聿手边,意思意思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拉过高脚凳坐下刷手机。 有礼貌,但不多。 他还是没动静,她尽主人之谊招呼道:“没有茶,将就喝,”顿了顿又补充,“也没有毒,放心喝。” 祁聿转着杯口,下巴往她腰部指了指。 袁知乙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不明所以,“有话请讲,我听得见。” 祁聿气定神闲:“你们店的待客之道就是站着多喝烫水?” 他刚才是瞥她的高脚凳,无声指控她的怠慢。 袁知乙左右看,从一堆货物里扒拉出一张马扎,蹬在边上,“请坐?” 祁聿看着那马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就在袁知乙以为大少爷要冷声拒绝时,他抬脚把马扎捞近坐了下去。 马扎就小腿肚一般高,换别人憋屈死了,但他在哪都是一副主场感极强的模样,腿随性敞开,双肘撑膝盖上,歪头摘下鸭舌帽抓了抓头发,挺闲适。 袁知乙觉得祁聿这人挺神奇的,坐个马扎都能坐出一副渣男样来。 他目光忽然移过来,轻巧一个对视,眉头轻扬,好似抓住了她“偷窥”。 袁知乙神态自若:“还有什么需要?” 祁聿却不答,戴回帽子,手机一横,点开了游戏。 门外,一边干活一边观察屋内的李环忠纳了闷,低声道:“里面怎么那么安静,他们不说说话加个微信什么的?” 承芳叹气:“人家不熟。” 胖婶歪头,“我怎么觉着他们像是熟得很……” 话音未落,祁聿恰巧往外边看,三人赶紧各忙个的,不再明目张胆往里边瞧。 祁聿没了游戏兴致,百无聊赖打量店里的陈设,老旧的修车铺,没什么新鲜玩意,却在收回目光时,被抽屉露出的红头文件吸引——东州大学《转专业家长同意书》。 袁知乙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眼看着文件被他抽走,她站起来抢,祁聿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把文件高举过头顶,她垫脚去够,够不着。 “祁聿!”袁知乙低呵。 身高劣势下,袁知乙只能眼睁睁看他浏览完文件。 她手腕被他攥着,上身贴着他的胸膛,视线与他喉结齐平。 祁聿身上很好闻,离得近才闻到的淡淡皂感,但不是普通洗护的味道,带着点焚香,冷冽静谧的距离感,反而让人有些燥。嗅觉刺激记忆,袁知乙后知后觉这情境、这姿势似曾相识。 当年她给许堂英的那封感谢信被抢他走,两人对峙之时也是这个姿势,不过那会儿他连看都没看,扔到了花圃里。 但凡看一眼,就不会认为那是一封情书。 “还给我。”想起往事,袁知乙耐心耗尽。 祁聿眼神示意店门外。 袁知乙知道李环忠正悄摸留意这边,赶紧退了两步抽身。 祁聿松开她手腕,顺势鸠占鹊巢坐到她的高脚凳上,优哉游哉转了小半圈,满不在意地把文件丢桌上,“转到电子系要干什么,修电视机?” 他用李环忠的话嘲讽她。 袁知乙把文件收起,“关你什么事?”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电子系?你说关我什么事?” “……” 袁知乙还真不知道。 除了大一军训见过一次,她与祁聿的“交集”要追溯到高考录取后回校谢师,光荣榜上,祁聿的名字在她上面。 至于他在哪个学院哪个专业她丝毫不想了解。 大一时也曾听舍友聊起过他,高富帅在哪都是八卦热点,但毕竟不是一个学院没什么交集,时间一长就鲜少听闻。 他在电子系又怎么样? 袁知乙反问:“那你在这办会员,又是要干什么?” 他觉得她转专业与他有关系,那她也可以认为他跑到穷乡僻壤办洗车卡是奔着她来的。 自以为是,谁不会? 祁聿闻言笑了声,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袁知乙被盯得发毛,他才吐出一句话:“搞慈善,有意见?你觉得是作秀也行。” “有钱人搞慈善都是作秀……”李环忠的话言犹在耳,确实是不中听,祁聿以牙还牙,第二波嘲讽虽迟但到。 袁知乙闭嘴了,再聊下去也不过是给他递刀宰自己,她方理亏,绕道走才是上上策。 外边,车已经洗好,承芳正在做最后的干燥处理,祁聿往外走。 李环忠迎上来,笑眯眯问:“你看看怎么样?” 祁聿仔细检查,不知提了什么意见,李环忠愣了愣,然后洒水重新开始洗,甚至趴在潮湿的地面上擦低矮的底盘边缘…… 为了这个会员,真够拼的。 再次洗好的时候,李环忠全身都湿透了。 祁聿终于点了点高贵的头颅,拿起手机扫墙面的付款码。 李环忠满眼期待,只听语音播报:“支付宝到账,三十元。” 三……十元? “不办卡了吗老板?”李环忠屁颠颠跟在祁聿身后。 祁聿坐进车里,落下窗,四两拨千斤:“再说吧。” 李环忠猫着腰整个挂在车窗边,讨好地问:“刚才不是说办吗,是服务不周到还是没洗好,有意见可以提的,都好商量,好商量啊!” 祁聿启动车子,睨李环忠一眼:“你不是说了?有钱人的鬼话不能信。” 在李环忠错愕的眼神中,黑武士扬长而去,嚣张的尾灯在雨幕中闪烁。 李环忠又惊又气,这可是他洗得最卖力的一次,绝对不可能出问题,肯定是袁知乙没招待好!他瞪袁知乙,眼周每一寸肌肉都在传达他的质问、责怪、气愤。 袁知乙临了也没想通,祁聿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拎起那杯他一口没喝的水,泼去路牙子上。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3. 作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野猫 -003- 祁聿今天是出来改车的,闻人放的装配厂就在汽车城。他到达时门口已经停了一排豪车,厂房内电音靡靡,男男女女笑声盈天,红光一打跟夜店没什么区别。 祁聿下车,小工把车开进操作间,楼上一群人总算发现来了人,闻人放从人堆里钻出来,噔噔下楼迎接,“从你家过来要这么久?你把你那黑豹当驴骑呢?” 祁聿看楼上乌烟瘴气一群生面孔,随口搪塞:“路上碰到一只野猫。” “啊?”闻人放扭头看车,“撞着了?车没事吧?” “有点人性成不成?”祁聿睨一眼闻人放,不客气地吐槽:“野猫都能撞坏,你的厂该倒闭了。” 闻人放嘿嘿笑。 祁聿好几辆车都是在他这儿改的,权当是给兄弟捧场。他呢,一直想弄个超跑俱乐部,如果有祁聿坐镇,那些个二代自然会围上来。今天叫了几个凑一块见见面。 这年头,凡是个二代都混着七八九十个圈儿,东州的二代圈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实力差之千里,各自圈地又有微妙交集,你捧着我,我就拉着你,我再往上捧别人,每个场合都有无形的轴心。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这个场合里,姗姗来迟的祁聿就是那个轴心。 楼上在喝酒打碟,祁聿兴致不高,挑一处沙发坐下,闻人放叫上几个兄弟过来组一桌牌,音乐起,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这种场合就这样,打了几把牌,联系方式一加、电子名片一发就算熟人了,有人开始约下回的局:“趁天气好,租个赛道玩玩吧?” “好啊,”闻人放欢喜,这话头开得好,他正愁不知道怎么提俱乐部的事呢,祁聿这人出手挺大方,就是精,轻易不掺和。 “要不咱干脆弄个俱乐部长租得了,便宜,权限还多。” “我看行!” 闻人放:“祁聿,一块儿吧?” 祁聿瞥他一眼,“你妈要是知道你还在国内,你知道自己什么下场吗?”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你不上学要拉多少人陪你玩儿?”祁聿低头看牌,眉眼掩在鸭舌帽下,看不清,“我没空。” “哈?早就听放说祁少是学霸,还真是爱学习,在哪上学呢?” “东州大学好吧,你再考一百年也考不上。” “捐栋楼能不能上?” “你当是多伦多呢你想捐就捐?” “祖国栋梁懂不懂!” 这群二世祖,怎么就奉承上了,还奉承得那么俗,知不知道人姓什么呢就瞎叫,闻人放赶紧言归正传:“我这不是心系祖国嘛,外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回都回来了,总得弄点什么正经事干干你说是不是……” 祁聿淡笑一声,不跳坑。 “哥!”楼下操作间有小工喊,“杯架里有盒蓝牙耳机,给你送上去不?” 祁聿才想起来这档子事,那不是蓝牙耳机,是一副助听器,是许堂英让他送去给袁知乙的,刚才演了那么一出给忘了。 “放一边。” “好嘞哥!” 没一会儿,手机响,祁聿点了免提撂桌上,看见“许则天”的来电备注,有人示意DJ关了音乐,全体默契噤声。 “去过招贤街了?”许堂英的声线温柔知性,语气和声调却自带威严。 祁聿弄着牌,两指推开边上姑娘放过来的酒杯,没有喝酒的意思,单手翘开一旁的易拉罐,喝了口汽水,含糊应答:“嗯。” “那怎么没见圆圆给我电话?”许堂英显然不信,“跑个腿的事都不给我办?” 祁聿打牌节奏没乱,出了组牌,回话:“她家店在招贤街立牌斜对面,她姨父没几根头发眼睛发乌,她小姨瘦瘦巴巴干活挺有劲,是与不是?” 许堂英:“送到了就行,以为你小子又阳奉阴违,你去的时候圆圆在家吧,她上回跟我说转专业……” “你找她不如直接给她打电话。”祁聿说完预备点挂断,那头已经率先撂了。 这方面母子俩默契十足。 “圆圆?”闻人放惊讶,“谁,袁知乙啊?” 祁聿叩两下桌面催闻人放出牌,“到你了。” 这也就是跳过问题,默认了。 闻人放想起祁聿刚才说的“野猫”,“哎,你们还有联系呢?她现在怎么样?在哪上学呢?还那么漂亮?会讲话没有?” 问题跟机关枪似的,祁聿觉得吵,睨他,“不是一直会讲话?闻人放屁,忘了?” 众人不明所以,跟着笑。 闻人放:“……” 说起这个,闻人放真是哭笑不得。 袁知乙在他们圈子里很有名,闻人放在多伦多上小学呢就经常听人聊起。 传播最广的版本是,祁聿爸妈分居多年就要离婚了,到时候祁聿肯定跟他爸,他妈赌气,捡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养,以后说不准要和祁聿分家产,气他爸。 传得有鼻子有眼。 闻人放当然不信了,别人不知道祁聿家里什么状况,他是知道的。一来,祁聿他爸对家产一毛钱兴趣都没有,跟他聊钱还不如聊聊康德卢梭笛卡尔;二来,祁聿他妈哪是娶回家还能离得掉的?那可是追夫追上娱乐新闻的人物。 三来,谁找个聋子来争家产啊? 不过,听说袁知乙智商极高,按测试成绩属于“天才”,人也特漂亮,就连施清韵那个谁也不服的大小姐也评价过一句“袁知乙吗,长得还行”,所以闻人放一直想见见,终于在祁聿生日的时候见着了。 当晚,袁知乙就穿着外国语学校的秋冬校服十分随便地出席了。闻人放第一眼见她,以为祁聿后边跟了个仿生机器人,头发亮得像假的,脸型流畅没有一点棱角,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神凉沁如六旬师太。 那枚校服领结往胸前一戴,整个人板板正正,跟人形手办似的。 那阵子闻人放整天往祁聿家跑,没别的,就爱凑热闹。 袁知乙一直安静干自己的事,看书,写作业,偶尔也给切点水果,挺乖,养眼极了。 左右袁知乙听不见,闻人放明目张胆调侃祁聿,我二婶是不是在给你养媳妇啊? 祁聿还没反应呢,袁知乙忽然抬头瞪了他一眼,奇了。 她那双大眼睛,可没把他吓够呛,她忽然就开口了,在那之前闻人放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她说:“闻人放,你少放屁。” “少放屁”是他的口头禅,她故意学去了,但她发音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中间几个字囫囵过去有些吞音,就闻、放和屁字最清晰。 闻、放、屁。 闻人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有家学渊源的姓和这么有气场的名从此就变了味。 “屁屁,不打就换人。”祁聿再次叩响桌面,闻人放回神,听这称呼,抬脚踹祁聿,骂骂咧咧道:“祁聿你再叫一次,小心我……” 祁聿躲开,无所谓地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后脑勺忽然到了搁在椅背边缘的手,回头,才发现身后错落站着几个女孩儿,举着酒杯在观战。 这种场合,看谁的牌也就是站谁的场,满桌七八个打牌的,数他后边人多。 祁聿不着痕迹放下腿,手肘撑膝盖上,脊背往前倾,握着牌的手垂在腿间,后边是彻底看不见他的牌了。 小小动作,明明白白不给机会。 闻人放就不明白了,是不是这种不爱搭理人的劲儿特别招人? “你们这是聊谁呢,放哥?”同桌打牌的看他俩你来我往的,又听不懂,问道。 闻人放:“聊你聿哥小青梅。” “美国妞?” “中国妞。” 正好结束一局,口哨声起,“还有这么纯情的粉红故事,说说呗……” 闻人放输了,洗牌也美滋滋,手上拢着牌,面上眉飞色舞开始编排:“那会儿你们聿哥刚回国上学,哎呀一进门发现一大美女在自己房里,怎么刚回来亲妈就送这么大礼?你聿哥心花怒放……” “闲得瞎扯,我走了。”祁聿站起,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抬脚就走。 “哪儿去?” “学校。” “不是说明天才开学吗?聊聊俱乐部的事啊!”闻人放赶忙留人,“你车还没好。” 祁聿下楼,没回头,抬手,钥匙圈在手指兜一圈,“你的,开两天。” 闻人放这才注意到这祖宗顺走了他的车钥匙。 轰隆一声,闻人放刚运回来自己还没过把瘾的大牛驶出厂门,没过两分钟,车又开了回来,闻人放刚想说兄弟还给点面子,只见祁聿到操作间拿走他的“蓝牙耳机”,轰隆一声,又开走了。 启动前隔着前挡风玻璃冲上边弯了弯手指,表示——走了。 给面子,但不多。 等他走了,众人才敢议论,女生忙着打听加微信,男的嘛,夸得不算情愿但听得出还算服气。 “放,你兄弟人挺气派啊?” 事没办成闻人放心里正郁闷,但这话他爱听:“那当然。” - 祁聿又回到招贤街,袁知乙家的店其实不好找,招牌乌漆嘛黑压根看不见,一脚油就开过去了。 但他再次精准地停在店门前。 卷闸门紧闭,店已打烊。 祁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方向盘,仪表盘上的时钟咔哒咔哒走了一整圈,他才拿起手机,发微信。 点开一个空白的聊天框。 【许女士让我给你送东西,出来拿。】 删掉。 【出来拿你助听器,你家门口。】 删掉。 【出来拿助听器。】 删掉。 【出来,门口。】 发送。 瞬间,红色感叹号出现在消息前,下边跟着两行小字。 【幼稚圆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 祁聿人声鼎沸门庭若市的微信列表页从未出现过如此冰冷的字眼,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副驾,劲挺大,弹落到脚垫上,他没捡。 雨夜里,橙色兰博基尼飞驰过招贤街,像一条暴怒的闪电。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4. 野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转系 袁知乙入住新宿舍并不顺利,但有惊无险。 她进屋第一反应是走错了,退出来一看确实是418,门牌号下边还贴着财神爷的卡通画,上书:誓要发! 她又推开门,望着本该属于她但眼下却满满当当的四号床——几个行李箱摞在里面,巨大的塑料组合衣柜也蹬床上,高度直顶天花板,柜门朝向隔壁三号床,歪歪扭扭敞着,里边几条丝袜纠纠缠缠落在三号床枕头上。 书柜书桌也被霸占,堆着书、浴框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看来新室友得到了通知,却没有做好接纳她的准备。 一号床的床帘率先被掀开,一张圆脸探出来,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你是袁知乙吗,快进来,你的床位……对不起啊我们马上收拾。” 袁知乙对应床号,记得这女孩叫贺灵夕,班里的团支书,校学生会综合办公室的干事,辅导员说有困难可以找她。 袁知乙默默等,只见贺灵夕掀开二号床的床帘,里边两个女生挤在一处,抱着枕头戴着耳机看着同一台电脑,两人都面红耳赤,看起来很热。 贺灵夕说:“新舍友来了,我们收一下吧,韩厘你把那衣柜拆了吧,衣服先放我那……一言你行李箱、行李箱……” 偌大的宿舍找不到一处空地。 “放你自己桌上。”袁知乙建议。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急眼,一个女孩儿扯掉耳机风风火火爬下床,一副要发难的模样,可比她先发出声音的是忽然被拔掉耳机的电脑——嗯嗯啊啊的靡靡之音,在宿舍里回荡。 女孩儿脚步一顿,僵住,神情半羞半愤,精彩极了。 边上的贺灵夕耳朵都红了。 袁知乙其实听不清,但从三人的反应可以大致判断影片内容。 “一言,我帮你把行李箱弄下来吧?”贺灵夕打破尴尬,说道。 袁知乙开始认人,哦,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豆丁,是二号床宋一言,那位淡定关闭播放器,晃悠着两条大长腿看戏的中分大波浪美女,就是三号床韩厘了。 三号床在袁知乙隔壁,没装床帘,床尾衣服成堆,防护栏杆上嵌挂着一张床桌,机械摇臂似的延展出来,还是双层——所谓的“上铺神器”。庞然大物矗在那,阴影就落在袁知乙书桌,严重影响采光。 无妨,美女东西多,少管。 大家开始卖力干活,宋一言搬走了她的行李箱,韩厘也拆了她的衣柜,腾出不少东西,顺带做了个大扫除,整个宿舍一片狼藉,垃圾堆得没法下脚,都快把门堵住了。 袁知乙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许堂英来电。 助听器连着手机蓝牙,铃声直接入了耳,外边听不见。 她拿手机离开宿舍,这才接通电话。 “老师?” 许堂英有传道受业情结,从小就想当老师,可作为独女迫不得已接手集团成为一名商人,在公司让员工叫她许老师,不让叫许董。袁知乙则将姓氏省去,一直以“老师”称呼她。 “圆圆啊,助听器拿到了吧,试试调得怎么样?”许堂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袁知乙不明所以,助听器?应该说的是暑假配的新款助听器,国内验配师一直调不好,送到澳洲去了。 她没拿到呀? 她忽然想起莫名出现在她家的祁聿,迅速把事件串联,于是答:“今天开学,还没来得及。” 这话可以有两种理解:刚开学,祁聿没来得及给她送;刚开学,她没来及试戴。 不算撒谎。 她也不是为祁聿开脱,只是不想找麻烦。 祁聿讨厌许堂英使唤他办事,尤其是给她办事或者带她办事,大少爷不高兴,最终还是她倒霉。 摆臭脸袁知乙是无所谓的,只怕他对她的助听器动手脚。 毕竟他有前科。 许堂英催促:“抓紧试,下回技术部门的出国交流,让他们带你去现场验配……上次你说转专业,转到哪个专业了?” “电子与通信工程。” “这不是和祁聿一个专业?” 袁知乙不语。 “那很好办,这小子哪儿哪儿不行,就是朋友多,有什么事你就找他给你办。” 袁知乙继续沉默,大概是戏演得到位,许堂英一直认为他们关系尚算和谐。 许堂英那边有人催她开会,“我先忙了,助听器抓紧试,挂了啊……” “老师再见。” 挂断电话,袁知乙思考:那天算是惹到那位大少爷了,现在只有她去找他才能拿回助听器,那么,怎样才能联系上祁聿? 说来离谱,认识快十年了,她没有祁聿的任何联系方式,包括□□、手机号和微信,都没有。 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都会通过许堂英,压根没有私下联系的必要。 算了,不急,他总是要来上课的,再说吧。 眼下还是先解决宿舍的垃圾,这么多垃圾怎么解决?袁知乙思来想去,只有快递站有那么大的袋子。 - 宿舍里,宋一言嘀咕:“她怎么回事呀,新来的不知道客气点?” 韩厘:“然后你就蔫巴了?” “我那是,”宋一言结巴,“愣了一下,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搞得我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她长得好像桔梗。” “什么鬼?” “桔梗啊!《犬夜叉》里的巫女桔梗啊。” 两人没懂二次元女孩的脑回路,但知道是动漫人物,大概能达成共识——新舍友确实漂亮得像异次元来客。 紧贴头皮的直发不是普通骨相能驾驭的,一刀切的齐刘海也极挑脸型,这一切都在她脑袋上若合符节,黑亮头发包裹着白皙的脸,对比度极强,十分招眼,刘海下那双眼睛又冷又灵,让人过目不忘。 属于娃娃挂的长相,清冷挂的气质。 贺灵夕笑:“你看见美女又走不动道了?” 宋一言叉腰:“没有,这么冲的美女,我不太喜欢。” “她可能不是故意的,”贺灵夕解释道,“辅导员说她耳朵不好,从小戴助听器那种,我听说,听障人士学语言的时候是没有语气词的,所以说话会比较生硬。” 宋一言:“啊?怎么还有听障?” “那还能考上我们学校,挺厉害。”韩厘称赞。 贺灵夕点头:“转到我们系更不容易,她成绩很好的,理学院本来都不想放人,是她坚持要转,听说是想进哪个国家级实验室来着,理学院没有名额。” “所以就来抢咱学院的名额?” 贺灵夕:“算不上抢吧,转来了她就是咱的人了,更何况,这种名额没几个人关注,大多数人都够不着条件,她可能是想走科研路子或者留校吧,毕竟耳朵不好的话,出去很难找工作的。” 韩厘:“嗯,有可能,但是空降兵总归不讨喜,越是少数人竞争,标靶越明显。” 贺灵夕:“你怎么说得跟打仗似的,没那么恐怖吧?” “有人就有江湖,涉及名额的东西不管好赖听起来总是香饽饽,总会有明争暗斗,你们学生会也不是每个岗位都好,还不是争得头破血流?金字塔尖的人最不好对付。” 宋一言不关心学霸们的话题:“道理我都懂,可是她就这样出去了啊,好歹客气客气搭把手呢?” 等垃圾都归拢好,袁知乙回来了,后边拖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上边印着快递logo。 接着,418众就目睹袁知乙把所有垃圾铲入编织袋,系紧,再用胶带缠上几个防震气泡柱,以一己之力拖出宿舍,十分麻利,十分果决,以至于众人来不及反应。 “我去看看。”贺灵夕率先反应过来。 宋一言和韩厘也出了宿舍,只见袁知乙抬脚就把编织袋踹下楼梯,滚到到下一层,追下去,再踹一脚。 里头的垃圾碰撞,整个楼道回荡着丁零当啷的声音。 本以为会一直滚到一楼,却不想袁知乙到二楼便停下了,调转方向,把编织袋拖进二楼尽头的水房,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我靠,干嘛呢?” 418众飞快跑进二楼水房,只见窗户大敞着,袁知乙在窗前淡定地拍拍手上的灰尘。 众人齐刷刷奔到窗口往下看。 下面居然是垃圾池,距离二楼窗口很近。虽然包着防震气泡柱,那么一大包扔下去依然声势浩大,池中灰尘升腾,跟刚经历过爆破似的,颇为壮观。 酸臭气扑面,418众手忙脚乱赶紧关窗,袁知乙没事人一般,洗手去了。 韩厘嘀咕:“我、靠。” 路子好野一女的。 学生公寓楼建得弯弯绕绕的,她们根本不知道垃圾池在哪,平时倒垃圾都去楼门口,那个小桶压根盛不下今天这一袋。 “同学,那你怎么不直接从我们楼层的水房扔啊……”宋一言没忍住,问道。 袁知乙洗好手,在池子里甩甩水,回头,“高空抛物,犯法。” “……”可是她的作风不像会在意犯法的样子耶? 宋一言又问:“同学,你什么星座的啊?” 袁知乙不明所以,答:“水瓶座。” 宋一言僵硬地笑了声,“好星座,好星座,哈哈。” 转头,她神神叨叨嘀咕:“不要靠近水瓶,会变得不幸。” 而后左手勾韩厘,右手拉贺灵夕,拽着她们逃回了宿舍。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5. 转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匹配 转到新学院,袁知乙本来觉得自己不需要适应期。 她生活向来简单,三点一线循环往复,知道自己要转专业,在理学院也几乎不参与集体活动,与舍友相处平平淡淡无甚刻骨情感,连告别都省了。 而电子系作为校内数一数二的大系,人员结构管理层级都复杂得多,袁知乙入学一周就加了七八个微信群,年级群、班级群、学习组群、操行组群、电子系正能量宣传群等等,还有专门的全系女生群,一会儿的功夫,未读消息99+。 “好友申请”消息密密麻麻,都是从各群加的,袁知乙礼貌性同意,最后发现和高中毕业谢师宴那会儿一样,加了也就是躺列,后来她几乎都删了。 短信框也堆满了“收到请回复”的未读消息。 袁知乙的手机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她需要适应适应。 另外一个需要适应的,是抢座位,她的听力情况决定了她只能坐前排。 在理学院,她基本不需要占座,人少,一个班不到二十个人,整个年级七八十人,第一排最里的位置默认是她的。 在电子系不一样,小课七八十人,大课二三百人,呜呜泱泱,谁也没给谁面子,早课六点半就有人去占座——专业课占前排,其它课占后排。 袁知乙都是早起占座,418三人基本踩点到,所以开学都一周了,她和舍友没说上几句话,并且,她们都没有加她好友,也没拉她进群。 她觉得问题不大。 大问题是,一周了,她还没碰到祁聿。 小课也就算了,他们不同班,大课也不见人影。 但她常常能从舍友口中听到祁聿的消息,无论什么话题都能往他身上拐两句。 “咱系男生又在朋友圈晒祁聿的车了。”宋一言刷着手机,啧啧叹道。 韩厘嗤笑一声:“真想不明白他们男的,别人的车有什么好晒啊?” 贺灵夕:“李游发的,我也正好刷到,啥车这是……日产吗?” 韩厘:“是GTR,我中午看见了,就停16号楼后边,我们班几个男的也围在那跟祁聿聊天呢。” “GTR什么车?多少钱?” “一两百万?” “他开学那天开兰博基尼来的,没开进学校停在西门外,他们说是橙色的,闪瞎。” “上学期开学是阿斯顿马丁。” “他上学期不是开奥迪?他到底有多少车?” 韩厘:“那不是普通奥迪,那是R8。他日常开的话,好像都是这些品牌不起眼的豪车。” 贺灵夕感慨:“奥迪不起眼?你们东州人可真有钱啊韩厘。” 宋一言叹息:“没关系,我有我的劳斯莱斯.幻觉。” 韩厘笑笑:“车算什么,祁聿家庭条件,他估计对这些都没概念了,买车就跟别的男生买鞋差不多。” “真的?这么夸张!他什么家庭啊,不是说开公司?” “公司和公司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韩厘说,“他家绝对不是小公司。” 宋一言:“说说说说。” 韩厘:“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我爸妈不是在泽享工作嘛?” “知道,你爸爸还是高管来的。” “不算,负责子公司市场业务而已……前天泽享办活动,我有点事去找我爸,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祁聿?” “聪明!” 袁知乙:……这难道不是正常推理? “然后呢?” “他坐在许泽享旁边,许泽享知道是谁吗?” “这名字,泽享老大?” “聪明!是创始人,年纪大了,我爸说他身体不太好很少出席活动了……” “所以祁聿是?” 韩厘:“具体不知道,我爸也没见过他,但别人都西装礼服,就他很随便,一直玩手机谁也没理,坐许泽享旁边还敢这样,估计是沾亲带故的。” “他看见你了吗?”贺灵夕问。 “没吧,隔很远。” 宋一言抽气,“他会不会是许泽享孙子啊?” “许泽享没有儿子。” “外孙?” 韩厘想了想,摇头,“不可能,许董事长丈夫姓‘闻人’不姓‘祁’,再说了,泽享太子的话,你觉得会和我们做同学吗?” “有道理,”宋一言缓缓点头,“哇……神奇。” 袁知乙:……神奇是怎么推出来的? 关于祁聿的名字,她倒是知道一些。他出生时其实是姓“闻人”的,“祁”是后来才改的,是他外祖母的姓氏。 他不随父母姓的原因十分狗血——怕被绑架。 据说闻人放就在加拿大被绑架过,有那么几年,祁聿身边都跟着保镖。 富人的逻辑有时候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并不神奇。 她有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于是插话:“祁聿都不来上课的吗?” “来的啊。” 袁知乙:“没见过。” “咱和他不是一个大班啊……”宋一言随口回答,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声音渐弱。 整个宿舍安静两秒。 “唰”的一声,一号床二号床床帘被同时拉开,同时韩厘也坐起来,全宿舍都在确认一点:刚才说话的是袁知乙? “大班?”袁知乙没察觉舍友的异常,兀自发问。 “哦,是这样,”贺灵夕解释道:”咱系人多,所以大课也得分拨上,就是两个大班。” “哦……”袁知乙在黑暗中点头,“那在哪里能碰到他?” “唉!”宋一言来了兴致,整个身子跃出护栏叫袁知乙,“原来你也是个俗人啊!” 袁知乙撩开床帘,确认她在和自己说话。 “我们还以为你是那种没有七情六欲的得道高尼,听我们聊这些很烦呢?”宋一言隐隐兴奋,“原来和我们一样会关注帅哥的八卦啊?” 韩厘踹了踹床架子:“你就你,别带‘们’,我谢谢你。” 贺灵夕笑得直打滚。 袁知乙:得道高尼? 她想解释两句,但这就意味着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挺麻烦的。 并且,她们看起来挺高兴的,那就这样吧。 问题不大。 袁知乙相当于默认了,于是,宋一言十分热心地把祁聿的课表弄了来,添加袁知乙微信发给她,并把她拉到宿舍群:【姐姐妹妹誓要发】。 这标志着她明面上融入了418大家庭。 袁知乙想不通,这么些天的相处,任劳任怨倒垃圾,都不如提一句祁聿?他难道是什么人际土壤的肥料? “袁知乙,你微信名叫幼稚圆?居然怪可爱的。”宋一言感慨。 “为什么要用‘居然’这个词?长得就很可爱呀。”贺灵夕说。 韩厘:“因为画风确实反差哈?” 宋一言:“是啦是啦!人冷飕飕的。” 冷飕飕? 袁知乙:“名字首字母打出来是这个词。” 她本来想用原名,打出“幼稚园”感觉也行,就用了,后来觉得没有个人特征,又把“园”改成她的小名“圆”。 418众:……莫名幽默怎么回事? 突破了“半生不熟”的尴尬境地,卧聊忽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这天晚上418聊到凌晨两点,话题五花八门,从游戏到星座,从明星绯闻到学院八卦:谁谁竞争奖学金撕破脸了,谁谁送谁谁回来在楼下互摸了,谁谁偷用谁谁护肤品被发现捅到表白墙去了,谁谁居然暗恋辅导员…… 袁知乙发现418可真是个情报中心,触角延伸至方方面面。 贺灵夕在学生会工作,团委和学院层面的消息十分灵通; 韩厘爱玩会玩,朋友多,又是本地人,哪个学院都有相熟的人; 宋一言手机里各种群组没有上百个也有五十个,每天从容地在各种社交媒体切换,现实交际的青铜,网络世界的王者。 袁知乙只听不发言,毕竟聊的人她都不认识,到最后耳朵闷得慌,准备摘助听器,听到话题又聊回祁聿。 明明上一秒还在聊韩厘的新晋暧昧对象,话剧社一男生。 “要不你就谈谈看呗?”贺灵夕建议。 韩厘摇头:“不行,距离我与前任分手还没满月。” “非得隔着一个月?” “对,我一分手就有恋爱瘾,上瘾就跟戴滤镜似的看谁都镶金边,不理智。自我冷静期怎么也要一个月,少一秒都不行。” 宋一言打探:“他什么星座,让本大师先给你算算匹配度。” 韩厘:“应该是天蝎?” “嗯……”宋一言高深莫测的语气,“送你一言,天蝎男,狗都不谈。” 贺灵夕:“虽然但是,祁聿也是天蝎吧?” 安静两秒。 宋一言:“汪!” 韩厘、贺灵夕异口同声:“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 宿舍里笑成一团,床架都在震动,隔壁宿舍有人砸墙,“睡不睡了!” 卧聊结束。 袁知乙有一个重大发现:祁聿在电子系人气很旺,大家都挺喜欢他,但又不排斥别人的喜欢,还能互相分享这份喜欢。以袁知乙浅薄的情感认知,这种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的非排他性喜欢,更像追星。 好诡异。 黑暗里,袁知乙眨眨眼,助听器卸下的世界一片空茫,她忽而笑一声——狗都不谈。 哈、哈、哈。 - 次日,袁知乙仔细“研究”祁聿的课表,预备找人少的小班课去堵他,却意外发现一节共同课程——周三下午的《两性与健康》。 作为一个系的同学,他们唯一的共同课程竟是选修课,这到底算缘分太浅还是孽缘太深? 东州大学规定通识核心课挂科不能重修,只能另选,于是就有了“挂专业课也不能挂通识核心”的说法,也因此,通识核心课老师都比较仁慈。 但这门《两性与健康》并不仁慈,1学分,只双数周上课,本就容易忘,授课老师还规定,翘课一次或迟到两次者取消考试资格,所以挂科率出了名的高。 袁知乙作为转系生,新学号录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选课晚了,通识核心类只剩《两性与健康》,不得已才选的。 祁聿是怎么回事?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6. 匹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踢馆 正纳闷,手机页面弹出微信消息,袁知乙瞥一眼。 程之远:【知乙,晚上学年会早做心理准备。】 程之远,校团委派给智创新学社的指导老师。 她来不及再想祁聿的事,学年会才是眼下大事,回复:【程老师放心。】 智创新学社是袁知乙参加的人工智能社团,原先叫AI智研社,是普通兴趣社团,后来因为创始人、元老们在领域里成功创业有了名气,反哺社团,经常举办讲座和比赛,分享行业动态等等,受到了校内外的广泛关注,逐渐在高校间、网络上有了影响力,许多企业、实验室都和社团合作开展过活动。 这就引起了学校的重视,整编为团委直属社团,因此改了个又红又专的名字——智创新学社,简称智新社。 听简称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袁知乙想,正常,总不能叫“智创社”吧? 兴趣社团交费就能进,进入团委领导的社团则须通过选拔,能进社的本就都有几把刷子。而袁知乙是被邀请进社的,面子里子都更“金贵”。 这还要从她和程之远不打不相识的缘分说起。 袁知乙一直十分关注听力产品前沿科技,受韦崇的影响,她很早就混迹科技论坛,后来在英泽智享的“智享.社区”扎了根。 英泽智享是泽享集团旗下的人工智能上市企业,“智享.社区”是其管理的AI讨论平台,AI开发者或爱好者可以在论坛发表动态、文章,通过点赞、评论、收藏数获得稿费和“智享客”标识,资深“智享客”还有可能会被官方聘为智囊团成员,参加各类线下活动等等。 程之远就是资深“智享客”。 后来由于信息高度集中和先进,许多企业管理者、初创企业创始人、猎头也会在社区物色和招揽人才,许多企业还注册认证了企业号,实时发布产品资讯。这又进一步吸引创作者入驻,使得“智享.社区”成了行业内标杆性质的论坛。 袁知乙曾就一篇文章与程之远争论上百楼,由此“不打不相识”,她的账号认证为东州大学学生账号后,程之远第一时间联系了她。 进社后,袁知乙在开发者大赛高校赛道当中勇夺华东区个人积分赛冠军,被选为开发组新一届组长。 开发组作为智新社核心部门,从未有过大二学生担任组长的情况,作为这个例外,袁知乙备受质疑,是程之远拍板定下的她。 然而在新学期到来,她即将走马上任之际,有人在暑假里刷新了她的积分纪录,两个月冲顶。 此人ID:Challenger.(挑战者,争夺者)。 注册院校:东州大学。 为防止科研机构及企业人员降维打击,高校赛道参赛者必须进行在校身份认证,所以不会有假。 这ID,这行径,都颇为戏剧性,许多人认为这是学长学姐给袁知乙的下马威,纷纷猜测是谁的马甲,会不会在学年会上踢馆? 有太多人等着看戏。 走进报告厅,袁知乙听到大伙见面的问候语变成:“你是Challenger吗?” “哈哈哈,我也想,遗憾不是,你是吗?” “不是,我又不是神仙。” “两个月顶一年,到底何方神仙?” 学年会首先是各种讲话,团委领导讲话、指导老师讲话、老社长讲话,然后老社长介绍新社长。 新社长石择铭,一个自身成绩中下,创新表现中下,社内存在感中下的躺平青年,每天悠悠球不离手,整个状态像退休的老大爷。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智新社,还当上了社长。 直到大家发现,在拉赞助这块他的成绩是一骑绝尘。 有人不服,但没有明着说,因为他不仅有“钞”能力,还有好人缘。 另外就是,袁知乙方面的质疑声浪太大,盖过了他那点小浪花。 石择铭自我介绍后,开始介绍新任班子成员名单,念到袁知乙姓名时,台下起了轻微骚动。 袁知乙站起,向左右两侧颔首。 听到众多大三、大四的组长当中出现一个大二的,而且还是开发组,到会的外校兄弟社团代表也都侧目。 石择铭忽然停顿了会儿,多说了一句:“袁知乙同学非常优秀,在积分赛当中为东州高校争光了,更为东州大学争光了,给她一点掌声鼓励鼓励!” 场面安静片刻,程之远率先拍响第一记掌声,而后掌声稀稀拉拉,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覆盖。 “那个Challenger来没来啊?” “怎么没动静?难道不是我们社的?” “不是我们社的这么积极参加比赛?” 石择铭低咳一声,淡定地宣读下一位成员名单,但显然大伙都无心再听。这场面就如同期待已久的高潮剧情被一刀阉割,全体观影人员都泄了气。 “袁知乙松了口气吧?” “顺利上任,没人抢亲。” “哈哈,你这么形容也不是不行。” 调侃声、议论声,声声入耳,袁知乙感觉自己总是在听坏话的时候分辨率极高。 但她并不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有些不爽,就像为暴雨预警做了十足的准备,暴雨却迟迟未至,新砌的防洪堤矗在那像个笑话。 学年会散会后,新老班子成员开小会,为招新做准备。 刚卸任的老组长们倚老卖老,说话也直接:“我们认为还是应该联系到Challenger,邀请他加入我们社。” 同意者众,一个个对他的比赛数据了如指掌,一声声赞叹就好似不忍真龙天子流落民间。 这就罢了,说着说着还要内涵袁知乙两句。 袁知乙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如同一张张模糊的假面,忽觉无趣——她是非做这个组长不可吗? 石择铭思考少顷,吩咐道:“既然是开发者大赛的人,那这件事就交给开发组去办吧……知乙?” 大家都看向袁知乙。 “好。”袁知乙答得利索。 是,她就是非做这个组长不可,而且已经当上了,看不惯也没办法。 一直沉默的程之远敲了敲桌面,这是要发话了,大家都竖耳朵听。 “英雄不论出处,更不论长幼,经验之谈是创新大忌,希望大家以后相互协作,无论新人老人,都能支持彼此的工作。” 这话是为谁说的,十分明显。 “你们开会吧,招新的事弄好它。”程之远交代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经过袁知乙背后时拍了拍她的椅背。 就好似在拍她的肩。 袁知乙回头,却只见他离开会议室的背影。 气氛稍显凝重怪异,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尴尬:“社长,我也有想邀请的人。” 说话的是统筹联络组组长费文文,大三的学姐。 “谁?” “他是泽享集团那边的人,但具体的不好多提。” 东州高校的学生对泽享集团都不陌生,在座许多人还拿过泽享奖学金。另外,开发者大赛是工信部联合全国几家大企业共同举办的,华东地区的执行方就是泽享集团旗下的英泽智享。 影响力众人心知肚明。 石择铭像是很吃惊:“谁?” 费文文:“电子系的祁聿。” “哦!”电子系的学长拉长着声音,了然模样,“我们系的富二代,大二的,他确实很有钱,原来是这个背景。” 有人认识,大多数人没听说过。会议变成了八卦现场,“长得帅”“有钱”是高频词。 “不方便说是个什么层次啊?”有人问。 费文文答:“总之一定是说得上话的。” 石择铭摸下巴,问:“你认识他?他有意来我们社?”语气有些许不可置信。 费文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有男生半真半假嗤笑:“有钱就能被邀请吗?智新社是要饭的啊?” 这话说完,大伙都看向石择铭,一副“有钱不仅能被邀请还能当社长”的看戏表情。石择铭却不甚在意,不知自己出神在想什么。 费文文说:“他高中就是创新实践基地的主席了。” “他哪个高中的?” “东外的,东州外国语学校。” 作为智新社成员,创新实践基地大家都很熟悉,是名牌大学授牌给重点高中的学术实践基地,像东外这种一线城市重点中学,能当上基地主席,基本都得是国际比赛获奖选手。 而智新社内除开发组外,许多人连实战经验都没有。 所以,创新实践基地的主席别说是进社了,就是开发组组长也当得。 那男生默了,比了个ok的手势,嘴上仍阴阳怪气:“这种富二代对我们小破社能有什么兴趣,没有豪车又没有美……” 说到一半扫了一圈在座的女生,顿住了。 他们社别的不说,女生颜值这块没得挑剔,远远超出外界对理工科社团的预期。 这话说得十分没品,石择铭睨一眼说话的男生,然后问袁知乙:“你们年级的,你熟不熟?” 袁知乙摇头。 石择铭才扭头对费文文说:“那文文你去试试吧。” “嗯!一定竭尽全力!” 这场会开得袁知乙身心俱疲。 做社员的时候,大家在共同的兴趣领域埋头探索,能共解疑难,同享喜悦,很纯粹,而在管理层,彼此就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在相处。 社会化阶层化对大学社团的渗透无可避免,袁知乙没法改变,也没想过去改变。她有必须达成的目标,所以必须站在有决策权的位置,也必须拥有更硬核的成绩和更漂亮的履历。 智新社对她而言只是块跳板,除了利用好它带给她的资源,她不想消耗多余的精力和情感。 她必须适应。 毕竟她不是祁聿,露个尖尖角就有人扑上来。 - 周三下午,袁知乙到教室的时候没看见祁聿。 老师已经到了,正抱着手臂站在讲台上,冷眼扫视阶梯教室里呈“渐变”分布的学生们。 后排已经人满为患,人口密度往前依次递减,前两排空空如也,袁知乙孤零零落座。 老师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她习惯了。 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守规矩而坐在这里,只是因为现在佩戴的助听器远程收声不佳,尤其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时,算法会将远程人声识别为噪音屏蔽掉,反而将近处的议论声放大,这会导致听进去一堆八卦和废话,却错过点名,所以她只能坐前排。 换上那副新的助听器可能会好些。 上课铃响,老师眼睛忽然一眯,直勾勾盯着教室后方,锐利似老鹰,同学们也循着视线向后望去。 祁聿已经是踩点了,还走得不紧不慢。 他今天穿得很清爽,白T外边套了件蓝白条纹衬衫,下摆绣着一只黑色蜜蜂,精巧立体,袖子挽起,腕表的宝蓝色光弧随着手腕动作流转。 袁知乙耳道里钻进细碎的议论声。 “看着有点贵。” “好看,什么牌子的啊?” “我说人。” 袁知乙回过身,心底的小人翻了个白眼。 大夏天穿两件,他不热? 过了会儿,身后桌子晃动,袁知乙下意识往前挪,不料一缕头发扯得她一个激灵,“嘶——” 她攥着发根拔,拔不动,这才捂着后脑勺小心扭头,见头发缠在椅背与后桌的螺钉上,抬眼,对上一双看戏的眼眸。 祁聿在她身后的位置落座,单手撑腮,斜斜趴在桌子上,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配上他百无聊赖的散漫表情——很时髦的败类,没有斯文。 距离很近,近到袁知乙能看清他镜片上倒映的自己。 镜片后,他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头发卡住的地方,又移回她的眼睛,眉头稍扬。 意思很明显:要帮忙? 如果不是老师的视线如芒在背,袁知乙可以跟他耗下去。 比瞪眼睛,她没输过。 然而他们坐得靠前,一点点动静都十分显眼、突兀,更不要说这样的对峙。 “上课了啊!”老师点开课件,警告道。 所有人看黑板,或者说,是看前排外形有点登对但气场怪异的二人。 后排同学看不见祁聿的表情,只见袁知乙从笔袋里摸出裁纸刀,十分果决地把那一缕头发割断,转了回去。 小小插曲,竟跟看下集预告似的。让人不由猜测之前发生过什么,接下来如何发展。毕竟,前排座位那么多,这男生偏偏坐在了女生后边,趴那么近,像在逗她。 女生好像有情绪,表情跟誓死不从割发明志似的? 这么好的头发说割就割,狠,真狠啊。 能把《两性与健康》这样的课讲得寡淡无味,也是一种本事。袁知乙听得犯困,准备写张纸条问问祁聿,她的助听器到底在哪。 回头却见他大喇喇趴在桌上睡觉,桌上空空如也,没有笔记本,也没有笔。 他上课可真够省工具的。 算了,下课再说。她转了回去。 祁聿半睡半醒,忽然感觉手背痒痒的,他下意识拢了拢手指,指尖淌过轻盈的香气。睁眼,发丝滑过他的手,经过她的椅背,妥帖地落回她腰间。 讲台上,老师在照本宣科:“15-22岁是两性心理从幼稚走向成熟的过渡期,大学生正处在过渡期的后半段,在这个阶段,性生理、性机能已达到成熟造诣,性意识强烈又暴躁……”* 祁聿:……什么破课。 换个方向继续睡。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7. 踢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接头 终于熬到下课,整栋楼都闹哄哄,袁知乙就着侧身收拾书包的动作,开口:“我助听器呢?” 后座的人已经准备走了,又顿住脚步,回头,“跟我说话?” 明知故问的语气。 袁知乙低着头,拉书包拉链都变得不耐烦起来,也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对上他就很毛躁,长此以往,大脑算法会不会默认眼前此人有特殊性? 不可以。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脸,抬头,“是的,干哥哥。” 祁聿冷嘲:“别笑了,让人发毛。” “……” 袁知乙刚才课上发呆在想一个问题:人类几千年创造了如此庞大的文明,为什么人类本身尤其人类大脑却没发生阶段性、跳跃性的改变?人类思维模式的进化方向到底在哪里? 现在这个问题忽然有了不成熟的思考路径:人类的意识外化于语言,文字也不过是书面的语言,而语言的输出携带大量无效信息,低效的传播和巨大的误差阻碍人类大脑算力的进化,给人类思维进化设定了阈值。 如果不需要用语言就能实现思想互通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听祁聿的废话。 “老师说我助听器在你这里,你为什……”袁知乙话没说完,视野虚化处出现几个你推我搡的女生,她定睛一看,捞起书包拔腿就走,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来人是费文文,应该是在教室外蹲祁聿的,下课没见人出去才找进来。 旁边几个估摸是跟来壮胆的。 这情景不像拉人头进社,倒像是告白。 正是放学饭点,教学楼走廊熙攘过一阵,没一会儿就沉寂下来,只剩广播电流的“滋滋”声钻进袁知乙耳朵里。 音乐本身或许是美妙的,可于她而言是断断续续的噪音。 难熬。 她频频看时间,他们居然聊了五分钟?祁聿这人居然能和素不相识的人聊五分钟? 袁知乙对祁聿加入智新社这件事抱“尊重但不期待”的态度,他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谁和他一个团队谁倒霉。 理论上他应该不会接受费文文的邀约,因为只要他想,英泽智享的研发团队就可以成为他的良师益友,泽享集团还拥有自己的博士后工作站,他实在没理由加入一个学生社团。 但也可能会发生理论之外的事。毕竟,俊男美女的;毕竟,大学生的性意识强烈又暴躁…… 又过了二十秒,费文文和她的朋友从教室里出来,每个人都喜形于色,看样子是搞定了祁聿。 过了会儿祁聿出来,浑身那股松弛感不像刚下课,像刚收完保护费。 “我助听器呢?”袁知乙堵在他跟前。 祁聿跨近一步,说:“你搞什么地下党接头,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他为什么不能有一次快问快答? 袁知乙无声叹气,盯着他镜片后棕黑色的瞳孔——如果对视就能实现交流该多高效啊,哎,归根结底是人类的进化实在过于迟缓。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许久,具体多久袁知乙不得而知,只是她的注意力从天马行空的进化论渐渐转移到了眼前这个人本身。 祁聿的眼睛确实是相当好看的,只是,他眼珠子怎么一动不动的?眯眼干什么?要吃人一样。 额头忽然被戳了一下,袁知乙往后一个踉跄,醒了神。 祁聿食指顶着她额头将她推远,语气嫌弃:“我好看你也别往死里看,礼貌吗?” “……”袁知乙过滤掉心底的无语,只重复道:“我的助听器,老师说在你这里。” “没带出来。” “……在哪?” “你很急用?” 袁知乙就怕她说急他就要提条件,咬牙切齿地说:“还、行。” “那下周吧,不过下周我好像有点事,你……” “急!”袁知乙改口。 祁聿手插兜,一派闲适,“我很忙,没空给你跑腿,周五自己过去拿。” “去哪里拿?” “我家。” “哪个家?” “江东路。” “哦,几点?” 祁聿:“……随便。” 不是忙吗?这么随便? 袁知乙:“哦。” 正事谈完她转身就走,头发忽然被扯住,疼倒不疼,但她就像被线牵住的风筝,只能仰着身子往后倒退,“祁聿你干什么!” “说完就走礼貌呢?出去别说是我祁聿教出来的人。” “……” 袁知乙再次叹气,这回实打实叹出了声,烦了。 她刚复健那会儿,许堂英抓壮丁,抓住了从美国休假回来的祁聿,让他带她出去与人多交流,他不情不愿带她出门,把她放在公园英语角和老大爷聊天,然后自己泡妞去了。 袁知乙连bpmf都说不明白呢,在那听了一暑假abcd。 误人子弟。好意思说他教出来的,蹬鼻子上脸第一名。 袁知乙:“您有事吗?” ——你有病吧。 祁聿攥着一缕头发抖了抖,“头发这么长不扎起来,整天披头散发存心影响同学学习?” 袁知乙:“您这又是发的哪门子慈悲?” ——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祁聿:“还压个儿,头发这么多,脸这么丁点儿。” “……” “脸这么丁点总比有些人脸大如盆要好。”多管闲事,脸大到海边了。 袁知乙笑一声,把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扭头就走。 她找了个空教室自习,差不多过了饭点才往食堂走。因为她目前佩戴的助听器不能应对复杂声音环境。 简单封闭环境下,比如实验室、教室,三米内能基本听清,六米内能听到主流人声,六米以上几乎听不见;而复杂声场中,比如图书馆、食堂,助听器就不能很好地平衡降噪与收声,人多的时候,她连隔壁桌在聊什么都听不清楚,甚至听不懂打饭阿姨说什么,全靠唇语解读,如果在一些仪器旁边,助听器还可能发生啸叫,十分刺耳。 所以她总是避开人群,很晚才打饭回宿舍吃。 这个点的食堂,人少菜也少,袁知乙猜测想吃的估计都售空了,却还是例行公事巡视一圈,最后无功而返,随便打包两个菜。 虽然她不算挑食,也习惯了这种情况,但真的好想吃狮子头啊。 不过,由于她总是晚来,打饭阿姨混脸熟了,不仅给得多,还打折,算是一点慰藉吧。 舍友们出去看电影了,宿舍里空无一人。她们在群里邀请过袁知乙,她婉拒。 电影院的音响于她而言实在不算享受。 打开电脑,登录“智享.社区”页面,袁知乙边吃饭边研究Challenger的主页。 很新的账号,三个月前注册的,粉丝数已经上万。 这种专门领域的社区基础流量小,粉丝过万已经十分可观。袁知乙的账号注册三年,且有“智享客”认证标签,粉丝量尚且不到五万。 看来大家都是来围观大神刷积分的,排行年年有,但像Challenger窜这么快的还没有过。他把目前赛程下开放的算法赛参加了个遍,且战绩卓著,这也就算了,应用赛也横插一脚,这项应用赛获得的积分是他超越袁知乙的关键。 应用赛致力于解决现实问题,需要有完整项目策划或实际产品,工作量极大,一般默认为团队赛,往年智新社也是举全社之力参与。袁知乙到目前为止都没参加过。 而此人单枪匹马闯到决赛,却没有参加路演答辩,相当于放弃决赛,只拿半决赛的积分和奖金。 这明显是不想露脸。 并且此人没关注任何人,没发表过文章,收藏夹也空空如也。 就在袁知乙感觉此人铜墙铁壁无从下手时,看到了一点线索—— 【他点赞的文章(5)】 她兴致勃勃点进去,手顿住。 Challenger给《由堵耳效应引发的关于语音增强算法的思考》点赞了; Challenger给《数字助听器智能验配系统在安卓系统应用的可行性探讨》点赞了; Challenger给《听觉信息技术走向移动应用,我们还要走多远》点赞了; Challenger给《从听力学年会议题窥视听觉信息技术研发方向》点赞了; Challenger给《数字信号处理技术在助听器中的应用》点赞了; 他点赞的5篇文章,创作者都是她。 袁知乙手心发热,脊背却窜过一阵凉风。 难道真如智新社的社友们猜测的那样,他是冲着她来的? 那为什么不出现? 他们如果公平竞争,谁会更胜一筹? 袁知乙竟然隐隐期待。 她没有犹豫,直接给他发私信,开门见山。 幼稚圆:【Challenger,你好,我是东州大学智创新学社开发组组长袁知乙,诚邀您加入本社,如有意向,请添加本人微信:XXXX】 发送完消息才发现饭菜都快凉了,袁知乙低头吃饭,正准备关电脑,屏幕右下角消息闪烁。 Challenger居然秒回? 她赶紧点开。 可是,这人? Challenger:【你扫我。】 Challenger:【二维码.jpg】 作为被邀请人,摆点架子也正常。 问题不大。 袁知乙切微信,扫一扫添加好友。 居然直接加上了。Challenger没设置好友验证?还是说,在她加他的同时,他也在加她? 无论前者后者,都证明这位Challenger比较友好。 她发消息:【Challenger,你好。】 对面回复:【……你看我头像了?】 袁知乙:…… 这是什么奇怪的指示? 她点开他的头像。 昵称:π. 头像是一人一猫坐在船头,面向碧绿湖泊,与巍峨雪山遥遥相望。 那猫是扭头看着镜头的,眼睛炯炯有神,满身棕褐色梅花纹路,身形矫健、毛皮光亮,像只豹子,脖子上系着牵引绳,绳端在男人手里。 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轮廓,登山服帽子扣脑袋上,一条腿曲起蹬在身侧,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边手臂斜斜撑在甲板上,坐姿很松弛。 景色不寻常,猫的品种也不寻常,带着猫游山玩水,更不寻常。 幼稚圆:【好看。】 她回得中规中矩,是实话。 然后赶紧切入正题,把邀请内容又发了一遍。 幼稚圆:【同学你好,我是东州大学智创新学社开发组组长袁知乙,你有意向加入智新社吗?】 聊天框上提示“对方正在输入”,她便等着看回复。 然而一分钟过去,没动静。 袁知乙吃完饭,还是没动静。 她抱起书去图书馆自习,之后也没太上心。 直到周五放学收到石择铭的微信,问她有没有眉目,她才想起Challenger还没回她消息。 袁知乙纳闷,这人是忘了还是拿乔呢?手一快,便发了个问号过去。 她开始复盘他们的对话,似乎没什么问题,她礼数周全还勉强算得上热情,他为什么忽然不理她了呢? 难道她应该多夸几句? 做不到,谢谢。 百无聊赖,她又点开他的资料页。 “潮得有点过头了,肯定是网图。”耳边忽然传来悠悠一声,袁知乙吓一跳,转头见宋一言站在她身后,扶着椅背猫着腰,看她的手机。 “我看你一直在盯着聊天框,从来没见你这样……唉,送你一言,长着一张出厂自带备胎的脸,可别网恋啊?”宋一言拍她的肩,语重心长。 袁知乙:……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8. 接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假人 不过,以宋一言驰骋网络世界的本事,或许可以替她分析分析。 袁知乙组织语言,问:“如果一个人以往对你十分关注,在添加你好友的时候也挺友好,但之后又长时间不回消息,是什么情况?” “欲擒故纵呗!海王标配操作啊!”宋一言扯把椅子坐到袁知乙身旁,“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来,看看朋友圈!” 袁知乙依言点进朋友圈。 朋友圈封面是一只猫歪着脑袋朝镜头挥爪子,神态呆萌可爱,与头像反差极大,但看花纹还是头像那只。 这样的话应该是他自己的猫吧? 袁知乙的猜测还没来记得说出口,宋一言嘀咕:“有趣,网图还配套。” “……” “居然不是三天可见?”宋一言自己上手,划拉到底,“是全部可见,不过也没几条。” 最早的一条是四年前,每年三四条的频率,几乎都是一两张图配三两个字。图片质量很高,有沙漠中露营帐篷的一盏孤灯,有车窗外掠过的高山大泽,还有趴在越野车方向盘上的红眼蜥蜴…… 宋一言碎碎念:“怎么跟野外生存作品展似的……这个视频拍到人了,滑雪的,裹那么严实也看不见脸啊,不过人好高……这张穿得跟蝙蝠一样站在山顶是要干嘛……这个赛车视频拍得跟CCTV5似的……这个有定位估计是真的……尼泊尔啊,这都爬珠峰去了离谱了啊,差点信了你的邪……” 袁知乙:…… 看完,宋一言郑重地告知袁知乙:“九成九假人,还是高级惯犯,骗了好几年那种,图和视频估计都是外网的,朋友圈立人设、虚拟定位玩得六六的,别理!” 袁知乙:“如果是那1%呢?” “那1%,在整个男性市场上是千万分之一的存在,没空在网上搞欲擒故纵那一套。” “……” 袁知乙把此人先抛诸脑后,准备去找祁聿拿助听器,宋一言看她要出门,缠着要一块去。 “我出去办事。”不是去玩。 宋一言说:“我先陪你去办完事然后一起吃饭呀!” 袁知乙犹豫。 “韩厘回家过周末了,夕夕学生会的去做志愿了,我孤家寡人,你再抛弃我,我这是要臭死在宿舍了……”宋一言个小,仰头说话的时候脸颊鼓鼓小嘴叭叭的,像只小仓鼠。 二次元女孩不都很宅吗?袁知乙收回自己的偏见。 带个人也好,她不想与祁聿独处,并且…… “你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吗?”袁知乙问。 “啊?”宋一言没跟上节奏,“喜欢啊……” “那走吧。”她想吃人和馆的红烧狮子头,一个人吃有点贵。 宋一言:“……” 水瓶座的脑子里是不是有弹簧啊? - 祁聿在东州有许多住处,除了许堂英的别墅,江东路这套房子是袁知乙比较熟悉的,因为就在外国语学校边上。 她曾因为在机构上语训不方便住宿舍,在这住过好几年,高三下学期祁聿忽然说他要住进来,袁知乙只能搬回学校宿舍。 在那之后她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过来和许堂英碰面,一次是发高烧住了一夜,祁聿都不在。 经过外国语学校恢弘气派的大门时,宋一言随口问:“知乙,你是哪个高中的?” 袁知乙:“东外的。” “啊?东州外国语学校?可你不是南理人吗,”宋一言讶然,“我还以为你是南大附中的呢?” “南理是我的故乡,我在东州生活。” “这样啊,原来你是江东父老,失敬失敬!” “……” 东州外国语学校是泽享集团控股的民办中学,一贯制的培养模式,设有初中部、高中部、国际部,地处寸土寸金的文脉地带,条件优越、学费高昂,所以也被调侃为江东贵族学校,校友对外自称“江东父老”,在东州高校、职场上都自成一派,小有名气。 “那你周末不回家?”宋一言随口聊天。 袁知乙不知道招贤街算不算自己家,但与这城市里其它屋子比,像家,“一个月回去一次。” “那太好了,以后周末我有饭搭子了!” 袁知乙扫脸进入小区门、单元门,无需输入楼层,电梯识别她的脸,直接上了六楼。 “拿个东西就走,很快。”袁知乙说。 宋一言讷讷点头,自打进了这个小区,她就有种不敢高声交谈的束缚感。 六楼是顶层复式,只有一户,门厅宽敞如酒店大堂,错落立着色彩感极强的现代雕塑。 距离袁知乙上次来,这里变化挺大的。 电梯左面摞了一整墙的球鞋,整整齐齐摆在亚克力鞋盒里;右面,两辆造型奇特的自行车和几个涂鸦滑板也被挂在墙上;下面铺着一块绿油油的室内高尔夫果岭,边上的球包敞着还没收拾,几只贴满航空签的行李箱堆在墙角……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伴随呼呼呵呵的玩闹声,在门厅回荡。 “在蹦迪?”宋一言指着那扇双开大门,狐疑道。 “嗯?” “在放歌,估计里面声音很大。” 袁知乙完全听不见,摁门铃没人开。她有指纹和面部密码,祁聿这种懒人应该没清理过。 自己开?不太礼貌。 干等着?让宋一言陪她等也不大好。 正纠结,门从里面被打开,嘈杂的人声、乐声如泄洪一般涌出,袁知乙捂住耳朵,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袁知乙?好久不见啊!”开门的人十足地惊讶,回头喊,“哈哈,是袁知乙,袁知乙来了。” 袁知乙抬头,镇定打招呼:“闻人放屁。” “……”闻人放的脸色由晴转阴。 门大开,里头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昏暗光影里,袁知乙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祁聿,他从人堆里慢悠悠走过来,扭头朝一旁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音乐声骤停,人声也渐渐降下分贝。 门内门外遥遥相望。 里边或坐或立一群人都在打量袁知乙,外边,袁知乙的神情从冷漠变成烦躁,宋一言惊讶又紧张,眼睛提溜转。 “进来。”祁聿示意她跟他走。 袁知乙交代宋一言:“等我一下。” “嗯嗯嗯。” 闻人放本来就要出门,手指转着车钥匙,语气兴奋:“我去接朋友很快回来,你等等我啊圆圆妹妹。” 袁知乙:“……” 祁聿转身,目光穿过人群不耐烦地盯着闻人放。 闻人放耸肩,快步出去了。 屋里大灯未开,壁灯氲出柔和暧昧的光晕,巨大的奢石茶几上摆满了吃食和酒水,几盏切割精巧的水晶灯点缀其中,星星点点的光斑映照在环形沙发边男男女女的脸上。 挑高至二层的落地窗明净开阔,如同巨幕,放映着华灯初上的城市夜色,为一室纸醉金迷作配。 祁聿作为主人,打扮却随意许多,黑T恤灰中裤,脚穿黑色中袜,下边踩着一双运动拖鞋,单手插兜走在前面,另一只手还拿着酒杯,五指抓杯口随意地垂在身侧,袁知乙留意到他没戴腕表。 应该不是他重视的场合。 宾客满室他也没招呼一声,拉开书房的玻璃门,让袁知乙先进。 袁知乙目不斜视,表情像路过酒池肉林的修女,对凡尘种种毫无兴趣。 祁聿坐到书桌边缘,长腿一曲一伸,把酒杯放一边,看着袁知乙,“你耳朵怎么回事,怎么要换助听器了?” 袁知乙下意识警惕:“你问这干嘛?” 祁聿手插肩,自在慵懒样,“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没紧张。” “嗯,那说说,干嘛换助听器?” “产品总会更新换代,有什么稀奇。” 祁聿轻笑,“我妈送的叫更新换代,我送的就叫工业垃圾?有差很多?” 袁知乙觉得他的笑刺耳极了,他想说什么呢,许堂英的钱,他的钱,不都是他家的钱?这一点确实没差。 她沉默了。 稀奇的,祁聿并未乘势压制,缓缓点头,似想明白了什么,语气缓和下来,问:“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袁知乙还没试过,她自己都不知道,随口答:“说了你也不懂。” 祁聿:“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袁知乙疑惑:“懂来干嘛?” 祁聿语塞,笑了声,像不耐烦,又像无奈,“行,那在电子系感觉怎么样?” 她想起他在招贤街的质问,回道:“暂时还不会修电视机。” 祁聿:“没问你学习方面。” 袁知乙:“那是哪方面,问来干嘛?” 祁聿:“当然是许女士问起来我好交代,不然呢?” 袁知乙:“在今天之前,一切都挺好。” 祁聿再度语塞,拎起酒杯抿了口酒,没放回去,晃动着酒液,“袁知乙,你是不是碰见我就不会好好说话?” “说得好像你有好好说话一样。”每回合对话都要拐弯抹角半天。 祁聿:“我现在就在和你好好说话。” “你把助听器给我就是好好说话,”袁知乙合理质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还是你又把我助听器弄坏了?” 祁聿皱眉:“又?” 袁知乙只想高效率达成目的,于是声调缓和下来,“我同学在等我,你也挺忙的,”说着回头看了眼客厅,“我拿助听器就走,互不耽误。” “我睡了一下午,起来就这情况,闻人放要给阿基米德过生日,他摇的人。”祁聿语气也好了许多,低沉的声,带着无奈。 “啊?”古希腊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阿基米德的生日是今天? 祁聿:“阿基米德,我的猫。” “……”袁知乙一时竟无法判断,到底给哪个阿基米德过生日更离谱一些。 “那猫呢?” “在玖玺堂。” 玖玺堂,是老爷子许泽享的住处。 袁知乙:?? 纨绔子弟开party的理由真是五花八门,给宠物过生日不算什么的话,寿星不在都没关系了? 这个世界她看不明白,得赶紧走。 “助听器。”她提醒。 祁聿绕到书桌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盒子递给她,袁知乙眼疾手快,几乎是抢了过去,“谢谢!”话音刚落,她推开沉重的书房门,疾步而行,一溜烟消失在大门口。 客厅里,众人目光在书房与大门之间逡巡,谁也没有忽视祁聿瞬间僵硬的躯体和骤然降温的眼眸。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直起身,人就跑了。 呜呼!好不给面子一女的。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9. 假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心思 袁知乙走后,祁聿原地站立片刻,坐到大班桌后,点了支烟。 书房是全玻璃隔断的,祁聿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注视之中,射灯打在周围,整个书房像刚闭幕的话剧舞台,中央画面静止,只有他指尖的一点烟雾在飘着。 石择铭从沙发角落站了起来,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拉开书房的门,两人说了什么话,祁聿才想起客厅有人一般,拿起遥控器摁了一下,百叶帘落下,书房被彻底隔断。 客人们回神,该喝酒喝酒,该玩游戏玩游戏,在“知识分子”地界撒欢别有一番滋味。 祁聿家有一整面书墙,向上至二楼,向外至客厅,与整个房子的装修融为一体,中间还安装了带滑轨的梯子,方便拿取高处书籍。 本以为祁聿这种时髦精和这房子格格不入,但他刚才坐在书房里,就仿佛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隔绝了格格不入的他们。 “谢了,这款我之前托人在国外找了很久,都没买到。”石择铭把悠悠球放一旁,拉开椅子在祁聿对面坐下。 祁聿:“客气。” “袁知乙连我都没看见,溜得真快,”石择铭想起她仿佛多看一眼就算同流合污的模样,“我带了她一年,以前竟然不知道你俩认识。” 祁聿带着明知故问的语气问:“她好带吗?” “你说呢,进社第一天就给前辈下马威。”石择铭无奈,他自己也是被下马威的前辈之一。 当时在搞赛前测试,信号处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社长带着好几个人查了两周才有结果,本来开会是想炫耀一下,结果袁知乙说挺简单的,不仅看出了问题,还把函数解出来了,完全不顾各位学长学姐的脸面,尤其老社长,脸都绿了。 “不愧是理学院断层第一,一顿输出,”石择铭想起那场景不由轻笑,“她真是你家许老师培养的?我多嘴一句,她这情商真是没学到许老师分毫,以后得吃大亏……” “她不会。” 石择铭:“嗯?” “她最拿手的事就是不让自己吃亏。”祁聿语气风轻云淡。 “你还挺了解,”石择铭语气隐有笑意,“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对人家有心思?” 祁聿偏过头笑了声,“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社外社内给袁知乙献殷勤的不在少数,我都撞见过好几个。” 祁聿:“谁这么想不开?” “你对人家没心思还问?” 祁聿并不上套,反问:“难道里面包括你?” 石择铭伸手推拒:“别,跟她在一块就好像在南天门谈恋爱,这福气还是留给神仙吧。” 闻言,祁聿想起她那双冷而灵的眼睛,面无表情盯着的人时候,如无牵无挂的神灵。 石择铭继续试探,“那你是因为费文文?” 祁聿不解:“费文文是谁?” “……” 石择铭:“费文文,智新社统筹联络组组长,计科院的大美女,你的入社推荐人!” 祁聿想起来了,但记不清脸。 石择铭:“那你到底是想搅弄什么风云,总得让我这个社长有个心理准备。” 祁聿:“给你们争脸面,不要?” 开发者大赛高校赛道华东区积分第一,这脸面确实够。 石择铭:“那你目标不应该放在东州,你应该搞个全国第一给东大长长脸。” “东大的脸值得我这么辛苦?” “……” 石择铭努力给智新社挽尊:“其实你不来我们也有积分第一,袁知乙不就是么?你横插一脚,人差点因为你没当成这个组长。” “哦?”祁聿剑眉轻扬,“这么厉害?” “关键是你的id指向性太强,还有你后台那些点赞。” 祁聿满不在意地问:“什么点赞?” 石择铭要抓狂了,原来玄幻小说里到处闯祸而不自知的恶魔在现代社会同样存在,“你唯一点赞的五篇文章全是袁知乙写的,你别说这事儿你也不知道?” 祁聿这才有了点反应,弹了弹烟灰,“英泽智享做的什么论坛,点个赞还留痕。” 石择铭:“……”这是重点吗? “你怎么就独独给袁知乙点赞,你不知道那是她?” “知道,”她的ID,以及评论区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画风,个人特征太明显,祁聿只点赞了她当然是因为,整个论坛,他就只看过她的文章,“写得不错,所以点了。” “……” 石择铭竖起大拇指,他该说些什么?他无话可说,“真行。” “怎么?”祁聿问。 “她大二就当组长,有很多人不服,就因为你的点赞,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冲着她来的,有些人就幸灾乐祸,等着看她笑话。” “都这么菜了还有心思看别人笑话,”祁聿仿佛被逗乐了,“你们社真不怎么样。” 石择铭已经没脾气了,“不怎么样你还要进。” 祁聿没接话,转而问:“袁知乙在忙些什么?” 这话题转得略快,石择铭:“你不是对她没心思?” “有心思才能问?” “……” 真够滴水不漏的。 石择铭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我不了解,她和程之远走得比较近,也是程之远举荐她做的组长。但是接下来很明显,她的目标是应用赛,具体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项目,但从她的研究内容来看,应该是听觉那一块,下一步整个开发组都得跟着她的步调走。” 祁聿点点头,思索着什么。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石择铭问,“按理说你们也算青梅竹马,她为什么看起来很不待见你?” “有吗?”祁聿不觉得。或许用无视更准确。毕竟,她连删了他,又重新加回他,都没发现那是他,他当时都快气笑了。 “不能更明显了。”石择铭实话实说,“而且你现在是演哪出?被动成了群演,我总得领悟领悟导演的中心思想。” 祁聿抓着桌子边缘滑了过来,伸手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从一旁抽出一个文件盒,递给石择铭,“今年应用赛的赛题,你看看,需要补充的,在大赛开幕前告诉我。” 石择铭懵了,“这个我们能看?” 祁聿点头,“没什么不能看,应用赛本质上就是项目招标罢了,比赛只是形式,看到奖金池了吗?谁出题谁出钱。” 这个石择铭是清楚的。企业提出问题,参赛团队负责解决,就这么简单。 那么祁聿的意思是? 祁聿看出石择铭的疑惑,“你们想做什么项目,我就设什么赛题。” 这话换个人说,石择铭都要在心里偷偷骂一句“装逼”,但是祁聿,他做得到。 石择铭还是头一次有了抱大腿,不,抱佛脚的快感。 不过…… “这个你们,是指袁知乙吧?” 祁聿后仰,悠闲地靠在椅背,“如果你们还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支持。” 理解了,都是顺便呗? “你老实说,我保证不泄露一点消息,”石择铭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喜欢袁知乙?” 祁聿眼皮掀起,睨一眼石择铭,“都说了不是,哪那么多废话。” “那你图什么呢?”石择铭想不通。 祁聿直起身,够到桌面上的手机,拿过来,漫不经心地回答:“还债,我从不亏欠别人。” 再多的,他就不说了。 石择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祁聿点开“幼稚圆”的聊天框,她的入社邀请下边跟着一个急躁又不客气的问号。 他思索回复什么内容,手机在指尖转。 对面,石择铭在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 “她跟同龄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了,现在不服的,以后迟早会服气……” “她的数学基础非常扎实,再学其它就跟开挂一样……” “她是程之远挖来的,她基本只听程之远的话……” “程之远其实也就比我大两届,他是工作直博的路子,做两年团委辅导员就该直博了,就这你该知道不简单了,他本科的时候是校学生会主席,爸妈都咱学校教授,根正苗红,人还挺帅,不少学妹奔着他进的智新社。” “他对袁知乙,那叫一个特别……” 祁聿听到最后忽然抬眼,摁灭手机扔在桌面上,“你今天话挺密。” 石择铭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暂时不出声了。 闻人放在这时候回来了,门都没敲,风风火火带进外边的酒气和噪音,“圆圆怎么走了?还没说上两句话呢,这妹妹可真是越长越漂亮啊……哎择铭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喝酒去啊?祁聿你干嘛呢给兄弟点面子,快!” 祁聿:“你的局上我家开还要我招待?” “这不是阿基米德生日嘛,你怎么这样说?”闻人放嬉皮笑脸,被祁聿盯得毛骨悚然,这才支支吾吾道:“嗐!那我现在不是出国在逃人员嘛,我还能去哪,这不手头也不算宽松嘛,更何况我不来,叫你出去你肯定不去啊!” 石择铭道:“回去上学去吧,没钱瞎搞什么?” “那不还有祁聿吗?”闻人放嘴快,说完才讪笑起来,“只要祁聿点头一块干,我爸肯定放心给我拨款!我妈不就让我回国了嘛?” 祁聿:“你看我像怨种吗?” 闻人放:“说什么呢,天使投资懂不,我看你像天使。” 祁聿:“天使不投资文盲。” 闻人放:“滚。” 石择铭乐得不行。 闻人放家做关系买卖最是应酬多,东州到处都有他家的会所,谁缺地儿他都不缺,就是上头哥哥姐姐多,对这个小的管得紧,他吧,大钱能有,小钱抠抠搜搜,开着超跑兜里没钱加油都是常有的事,所以总想着自己做点事,手头能过几个钱也是好的。 “这么气派一人怎么说这话呢,大方点,”闻人放拉救兵,“择铭哥,你说是不是?” 也就闻人放来了,石择铭才觉出自己是哥哥,和祁聿独处的时候就像同龄,甚至错觉祁聿更年长一些,这种年长并非死气沉沉,也并非经济地位的压制。 早年闻人放家更有实力,祁聿那会儿就是孩子王了,石择铭总看见一群人跟在他屁股后边转。 祁聿这人,用“气派”这个词形容算恰如其分。 见祁聿都快听烦了,石择铭代为发言:“祁聿没空,他有事要忙。” “忙啥?” “正经事。” “哥,我的事也很正经好吧,干不成我真得回多村上学了?” “终身大事。” “啥玩意?扯吧你就!” 这下连祁聿也朝他扔了只笔过来。 石择铭巧妙避开,把那只笔捉住,扣在文件夹上。 不承认,没关系,且走且看。 - 袁知乙和宋一言去人和馆吃狮子头,进入复杂声域,她听得十分吃力。她佩戴的助听器是高一那年配的,不能智能识别场景,在外边都听不大清。 等菜无聊,她便想试试新助听器。 助听器塞进耳道那一刻,袁知乙感觉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能准确地判断乒呤乓啷的碗碟碰撞声来自身体右后方的餐桌;能辨别等位的一对姐妹音色有着明显的差异;能将取餐的人声播报和商场的背景音乐清楚地分离开来…… 人声不再是电流感的,高音不再是断断续续的,人机混合的声音也不再是混沌的…… 原来声的世界层次是如此丰富。 世界是多样的、立体的、有序的。 这一切都太奇妙了。 她赶紧到一旁给许堂英打电话,没打通,就打给了秘书,让秘书转达谢意。 吃完饭坐地铁回校。 以往她是能坐公交就绝对不坐地铁,因为助听器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中经常发生啸叫,而今天,除了地铁交汇时轻微耳鸣,其它时候,所有声音都在她耳朵里相处融洽。 踏进校园,她能听见快递柜旁同学输入验证码时的不耐烦,能听见外卖小哥摩托车驰骋而过的焦急,能听见路过的情侣交谈间的热络爱意……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她不只能用眼睛看到,还能用耳朵听到。 这更奇妙了。 她还听见身边宋一言问话时的小心翼翼:“圆圆……是不是可以这样叫你啊?” 宋一言神色犹豫但兴味十足,“我今天听那个帅哥这样叫你来着。” 袁知乙沉浸在自己的新世界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帅哥?谁?闻人放?他帅吗? “可以。”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一下,下午,我们去找的人,是……是祁聿没错吧?” “嗯,是。” 宋一言夸张地睁大眼睛捂着嘴,“真的啊?我以为我梦游了,刚才屋里好多网红!”说着凑过来神神秘秘地低声道:“还有一个明星呢,刚演了个网剧现在有点小火!” 袁知乙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认识祁聿的啊?” “他是我资助人的儿子,”袁知乙指了指自己耳朵,解释:“我去找他拿我的助听器。” 宋一言又是夸张地吸气一声,“那他爸爸是干什么的啊?”说资助人,宋一言第一反应是男性企业家。 袁知乙挑能说的说:“是个哲学教授。” “不是生意人啊?之前韩厘还说祁聿是泽享大佬的亲戚来着,那你认识泽享的大佬吗?” “不熟。”袁知乙和许泽享只见过一次面,与老爷子确实不算熟。 “怪不得你在东外上的高中,韩厘说东外很牛的,她家里当时关系不到位,没进去,换现在他爸爸的职位应该就能了……可见你资助人比她爸爸还牛,而且对你真好啊……”宋一言自言自语嘀咕,声音很小,换以前袁知乙是听不懂的,当下却听得很清晰,“圆圆,苟富贵,勿相忘……” “……” 手机“叮”的一声响,她摸出手机查看。 【π发来一则消息。】 宋一言好奇地问:“谁啊,祁聿吗?” “不是,”袁知乙摇头,“是那个九成九假人。” “啊?他回消息了?说的什么?” 袁知乙没回宋一言,只盯着屏幕上一行绿字,眼底滋滋冒火。 π:【你们社好菜。】 袁知乙:?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10. 心思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破裂 收到消息的瞬间,袁知乙只一个念头: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她恐怕烧不起来了。 这个Challenger恐怕是对智新社不屑一顾,她没法招揽。他给的这种理由,她都没法交代。 但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Challenger变得沮丧,她整个周末都在外面晃悠,让耳朵搜罗以往没听到过的声音。 听觉的充盈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就好像被摁住血管的手臂忽而通了血,酥麻片刻,浑身舒畅。 闯入吵闹的聚会、应付奇怪的祁聿、接受宋一言的盘问,所有繁琐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现在能从容地在宿舍自习了,不需要因为声音细碎嘈杂而摘掉助听器,也不担心舍友叫自己的时候听不见。她能精准地判断咔哒咔哒的键盘声是从贺灵夕那传来的,还能听见宋一言一边看剧一边小声哼歌。 “一言,把你认为最好听的歌,放来听听。” 袁知乙语气平常,宋一言和贺灵夕却怔了怔,总觉得她的祈使句里,乞求的成分较大,这不寻常。 “啊?” “很想听。”袁知乙期许地看着宋一言,眼睛像密林深处窝着一汪湖水,宋一言愣怔,“哦好,我找找。” 宋一言播放的是一首日语歌,动漫插曲节奏明快,歌手音色鲜亮。 刚开始有些刺耳,袁知乙调节了一下增益,宋一言以为她听不见,立刻将音量调大,袁知乙说:“声音小一点。” 宋一言照做。 贺灵夕也凑过来围观,对她耳朵里的小东西充满好奇。 “知乙,问一个可能有点冒昧的问题,无声的世界,是怎样的?”贺灵夕问得小心翼翼。 袁知乙沉思片刻,说:“其实我能听见,只是听力范围比正常人小很多,所以需要助听器扩大听阈,再经过训练提高分辨率,尽量恢复正常人听力。” 宋一言打她,“什么正常人不正常人的,不能说自己不正常!” 袁知乙感慨于她们似乎比自己还敏感,“我们平时都这样说,只是为了区分,没有别的意义。” 贺灵夕问:“那助听器是把耳朵张大,吸收更多的声音吗,戴上助听器就能和我们一样了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怎么可能一样呢? 之前那副助听器,即使戴上了,她还是听不清隔壁桌的谈话,听不清所以听不懂,判断不准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甚至不知道世界上存在某种声音。 比如,空调出风口原来有声音,风吹树叶也有声音,夏天会有蝉鸣,山清水秀的地方会有鸟叫……这些都需要从别人的转述或书中得知。 听力损失弱化了感知世界的能力。 现在这副要好用得多,但还是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 袁知乙尝试言简意赅地说明:“你刚才说,吸收更多的声音……这只是一方面。助听器简单来说是收音设备加上扩音设备,把听不到或者听不清的声音先收集,再放大,但不是简单放大,要放大有用的声音,屏蔽噪音……” 宋一言眨眨眼:??? 贺灵夕听明白了些,若有所思:“嗯,然后呢?” 袁知乙:“所以助听器里还有数字芯片,用来筛选声音,同时还要解决音源定位、回声消除这些问题。你们正常人的耳朵是通过大脑来控制这个环节的,人脑是最智能的处理器,数字芯片很难达到这种处理能力,它有时候甚至会把最重要的声音信号当成噪音屏蔽掉。” 这下连贺灵夕都只能眨眨眼了。 宋一言:“知乙,你难得说这么多话,我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抱歉,连在一起就听不懂。” 袁知乙:……好吧,看来她的表达能力有待增强。 “现在还不能跟你们一样,”袁知乙给出结论,“以后也许会的。” 很多人正在为此努力。她也是。 “嗯!一定会的。”宋一言忽然猛拍她的肩。 贺灵夕也重重点头:“是的,一定会的。” 袁知乙:……倒也不必如此悲壮。 “砰”的一声,宿舍门忽然从外边被人踹开,撞向墙面又弹开,门后的全身镜应声碎裂,打破室内的温馨与矫情。 室内三人闻声望去,见怒火中烧的韩厘站在门口,似乎没想到镜子会碎,她也有点懵,干脆破罐破摔,反手把门用力甩上,“嗡——”,整面墙都在震动。 气势十足。 宋一言怔住了,但下意识的反应还在,手指一敲,把欢快的音乐暂停。 贺灵夕就冷静沉稳许多,问道:“韩厘,你怎么了?” 韩厘冷哼一声,把包泄愤般蹬在桌面,用最平常的语气吐出最冷的话:“在这上演什么姐妹情深,还不知道别人把我们当傻子看吧?” 一室寂然。 “韩厘,你在说什么啊?”宋一言开口。 韩厘扭头,直勾勾盯着宋一言,吓得宋一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下意识收回搭在袁知乙肩膀上的手,而后韩厘的目光挪到袁知乙脸上,“你问问我们的新朋友袁知乙吧?” “你问问她,明明和祁聿认识这么熟,听我们傻傻猜测他的背景,就是一言不发,是不是很好玩?每天晚上听我们聊那些琐碎事情,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很有优越感?” 宋一言:“袁知乙本来就不爱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不是我想的哪样?你还在这里给她想理由,挺好笑的,我们顾及她耳朵不好,平时说话都小心翼翼,她呢,说不定觉得你整天占卜匹配度傻透了,我想的哪样?” “韩厘,你先冷静冷静,”贺灵夕安抚着,问来龙去脉,“总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韩厘又是一声冷笑,“我都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别急,”贺灵夕叹气,又看着袁知乙,“韩厘就是脾气急说话直而已,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次可不是脾气急。”韩厘否认,“你们也不知道她是智新社的吧,还是免招进去的,不知道她从东外毕业的吧,不知道她在东外什么基地做副主席吧,不知道祁聿就是主席吧?也就是说,她这不仅是认识祁聿,是认识很久了,是很熟好吧!” “开学才多久,不说也正常啦……”宋一言想到自己知道的事,弱弱开口。 “原本很正常,”韩厘不理会这套逻辑,“但是听到我们天天聊还不提这真的没问题?但凡提一嘴我们也不能跟傻逼似的在这舔吧?我们都聊了些什么啊,本来都是半开玩笑,没有真的想和祁聿怎样,但是被他认识的人知道了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姐妹跟我说的时候我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一言闭嘴了。 贺灵夕叹了口气,拿起扫帚扫地上的碎玻璃。 袁知乙收拾几本书出门,准备去图书馆。这空间过于逼仄火热,需要冷一冷。 她从来都没想刻意隐瞒什么,被资助并不丢人,她也不觉得认识祁聿有什么特别,只是在不够熟悉的时候疲于自我披露那么多,造成误解是双方立场问题,她不认为错在自己,当下冲突于她而言是无妄之灾。 拉开门,她又回头,斟酌片刻,道:“我和祁聿不熟,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认可你们对他的赞美,至于你说的那些……好玩、可笑、优越感……我没有那样想过。祁聿的母亲是我的资助人,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关系。” 门阖上,室内室外一片寂静。 韩厘火气因为“不熟”二字降下半分,后面就越听越生气,最后听到“资助人”三个字,内心只一句:我靠!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正常,听力障碍本就会自卑,还是被资助者,她不想让人知道吧,我们谅解谅解。”贺灵夕尝试调停。 韩厘并没听进去,“我还在那夸东外多好多好,差点就能进了,人家正经东外的躺在我边上听得津津有味,我现在脑门上就俩字,傻逼。” “你哪个姐妹说的啊,这么突然。”宋一言问。 “费文文,就我高中学姐,计科大三的,你们见过的,她跟我说想拉祁聿进智新社,她去找祁聿的时候看见袁知乙了,和祁聿很熟的样子,祁聿还问呢,怎么不叫袁知乙找他,说明祁聿知道袁知乙在智新社啊?她还说不熟?你们还记得她问我们怎么能碰到祁聿吗,她自己打个电话的事还问我们,故意的吧她?” “文文学姐怎么知道袁知乙是我们宿舍的,还跑来跟你说?”贺灵夕逻辑严密。 韩厘:“就,见过照片。” 贺灵夕明白了,袁知乙漂亮,刚转过来的时候,确实被许多人当成谈资在微信上聊,韩厘估摸也和好友说了一嘴,“我们新舍友挺漂亮”云云。 “哎……无论怎样你都不该这样当面发火,现在搞得有点尴尬,”贺灵夕叹气,“我们本就该多理解理解她的。” 韩厘:“不当面发火,怄气冷战就很好吗?不真诚的人不做朋友也没什么可惜的。我是装不了表面和平,现在总比憋死强。” 贺灵夕见劝不住,去倒垃圾了。宋一言蹑手蹑脚爬上床,拉上床帘,企图逃离硝烟未平的战后现场。 “宋一言,你怎么想?”韩厘没放过她。 “我……我也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花痴祁聿最多的就是你,还汪汪汪,指不定人家背后跟祁聿说,我们宿舍有三条狗整天舔你……” “你别说了!” “得,我闭嘴,你自己想想我们聊的那些,再想想她的反应,你就知道这事我究竟有没有小题大做,真是气死我了。” 宋一言躺床上无声叹气,她不喜欢与人冲突,也不擅长化解冲突,今天这矛盾来得突然,但又好像迟早会来。 韩厘人美,条件好,难免骄傲些,爱面子,不好惹,但性格直爽,爱憎分明,对朋友也很义气。 而袁知乙……回忆和袁知乙相处的细节,很难给她定性,似乎亲切,又似乎隔着点什么,模糊不清,很难想象她与友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宋一言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句话:水瓶座——平等地尊重任何人但不在乎。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11. 破裂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不熟 袁知乙与418短暂的热络期于第三周的第一天终结。 她本就不爱说话,存在感极低,宿舍里相当于只多了只鼻子呼吸,她习惯独来独往,并未感觉不适。反而是宋一言与贺灵夕,夹在中间十分拘谨,总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效果并不好——袁知乙和韩厘,一个比一个冷漠。 卧聊和八卦再也没有过,整个宿舍安静得如同一座作息规律的监狱。 袁知乙想不明白,她和祁聿不熟,这么难以置信么? 熟与不熟到底该如何界定?要论时长,他们认识十年了。要论联络,他们连彼此电话号码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门玄学,有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也有人相看两厌、势同水火。她和祁聿属于后者。 七岁那年,袁知乙遭遇车祸,父母在事故中丧生,她也在治疗中药物过敏导致听力损失。小姨将她接到东州抚养后,送去聋哑学校念书,在那待了三年后,袁知乙迎来生命中的贵人——许堂英。 她当时装晕,想要提前结束活动,让泽享集团的领导们早早离场,这样,他们就只能记住她和方君宜。 在聋校生存,伪装与争夺成为了习惯和本能。十岁的她就已经知道如何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从而骗取同情心。如今想来,竟有一丝辛酸。 但她也只是想要一副助听器,没想到得到许堂英这么一个大人物持续的关照和爱护。 许堂英发现她在数学方面天赋异禀,聋哑学校的教学水平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发展需求,继续呆下去恐怕会就此埋没,于是不仅资助她治疗耳朵,还替她办理手续转入东外附小就读。 也是在那一年,袁知乙第一次见到祁聿。 泽享集团年会上,袁知乙与受资助学生代表上台表演手语节目《感恩的心》。 这节目她在聋校表演过很多次,但只能站在后排。而那天,她作为许堂英最看重的资助生,站在了心形队列的心尖上,正对着台下的祁聿。 台下摆着一排排单座沙发,摇臂摄像头到处扫,他人皆是正襟危坐,只有他深深陷进沙发里,游戏机一横挡住整张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或许是看到同龄人上台,他漂亮的眼睛从游戏机后抬起,瞥一眼舞台,随之眉头深深皱起,透着不解与不耐,对这一切厌嫌至极。 或者说,对她厌嫌至极。她想不通,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袁知乙后来时常能想起那个画面。 他穿着泽享集团的蓝色T恤,和台上的他们一样。 但他光鲜、从容、自得其乐,和台上的他们不一样。 这一眼如同文章的楔子、电影的序幕,框定他们后来的相处格局。 面向社会层面的年会结束后,还有内部的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袁知乙不曾踏足的世界。她穿着一身公主裙,在休息室里遇见穿着小西装的祁聿。 她看着他,他也盯着她,上下打量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扭头对助理模样的男人说:“我要换衣服,我不要穿这个,我妈要背着我爸二婚?” “……” 的确,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像一对花童。 然而只有真正的王子敢恃宠而骄,假的公主即使不想穿,也只能在角落里局促地搓手指。 祁聿换了一身恐龙睡衣出来。 许堂英发言到尾声,助理带着袁知乙和祁聿上台。 “每一个孩子都有平等发展的权利,泽享集团将与社会各界一道,助力青少年儿童成长与发展,我们希望……”许堂英扭过头,看见祁聿的装束,一句“每个孩子都有光明的未来”卡在喉头,差点没接上话。 发言结束,记者拍下这一幕:许堂英半蹲下,亲密地搂着袁知乙,边上站着一只孤零零的小恐龙。 知名企业家搂着穿公主裙的受资助儿童,把自家顽劣少爷丢在一旁。 感人肺腑! 这张照片后来被放到泽享集团主页“社会公益”栏目展示,不过,小恐龙被截掉了。 在那之后袁知乙很少见到祁聿,他在美国生活,接受家庭教师教育,不需要到学校上学,随时可以回国,但他们碰上的次数并不多。 碰上了也是气场不合。 但很神奇,除了彼此,没人看出他们之间隐隐的对抗。或许沉默能掩饰很多东西。 他懒得和她说话,袁知乙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两人从未有过正面冲突,即便他把她扔在公园英语角,她也没向许堂英多嘴半句。 应付他,袁知乙自有一套法则:顺着祁聿做事,逆着祁聿做人。 后来他忽然回国念高中,袁知乙的噩梦从此降临。 祁聿这个人,可以说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高一刚入学,他警告她,在学校不要瞎攀他的关系,她求之不得,可没过多久他就堵住她质问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 他嫌她说话难听,她就在他面前缄口不言,他又嘲讽她复健不努力,语训白念了,逼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诵课文…… 他空降创新实践基地成了主席,一副不愿与她共事的模样,她便主动辞了副主席,等同于放弃了报送的机会…… 他主动请缨送她回南理扫墓,却自己回了东州,把她一个人扔在南理,而她在约定的书店等了他一整天。也是在那天,书店发生持刀伤人事件,她因为听不见响动,险些被暴徒砍伤,与死神擦肩而过…… 袁知乙无数次告诉自己,反抗吧,决裂吧,撕破脸吧。 可他是许堂英的儿子。 她只能在助听器盒里写了个小小的“忍”字。 每天早晚凝视、默念、谨记。 这份忍耐在他扔掉感谢信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那是预备上高二的暑假,袁知乙因为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整个假期都住在许家,临开学时,她给许堂英写了一封感谢信,夹在暑假作业里。 可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信就莫名到了祁聿手中。 “你看我作业。”她控诉。 祁聿:“抄一下,不给?” 他们国际部根本没有暑假作业,他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袁知乙跨步上前去抢,殊不知祁聿动作更快,拿起信封就站起来,手伸得高高的,她怎么也够不着。 “在我家住几天,就想做许老师儿媳妇了?”他低头,几乎是怼着她的脸说。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却只让人感到冷沁。 “白日做梦。”他说着,手指一弹,信封从窗口飞出,掉进花圃里。 一纸信笺能有多重,无声无息。 外头暴雨如注,氤氲了袁知乙的眼眶。 她咽下一口气,抱着书包离开了许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在那之后,祁聿许久都没惹她。袁知乙以为他偃旗息鼓了,没想到憋着大招。 高考前夕,她的助听器被掉包,以至于英语听力考砸了。 听障考生可以申请免考听力,考试院会按照满分的70%赋分,也就是21分,而袁知乙平时听力能考满分30分,再不济也有27分以上,1分对上游学生都至关重要,更不要说整整9分。只要把助听器调试好就没问题,于是袁知乙没有申请免考。 然而听力考试刚刚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听不清广播的声音。怎么会?盒子和机身都是满电啊! 她才注意到助听器盒子里没有“忍”字。 助听器不是她的。 她和祁聿在一个考区,许堂英安排他们住在考区附近的房子,有专人负责考试期间的饮食和出行,所以这个时间里能动手脚的只有祁聿。 考试结束后回房子收拾东西,袁知乙怒气冲冲地来到祁聿房门口,他人不在,但她的助听器盒子安安静静躺在他的书桌上。 他是如此不加遮掩。 明明白白告诉她,对,就是他干的。 袁知乙反而冷静下来。 明目张胆的挑衅,居高临下的傲慢。多年来,袁知乙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里,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当下还是感觉凛冬忽至,寒气透过每一节骨缝,在燥热的夏天教人清醒。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家给的,如果没有许堂英,她还在聋校里学加减法。他有挑衅的资格,也有傲慢的资本。 一种无力感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满涨的气球被戳破最卑微的心事,没来及爆裂,就泄了气。 祁聿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单肩挎着书包,手插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问:“新助听器好用吗?” 得意的、恩赐的语气。 袁知乙缓缓回头,平静地答:“挺不错的。” 平心而论,是挺不错的,这副是她原先那副的迭代更新产品,虽然外观没有区别,但音质、舒适度都更胜一筹。 但它出现在不适宜的时候,就没有半点作用。想到一塌糊涂的英语听力,袁知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请你把我的助听器还给我。” 大概是她显得不够感恩戴德,祁聿脸色也冷下来,“新的好用为什么还要旧的?” “你说呢?” “还是说,只要是我送的你就不喜欢?” 袁知乙进屋,摘下耳朵里的助听器,放回盒子里,撂桌上,又戴回自己的,“祁聿,你的工业垃圾,还给你,我们扯平了,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能少点自以为是,再见。”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袁知乙!” 她甩开。 “袁知乙……” 她没回头。 他在她身后说话,然而她已经听不清。 听力她一句也没听懂,全靠经验去猜,居然也拿了八分,但总分还是不尽人意,最后,袁知乙擦线录取东州大学理学院。 虽然录取到了目标高校,但不是目标专业。 她也没有想到祁聿会上东州大学,更没想到他在电子系,命运的齿轮再次严丝合缝地咬合、交集。 她能理解他人对祁聿的喜欢,他的外在条件符合女生对伴侣的一切美好想象。 可她比美好想象更早认识他。 她夸不出口,也无意诋毁,沉默是不想扫兴,也是坚定立场。 或许人的悲喜确实不能相通,她完全不能理解韩厘这样大的反应,韩厘也不能理解她。但是她们有个共同点:都不会委曲求全。 袁知乙觉得,这一点很好。 人际关系处理起来很麻烦,她讨厌这种麻烦。 顺其自然吧,不强求,过客千帆,同行一路是一路。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12. 不熟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招新 九月中,东州大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百团大战”校园社团招新季。 学生公寓中央的下沉广场连通地下街,超市、书店、咖啡店应有尽有,平时是休闲购物的去处,此时成了各大社团的擂台。 近两百个社团展位把广场塞得满满当当,社员们各显神通招揽新人,才艺类的架起舞台跳舞唱歌,文化类的穿着汉服、COS服游园,思政类的在振臂演讲……学弟学妹也格外捧场,把展位围得水泄不通。 相较其他社团的人气,智新社称得上门可罗雀。偶有几人询问,也被入社条件吓跑了。 “这样不行啊,摆这么多资料谁看?”老社长路过,顺道瞧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让你们准备这么久就整出这么个摊子,一会儿程老师来了你们就等着挨批吧!石择铭呢?” “去请大家伙去了,等会儿人就多了!” “什么大家伙?” “祁聿和他的帮手!” “他加入我们社了?” “昂!” “文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三顾茅庐谁顶得住?” “换我都用不着三顾,文文学姐往这一站我就来了。” 费文文却略显疑惑,“他没有直接答复我啊?” “不用谦虚,过程不重要,结果他不还是来了,还拉了赞助。” 无论大家怎么得意,老社长兀自更生气了,“别整那些小门小户的市井气!一个科创社团靠颜值取胜像话吗?” “这听着是在夸我们?”社员们嘻嘻哈哈。 老社长叉腰:“把石择铭给我叫回来!” 广场忽然异常热闹,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仰头望。 下沉广场顾名思义,是低于地面的露天广场,通过阶梯下到广场,四个入口共八条电梯,此时每个入口都站着一只机器人,形态各异,有变形金刚大黄蜂,有机械狗,有零件完□□露的机械臂,还有最常见的排号机器人。 在石择铭的指挥下,社团成员领着机器人下楼梯。 大黄蜂高大笨重,移动缓慢,自我调侃说:“年纪大,不中用。”广场上笑声一片。 机械狗最为小巧,没有语言系统,但仿生双眼炯炯有神,面部机械设计憨态可掬,它没坐电梯,自己咔哒咔哒下阶梯,灵活的动作顿时吸引了内行人的视线,了解机器人的都知道,平行移动容易,上下移动难,这只机械狗不简单。 机械臂是遥控臂,一会儿偷拿旁边小姑娘的冰激凌再还回去,一会儿戳一戳男生的胸肌,发现压根不存在,手臂顿了顿,像是尴尬住了。 排号机器人只能在平地滑行移动,但语言系统高度智能,这会儿站在入口撒娇:“我没有脚,你能带我走吗?” “大家好,我叫小美,电量充足,请到智创新学社和我聊天。” 社员为它准备了推车,好几个人一块将它从滑梯处运了下来,到达广场,它脑袋上的显示器出现微笑表情,甜甜地说:“今天谢谢你,回家我一定减肥。” 围观的小姑娘问:“你要怎么减肥?” 机器人回道:“联系英泽智享科技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为我进行硬件优化。” 四个机器人朝智新社的方向走,人群自动开出道路,大伙纷纷举着手机拍摄,智新社展位转瞬人满为患。 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机器人上,但也有不少摄像头慢慢偏移了方向,放大,对准广场某入口。 祁聿和石择铭还有几个智新社社员正高高站在那。 摇晃的镜头从虚化到聚焦,一张英俊皮囊在屏幕上逐渐清晰,逆着光的蓬松头发给整个人套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祁聿正扭头同社员说话,颈侧两条筋肌绷得分明,从高挺的鼻梁,到凸起的喉结,自上而下勾勒出一条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侧面线条,拍摄者发出一声毫不克制的“卧槽”。 边上,社员两手把持遥控器,看目光的方向,应该是在操控机械臂。 石择铭勾着祁聿脖子,指着某个方向,祁聿两手撑在扶手上,淡静地看向广场下,见有人在偷拍他,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社员似是问了他什么问题,他又稍稍侧耳听,时不时点头,目光仍在机器人身上。 下午的阳光最为热烈,照在少年身上白灿灿的。 机器人们都到达智新社展位,祁聿要走,石择铭拍他的肩,两人忽然往智新社的方向看,石择铭笑得意味不明,祁聿视线停留片刻,而后平静地移开,朝石择铭含糊地笑了一下。 “文文姐,祁聿刚看这边是不是在和你打招呼?” “应该不是。”费文文答。 “我看就是。” “真的不是。” 袁知乙抱着一叠她准备了半个月却无人问津的资料站在阴影里,慢慢收回视线。 逆着光,她好似还能看到祁聿眼角眉梢的微末情绪,是得意?是炫耀?还是示威? 她参不透,但这情景似曾相识,多年过去,无论俯视仰视,他们之间的境况没有丝毫改变。 他穿着智新社的印花T恤,和广场下的她一样。 但他明亮、耀眼、游刃有余,和广场下的她不一样。 - 两天的招新展示,因为机器人的加入,智新社一时风头无俩,报名表印了一沓又一沓,这本就稀罕,更稀罕的是男女人数基本持平。人太多,选拔成本高出不少,程之远爽快批了经费,同时建议:“让祁聿也参加。” “啊?”石择铭为难,“他为招新出了不少力。” 最关键的是,请都难请,还让人笔试加面试? 程之远:“你准备给他什么职位,组长?副组长?还是干事?” “他说对开发组比较感兴趣,至于职位,应该不重要……” 程之远:“他没有跳过你和团委直接联系吗?” 石择铭:“没有。 程之远:“这么肯定?” 石择铭:“肯定。”祁聿要是想走后门,后门会自己开到他跟前去。 程之远深深注视石择铭,“你们很熟?” 石择铭也没隐瞒,“算是邻居。” “他的履历有没有水分?”程之远问得十分直接,也是出于对石择铭的信任。 “没有。”祁聿的报名表已经写得很谦虚了。 程之远思考片刻:“团委给出了今年的调整意见,开发组一分为二,开发A组和开发B组,对内竞争,对外协作……” 石择铭即刻点头,“我当然觉得都行啊,多个帮忙的我落得轻松。” 程之远虽然质疑这个调整意见背后的原因,但也支持这项调整:“那就招新结束后宣布,定好组长,自行组建自己的团队。A组组长袁知乙,B组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蒋肃延?成绩很好;余毅然?比赛积分很不错,平时态度也积极;康力文?人好,哈哈。”石择铭给出提议。 这几个原本都是开发组组长热门人选,如果半路没有杀出个袁知乙的话。 所以,说了等于没说。而且,人好是个什么凑数的理由? 程之远眼皮抬起,目光带着审视,“石择铭,你什么时候把你和稀泥的本事收一收,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石择铭默了。他能怎么办呢,要是真心推荐,他推荐祁聿。 说到这个真令人头大,要分组,不就是要站队? 那把祁聿放在哪合适?去袁知乙那,她会要他吗?去B组给别人打下手,大少爷会干吗?听程之远这意思,是怀疑团委为了祁聿特意开了B组? “行了,你先去忙笔试的事,这事以后再说。”程之远开始打发人了。 当晚,石择铭召集大家开会,安排部署。 “招新要高效率完成,十月开发者大赛新赛季就要开始了,不要耽误比赛,”石择铭看向袁知乙,“知乙,你的计划书里说今年想主攻应用赛,那你得好好选人。” 袁知乙应下,招新的时候她已经看好几个苗子。 “袁组长,你招没招到Challenger啊?他的应用赛成绩那么出色,如果他能过来指导,我们社今年的成绩应该不愁。”有人问。 有人附和:“是啊,个人赛团队赛都不愁了。” 袁知乙捏捏笔记本上的翘边,抬眼,“没招到,他没有入社意向。” “怎么会呢,我看他点赞的文章全是袁组长的,你去说他应该想来的。”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反话。 有人惊呼:“真的啊?” “对啊你没看过Challenger主页?” “看过但是没注意,我还给他发私信了。” “回了吗?” “当然没啊!” “啊?这么高冷啊,袁组长,Challenger回你了吗?” 袁知乙答:“回了。” “回的什么?” “微信号,加了微信,但沟通不太顺利。”袁知乙委婉转达。 “袁组长再努力努力,这样我们有祁聿有Challenger,资源和实力混合双打!” “袁组长,你放心,就算他来了,我们也只认你当组长。”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好似她是怕Challenger抢风头才没好好招揽的? 袁知乙礼貌微笑,轻飘飘回一句:“又不是你认,我才当上的。” “……”那人语塞,场面一时寂静。 “强扭的瓜不甜,缺了Challenger我们智新社就没人了?你们、我们,都是吃白饭的啊?”石择铭语气冷硬,“好好先把招新弄好,散会吧,袁知乙留下。” 众人作鸟兽散,袁知乙听石择铭派任务,做笔记的手顿了顿,抬头,“开发B组?” 石择铭抿嘴,“是校团委的意见,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外校都是独立实验室运营,不少都是企业合作冠名,我们还是社团的形式,没有资本强势介入,已经算是比较纯粹的了,但是内部竞争是迟早的事。” “好。”袁知乙应下,“那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那个,知乙啊,”石择铭叫住她,“Challenger那边,你保持联系,他经验丰富,对我们来说,多一个人交流讨论,也促进进步,对吧?” 袁知乙下意识皱眉,最后她还是点点头,“明白。” 其实她气过一阵后,气消了,便也想通了,天才多少有点优越感,能够理解,如果遇到专业问题,应该还是能友好沟通的,这样的资源她必不会浪费。 至于他的人品……她并不关心。 即便他朋友圈造假,实力是真的就行。 “他要是暂时不想进社,就先和他交朋友,”石择铭一本真经地建议,“公事上沟通不顺利,那就聊聊天,聊聊私事、兴趣爱好,发一些问题一起探讨探讨,或者卖卖萌,怎么都行。” “啊?” “你自己悟一悟,悟一悟。” “……” 石社长今天真奇怪啊。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招新 免费阅读.[.aishu55.cc] 卖萌 百团大战期间,418几人都挺忙的。 贺灵夕学生会综合办的自不必说,每天写材料做PPT到深夜;韩厘参加了多个社团,红十字会、话剧社、礼仪队,忙得头脚倒悬;宋一言是动漫社和摄影协会的,每天扛着相机出门,回来也修图到深夜。 大家各忙各的 ,专业课坐不到一块,选修课也不同,没有太多机会碰面,每日慌忙起床、回来就躺,宿舍里异常安静,唯一一次集体交流是分摊拖把钱。 韩厘自费买了新的全身镜回来,还是原来的款式,还挂在原来的地方,好似没碎过。 大半夜的,袁知乙手机亮起。 【@所有人台球协会友友们:新学年开始啦!老社员们请于本周五前到副社长处交纳社费,逾期未交视为自动退社,交费的友友们,请于本周六到老地方“一杆清台球营地”参加本学期第一次社团聚会,收到请回复。】 如果不是这则“续费”通知,袁知乙几乎忘了自己参加过兴趣社团。 大一选择社团时,袁知乙想着怎么也要加入一个兴趣社团,调节过于紧张的课业生活,但她兴趣爱好不多,选择台球协会也不是因为多喜欢,只是以前韦崇常常带着她和方君宜去玩,大概有数学天赋的人打台球有天然优势,她很快上手,与韦崇势均力敌,算是打得不赖。 可是入社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把她劝退了,东大这些男同学,平时看着老实巴交,到了台球厅一个个挺积极主动的,搭讪的多认真打球的少,另外就是抽烟一个比一个狠,吸了一下午二手烟后,袁知乙没再参加过活动。 之所以没有直接退社,是因为曾在这个群里获取至关重要的信息。 【《东州大学国家言语听觉信息处理实验室招聘简章》】 【感兴趣自取。】 群里经常分享吃喝玩乐、东大百科、兼职消息等等,这则消息如果只看“招聘简章”几个字并不突兀,但加上主体就不寻常了,国家级实验室招聘消息往一个兴趣社团里发?果然没人理会。 袁知乙混迹“智享.社区”多年,对听觉相关的前沿科技十分关注,这个实验室她知道,好几个在研工程都与智能助听器、人工耳蜗直接相关。 这类实验室即便是行政岗也要求硕士研究生以上,跟本科生基本没关系。 但既然有人发出来了,她也就随手点进去。 依简章叙述,为了促进产学研进一步融合,实验室下设的听觉信息处理课题组将与英泽智享科技有限公司开展深度合作,为了加强研究力量,优化学科布局,面向校内外招聘高级技术人才,为培养后备人才力量,面向校内招聘学生助理。 招聘长期有效。 袁知乙这才细致去看。 学生助理专业限制电子工程、数学、计算机和心理学,她倍感惊喜,自己就是学数学的,可细看职位表发现,数学和心理学研一以上,电子与计算机大三以上。 袁知乙致电招聘委员会办公室询问,得到答复:由于数学、心理学的学科特性,本科生不足以适应实验室要求。 袁知乙动了转专业的念头。 了解清楚条件与程序后,列计划当即开始行动,周末上电子系的课,没课的时候在刷比赛积分,晚上在图书馆泡到闭馆,就这样度过了忙碌又充实的大一。 道路曲折,但好歹她正朝着自己的目标步步推进,进展还算顺利。 现在她微信列表里有太多群,各类信息冗杂,台球社可以退掉了,一百块的社费她不想再交。 刚准备退群,目光被一则消息吸引。 π:【收到】 在众多“收到”里,它毫不起眼,但是它的昵称和头像吸引了袁知乙的注意。 袁知乙点进头像,确认与她好友列表中的“π”是同一人。 没错了,是Challenger。 他也在台球社? 袁知乙想起石择铭的话,当机立断,含泪给副社长转去100元,并在群里回复:【收到。】 最后点开Challenger的聊天框,盯着那句“你们社好菜”,咬牙切齿地打字。 幼稚圆:【你也在台球社吗?】 对面秒回。 π:【?】 幼稚圆:【真巧,我也在^-^】 发完袁知乙想,够萌吗,还可以吧?她的讨好都快溢出屏幕了。 可是收到的回复却不尽人意。 π:【嗯?】 袁知乙不知道怎么接了,长这么大除了应付祁聿,她还没对谁这么小心翼翼用心良苦过。卖萌她更是不擅长。 不过,袁知乙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习能力强,知道如何进行技能迁移。 身边能称得上“萌”的人非宋一言莫属,她点开与宋一言的对话框,从宋一言发给她的消息里找到两条符合语境的,直接转发给Challenger。 一句话加一张猫咪乞食的表情包。 他喜欢猫,应该会有好效果。 幼稚圆:【带带我~】 幼稚圆:【拜托拜托.jpg】 发完消息,袁知乙搓了搓肩膀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一下,最后又归于平静,没有一个字蹦过来。 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又好几天不回消息?能不能搞点新鲜的? 世上比祁聿还没礼貌的人出现了。 袁知乙气呼呼:【你礼貌吗?】 删掉。 【您礼貌吗?】 删掉。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一边呼气一边打字:【收到请回复。】 对面终于回了。 π:【在给你留撤回的时间。】 撤回什么,为什么要撤回? 幼稚圆:【?】 π:【还是这样顺眼,保持就行。】 这话说的,她就不可以软萌可爱?他还不是在她卖萌之后忽然变热情了?袁知乙腹诽,男人,一种俗不可耐却又极力表现得清新脱俗的生物。 她撤回那个表意不明气势汹汹的问号,思忖接下来怎么聊,总得探点里子出来吧。 幼稚圆:【大神贵姓,我要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呢?】 幼稚园:【捧脸星星眼.jpg】 对面又反复闪烁正在输入,两分钟后,才发来消息。 π:【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袁知乙不假思索,把软萌人设进行到底。 幼稚圆:【眼睛瞪得像铜铃.jpg】 π:【圆周率。】 袁知乙打字:【什么鬼?】 删掉。 幼稚园:【什么呀?】 π:【叫我圆周率。】 袁知乙:…… 谁还不知道π是圆周率了? 话题终结,袁知乙也不想聊了,装半天什么有效信息都没套到,她把手机撂一边,又觉得莫名气不过,拿回手机,给他备注:废话文学诺奖得主。 - 不知被什么激发了斗志,周六早上9点,袁知乙准时出现在“一杆清台球营地”,雄赳赳的步伐不像参与社团活动,像逮人。 一群男生正在门口挑选球杆,见袁知乙进来,说话声都小了,你拍我我拍你,一个个扭头看她。 台球协会女生少,万绿丛中一点红丝毫不夸张。 一个黄毛男生正在点人头,袁知乙猜测是社长,径直走过去,先签了到。 社长把签到本拿回去的时候,眉梢一挑,瞥她一眼,又低头看一眼签到本,“袁知乙?” 她点头。 社长上下打量她,随后先指挥大伙:“自由组队,2至4人一桌,玩去吧!” 众人依言开台去了,你推我搡,有几个一步三回头呼呼呵呵,还有个莫名其妙原地投篮,自觉进入开屏模式。 不知道拿着台球杆做投篮动作很像大圣攥着金箍棒翻筋斗云吗? 袁知乙看不懂这类返祖现象,跟着社长走到吧台边,调出π的主页把手机屏幕朝向黄毛,“学长你好,打扰一下,我想找这个人打球,他来了吗?” 社长一怔,拿过手机很仔细地看了半晌,为难道:“不认识啊,都是一个社的,跟谁玩都一样哈!去吧。” 袁知乙:…… 她环视一圈大厅,问:“人都来齐了吗?” 社长和服务生对着账,囫囵答:“怎么可能?我们很自由随意,爱来就来,这次挺齐,百分之七八十吧。” 这密密麻麻的人头全是生面孔,她要怎么找? “我第一次过来,谁都不认识。”袁知乙扫视了一圈。 社长“啧”一声,颇为难的样子,“那你跟我们一块吧?” 也不是不行,但她的目的又不是打球!可是总不能挨个问,你是不是圆周率吧? 先待着瞧瞧吧。 社长对完账,领着袁知乙靠边走,路过一些桌台,有人吹口哨,“社长,你妹子啊?” “滚一边儿去,不是我的。” “谁的啊?” “没谁,这是社员,文明点,搞得咱们社跟狼窝一样,就你们这样哪有妹子进社?天天的,一杆清了吗?” “切~” 几乎是在追光灯似的注目下,袁知乙跟在社长背后穿过整个大厅,来到包厢,门口贴着个金色牌子:无烟区。 此前她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儿。 “斯诺克行吗?”社长闲聊般回头问。 “不会。”她如实回答。以前和韦崇都□□八,斯诺克台子大,杆儿小,收费还贵。 “都差不多,玩玩儿就明白了。”社长说着推开包厢门。 里边已经开台了,桌球灯照得桌面亮如白昼,一个男生正匍在桌面上推杆,轻轻一点,做了个阻碍球,边上围观的男生拍手,“阴险啊……” 那男生得意,直起身,“还不是跟祁聿学的,祁聿,该你了。” 暗处沙发里,男人正在组装球杆,闻言起身,拎着杆走过来,挺拔身形进入灯下,五官却还藏在鸭舌帽的阴影里。 他单手撑台桌,立在桌边观察球的排布,而后帽檐轻抬,眼神往门口落了一晌,轻飘飘的,没什么情绪。 与此同时包厢门在袁知乙的身后重重阖上,“砰”的一声—— 他们站在一条对角线上,目光隔着绿油油的球桌短兵相接。 祁聿俯下身,摆了一个标准的手架,掌心隆起,摁着台面的手指骨节分明,紧得指尖发白,下巴贴杆,目光顺着杆笔直打过来。 他的目标球在他们的对角线上,袁知乙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祁聿打球时的那股劲,松弛懒散但势在必得的劲。 杆头摩挲着手架稍作调整,手臂一送,“哒”,目标球被母球撞击发出极有穿透露的一声脆响,又“哐”的一声,落入袁知乙面前的球袋里,干净利落。 同伴发出叫好声,祁聿缓缓直起身,收杆,物色下一个目标球,仿佛没看见包厢进来人。 “那个,这小姐姐没有台,她和咱一块,照顾照顾哈。”社长趁这空隙介绍说。 几个人热情十足,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祁聿则是一言不发,拿起巧克慢悠悠擦杆头…… 袁知乙满脑子都在想一个词:冤家路窄。 他需要来这儿打球?他家里就有球桌。 他缺人跟他打球?在家都能开趴的人怎么可能呢? 袁知乙甚至有过一个荒唐的设想:祁聿会不会是Challenger? 转念又推翻,因为找不到动机,并且,虽然她与Challenger的交集不多,但就是感觉两者截然不同,就冲积分赛那成绩就不可能是祁聿,他一没那本事二没那耐心。 他看起来没有要与她打招呼的意思,她也没多事,安静观战。 她发现祁聿打球有个特点,不喜欢赢得太顺利,防守大于进攻。比如她刚进来时那一组球,他分明形势大好,按他的技术可以接连拿下好几个球,但是他没有,进一个球就琢磨着做一个斯诺克,递送球权,留给对手一个烂摊子。 对手男生抓耳挠腮,他就喝着饮料刷着手机,悠哉游哉。 变态。 “你们这台要打到明天?赶紧清了让妹子打一杆行不行?”社长发话了。 “我清个屁的清,你看看这球,是我不想清吗?要不祁聿你给个痛快吧赶紧的,打困了都,又不让抽烟。” 祁聿笑一声,抓着杆子起身,“你去买个冰激凌醒醒脑子。” 然后下巴指了指袁知乙的方向,“她帮你打。”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卖萌 免费阅读.[.aishu55.cc] 陪打 那男生乐意得很,把球杆留下,临出门又回头叫另外两个,“出去巡一圈?” 社长反应过来什么站起来,“对,去巡一圈,走走走。” “那我出去抽根烟。” “憋死了,走。” 呼呼喝喝间,包厢就空了,只留下祁聿和袁知乙。 袁知乙拎起球杆,扫了眼桌面,“我不给人收拾烂摊子。” 祁聿往角落招了招手,“重开。” 袁知乙这才注意到包厢里还有第三个人,便是一动不动站在阴影处的服务生。 服务生摆好球,再次站回角落里。 “开吧”祁聿一副专心打球的态度。 “我没打过小球。”她打预防针。 “随便打。” 袁知乙也没扭捏,铆足了劲,“嘭”的一声,红球四散开来,漂亮极了。 有球进袋,她挺高兴,却听见一旁存在感为零的服务生“噗嗤”笑了声,她看过去,服务生收回笑意,正经道:“女士,你这是九球打法,斯诺克不这样开球。” “哦。”她冷淡应答,刚才观战其实有看出规则上的区别,但,是祁聿让她随便打的,“我犯规了?” “那倒没有,就是这样开球会给对手很多机会。”服务员讪讪道,默默抹汗,这位女士,刚才说不给人收拾烂摊子,那一顿气势猛如虎,谁知道是个菜鸟。 “那就行。”袁知乙知足常乐。 “……” 果然,她下了两个球之后,祁聿一杆清台了。 袁知乙:……?? “你怎么转守为攻了?”她没忍住,问出声。 祁聿两手撑台,“太简单的局,守也没意思。” 袁知乙:“……” “重开。”祁聿转身,吩咐服务员摆球。服务员险些没被他突如其来的低头笑闪瞎眼,愣愣地摆球去了。 第二局,轮到祁聿开球。 袁知乙仔细观察。他将母球放在黄球棕球中间,开得很轻,一杆过去,红球堆只有最外侧那只球被击打散开,其余的纹丝不动。 这么一坨坨怎么打? 烂摊子,这是给她摆了个更烂的摊子。 她没法下手,立杆撑着自己,看看球桌,又看看祁聿,他似是察觉她的视线,目光忽然扫过来。 袁知乙忽然想起三国时期魏国军师司马懿,一个贼兮兮擅长防守的小老头。 鹰视狼顾,老谋深算,像,真像。 “盯着我能赢?”祁聿发话了,在她从“空城计”神游到擒孟达的时候。 袁知乙移开视线,来了斗志,专注打球,再也没给祁聿一个眼神。 两局球,没赢过,还都输得挺壮观,杆儿都没拎起来几回。直到祁聿再次叫来服务员摆球,袁知乙才发现社长他们一直没回来。 “不打了。”她把杆子支到一边。 祁聿眉头稍扬,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坐到一旁喝水,“这么快认输?” “激我没用,”袁知乙属于需要时间消化的类型,祁聿打球路数有点邪门,今天再耗下去也是打不过的,“就是和你打球无聊。” 祁聿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把一小瓶水喝空,随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在寂静的包间发出刺耳的声响,“随你。”他说。 袁知乙也累了,坐到他对面的沙发里,犹豫是直接走还是等人回来说一声。 一室寂静。 “想不想吃冰激凌?”祁聿忽然开口。 袁知乙稍怔,他在跟她说话?但是他头都没抬,目光也还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跟空气说话呢? “不吃。”袁知乙回答。其实是有点想的,但是众所周知,台球厅的冰激凌都是雪糕刺客,贵得无厘头。 祁聿这才瞥她一眼,嘴角轻扯,又是一句“随你”,而后自顾自起身,出了包间。 袁知乙也不想呆了,走出包厢门口,远远望见社长几人在柜台处扎堆,嘻嘻哈哈在聊天。 祁聿正撑在冰柜边挑选冰激淋,背影看着怪认真的,有人手肘搭上他的肩,同他说了什么话,他扭头笑,随意懒散又志得意满的样儿。 离开球厅必经过柜台,社长瞧见她,把她喊过去,“散场还早呢。” 袁知乙:“我先走了。” “呃,行,签个退就行,”社长把笔递给她,“第一次过来,体验怎么样啊?” 这话问得…… 袁知乙签着名,回答:“单一系统当中能量总是恒定的,它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能转化或者转移……快乐也是一种能量。” 签好名,她抬起头,看见满脑问号的几个人。 社长:“啊?” 袁知乙轻轻叹气,直截了当地吐槽:“陪打能有什么体验?” 她的快乐早就转移到了某个赢得很爽的人身上。 “……”沉默半晌,人堆里发出一声爆笑,而后笑成一片,大伙纷纷看向祁聿。 袁知乙撂下笔,准备走人,眼前忽然递来一支冰激凌,她循着修长的手看过去,便对上祁聿略显轻佻的眼眸。 “陪打费。” 说着,他把冰激凌塞进她手里。 周围一群人都怔了怔,转瞬,低声起哄。 袁知乙感觉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接过她的报酬,走了。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口,社长问:“你们笑挺开心,都听懂了?” “能量守恒谁不懂?但是和打球有什么关系?” “没听懂不妨碍好笑啊?” “所以她什么意思?” 没人解答,祁聿慢悠悠撕开冰激凌的包装,解释道:“没赢,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他倒挺高兴。社长问:“那你干嘛不让她赢?” 祁聿轻扬的嘴角莫名带着炫耀的意味,“她不需要我让,下次她就能赢。” “下次她还来?”社长若有所思,“去年她可就是来了一次就不来了。” 祁聿语气肯定:“还来。” 社长点点头:“所以,她去年是因为赢得太顺利,所以不来了?” “那倒不是,”祁聿吃一口冰激凌,“只是因为你们社太无聊了。” 社长:……怎么说也是协会金主,怎么这样说自己的社团呢? “冰激凌也不好吃,”祁聿皱眉,把冰激凌扔垃圾桶里,“跟老板说声改天我送他几冰柜。” 社长:^-^ 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起来金主也挺奇怪的,去年都过了招新季,才托人找到他,说要加入台球协会,本来他是不想理会的,可人财大气粗赞助了全年活动经费,那必须“伺候”好了,可金主来了两三回,每次都是看一眼签到名单就走了,看着还挺不高兴的。 有一次忽然问了句,你们有个叫袁知乙的会员怎么从来不参加活动。 这他要怎么回答?他连袁知乙是谁都不知道。后来总算看明白了,金主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位袁知乙来的,这可真是勾着他的好奇心了。 今日一见,确实不是凡人。 怎么说呢——挺配的,都属于不怎么说人话的人种。 - 走出台球营地,袁知乙一边啃着冰激淋,一边摸出手机打字。 “司马懿是什么星座”,搜索。 ——天蝎座。 如此看来,宋一言的占星学说也不是毫无道理。 回到学校,袁知乙才发现,她已经把找Challenger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眼下食堂尚未营业,她便先回宿舍。 刚上到4楼就闻到一股火锅味,不知哪个宿舍又在顶风作案。 水房忽然窜出一个人,风风火火的,撞见她,愣在原地,手里一盆刚洗好的蔬菜,吧嗒吧嗒在滴水。 袁知乙认出这女生是同班同学秦含章,隔壁宿舍的。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她不明白秦含章为何露出被撞破的尴尬表情,是担心她会告状? 袁知乙颔首算打了招呼,径直往宿舍走。 到418,拧门,门是锁着的,她便掏钥匙开门,猝不及防地,浓重的火锅味铺面而来,她与屋内四、五、六双眼睛一一对视。 屋里挤挤攘攘,窗户大开,过道拼着几张小书桌,上边铺满各类食材,中央那口电磁炉正汩汩冒气。 身后贴上个人,袁知乙扭头,见是秦含章,了然,松开门把,偏过身让行。秦含章尴尬笑了声从她身边路过,进入屋内,把蔬菜摆在桌面唯一的空处,然后坐到唯一的空座上。 七个人,418加上419,看来是齐了。 一切都刚刚好,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 贺灵夕站了起来,招呼道,“知乙你回来啦?”说着左右看,“没凳子了,你等下啊我去隔壁拿一张……” 袁知乙的椅子已经被占用了,此时也分不清是哪一张。 袁知乙淡声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社里有会,我拿一下电脑。” “啊……这样啊,吃一口再走吧?” “在外面吃过了。”袁知乙说着,跨到自己桌边,收拾好电脑和几本书,出了宿舍。 门重新阖上,袁知乙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隐约听见里头重新热闹起来,她才离开。 - 图书馆里,袁知乙停下笔,窗外,夜幕已悄悄降临。 今天自习效率实在过低,于是她又拿出笔记本电脑,制作表情特效打发时间。 这也是她的兼职之一,给短视频平台制作特效,按使用次数获得佣金。 素材层层叠加,最后呈现的是仓鼠的效果,袁知乙自己试了一下,腮帮子瞬间变鼓,眼睛圆溜溜,着实可爱。 创意灵感是谁?她一时不能判断,究竟是吃东西时像仓鼠的宋一言,还是总被她掐脸颊的方君宜? 她们俩很像,相似的身高,相似的清澈双眼,还有相似的肉嘟嘟的脸。但宋一言每天都有很多话要说,方君宜则是不会讲话。 袁知乙想见方君宜了,眼看已经晚上八点,她还是出了校门。 方君宜在她学校附近的蛋糕店打工。 蛋糕店老板见袁知乙来了,走进制作间拍拍方君宜,指着外边说有人找,方君宜从操作间窗口探出脑袋,眼角眉梢漾起笑意,打了个手语:等我! 然后就笑盈盈地扑过来了,到袁知乙跟前又站住,略微尴尬地低头拍拍自己沾满面粉的围裙,不想面粉扬起直冲鼻腔,两个人都咳得不行,又对视着笑了。 “像只偷吃的仓鼠!”袁知乙嘀咕,伸手把方君宜脸颊的面粉抹去。 方君宜眼睛圆溜溜,歪脑袋看着袁知乙——你说什么? 袁知乙打手语:你,漂亮! 方君宜眯着眼,也打手语:我,工作,换(我要换工作了)。 袁知乙惊讶。 方君宜:围,虫,回来(韦崇回来了)。 韦崇,出狱后消失了一年的韦崇,他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陪打 免费阅读.[.aishu55.cc] 聋校 方君宜和韦崇,是聋校留给袁知乙的礼物。 聋校都是听障学生,只是程度轻重的区别。与袁知乙能听见一些声响不同,方君宜是完全听不见,她属于先天神经性耳聋,语前聋又造成语言障碍,所以既听不见,也不会讲,只偶尔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 而韦崇并不是聋哑学校的学生,他很正常,甚至,他声音很好听。 他的母亲是聋哑学校的生活老师,他经常来给母亲帮忙。他长得很高,眉毛浓黑,眼睛明亮,笑起来连阳光都逊色半分。几乎每天都有女孩趴在阳台翘首以盼他的到来。 方君宜喜欢他。 很正常,学校里半数,不,所有女孩都喜欢韦崇。 袁知乙进班,老师安排她与方君宜同桌。方君宜原先在特殊教育学校上学耽误了识字,见袁知乙会写字,打手语问会不会写韦崇的名字,袁知乙那时还不懂手语,不想理她,也不想理任何人。她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笨的地方。 她讨厌笨人。 也讨厌麻烦。 与笨人相处很麻烦。 所以当韦崇出现的时候,袁知乙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唯一同频共振的人。他比袁知乙大三岁,在正常人的学校上学,他能解所有她不会的数学题,认识所有她不认识的字,他还教她玩电脑,用键盘打字,一起学编程。 也是他告诉她,她还有残余听力,要及时治疗及时干预,他说她是这个学校最聪明的人,她不属于这里。 他也是袁知乙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方君宜与韦崇同岁,也比袁知乙大,但因为开蒙晚,个子矮,看起来比袁知乙要小,一直自顾自地称呼袁知乙为姐姐。 袁知乙八岁那年,替十一岁的方君宜给韦崇写情书,内容很简单:方君宜(爱心)韦崇。 可这份情书不知怎么被传阅了个遍,同学们对方君宜指指点点,有人堵她的道,有人摔她的饭碗,还有人把洗衣服的脏水往她身上泼……方君宜哭着跑进厕所里,一天也没出来。 袁知乙揍了一个把方君宜堵在厕所门口的女孩,又被那女孩的“男朋友”揍了,她“男朋友”又被姗姗来迟的韦崇揍了…… 她们蹲在国旗台下写检讨书,韦崇陪着。 方君宜会写的字太少,都是韦崇替她写的,写得快,手一顺,把检讨人写成了自己的名字。 【检讨人:韦崇。】 韦崇却笑起来,像是颇为满意,“那就这样吧,不改了,检讨人本来就该是韦崇,不是你,你没有错,知道吗,君宜?” 方君宜听不见,以为是责怪,忽然大哭起来,袁知乙不耐烦地擦她的眼泪,写了行字:哭X,笑V。 哭声戛然而止,方君宜扯出一个笑脸,袁知乙又写:丑。 鲜艳红旗下,三人大笑。 许堂英把袁知乙接走后,她进入外国语学校附属小学就读,本以为没有笨人的世界是光明美好的,但她却再也没有交到过新的朋友。 是正常人想要孤立她吗?不是。相反的,因为知道她有听力障碍,刚开始周围人都会格外客气格外关照,正如韩厘她们也曾邀请她一块去食堂吃饭,约她看电影。 是她没法去。 正常人的许多社交场所她都不宜进入,只要人多就没法听懂谈话,越热闹的地方助听器越无能为力,耳朵就越不舒服。拒绝一次两次可以,再多次就会扫兴,久而久之别人也就不会再邀请。 然而人类总是要在共同的活动上增进感情,所以渐渐被遗忘并排除在团体之外是必然的。 她从未刻意特立独行,只是与正常人之间的壁垒天然存在,没法改变。她不祈求亲密无间,只希望能够和平相处。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能够称得上亲密无间的,只有方君宜。 正常人里,同频共振的,只有韦崇。 - “你出狱后去哪了?” “你过得好吗?” 夜晚的桥头烧烤摊,袁知乙和韦崇几乎同时开口。 韦崇笑,有些惊喜:“你现在说话很标准。” 袁知乙发现他的笑不一样了,阳光敛去,覆盖着层层阴云。人也变了,瘦,黑,笑里带点痞气,但依然英俊。 “一直保持语训,还是不敢松懈。” “挺好,”他歪头看她的耳朵,“耳内式的助听器?” “嗯,”袁知乙点头,撩开头发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定制的。” 韦崇也点点头,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对视少顷他又笑了笑,尴尬,释然。 “你去哪里了?”袁知乙直截了当地问。 “去北宴找工作。” 看来不太顺利。 “为什么没有回来?” “怕看见你愧疚的样子。”韦崇回答。 “我现在依然……”依然愧疚。袁知乙没说出口。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坐牢。 那是李环忠招惹的冤孽,情形与巴结祁聿那天如出一辙,结局却大不相同。 那也是一个盛夏的夜晚,承芳刚把小桌支上,菜还没摆齐,李环忠已经倒上小酒自己吃开了,袁知乙刚要落座,路旁忽然飞驰过几辆跑车,扬起的尘土都快飞到饭桌上了,李环忠对着车屁股就是一顿泼辣的谩骂。 不曾想,话音未落,其中两辆车倒了回来,威风凛凛地停在店门前,从车上下来几个青年。 李环忠瞬间就怂了,笑嘻嘻上去巴结。 可人根本就不是冲着洗车来的,上来就言语骚扰袁知乙。 刚开始她不理会,只沉默,青年上手要搭她的肩,“加个微信呗美女,我们在前边开了个赛道,一块过去玩会儿呗……” 袁知乙不是委婉的性子,开口就是一句“滚”,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矛盾霎时升级,从动嘴到动手不过眨眼的功夫。 李环忠就杵在旁边观战,犹犹豫豫地不敢靠近。 韦崇就是这时候突然出现并加入混战的,他把袁知乙和承芳都护在身后,以一敌四,几乎打红了眼。 李环忠看事态不对赶紧报警,然后从工具箱里拿了两个大号扳手到处挥舞企图唬人,不成想被对方捞了过去,直直往李环忠脑袋上抡,他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嗷嗷叫唤,袁知乙扑到他跟前查看伤势,对手男子瞅准这个时机就要去抓袁知乙,韦崇大声喊她的名字提醒她,但她的助听器在打斗中遗落,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察觉肩膀被一只手臂大力拽住,要将她拎起来,刚扭头就看见韦崇目光凌厉地走过来了,显然已经上了狠劲,分不清轻重了,他抄起一旁水池里承芳杀鱼用的菜刀冲对方的手臂砍了下去。 见血了,消停了,警察到了。 韦崇的行为被定性为故意伤害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二审改判六个月。辩护律师当时委婉表示,如果没有对方势力施压,防卫过当的定性还可以争取,再不济也可以争取缓刑,但是…… 就这样尘埃落定。 他当时已经大三,触犯刑法被开除了学籍。 后来袁知乙常常想,如果那天,她能把那句“滚”换成别的什么客气一点的话,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那韦崇现在应该是东州大学计算机院毕业的高材生,可能留在本校读研,也可能已经出国深造。 “过去了,这事本就该我负责,你没有错。”韦崇说。 “检讨人本来就该是韦崇,不是你,你没有错,知道吗,君宜……”少时一起写检讨书的场景浮现在脑海,眼前痞气而稍显沧桑的面容与记忆中开朗阳光的少年眉眼重合,相似的话语,却已物是人非。 袁知乙:“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网吧找了份工作,先干着吧,赶上今年开发者大赛,再找机会。”韦崇开了第二瓶江小白,没倒酒杯,仰头要闷,被方君宜制止,抢走了。 他笑,揉揉方君宜脑袋,“再来一打也醉不了,放心。” 方君宜听不见,但看懂了,执拗地护住酒瓶。韦崇无奈,不再喝。 “那君宜也跟着你去网吧工作?”袁知乙不大赞成。 “她坚持。” “蛋糕店更适合她。” “网吧有个酒水区,她在那做饮料,”韦崇抬眼,“我会护着她,你放心。” 袁知乙问:“参赛需要身份认证,你……” “网吧老板有个小公司,我以企业人员身份参赛。”韦崇说。 “你被开除学籍,但没有被剥夺求学资格……我有一些积蓄,”袁知乙目光灼灼,“韦崇,你去参加高考吧。” 韦崇正咬着一口烧烤,闻言顿了顿,半晌,扯走签子,嚼着肉,随意地说:“圆圆,我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不是十八九岁。 “错过的人生,填补回来,也不会是从前的样子了。” 海风抚过树梢,吹来烧烤烟气,也把韦崇的话轻飘飘吹散。 袁知乙眼睛被熏红,别过头,视线因此飘到远处,水面上楼宇隐约,灯光无数,而繁华尽处,是小摊小桌,人间烟火。 夜渐深,方君宜陪他们说话却插不上话,困得靠在韦崇肩膀睡着了。 “我先送她回去,给你打个车?”韦崇抖了抖肩膀,对迷迷糊糊睁眼的方君宜讲唇语,“回家了。” 袁知乙指着凌乱的桌面,“我打包,然后自己打车就行,你们先走吧。” “一块去路口,我们等你上车再走。”韦崇不放心。 袁知乙晃了晃手机,“我叫网约车,车直接到这,过了桥两公里就到学校了,你赶紧走吧,君宜刚才睡觉冻着了。” “行,到学校给我发微信。” “嗯。” 韦崇结完账,骑摩托车带着方君宜离开了。 袁知乙约车,显示打车高峰正在排队,她回到桌边呆坐着等,目光盯着韦崇剩下的那瓶酒,拿过来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并不好喝,但她没犹豫,一股脑往嘴里灌。 嗓子眼火辣辣的,瞬间眼冒金星,一阵耳鸣,她甩了甩脑袋,拿起几串剩下的烧烤,沿着大桥边走边吃。 她路过遛狗的老夫妻,路过拥吻的年轻情侣,奇怪,都是一对一对的。只有她是一个人。不过,一个人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再连累任何人。 风吹得脑袋发凉,倒立瓶身也出不来一滴酒,没了,都让她喝没了。 过了桥,她忽然看见熟悉的大门和熟悉的门卫制服,门卫对她笑,她也笑,眼前朦胧,看不清,她又走近了些,咧嘴笑,面容进入扫脸范围,门自动开了。 门卫说:“欢迎回家。” 袁知乙发懵,咦?到家了。 踏进小区,她熟稔地走到三号楼。手机响,陌生号码,不接,进了电梯,又响,袁知乙晕乎,靠在电梯壁上,接起来,说话也不客气,“谁啊!” “我到了啊,打着双闪呢!看见我了吗?”对面声音大极了。 袁知乙:“什么双闪,谁啊!” “我是滴滴司机啊!你在哪儿呢?” “司机?我很穷,我没有司机。” “哎哟我的个天娘啊,姑娘你这是喝多了?你得亏是碰上我,耐烦,你别乱跑,在哪呢我接上你送你回去啊?”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袁知乙走出电梯,看着熟悉的双开大门,推开密码锁保险盖把食指放进去。 指纹验证成功,袁知乙拉开门,又低头瞪着手机,这人好奇怪,怎么还要送她回家呢,她分明到家了啊? 想挂断,却眼花缭乱的,怎么也摁不准挂断键,摁得人直生气。 “小姑娘?说话啊?” 下一秒,手机忽然被抽走,愠怒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她到家了。” “嘟”的一声,挂断。 袁知乙腿一软,栽倒进结实温热的怀抱里。 - 祁聿今天参加了一个行业沙龙,有晚宴,他也喝了不少酒,五分钟前刚到家,接杯水的工夫,手机智能管家提示有人进入监控区域。 这么晚很少有人造访,看到监控里挪动的黑亮发旋,祁聿微愕,放下水杯,一边点全屏一边往大门走。 屏幕里女孩走得歪歪扭扭,猫着身子验证指纹,随后十分自然地打开了门。 他就站在三米开外,她都没看见他,自顾自低头使劲戳手机屏幕,还发出不耐烦的哼哼声,像极了遇到大狗预备战斗的阿基米德。 她脸颊红扑扑,与上次发烧来这儿的状态相似,但她眼神迷离,显然不是发烧。 眼看她摇摇欲坠,祁聿大步上前夺了手机扶住她的肩,靠近的一瞬,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酒气,眼神一冷——她也喝酒了。 大半夜喝那么多酒,在哪喝的,和谁?还喝的白酒,劣质白酒。真有能耐。 她站不稳,下意识抓东西维持平衡,一抬手就死死拽住了他背后的衬衫。 领口勒得他几乎窒息,祁聿手臂僵在半空,两只手分别拿着她的手机和自己的手机,低头,只见黑亮的脑袋在他胸前左蹭蹭,右蹭蹭,似乎在找舒服的地儿。 胸口又热又麻,他低头叫了声:“喂!” 没反应。 “袁知乙!” 她脑袋换个方向枕着,拽着衬衫的手累了,落到他腰间,自然而然地在背后一扣,搂紧了。 “……” 祁聿仰头,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又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脑袋,低声叹道:“占便宜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袁知乙。” 为您提供大神 任凭舟 的《永不消逝的声息》最快更新 聋校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