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 1. 第一章 踏鞴砂南面发生了塌陷，正巧来冶炼厂挑选优质玉钢的千手一门的家主听闻了此事，不仅指挥人手加入了救援，更是想要亲自去现场，参与救治。 但家主从小到大的竹马兼保镖却不赞同他的想法，腰上佩戴着火系神之眼的拓麻皱眉道，“家主大人，你现在的身体并不允许你这样做。” “可是我如果不去的话，我会难过。”被叫做‘家主大人’的少年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他眉眼精致，神色恹恹，脸色透着一股常年生病的苍白，“拓麻，不要阻止我。我就想去看看，不做别的。” 拓麻心软了下，“好吧。救治有专业人员去做，我们远远地看一看就可以。” 说是这样说，但他们还是深入了救治中心，里奈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拓麻感到有些奇怪：今天的家主大人很不一样，好像在期待什么，但这期待又被他自己压抑着，整个人都显得有点躁动。家主大人怎么了？ 拓麻六岁时就来到了家主大人身边，当时的家主大人才三岁，天生体弱，上一任家主、里奈的母亲怕养不活，就给他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叫做里奈，而且十二岁之前都作女孩打扮。 在拓麻印象中，家主大人是个很沉静的孩子，因为身体原因，他无法像正常孩童一样嬉笑打闹，平时最喜欢偷偷搭着梯子爬上高处，坐在任何高高的地方遥遥看着远方。 但与孱弱的身体相对应的是他如神赐一般的天赋。 家主大人六岁时在其母亲的带领下第一次接触锻刀术，便造出了有名的短刀·雷切，顾名思义连雷电都能斩断。这是一柄破坏力极强的刀，可惜困于短刀之身，能发挥的威力有限。 但这只是个开始，在里奈成为千手一门的家主后，他以卓绝的天赋碾压了稻妻所有的锻刀流派，千手一门在他手下不断壮大，经津、百目、天目以及一心流只能暂避锋芒。 这也是家主大人能以一副并不健康的身体稳稳地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拓麻很为家主大人骄傲，也敬仰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少年。里奈不仅是他的家人，更是他要跟随的对象，只是里奈有很多时候，都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很让人为他操心。 就像现在。 “拓麻，负责这片援救区域的人是谁？”里奈额头冒了些细汗，他的身体并不支持他长久在外面行动，但是这一次，他必须过来。 不可以错过。 拓麻想了想，道：“是桂木。您要找他吗？” “嗯。” 拓麻只能看了眼四周，他不能离开家主大人身边，好在清理现场的人很多，他观察了下周围的人，挑中一个比较激灵的、明显属于冶炼厂的人询问了下桂木的下落。 那人抹了把汗抬头看了眼拓麻，又看向里奈，他认识这两个人，是千手流派的家主以及武士，每年这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家主都会带着武士亲自来这里挑选上好的玉钢。冶炼厂的人们对这两位已经很熟悉了。 “桂木大人往更深处走去了。他怕里面还有人在，说要去看一看。”他一边说，一边指了个方向。 里奈便抬步往那个方向走，拓麻一看里奈这架势，就知道自己劝不回这个倔强的小子，他只好两步跟上去，对里奈伸出手臂，“搭着我走吧。” 里奈没有拒绝。 离开了被清理的差不多的道路，更深处是塌陷的重灾区，这里更加不好走，就连清理断木裂石也会更加危险。 里奈：“拓麻，喊人。” 拓麻下意识问：“喊什么？”然后又反应过来，一路带着里奈走，一路大声喊，“桂木！桂木！” 喊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回应，里奈抬头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因为塌陷而变成断崖的高峰，这里的塌陷源自工人采集晶化骨髓以及其他矿物时没有处理好后续，日积月累下来，在某日暴雨冲刷、轻微地动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谁？是谁？”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在这里！这里！”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桂木，他因为前来探查这里的情况，一个没注意滑进了深坑，好在身上没有什么大伤，但一时半会儿也爬不上去，因此听到有人在叫他的时候，他真的很激动。 里奈松开拓麻的手臂，“你去救他上来。” 拓麻摇头，对他来说自然是里奈的安危更重要，他不想去，但在里奈皱眉的神色中，他没办法，只好观察周围，先将里奈带到了他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嘱咐，“那我就先去救他。家主大人，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里奈轻飘飘看了眼拓麻。 拓麻全当他答应了，三两下快步跑向桂木发出回应的方向，决定速战速决。 而留在原地的里奈则起身，他默默回忆着脑海里的地图，朝最有可能的方向走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透过幽深的入口，看到里面残旧的朱红色大门时，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里奈不由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踏入这里，他用力推开这扇紧闭的大门，走了进去。 若无意外，这里应是借景之馆。雷神将创作的人偶封印，将之放置在这里沉睡，直至某日，本该陷入无尽沉眠的人偶从沉睡中醒来，在桂木的带领下踏入尘世。 但现在他先桂木一步来到这里，他要做人偶醒来第一个所看见的人。 借景之馆很大，从外面看去完全看不到这里有座如仙宫一般美丽又华贵的别苑，这座华馆隐入山间，直到地动破坏了原有的阵法与结构才向外界泄出一丝华彩。这里也完全看不见灰尘与蛛网，雷神将借景之馆尘封时，似乎连将光阴封存在了某一刻。 与里奈上一世在游戏里所见到的、约五百年后的又破又烂的借景之馆完全不同。 是的，里奈是个转生者。 他上一世出生于夏国一个普通家庭，十八岁以前都在按部就班读书高考，他成绩优异，性格也有些自负，踏入考场时想的是最好拿下省第一，结果等他刚坐上考场的凳子，全身就忽然无力、晕了过去。 他得了不知名的病，全身器官毫无缘由的在三个月内衰老到老年人的状态，市内最好的医生也找不出原因，不到半年，他就离开了那个世界。 好在他并不是独生子女，他的兄姐在他离世前依然身体健康，他死的还算快，没有因为病症花光家里的积蓄……在生病的那段时间，将思绪沉入游戏世界是他不让自己陷入焦虑的方法之一，也是他逃避现实的途径，他在游戏里结识了一个人偶，对方的人设虽然由创作者书写，但却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与感动。 人偶的命途比他坎坷复杂多了，人偶在最后都能接受过去与现实，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也因此，他开始积极应对现实生活的一切，虽然这样做没能让他多活一秒，但面对死亡时他坦然多了。 然后，再次睁开眼，他转生到了提瓦特大陆。那个游戏里的世界，游戏里的国家，他还将在这里遇见游戏里的人物。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里奈不知道。 但他活着的感觉是真实的。 虽然这一世生下来就注定活不长久，但里奈也有想坚持的事，那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与那个人偶相遇。为此，他调查了许多东西，暗中做了很多事情。他终于等到了这天，也没有因为意外错过。 “咳咳……”里奈轻咳两声，这里超乎他想象的大，空旷又安静，院落虽然漂亮，但没有一丝烟火气，不过好在日式庭院的布局大多大同小异，而且这里或许是过去雷神所居住的别苑，很多地方都显示出神明特有的象征，比如结构、颜色以及那特殊的巴纹。 在绕过一个回型走廊后，里奈忍不住靠着栏杆休息了会儿，等气息缓得差不多时，他才有精力抬头去看前方，然后他下意识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有一道人影，慢慢从光影交接处走了过来。 他穿着纯白与浅紫相间的狩衣，深紫色的姬式长发披散在脑后，他眸光微动，白到不似人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朝里奈看过来，目光沉静而锐利。 里奈：“！！！” 他一下被这非人的美貌击中心脏，可惜身体实在不争气，下一秒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啧。” 一道嫌弃的轻啧声。 里奈没有摔在地上，他被某人接住，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但里奈此时却心思去想其他，他只感觉头晕目眩、身体无力，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拽住那般疼痛，他额头冒起一阵阵虚汗，好像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是这怎么可以？！他好不容易见到了想见的人，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想做的事情还没开始，他觉得自己早已做好了随时死掉的准备，但是，他果然……还是不甘心！ 疼痛干扰着里奈的思绪，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痛到快裂开，事实上他的身体也的确如快破裂的瓷器那般裂出纹路，金色的光从纹路中透出来，他目光涣散，恍惚地看向面前这个模糊的人影，然后伸出手，死死抓住这人的胳膊。 然后下一秒，人偶闷哼一声，未知的力量从他们接触的地方朝人偶体内传递，他抬起手臂想将里奈扔开，停止这奇怪的力量输送，但两人的身体像是被磁铁一样黏在一起，他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可恶！ 这谁啊！ “家主！家主大人——里奈——” 正在此时，拓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扑通！是两人脱力摔倒的声音。 为您提供大神 一梦九州 的《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最快更新 1. 第一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第二章 以奇快的速度找到的这里的拓麻一惊，连忙朝这边走，跟在身后并无大碍的桂木观察着周围，拓麻没有关注桂木，他心急如焚地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不知名少年身上的里奈。 “家主大人！” 里奈前所未有的感到了清醒，从出生便伴随着他的疼痛消失无踪，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松快侵袭了他的神智，他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高高的屋檐以及停留在某刻黄昏的美丽天空。他听到了拓麻喊他的声音，但他不想理会。 不过随着拓麻离他越来越近，里奈不由侧头看了眼这个朝自己奔跑过来、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他身边的少年，他忍不住笑了下，眉眼染上轻快的笑意，“拓……？” 嗯？里奈闭上嘴巴。 他垂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黑色脑袋，而他的双手正抱着身上这个少年的双臂。 下一秒，里奈看到感到这里的拓麻将倒在他身上的黑发少年抱开，他随之也坐起来，靠在栏杆上看着拓麻焦急地呼喊着黑发少年。 “里奈？里奈！” 被呼喊的里奈本人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纯白狩衣，他伸出双手，十指握紧又伸展开来，这双手上有着明显的人偶球型关节。而他身上所露出来的肌肤虽然白皙如玉，但精致地没有生气，透出一股奇异的非人感。 他再次看向另一边的黑发少年。 他还是第一次从别的视角看见自己：苍白的皮肤，纯黑的头发，双眼紧闭，身材也不像正常少年那样充满力量与朝气，真是一个看着就可怜又脆弱的少年啊。 “别喊了，他没事。” 哎呀，这个声音真好听。 里奈暗自陶醉一番。 拓麻已经将黑发少年打横抱起，他回头看向这个美丽到有点怪异的狩衣少年，目光在他身前所佩戴的金羽上停顿一秒，但他没有深思这少年的身份，只是道，“抱歉，先行一步。” 说完，他抱着自家家主大人快步离开。 里奈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晚来一会儿的桂木视线从拓麻和千手家主的身上划过，他打量了眼跟在拓麻身后那个看着就很华贵的少年，随后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对拓麻道：“随行的人中就有医师……” 交代好医师的驻扎地点，桂木又说自己要去找找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误入的人。 他在踏鞴砂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发现这里坐落着一座宫殿，如果不是因为踏鞴砂塌陷，这座宫殿或许仍藏在不知名的角落。他想去搜寻的原因也很简单，毕竟他们都能进入这里，说不准也有别人到了这里呢？ 万一之后再发生塌陷……桂木没有继续想下去，他与拓麻道别后就匆匆离开，走之前又看了眼狩衣少年，少年对他回以微笑。 桂木：“……” 等离开借景之馆后，里奈没有再跟在拓麻后面。他第一次以无病无痛的身体行走在这个世界上，难免有些激动，至于拓麻以及很大概率在他身体里的小人偶？ 抱歉哦，我里奈，想先自己爽一下！ 塌陷地带的确难走，里奈踩着光脚——是的，人偶脚上根本没鞋子。但脚掌与地面接触的感觉很奇妙，人偶的皮肤并不是血肉组成，摸起来是似玉一样质感，踩在地上会轻轻陷入柔软的土壤中，又凉又软。 另一边，医师看不出千手家主昏迷的原因，拓麻没有办法，只能将家主带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拓麻遇到了丹羽久秀。 丹羽久秀见好端端一个人竖着出去却横着回来，不禁也担忧起来，毕竟里奈的身体真的很脆啊！他转身追上去，问：“拓麻！里奈他？” “司正大人……”拓麻眼泪汪汪地回头。 丹羽久秀心里咯噔一下，悲伤瞬间就涌了上来，他心想着怎么会、绝对不可能……但看拓麻慌乱的神色，丹羽久秀深吸口气，他伸手摸了下里奈的侧脸，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拓麻。 拓麻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明明在看医师的时候家主大人还好好地，但在回别院的路上，他感觉到怀里这副身体慢慢冷下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弱，直到现在……完全没有心跳。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他离开了家主一小会儿，那么家主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拓麻心里被自责灌满，他已存死志，只等家主入土后追随而去。 丹羽久秀看出了拓麻的想法，但他此时无法说出安慰的话，他的心与口好像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难以发声。 千手一门在踏鞴砂上自然也有别院，拓麻带着家主大人以及丹羽久秀回去，刚踏进家门口，又有一个青年从他家走出来。 是御與长正。 御與长正自然是来找里奈的，为了锻出绝世名刀，每年里奈往踏鞴砂来的时候他都会上门拜访，与其交流锻刀技艺，长久以往下，双方就这样熟悉了下来。 但他没想到，昨日还兴致勃勃听他讲故事的孩子，今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御與长正始终孤身一人，膝下自然没有小孩，里奈和他的年岁相差太大，他心里早已将里奈看做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但他在表面上，并不会太过亲近这个少年。 毕竟他背负着家族污名，与他走的太近并不好。 但与其他几人不同，御與长正内心悲观，早已做好了这个孩子会先他一步离去的准备，所以纵然伤心，他也显得很镇静，“不要慌乱，我把琥珀丸叫来。” 琥珀丸是鬼族中有名的医者，虽然御與长正不再与母亲那边的族人接触，但琥珀丸由于其特殊的身份与职业，并没有随鬼族隐入山林，每当琥珀丸出门时，都会戴好帽子，将全身笼罩在披风之下，遮掩住自己身上的鬼族特征。 久而久之，琥珀丸也就不愿意出门了。 御與长正手中自然有快速联系琥珀丸的法子，而宅在家里的琥珀丸收到御與长正的传信纸鹤，他读完上面的内容，叹了口气，随即带好装备，快步出门。 “琥珀丸？这个时候你出门干什么？” “长正看中的那个人类小孩好像快不行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救回来。晚饭不回来吃了。” 鉴于这是这么久以来长正第一次联系他，琥珀丸脸上淡淡但动作却不慢，他并非人类，有独特的赶路技巧，不过几分钟时间，他就循着纸鹤留下的痕迹来到了别院中。 此时，千手一门的家主已经被好好安放在榻榻米上，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琥珀丸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琥珀丸垂下目光，在几人灼热的目光中走过去，他道：“先说明，人死不可复生，我只能救活人。” 拓麻的眼神黯淡下去。 琥珀丸对此无视之，他快速观察了下这位年少家主的面色，惨白如纸，再伸手探了下脉搏，毫无跳动，最后不抱希望地将力量探入少年的体内，然后他脸色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随后轻敲了下少年的额头，十分无语：“醒醒，你该呼吸了！” 世界上怎么还有人连呼吸都能忘！ “咳咳！咳咳咳咳……”榻榻米上的少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他仿佛才找回呼吸的方法，睁开眼时迷茫不已，还没等他看清楚现状，一个人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家主大人！”拓麻大哭！ 丹羽久秀松了口气，但目光仍然担忧，他看向琥珀丸，问：“多谢先生。还请先生多住几日。” 琥珀丸扫了眼御與长正，对丹羽久秀道：“没问题。此外，千手家主需要静养，切忌大喜大悲，我这里有几味温和滋补的药膳方子，让他暂且吃着吧。” 御與长正：“那我先带琥珀丸去住处。虽然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但现在且恕我无礼。”他目光扫过还不在状态的黑发少年，在琥珀丸点头后便和他一同离开了。 室内便只剩黑发少年以及渐渐不再哭的拓麻和不放心里奈的丹羽久秀，拓麻抹了把眼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职责，他道：“不该让目付大人去处理那些事，我就先过去了。” 于是这里终于只有黑发少年和丹羽久秀在了。 丹羽久秀看着因为之前的咳嗽导致眼睛有着水润泛红的少年，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抬手轻抚了两下少年的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拥有一具健全的身体，而里奈从小就在和病魔做斗争。他对里奈的病症不能感同身受，那些干巴巴的劝解和安慰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再重复一遍也没意义。 “里奈……”最终，他还是选择抱住这个纤细瘦弱的少年，对方的亲人与师长早已辞世，如果连他都保持着距离的话，那对里奈来说，也会感到难受吧。 被困在里奈身体内的人偶少年：“……” 他垂下眼眸，本想触摸一下眼前的青年，但迟疑几秒还是选择放弃，他只是沉默着，酸涩的眼睛终究没有流出眼泪。 ……丹羽。 你是真的吗？ 3. 第三章 这个世界或许成分有点复杂。前有转生者里奈，后有重生者（？有待考证）人偶少年。 被困在里奈体内的人偶来自这个世界的后世，他的成长经历相当坎坷。在他的记忆里，旅行者前往枫丹，他自己暗地里也有事要做，但在离开须弥之前，纳西妲说有个人想见他，她给了地址，他本身对这种事也无所谓，于是趁着还有些时间，便去约定之地等待。 结果是他被耍了，根本没有人来。虽然纳西妲对此感到很奇怪，但他没有去深究其中原因，只是轻呵一声便离开了。 然后他的记忆在此断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并不了解，当他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几百年前所待过的地方——借景之馆。 他身上作几百年前的打扮，体内封锁力量的封印还未被博士解封，他所持有的风系神之眼也消失不见，原本在时光流逝中，外表逐渐与人类没什么不同的身体也恢复了那副明显的人偶模样。 这是干什么？总不可能是纳西妲的恶作剧吧！ 如今的提瓦特大陆所知晓他过去的人只有旅行者和纳西妲，旅行者前往枫丹，纳西妲作为草神不仅掌控着智慧的权能，梦境也在她的权能之中，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里是纳西妲所创造的梦境。 只要神明想，梦境的一切都无限接近真实。他在借景之馆中行走，想着若无意外没过一会儿桂木将来到这里，然后开始上演他的过去。 没想到刚开始就变了！ 一个陌生的少年闯入了这里，随后发生的事不再赘述，他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与那位少年交换了身体。 与当时已经意识不清的里奈相比，在没换身体之前的人偶少年耳聪目明，他亲眼看到这人晕倒，又看到这人身上出现了如瓷器般快碎裂的纹路，金色的光从纹路中透出来，好像下一秒这具脆弱的身体就要爆炸了！ 但随着那个少年突然的伸手，怪异的力量从少年身上流入他的身体，随后黑色文字爬上少年的肌肤，如蛛网一般将那具身体束缚住，紧接着，少年的身体恢复原样，两人倒在地上，再之后睁开眼，他就在这里了。 “丹羽……” 丹羽久秀愣了一下，回了一句：“是哪里难受？” 人偶低声回应：“……没事。” 还在外面野的里奈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很快乐，一具健康的身体能做到许多他以前做不了的事，他要趁此机会，做上一世他没有做、这一世出生便注定无法做到的事。 他参与了踏鞴砂救治，利用人偶天然的肉/体力量搬走石块、巨木，疏通道路，一个人做到了十几个人都没办到的事。 傍晚又连夜爬山，站在山顶大声呼喊，坐在草丛上仰望星空，试试七天神像能不能回血，找到传送锚点看能不能传送，虽然七天神像和传送锚点早在他八岁那年就试过无效，但也许人偶的身体有奇效呢？ 好吧，还是没有用。 他又去抓捕晶蝶，采摘堇瓜，追野狐狸，顺便撩丘丘人……等干完这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里奈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一天没吃过饭，毕竟人偶的身体不需要吃饭，他自己以前也是个吃饭困难户，大部分东西到他嘴里都尝不到味道，可以说，要不是为了活着，根本不想吃饭。 于是，他决定用人偶的躯体是尝一顿正常的美食，但他身上一个摩拉都没有，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回家吃= = 在上一世名为O神的游戏中，踏鞴砂并不大，也没出现过人们居住的镇子，只有零星几间房屋坐落在那里。而实际上作为岛屿的踏鞴砂虽然比不上大陆，但比游戏中打了两三倍，镇子一南一北坐落着两处，不过由于踏鞴砂南面发生塌陷，南方的镇子也因此遭受了波及。 里奈以人偶的身躯踏入镇上，他这身打扮像是贵族公子，容貌又是独一无二的好看，自然引来了人们的注目。 里奈面不改色的在他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朝别院走去，这具身体实在是耳聪目明，很远的窃窃私语也能钻入他耳中，除了家长里短以及议论他身份的话题，他还听到了‘千手家主快不行了’的声音。 他遥遥的望了眼远方，千手家的别院位于小镇边缘，那里比较安静，是个适合生病的人居住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里奈终于走到了自己家门口，他直接过家门而不入，朝自己早就看好的方位走去。 然后，他站在了一面围墙下。 嗯？你问里奈站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爬墙进去啊！ 在提瓦特大陆没有爬过墙的人生是不圆满的！别人家的墙他不能爬，爬自己家的墙总没事吧！ 里奈自信抬头，他后退十几步，几个助跑，脚一蹬一踩，双臂一用力，啪的一下，他整个人以晒酸菜的姿势搭在了墙上方。 里奈：“……” 廊檐下静静喝茶的人偶少年：“……咳咳！咳咳咳咳——” 里奈沉默几秒，沉默地翻墙而入，他沉默地来到人偶少年面前，又沉默地坐下去，拿起茶壶给人偶少年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声音低沉：“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人偶少年喝了口水，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他抬眸，道：“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我脸上还能做出这种表情。” 里奈下意识问：“为什么。” 人偶少年轻呵一声，“太蠢了。” 里奈：…… 被博士骗了几百年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啊！ 他幽幽叹了口气，“我叫里奈，你呢？” “我？”人偶少年表情淡淡，“行走世间我名号诸多，名字只是个代号，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里奈低头，他静静地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他又抬眸看着人偶少年，脸上扬起笑容，“真的吗？那我就随便叫咯。” “行啊，让我看看你取名的品味。” “嗯……”于是里奈陷入沉思，他曾在游戏里也给少年取过名字，但那是游戏诶，只要取的名字不是散兵和斯卡拉姆齐以及摩拉克斯系统都会通过，如果他想偷懒一点，直接取名‘散’或者‘阿散’也可以，即表达了人偶少年在大众印象中的身份，又不会因为取名困难户陷入纠结。 唯一的缺点是，‘散’的含义并不好。 “嗯……” “嗯……” “嗯……” 一旁的人偶少年渐渐无语起来，名字而已，有那么纠结吗。 “那，「弥生」怎么样？”里奈期待地看着人偶少年，他眼睛亮晶晶地，神色真挚中又有些忐忑，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虽然这个名字在稻妻的普遍性就像夏国的‘翠花’和‘爱国’那样遍地都是，但他含义好啊！而且，贱名好养活！ 被取名叫弥生的人偶少年被里奈的目光震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回答：“可以。” “那……弥生，我们吃午饭吧！” 弥生：…… 他还以为里奈来这里是为了和他讨论怎么把身体换回去。也是，虽然他的身体并非人类，但无病无痛，怎么也比这副如风烛草露般的身体要好。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吃顿饭？” “当然！”里奈认真道：“拓麻的手艺很好的！听他们说许多大厨都比不上他！可惜我的身体无法尝到这些美味，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试试看。” 虽然里奈字字都没说自己可怜，但字字都表达出了自己好可怜啊的意思。 说到拓麻，拓麻刚好一碗苦味冲天的药过来，他一来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坐在家主对面，他还记得这个人就是昨天被家主大人压在身下的那个，对方的身份并不简单，昨日也本该请他来家中做客，但由于他太担心家主，根本没顾不上这个人。 话说，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儿进来的？他也没从其他佣人那里听到有人拜访的消息，但看家主大人神情自若的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家主大人，药已经好了。” 弥生二话不说，接过这碗看着就难喝的东西一口气就喝了下去，他脸上根本没什么痛苦表情的模样深深震撼到了里奈。 里奈：“不苦吗？” 虽然他从小就喝药汁，但他从没觉得这东西好喝过，每次喝的时候他都要做一下心理斗争，有段时间甚至看到药就想吐。 弥生云淡风轻：“味道的确难喝，但也没到喝不下的地步。” 里奈佩服：猛人！ “对了，你就是拓麻吧。”里奈一副和你不熟悉的态度，“你的家主为了报答我昨天那一接之恩决定请我吃饭。我要吃甜虾寿司、蟹黄壳壳烧、浦烧鳗肉、鲜鱼炖萝卜、绯樱虾仙贝……” 拓麻：……？ 他看向家主。 弥生对他点了个头。 拓麻：“……” 好吧。拓麻转身去准备午饭了，他眼神有些失落，因为自从家主大人醒来后，对他的态度就很疏离，也不单单是对他，家主对其他人一视同仁的疏离，今天早上还回绝了司正大人的探望。 “啊，拓麻快哭了。”拓麻离开后，里奈对弥生如此说。 弥生冷漠：“我没有安慰他的必要。” “是啦。”里奈继续道：“但拓麻哭起来像小奶狗一样，可爱又可怜，很能激起大姐姐们的保护欲呢。” 小奶狗？弥生回忆了下拓麻的长相，心道，明明是大众意义上很有男子气概的青年，哪里和狗沾边了？ 弥生不理解。 4. 第四章 和只能吃药膳的弥生一起吃过一顿美美的午饭，里奈表示自己此时的幸福值已经超出阙值，他对幽怨地坐在旁边的拓麻道： “拓麻，你先下去，我有事和你的家主讲。” 拓麻：“……” 他看向家主，家主以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拓麻只好说声好，就忧伤的离开了。 里奈：感觉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但痛就痛吧，没有了他太阳照样升起，拓麻总要习惯的。 “弥生。”里奈道：“你想要换回来吗？” 弥生侧目：“你有方法？” 里奈：“如果有，你要换回来吗？” 弥生看着橘红色的枫叶，道：“我无所谓。如果你想要那具身体，我没意见。” 如果是别人使用着那具身体，那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吧？如果他能作为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不会妨碍别人那般死去，那对他来说就是完美落幕了。 “真的吗真的吗？”里奈眨眨眼睛，随后他装模作样长叹口气，道：“可惜我也不知道让我们各归各位的方法。也许下一秒我们就会恢复原样，也许直到我死我们还是这个样子。” “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你多吃亏。” “是吗。”弥生认真道：“我不觉得吃亏。既然你不知道方法，那顺其自然吧。” “好吧。那我们约法三章。” “为何？” “万一我们换回来了呢！”里奈理直气壮，“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弥生酱，你要用我的身份维持好我周围的人际关系，不然哪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不剩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弥生：…… 有道理。 见弥生认同的点头，里奈又问：“你呢？你有什么要求？比如说要求我保持你的人设什么的。” “没有。”弥生：“你随意发挥就好。这里没有人认识我。” 里奈：“那先暂且这样，剩下的两章等我想起来再说。对了，你记得在家里给我安排个住处，最好在我房间的旁边……旁边住的是拓麻，把拓麻赶出去吧。” 弥生点头。 拓麻对里奈太了解，现在只是时日短，要是接触的时间长了，肯定能发现自己的‘家主’不对劲。他不认为自己能瞒多久，但主动暴露和被动暴露还是有区别的。 不在这里的拓麻：……？？？ 事情就这样说定，里奈就暂且以弥生的身份在别院住了下来，他每天早上醒了吃了早饭就会出去，午饭回不回来吃看他心情，但晚上一定会回来，只是可怜了拓麻，一个好好的护佑家主的武士变成了一个厨子。 这段时间丹羽久秀时常拜访，御與长正倒是没有再来过一次，琥珀丸则住了一个周就离开了，至于桂木，里奈并没有与他深交，桂木自然也不会来拜访。 这日，当里奈例行出门的时候，他无视拓麻迟疑的目光离开了正院，路上遇到了又一次过来的丹羽久秀，在他踏出门槛那一刻，只听身后传来一句： “里奈。” 里奈下意识回头。 丹羽久秀抓住里奈的衣袖，眉头紧皱，“你和院子里那位，究竟是怎么回事。” 哇哦，半个月都没瞒住。虽然这也有里奈没认真演的原因，但他觉得最大的问题出在弥生身上，弥生虽然同意维持他的人际关系，但维持的程度仅仅处于不拒绝他人的拜访，至于模仿他和别人相处？ 只能说，弥生对于演戏这一块，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里奈有感觉到他在尽力。 “你在说什么？司正大人。”就算被认出来了，里奈也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我是弥生，不要认错了。” 丹羽久秀担忧，“弥生的身份并不简单，你脖子上佩戴的那枚金羽，是将军大人的信物。”弥生又明显不是人，长相隐约与神像相似，再加上出现的地点太过巧妙，丹羽久秀只害怕里奈会陷入稻妻高层的阴谋之中。 千手一门过于高调，恐怕并不是好事。 里奈：“所以呢？” 丹羽久秀注视着里奈，好像能从这副人偶身躯中看到被困在里面的灵魂，他郑重道：“里奈……不要做坏事。” 里奈：“你想多了。多余的话你对家主大人说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里奈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他的确有事要做，他之前说过，一副健康的身体能做到他以前许多做不到的事，想要隐瞒点什么也比困在院子里简单。 丹羽久秀拦不住里奈，只能去见另一个‘里奈’。 弥生正在院子里发呆。 他对拓麻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在丹羽久秀走来时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 丹羽久秀看向拓麻：“我有事要与里奈谈。” 拓麻抱着剑靠在柱子旁，一副我就不走的样子，摆明了要听两人的对话。 丹羽久秀见他这样子，也无可奈何，连他都能发现里奈的不对劲，与里奈朝夕相处的拓麻会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他朝弥生走过去，在对方漠然的目光中坐到他对面，他看着面前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沉默片刻，丹羽久秀问道。 弥生垂眸，错开视线不去看丹羽的神色，两人僵持好一会儿，弥生才道：“随你怎么叫。” “那我也叫你弥生吧。”丹羽久秀目光缓和，他注视着这个看着安静乖巧的孩子，声音温和：“你和里奈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弥生抬眸，带给丹羽久秀一瞬间的压迫感，但很快这种感觉褪去，只见弥生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轻笑道：“你猜？” 丹羽久秀：…… 收回上面那句我觉得他很乖巧的话。 丹羽久秀无奈道：“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但你要知道，里奈的身体情况并不好。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就——” “我还以为，你会想让他活下去。”弥生问，“你是他的朋友，他有了能长生的机会难道不该为他高兴？怎么反而来劝解我。” 丹羽久秀敏锐地感觉到对面的少年有一瞬间不高兴，但他不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只好道：“但我更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地活着。” “哈？天真。”弥生嘲讽道，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不该存在的人生，他的声音便逐渐变得具有攻击性起来，“你难道对每个陌生人都抱有善意？这世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可是占据你朋友身体的、来历不明的恶鬼，敢将一个未知底细的人留在身边，哪天你横尸荒野也怨不得别人！” 丹羽久秀：“……”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弥生只感觉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是在关心我吗？谢谢关心。”丹羽久秀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很乖巧，“但我想我不会落到横尸荒野这个结局的。所……你怎么了？” “出去。”弥生强忍着怒火，他怒视着丹羽久秀，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气别人，气的眼睛都变红了，他看向一旁的拓麻。 接收到目光的拓麻愣了下，他握紧手中的剑，没有犹豫地走到丹羽久秀面前，道：“司正大人，家主大人请您回去。” 丹羽久秀：…… 就算拓麻不说话，他也要马上走的，总感觉他再在这里多待一秒，这个少年就快要被气哭了。 他更好奇拓麻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丹羽久秀离开这里，在踏出千手家的大门时，他回头，对拓麻道：“拓麻，你要清楚，那并不是里奈。” 拓麻握着剑的手无意识用力起来，“我知道。” 丹羽久秀：“那你为什么” “司正大人！”拓麻打断了丹羽久秀的话，那双绯色的眼瞳认真注视着丹羽久秀，良久，他垂眸：“家主大人最近恐怕不想见您，这段时间您别来了。” 拓麻不再去管丹羽久秀，他回去找弥生，正好看到弥生给自己戴了顶帽檐宽大的斗笠，他快步走过去，皱眉，道：“您要做什么？” 弥生觑了他一眼：“出去走走。” ……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家伙过来吗？”里奈坐在树干上，他摘下一个堇瓜往下扔，正好扔到一个小孩怀抱里，“除了我。比如说，外乡人什么的。” “报告老大！没有！”拿着堇瓜的小孩仰头羡慕的看着老大在树上恣意的身姿，他颇为神往，想象着等自己有这么高之后也要像老大这样爬树！爬特别高！ 里奈又摘了些堇瓜分给下边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他想：难道不是现在吗？ 他上一世曾研究过弥生的过去，弥生的创造者是雷神雷电影，雷电影获取制作人偶的秘术疑似来自凯瑞亚，似乎是那个谁，至冬国愚人众第一执行官给出去的——里奈对此情报存疑，毕竟他当时看的是分析贴，很多东西都来自网友们的猜测，现在又过了十六年，他对上一世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之后，本该沉睡在借景之馆的弥生苏醒，这中间，离博士来到稻妻的时间，到底隔了多久？ 里奈拍了下小孩子们的头让他们各回各家，他想：只希望隔得时间不要太久，不然，我万一坚持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而且，他在踏鞴砂待的时间够久了，也等到了想见的人，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5. 第五章 但是，对于回稻妻城的建议，弥生拒绝了。 里奈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如果弥生的目的与他相同，那他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了。从情理讲，弥生要留下来合情合理，可他的角度来说，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里奈沉默了。 如果坐在他面前的人偶是一张纯净的白纸，那么随他拨弄写画都可以，他会给他足够的关心与保护，教导他世间常识，让他能正常的活在这个世上。 他本来的计划里列好了未来的一切，但他对人偶的盘算还没开始就已经流产了。 在听到那道轻啧声，在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后，里奈在错愕之后，就明白这个人偶已非白纸一张。他的身上已经留下经历过风霜的痕迹，他眼神并不懵懂，也没充斥着很深的仇恨，更像是接受了自己过去一切的那个、与里奈记忆中他所熟悉的人偶更为相似。 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转生者，那多一个重生者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祭典要开始了，作为千手一门家主的我，必须出席。”或许可以从弥生的口中探听出博士到来的时间。 大概没有人比弥生更清楚博士到来的时间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弥生不想干预这里未来，但博士是他必须要除掉的人。 他知道博士一定会来，就算踏鞴砂没有出现‘倾奇者’，博士也会遵循了历史的痕迹到达这里。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弥生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并不妨碍他知道命运一定会朝那个方向前进。 为什么如此笃定？因为，这里是拥有虚假之天的提瓦特。 “祭典？” 里奈解释道：“是十年一次的奉刀之祭，社奉行将被评定为御神刀的刀剑供奉于神前，作为锻出这一任御神刀的千手一门，会作为仪式的奉刀人出席。” “哦？”弥生挑眉，“这么说，锻出那把刀的人是你？” 作为诞生在稻妻的人偶，弥生自然知道奉刀之祭是怎么回事，在他经历过的那个过去也曾举办过这个祭典，可是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最初的他是因为懵懂，等知道后祭典早结束了。再之后，他远离稻妻，等再次回来，他亲手覆灭了雷电五传，奉刀之祭自此从历史中消失。 “不是。”里奈轻声回答，他背对着弥生望着远方，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是我母亲。但她已经死了。” 弥生：“节哀？” “节哀什么？我又不难过。”里奈道，“总之，我是必须到场的。” 弥生：“回去可以。你最好快点找到换回去的方法，不然，我可不会作为奉刀人参与仪式。” 让他给那个女人献刀？做梦比较快！ “没问题！”里奈心里没底的答应了，随即他使用了大召唤术，“拓麻！拓麻！” 看来离博士来这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日。 在告别丹羽久秀后，里奈一行人登上了回鸣神岛的船，在船驶离港口时，他站在船头大喊：“秀秀——不要忘记写信——” 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才不装了吗，里奈。丹羽久秀很无奈，他有太多嘱咐的话想说，看来只好在信里多写一点内容了。 船慢慢远离了踏鞴砂，照顾完家主大人的身体的拓麻从船舱中走出来，他看见了坐在船头吹风赏景的里奈，一时没有走上前去。 倒是里奈发现了拓麻的到来，他回头对拓麻挥挥手，喊道：“拓麻！过来一起啊！” 拓麻下意识走到里奈身边，他低头看着里奈的发旋儿，过了一会儿才双腿盘起坐到里奈旁边，他看着大海上的稀薄的雾气向上升起，橘色的阳光照的海面波光嶙峋。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赏了会儿景色，拓麻突然开口：“家主大人，您……” 里奈半个身体往后仰，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地板上，他侧目看了眼这个高大挺拔的青年，心情很好，回道：“怎么了？” “您……”拓麻犹豫着，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衣料，“你……里奈，我……你就……” 里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拓麻低着头，好像能将眼前的地板看出个洞来，他沉默了几秒，回道：“没什么。” 里奈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注视着湛蓝色的天空，良久，他猛地蹭起来，不得不说人偶的身体真结实啊，这样猛的一下根本不会闪到腰，他起身，拍了两下拓麻的肩膀，道：“拓麻，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就像是我和你，也一样。” 里奈回到了房间里。 他旁边就是躺在床上、额头不断冒着虚汗昏迷中的弥生，里奈看着这样的弥生表示他很抱歉，毕竟他的身体就是这样弱的可怜，每次坐船从踏鞴砂来回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但是没有病痛的身体是真的好。这样爽快的感觉只有上一世十八岁之前他有感受过，这一世带着病痛过了十六年，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然而并没有。 里奈认为，没有人能习惯疼痛，他自然也不是这个例外。 他趴在床边看着‘自己’。 ……真漂亮。 里奈自己也是长得很好看的，他长相随母亲，看着比较秀致。常年生病的人很难有好看的，过于瘦弱不会给人带来美观，只有健康合适的身体才能放大本身的优点，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好看，而让他现在觉得好看的原因，他觉得得归功于那个不属于那具身体的灵魂。 “看够了？”突然，躺床上的人冷不丁开口。 里奈被吓了一跳，他感觉这具身体不存在的心脏在蹦蹦直跳，话说，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我看自己还不行吗？！ 弥生躺床上没动，他也没指望里奈回答，继续道：“真是新奇的体验。” 这种身体虚弱、四肢无力、轻易就能被捏死的感觉对他来说真是前所未有。毕竟人偶的身体虽然有触觉，也会有痛感，但很浅，用人类的话来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那个女人给他设计了许多无用的设计，最后也因为这些无用的设计把他给舍弃了。 里奈看着弥生又闭上眼睛，他：“……” “你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对于疼痛之类的。 弥生：“……” 他又睁开眼睛，对里奈投以无屑的蔑视，接着又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里奈：…… 这种好像被骂了的感觉一定是错觉吧！ 他也恢复了趴在床上的优势，伸手数手指上的球形关节。 数着数着，里奈一顿。 他慢慢将手指靠近自己的眼睛，那双属于人偶的、简直像开了VIP超清的视力认真观察着手指关节上的回路，他看到里面透了一点金色的微光，那金光太浅了，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但它在里奈那里的存在感却很强，强到他根本无法忽略。 里奈：“……” 他睫毛微颤，无声地张了张口，然后他收回手，将头埋在了胳膊下面。 …… …… “里奈，你看到这个气球了吗？”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少年对面，将手里的气球递给对面的孩子。 小小的少年困惑地接过，问：“气球，哪来的？” “枫丹商人在璃月卖气球，见到了就买了几个回来。现在稻妻应该也有了，你想要玩的话去离岛找商人拿。”老人道：“扯远了。你先看这个气球。” 小少年回以迷茫的目光，看什么啊，气球有什么好看的。 老人又拿出一个□□以及一个新的气球递给他，“往里面充气。” “……”小少年鼓起脸颊，他疑惑又沉闷地开始给气球充气，在充到一个合适的大小后他正要停下来，就听老人道：“继续，不要停。” 小少年：“？” 他继续，然后没过一会儿，气球就爆了。 “小里奈呀，你的身体就像这只爆开的气球。”老人叹气，“气球的大小被固定了，往里面注入了多余的空气，气球就会爆炸。” “你的身体很健康，里奈。” “但与你的灵魂并不匹配。” …… …… …… 明明早就接受了……里奈心想，但为什么还是会感到伤心呢。 他眨眨干涩的眼睛，开始脱衣服，在窸窸窣窣的动作中，这具人偶身体总算被他扒拉干净，怎么说呢……还完完全全是人偶的模样呢！ “我有个问题。”里奈一边检查身体上的纹路，一边问那个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某人，“人偶并没有生理需求，为什么你身上会有OO啊？” 弥生：“……” “能取下来吗？” “……” “如果装不上去了怎么办？” “……” “要是坏了，可以换新的吗？” “……” “但太大了和你的体型不适配啊。提瓦特版裙子底下の野兽？” “……滚。” “可是我现在全身都光着诶，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弥生：…… 他放轻呼吸，像幽灵一样起身，在盯着里奈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后，然后他忽然伸出手，对着自己那个人偶脑袋轻轻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 头就以一百八十度往后拧了！ 视野突然转换的里奈：“！！！” 他木呆呆地看了看弥生那突然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又低头一副雪白的背脊，他普通人的心态一时没转换过来，他捧着头上的后脑勺，下意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啊——！！！” 6. 第六章 “家主大人！”咚的一声！是拓麻推开门冲进来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拓麻焦急的神色忽然顿住，他看了眼表情幸灾乐祸悠闲地坐在床上的弥生，又看了眼啥也没穿脑袋和身体错位了的里奈，拓麻：“……？” 弥生轻抬眼眸，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在此时亮起刹那青芒，随后，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拂过他的发丝，下一秒，门哐当一下就合上了。 ……嗯？弥生诧异地低头，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手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抬起手来，手心向上，半响，无事发生。 弥生：呵。 他看向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正精神抖擞地摸脑袋的里奈，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染，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睛，又重新躺了回去。 里奈：“……” 回过神后，他继续研究，在研究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头正回去之后，他干脆放弃，低头开始观察这副背脊起来，本来正常视野并不方便他看身后，现在这个机会虽然意外但千载难寻，这都不好好利用那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时间很快就到了日暮时分。 船驶到了离岛的港口，里奈一行人下了船，现在里奈的脑袋当然正了回去，倒是因为他的身体而再度陷入昏迷的弥生（这次是真没意识了）被拓麻用被子包裹着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 千手一门在离岛当然也有住所，在安置好弥生后，里奈也换了套自己平时穿的常服，他站在镜子前欣赏了会儿穿着青色和服的少年，惋惜了下并没有留影机的现在后，里奈坐在桌前，认真的看起拓麻抱来的一沓资料。 其中还夹杂着几封信件，里奈一一拆开看过去，其中有向他推销新品药物的，也有说找个日子来拜访的，还有来自外国的技术员来自荐的。 推销药品的叉掉，来拜访的回信说没时间，自荐的外国技术员先让其他人带进千手一门里与其交流一下对方的技术，对方说的是自己有量产刀剑的办法，正在找人合作，听闻千手一门对外来技术人员一向友好，所以来自荐枕席…… 等处理完这一叠资料与信件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但里奈毫无困意，他漫步到廊下，仰头看着天上冰冷的月亮。 里奈什么也没有想。 好像只要注视着月亮，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直到凌晨时分，寒月西沉，里奈这才从院子里离开，他走过开满紫藤花的长廊，回到了房间中。 房间内，弥生似乎还在昏睡。 里奈站在他床前，他垂眸看着睡梦中仍然苍白着脸色的弥生，轻声的开口：“弥生。” 床上的人紧蹙眉头，好像陷入了梦魇。 “弥生。”里奈也没指望他回应，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自从十五岁过后，他的身体健康就整体往下滑了一个坡，如果不是凭着一股信念，他可能在去年夏天就死掉了。 正在昏睡做噩梦的弥生倒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但无奈身体太沉重，他根本醒不过来。就像是有几千斤巨石沉沉压着他的身躯，令他连动一下眼皮都很困难。 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人偶也会做梦，后来他不再纠结，只是在困于梦境的时候，他会忘记当下的自己，好像整个人的状态都回到了最初。 他梦到自己扔掉了丹羽的心脏，梦到那个孩子冰凉的尸体，他梦到踏鞴砂上所有的一切，但场景很混乱，一会儿是他在打铁，一会儿是他照顾孩子，又一会儿是他拼命划船去鸣神岛求援，结果船在半路上废了，然后他大笑几声，驱使风的力量眨眼间就穿越了海岸。 梦境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且毫无道理可讲。 但弥生过去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混乱的梦，就好像脑子被烧糊了一样。明明只有普通人的梦境才会散乱且无序……等等，普通人？！ 弥生想到了里奈。 霎时，他瞬间就清醒了。 弥生睁开眼睛，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明亮又刺眼，但他并不畏惧这种光芒，就像常人无法直视太阳，作为人偶的他却可以。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装扮，又看了看床上的黑发少年，而他以握着少年的手的姿势趴在床边，这肯定是里奈干的事，毕竟他自己不会去牵任何一个人的手，但很显然，他与里奈的意识已经各归各位了。 弥生准备将手给抽出来，不过他手才动了下，手心里那只手就下意识握紧了些，那滚烫的温度与跳动的脉搏使他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动作。 ——里奈的身体、心跳与呼吸都让他有种自己真实活在世上的感觉。 从前他以为自己与人类最大的差别是因为自己没有心，后来有了‘心’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人类，他生来便非凡胎，他仅仅知道普通人该怎么生活，但要他去理解和感同身受？这是他注定做不到的事。 可这一次，因为意外，他暂时成为真正的普通人。 纵然短暂。 “家主大人。”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弥生抬眼看过去，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拓麻。 穿戴整齐的拓麻站在门边，他看到床边的弥生，看到弥生那不经意的抬眸，看到弥生淡然的神情与那疏离的目光，他就知道，这不是里奈。 弥生就眼看着拓麻的表情先是高兴，接着思考，然后恍然大悟，最后低头掩住自己的伤心与失望……整个心里路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确有趣。 “看见是我，失望了？”弥生挑眉。 虽然拓麻从来没说过，但他知道这人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在纠结什么，无非是想让他作为里奈死去，让里奈在他的身体里重生。 人有亲疏，这很正常。 弥生总是见他一副沉默，犹豫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青年毫无疑问在自己的道德边线徘徊，但他似乎不明白，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他想再多都是徒劳。 拓麻被挑破了心思，脸上瞬间就变红了，可这并不妨碍他走进室内，来到里奈身边，开口：“家主大人，工坊已经准备好了。” 工坊？准备工坊干什么？哪怕是他也知道，里奈需要的是医师和休息。 但拓麻的反应太自然了，就好像他知道醒来的里奈需要什么一样。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久病的人不去养身体，反而是要去做其他的？去工坊比命还要重要？或者是那里有能帮助他的东西？ 里奈在刚才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暂时不想动而已。 熟悉的疼痛与沉重再一次包裹着他的灵魂，他用力握住那只时刻想要松开的手，随后撑着床沿起身，拓麻取了件披风给他披上，他听见拓麻对他说： “家主大人，我带你去工坊吧。” “不用了。”里奈轻声拒绝，他抬眸看着弥生，那双漆黑的眼瞳此刻似深渊一般注视人偶少年，他眼瞳微微颤抖着、闪烁着，嘴唇也无意识地紧抿，但他神色却有些恍惚，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里奈开口：“你可以陪我去吗？弥生。” 他目光渐渐执着起来。 弥生不懂里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甚至在十八天前他们都素不相识，但他隐约有感觉到，里奈对他的信任与放纵。 为什么？ 弥生有点想要探究，他饶有兴致地反问：“要是我不陪你去呢？” 里奈紧紧抓着对方的手，“那我就不去了。” 拓麻大惊：“家主大人！” “算了，陪你走一趟。”弥生随口道，“反正也没有事，正好打发时间。” 里奈露出一个微笑。 在去工坊的路上，里奈对旁边的拓麻道：“弥生，你知道稻妻十大不可思议吗？” 这弥生还真不知道，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对此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但里奈都问了出来，他也就随便答了一句：“是什么？” “其中之一就是——千手家主锻刀之谜。” “没有见过我的人虽然从传闻中知道我的身体并不好，但鉴于我是个打铁，锻刀的工匠，他们便认为这是谣言，毕竟不管是玉钢还是铁锤，没有点力气、没有个好身体根本就使不动。”里奈道：“但见过我的人，就会想，我真的拿得动锤子吗？恐怕拎起来会砸到脚吧。” “所以他们就想，背负如此盛名的我，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们时常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有一年，有位刀匠向社奉行发起举报，说我名不副实，将他人所锻造的宝刀据为己有，又或者是千手一门给我造势，说我所出名的那几件造物，其实都是别人的作品。” “不然为什么只有名为雷切的短刀见世过。而另两件作品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但他这些都是猜测之言，而且污蔑了国宝级的匠人，所以随后便被社奉行抓了起来。经过此事后，我的名气又涨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好奇我的锻刀方法。” “连我这种‘柔弱’的人都能锻出绝世名刀，那么只要得到我的锻刀秘术……要不是我身边有拓麻保护，我只怕被绑架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是，弥生你对我的锻刀机密是不敢兴趣的吧。” 弥生：“我若是感兴趣呢？” 里奈：“你感兴趣我也没办法啊。过去我也不是没试过教别人，但他们好像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啊，到了。” 7. 第七章 千手一门在离岛的锻刀工坊建在室内，室内宽阔，角落里堆放着上好的玉钢以及其他矿物和木炭，而大门边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了。 拓麻分别对两人行了个礼：“宫司大人，神里大人。” 被他称作宫司大人、一身巫女打扮的美丽女子是鸣神大社的宫司，名为八重神子，她真身是一只粉毛狐狸，乃雷电将军的眷属，颇受将军大人的信任与宠爱。 另外一个拥有一头水色长发的青年则是这任社奉行的当家主人，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直衣，神色冷漠，看着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咦？八重神子诧异地看着里奈与人偶手牵手走来，她自然认识这个人偶少年，毕竟当初影制作人偶的时候她也在场，在影放弃这个人偶打算将他封印的时候，她给出的建议可是销毁，可惜啊，影没有听取她的建议。 “小家伙，几年不见，出落地越发水灵了啊。”八重神子对里奈道，至于人偶，来的实在有些意外，就先当没看见吧。 神里家主站到一旁，他对里奈点了个头，并没有要开口聊天的意思。 里奈对八重神子道：“宫司大人还是那么爱开玩笑。”水灵什么的是形容女孩子的吧，说完后他也对神里家主点了个头，然后道：“我进去了，你们自便。” 他松开了弥生的手，在踏入大门那一刻，他忽然又问：“弥生，你有想要的武器吗？” 弥生瞬间就明白了里奈的意思，这是要为他打造武器？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另眼相待？他回答：“只要不是刀剑，都可以。” 真是莫名其妙，你能为我做到哪个程度呢？ “好。”里奈点头，他往里面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道：“弥生。” 门外的弥生没想到里奈又喊了他一声，他目光微动，回了句：“有事？” 里奈回头，他深深地注视着人偶少年，在安静了一会儿后，他面无表情地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他轻声道：“弥生，你会一直在的吧。” 没有去等弥生的回答，里奈转身，将门给合上了。 门外的弥生：…… 八重神子看看被关上的门，又看了眼人偶少年，她眼波流转，带着好奇开口：“弥生？”还算不错的名字，但他才被影封印在借景之馆不到四十年，怎么就自己醒过来了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八重神子真的好奇啊，而且看人偶的神色，并不像是刚来到世间的模样，难道影的封印连四十年都没坚持住？不可能呀。 弥生看了眼八重神子，他嗤笑一声，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才不想让这只狐狸在他身上找乐子打发时间，他看向拓麻：“他们怎么在这里？” 拓麻忧心地守在门外，他道：“如果家主大人的造物出了意外，宫司大人和神里大人会将之封印。” 弥生想起刚才里奈对他说的话，“所以，那不曾见世的两件造物……” 八重神子道：“被封印了哦。” “被封印的那两件造物，一为「千手百眼夜尊像」。”作为里奈的心腹，拓麻知道许多事，更何况，他并不想让弥生离开，如果这位少年离开了，家主大人会很伤心吧？ 为什么，里奈会对一个不熟识的人如此依赖呢？——没错，依赖。拓麻只能想到这个词。 拓麻继续道：“「千手百眼夜尊像」是家主大人十二岁时的作品……” 它巴掌大小，通体剔透玲珑，泛着华光溢彩，一位面容不清的人像双手执着一轮月亮，随着光晕流转，月亮也有阴晴圆缺。 “它会收走人们的执念。”神里家主突然开口：“人存活于世，必须要有依托与目标，否则就是行尸走肉。成为行尸走肉，就离死不远了。由于当时千手家主的放纵，等社奉行了解这件造物的作用后，已经有近百人接触过夜尊像。” “经手夜尊像的所有人都毫无疑问地丧失了活着的动力，因此自杀的人有七个。虽然都救得及时，但心丧失了活力，又能活多久呢。” “而让这件造物被取上这个名字的原因，除了它是由千手家主创造的之外，也是因为手持夜尊像的人能在夜晚，借助被接触过夜尊像的人们的眼睛去看他人眼里的世界，但被‘借’过的眼睛，会在白天失去视力，只有夜晚才会正常。” “被封印的第二件造物，名为「长生刀」。”神里家主继续道：“它有且只有一个作用，被它刺中心脏的人，会被夺走死亡的权利。” “这是千手家主去年的作品。当它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因为它正插在锻造它的人身上。” “可惜，长生刀对千手家主没有作用，他倒是差点因此而真的死了。” 愤怒的千手家主将长生刀扔到了海里，随后这把刀被一只海兽吞吃入腹，锋利的刀剑穿过海兽的心脏，痛苦使它发狂，如果它是人类，可以自己把剑拔/出来，但它不是，它最终袭击的岸边的人类，肉被人们做成生鱼片吃掉了。 纯白的宝刀就这样露出天日，岸边的人把刀珍藏，而被片成生鱼片的海兽并没有死去，它被分成了无数块，有的被埋进土里，有的被鸟兽啄走，还有一部分在一些人的胃里，这些被分开的部分并没有丧失活力，反倒是吃过海兽生鱼片的人们逐渐感到了不舒服，最终被医师催吐。 当还在蠕动的肉块落到地上，所有人都脸色发青。 而那把刀早被人们卖给了武士，得来的钱财众人分之。 武士得到了宝刀，便去找了四处抢劫杀人的浮浪人试刀，刀剑锋利，他砍断浮浪人的四肢，然后将刀插入了浮浪人的心脏。 浮浪人没有死。 武士大感惊讶，他又去找人试刀，最后发现，只要将刀插进心脏，就能得到不死的力量，于是，为了守住秘密，他割掉那些被试刀的浮浪人的舌头，毁去他们的眼睛，分尸抛向大海。 他回到家，利索地给了妻子和女儿一人一刀，一家人得到了不死的力量，直到三个月后，他的女儿意外从悬崖跌落，身体粉身碎骨，但人还活着。 没多久，这把刀被社奉行收回。 此后，千手家主的锻造自由被限制，若是他想开炉造物，必须上报社奉行。 “所以说，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力量啊。”神里家主露出了在这里的第一个微笑，“这样出色的天赋，却也因为过于出色的才能而被限制……真是……” 他的笑意隐入唇角，神里家主的目光看了眼被带上的大门，他又扫了眼弥生与拓麻，然后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八重神子抬头看了看天，“这还有的等呢，我四处逛逛。”说完，她踩着木屐，优雅地离开了。 锻刀室内。 里奈正在进行锻造。 稻妻的锻刀术和武艺皆有稻妻的神明、雷神大人传下，而雷神大人所传授的锻刀之术又因星象、用途、矿质、炉火环境、人之性格、元素变化的不同有所区分。可是人非神明，不可能全然兼顾，于是便衍生出了各具特色的锻刀流派。 历经千年时光，绝世的名刀与刀匠在时光中不断更新换代，刀匠们也在经过漫长的整合后，如今最出名的刀匠门派除了千手一门之外，还有经津流、百目流、天目流以及后来居上的一心流。 而里奈所使用的锻刀术，乃千手一门传承千年最为古老、也最为接近神明的锻刀术。 最初，他的母亲、当年的千手家主并没有生出要让自己生来体弱的孩子学习锻刀术的意思，可是里奈的身份便决定他不可以对锻刀术一无所知，所以在一日午后，闲暇的千手家主抱着她的小孩去参观了原料房所放置的各色矿物。 由此，便是里奈继承千手一门的开端。 靛蓝色的原料在灼热的炉火中逐渐融化，室内温度也比外界要高很多，平时气温稍微有些不对都会生病的里奈却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他眼眸中燃烧着耀眼的金色，黑色的文字攀爬上脸颊，直至他眼睛下方，他的力量与精神都在全神贯注，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在名为O神的游戏中，有一类武器叫做‘法器’，但在实际上的提瓦特大陆，法器的概念与常见的刀枪类不同，那来源于时间的沉淀、世人的思念以及神明的眷顾，它并不具备直观的攻击力，连拥有神之眼的人也只有少部分人能够调动其中的力量。 例如法器「神乐之真意」，与游戏里拥有具体数值的法器不同，现实中它只是巫女在表演神乐之舞时所使用的神铃，只是因为被八重神子所赐福，有一股特殊的神樱之香萦绕其中。至于其他的效用，便没有了。 除非使用者是八重神子本人，但对于八重神子来说，普通的御币就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神乐之真意对她而言仅仅是她在为神明跳舞时所使用的器具罢了。 所以真正的、修仙小说中那种法器的概念，在提瓦特并不存在。 原液已经融化，里奈取来一枝地脉的新芽，随后放入天狗的乌羽，以及过去降落到稻妻的天星之核……如满月弯弓的原胚雏形在炉火中旋转，随后它被浸入到幽凉的潭水之中，在这高温的室内，温度在此刻也逐渐下降，水面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冰晶。 里奈取下架子上放置的一把刻刀，他手微微一动，将周围漂浮的元素力牵引而出。 七彩霞光从天幕降下，站在离岛的七天神像下的八重神子轻轻划开折扇，她抬眸，双耳的饰品微微晃动，她感叹道：“动静真大啊。” 生而为人，真是可惜了。 想必明年，就见不到这位千年不遇的奇才了吧。 在日升月降，双星同时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刻，只有拥有神之眼、学会使用元素视野的人才能看到的霞光终于消失了，一直等候在门外的拓麻突然坐起来，因为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他踉跄地往后停了停，没等他打开身后那扇门，门就被里面的人拉开。 时隔七日未曾出现的黑发少年站在门后，他脸色不似往常那么苍白，双瞳中含着明亮有力的目光，他步履稳健，好似一瞬间恢复了健康。 他颇为期待的扫了四周。 那个美丽的、此时显得很安静的人偶少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枫树之下，他遥望着天边，随后眸光微转，目光复杂地看向快步朝他走来的少年。 “你……” “弥生！”里奈扬起笑容，“太好了！我差点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毕竟，对于弥生会不会趁着他锻造的这段时间离开的事，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因为说白了，他与他之间，其实并没有能让对方留下来的羁绊。 ……是你自己没有走哦。里奈满载笑意，他心想：那么，以后也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了。 8. 第八章 弥生的确有离开鸣神岛回到踏鞴砂的打算，但要等到奉刀之祭结束后他才会离开，虽然当初是以‘里奈’的身份答应回到这里，但对弥生来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他会好好遵守约定。 更何况，弥生对里奈并不是毫无探究之心。 随着对这个病弱少年了解的加深，他回忆了下自己所经历过的过去，发现在那个过去里，并没有出现里奈的身影。 最初，他只是以为这个少年虽然出众，但历史上出众的人也不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时间长流中留下足迹，再加上他并不怎么关注稻妻发生的事，所以他不知道里奈也很正常。 但里奈在稻妻锻刀一派的声名之大远超他所想。 拥有如此盛名的人，就算他不刻意关注，也会有风声传入他耳朵里才对。 可惜并没有。 有些事经不起深思，一想就会想到许多破绽。 里奈就像是突然从历史里冒出来的人，还大刺刺地跑到他面前，对着他这个熟知那段过去的人张牙舞爪地彰显存在感。最令弥生想不明白的是，里奈对他那超乎寻常的放纵、信任与依赖到底从何而来……这简直都能称得上是信徒在仰望神明了。 虽然他的确有登上过神位，但他成为神明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这件事本身很隐秘，再加上后来他篡改了世界树所记录的历史，除了旅行者与纳西妲，应该就没有别人知道他身上所发生过的一切了。 所以，里奈究竟是从哪里知道他的？里奈对他的态度，可不像是对他毫无了解。 如果里奈也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如果里奈是和海芭夏一样的信徒，那么便说得通了。可这猜测建立在他没有篡改世界树所记录的历史的基础上。他曾试图改变提瓦特的历史，最后得到的结果说不上成功也谈不上失败，他从纳西妲那里听说过：就算有人回到的过去，历史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就像是一个碎裂的瓶子，不管它是被猫推下桌子摔碎的，还是被风吹倒而碎裂的，最终的结果都是瓶子碎了。 更何况，这里是拥有虚假之天的提瓦特。除了外来的旅行者，所有人的命运都书写在命之座上，当一个人的命之座从高天之上坠落，那就代表着那个人将永永远远地消失在提瓦特的历史之中。此后不管是提瓦特的星空，还是过去、现在、与未来，都不会再有他/她的存在。 此时，看着刚从锻刀室里出来的少年，他神色复杂，心想：你到底来自哪里呢？ “弥生，怎么这样看着我。” “里奈。”弥生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虽然里奈‘弥生弥生’喊了很多次，但这却是弥生第一次喊里奈的名字，他看着歪着脑袋认真听他说话的少年，冷淡道：“你要知道，和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里奈心头一颤，他知道了。 正如之前他和弥生身份互换时他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时一样，他也没有在弥生面前特意掩盖自己对他的了解，虽然对他而言，这的确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真实的他相交，而不是弥生作为纸片人、他在屏幕外哀叹次元不同的那种，但他对他的了解不是换到了真实世界里就会消失不见的。 所以，只要当稍微探究一下，就能轻易看出里奈身上的异常之处。毕竟弥生可不是刚踏足世间、纯白懵懂的人偶，他是经历了一切，正视了自己过去的‘流浪者’，他会如旅者那样行遍世间，也会像观察者一般去观察万物。 里奈不知道弥生猜到了多少，但总之绝对猜不到他与他在前世其实是碳基生命与纸片人的关系。 但里奈的心情还是慢慢激扬起来，他相当高兴，他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道：“可是我只要看到你，就会很高兴。” 人活在世上必须要有目标才能前行，里奈也不意外，他未来是早已被判定了的活不长，这比他上一世突然生病还难受——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一点一点地磨掉他的生机。有时候他也会想，既然注定活不长，那他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呢？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四百多年前的稻妻，人偶随时会从借景之馆来到世间，他就难免有所期盼：想要见他一面。 如果能见他一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九岁、十岁、十一岁时都去踏鞴砂寻找过借景之馆，但未塌陷的踏鞴砂高入云端，山体崎岖又沉厚，山路难走且危险，最富有经验的猎人与矿工都不曾见过山中有什么高大华美的宫殿，直到十二岁，他才放弃了寻找，只能等待命运将他想见的人送到他面前。 好在他运气还可以，将他无望的等待终止。 “千手家主。”一直旁观的神里家主忍不住开口，他想，再任由你们两个继续这么天长地久地注视下去，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里奈所锻造的东西？他对此可是期待了很久，他道：“您此次所锻造的是……” 切，真是扫兴。听到神里家主催促的声音，里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眼神里家主，一时只想将这个看不清眼色的家伙给沉进海里。 八重神子也悠悠地从石道上踏步而来，她左眼写着八，右眼刻着挂，也很不满意地看了眼神里家主，造物能有看乐子重要？这一任社奉行的当家人真是白得一副好样貌，内里却古板得很。 她失落地叹了口气，到底没忘记自己来此的职责，她开口：“小家伙，希望你这次可没弄出需要被封印的东西，不然，将军大人会从天守阁杀过来的。”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将军大人还没闲到要亲自处置一个匠人，但要是匠人再锻造了会危害稻妻治安的东西，匠人可能不会死，但一定会下大狱。 要不是因为这家伙过去有惟神晴之介背书，而且又是千手一门的家主，再加上一副活不长的样子，等待他的就不是开炉时需上报社奉行，而是直接被关起来做个造物工具人了。 两位监督的人都这样说了，里奈再不把东西拿出来就显得他很叛逆，虽然他的确很叛逆，但现在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他伸出手，摘下左手腕上一枚月蓝色的镯子，接着将月镯往上一抛，一个如月牙般的法器悬浮于空中，月牙中心有一轮日轮正在自传，看着有点像「不灭月华·月蓝版」。 只能说，就算是锻造天赋点满的里奈，也有不擅长的地方，比如说审美。 他自己的审美观是能令拓麻这个对美感觉迟钝的家伙都感到不忍直视的。大众认为美的事物里奈也会由心地觉得美，但轮到让他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搞一个符合大众美学的东西，那就太为难他了。 所以在造物时，他会优先选择他记忆里，大家都觉得美丽的东西当做模板。 “这是法器。”里奈介绍道，然后，他伸手厨触碰月华中心的日轮，紧接着月牙的两端开始延伸拉长，变成了一柄造型独特的弯弓，日轮则化为弓弦，弦有七根七色，其中只一根实弦，其余六根皆为虚弦，他道：“这是弓。” 反正天空之翼又不能来找他要版权，而且他只是造型相似罢了！ “它有日月两种形态。”里奈：“至于作用，恐怕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他知道自己有过前科，并不能使两位监督者信任。 里奈轻触了下月弓上面的蓝色宝石，接着这把弓便恢复回了手镯的样子，他直接将手镯带给弥生的左手腕上，“至于怎么用，你们自己去摸索吧。” “但它还没有名字。” 里奈在取名上也是个头痛选手，至今为止他所造出来的东西，只有雷切是他取的名。 “弥生。” “你给取一个吧。” “你们去评，我睡觉去了。”神仙可以不眠不休七日，但里奈还是个凡人，要不是在锻造时他状态特殊，恐怕早累死、饿死了。 …… 夜晚，月色入幕。 拓麻却心乱如麻，他站在廊檐下，发神地看着院子里的水池，良久，他转身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正在赏月亮的里奈，他停下脚步，忘记了对方才补觉结束，他道：“家主大人，该睡了。” “好不容易有可以熬夜的时候，太早睡我会不甘心。”里奈如此回答，“拓麻，准备一下，明天回稻妻城。” “那……那位弥生大人？” “他自然也要和我一起回去。”里奈道：“对了，丹羽有给我写信吗？” “有。”拓麻道：“三天前到的，就放在您桌案上。” 里奈便去书房看信了，信的内容大半都是关心他身体的话，剩下就是说了些踏鞴砂的现状。 在丹羽看来，里奈是个身有病症但心向大海的孩子，所以向往外界的生活，喜欢听他说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了丰富里奈的精神世界，丹羽便衍生出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以及越来越话痨的体质。 殊不知里奈根本不关心外界怎么样，他结交丹羽自然是有目的的行为，让他给自己写信也是为了时刻了解踏鞴砂的现状。 他仔细看完这封信，发现没什么价值后，就提笔写回信，写了些‘原来那件事的后续是这样，然后呢，没有了吗，最近玉钢的冶炼怎么样，岛上还有其他事发生吗，不可以隐瞒我’之类的话。 写完信，里奈就暂时闲下来，他离开书房，看到拓麻还守在门外，他仰头看着身形高大、双手环胸的青年，里奈道：“拓麻，以后不要等我了，该做什么事做什么去。” 拓麻怎么可能同意，他倔强道：“我是家主大人的武士。” “不，你是我的家人。”里奈反驳，他对拓麻伸出手，拓麻便蹲在他面前，里奈像是长辈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轻声道：“我想要我仅剩的家人活下去，拓麻，请答应我。” 这话一出，拓麻心头忽然冒起似汪洋流水般的酸涩。 他想起家主大人十二岁那年，还不是家主的里奈偷偷造出了夜尊像，那个时候夜尊像也不叫‘千手百眼夜尊像’，叫做‘月神’。 那是里奈悄悄做出来的作品，只有借用他人视野去看世界的作用。 那时里奈盘腿坐在树下，饶有兴致地通过那个抱月人像去看远方，嘴里嘀咕着他听不清的话，然后没多久，来传报的匠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家主大人……祭剑了！” 十二岁的里奈停下动作，他转头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来报信的匠人，四周一下变得寂静可怖起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黑暗地像是深渊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匠人被这渗人的氛围吓得跪倒在地。 年少的里奈眨眨眼睛，他起身，将月神扔进搁置玩具的杂物筐里，他走过拓麻身边，语气平静：“拓麻，将它扔掉。” “绘琉，准备仪式。” 里奈虽说是被判定了的活不长，但他的父母与师长，每一个都抛弃了他。他们明明可以长寿、活得比里奈更久，但偏偏因为自负、或者是为了家族、以及思念故人，都死在了他这个注定短命的人前面。 拓麻忍耐住想哭泣的冲动，但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刷就掉下来了，他看着自家的家主大人竟然还抿嘴笑了一下，拓麻脸腾一下就红了，他道：“那您也要好好努力活下来。” 里奈轻轻抹了把拓麻的脸颊，轻声道：“我会的。” 拓麻愣了下，几秒后，他又不甘心问：“是为了弥生大人吗？” 里奈：“……”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想想拓麻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他做事也不会避着拓麻，所以拓麻知道也很正常，于是他舒展开眉眼，注视着拓麻疑惑又不甘心的神色，他道：“拓麻，你和弥生是不一样的。” “他是我在梦里追求了许久的人，每次、每次、每次当我不想活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只要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就会想活下去。” 拓麻：“……” 他眼泪还是刷刷的流，好像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想问难道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偶，就没有其他人值得你为他们活下去吗？但很快，他那不算笨的脑袋瓜子还是知道了答案。 ——没有。 连里奈的父母与师长都是想死就去死的性子，他们又能向自己所教育出来的孩子传递什么好好活着的积极想法呢？ 连他自己不也是想着等到里奈死去，他也要跟着走的想法吗？ 拓麻哭得不能自已，里奈又拍了拍他肩膀，这才转身离开。 小院的门边，不知何时回来的弥生安静地站在那里，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周围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又很安心，因为里奈知道，只要你付出了信任，那么弥生就会是你最安全的护盾。 “弥生。”里奈做出邀请，“离岛的夜市很热闹，要一起去看吗？” 9. 第九章 离岛的建立还没超过二十年，但发展却很迅速。 这里是稻妻与其余六国交流的港口，商业贸易十分发达。 夜晚的离岛灯火通明，或许是奉刀之祭即将来临，这里要比平时更热闹些，还有些人是专门从外国赶来，就为了来参加奉刀之祭的祭典。 “怎么样？” 这问的是月镯的事。 那是不需要神之眼也能让人使用元素力的造物，最适合弥生现在力量被封印、神之眼还没回来的情况。而且很多材料是里奈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收集了。 弥生：“出乎意料的趁手。” 简直像量身定做的一样，而且不知道里奈使用了什么方法，这东西只能他能使用，那只粉毛狐狸和该死的某人完全驱动不了。 ——月镯攻防一体，兼具远程与近战，就算没有变成法器和弓的形态，也能像神之眼一样引导周围的元素力。 八重神子在确定这东西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效用之后便离开了。 神里家主倒是很感兴趣，毕竟世间能不需要神之眼就能驱动元素力的只有魔神、魔物和元素力生命，反倒是人类生来就和世界有隔阂，只有拥有神之眼才能触碰世界的本质。 所以，不需要神之眼就能让拥有者使用元素力的月镯，便显得格外突出，它有着神之眼的作用，却能驱动七种元素力，神里家主想要知道，里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七天，就可以造出来这样远超世俗的造物吗？ 如果锻造的方法能够量产，那么世间岂不是人人都有驱使元素力的资格？ 这是何等伟大的构思，能造出这种东西的里奈真不愧是天纵奇才。 神里家主眼中的狂热一闪而过，但还是让弥生察觉到了。 熟悉的、厌恶的感觉……弥生压制住心里腾腾冒起愤怒与杀意，在没有确定是不是那个人之前，他不会贸然动手，万一打草惊蛇让他给跑了，下次要想找到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弥生看了眼正蹲在地上抓金鱼的里奈，他送的月镯来的及时又合适，就好像提前预判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又或者是，他如他一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为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弥生。”里奈将装着金鱼的水球递过去，“给，送给你。” “……不要。”弥生嫌弃拒绝，“你自己养吧。” “好吧，那你帮我提一下，等回去把它扔院子的水池里。”里奈也不在意，想了想，他又把渔网递过去，“你也试试。” 弥生不想试。 里奈扬眉，语气诧异，“你不会一个也捞不起来吧！” 呵，这种低级的激将法我会上当？弥生轻哼一声，他接过渔网，蹲在地上捞起来，在试了两次之后就用巧劲儿捞了两条鱼上来，然后他把鱼又放了回去，得意道：“走了。” 里奈：“……” 等两人捞了金鱼、吃了关东煮和烧烤、买了些从国外弄来的新奇玩意儿后，里奈揉了揉脸，想将脸上褪不下去的笑意给揉走，他直白道：“好想每一天都这样渡过啊。” 弥生挑眉，“做梦。” 两人慢慢远离人群，走上寂静的高坡，里奈迎着夜风，露出那张泛着健康红润的脸庞，他踢开脚边的石子，道：“那我想每天都和弥生一起渡过。” 弥生不留情面：“多做几晚梦或许能实现。” 里奈失落：“现实里不能实现吗？”他转身，挡在弥生前面，然后双手合十，拖长声音，“拜托拜托，弥生大人，满足我的愿望吧！” 弥生垂眸，他精准地击中里奈的痛点，“你快死了。” “快死了就不能和弥生大人在一起吗？！”里奈大惊，他睁大眼睛，显得有些无辜和可怜，“而且我都快死了，善良的弥生大人真的不能满足信徒最后的遗愿吗？” 弥生：“那你的遗愿也未免太随便了。” “这怎么能叫随便！这可是我期待了好久的事！”里奈反驳，他微微低头，披着长发的样子在夜晚像是只鬼，“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弥生：“这世上死不瞑目的人又不缺你一个。奉劝你不要把活着的动力放在一个幻想的人身上，我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前世和里奈是纸片人和碳基生命的关系，但他绝对没有见过里奈，里奈也不可能在现实里认识他，多半是里奈单方面在梦里遇见过他，毕竟见过他的人也不少，人与人的梦境在某些特殊时刻会交汇在一处，所以有些人会在梦里梦见自己现实中根本没见过的人。 里奈：“……” 诚实的人说话就是不太好听哈。 里奈沉默了会儿，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喊道：“弥生。” 顿了下，他又继续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弥生：“还不错，你可以继续叫下去。” “这样啊。”里奈走在前面，只留给弥生一个黑漆漆的背影，他声音很轻，“弥生。” 弥生抬眸。 “弥生。” “弥生。” 里奈走到了最高处，这里矗立着属于稻妻、雷神的七天神像，下方是汪洋的大海，黑夜里海水冲击海岸的声音比白日更明显，月亮已经隐入厚重的云层中，里奈怔怔地看着海面，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要是掉下去了，可别指望我救你。” “……你的嘴是铁做的吗？”里奈无奈地笑了起来，他面向弥生，嘴角勾起，然后在弥生冷淡的神色中往后倒去。 扑通一声！是坠入深海的声音。 两分钟后，弥生抱着浑身湿漉漉的里奈往宅子的方向飞，拥有月镯的他驱使起风元素力十分熟练……要不是曾在里奈的身体里待过半个多月，知道对方的身体究竟有多脆，他指定把人捞起来放岸边然后转身就走。 “生气了？”里奈懒洋洋道，“放心，我不会生病，就算快死了也不是现在死。我现在可是处于无敌帧状态，就算从影向山最高处跳下去都能毫发无伤。” “而且，没有你我也不敢跳啊。” “以前，我看着大海的时候有无数次想跳下去，但我实在太害怕了。有些人死了一次后便无畏死亡，但有些人在死过一次后面对死亡只会更加难以接受。死亡是件痛苦的事，自杀不在我的选项之内。” “可是，我又真的很好奇跳进大海是什么感觉，所以趁着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想试试。” 在里奈说话的时间，两人已经到目的地了，宅院里有室内温泉，弥生的目的地是这里。 他将人轻放下去，然后看着里奈，冷笑，“这么说你还挺有理的。” 里奈：“……” 里奈自知理亏，他默默地去脱掉衣服，把自己泡进了温泉里。 弥生离开了一小会儿，等回来后手里已经拿了两套干净的衣物，他将衣服搭在架子上，接着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 里奈见此，“你也要泡吗？” 弥生依旧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冷声道：“去去晦气。” 里奈：“……再这么气下去小心上火。” 弥生：“你死了我也不会上火。” 里奈：……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听起来真的好好气哦。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地跑了几分钟温泉，里奈趴在温泉池子边，突然道：“我们明天去跳影向山吧。” 弥生：“……？” “家里面有几副从蒙德带来的风之翼，但都积灰也没人用过，明天我们去试试吧。”里奈叹了口气，“不然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弥生：“你想飞还需要风之翼？” 能做出不需要神之眼就能驱动元素力的宝物，再加上那次天降彩霞实在很壮观，他觉得里奈多半是和旅行者一样不需要神之眼也能掌握元素力……嗯？ 难道里奈是和旅行者一样，都是从世界之外过来的人？ 灯下黑的弥生猜到了真相。 “我身上又没有翅膀，想飞当然要靠风之翼。”里奈也没办法，如果说他体内的力量有一个水缸那么多，那他能使用的力量只有一个水滴大小，还要时常防着水缸爆破，简直就像是守在炸1弹旁边，根本动弹不得。 泡完温泉，里奈回房间睡觉，在踏进房门的时候，他抓住弥生的袖子，道：“我明天还想要见到你。” 里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给弥生锻月镯了，这不是给本来就长了翅膀想飞的弥生又多装了几对超有力量的飓风之翼吗！ 弥生看他一眼，点头。 里奈便松开手。 第二天来得很快，里奈一行人离开离岛，朝稻妻城的方向前进，这一路上没有遇到魔物，阳光也很充足，里奈坐在马车里和多半是去清扫道路回来的弥生一起下五子棋，几局过后，里奈建议道：“弥生，要不我们先走吧。” “把拓麻扔下，我们先回去找风之翼，然后直接去影向山，玩到晚上再回家。” 弥生：“我无所谓。” 两人意见一致，里奈的行动力也很强，他对拓麻嘱咐了几句，最后道：“对了，拓麻，回去后让绘琉吩咐那几个孩子以及长老们做好准备，等我回来后开会。” 拓麻低声应了。 里奈仰头对拓麻露出一个笑脸，“高兴一下嘛，拓麻。” 拓麻便低头，对里奈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里奈：…… 10. 第十章 有风的加持，两人几乎眨眼就到了稻妻城。 有熟人带路，两人很快就到了千手家的库房，里奈像是贼一样从窗户偷溜进去，这里是他的私库，堆积了许多他从小到大生活用品以及所积攒的财物，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派人来看候。当然，因为设有阵法的缘故，未经里奈允许别人也来不了就是了。 三架风之翼就大刺刺地挂在墙上，里奈取下其中两架，又悄悄离开了这里。 蒙德的风之翼流出很严格，而且只有蒙德才有制造风之翼的技艺。如果想要风之翼的话，只能去蒙德的冒险家协会参加飞行执照考试。 而这年头由于通讯并不发达，获取飞行执照与拥有风之翼的大部分都是蒙德人，蒙德人中只有极少部分会成为冒险家，再加上稻妻远离大陆，来到这里拥有风之翼的冒险家就更少了。 更何况有风之翼的冒险家基本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卖出自己的风之翼，里奈得到的风之翼有两架被他买到时是破损状态，被修补过后恢复了原样，原主人大概已经死在冒险路上；剩下一架是商人重金收购，然后到了里奈手上，这架风之翼的原主人的家人身患重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卖了风之翼攒钱。 两人又很快到了影向山。 影向山的最顶端坐落着鸣神大社，鸣神大社内有巫女守候，想要从这里戴着风之翼跳下去显然不太现实。 好在这里并不止一座山峰，里奈挑了个高度合适，视野广阔的山峰，做好准备后就直接跳下去，尖叫着开启风之翼在空中滑翔起来。 在保持住平衡、适应了高空的视野后，里奈双眼含光地看着下方的景象。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转生者，里奈以前没有在天空中俯瞰地面的经历。 他上一世晕车晕船晕飞机，出市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顶多冒着生命危机坐过几次船，唯一不晕船的那次是弥生代替他躺在床上，一路晕到了离岛。 被风包围的感觉很轻盈，重力在此时毫无存在感。 里奈觉得自己好像是山间的一缕风，能够顺着流光去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落到地面的时候，里奈意犹未尽，他想起自己在游戏里玩过的挑战，十分想在现实里复刻一次，他扬起笑容：“弥生弥生！我们来做个挑战吧！” “挑战？”弥生并不惧挑战，他自信又挑剔，道：“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说来听听，点子不错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参加。” 于是里奈描述了下加速风环、雷微粒、草微粒以及限时之类的，说完后，里奈十分期待：“怎么样？应该会很有趣吧？” “或者是稻妻有其他冒险家留下的现成的挑战？”他还记得自己在作为大冤种锄大地的时候最喜欢开启这些挑战，虽然玩法就那样，但很好玩，有原石作为胡萝卜在前面吊着，里奈根本就玩不腻！ “有倒是有。没有的话布置一个也不困难，但你确定要和我玩？先说好，就算是作为设置挑战的那方，我也不会放水。” 和他比这个？弥生很欣赏里奈的勇气与无畏。 “那先去玩其他冒险家留下来的，如果找不到再自己布置。”里奈：“然后在收集物相同、风环数量和挑战距离相同的条件下，我玩你布置的，你玩我布置的。怎么样？” 弥生：“可以。” 就这样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等回到稻妻城后里奈还有些留念。 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上最最放松和快乐的一天。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弥生，心想：我不想死。 我必须要找到能活下去的方法。 想着，里奈脚步一顿，他身形开始颤抖起来，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拽住，他视野一瞬就黑暗下来，面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里奈！”思考中的弥生回神，他捞起对方软绵绵的身体，正在此时，一只无力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里奈晕沉沉地抬头，一字一顿道：“弥生……我，不、想……死……” 熟悉的力量从手臂处攀附上弥生的身体，弥生瞳孔一缩，他下意识想要甩开怀里这个人，但双方的身体就像是磁石那样紧紧吸附在一起，里奈的身体再次如瓷器那般裂开，似蛛网一样的黑色文字将这具身躯笼罩。 下一瞬，弥生失去了意识。 里奈在弥生的身体里睁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人抱起来，朝千手宅邸走去。 拓麻在门外等待，他看见弥生抱着昏迷的家主大人回来时脸上霎时涌上了担忧，他冲过来，正要接过里奈，就听见弥生道：“拓麻，晚上的会议照常举行，让他们做好准备。” 拓麻愣了下，他看了眼‘弥生’，又看了看‘家主大人’，他心里忧心忡忡，回答：“是。” 夜晚，千手宅院的茶室内坐满了大大小小的身影，年长的长老们眼神乱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去看最前面的四个少年，再结合最近得到的消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家主大人……快不行了？ 里奈的身体状态在年长者们的眼中是透明的，并不是他们有意窥探，如果可以，他们也想要这位仍是少年的家主活下来，活得越久越好，因为里奈的天资无人可及，他对锻造的理解并非人类，在座不是没有人没试图让里奈教导他们锻造，里奈倒是没拒绝过，却没有人能听懂，或者是懂了一点却做不到。 在锻造时引雷电、引风引火都可以理解，有神之眼的人尚且可以办到，没有神之眼利用巧法也能做到，可是要如何借用日光，如何与星辰相呼应呢？ 人的情感如何主导造物？为什么一朵花放进锻刀炉里却不会融化？随便一株草放进炉子里是不是太随意了？ 锻造是锻造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想锻造出神兵岂不是只需要想想就可以了？ 嘎吱一声，茶室的大门被两侧的侍女推开，众人的目光朝门外看去。 年少的家主大人只穿着一件纯白和服、披着一件绘着族纹的羽织就漫步走进了这里，他脸色苍白，身姿优雅，一举一动实在很赏心悦目。 千手一门的族徽是昙花，与雷神大人的雷电相同，都是象征一瞬永恒的事物。 认真地说，里奈的穿着并不正式，就像是浴衣外面套了件外套一样，但没有人有异议，毕竟这位少年家主看着好欺负，实则性格强势，相当不好惹，至少在他还没死的时候，没有人敢不顺着他心意来。 “家主大人。”众人跪拜。 “嗯。”里奈不冷不淡地应了声，他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开门见山：“对于下一任家主，各位有什么高见？” “不敢。”您都把候选人们叫过来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有一说一，只要是这位家主看中的，估计都差不到哪里去。但叫来了四个还是令他们有些意外，难道这四个的天资优秀到家主大人也无法抉择了？这四个少年在千手一门的确有些名气，如果没有里奈横空出世，作为千手一门少主培养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既然长老们没有意见，那就到你们了。”里奈看向这四人中的一个少年，“穗，为了千手一门，你能做什么？” 名为穗的少年抬头，她眼中有着忐忑，在看了一眼里奈后，忐忑就变成了坚定，“千手一门过于出众并不是好事，我会带着门人潜心锻造，不问世事。” 并不是所有家主都是家主大人，在家主大人没有成为千手一门的家主之前，千手的名望日益跌落，要不是上一任家主大人以身祭剑，造出了「鹤羽见千手」，再加上家主大人成为千手一门的家主后大放异彩，恐怕千手一门已经没落了。 ——千手一门传承了上千年，自从几十年前漆黑灾厄降临稻妻，千手一门的传承流失在灾厄中，仅剩的手札难以令后人读懂，传承断代后，至今只有里奈能重现过去千手的威光。 但这也是最后的微光了。 穗不认为自己能像家主大人那样出色，她无法力压稻妻所有锻刀流派，只能关起门来过日子。 里奈点头，看向下一个人，“你呢？淬木？” 淬木道：“我会付出我所有的努力，为千手一门带来荣耀。” 他认为千手一门还可以往上走，现在的景象还远远不是千手的巅峰。 “下一个。”里奈冷哼一声，“琉一郎，你说。” 琉一郎低头，弯腰拜下去，“我想要千手换一个名号，您走之后，世上就再无千手了。” “琉一郎！”还没等里奈说话，长老们就怒目起来，琉一郎的话简直是诛心之言，让他们放弃千手的名号与荣耀简直让他们去死还困难，如果家主大人选了琉一郎，那他们也不会让琉一郎好受的，反正那个时候家主大人也不能从地里爬出来打他们。 “好。”里奈忍不住笑，他看向最后一个，“你呢？明智。” 明智抬头：“公开千手一门的锻造技巧，然后大家散了吧。” 里奈：“……” 你的提议比琉一郎还狠啊。 虽然千手一门的锻造技术除了最核心的一句话其他都失传的差不多了，但也不是一点没有，凭借这一点，千手一门维持中上水平也不难，你这一句话，直接把千手一门给解散了。 里奈扬起嘴角，他真的很快乐，每次开会族里这些人都会给他找好多乐子，这群蠢货，少有的聪明人也是个懒的，他微笑：“长老们的选择呢？” 长老们不想选择，但又怕家主选了明智，于是有人鼓起勇气开口：“就……穗吧。” “淬木也不错。” 反正最后两个不行。 “嗯……好啊。”里奈支着下巴，“那就淬木吧。”他笑意盈盈，起身取下自己身上外面这件羽织，随后淬木整个身影都被笼罩在羽织之下，里奈道：“从此以后，你就姓千手了。你的苦痛既是千手的苦痛，你的荣耀既是千手的荣耀。” 淬木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自从去年家主大人开始在族中筛选继承人后，便对穗与明智另眼相待，他本来以为自己都没有机会了。 “是！”淬木激动地脸都红了，“必不负您所托！” “嗯。”里奈垂眸含笑。 蠢货。 11. 第十一章 会议结束后，里奈在族人们的目送下转身离开茶室，他回到主院，来到卧室。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强一弱。 躺在床上的弥生依旧昏迷不醒，他旁边守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明艳女子，正出神地看着床上的‘家主大人’。 “绘琉。”里奈轻喊一声。 绘琉回神，转头看向里奈，“家主大人。” 此时里奈已经撤下了身上的幻术，他依旧穿着纯白的浴衣，浴衣上由银线绘制的昙花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晕，属于人偶的深紫色长发披散着，他神色几近冷漠，好似没有将谁放在眼里，在这一刻他也格外像那位属于稻妻的、永恒的神明。 绘琉与拓麻不同，她见过神明，将军大人虽然甚少露面，但也并不是没人见过她。 为什么世上会有一个如此像将军大人的人偶？ 既然家主大人在操控着这个人偶，那家主大人原来的身体该怎么办？以后家主大人要以这个人偶的身份活下去吗？ 绘琉很疑惑，但她的疑惑还没问出声，现实就给了她答案。 只见眼前的人偶动作突然停顿了下，属于家主大人的神色在那张脸上褪去，他轻抬眼眸，眼中洋溢着不屑的笑意，神色略微乖张，他淡淡地扫了眼绘琉，便将目光放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在绘琉诧异的目光中，他像流风一样越过她身旁，眨眼间就站在了床边，他俯视着那张苍白无色的脸，良久，道：“给他准备后事吧。” 绘琉：“……？” 绘琉：“……！！！” “——家主大人！！！” 千手家瞬间兵荒马乱起来，还没走太远的长老们看着来来回回的侍从与急匆匆的医师，站在人群中间的淬木先是疑惑，接着错愕，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掩住了自己的神色。 走在最后面的明智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看了眼担忧的穗和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琉一郎，然后仰头看天空，顿感无趣。 千手家主病重的消息在这个夜晚流传开来，远在鸣神岛另一边的社奉行没多久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但此时社奉行的当家主人——神里家主正在处理长生刀失窃案，人暂时不在府上。 是的，由里奈所锻造的、能夺走人死亡权利的长生刀在昨日下午丢失，负责看守的人已经失踪，封印室中的机关也被人全部破坏，盗窃者手段高明，基本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长生刀失窃乃是大事，如果神里家不给个合理的交代，作为看管封印物的神里一门必定会遭受来自将军大人的惩罚，神里家将遭受相当大的打击。 神里家主在鉴定完里奈所锻造的月镯没有任何能摄人心魄的奇怪作用后，就接到了家里人传来的不妙消息，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忙与家中的门客去了封印室现场。 而且这件事还不能隐瞒不报，不然等日后事发，等待神里家的怕不是家破人亡。 “家主大人，据珊瑚侦探查到的消息，疑似长崎一治的人往离岛那边走了。”神里家的门客道：“只怕他出了海，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神里家主按了按太阳穴，这半个月以来他总感觉头有些晕，有时候甚至感觉主导身体的人不是他自己，明明他记得所有事、所有行为话语皆出自他本身的想法，但有时他总感觉自己在以第三者的视角是观察周围…… “天领奉行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并未见到有疑似长崎一治的男人出海，也没有见到疑似他的妻子与女儿的人。离岛那边已经全面戒严，但柊大人那边对此很不满，一定要让您过去给他一个交代。” 神里家主感到头痛。 长崎一治原先是位武士，有妻有女，有一日，他从渔民手中买到一把绝世宝刀，在经过开刃测试后，长崎一治发现这把刀能让人不死，于是便将自己一家人变成了不会死去的人。之后他的女儿意外从悬崖摔落，才让社奉行摸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线索。 因为这把刀的不死属性，在当时已经引起了小范围的治安不稳，后来由鸣神大社的巫女前去为相关群众消除有关长生刀的记忆，这才让那里安定下来。 此后这把刀被封印，长崎一治一家也被天领奉行严加看管。 昨日社奉行发现长生刀被盗，社奉行随后便联系天领奉行去看长崎一治的情况，结果却发现长崎一治失踪了，连他的妻女也不在家中，现在看来人是往离岛去了，长崎一治多半想要偷渡出海，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 尤其是…… 监守自盗。神里家主脑海里想到了这个词，社奉行门下并非只有他神里一家，也有其他家族，而长生自古以来便是凡人的欲想，当能长生的机会放在面前，又有几个能忍受诱惑？ 别说只是往胸口上刺一刀，就是刺十刀，和长生比起来都是小事。 比起外忧，内患才更加严重。 神里家主先去离岛与勘定奉行的柊家主谈话，交谈顺利结束，在长生刀失窃案没结案之前，离岛的来往会相当严苛。 谁曾想奔波了一天的神里家主还没喝上一口热水，就连夜收到从稻妻城传来的消息，说是千手家主快不行了，千手一门已经指定了新的继承者，问神里家主是否要前去探望。 探望肯定是要探望的。任何一个国宝级的刀匠去世，社奉行都要拿出相应的章程，其中有一项便是确定刀匠是否真的死亡，但是现在千手家主只是病重……神里家主揉了揉太阳穴，只好又往稻妻城的方向赶去。 来到稻妻城，千手宅邸中。 神里家主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主卧，在进房门之前，他侧头看了眼那个站在樱树下、名为弥生的少年，正好也对上那个少年朝他看来的目光，那目光带有一些探究与攻击性，随后那少年低头，将脑袋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遮住了大半张脸。 而房间内异常安静，拓麻就跪坐在床边安静地睁着眼睛流眼泪，经常为里奈调养身体的医师对神里家主摇了下头，神里家主心里咯噔一下。 死了？ 还没有，但也离死不远了。 现在人晕迷不醒，脉搏微弱到随时可能消失，至于用药？医师从里奈三岁时就给他调理身体，至今也没搞明白里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开的方子都是里奈的师长——惟神晴之介留下来的食补疗方，里面有太多味富有生机的滋补物，这些东西不是大户人家根本找不到，也用不起，也就千手家能为里奈这么挥霍。 出于职责，神里家主在这里等了等，一直等到凌晨时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家主也没有醒来。 这时，社奉行的人找到了这里，已经两晚没有休息的神里家主一看就知道多半是长崎一治有了消息，他看了眼躺床上的里奈，觉得自己再不睡也要躺床上了，但没办法，长生刀的事刻不容缓，他只能打起精神，出去和社奉行的人对话。 “……找到长崎一治的妻子和女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叫小川的男孩子因为和父母吵架，愤怒地离家出走，他一路幸运地没有遇到魔物，最后因为太困了，在草丛里睡着了。 结果睡着睡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小川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一声声挖地的声音和愧疚的声音闹醒，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前方有个男人在拿着锄头挖坑，一边挖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船只有那么大，我能准备的食物也就那么多，实在是没办法带你们一起离开。等几十年后，稻妻忘记了我们，我会再回来接你们……” 小川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大的继续睡觉，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睡醒的他终于想起了回家，结果回家后差点又挨了一顿打，于是根本没想起昨晚有人在自己不远处半夜发疯挖地的事。 直到社奉行所找的侦探去那边查探消息，才从名为小川的男孩子口中发现了一点线索。 “……已经派人去镇守之森了，土是新的，很好找，但只找到两个布袋……” 是两个装着碎尸的布袋，受害人的头与四肢被肢解放进袋子里，正是长崎一治的妻女，两人都被长生刀刺穿过心脏，被肢解的身体仍然保持着活性，但两人均没有意识，就好像活着的碎肉一样。 而长崎一治很可能早就坐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船离开了稻妻。 “……另外，族内没有异动，其他家族也没有异常。……还要找有关长崎一治的消息吗？” “找长崎一治是天领奉行的事，我们要找的是刀。”神里家主道，长生刀放在哪里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长崎一治身上有长生刀的可能性很小，他估计是被偷刀的那个人做了筏子，真正的盗刀人应该还在稻妻，而且是社奉行内部的人。 会是谁呢？ 话说回来，千手家主也曾被长生刀刺穿过心脏，他锻造这把刀的意图毫无疑问就是想要活着，但长生刀没给他带来想要的结果，因此才将它丢弃。 但如果……作用其实起效了呢？ 12. 第十二章 想到这个可能，神里家主不由看了眼和室的方向。就现有长生刀的使用结果来看，长生刀只能‘长生’肉/体，是否作用于人的意识仍然不确定。 从长生刀现世以来案例太少：吞食长生刀的海兽被分而食之，被长崎一治试刀的浮浪人沉没海底，剩下只有长崎一治一家人。 稻妻的长生种并不少，虽然大部分在漆黑灾厄结束后便隐入山林不再现世，但仍有少部分与尘世紧密相连，如果仅仅是对人意义上来说的‘长生’根本不用将长崎一治一家看管起来，使他们被天领奉行看管起来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们是后天的‘长生’，二是为了封锁长生刀的消息，三是为了验证长生刀是否真的能让人长生。 毕竟暗地里找实验者这种事，社奉行还不敢做。 所以，现在的千手家主真的还活着吗？ 神里家主垂下目光，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疲惫的脸色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 下午，千手宅的大门被一个来自须弥的医生敲响了。 他自述说自己名埃舍尔，毕业于须弥教令院生论派，曾前往枫丹深造，如今正在游历七国，精进医术，救治过许多拥有疑难杂症的患者，在听闻千手家主病重后，所以前来试试自己能不能治疗他的病症。 经过同意之后，管家将人带了进来。 等候在院子里的淬木悄悄打量了下那个从他面前走过去的医者：二十七八岁的样貌，作为医师来说还是太年轻了。 作为下一任千手一门的领导人，淬木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家主大人活下去，但他的想不想要毫无意义，他只能等待。 埃舍尔进入了和室。 在管家的指引下，他绕过屏风，走到里层，看到了躺在床上一身纯白的少年。 埃舍尔将背上沉重的医疗箱放在地上，他先检查了下少年的状态，接着询问绘琉、拓麻与医师有关少年过去的病历与药方，随后他打开自己的医疗箱，将里面放置的机器抱了出来。 “这是来自枫丹的检测仪。”埃舍尔道：“病人的生命体征在下降，如果病人能去枫丹就好了，我上次离开枫丹的时候听闻研究院又有了新的技术，好像就是针对这一类病症。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现在只能为你们唤醒病人。如果你们放心我使用这个仪器的话……” 他看向神态都很担忧的众人。 但没有人敢点头，留守在这里地位最高的千手一门某长老不敢点，他扫了圈周围，将选择权扔给拓麻：“拓麻，你觉得呢？” 拓麻：“你用吧。” 于是埃舍尔开始布置机器，半个小时后，机器调试结束，埃舍尔按下开关键。 在一片寂静的等待中，床上的少年眉眼动了动，他睁开迷蒙的眼睛，他看向旁边，正对上埃舍尔那微笑地脸。 少年：“……” 少年：“…………” 少年：“！！！” 多托雷——！！！ “多……咳咳、咳咳咳咳！”他猛烈咳嗽起来，眼睛也因为激烈的情绪而一下变得通红，他下意识想要杀了对方，但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再次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拓麻突然垂下眼睛，他抖了下衣袖将紧握地双拳遮住，几秒后，他抬头，语气担忧，“医师，家主大人他！” 绘琉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埃舍尔。 埃舍尔歪头，他眼中划过一丝流光，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床上的少年，心想：他……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他从哪里知道的？这可不是他的本体，埃舍尔的身份也是假的，他敢确定自己过去从未遇见过千手家主，千手家主怎么会想要杀了我呢？ 还是说，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千手里奈？ 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埃舍尔脑海中闪过一张美丽又冷淡的脸庞，他看了眼一旁安静沉默的神里家主，接着对担忧的拓麻道：“抱歉。可能是因为病人刚醒来，还不了解情况，情绪又太激动，所以又晕过去了。但既然醒过一次，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问题。但我还是建议他去枫丹治病。” 另一边，人偶少年运用月镯的能力来到了踏鞴砂，他在踏鞴砂巡视一圈，没有从人们口中得知有外国研究员来到这里的消息，他叹气。 时间来不及了呀，我该怎么办呢？ 他坐在高高的树上，仰头看着阳光从他手指缝间透过，雷电影制造人偶的材料乃是稀世少见、甚至世人根本不知道的珍物，所以才能够容纳他那不知为何一直在增长的力量。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在涨个不停，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但他知道，每次只要进入人偶的体内，就会将一部分力量留在这里，也能让他的原生身体活得更长些。但气球一旦变大了便回不到原样，他的身体也注定无法健康。 而这具人偶身躯也会有局限，在这个身体里待久了对弥生并不好。 ——没错，这是里奈。 他根本就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昨天那一出只是他自导自演，准备后事之类的话也并不是假话，只要他敢与弥生各归各位，恐怕下一秒就会直接暴毙。 他本来早就该死了。 他应该死在借景之馆内、死在第一次和弥生见面时，但他实在不想死，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想活着，他体内的力量回应了他，于是他在弥生的身体内醒来，他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里奈来踏鞴砂没有去见这里的任何一个熟人，他本来与他们相交也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付出的只有虚情假意，没有真心，所以并不想去见他们。 而且，他认真扮演起弥生起来，是真的能骗过认识他的所有人哦。 毕竟他从上一世就开始研究起弥生了嘛。 离开踏鞴砂，里奈回到了鸣神岛，他在镇守之森转了一圈，然后在路过瀑布的时候，属于人偶那卓越的听力使他听见了一道属于人的呼吸声。 他看向右侧的瀑布。 里奈如风一般靠近那里，似鬼一样悄悄将脸探入瀑布，随后他正对上一双血丝密布的双眼，对方瞳孔剧烈颤动，接着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身体便静止不动了。 里奈：“……” 他伸手往这个男人眼前晃了晃。 男人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里奈：…… 平生没杀过人，没想到临到死还带走一个，真是陪葬品也嫌他寒碜。 嫌弃过后，里奈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异常，他的意识毫无疑问已经被吓死了，但胸腔依旧起伏着，呼吸也很温热……长生刀？ 里奈想到了神里家主。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这里，几乎眨眼间就回到了千手宅邸，他走进主院落，正好看见神里家主正带着一个青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在这一刻，里奈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误区。 正在进行的现在，并不是游戏里被定格了的过去。 里奈看着这两人离他越来越近，他抬头，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埃舍尔，顺便也看了下神里家主，他和这位神里家主并不熟，仅有的几次交集都是公事公办，他看见埃舍尔抬手弄了下背着的医疗箱的带子，旁边的神里家主也撩了下自己耳边的长发。 “嗯？”神里家主看到了里奈，“弥生君？” 不得不说，这位名为弥生的人偶（一眼就能看出来）看起来并不好惹，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实质上却很在意，能轻易挑起他的情绪，抓住他的弱点加以引导利用。 雷神所创造的人偶，真的很具有研究价值。从他身上，能够窥见神的思路，神的想法，与神所触碰的规则。 好想把他也一起带走。 千手家主……会是他的弱点吗？ 里奈：“有事？” “没什么。”神里家主一脸冷淡，“千手家主暂时已经没事了，如果你担心，可以去看看。” 什么？里奈看了眼神里家主，又看了眼埃舍尔，埃舍尔给了他一个微笑，里奈轻哼一声，他不再理会这两人，快步朝和室走去。 埃舍尔回头看了下人偶的背影。 所以说，还是挺在意的吧。 不过……埃舍尔想到千手家主刚醒来时的模样，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刚醒来，认错人了？他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躺床上的千手家主会是这位人偶呢？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 埃舍尔一脸沉思。 和室内，千手一门的那个长老已经离开，医师去做药膳了，管家去处理宅子里的事，只有拓麻和绘琉留在这里。 里奈看见仍然还躺在床上的‘自己’，他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这个人，他想起刚才神里家主所说的，‘千手家主已经暂时没事了’的话。 所以，博士会有扼制他体内力量的方法吗？这可是连魔磷病都能抑制的疯子，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做到。 里奈脑子里划过许多想法，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沉默地像是一个雕塑。 …… 夜晚，受困于身体昏迷过去的弥生终于醒了过来，他愤怒的火焰依旧没有熄灭，但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里奈，他费力地坐起来，怒视着这个一次、两次都不经他同意便占用他身体的可恶的家伙，他的确不介意作为普通人去死，但不杀死多托雷他死都不会瞑目。 “换回来。”弥生道：“我要杀一个人，等杀了他，这具身体就给你。” 里奈沉默。 弥生艰难地喘着气，他有些不耐烦，道：“或者你帮我杀了他也可以。作为你得到这具身体的代价。” 里奈微微抬头，那双眼瞳在夜色下如同紫罗兰般美丽，但弥生从里面看到了挣扎纠结，他一时不知道里奈在纠结什么，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原因。 “你知道多托雷。”弥生猜到了，“你知道他的身份，就像是知道我的身份一样。” “所以，你想让他救你。” “你是蠢货吗？”弥生很气，多托雷或许的确有些能力，但落到他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他自己就做过多托雷的实验品，也曾见到过不少其他的实验品，那些实验品没有他的材质（体质）特殊，基本要不了多久就会更替。 就里奈这副脆弱的身躯，坐个船都能要半条命，连当实验品的资格都没有。 “弥生。”里奈突然开口。 弥生看向他。 里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他问了一个与弥生所等待的回答毫无关系的问题。 在平静的询问之下，掩藏的是蠢蠢欲动的黑暗洪流。 第十三章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作为常年在深渊打拼的人偶，弥生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更别说他这是第一次从里奈身上察觉到他对他的不怀好意，他有些诧异，却丝毫不惧。 他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人。 但这和他怕不怕事没什么关系，他想到里奈曾不止一次直接间接地对他说过‘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好像离开了他里奈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在这一刻，弥生意识到，他的回答对里奈来说很重要。 不能像之前那样岔开话题。 于是，弥生想了想，声音难得有些温柔，他道：“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这是他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弥生不介意做人们生命中的过客，自然也不想和别人建立过深的羁绊，因为得到之后再失去很痛苦，既然注定要分离，那也没有开始的必要。 但他的回答对里奈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难过，他直直地盯着弥生，几分钟后，他问：“只要杀了那个人，你就可以作为里奈死去，是这样吗？” 弥生点头。 他对于活着这件事并没有多大渴望。 他曾经试图利用世界树删掉自己的存在，但仅仅只是删掉了自己在世界树中的记录，真实的历史与人们的记忆并不相符，他毫无疑问失败了。之后他作为修验者游历世间，偿还罪孽，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真的改变过去，所以放弃了而已。 而现在，处于真实的世界、真实的过去中，他那被放置在湖底深处的想法就像是泡沫一样轻易地浮出了水面。 如果没有他、没有多托雷，那么就算历史会顺应着既定的定局走，就算命之座高悬星空，那么总还会有些细枝末节会不一样吧？ 这一次，他一定能成功改变过去。 “我知道了。”里奈起身，“我明白了。” “我会成全你，弥生。” …… 次日，暂居在千手家的埃舍尔得到了千手家主的回复，说他愿意前往枫丹治病，但有人会和他们一起走，而且他无法坐船，但离开稻妻必须要长时间坐船，所以需要埃舍尔想办法将他带过去。 对此，埃舍尔没有怀疑，他甚至觉得事情很顺畅，毕竟能锻出长生刀的人怎么会想死呢？千手家的行动很迅速，下午就收拾好了家主远行所需的衣食住行。 船只就停靠在离岛的港口，虽然离岛此时还因为长生刀而戒严，但直到船只驶离稻妻，也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迎着大海咸湿的海风，埃舍尔看着在甲板上吹风的人偶，道：“弥生君？我还以为会是那个叫拓麻的武士过来。” 其实在看见来的人竟然是人偶的时候，他心里可高兴了。 毕竟千手家主的身体拖不得，他看中的是千手家主的脑子，所以是真心实意想带他去治病。他已经做好了下次再来设计带走人偶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能一步到位。 见人偶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看海面，埃舍尔也不觉得尴尬，他继续道：“作为医者，我很好奇，你的行为和意识究竟是基于什么来行动思考。”他很有礼貌：“抱歉，这大概有些冒犯。但这我真的好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里奈随意地扫了眼一脸求知欲的埃舍尔，他收回目光，继续看海。 至于还在他身体内的弥生？不知道埃舍尔究竟给他注射了什么药物，据说能一路没有意识又安全地到达枫丹。 但对埃舍尔来说，人偶上船来的表现都很孤僻，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甲板上看海，那种看海的眼神好像他随时都能跳下去，埃舍尔……不，真名为多托雷的他见过不少这样的眼神——从那些不想活了的人身上。 人偶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目光？他不想活了吗？真稀奇，一个造物竟然也有活腻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活了，因为千手家主快死了吗？难道他认为就算千手家主去了枫丹，枫丹也治不了他的病？ 不对。多托雷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据他所知，人偶现世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并不单纯懵懂，从见面起便是一副经历颇多的模样。 反而被他用药续命的千手家主会为了活着不惜远赴枫丹，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颠倒了一样。 多托雷沉思。 此行的终点并不是他对外所说的枫丹，而是至冬。 至冬有他的科研室，多托雷最近的研究方向是意识转移与切片技术，但都遇到了瓶颈，在找不到突破的时候，愚人众有位善良的好心人为他指引了方向，说稻妻或许有人能拓展他的思路。 他便往稻妻而去，一路上他会说自己是来自枫丹的研究员、是来自须弥的学者、是来自蒙德的冒险家，至于璃月？璃月人和他的长相相差巨大，他没有试图冒充。也不算冒充，他真的当过枫丹的研究员、须弥的学者、蒙德的冒险家就是了。 等他到了稻妻，最先听闻的便是千手家主那出色的锻刀天赋，可当他找人一问，却发现所有人都只知道千手家主所锻造的短刀雷切，至于其他的、造就了千手家主这么高声望的东西却各不相同。 有人说千手家主锻造了一把能斩杀海兽、劈开海水的妖刀；有人说他锻造了一对能摄人心魄的琉璃球……众说纷纭，于是多托雷意识到普通人被高层蒙住了眼睛，从他们的口中并不能得知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与刀匠密切相关的社奉行上，正好当时社奉行的当家人神里家主抱恙，随后，他替换掉了去为神里家主看病的医师…… 只是他的意识转移技术还不太成功，很难同时控制两个以上的分体意识，超过一定距离也会和分体意识失去联系，而且在分体意识在离开时会对寄宿者的大脑造成伤害。总之，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弥生君，你去过枫丹吗？”保险起见，多托雷还是问了问。 但人偶根本就不理他，就像把自己隔离在了世界之外。 多托雷叹气，人偶那无法合作的态度令他只能在该给千手家主加药的时候，选择不给他加，正好让他看看长生刀究竟有没有在千手家主身上起作用吧。 于是，在这个夜晚，本该继续沉入黑色梦乡的千手家主睁开了眼睛，旁边的人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多托雷，无声有色的结界从他脚下展开，让想要探听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多托雷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醒来的弥生态度称不上好，被困在里奈身体里就像是被人束缚住手脚、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任人摆弄，这种感觉实在称不上好。 “你竟然选择相信多托雷——” 话还没说完，里奈就打断了他的话，他问：“弥生，如果……” 弥生努力平心静气，他以前从来没有因为身体原因在愤怒的时候选择压抑情绪，他一直都是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人就绝不会隔夜再骂的性格，但这具身体忌大悲大喜，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他倒要看看里奈想狡辩什么。 “没什么。”里奈如果了半天，结果回了这样一句话。他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弥生，道：“我只是在想，我之前真是天真。” 什么？弥生一时不明白里奈的脑回路。 “弥生。” “我想要知道，长生刀究竟起没起作用。” 里奈的想法与多托雷不谋而合。 确认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那具身体几天不注射多托雷的特殊药物、以及不进水米而已。听起来也简单，但其实是件折磨人的事。但几天后还好好活着的弥生像里奈证明了：只要里奈不回到那具身体，那么长生刀的作用就还在。 而作为被迫实验的对象，弥生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他看向跪坐在他面前、低着头、周身气息很压抑的里奈，他觉得他才是那个应该生气的人，但里奈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让他很不安。 “里奈？” 里奈抬头看着他。 弥生愣住了。 晶莹的泪珠从属于人偶的眼中落下，绝望的气息开始往四周蔓延，海上逐渐起了风浪，天色骤然阴沉，雷电即将侵袭。 甲板上，被层层阵法束缚在地上的多托雷抬头，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在几天前，弥生君……不，或者应该称之为千手家主？总之，那个人偶在谈完话后从结界中走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他瞬间黏在了甲板上。 多托雷很茫然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明明他是那么善良好心，想要真正治疗里奈来着，只要他将意识转移技术研究成熟，他就能让里奈在别的身体里活过来，为他贡献脑力价值。 但他由于并不了解里奈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阴沟里翻了船。 弥生问：“你……怎么了？” 天上传来轰隆隆地声响，很快便电闪雷鸣起来，从天上落下的雨水在接触到船与海面那一刻便变成了白色的火焰，沉静地灼烧着周围的一切。 弥生注意到了外面的景象，他看向里奈，他知道里奈的身体很弱，但不知道原因。里奈没有向他讲过，他也就没去探究。 他意识到了不对。 “里奈！” 里奈无声地张了张嘴，在知道长生刀有效果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绝望占据了他的脑海。 原来，只有他没办法活下去。 他想。 明明我并不想死，不管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努力给自己找活着的目标，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而行，他能做到许多事，但唯有他的死亡与他人的意志他无法更改。 而弥生眼看着白色的火焰已经烧毁了大部分船体，在呼啸的海浪声中，他看了看仍然不动作的里奈，咬牙起身，费力将里奈抱起，下一刻，熟悉的青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风系的神之眼从他眼前落入海中，接着又像是受到了牵引一般，那枚神之眼自己挂在了弥生的腰间。 雨水刚接触到弥生的头发便变成了火焰开始灼烧起来，弥生当机立断利用风展开了结界，风刃割去了那部分被烧掉的长发，他低头看了眼里奈，看见对方身上有一股黑色的文字开始蔓延。 里奈伸手触碰了下弥生的脸颊。 于是黑色的文字从属于人偶的身躯上褪去，又在属于里奈的身体上蔓延，黑色少年的身体似瓷器般裂开，金色的光从裂缝中透出，短短几秒后，那具在尘世中艰难成长了十六年的身体便化为金色的碎光散去。 刚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弥生：“！” “……里奈？” 第十四章 弥生在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里奈就像是萤火虫一样，在他怀里消失了。 但现在白色的火焰就像是找到了目标，铺天盖地得朝他扑过来，连风的结界也无法阻挡，他只能尽力飞出被白火笼罩的范围，视野的余光是一点点被烧成灰烬的船只与沿着海水开始往外蔓延的火焰。 不过他没飞太远，就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往前一步。 弥生不可置信地伸手触碰了下面前的空气，随后指尖处荡起层层波纹，看不见的透明墙壁终于露出它的形状，它就像是牢笼一般，严丝合缝地将这片天地禁锢。 弥生：“……” 到底是什么时候？！ 轰隆一声！惊雷似龙蛇般劈向大海。 不止白火，连雷霆都开始对弥生展开了追逐，似乎布下这天罗地网的人，铁了心要将所有人的性命留在这里。 …… 稻妻，鸣神岛。 在里奈远赴枫丹去看病的时候，拓麻离开了千手家，他是属于里奈的武士，别人无法决定他的去处，他连新任千手家主的继任仪式都没参加，就离开了他从小长到大的住宅。 他没有跟着家主大人上船，因为这是家主大人的命令。 拓麻在离岛买了所宅院，他要在这里等里奈的回信、等里奈回来，虽然他明白里奈这一远行，很可能会了无音讯，但他还是包含期望，想等待家人回归。 不管回来的是里奈，还是‘弥生’…… 因为没有再理会与里奈无关的事，他很久以后才得知这一次的奉刀之祭取消了，原因是社奉行出了差错，神里家主引咎自杀，社奉行陷入了内乱，在各个家族内讧的情况下致使奉刀之祭所要向将军大人展示的鹤羽见千手丢失，因此，社奉行遭到了将军大人的叱责与处罚。 拓麻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但他并不想去深思，反正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在离岛做了门小生意，是邮客，专门为别人送信，他期待有一天自己能送到一封里奈寄给他的信。 丹羽久秀偶尔会来这里，但只是略微坐坐就走了，他似乎也在等待某个少年的归来，没多久，他又带来踏鞴砂的消息，说目付大人（御與长正）的锻刀即将出炉，看目付大人每天慎重的样子应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也许能够有被评选为御神刀的标准。 在此过后没隔多长时间，从海面上飘来了幽幽白火，这火相当霸道尖锐，什么都烧，最初，这几朵白火只有手指头大小，虽然什么都烧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形状大小，所以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与损失。 但很快，离岛有人自燃了。 那白色的火焰将人烧的一干二净，原本手指头大小的白火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么高。白火烧的很安静，不似寻常火焰那样不管烧什么都会发出声音，它是不声不响地、在人们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攀爬上了人的衣角，悄无声息地带走人的生命。 人们对此恐慌又害怕，大家疯狂往家里备水，但如果有作用的话，这火焰就不会顺着海水飘过来了。 而白火不知为何，就算把它隔在了真空地带，周围没有任何引燃物，它也越长越大，越烧越烈，直到有一日，安静地待在家中、根本没有出过门的一个男人身上突然燃烧起了白色的火焰，在绝望中，一阵歌声与铃铛声突然传来，随即而来的是一道水柱，扑灭了不管怎么都扑不灭的火焰。 “大家——”来自珊瑚宫的现人神巫女手持神乐铃，她带着大海的气息，气质宁静柔和，好像只要看着她，心情就会陷入平静，“不要担心！” 她靠近了白火，将之封印在了一个琉璃瓶里，她露出一个微笑，驱散了众人的惊惧。 “不要怕，只要大家每天快快乐乐，它就不会有危险。不过害怕也没关系，你们看，它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现人神巫女熟练地安抚众人，在她回到珊瑚宫后，将被封印的白火供奉在了神社内，每个月，她都会选出几名阳光开朗的子民，来神社祈祷。 至于拓麻，他只知道白火事件开始，白火事件又结束了，他继续过着自己送信的日子，几年后，他送完最后一封信，看见天领奉行将千手宅邸贴上封条，封存了。 拓麻盯着封条看了一会儿，还没等他转身离开，好几年不见的绘琉突然开口：“此后便没有千手一门了，家主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拓麻看了眼绘琉，没回话，转身离开。 他也是在里奈选了淬木当千手继承者的时候，他才隐约明白，里奈并不喜欢千手。 在里奈十二岁成为千手家主后，他的确为千手一门带来了如日中天的荣耀与辉煌，但同时也留下了诸多隐患，那些隐患就像是深埋在树干里的虫卵一般，吸食树的营养长大，很快便会破壳而出，将树木蛀空，使伫立了千年的巨木就此倒下。 此后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拓麻遇上了喜欢的人，他与她成婚，不再做送信的事，许久以后，他的孙子已经十二岁，一个步履匆匆的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你好，请问这里是……” …… …… …… 再一次转生并不在里奈意料之中，他有努力地想活过，弥生曾经告诫他，不要将活着的动力放在别人身上，但他并不是坚强的人，他想为自己活却看不加未来，他只能将活着的动力放在别人身上，这样才能使他身上的痛苦减轻，才能让他有继续活着的动力。 他很清楚，自己的逃避和胆小。 不知道弥生怎么样了。 死了，还是活着呢？里奈心想：如果弥生还活着，那真是好可惜，他为什么不能变成鬼跟着他呢？但要是弥生死掉了，那也算圆了弥生没有成功消除掉自己的遗憾吧。 我真的很善良，又为他人着想。里奈这样想。 再一次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仍然转生到了稻妻，不过几个月后他就搞明白了：自己并不在稻妻，而是在霓虹。 他这一世的身份是禅院家主的长子，这一任禅院家主子嗣堪忧，直到四十三岁才有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嫡子，但也证明了他能生，因此，他对这个代表着自己有生孕能力的长子比较重视。 尤其这个孩子和隔壁五条家的六眼同一时刻出生，让他不得不对他关注起来。 在六眼诞生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咒灵量成倍增涨，令原本工作量适宜的咒术师们这段时间工作时间暴涨，禅院家的武装势力「炳」这段时间也在连轴转，连休息时间都很少。 如今的咒术界十分不均衡，咒术师稀少，咒灵增多，甚至在昨日，京都出现了几百年来不曾出现过的特级咒灵，也因为霓虹几百年都没有特级咒灵的出现，当这个咒胎孕育中时，总监会用于监测咒灵的「窗」的辅助人员对此判断错误，将其判断为一级咒胎，直接导致禅院家损失了好几个咒术师。 有时候，禅院家主、也就是禅院直毘人会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想，令如今咒术界改变如此大的，会不会有这个孩子的一份力。 禅院直毘人也想做梦。 毕竟五条家的六眼和禅院家的影法术在历史上诞生的时间很近，两人在有限的历史记录上都成双成对出现，所以，他的长子会不会觉醒影法术呢…… 不过很快，禅院直毘人就不再这样想了。 因为才三个月的小孩子，发起了高烧，差点夭折在婴孩时期。 咒术师没有体质不好的存在，除非有特殊的天予咒缚，如果他的长子未来会觉醒十种影法术，那么绝不可能是天予咒缚，既然不是天予咒缚，那么体质不会不好，由此判断，要么，他的长子从出生起便带有特殊的天予咒缚，要么，他的长子只是个普通人。 禅院家的普通人…… 禅院直毗人伸手摸了把婴儿的胎毛，冷淡道：“先充作女孩养，名字就叫里奈。” 如果活不到七岁、或者七岁的时候没有觉醒术式也没有咒力的话，以后就只有联姻一个用途了。 里奈对自己疑似又被放弃了的事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他转世后亲缘都很浅，不说他作为千手里奈时的父母，现在这对父母也和他没什么缘分。 这一世的母亲并不待见他，好像生了他是什么好恶心的事一样，比禅院直毗人来看他的次数都少，而禅院直毗人在说了那句话后，也就没往这边来过了。 他平平无奇地过了一岁生日，在侍女麻衣给他送饭的时候，他从麻衣口中得知禅院家的主母怀孕了的消息，而麻衣对他露出一个怀有恶意的笑容，道：“以后你就不再是家主唯一的孩子了呢，真可怜啊，里奈小姐。” 麻衣偶尔会叫他里奈少爷，偶尔会叫他里奈小姐，这取决于她当天的心情。 里奈看了眼麻衣，他喝完奶吃完辅食，下逐客令：“说完了？说完了就走。” 麻衣：…… 她幽幽地盯着小孩子看了会儿，带着小孩子吃剩的餐盘离开了。 ——作为一直在里奈身边照顾的‘保姆’，她太知道这个孩子有多早慧，有多聪明，但是，她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家主。 这个小孩子，身体明明那么弱，怎么不悄悄烂在院子里呢。 禅院家怎么可以出现天才。 第十五章 翻过了年，仲夏夜来临后，已经有一年没有踏入这个小院子的禅院直毘人喝着酒兴致高昂地走了进来，彼时，里奈正盘腿坐在桌前，画清心符。 他师从惟神晴之介（可以视作霓虹的安倍晴明），通言灵、善符咒与阵法，除了一些禁术，惟神晴之介对里奈从不藏私，而且里奈对这些也一点即通，好像天生就会一样，只是过去没有接触的渠道，所以才让他锻刀的天赋先显现了出来。 里奈在给自己画清心符，他在本子上画完最后一个笔画，一股浓烈的酒味从门外飘了进来，他看过去，是禅院直毘人提着酒瓶的身影。 他过来做什么？里奈没动，就静静地坐在桌后等人过来。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幼小的身躯，禅院直毘人打了个酒嗝儿，他眯了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的长子看了会儿，他思索几秒钟，似乎才从记忆里扒拉出孩子的名字，“……月奈？已经三岁了吧。” 未满两岁的里奈抬眸，只能看见这个男人的小腿，他随意地回了句：“你找错人了。” “呵呵。”禅院直毘人闷了口酒笑出声，然后他虎目一瞪，周身的气势变得恐怖起来，面目狰狞的模样简直能够吓哭小孩子。 但里奈对此毫无感觉，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画符，几分钟后，那股讨厌的感觉如潮水般散去，一张宽厚的手掌盖在他头上。 禅院直毗人左脚往后一勾，大刺刺地坐在里奈对面，他问：“你在画什么？” “拿开。” “什么？” 里奈伸手干脆利落地打开那只盖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然后下一秒自己笔下的本子就被人抽走，他握着笔的手顿了下，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里那股毁灭欲，他抬眼，目光冷冷得看着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毘人不为所动，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狼崽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饶有兴致地翻看这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发现里面一页一页都是相同的符咒，这是什么符？似乎有安抚情绪的作用。 “谁教你的？”禅院直毘人问，符咒一类的术在禅院家并不陌生，只要是咒术师，基本都会制几门符，区别就在于是否精通与随便学学。 真正专研符咒一道的人比较少，除了加茂一族以及其他派系的阴阳师/巫女对符咒有比较高的追求，其他咒术师基本很少将心思花在这上面。 毕竟学符咒需要天资与悟性，仅仅靠努力根本学不到精通；再加上咒术师只要觉醒术式，生来就会使用，比需要学习摸索还不一定会的符咒类术法快多了，反倒是依托于天元的结界术精通的人很多。 禅院家倒是有个长老擅长符咒一道，这个长老没有觉醒术式，但身负咒力，靠着悟性学会了制符，如今是家族内的二级咒术师。 里奈对禅院直毘人很不满，他冷笑：“这点东西也需要人教？” 禅院直毘人把本子还回去，他盯着里奈看了一会儿，接着突然伸手一捞，将小孩子抱怀里带走，“走，带你去见识好东西！” 里奈下意识揪住禅院直毘人的衣服，他气得眼前发黑，感觉自己要是不把这口气吐出来会气死，他安静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刀刃锋利的寒光照亮他的眼睛，他把刀尖对准了禅院直毘人的肩膀，狠狠地刺了下去！ 瞬间，鲜血……嗯？？？ 里奈顿住，他皱眉看着只刺破了衣服的短刀，改用双手握着刀柄，再次用劲儿刺下去。 刀尖下的肌肤硬邦邦地，好像戳到的是钢筋。他不信邪地又猛戳了几下。 里奈：“……？” 他侧头看了眼忍不住大笑的禅院直毘人，将短刀放回袖子里，心里默念清心咒。 禅院直毘人很高兴，掩饰不住的高兴，前几天他的嫡子出世，身体那叫一个雄壮，不出意外会觉醒术式成为咒术师，他给那孩子取名叫直哉，命人好好照顾。 而今天在看完直哉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于是想了下这孩子如今住哪儿，便往这边来了。 没想到里奈竟然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禅院家的宅院中，有饲养咒灵的‘道场’，虽然咒术界明令禁止不许人为饲养咒灵，但私底下谁会照做呢？不过面子功夫而已。 等到了‘道场’，禅院直毘人推开贴着符咒的大门，咯吱的开门声在黄昏中响起，禅院直毘人抱着里奈走进去，一只喊着减肥、减肥，身上长了十几张嘴的丑陋咒灵朝禅院直毘人看过来。 这是一只三级咒灵，对禅院直毘人根本没有威胁，他将里奈放到地上，观察着这个小孩子脸上的表情。 喊着减肥的咒灵用并不存在的眼睛看看气息强大的禅院直毘人，又看看弱小的里奈，于是柿子叶挑软的捏，它拖着自己臃肿丑陋的身体朝里奈冲过去。 “减……肥！” 里奈面无表情，“滚。” 咒灵：“……？” 咒灵如字面意思那样滚走了。 还在思考才两年时间三级咒灵竟然都诞生了微弱神志的禅院直毘人一顿，我家好像在祖上的确有融合咒言师的血脉…… 这样想着，禅院直毘人蹲下1身体，他一只大手直接钳住里奈的嘴，强迫对方张开嘴巴，但并没有发现里奈舌头上有疑似咒文的存在。 里奈：…… 平心……静气…… 他慢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这原本是麻衣给他擦手用的，但在他实验自己能用多少力量的时候被他绘制成了阵中阵，麻衣见他拿着笔在帕子上乱画，于是根本没找他要回这张帕子。 这一世和上一世有所不同，如果说上一世他的力量是水缸大小，在不破坏身体的情况下他只能调动水滴那么多；而这一世他的力量虽然仍然在增长，但他能使用的力量呈几何倍数上涨，而这具身体虽然年幼，但比他上一世要好多了。 就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修补他的身体一样。 禅院直毘人对他没有防备，或许是觉得里奈根本威胁不到他，任由里奈将帕子舒展开，然后盖在了他的手上。 下一瞬，禅院直毘人阴沟里翻了船。 原地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倒是里奈的帕子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图像，他扬起笑容，将帕子折成四瓣拿在手上，他看了眼周围蠢蠢欲动却不敢动的低级咒灵们，往里面走了几步，推开深处的障子门。 门后是一段阴沉沉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大门紧闭，门外挂着锁，好像并不允许别人进去。 里奈拿出短刀，往挂锁上一划，短刀削铁如泥，不过还没等他拿走锁推开门，一道结界便从他身前撑开，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圆形的茧，下一秒，一个拳头落在结界上，破门而出的少年目露凶光，对里奈露出凶恶的表情。 里奈看了眼这个黑发绿眼像是一头恶狼的小狼崽，他把短刀放回袖子里，顺便把帕子拿出来，语气淡淡，“你受伤了，给你擦擦。” 禅院甚尔：“……？” 他扯了扯受伤的嘴角，低头俯视着这个幼崽，他接过帕子，粗鲁地擦了下手上的血迹，然后将帕子往地上一扔，顺便踩了几脚，朝出口处走去。 禅院甚尔要去找那几个把他关在这里好几天的人算账，不把那几个家伙打个半死难泄他心头之恨！ 他大步离开。 至于这个还带着奶味儿的小崽子？ 能单枪匹马跑到这里，还挡住了他的攻击，能是什么好惹的家伙？多半生来便是天龙人，觉醒了术式，担心他不如担心自己。 里奈没有理会被踩了几脚的帕子，他进那扇门参观了下门后被饲养的咒灵们，参观结束后，里奈最终还是把门给关上了。 他沿路离开道场。 禅院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仆从、有躯具留队的队员、有炳的队员、有小孩子、也有各个拥有权利的老爷们。 他被禅院直毘人抱着走了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自然引起别人的注意，各种无意的、恶意的、好意的、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里奈统统无视。 回到院子，不知道何时回来的麻衣正在扫落叶，没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到她身边。 里奈伸手：“麻衣，给我一张新的帕子。” 从麻衣那里得到了新帕子，里奈继续坐在桌子前往上面画新的法阵，他今天心情不错，暂时不用画清心符来放松自己。 而禅院家主的失踪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毕竟禅院直毘人是个四十五岁的成年人，哪怕十天半个月找不到人都很正常。 直到七天后的夜晚，京都某个垃圾场内突然发出一道震天的怒吼，随即而来又是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在经历过被拿去擦手、被踩好几脚、被扫进垃圾桶、被狗叼着跑、落进河里、被镊子夹起来、被装进垃圾车、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垃圾场的禅院直毘人心情复杂。 他带着一身臭味儿回到了禅院家，守门的人差点把他当乞丐赶走，接着在族人‘你这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儿’的目光中来到里奈居住的院子。 呵呵，小崽子。 第十六章 禅院直毘人心里愤怒又得意，他愤怒于里奈竟然敢如此戏耍他，丝毫不将作为父亲的他放在眼里，又得意于里奈的早慧与生得术式的优秀——能在未满两岁的年纪制作出效果非凡的符中阵，除了过人的天资外，生来便带有的术式也格外重要。 那么，有言灵、又兼顾符与阵的生得术式是什么？ 在禅院直毘人作为手帕流浪的七天时间里，他几乎将禅院家的族谱给一路背到了平安京时期，也没找出哪位老祖宗三者皆有，而生得术式这种东西说是传承，但也带有强烈的时代性。 就比如他自己的术式·「真·降维打击」便是在影像媒体、相机诞生的时期出现的，过往的年代可没这新鲜玩意儿，而禅院直毘人为了加强自己，会像是导演一般去看市面上流行的动漫电影，学习对方的分镜、构图和叙事方式。 但里奈所展现出来的不一样，那是一种很古老、又神秘的感觉。 不过禅院直毘人现在可想不起里奈的天资与术式有多优秀，他想要回报一二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于是他伸出自己像是在米共池里翻搅过又用烘干机烘过的臭气熏天的手掌，一掌摸向小崽子的脸蛋。 然后，摸了个空。 黑色的影子从门外投射进来，禅院直毘人迅速回头一看，就看到穿着睡衣的里奈赤脚站在门口，小孩子冷面黑瞳，站在那里像是一汪沉静的潭水。 “里奈。” 禅院直毘人在默背族谱时总算记起了自己给长子取的名字。 瞬间，禅院直毘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他眨眼便出现在门口，手掌已经盖在里奈的头上，可惜下一秒，他手掌下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小纸人。 走廊的拐角，又有一道影子投射下来，小小的里奈从黑暗里走出来，依旧冷冰冰地看着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毘人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下一刻他站在拐角，手上又多出一个小纸人，很快，大门外又有一个里奈站在那里，对禅院直毘人投以冰冷的目光。 禅院直毘人：“哈哈。” 他低笑几声，他可不会再小看这个让他被迫流浪七日的小孩子，也很好奇里奈究竟想做什么，于是他选择吃掉诱饵，佯装上钩。 但当他下一次将手掌盖在‘里奈’头上的时候，他手下出现的不是小纸人，而是一张干净的帕子。 禅院直毘人感到了不妙：“……” 果然，仅仅是一刹那，原地就已经没有禅院直毘人的身影，只有一张带有异味的手帕施施然落到地面。 真是聪明，同样的当竟然能上两次。 里奈从视角隐蔽处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枝刚折好的树枝，然后用树枝挑起那张帕子，他盯着这张帕子看了两秒，接着他召来两只鸟雀，吩咐道：“带走，扔掉。” 两只鸟雀便一左一右衔着帕子飞走了。 里奈根本不在意小鸟们会将帕子扔哪里，哪怕扔进火葬场被烧掉了也没关系，他只是不想有人随意来插手自己的生活。 尤其是禅院直毘人这种不安定的因素。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转身往回走，黑夜能容纳一切，哪怕是禅院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 次日，半夜回来的禅院家主又离奇消失仍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里奈吃完麻衣送来的早餐，又向麻衣要了一张新的帕子。 麻衣给了里奈一个白眼，说他是会吃掉帕子的咒灵。 半个月后，禅院直毘人终于出现在禅院族人的视线里，他右手和左腿都打着厚厚的石膏和绷带，身残志坚地来到了里奈的小院子。 在看到坐在院子里画符的里奈时，禅院直毘人有那么一刻真情实感地想要杀了他，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他眼中的杀意很快便被狂热替代，他想到了五条家的六眼，想到了小小年纪便差点弄死他两次的里奈。 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他过于轻敌的因素，但事实就是他两次都踩进了同一个坑里，如果不是运气好，他现在已经在阎罗王那里报道了。 “里奈。”禅院直毘人行动艰难地来到里奈面前，“想不想要，禅院家。” 过去两年忽视了这个孩子的确是他的错，但禅院直毘人在经过思考后，觉得哪怕直哉继承了他的术式，在作为继承人上也不会比里奈更优秀。 完美的继承人就摆在自己面前，他何必去舍近求远。 禅院家中惦记他屁股底下的位置的人并不少，包括他的兄弟们，但他的家主之位可不是靠别人让来的，是他用实打实的实力抢来的，只要他还没死，就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但要是他死了呢？ 禅院直毘人对谁来继承禅院这件事一直处于佛系态度，想要这个位置？好说，打得过他就行。他也不在意以后的禅院会怎么样，哪怕全家死绝了也没关系，毕竟那个时候他多半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禅院不是在他手里毁掉的就行。 但偶尔他也会观察谁最适合继承禅院。 禅院家经千年发展，所积累下来的不只有财与权，还有深入骨髓的腐败。禅院直毘人曾经也是个一腔热血、想要打破禅院遵行了千年规则的年轻人，但他失败了，他个人无法撼动禅院家实行了千年的规则，更何况他就算改变了禅院，其他咒术师家族可不会因他改变而改变，大环境下，微弱的改动就像是火星子，还没燃起来就熄灭了。 听到禅院直毘人的话，里奈用看稀奇的目光看了眼对方，你知道上一个让我当家主的家族下场是什么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最后肯定燃得连灰烬都不剩了吧。 他自己亲手将千手一门推到那个岌岌可危的位置，又亲手选了一个空有野心但没什么实力的继承者，亲手将一个至少还能延续三百年的家族提前画上了终止符。 虽然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千手一门的终局。 而禅院家对里奈并没有吸引力，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更何况禅院直毘人正值壮年，拥有矫健的身躯、有力的肌肉以及精神奕奕的双瞳，说不定等他死了，禅院直毘人还活得好好地。 真是变态的身体素质。 不知道能够承受他多少力量。 里奈脑海里一瞬间冒过要不要试试禅院直毘人的身体的想法，但由于过于恶心使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时候就被他摁了下去，老男人什么的还是算了，年轻的肉1体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不是人更好…… 一张美丽又嚣张的面容从脑海中闪过，里奈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本子上的清心符发了会儿呆，随后，他转变了心里的想法，对禅院直毘人道：“要。” 是你亲口问我要不要禅院家的，以后可不要后悔。正好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禅院直毘人听着里奈的回答，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却隐隐有着不安，或许是因为里奈的性格吧，还未长成的小孩子，性格太不稳定了。 “里奈，你的生得术式是？”禅院直毘人突然问道。 里奈歪头：“这很重要？” 很重要，如果是十种影法术，那么都不需要禅院直毘人多做什么，里奈都会很顺利成为禅院家的少主，但从里奈的表现来看，是十种影法术的可能基本没有。而不是影法使却想要成为禅院家的少主，那难度就要高很多了。 禅院直毘人还做不到力排众议，将自己没有觉醒影法术的长子当做继承者培养。 禅院直毘人期待地看着里奈，然后里奈下一句话差点让他两眼发黑。 里奈：“生得术式是指什么？” 禅院直毘人：“……” 咒术师的术式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是生得术式，是生来便具有的天赋，觉醒后施术者根本不需要旁人的教导便能明白生得术式的名字、使用方法和限制条件，旁人无法习得也无法领悟，只能靠血脉进行传承；一类是后天术式，可以研习，但研习的上限取决于也咒术师的天赋和血统。 而咒术师通指拥有天赋、咒力、能祓除咒灵、用咒力强化身体的一类人，咒力的来源是负面情绪。 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会在体内积累，从而转变为咒力。但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不会，他们缺少成为咒术师必要条件，从他们体内诞生的负面情绪只会逸散到空中，当同一类型的负面情绪在一个地方积累多了，便会从中诞生咒灵——咒灵只能用咒力进行祓除。 所以，如果里奈真的觉醒了术式，不该连什么是生得术式都不知道。 禅院直毘人陷入可疑的沉默。 他直接问里奈对咒术师了解有多少，然后得到了对方一问三不知的回答，禅院直毘人难以置信，“那你的言灵？！” “阴阳术。你要理解为仙术，也没问题。”毕竟他的老师是去璃月进修过的阴阳师，据老师说他拜访过很多璃月仙人，只要你能学会、且没有害人之心，仙人们便不会吝啬教导。 “符咒？” “阴阳术。” “阵法？” “阴阳术。” 小纸人也是阴阳术，这个不用里奈说禅院直毘人也看得出来，但是这些既然都不是生得术式，那总该有人教吧！可是禅院家有谁会大发善心跑来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教一个未满两岁的幼崽？！ 这种人在禅院家真的存在？！ 禅院直毘人心里疑问太多，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里奈已经不耐烦了，他直接道：“还有事？” 看着小孩子皱眉的模样，禅院直毘人心下一松，放弃了寻根问底，不管怎么样，里奈都是禅院家的人。离开前，禅院直毘人道：“里奈，我是你父亲。” 嗯？所以呢？里奈看他一眼。 “你要用更尊敬的态度对待我。” 虽然但是，禅院直毘人还是想在这个没有长幼观念的孩子这里试图建立起他岌岌可危的父系权威。 然后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里奈又不是真的两岁，也不渴望父爱，怎么会对禅院直毘人这个糟糕的男人产生孺慕之情，不过从禅院直毘人那里倒是得到点有用的东西：咒力，可以用来强化身体。 所以，一直修补着这具身体的力量，是咒力，换而言之，是他的负面情绪在修补着这具身躯。 真奇怪。 在他想活下去的时候却找不到办法，不想活着的时候却阴差阳错地延续了生命。 …… 不甘心。 第十七章 笔尖上的墨滴落到纸上，使画好的清心符失去作用，里奈低头看了眼符纸上那浓烈的墨水，随后他将毛笔搁置在笔枕上，伸手将那张清心符撕下来对折两次，扔进垃圾桶里。 又是一个夜晚，一道身影站在了里奈床前，那是个纤细女子的身形，她静立在里奈床前许久，然后伸手拉起里奈的被子，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 直到下方那具小小的身体不再挣扎，她这才颤抖地松开手，转身离开。 然后，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她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往后退，但身后就是床，她根本退不了几步。 “里……奈。”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那我刚刚……？！ 她慌乱地往后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她自己。 一个脸色发青、双目狰狞的自己。 麻衣：“……” 啊…… 啊…… 啊——！！！！！ 麻衣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惧与恐怖占据了她全部心神，侵占了她所有思考，她叫嚣着想要离开，想要逃跑，她的视野好像飞向了天空，又好像落到了地底，但视野中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黑漆漆地、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可怕。 可怕。 可怕！ 在恐惧的最后，一股柔软的东西包裹住她，麻衣失去了意识。 站在门口，始终关注着这一切的里奈安静地走了进来，他捡起地上的帕子，看着上面狰狞的咒怨身影，然后，他拿着帕子走到烛火面前，烧毁了这张帕子。 几分钟后，听到这边动静、负责巡逻的躯具留队的队员来到这里，他看了眼里奈，又扫了眼周围，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里奈：“没什么。” 我只是有点伤心而已。 …… 麻衣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里奈上报了她的死亡，尸体只有一滩灰烬，其余什么都没剩下。 禅院直毘人要拨来新的人手照顾里奈，但被里奈拒绝了，不过由于身份的变动，他搬到了主院居住。 禅院家并没有明确他就是继承人，似乎是因为他还没有展现足够的实力与价值，对此，里奈除了觉得禅院直毘人没用之外，沉郁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他主动要求想了解更多有关咒术的事情。 这是基础的常识培养，禅院直毘人怎么会拒绝，他不想再被里奈追问咒术的事，更何况一般族内的子弟会在满六岁时分资质与天赋进行学习培养，里奈虽然还没有六岁，但天才向来拥有特权，为了破例并不是出格的事，正好也好让里奈和族内其他人双向认识。 里奈并没有辜负禅院直毘人的期待。 他只是想要快速了解有关咒术界、御三家的一切而已，在了解这些事的基础上顺便满足了某些人隐秘不发的得意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他很快也明白了身体里那股自己周转的力量的学名：反转术式。 反转术式并非在生得术式的范围内，那是可以学习的后天术式，但学习难度很高，就像是让一个直立行走的人倒立着用两根手指头走路那样难，而禅院家除了里奈，没有任何一个会反转术式。 而反转术式还两种，一种能治疗他人，一种只能治疗自己。 回去院子的路上，里奈看到了正巧路过、一身伤痕累累的禅院甚尔，对方身上有多处淤青，表情骂骂咧咧，看样子又经历了一场恶战。 同样，禅院甚尔也看见了里奈，他扯了扯嘴角，扫了眼跟在里奈身后人高马大的护卫，道：“哟，天龙人出门了？” “你受伤了。” 所以呢？又要拿中看不中用的帕子给我？ 里奈仰头看着这个少年，在对方充满戒备的目光中开头，“别动。” 禅院甚尔表情一僵，发现自己竟然像雕塑那样无法动作，他震惊又愤怒地看向里奈，却见里奈朝他伸手，触摸到他右手的伤口。 没过一会儿，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在远去，反观那个让他无法动作的罪魁祸首脸色却突然苍白起来，下一秒，那个小崽子倒了下去。 禅院甚尔：“……！” 喂！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在时隔两年后，里奈又一次生病了，上一次生病，使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身体自动学会了反转术式，这一次生病，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反转术式并不能用来治疗别人。 并不是说无法治疗别人，而是不能给别人治疗。 他的反转术式就像是维系他灵魂与身体的一环，再一次转生也跟随着他力量在破坏着他的身躯，但反转术式却在不断对其进行修复，两相平衡之下，他的体质如普通人一般正常，也注定他无法用反转术式去干其他事。 半个月后，里奈的‘病’终于好了起来。 这段时间，禅院直毘人偶尔来这里，像是个做出决定却临时后悔的渣男那般对里奈欲言又止，里奈对这个没用的男人没什么期待，很自然地忽视了他。 倒是禅院甚尔偶尔会路过这里，不过那都是在半夜的时候，狗狗祟祟地偷溜进来，又像猫咪那样轻盈地离开。 病好之后，里奈的课程停了有一个周才继续，他对这底下的暗潮涌动并不感兴趣，给他上课的老师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开始为他讲述咒具的概念。 咒具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然的，这种有价无市，只要出现便很快会被人收走，寻常咒术师根本见不到；一种的后天的，只要往常用咒具里注入咒力，时间久了也能变成咒具。 天然咒具的形成和提瓦特法器的形成有些类似，同样是来自世人的思念、时间的积累以及神明的眷顾。但这个世界似乎没什么正神，连学识之神前身也是个强大的特级咒灵，和传说中的邪神两面宿傩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有皇族背书，一个没有背景而已。 这个世界负面情绪超标了，迟早有一天会毁灭的吧。 里奈这样想，他按照这个老师所说的向水果刀内注入力量——当然不是咒力，他有点好奇，这股力量在咒术界会被认为是什么？ 特殊制作的鸟笼子里关着几只低级咒灵·蝇头，水果刀划过蝇头们的身体，然后便消散了。 看来没什么区别。 但等里奈离开这里后，就有几个擅长分析咒力残秽的辅助人员来到了这里，他们都是禅院本家的人，负责处理情报与后勤工作。 他们勘察了现场，并将那把水果刀带走。 三日后，禅院直毘人桌上出现一份文件，他快速扫了眼内容，很快便看到了结尾： 【……据分析，此能量为极为纯粹的正能量，但拥有强烈的攻击性，附着此能量的刀具已异变为咒具，目前初步评定为二级咒具，具体实战效果正在实验中。另，不排除施术者会反转术式的可能性。 此报告仅此一份，阅过即毁。】 第十八章 反转术式。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份才能。但里奈会不会反转术式还是两说，毕竟对方前段时间才生过病，如果真的会反转术式，又怎么会生病呢？ 如果里奈真的会反转术式，估计会被家里人牢牢看起来。 咒术界不缺武力值高的咒术师，但唯独缺拥有治疗能力的咒术师，没有谁不怕死，更别说自从六眼诞生后，霓虹的咒灵数量与质量至今仍在上涨，短短几年内咒术界便出现了人手不够的情况，而且高级咒灵也并不像过去那样稀少，但相应的咒术师的数量与质量却没有上升，因此在面对咒灵的时候，伤亡是常有的事。 所以破坏咒术界原有平衡的六眼才那么可恨，至今这个才出生不到三年的孩子仍然挂在悬赏榜第一位。为了让六眼高居榜首，禅院家暗地里也出了不少钱，咒术界估计99.9%的人都想要六眼去死。 想到这里，禅院直毘人又想起了里奈，他想起里奈与六眼出生无差的时间点，又想到对方远超常人的早慧与优秀，不难不去多想。 但他怎么想与里奈无关，里奈没过多久也得知了那股能量的分析结果，他嘲讽地笑了一声，压下心里的烦闷，提笔继续画起清心符来。 半个小时后，他放下笔，起身离开了院子，跟随着他的护卫与他寸步不离，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止步。” 那两个护卫的脚掌霎时就像被牢牢粘在地上一样，连脚指头都动弹不得。 里奈一个人离开了院子，一个人朝禅院家的正门走去，他虽然从来没离开过禅院家，但并不代表不知道大门在哪边，只是禅院家出入严格，有些族人甚至连死都没出过大门。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但他们可不会多管闲事，而且这小孩小小年纪神色便冷得像高山冰雪，行动间并不卑微，想也知道并不好惹。 于是里奈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大门口，门口设有结界与守卫，守卫一般是躯具留队的成员，他们见里奈行动明确地朝这里走来，伸腿一横挡住小孩子的去路。 “没有允许可不能出门，小少爷。”不巧，他们认识里奈，被上面的人放话不准这个孩子被任何人带出门，所以别见里奈作女孩打扮，但他们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女孩子，只是被当做女孩子养、如今正被看重的家主的孩子。 里奈抬头，“静。” 无形的能量便束缚住守卫的躯壳，令他们如镜中人那般沉默、也似不动的蜡像般沉稳。里奈抬步走出门。 禅院家真正的主宅在京都郊外的某座山中，这整座山都是禅院的，这里被层层的结界阻挡，又有阵法嵌套，外人很难闯入这里，里面的人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如果没人带领也很难离开。而且山中也很危险，不仅有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咒灵，还有特意喂养的凶猛野兽。 不过这些对里奈来说没有危险也没有难度，他离开了禅院家，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也正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哪里都能去，他随意挑了一个方向，朝未知的远方走去。 而在里奈身后，远远跟着的禅院甚尔烦躁地皱了皱眉，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这小孩究竟要跑哪里去，好好待禅院家不好吗？真的是，一群没用的大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他腹诽着禅院家那群脑残的废物，继续不远不近地跟在里奈身后。 …… 禅院家，里奈的离家出走在两个小时后终于被禅院直毘人发现了，半个小时后，禅院家的武装势力「炳」和「躯具留队」的成员开始行动起来，禅院直毘人也没有闲着，他打开了禅院家的咒具库。 他记得咒具库里有样寻人的咒具，名字很朴实，就叫寻物指南，只要给它吃点被寻者的身体组织，就能跟着指南针找到那个人。 禅院直毘人还记得上次来拿咒具的时候有见过那东西放在哪里，于是他直奔那个储物架走去，结果却发现一支笔替代了寻物指南的位置。 他问旁边的仓库管理者：“这里原先放着的东西呢？” 管理咒具库的道：“上次京都的咒术学校说要补充些咒具，您把这一片区域的都划去给学校那边了。” 咒术界一共有两所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但一般都是培养民间咒术师，有家族传承的咒术师都在家族中学习，很少有人会跑出来上学，而那两所学校是总监会与御三家（五条、禅院与加茂）共同出资建立的学校，校内的咒具库三分之二都出自御三家的收藏。 禅院直毘人：“……” 他倒不担心里奈遇到什么危险，但怕的是里奈一旦暴露在咒术界的眼里，恐怕也要登上悬赏榜。让里奈提前暴露在咒术界眼中，这可不妙。 五条家难道不想藏起自家的六眼吗？是因为藏不了，所以没办法，因此才被迫高调，咒术界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一刻不盯着这位五条家神子，都巴不得六眼早逝。 另一边，里奈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里。他人虽小，但并不傻，自然不是靠双腿走到这里，毕竟他这具身躯才多大，每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六个小时都在睡觉，怎么可能靠自己跑那么远。 他搭乘的是咒灵列车，‘下车’后那只咒灵就回归了大自然的怀抱，在踏入小镇，看到电灯和电线杆的那一刻，里奈一时间以为自己穿越了世界。 但他回头一看，禅院甚尔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对方也用一种没见过市面的眼睛去看周围的一切，他顿时就知道，自己没有穿越世界，只是禅院家的作风太古板了，简直就是封建余孽。 不过鉴于这里是有天皇的霓虹，有封建余孽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看着满大街的现代社会的气息，里奈垂眸，他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巷角，没过几秒，一个有着美丽的少年从巷角走了出来。 他留着一头姬样短发，深紫色的眼瞳似琉璃一般，他穿着一身纯白狩衣，踩着一双木屐面色冷漠地融入人群。 里奈最熟悉的并不是自己的长相，而是弥生的，他说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子，也没有想去观察自己的想法。除了弥生之外，他对拓麻的脸也听熟悉，但拓麻的长相太有忠犬气质了，学了总感觉会变傻。 他在街上行走，属于人偶那绝世的美貌不断吸引路人的目光，但因为里奈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没人赶来搭讪。 里奈来到了一家举办着大胃王比赛的拉面馆，上面写着只要参加店内的大胃王比赛，通过的人不仅不收钱，还会得到一股不菲的奖金，但如果参加了却没吃完，就要按流程付账。 里奈走进这里，瞬间连吃面的呼啦声都静了下来。 “这位……客人，想吃点什么？”老板的女儿被美色冲击后回神，第一时间跑过来，道：“您是店内的第一百名客人！将享有全场免单！您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是豚骨拉面……” “不用。”里奈简洁道：“我要参加比赛。” “哦……哦，哦！好的！”老板的女儿愣了下，继续道：“我们这里的比赛有三个档位，您要参加哪一种，第一个档位是最低档，超新星鸡肉拉面！有这么大…” “最高档。”里奈没等她介绍完。 “好，好的！”最高档有脸盆那么大，他真的吃得完吗？女孩子心痛道：“如果您吃不完，只要能让我拍张照片，您这单也可以免。” “嗯。”里奈应了一声，他坐在比赛专用的桌子旁，安静地等待拉面上来。 拉面很快就上来了，果然有脸盆这么大，正常人能吃完才有鬼吧？里奈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浅尝一口，味道很一般，然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他在找到这家店子时抓到的咒灵，让它代替他比赛，他就坐在旁边等待结果。 当然，在外人的眼中，就是这个美丽的少年一直在吃、一直在吃、吃个不停，仅仅十五分钟就吃完了那份正常人吃三顿都吃不完的拉面。 结束比赛，里奈擦了下嘴角，将那只咒灵拍散，拿走奖金，降低存在感，来到了一家网吧。 这个时期的霓虹的有些网吧设施已经很全面了，单个的隔间就像是宾馆那样设施齐全，玩累了可以直接洗漱睡觉。 但里奈不是为了玩才来这里，他打开电脑，调开了世界地图。 仅仅十分钟后，里奈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离开了小镇，离开了人群，他来到路上经过的一条小溪，盘腿坐在溪水旁看着那张年幼且稚嫩的脸蛋。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模样，此刻心情并不愉快，他捡起一颗石子，将水中的倒影打散。 “喂，小朋友！”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走到里奈不远处，“你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里奈抬头，他看向那个男人，同样也看到趴在男人背上，那不断成长的咒胎，浓重的怨念与恨意围绕在男人周围，里奈轻轻歪头，露出一个懵懂天真的笑容：“不知道。” 男人扫了眼周围，他挂着温和的笑，慢慢朝里奈靠近，“我带你去找他们，乖乖地，来，我抱。” 里奈没有拒绝，他任由男人将他抱起来，慢慢带离了这里。他与男人背后缠着的咒胎里的眼睛对上，里奈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咒胎里的脸也跟着露出恶意的笑容。 一起来玩吧。 哈哈。 第十九章 男人名叫佐藤正雄，今年二十八岁，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知名旅行摄影师，他一般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一到三个月，如果找到了拍摄灵感，他就会提前离开，但如果找不到，他也不会继续停在原地，最多三个月就会去往下一个地方。 但同时，他也是个潜逃在外、货真价实、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犯。 他带着里奈一路专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走，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到达了暂租的别墅，别墅周围很清静，只有自行车的滚轮声与佐藤正雄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响起。 佐藤正雄将这个一路上都未曾哭闹的孩子从怀里放下来，他看见这小孩从他身后捞了一下，然后双手像抱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一样交握着，他愣了下，没有在意，道：“到家了，要进去玩吗？” 里奈抬眸看了眼佐藤正雄，他嘴角的笑意不知为何令佐藤正雄感到毛骨悚然，佐藤正雄摸了下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强硬地推着里奈进了门，随后，大门应声紧闭。 佐藤正雄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 里奈没回答，他举起咒胎，对佐藤正雄道：“给，你的东西。” “什么？”佐藤正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这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心里那股毛毛的感觉又爬了上来，他以为小孩子是想和他做游戏，于是假装伸手接过那不存在的‘玩具’，“好吧，是什么东……” 扑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从掌心传来，佐藤正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瞬间感觉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他瞳孔颤抖，看向仰头对他微笑的里奈。因为寻找到足够优秀的猎物的兴奋心情霎时从脑海中褪去，佐藤正雄的目光移到自己手上，他眼里先是出现了一个球形，然后是青黑色的雾气，最后是一团蜷缩在透明胎膜里的丑陋无比的小婴儿。 佐藤正雄：“……” “大叔，这是你的孩子吗？”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孩子歪着头，用天真无邪地声音问他，但佐藤正雄在这小孩的眼睛里看不见情绪，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就像是黑色漩涡一样，看久了便无端感到一股渗人的恐怖。 佐藤正雄动了动颤抖的嘴皮子，他看看里奈，又看看捧着的咒胎，浑身僵硬地像是块石头，不过很快，他缓了缓表情，想变得果断凶恶地将手里的脏东西摔死，但想象与实际相差巨大，他感觉自己此刻已经很凶恶了，实际上他面部一直在抖动，根本做不出像样的表情。 他听见那个小孩子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谁？谁要出来？！ 佐藤正雄只感觉时间从刚才就变得漫长起来，他惊惧地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哗啦——尖锐的指甲划过青色的胎衣，一只长着十几个手指头、每个手指头上都有一个狰狞口器的手从胎衣中伸出来，那只冰凉的手抓住佐藤正雄的手臂，蠕动的触感和磨着咔咔响的牙齿顺着自己的手臂开始往上爬。 “玩游戏……叔叔……游戏……捉迷藏……” “好朋友……一起玩……我们一起……叔叔……” “输了……要惩罚……惩罚……” 无形的力量从这只刚从咒胎中爬出来的咒灵身上散开，笼罩住这栋别墅，将别墅内的空间异变成了它的领域。 这个咒灵，一出生就是特级。 “游戏开始……我先、当鬼……十、九、八……” 佐藤正雄在原地一直呆到咒灵倒数到五，这才回过魂儿来手脚乱爬地逃跑，门就在他左边，他僵硬又颤抖地转动门把手，终于，门开了，在咒灵倒数到二的时候，他腿软地冲了出去！ “一。” 咒灵缓缓看向里奈，朝他扑过去，“抓到你……？” 本该被他抓住的里奈，变成一个纸片人落到它口器里，咒灵脑子不灵光，在原地待了几秒，就转身去找佐藤正雄了。 里奈来到了二楼，别墅内的格局已经被咒灵改变，这里的二楼只是看上去是二楼的特殊空间，他看了眼东藏西躲的佐藤正雄和直奔佐藤正雄而去的咒灵，在床头发现一个日记本。 里奈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 【……哥哥家的孩子三岁了，皮肉好嫩，白白胖胖的，好想咬一口，不知道小孩子的肉吃起来是什么感觉。我只是想想，没有真的想吃，这可是哥哥的小孩，而且人肉据说吃了会发狂。 不过，我很好奇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从国外拍摄回来了。在那个落后的国家有人吃人的现象，这在当地似乎很普遍的样子，我被人邀请尝一下，但我不敢。这些人的成长环境就不健康，太脏了，我怕染上病毒。 ……在XX碰到了独自在外面玩的哥哥家的小孩，我走过去，问她要不要和我玩。玩什么？玩捉迷藏吧。】 【把她带到了我的秘密基地，我让她先去藏起来，我数十个数就去找她。十、九、八、七……在去找她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拿上了水果刀。 小孩子很好找，我找到了她，在她天真快乐的笑容里切下了她的大拇指。 她哭起来真的太吵了。】 【她继续躲，我也继续找。又一次找到了藏在柜子里的她，在她惊恐尖叫的声音中，我又拿走了她一部分身体。躲吧，躲吧，跑吧，跑吧，玩捉迷藏哦，被抓到的人，要一口一口地被吃掉。】 【哥哥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小静。我说没有，哥哥挂断了电话，我也烧掉了小静的衣服，还带有血丝的骨头被他耐心地烘干磨粉，卖给了一个画家当颜料。】 【……又开始出门拍摄，这次的目的地是XXX，但是在当地没找到好下手的小孩，拍完了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吧。快饿死了。】 【找到了一个落单的……】 【警察真没用。】 【去下一个地方吧。】 里奈合上日记本，他往旁边一躲，扑上来的咒灵疑惑地回头用七八只大小不一却神色天真的眼睛看向里奈，里奈建议道：“我们一起当鬼吧。” 咒灵歪头，“好。” 楼下，怎么跑也只是从这个空间跑到另一个空间的的佐藤正雄绝望地藏在楼梯下，他的舌头已经不见了，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十指少了六根，也没有了左脚掌，根本就跑不掉，他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哥哥的那个孩子，他当时只是鬼迷了心窍，为什么不可以放过我…… 够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现，在听到脚步声又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佐藤正雄终于崩溃了，他哭不出来，只能软趴趴浑身紧张地趴在地上，索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抓到了。” 一次又一次。 “找到了哦。” 一次又一次。 “在这里啊。” 就像是猫抓老鼠那般，戏弄、玩耍、一直到老鼠一动不动为止。 咒灵一点点吃掉了佐藤正雄，十几只眼睛骤然看向里奈，里奈扬起笑容：“我来当鬼哦，十、九、八……” …… 在特级咒灵诞生那一刻，安置在这附近的监察咒力能量的仪器发出惊人的红光，负责守在这里的辅助监督见怪不怪地上报了位置，之后会有人去排查咒灵出现的地点。 正好加茂家有位咒术师刚巡视完另一边过来，他询问了下监督发现异常的地点，便找过去，他观察力极强，行动简洁又明确地朝别墅的方向跑去，半个小时后，他找到了这里。 “由暗生晦……” 果然是特级咒灵的气息。 他放下了隔绝外界视线的帐，不是咒术师无法进入这里，他走进去，踏入那片混乱的空间，他观察了下四周，抽出腰上的长刀，闲庭阔步地走过去。 但很快，还没等他找到咒灵的所在地，这片由特级咒灵控制的领域突然破碎了，露出别墅内部正常的空间布置与装潢。 加茂家的咒术师：“……？” 他抬头看向二楼，正好看到站在二楼栏杆旁，俯视着他的一个小孩子。咒灵？不是，这是个纯正的人类。 他微眯了下眼睛，从那小孩衣袖的边缘看到了禅院家的族纹，难道这里有其他禅院家的人？但如果在他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人来了，那么为什么没有放帐？据他所知，禅院家能对付特级咒灵的勉强有禅院直毘人，其他人面对特级咒灵只是送菜。 咒术师没有动作，他就站在原地，问：“你家大人呢？” 里奈趴在栏杆上，他注视着这个穿着狩衣的青年咒术师，目光在咒术师额头上缠着的绷带停留了下，“你受伤了？” 咒术师愣了下，回答：“嗯，之前有次出任务差点被咒灵开了脑壳，现在已经好了，但留了很疤。” “要我给你治治吗？”里奈问。 “不用了。”咒术师脑子里危险的铃声在叮铃作响，出于咒缚，他头上的缝合伤疤必须存在，但平时为了遮掩，他会用绷带将之缠起来，上面还有降低存在感的咒术，哪怕是咒术师都很难注意到他额头上的绷带。他心里想着这个小孩究竟是什么情况，面上仍然温和地问：“你是禅院家的孩子？这里就你一个人？” 里奈点头：“嗯。” 他又邀请：“他走丢了，你要带我去找他吗？” “不用了。”咒术师微笑，他后退几步，倒退着离开了这里，“你自己一个人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呀，奇怪的人跑掉了。里奈没有去追，空闲下来的他又想到了之前在电脑里查到的内容。 虽然不抱希望，但他还有妄想这个有现代科技的世界是他原有的原生世界，结果海那面的国家不叫种花，叫夏国，很多地名也与他记忆中不一样。 伤心吗？并不，他在查消息的时候就隐隐有了预感，失望吗？好像也没有，就是空落落的，有些厌烦。 第二十章 而离开那栋别墅的加茂家的咒术师还有些心有余悸，他真名为羂索，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装主人，他真正的身体早就在千年之前死去了，他的死亡是他自己一手策划，为了就是以诅咒的方式活下来。 他成功了，羂索如今的本体是浓缩了他所有精华、类似于脑花一样的脑子，他可以占据别人的身体、拥有别人的记忆、能力和人际关系潜藏在人类社会中。 这具身体是他三年前才开始使用的，身体的主人是加茂家一个天资不错的咒术师，因为六眼的降生，咒术师与咒灵的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为了近距离得到御三家的情报以及观察咒灵们的变化，他掏空了早就看中的那具身体脑壳里的脑髓（脑子），自己住了进去。 因为他实力不错、为人又可靠，又是加茂本家的咒术师，很受加茂家主的重用，本来家主不想让他活跃在死亡率相当高的前线，但为了更直观地得到咒灵们的一手信息，他用一脸我愿意为家族做贡献的表情婉拒了加茂家主的提议。 现在，羂索回忆起那个小孩子的神色样貌：看着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但不排除是男孩的可能性；那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孩子，三岁的小孩再怎么聪明也还在懵懂阶段，这孩子却根本不像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难道是像他一样，身体里面住着一个与身体不匹配的灵魂吗？ 如果是的话，那家伙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妖怪；但如果不是的话，天生早慧能做到这种程度？ 可以。羂索得出这个答案，他是从千年前就一直潜伏下来的诅咒，占据过无数的身体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真是生下来就会和别人不一样，这种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一旦出现就会变成百分百。 至于刚才的逃跑……害怕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有什么问题吗？！完全没有！ 因为羂索的实力依托于身体原主人的上限，原主人能达到什么程度，他就能达到什么程度，而且他还精通咒术与阵法，能做的比原主人更出色，但拥有上限就是拥有上限，这是他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在分不清情况的时候该跑就跑，他能从一千年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莽，而是脑子。 但该查的还是要查，他坐上电车，往加茂家的方向而去，两个小时后，他回到了加茂家，声称自己有重要情报要上报给加茂家主。 加茂家主最近又新纳了一房小妾，每天都奋力于造人，为了得到优质后代，他连伦理纲常都视而不见，毕竟五条家已经有了六眼，要是六眼无法夭折，而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再没有人觉醒的话，以后的咒术界岂不是要看五条家那得意的脸色？ 加茂家主听见羂索求见的请求，他从造人活动中退出来，穿好衣服双眼青黑地到了茶室，问早就等在那里的羂索：“青雉，找我有什么事？” 羂索恭敬地行了个礼，他没有直视家主的脸，微微低头显得自己很恭顺，他道：“今日我在京都见到了一个禅院家的小孩子，他很不一样。” “哦？”加茂家主喝了口茶，“哪里不一样？总不会禅院家有了影法使吧。” “……”羂索垂眸，“不知道。当时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阴影里，而且独自祓除了一个特级咒灵。” “咳咳咳！……什么？”加茂家主被喝下去的那口茶呛住，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向羂索，不可置信，“你看见他使用术式了？” “没有。”羂索说出实话，“我去的时候咒灵刚好被祓除了。但我的经验不足，判断可能有问题，所以想向家主大人说明情况。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特级咒灵，也不知道那孩子继承了什么术式，但在我准备祓除咒灵的一瞬间，那只咒灵就消失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加茂家主的脸色变来变去，他嫉妒地咬着腮帮子，见羂索仍然低着脑袋回话感到很满意，他道：“青雉，详细描述一下当时发生的事。” 于是羂索从头到尾，假装客观实则添油加醋地说一遍当时发生的事，因为只有让加茂家主重视起来，才有可能去查那个孩子的详细情报。当然，他自己私下也有情报渠道，也会自己去查一遍，把这件事告诉给加茂家主是想把咒术界的水搅得再浑一点。 有了羂索的加料，加茂家主成功被带偏了方向。 没过多久，他就得知了禅院家的武装势力今天全员出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消息，但几日后，潜藏在禅院家的卧底给加茂家主回了准确性相当高的情报： 【……此为禅院贵子，似与六眼不相上下。】 更多的情报消息，因为禅院家几日前要求所有家里的人立下不得透露里奈情报的束缚，所以卧底只能婉转地递出情报。 能与六眼不相上下的还能是什么？ ——十种影法术啊！！！ 加茂家主嫉妒地脸都扭曲了，他回到后院，看着那群没用的女人，随手指了个刚来服侍的少女，阴沉道：“你，今晚过来。” …… 回到禅院家的里奈被禅院直毘人像是老大妈那样碎碎念了好几天，他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身材精壮魁梧还仍处于壮年的男人，忍了几天后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言灵的力量瞬间束缚住禅院直毘人，禅院直毘人真是又喜又优，这孩子真的太出色了，虽然没见过六眼，但他觉得就算是六眼也不会有里奈这么出色。 里奈作为继承人的事经过这次离家出走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唯一令禅院直毘人和禅院长老们忧愁地是这孩子太独立、叛逆、我行我素以及过于冷漠，他眼里好像看不见禅院，对禅院的归属很低……侧写师将得出的结论上报，长老们就开始怨怪禅院直毘人之前长达两年时间忽视了里奈的行为。 为了加重禅院在里奈心里的分量，长老们甚至连夜给里奈安排了小伙伴，其中就包括之前跟着里奈跑出禅院家、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里奈、最后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里去、只能跑回禅院家的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一点也没有形象地坐在靠在树旁剔牙，他看着在外严肃威武不近人情的家主大人在里奈这里吃了个瘪，脸上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不过他的笑容还没收回去就被禅院直毘人发现了，禅院直毘人看了眼这个小狼崽，没在意对方的放肆。 禅院直毘人离开了这里，里奈终于感觉耳朵清静起来，他并不喜欢禅院直毘人的说教，而且整个禅院家也太闲了，给他们找点事做吧。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禅院家开始鸡飞狗跳起来，但起因只是一个人走夜路不小心摔进了茅坑里…… 以往死寂地像是坟墓一样的禅院家在这段时间热闹地好像每天有几十只鸭子在吵架，一会儿是XX睡了别人的老婆，但发现老婆同时睡了不少人，几个男人开始上演混战，最后决定一起睡老婆结果被老婆给放毒药药死了； 一会儿是同族的兄弟因为争强好胜，扮做女人勾引对手，结果当晚两人假戏真做，最后闹出了人命，当性别为男的那方被查出怀孕的那一刻，整个禅院都跑去看热闹了； …… 因为男人怀孕这件事，其他的热闹突然显得不值一提起来。 怀孕的那个男人还一脸不可置信：“我明明是上面那个！”他看向另一个因为他说了这句话脸色一阵青白的青年，大声：“一定是你！是你给我下了诅咒！怪不得那天晚上你主动来勾引我！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 里奈站在人群外，用高深莫测地目光看着那个一脸惊吓、被怀孕的男人，对方自然不是真的怀孕了，这只是一点点、略施惩罚的小手段而已。 他只是没有想到，咒术师竟然那么疯，只是稍微挑动、或者放大咒术师的情绪，咒术师们就会理智下降，疯狂与感性上升，最后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就像是躁动的野兽。 躁动的禅院家给了在外等待时机的杀手/诅咒师可乘之机。 禅院家位于深山，周围又有猛兽、咒灵与层层嵌套的结界做防护，一般的诅咒师/杀手根本找不到地方，不过五条家也是差不多的配置，但六眼遭遇的暗杀一直没停止过，可见这些东西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找到了里奈的住所，藏好气息偷溜进去。 第二日，来打扫院落的仆人被院子的尸体惊了一下，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禅院直毘人匆匆赶来，他看到毫发无伤的里奈，松了口气。 禅院直毘人：“没事就好。” 里奈轻轻扫了眼禅院直毘人，下午，他带着无所事事的禅院甚尔走到禅院直毘人的卧室，禅院甚尔看着里奈在这周围瞎搞一通，再之后，半夜来杀里奈的杀手总会夜袭禅院直毘人的房间。 为此，禅院直毘人感到头痛，怀疑之前禅院家那么乱也有里奈的手笔，他头痛地看着里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管。 第一次，他由衷地希望有个人能比里奈的实力更出众，好管着这个无法无天的破小孩。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不过现实和禅院直毘人想的有些差距。 当时，五条家受邀来到禅院家做客，五条家破天荒地带来了他们家的六眼，出于诚意，禅院家也推出了里奈。 两个时年六岁的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名为五条悟的小少年先开口：“哟，你就是那个手艺人吧。” 里奈：“……？” 手艺人？？？ 第二十一章 里奈一时没明白这个五条的脑回路，他不想陪小孩子玩游戏，但最近禅院家学乖了，学会了抑制自己，都没有好看的乐子给他看。 他看着这个白发蓝眼有着天使面容的孩子，问：“为什么这样形容我？” 他哪里像手艺人了？ 五条悟那双猫咪一样的蓝眼睛上下打量了下面前这个比他矮一点点的小矮子，心想着就这小鸡仔能和悟大人相提并论？！ 因为六眼，五条悟很小就记事了，他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世界中心，每个人都该围着他转——是的！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没了他五条悟根本就转不了！ ↑把五条悟养成这样的五条家负全责。 总之，一直在别人嘴里都是最好的五条悟在三岁时某一天突然就变成了：‘悟大人很厉害，但不能被隔壁家的禅院比下去’、‘悟大人太强了，但听说隔壁家的式神使也很强’……夸他的一句话里有半句都要跟上‘但XX’的转折，令五条悟小小年纪就深深记住了那个让他不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家伙。 经过五条家的人的科普，五条悟知道禅院家出了一个和自己天赋差不多的人，那个人继承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是能利用手影召唤式神的术式。区区手影，悟大人自然也会，十种影法术的资料在五条家也很全面，他想要知道，五条的人就会让他了解。 不过他不是禅院家的人，生得术式不是十种影法术，所以不管手影做的再完美，也不能从影子里召唤式神。 直到之前他跑出家，在大家上看到卖艺的人用双手、口技和幕布等道具做出惟妙惟肖地各种动物连续剧，年纪小小的五条悟默默看完之后，觉得卖艺人和影法使好像都差不多嘛。 现在，六眼像X光一样将里奈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他凑过去，一下离里奈很近，“你好奇怪。” 体内的咒力在不断增涨的同时也在不断消耗，一般情况下，咒术师只会在使用术式/咒力的时候体内的咒力会有波动，不然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积累状态。但自从他见里奈第一眼，就发现这人体内的咒力消耗的明显不正常。 “你不是影法使。”五条悟笃定，“你没有任何生得术式。” 他生来便带有六眼，天生就能看穿别人术式和咒力所在，自然也能看出里奈的真实情况。 “但果然，你还是好奇怪。” 奇怪的虚假的影法使，奇怪的咒力流向，还有，奇怪的人。 里奈挑眉，禅院家的人早就不去猜测他的生得术式，而五条家六眼的特殊处他们也早就给他科普过，所以，直接让六眼过来看，是禅院家和五条家的交易？ 竟然放下了成见，变聪明了。但那又怎么样？一群蠢货永远看不清形势。 倒是陪同着的禅院甚尔听见里奈体内没有任何术式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觉得传说中的六眼也就这样，开玩笑，里奈怎么可能没有术式？就算天塌下来了里奈都不可能没有术式！ 他嗤笑一声，吓了六岁的五条悟一大跳！ 他回头，一脸难以置信，“这里怎么还有个人？！” 这个人，是幽灵吗？！体内竟然一丁点咒力都没有！因为习惯了用六眼去看世界，五条悟忽略了普通人的视角，他眼里的东西只有有咒力的东西，而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空气里都漂浮着咒力，所以体内毫无咒力的禅院甚尔，就算六眼的视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五条悟也根本没看见！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盯着禅院甚尔，感觉这世界上有了超出他认知的东西，这比里奈还要奇怪啊！ 禅院甚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六眼果然不怎么样啊，他那么大个人站这里那么久居然都没看见，果然，传说里的东西能有多少是真的。 另一边，禅院直毘人和五条家主面对面对着，开始商业互吹。 五条家主：“没想到六眼和影法使竟然又凑到了一起，难道这就是宿命？” 他叹气。 禅院直毘人：“……嗯？” 什么影法使？我怎么不知道。 禅院家从来没说过自家有了十种影法术，这几年禅院家很忙，而五条家忙着养五条悟，加茂家忙着造人，御三家根本没有在一起活动，就算每年有总监会召开的会议，也总是来去匆匆，三方互相阴阳几句，主要是加茂家在阴阳禅院和五条家不要太得意，很快他们家也会有继承人出现什么什么的。 而这一次禅院和五条家的聚会，有一方面的确是禅院家想要知道里奈的术式究竟是什么，还有一方面是家里的孩子都和里奈玩不来，正好五条家有意愿放六眼出来行走，他们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至于五条家为什么愿意放六眼出来？ 那是因为之前六眼竟然离家出走了！ 恐怖！他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子，趁着所有大人不注意，一个人跑出家门了！就算是六眼，也才六岁啊！虽然那么多年来暗杀他的杀手和诅咒师都不能拿他怎样！但他才六岁啊！出去学坏了怎么办？！ 刚好他们听说禅院家有意将他们家的继承人正在找小伙伴，想着这俩小孩差不多大，好歹都是御三家的人，那就见见面，混一起玩玩吧，省的悟每天都念叨着想出去。 明明悟拥有六眼，待在拥有层层阵法和结界的家里更舒适，但就是因为不知道谁对悟说了外面的事，导致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乖乖待在家里精心做出来的信息茧房里不好吗？ 而将两家连结在一起的，是隐于幕后的羂索，为了知道里奈的术式和情报，他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禅院家的人真是没用，连个小孩子都管不了。 只要六眼知道了情报，只要六眼将情报说了出去，他就有把握知道。 禅院直毘人开始和五条家主尬聊。 院子里，里奈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五条悟的眼睛，问：“六眼也被叫做神之眼，用起来是什么感觉？” 提瓦特世界的神之眼是一种外置魔力器官，能够让神之眼的主人通过神之眼调动世界的元素力，触碰到世界的一部分真实，那么，五条家被称为神之眼的六眼呢？ 虽然禅院家对于六眼的资料很丰富——咒术界有一条法则叫做「术式公开」，由术师本人进行术式公开是一种增幅仪式，能够让术式变得更强——但还是有很多东西纸面记载来的太片面，最了解术式的只有术师本人。 还在瞪着眼睛看禅院甚尔的五条悟回头，那双似苍天般深远空蓝的眼睛十分夺人心魄，“想知道？” 里奈：“只是有点好奇。” 他走过去，慢慢靠近了五条悟，“借我看看？” 五条悟很疑惑，他从小到大没听说过六眼也能借，他的兴致被调动起来，好奇道：“怎么借？”然后兴奋：“是要挖出来吗！” 里奈摇头，他对五条悟伸出手，在五条悟慢慢微抬的眸光中，带有奇怪黑色文字的手覆盖了他的眼睛，将他带入黑色的视野。 本来要动作的五条悟停顿下来，等那只手从他脸上离开，他再次看到的，不再是充满咒力的世界，咒力好像从他世界里抹去了。 五条悟脸上一瞬间出现了空白。 等反应过来后，五条悟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眼里像有星星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奈，“怎么做到的？” 他的大脑仍然在处理六眼带给他的信息，但他视野里其实一点咒力都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真的……太有趣啦！ “是这样吗？” 他伸出手，重复了遍里奈之前的动作，然后什么变化都没有。 而里奈看着空气里飘动的咒力，看了眼周围的景象以及自己，还有体内拥有术式的五条悟，最后看向之前令五条悟大吃惊的禅院甚尔。 在六眼的视野里，禅院甚尔和那些没有咒力的建筑物是差不多的东西。 这不就是升级版元素视野吗。 仅仅是借视野，里奈是做得到的，但如果要把六眼全部的能力借走，那就很麻烦，也犯不着。 里奈对六眼的好奇是出于神之眼，他在提瓦特时研究过无主的神之眼，当那颗神之眼被他点亮的那一刻，被他和锻刀材料融在一起、做成短刀雷切后就没有再回来。 神之眼被人为销毁的可能基本没有，神之眼离开主人后会自己回来，这两条都没有在里奈身上展现，他不在意那颗神之眼，就连短刀雷切也只是被他放置在了刀架上，从来没有使用过。 所以在看了一分钟升级版元素视野后，里奈闭了下眼睛，借用的视野就回到了原主人那里。 但五条悟还在新奇新视野呢，他瞬间抓住里奈的手，将那只和他相比起来有些瘦的手盖在自己眼睛前，语气激昂：“再来一次！” 只有普通人身体素质的里奈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他看向禅院甚尔。 和里奈相处了近三年的禅院甚尔一看，就知道天龙人小少爷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就不耐烦了，真是年纪小小就相当恶劣。这个小少爷的目光里从来没有过别人，有时候他都怀疑里奈连自己也不在意。 不过禅院甚尔只是偶尔这么一想，他知道现在是自己出马的时候，于是两步走上前，伸出自己的无情手掌掰开五条悟的爪子，放里奈的手自由。 里奈把双手揣进袖子里，对甚尔道：“走了，甚尔。” 被留在原地的五条悟：“！” 他像猫一样扑过去：“不准走！！！” 第二十二章 禅院甚尔一把捞住了朝里奈扑过去的五条悟，这么一捞，他发觉五条悟比里奈重多了，是挺扎实的一个小孩子。 感觉自己像是被钢筋给箍住的五条悟挣扎了下，才六岁的他怎么可能是十二岁的禅院甚尔的对手，于是他只能使出绝招：抬头，用那双像猫猫瞳一样的六眼看向禅院甚尔。 下一瞬，禅院甚尔僵在原地，五条悟成功逃出魔爪，他直接朝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的里奈冲过去，张开双手熊抱住里奈。 五条悟高兴：“抓住你了！” 里奈被突然紧紧抱住差点一个没站稳摔下去，好在五条悟底盘很稳，将里奈抱得很紧，但里奈并不喜欢这样的怀抱，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不经同意地‘接触’他，就连禅院甚尔也只是某次意外的时候抱了他一下，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你……”里奈憋着一口气，他转头看着眼睛亮闪闪的五条悟，问：“你的名字是？” 五条悟：“！？” 他震惊，大惊失色，“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里奈微笑，他平静了下自己，声音很温柔：“知道，但我想你自己告诉我。” “你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五条悟狐疑地看了眼里奈，然后得意地抬起下巴，十分自傲，“本大人是悟，五条悟！” “嗯。五条悟。”里奈轻声念了遍五条悟的名字，“我们玩个游戏？” 五条悟兴致勃勃，“什么游戏？” 里奈微笑：“一二三木头人。” 天真的五条悟还不懂人心险恶，他虽然直觉里奈要使坏招，但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于是满口答应，“好啊！怎么玩？” “这样。”里奈伸出手，在五条悟疑惑地目光中点住他的眉心，“看好了，就这样，你就不能动了。” 然后，里奈在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目光中，里奈像游鱼一般从他双臂中离开，他道：“甚尔，看好他。等五条的人出来了让他们把他给领回去。” 禅院甚尔应声，等里奈离开，他就盘腿坐在旁边的樱花树下，百无聊赖地盯着脸颊像河豚一样越来越鼓的五条悟。 没多久，一个小孩子蹬蹬蹬跑过来，他抬头看了眼五条悟那显眼的白发，然后转头看向禅院甚尔，十分霸道的问：“甚尔！我兄长呢！” 禅院甚尔摆手：“不知道。” “哦，你真没用。”小孩子瞪了一眼禅院甚尔，又看向一看就知道被他哥给定在原地的蠢货，他指着五条悟，问：“这是谁？” 禅院甚尔摇头：“不认识。” 你骗鬼呢！小孩子生气极了，他愤怒地看看禅院甚尔又看看五条悟，越看越气，差点气到原地跳脚，“你这可恶的走狗！” 禅院甚尔挑眉，他捏了下厚实的拳头，隐在和服下的肌肉若隐若现，“讨打？” 小孩子被挑衅到了，他跳起来，“谁怕谁啊！来！” 说完，就朝禅院甚尔冲过去，然后被打一顿，也没伤筋动骨，就是有一点点疼，打到最后这小孩还突然开启了闪现，一下就出现在另一边，但他没发现哪里不对，只是仍然怒视着禅院甚尔，不甘心的放狠话，“你等着！下次一定把你打的满地乱爬！” 小孩子又怒气冲冲地跑了。 “他是谁？那个坏家伙弟弟？”虽然不能动，但五条悟还能说话，最开始他的确有些生气，觉得里奈辜负了他的信任，但缓过神后就觉得好有趣，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更何况他实在是太好奇了！那个坏家伙是怎么做到换视野和让他不能动的？ 他明明没有任何生得术式！ 五条悟的好奇心空前高涨。 “他？”禅院甚尔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算是吧。” 那家伙叫禅院直哉，四岁，从会说话起就很讨厌，是典型的禅院特产：烂人。与之相比，在禅院家的里奈简直是清水出芙蓉。 里奈：平等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半个小时后，五条悟终于能动了，他正要去找里奈，五条家主却已经到了院子里，他看了眼蹦蹦跳跳活跃身体的五条悟，没在周围找到禅院家影法使的身影。 看着舒展肩膀的小孩子，五条家主由衷怀念以前那个乖巧又文静的小孩，自从悟偷跑出去又被找回来后，这孩子的性格就不像以前那样好糊弄了。 他开始喜欢五颜六色的灯、喜欢电视、喜欢手机、喜欢游戏机……总之外面的一切这孩子都喜欢，并且对‘一无所有’的家开始不满起来。 希望他见过影法使后能变得努力上进又乖巧。 五条家主这样妄想。 …… 里奈待在禅院家的书阁里看书，这里对他没有禁制——其实有，但对他来说破解的很轻易，所以相当于没有。 他一直在这里待到夕阳黄昏才离开，等回到院子里，推开和室的大门，一个白色的脑袋突然出现！ 五条悟：“哇——！！！抓到你了！！！” 毫无防备又被抓住的里奈：“……” 他扒了下五条悟的手，意料之中的扒不开，“你怎么在这里？” 五条悟松开手，他轻哼几声，“悟大人想在哪里就在哪里。”然后道：“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为了第一时间吓唬里奈，他连晚饭都没去吃！ “里奈，想吃晚饭。” 里奈不想吃，但架不住五条悟一直在他旁边叫喊，叫得他有些头痛，他在把人禁言不和禁言间徘徊了下，就已经有人端着晚饭过来了。 吃过晚饭，看着已经自己在铺榻榻米还铺地一团糟的五条悟，里奈终于维持不住平静的心情，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同意五条悟住他这里，他起身，在五条悟以为里奈要帮他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五条悟：“……？” 他去哪儿？ 五条悟放下手里的被子，跟着里奈出去。 里奈来到主院的另一边，另一边住着禅院直毘人，禅院直毘人正在喝酒，他喝的醉醺醺地，浑身酒臭味，但他一看到里奈那小身影走进来，立马就用咒力把酒意给退散了，他脑子里警铃一直响，等里奈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只手搭在了窗户边缘。 “哈哈，里奈啊，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没办法，禅院直毘人在里奈这里根本拿不出当家做主和为人父的气势，他的小儿子直哉很怕他，他的兄弟与族人也不敢和他对着干，也就里奈，能站在他头上……咳咳！ 但尽管如此，他也会在明知道里奈会生气的情况下，不经里奈同意乱安排些事。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里奈歪头，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淡淡道：“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禅院直毘人：“……” 礼物？呵呵，别是把我给送走吧。 “今天，我在书阁研究出把负能量转变成正能量、变为反转术式输出的符咒，但时间太晚了，我不想整理，给你整理吧。”里奈道：“我知道家里很缺会治疗的术式，整个咒术界也缺。东西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把书给放在小桌子上，然后转身，看了眼想去摸书的五条悟，他伸手打了下五条悟的手背，“不许碰。” 五条悟眨眨眼睛，又跟着里奈回去了。 差点翻窗而逃的禅院直毘人在窗子旁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在自己翻开那本书和让别人翻开那本书之间犹豫徘徊，然后没多久，他的小儿子气呼呼地跑过来了。 禅院直毘人皱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没等禅院直哉向他告状，禅院直毘人就道：“直哉，你把那本书打开。” 禅院直哉看了眼自己老爹，然后照做。 翻开后，是他根本不认识的字，四岁的禅院直哉还是个文盲，他盯着那些字看了一会儿，问禅院直毘人，“这是什么？” 禅院直毘人松了口气，伸手，“拿来给我。” “哦。”禅院直哉拿着书跑过去。 禅院直毘人接过书，他翻开第一页，果然是里奈的字迹，而且看起来没有危险，他仔细看了两行，的确是有关负面情绪反转利用的术语，等看到第二行之后，原地已经没有了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的身影，只剩一本书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被书吸进去的禅院直毘人：果然！这是来送我走的吧！ 是我，没有忍住反转术式的诱惑！ 禅院直毘人并不后悔，他牵着一脸茫然的禅院直哉，看了眼周围。 这里是书中的世界，但看起来太像一个真实世界了，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带着什么都不懂的直哉出去？ “喂喂！你就是高木老爷请来的侦探吗？”一个男人来到禅院直毘人身边，他低头看了眼禅院直哉，道：“怎么调查还带个孩子来？算了，老爷已经在那边等你们了，快过来吧。” 下一秒，一段提示性文字出现在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面前：你是高木谦倉重金请来的侦探，为了调查二十年前的案件…… 通关提示：成功找出凶手即可离开此幻想世界。加油，侦探。 武力派的禅院直毘人：“……” 他低头看了看连字都不认识的禅院直哉。 外界，回到院子的里奈洗漱完毕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他忽略掉不远处哼哼唧唧在榻榻米里翻来滚去的五条悟，给自己罩了个结界，陷入睡眠。 五条悟：你就这样不理我啦？！ 里奈沉入了梦乡，他在黑沉的道路上行走，他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不停地走，但前方出现了光亮，他被晃了下眼睛，还是朝光的地方走去。 他跨过了光亮，光的那边也是夜晚，繁星密布，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里奈顿住，他安静地站在那个身影后面，然后转身想要跨进那条黑色的道路离开，但他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平野。 沉默片刻，在他也想要坐在草坪上看月亮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弥生！” 里奈：“！” 他错愕回头，眼前的世界却一下回到了黑暗之中，他回到了那片黑色的梦境，然后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五条悟呈大字趴在他的圆形结界上，一双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像是怨灵一样。 里奈：“……” 里奈：“…………” 第二十三章 里奈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儿，他本来并不想搭理这个小孩子，但梦境的余韵还没从他脑海中散去，他想着弥生看月亮的身影，又想起那声不知道谁喊出的‘弥生’，听声音好像是他自己，但他想象不出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这样喊弥生。 更何况他上一世在生命的末尾做了那么疯狂的事情，弥生能够从死境里逃出来吗？里奈不知道。 他很多时候都会刻意不去想在提瓦特时的事，他那时为了活着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最后却发现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功夫，他注定要早早死去，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才会如此疯狂。 但偏偏，这一世他什么也没有做，却平安地活到了现在。 不甘心。 而趴在结界上的五条悟发现里奈醒了那么久竟然愿意发呆都不理他，他有点气，于是鼓起脸颊，伸手在结界上敲了敲，大声，“喂喂！喂喂喂！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里奈回神，他看着五条悟稚气又得意的脸蛋恍惚了一会儿，随后，他收回了结界，五条悟就啪的一下掉到他旁边。 小孩子眨眨眼睛，一点也不困，“你难道——看悟大人看到发呆了？！” 五条悟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不管是家里的人、还是外面那些不认识他的人都会传递给他很好看很可爱的讯息，他知道长相也是自己的优势，所以对于里奈疑似盯着他看到发呆接受良好。 里奈笑了下，他此时的笑容要比寻常真实很多，他不去管旁边慢慢蠕动进被子里的五条悟，而是问：“你喜欢什么？” “嗯？”五条悟探出脑袋，“我喜欢什么？” 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五条悟大震惊。 没听见五条悟的回话，里奈又问：“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嗷，这个悟大人知道。五条悟回答：“看书。” 里奈：“看些什么？” 五条悟便说出一长串与数学和咒术有关的书籍，因为六眼，他从能自主思考开始就在学这些东西了，五条悟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学习，因为如果他无法快速掌握六眼，六眼每时每刻所吸纳的信息流迟早有一天会把他弄死。 五条悟一直都很努力，他从来没有懈怠过。 “那里奈呢？里奈平时在做什么？”五条悟回答完，就这样问。 “我？”里奈做事没有目的性，他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连续看了两三年禅院家的乐子其实也看腻了，如果五条悟不来，他打算继续搞这个家族，从巅峰直接摔落下来一定会很好看，今天的反转术式符咒便是第一步。里奈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就这样瞎聊了会天，五条悟的生物钟总算坚持不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里奈却睡不着，他不愿意去想过去，可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他对于前面的一切都很茫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迎来死期。 别看他现在很健康，但他知道这只是昙花一现，等体内的咒力不再增涨那天，他就离死亡不远了。 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没过多久就旁边那具身体越来越热，里奈侧头，看着小孩子逐渐变得红彤彤的脸。 毫无疑问，五条悟开始发烧了，是因为六眼吗？ 他伸出手，盖在那双闭着的六眼上，然后暂时封印了这双眼睛，几分钟后，五条悟的呼吸声就平稳起来，脸色也变成了健康的颜色。 第二日，五条悟神清气爽地起床，他睁着眼睛看了圈周围，打着光脚跑出和室，看到正在和禅院甚尔吃饭的里奈。 里奈对他招招手，五条悟便哒哒地跑过去了，接着里奈在他眼睛上面点了一下，属于六眼的视野又回到了五条悟眼中，里奈道：“坐吧，吃饭。” 禅院甚尔扬眉，今天的小少爷怎么那么温和？被咒灵上身了？ 里奈才没被咒灵上身，他只是单纯的找点事做，五条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刚刚好，正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而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的失踪仍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里奈只知道禅院直毘人在哪里，至于禅院直哉？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远在加茂家的羂索还在等情报，结果等啊等，只等到五条六眼在禅院家住下来了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五条家的人对六眼太放心还是对六眼不上心，竟然就这样把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他太知道六眼在小时候有多么容易早夭，自然知道未长成的六眼最好待在五条家精心布置的信息茧房里，他想不明白五条家这样做的理由，但这无关紧要，六眼的情报他不需要知道更多，他想要知道的是里奈的情报啊！ 羂索知道很多秘密，比如咒术界的咒力系统在冥冥中有着某种规律，五条悟一出生直接导致整个咒术界的咒灵质量与数量直线上升便遵守着这条规律，也直接说明了五条悟的潜力高到了什么地步。 他想要知道里奈的情报也同样是出于这点。 他想要知道，里奈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很快，他就接到了里奈和六眼一起出门了的消息，他随便接了个任务，朝两人的方向赶去。 就算到了那里，他也不敢靠里奈太近，毕竟这孩子颇有些邪性，禅院家的人被蒙在鼓里，身处局中看不真切，但他不一样，他直觉禅院家这几年的动乱和里奈有直接联系，他总感觉这家伙身上像他一样带着马甲，剥开那层人皮里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羂索活了一千年，脑子的确要比咒术界的人清醒许多。连他都能看出来里奈身上的异常，但禅院家的人却视而不见。 里奈可从来没有掩饰过，除了想整人的时候也从来没装过小孩子。 想了想，羂索联系了许久没有联系过的里梅。 里梅是两面宿傩的厨子，这千年来一直都在致力于复活两面宿傩，两面宿傩死后其二十根手指被切下化成特级咒物，并被封印分落在日本各处，千年时间过去，里梅身上有好几根两面宿傩的手指，但由于两面宿傩的手指具有强大的力量和猛烈的毒性，导致没有任何人的躯体能够承载这份力量与剧毒。 没有合适的身体，两面宿傩至今也没复活成功。 但里梅并不气馁，千年他都等过来了，难道还缺时间吗？ 这日，他正在饭店里上班，自然还是当厨子，为了让两面宿傩在复活后吃上好饭，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进步，里梅可是一点都没有懈怠，他进修了近一千年的厨艺，现在已经登峰造极了。 这家饭店老板根本离不开里梅，所以在接到里梅要请假的时候，他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但还是不得不扬起笑容，还额外给了里梅一大笔钱，让他好好玩。 里梅没有拒绝这些钱，这些都是他以后养宿傩大人的本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他走到偏僻处，和找过来的羂索碰面。 里梅：“什么事？” 羂索：“帮我去观察一个小孩。” 里梅：“那个孩子有什么异常？” 竟然让你来找我，你自己不敢去吗？ 羂索：“别急着拒绝，我会告诉你他的情报。你只要答应我，我就帮你做出两面宿傩的受肉身躯。” 里梅：“好。” 于是，里梅收拾好自己，在羂索的帮助下去街上摆摊了，很多，浓郁且美味的香味在这条街上蔓延，瞬间吸引来了许多顾客。 路过这里的五条悟指着那边的人群：“我也要吃！” 里奈看过去，他回头看向禅院甚尔，禅院甚尔认命地拿着钱冲上去，靠着自己非比寻常的身体素质挤到最前方，成功带回来一袋章鱼烧。 然后他分别给里奈和五条悟一串三颗，剩下地全给自己。 五条悟大震惊，他看看里奈，又看看禅院甚尔，不满：“你就这样让他为所欲为吗？！” 从小在有三六九等的五条家长大的五条悟，自然也受了熏陶，在他的潜意识里，禅院甚尔不该这样做。 禅院甚尔对五条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里奈又回头看了眼禅院甚尔，禅院甚尔：“……” 他又挑出一颗，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 他愤愤地嗷呜一口吃掉，可恶，真好吃啊！ 被人群围住、不停做章鱼烧的里梅什么都没观察到，他深感有时候手艺太好也是烦恼，于是及时撤退，他又在羂索的帮助下摆起了玩具摊。 眼看里奈和五条悟要走到这里了，结果又围上了一群大爷大妈，纷纷以一种奇异的激情来买玩具，里梅下意识回答了价格，被迫开始收钱。 某个拐角处，里梅的饭店老板正眼冒精光地推了下自己的眼镜，心想：只要把里梅的玩具买光，他就会很快回到饭店工作吧！ “但是，老板，您就不怕里梅大人觉得自己还挺有摆摊天赋，以后就不当厨子了吗？” 智商堪忧的饭店老板：“！” 饭店老板骤然失去了颜色。 路过这里的五条悟和里奈看了眼玩具摊的火热状况，他问五条悟，“玩具，你要吗？” 五条悟仰头：“我才没有那么幼稚！” 另一边，又失败了的里梅卖完了玩具，又在羂索的帮助下拿起气球，以一个卖气球的商人出现在大街上。 这一次，他成功靠近了里奈，里梅捏着一根气球线，对里奈道：“小朋友，买气球吗？” 里奈后退一步，这个身高让他看人并不方便，只有站远点才能以一种不让脖子难受的姿势看到成年人的模样。 他看了眼里梅，点头，然后伸手要接过气球，里梅将气球线递过去，两人的手交错的那一刻，属于小孩子那温热的手与里梅微凉的手接触了一瞬。 等里梅离开后，五条悟问：“那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们吧，你为什么要接他的气球。” 里奈捏着气球的线，“只是逛街太无聊了，带你玩点其他的。” 五条悟：“玩什么？” 里奈：“抓老鼠。” 第二十四章 在抓老鼠之前，自然要给点甜头，先遛一遛他们，让阴沟里的家伙们放松警惕心。 于是两人继续逛街，一路上先去吃了甜品，再去玩游戏，基本都是五条悟在玩，里奈在旁边看着，他并不想蹦蹦跳跳，所以看五条悟这个真小孩蹦蹦跳跳就可以了。 五条悟也不负自己的天才之名，哪怕是玩游戏也都是第一，之后又去了书店，五条悟直接跑向漫画分区，然后结账了一大堆漫画。 五条悟对里奈发出邀请：“这个超好看！给你看看。” 里奈拒绝：“不用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天生就对动漫、电视剧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玩O神只是生命里的一个意外，他也只接触了这一款游戏而已，然后就掉进了散推这个大坑。 禅院甚尔看了眼五条悟那一大摞漫画书，还没等五条悟说话，他就先开口，“小鬼，自己买的东西自己带走。” 如果是里奈的东西他倒不介意帮忙。 “哼。”五条悟给了禅院甚尔一个白眼，他跑出书店，左右看看，然后对着一个可疑路人招招手。 可疑路人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五条悟，然后在五条悟威胁的目光中被迫走上前，道：“悟大人。” 五条悟指着书店内那叠书：“带回家。” 真实身份是保镖的可疑路人只能点头：“是。” ……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羂索和里梅正在听从窃听器里传来的对话，没错，羂索在给禅院家那个小孩的气球上装了微小型窃听器，这可是羂索老早就费力从国外得到的产品，浑身充满了高科技，没有一点咒力加成。 他自然不可能那么早就知道窃听器使用的时候五条悟也会在，他只是直觉如果与咒力相关，很有可能连里奈都糊弄不住。现在里奈旁边是五条悟，在六眼的世界里一切咒力都是透明的，更是一点与咒力有关的东西都不能用。 里梅听了大半天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他对除了复活两面宿傩之外的事不上心，好在羂索对他也不在意，两人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而已。 里梅提醒：“别忘了宿傩大人的受肉身躯。” “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会做到。”只是没说什么时候做罢了，这家伙活了一千年脑子都长在两面宿傩身上去了。 然后，在里奈和五条悟终于逛到了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的地方后，羂索远程解开了被封印在那里的咒灵。 那是一只一级咒灵，同样是羂索为了探里奈的底细早就准备好的物品，除了这只咒灵，现场还有他趁里奈和五条悟逛街的时间去安装的微型摄像以及被他悬赏过来的杀手和诅咒师，当然，杀手和诅咒师们并不知道现场被他放了咒灵，毕竟一级咒灵对咒术界来说已经有了顶尖的破坏力。 至于微型摄像……咒灵的出现会扰乱电子磁场，所以他在这微型摄像里做了调整，保证连六眼都发现不了，在六眼的视野里咒力充斥着整个世界，藏在角落里的微小型咒力源在六眼的视野里应该并没有什么特殊。 这和气球里的窃听器不一样，毕竟气球被里奈随身带着，而微小型咒力源并不会跟着人移动，所以如果在气球里装了羂索加了料的高科技物品，哪怕是一丁点咒力只要移动起来就会很明显。但被安置在那个地方的微型摄像就不一样了，因为那里本身就有着很多大大小小、相同又不同的咒力源。 今年的霓虹也负面情绪爆棚呢。 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出现咒灵，城市便是咒灵泛滥的重灾区。而乡下虽然咒灵出现的少，可相对来说咒灵的等级也会比城市咒灵的等级高出许多——这可能就是‘少生优生’的好处吧，毕竟‘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子’的话，‘独生子女’本身能得到的资源和受到的教育都要比‘多子女’家庭好很多。 扯远了，在那两个小鬼祓除了那个咒灵、解决了杀手和诅咒师离开了小镇之后，羂索仍然在原地谨慎地等到大半夜，这才派人前往去拿他装好的微型摄像。 等拿到了微型摄像，羂索这才离开这个小镇，他回到自己的秘密据点，将微型摄像放置在配置好的设备里，没过多久，屏幕上出现了人影。 屏幕上只有里奈一个人，属于小孩子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动作略显僵硬地跨入门槛，面无表情地巡视了下四周，接着，他转身，一步步朝镜头的方向走来。 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一阵富有节奏却莫名提人心悬的脚步声，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像是柜橱里没有灵魂、穿着和服的市松人偶。 “找到你了。” 羂索：“！” 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还没等他做出行动，沙发上的羂索忽然消失在原地。 屏幕上的画面继续播放起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小孩子旁边，然后砰一声摔倒在地，小孩子疑惑地歪了下头，小步走过去蹲下1身体戳了下还没变凉的尸体。 没错，在秘密基地观看录像回放的并不是羂索本人，而是他所控制的一具分1身，他活到今天可不是靠莽，而是智慧！ 真正的羂索正通过秘密基地的摄像头远程看着这一幕，但录像刚开始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果断抛弃所控制的分1身，关掉所有电子设备直接跑掉了。 毕竟现在是现代社会，谁知道会不会有能顺着网线爬过来的生得术式？！ ——随着社会的发展，会有一部分咒术师的生得术式会顺应社会潮流，觉醒出以往从没出现过的能力。 羂索可不敢赌。 另一边，还没睡觉的里奈在和刚被喊醒的五条悟一起在看‘电视’。 最初，‘电视’上最先播放的是一处没有人活动的商场场景，然后接下来好几个小时内电视上都是这副景象，五条悟刚开始兴致勃勃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转而去看少儿漫画了。 终于，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五条悟已经毫无形象地睡在柔软的床上的时候，只有里奈盯着大屏幕发呆，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 倒是守在旁边的禅院甚尔突然有了良心，对里奈道：“你先睡，等人出现了我再叫你。” 是的，这屏幕上播放的并不是别的，而是羂索装配微型摄像的地方，他们在等待会是谁拿走那个看着根本就不起眼的小东西。但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长到五条悟根本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就睡了。 放置微型摄像的那个人谨慎地程度很高，明明一路上先是各种让他们放松警惕，接着又轮番上场了杀手、诅咒师和咒灵，没想到最后来拿微型摄像的居然也是个工具人。 ——没错，不仅羂索用得是‘分1身’，里奈本人也没有傻乎乎地在原地等幕后黑手出现，他借用了六眼的视力，根据经验和直觉留下了一个载着他一点灵识的式神分1身，只要有人出现在这里，式神分1身就会悄无声息地贴上去，只是他没想到式神分1身放置的地方竟和微型摄像撞上了，所以在那个工具人拿走微型摄像的时候，灵识就自动且灵活地附着在了那个小小的高科技仪器里。 等工具人出现，里奈也叫醒了睡的时候一直叫着记得喊他一起看幕后黑手的五条悟。 被叫醒的五条悟直愣愣地看着屏幕，呆了几秒后，他总算想起这是在干嘛，困意瞬间就消失了，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切。 等看到被吸入屏幕里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个死人后，里奈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抓到，但没关系，还有另一只老鼠还没跑。” “明天，我们去镇木森饭店吃饭吧。” 恰好，里梅就在镇木森饭店工作。 第二十五章 那么，羂索在谨慎地离开这里后，有没有通知里梅呢？ ——有。 出于合作精神，再加上里梅又与他不存在竞争关系，偶尔还可以一起合作，当然要将这个盟友给保下来，于是他将自己里奈的分析毫无保留地送给了里梅。 里梅收到了羂索给的情报里透露出来的‘快跑’的信息，他颇为不理解：就一个小孩子，有必要吗？你就只是在几年前与那个小孩打了个照面而已，用得着这么害怕？ 羂索怕不是想多了。里梅这样腹诽，但听人劝吃饱饭，他连镇木森饭店的老板都没通知，就和羂索一样连夜跑掉了。 虽然如此，但里梅对里奈升起了浓浓的探索欲，他在想，既然这是连羂索都要害怕的人，那有没有可能，那个小孩子可以成为宿傩大人的容器呢？ 这个念头刚一诞生，就像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起来，里梅跑路的速度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后，他没发现自己与里奈接触的地方有一道昙花的印记一闪而过，他只知道自己脑子想要里奈成为宿傩大人的容器的想法愈渐强烈。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里梅转身，又跑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里梅遇到了一个落单的少年，他与他身高相仿，气质有些弱气，正是绝佳的替身。 第二天，里奈就带着五条悟和禅院甚尔出门了，三人来到镇木森饭店。 镇木森饭店很大，哪怕现在还早但客人已经很多了，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在菜单上选了菜品，就开始等菜上桌了。 没多久，里奈等人点的套餐就被服务人员端了上来。其中五条悟直奔甜品，禅院甚尔目标明确地开始准备吃肉，但筷子刚伸出去，他手的方向一转，把里奈要准备喝的柠檬水端了起来。 里奈：“？” “被加料了。”禅院甚尔的鼻子很灵，他的身体素质在以远超人类的标准成长，因为他是天予咒缚。 天予咒缚并不是普通的“束缚”，它不能术师自主立下，而是生来就被强制施加于□□，天生就带有的“诅咒”。天予咒缚主要有两种表现方式，一是“以咒力置换身体强度”，一是“以身体强度置换咒力”，禅院甚尔是前一种。 而且禅院甚尔是更加罕见的，身体里一丝咒力都没有的天予咒缚。咒术师能看见咒灵是因为拥有咒力和与术师相匹配的大脑构造，禅院甚尔能看见咒灵完全是因为□□的强大，直接凭借肉眼和感知“看见”咒灵。 但他特殊的天予咒缚并不是生来就让他变得强大，他的成长有完全可见的曲线，小时候也根本看不见咒灵，能看见咒灵是在八岁左右的时候，那时他被人为的关在了禅院家蓄养咒灵的地方，超强的直觉让他感觉周围有很多东西，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下就能看见咒灵了，接着没过多久，天予咒缚就像是觉醒生得术式那般，让他一下就了解了自己的体质。 所以现在，五感敏锐的他一下就闻出了那杯柠檬水的不对劲，他看向里奈，眼神询问他要怎么做。 里奈还没说话，店内突然就传来一声尖叫，里奈转头看去，尖叫的来源地是后厨，从后厨冲出来几个厨师和打杂的人员。 厨师还有些惊恐，毕竟人就在他旁边突然裂成了五瓣，简直就像是灵异事件一样，他嘴里念念碎：“死、死了！” “谁死了？”旁边传来一个问话。 “里、里梅死了！” ‘里梅’死了。在前一分钟，名为里梅的厨师长还在神色自如地做菜，做完菜里梅去旁边洗手，然后洗着洗着，人突然就四分五裂了，血液瞬间迸溅而出，染红了周围一片洁白的墙面。 警察很快就来了这里，里奈等几个小孩子被请出饭店，现在这里还围绕着饭店老板震天的哭声，好像死的那个人是他衣食父母一样。禅院甚尔还拿着那杯柠檬水，对里奈道：“又跑了？” 里奈点头，“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藏多久，最好能藏到我死。” 怎么，在这个世界换身体是件很常见的事？真是奇怪的世界。 里奈猜得出幕后黑手是谁，有关他的情报和悬赏是在他几年前从外面回来后出现的，他那个时候所遇到的比较奇怪的人就那一个，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却好像见到鬼一样离开了。 抓老鼠的事暂且落幕，接下来几人离开这个小镇，去了大城市：京都。 因为五条悟这个小孩子想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在禅院甚尔诧异的目光下，里奈通通同意了。既然里奈同意了，禅院甚尔也只好跟着去，不然就两个六岁……呃，似乎就算只有六岁，也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而里奈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他没有事干，但五条悟有很多想干的事，他对五条悟怀有一种放纵的心情。 要问为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五条悟比别人更难缠，他好像看不懂里奈拒绝深交的意思，怀有强烈的好奇朝里奈贴了过来，十分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于是，在五条家和禅院家暗中看护的情况下，里奈三人在外面旅游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就要放眼世界，准备出国了，五条家的人就崩了出来，扬言要将五条悟带回家，接着，禅院家的人也跑了出来，跪下哭着对里奈说不要离开…… 里奈：“……” 出国之行半途夭折，主要是三人没有护照，想出也出不去——坐黑船当然可以，但里奈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出国把自己弄得像个偷渡贼。 等他回去的时候，禅院家已经在研究如何制作反转术式符了，见里奈回来，立马就像闻着腥味儿的鱼一样涌了上来，因为里奈给的笔记里，有很多东西他们根本看不懂啊！ 里奈用看蠢货的眼神看了眼他们，他明白自己说的东西大部分人会理解不了，很多在他看来很简单的道理规则在别人眼里如登天梯，但竟然有这么多都看不懂，这个家族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他耐着性子给这群家伙解释了下反转术式符的原理和构造，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就不再搭理他们了。 一年后，禅院家终于掌握了低配版反转术式符，与此同时，御三家的来往开始频繁起来，加茂家虽然还没有明确的继承人，但反转术式符关系着他们的生命安危，所以很积极地过来交流，没过多久，总监会的人也收到了消息，派人前来洽谈与符咒相关的事。 里奈不关注这些，他只是偶尔与五条悟来往，剩下的时间就是待在书阁里，经常画一些禅院家的人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 直到有一天，五条悟跑进来，他趴在书桌上拿起里奈的本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在研究世界吗？里奈。” 里奈闻言，只是道：“难道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咒力这种东西。” 五条悟不理解：“本来就有啊。” 咒力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像是呼吸那样不可或缺，虽然普通人并不了解真实的世界，但对里世界的人来说，各种各样的传说都是存在过的历史，不管是裂口女这种精怪、还是玉藻前这类妖怪，其实都是咒灵，是人们幻想而出、被恐惧着的东西。 里奈又道：“想不想学阴阳术？” 惟神晴之介所教导他的阴阳术能沟通天地，通晓过去未来，观日月星辰，可谓无所不能。这个世界的咒术也有些阴阳术的影子，但本质却靠负面情绪来驱动，与天地、万物都隔了一层，而且使用方法与实质与正统阴阳术有天差地别的区别。 他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能不能学会真正的法术。 五条悟：“要！” 明明里奈体质这么差（相比咒术师来说），但每次他和里奈约架的时候却总是输，他根本打不到里奈这个人，哪怕是六眼也会被里奈欺骗过去。他在第一次看见里奈使用‘咒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里奈所用的并不是咒力。 那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光明的正能量。但这股正能量并不平和，它带有强烈的攻击性，稍微沾一点就能净化咒力。 这是超出六眼认知的力量体系，也直接导致五条悟无法从六眼得知里奈接下来要使用什么‘咒术’，或者说谁才是真正的里奈。 里奈：“那你听着，我这就教你。” “所谓阴阳术，即为……” 惟神晴之介是怎么将里奈带入门的，里奈就准备怎么将五条悟带入门，最先是说阴阳术的由来、演变以及他自己的心得感悟，如果天资聪颖能够直接听懂，那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阴阳术的门槛。 正好，他学阴阳术的时候也才八岁不到，现在五条悟也是八岁不到，只是教的人与被教的人不一样了而已。 然后大半年后，里奈就放弃教五条悟了，这并不是说五条悟学不会，相反，他领悟力快，学得也快，但他所使用的阴阳术与其说是阴阳术，实则是咒术的一千零一种用法，这对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来说，没有什么难度的同时也没有什么必学的必要。 在里奈十二岁这年，他久违的生病了，那是一个夏季，里奈和五条悟以及禅院甚尔已经办好了出国手续，但在出门的时候，里奈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对于五条悟来说，里奈是他如今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不过比起朋友，他总感觉自己和他更像是兄弟。他们有着相同的年龄、相同的生日、对等的身份以及相近的天赋，他们之间相同的点很多，这让五条悟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没与什么特别特殊的地方。 虽然五条家的人总是说他是历代最强的六眼，一出生就打破了世界平衡，以后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类，那么里奈呢？在里奈身上，也有五条悟不了解的东西，六眼看不见里奈体内那天生就存在的、充满攻击性的正能量，他不知道那看不见的能量究竟有多庞大，但里奈体内的咒力的确在一直消耗着。 五条悟在懂的更多之后，就明白了咒力在里奈体内形成了一个平衡。他偶尔也会想，打破平衡后会变得怎么样，但直觉告诉他并不妙，所以他从来没有试探过。 直到两人做好了出国旅游计划——很搞笑的是，如果是他自己想去国外，五条家的人便会百般阻拦，力图打消他的想法，会说等他十六岁后就不会再拘束他，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一旦是里奈做出的计划，然后邀请他去，那些人就闭上了嘴巴，似乎很信任那个和他一样大小的孩子。 为什么？因为里奈比较靠谱？ 五条悟并没有看出他靠谱的地方，他们都被这个家伙所抛出的诱饵和平静的面孔所欺骗，他深知那副美丽面孔下藏着多么冷漠的鲜血，这个家伙，除了对他还有些特殊之外，平等地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他们总是说自己的神子，但五条悟觉得里奈更像故事里那种冷漠的神明。 在里奈生病之前，其实早有预兆，他的六眼看到里奈体内的咒力在飞速减少，可补充的咒力却跟不上节奏，然后突然在某个点，咒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势地压了下去。 他根本来不及提醒他。 因为里奈的倒下，禅院家陷入了混乱，请来的医生对里奈的病症毫无办法，但他有些本事，能够看出里奈的生命力正在被那股极具攻击性的正能量夺走，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办法，那就回天乏术了。 可以看出禅院家的人对里奈的情况并不了解，而里奈也从来没告诉他们只有平衡才能维系他的生命。 一直没有离开的五条悟——禅院家的人想赶五条悟离开，但五条悟不肯走，他们又打不过五条悟，对五条悟毫无办法，再加上里奈和五条悟的关系很好，所以在禅院直毘人的默认之下，五条悟留了下来。 他走上前，让医生腾出位置，他回头看向禅院直毘人，道：“我可以救里奈，但是你们要出去。” 里奈不愿意告诉你们他的特殊之处，所以我也不会说。 禅院直毘人握紧双拳，让所有人离开，只有禅院直哉蹦出来，说五条悟要是治死了兄长，哪怕他是六眼也要让他给兄长赔命。 然后，禅院直哉就被禅院甚尔一只手拎走了。 留在房间里的五条悟其实心也悬着，他只是想，既然里奈体内缺少咒力，那把他的咒力给里奈不就可以了？可是真的可以吗？他的咒力是纯粹的负面情绪，他也没有学会反转术式，并不能用来救人。 但要是放着不管，里奈会自己醒过来吗？ 五条悟在赌，他没纠结多久，就伸手握住了里奈的手，咒力以此做交接，涌入了里奈体内。 他想：如果注定要死的话，那就死在他手上好了！ 他死死盯着里奈的身体，那股正能量的确是负面情绪的天敌，五条悟的咒力刚一进入便被净化地一干二净，但五条悟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只是量不够多而已。 …… 里奈最近的情绪在趋向平和，但是他没有发现，因为他要准备出国旅游。 这个世界的国外是什么样子呢？里奈不太了解，他在自己原生世界的时候都没有出过国，毕竟他对交通工具生理性不适，不过在这个世界，他并没有这种症状。 五条悟闹了很久要出去玩，说霓虹太小了，根本装不下他，里奈在他的吵闹之下也起了想出国的心思，所以答应了下来。 不可否认，他对这个旅程很期待。 他感觉自己好像可以慢慢脱离过去，做到像弥生所说的那样：不要将活着的动力放在别人身上。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但可惜弥生看不到了，他也很久没有进入自己的梦里，在他的刻意遗忘下，好像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 ……里奈从一片昏暗中醒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五条悟越来越执着的眼睛，里面丰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与之相对的是少年略显苍白的脸颊。 忙活了两天多的五条悟先是一愣，然后收回输送咒力的手，啪的一下趴在床边。 五条悟嘀咕道：“我真的一滴（咒力）都不剩了！” 要是里奈还不醒，他就不打算为里奈隐瞒秘密了，他要让全禅院的人当里奈的咒力输送机器人，禅院家的人要是还不够，就把五条家的也算上，如果五条家的也不够，那不是还有加茂家和总监会其他咒术师吗。 里奈望着天花板，他伸手摸了下五条悟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抚。 五条悟仍然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上，他继续嘀咕：“我不去国外了。” 里奈没同意，他冷淡道：“去吧，我们一起去。” 五条悟声音低低地：“我不想去了。” 里奈：“去吧。就当我陪我了，作为补偿，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边。” 五条悟：“真的吗？” 里奈：“真的。” 五条悟毫不犹豫：“那我要你活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来。不然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诅咒你。我要把你变成咒灵，让你毫无自由。” 里奈愣一下：“……” 随后，他轻声笑起来，在五条悟不解的目光中，里奈道：“你和我还蛮像的。” 五条悟皱眉：“你说了，不管什么都要听我的。” 他把里奈的话颠倒了概念。 里奈又摸了把五条悟的脑袋，回答：“好啊。” 于是去往国外的行程在耽搁了几天后就恢复了，他们先去了隔壁叫做夏国的大国，在天府省某个小镇多停留了几个周，然后再按照规划继续旅游。 光是这个旅程，他们就在国外待了一年的时间，他们去了十五个国家，数不清的地方，看了很壮观的景色，也鲨了很多朝他们奔来的杀手，总之，是一趟也愉快的旅程。 入秋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霓虹，五条悟一出去就是一年，五条家的人几乎在他下飞机的时候就开专车把他接走了。 里奈自然也有人来接，是禅院直毘人带着禅院直哉过来，路上，充当司机的禅院直毘人突然问了句：“里奈，你觉得直哉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直哉，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他期待地看着里奈，想听他怎么看待自己。 里奈懒洋洋道：“是作为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就像是淬木一样。 第二十七章 禅院家要培养新的继承人，禅院直哉继承了禅院直毘人的术式【投射咒法·真降维打击】，是除了里奈之外，禅院家天赋最高的人。 里奈下意识以为禅院直毘人在问他对禅院直哉能否做继承人的看法，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回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禅院家并没有要培养禅院直哉的意思，反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像以前那样对待里奈。 里奈：“？” 而让禅院家打消培养禅院直哉当继承人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里奈太出色，出色到他们看谁都不对劲，还因为里奈说了那句评语：是作为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既然里奈说可以，那一定就是不行。 所以禅院直哉就被pass掉了。 但禅院直哉不知道这点，他发现家里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心想：一定是兄长还没死，等兄长死了，他就是下一任继承人了。 作为里奈的弟弟，禅院直哉自然是期待里奈去……死的！他对这个哥哥的感官很复杂，一边是喜欢一边是讨厌。天资强劲的里奈有做他兄长的资格，他喜欢他看不上任何人的样子，但也讨厌里奈眼里看不见自己，最让禅院直哉不喜欢的一点是：他的哥哥是个庶子。 区区婢生子，却靠着先出生和天赋压在他的头顶，令禅院家的人根本看不见他这个正经的嫡长子。不过同时，禅院直哉也想让里奈夸他，他很多次看到那个讨厌的六眼对里奈撒娇，很想把六眼换成自己；他也很多次看到禅院甚尔对里奈根本就不恭敬，他想，如果是他，一定要让甚尔匍匐在他脚下。 但很可惜每次打架的时候他都被甚尔踩在地下。 可恶！ 禅院直哉愤愤地想：等他做了禅院家的家主，他一定在踩在甚尔背上，骑着他玩！ 扯远了，今天又是他没有成功接近哥哥的一天，他一边期待里奈快点去死，死了禅院家就是他的了（禅院直毘人：？？？），一边又期待里奈活长一点，他想要从兄长嘴里听到更多夸他的话。 这样想着的禅院直哉，看到了禅院甚尔和五条悟走在一起，真稀奇，这两人竟然能凑到一块？ 他可是知道，五条悟和禅院甚尔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想了想，他收敛了气息，悄悄地跟上去，可惜他不能靠太近，也没学唇语，根本听不见那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很快，那两人就分开了，离开的禅院甚尔看了眼偷偷摸摸的禅院直哉，禅院直哉下意识藏住自己，等再次看过去的时候禅院甚尔也离开了。 禅院直哉很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半年后，禅院家向咒术界总监会无偿提供了一种符纹的绘制方法，这种符文能够直接刻在身体上，使用时十分方便，而且带有两种功效： 一是能够将咒力转变成能够治疗的正能量，但输入咒力和转出治疗力量的比例是2:1； 二是能够储存，当没有激活另一半具有转换能力的符纹时，咒术师只需要偶尔将一点咒力注入符纹内，就能做到储存。 虽然有上限，维持符纹时也会有咒力流失，但利大于弊，有时候咒术师缺的就是那么一点力量。 符纹的初始构成者是里奈，但把两样功效合在一起的是某个知名不具的五X悟。 又过了半年，估计是总监会的人确定了这个符纹的功效，便大力开始往咒术界推广：这是禅院家将符纹免费送出去的束缚，要求总监会不可以藏私，以后每一个非家族系咒术师都要将这个符纹纹在身上，说是想要咒术师们提升一点活着的可能性。 禅院家竟然做起了善事，这的确不可思议，但符纹的效果是真实的，也真的拯救了不少咒术师。 慢慢地，身上带有这种符纹的咒术师越来越多，就连有些家族咒术师也开始往身上纹这种图案。而禅院家和五条家更是在总监会推广之前，就已经给每个家族子弟纹上这种图案。 像昙花一样的图案。它在未使用时仿若含苞待放，使用时便会绽放，十分美丽。 不过这都与里奈无关，他在去年回来后就没怎么出过门了，不是因为生病，只是单纯地不想出门而已。 时间很快就到了他十五岁生日这天，五条悟会任性地和他在一起过生日，定制里奈根本不会吃几口的超甜蛋糕塔，今年也不例外，但今年的生日多了几个他不喜欢也不怎么熟悉的人出现在五条悟的秘密基地里。 五条悟摆手：“我也不喜欢他们啦，但今天是例外。” 里奈皱眉，看在五条悟的份上，他收回自己一瞬间的不高兴，点头算是答应他们加入进来。 “算了，看你一脸不高兴的。”禅院直毘人摆摆手，“我就说我不用过来，赶紧让他们走完过场，然后你们玩你们的，我带他们先走。” 五条悟沉思两秒：“好吧。”他看向那些人，招招手，道：“来，到你们完成任务的时候了。” 几个被带到这里的人都有些不安，他们看出里奈并不欢迎自己，但在五条悟的招手下，一对双胞胎小姐妹率先你牵我我牵你的小步跑到里奈面前。 里奈：“……？” 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里、里……”双胞胎中的小女孩先开口了，她紧紧盯着里奈的脸，‘里’了半天也没‘里’出个所以然，然后旁边另一个小女孩代替她开口了：“里奈大人，我是真希，这是我妹妹真依。我的母亲是纱织，她说他很喜欢你，想亲自和你说谢谢。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母亲很记挂你，希望你永远好好地。” 只感到莫名其妙的里奈：“……？？”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禅院家并不是完全都是烂人，烂人的比例中男性占了99%，大部分女性是被压迫的受害者，真希和真依的母亲曾经备受丈夫迫害，可是又没有反抗的力量与勇气，但因为里奈对禅院家的折腾，如今禅院家的男性守规矩了许多——不守规矩的已经下地狱去了。与之相对的，女性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虽然里奈的确没在意过这个家族，但这个家族却有很多喜欢里奈的人。 双胞胎姐妹说完又一起说了‘生日快乐’就退场了，下一个上场的是一个女人，她走到里奈面前，对他说了句‘谢谢’。 “如果不是您创造出的昙之印，我不仅会失去丈夫，我的两个孩子也会失去父亲。”女人有对名为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双胞胎女儿，他们在乡下居住，偶尔会为了生活祓除周围的咒灵，但乡野的咒灵虽少，可力量要比大城市的咒灵强很多，如果她的丈夫没有刻印昙之印的话，恐怕根本等不到她赶过去的那一刻。 里奈闻言，看了眼禅院直毘人和五条悟。 等这个女人退场，下一个过来的是许久未见的禅院甚尔，禅院甚尔这两年一直神出鬼没，连里奈都没怎么见到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禅院甚尔往身后一掏—— “这是惠。”掏出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他装作看不见里奈的拒绝，直接将小小的惠放进里奈怀里。 里奈：“……” 里奈：“！！！” 里奈露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他身体顿时僵得像块石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禅院甚尔，忽然听到一声：“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嗯？我把话说出来了吗？ 并不是，是五条悟，他表情比里奈还吃惊，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禅院甚尔，又看了看里奈怀里的小孩，因为今天来的都是他安排好的人，再加上禅院甚尔来得晚，五条悟的心神又都在里奈身上，于是根本没注意到禅院甚尔夹带了一个小孩子进来。 这可不是他安排的环节！ “明明我们都……！”五条悟大震惊，“为什么你却偷偷有了小孩！我一直以为你这么忙是因为——！”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禅院甚尔一脸突然才想起来的模样，“在你们出国旅游的时候，我结婚了。因为她不是咒术界的人，所以也不住禅院。不准你们打听她是谁。惠很有可能带有术式，不然我才不会带他来。” 最开始他也是出国旅游的一人，结果还没出门里奈就出事了，之后里奈再和五条悟出国的时候，就没把他给带上。 禅院甚尔不想待在禅院家，就出门瞎玩，他可不是小时候那个跑出去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又跑回来的小孩子了，他与妻子在海边的城市邂逅，很快发展了恋情结婚，他无意将妻子带进咒术师的世界，但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历。 毕竟他的妻子直觉超强，能够听出他有没有撒谎。 “所以，小少爷你要多活久一点，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惠远走高飞。” 没有里奈的禅院家会很快就腐朽下来，没有待的必要。 里奈：…… 很快，五条悟捞走了让他动弹不得的小孩子，他将小孩还给禅院甚尔，禅院直毘人看了眼禅院甚尔的孩子，他想抱，但禅院甚尔不给，然后他只能一手抱起真希真依，招呼其他人走了。 原地就只剩五条悟和里奈两个人，五条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这个刻满符文的木盒子，里面是一个玉石一般的戒指。 他拿出这个戒指，在里奈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将它戴在了里奈的食指上。 五条悟半跪在地上，他认真地看着里奈：“你会一直活着，里奈。” 这是母戒，她的子体是任何刻印上了昙之印的咒术师，咒术师身上的咒力会以一种缓慢的、不起眼的速度转移到母戒上，为里奈体内输送咒力。 但五条悟知道这远远不够。 第二十八章 里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明明没有付出什么真心，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哪怕是五条悟，也没有在他心里占据多少位置。 虽然冷漠，但事实就是他在借着五条悟去放纵自己的欲望，他这几年对五条悟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去做吧’、‘我支持你’、‘没关系，就算错了也没事，我会为你摆平’、‘可以’之类的话，他从没掩饰过自己的想法，偶尔也会想只会听取他的意见、被他这样惯着的五条悟会不会变成无法无天的大魔王。 至于被惯坏的五条悟长大后该怎么样？ 里奈从来没有想过，他从来没有为五条悟想过未来。 以至于现在，里奈看着五条悟坚定又偏执的眼神，感到荒谬的同时心里也觉得不可置信，他的手下意识握紧，但戒指那陌生的触感又让他下意识松开，他觉得自己的心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说你看，你做的真好，就算哪天五条悟想毁灭世界你也不会觉得意外，剩下一半则感到惶恐，他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变成一个可怕的人。 虽然对自己的改变在很早以前、远在提瓦特时就有所察觉，但当他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时，他只感到恐怖。 这个世界催化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而他选择了放纵。 从戒指上传来的咒力涌入他的身体，虽然杂乱、质量也不统一，但数量已经不少，对里奈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他一下就想通了禅院家无偿提供昙之印的原因，也知道这两年五条悟总是神出鬼没到底是为了什么。 “悟……”里奈轻声开口，“如果咒术界发现了昙之印的秘密，你、还有你的家族，会变成众矢之的。” 至于禅院家？这个腐朽的家族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完全没想到哪怕在他随时会没命的情况下，他们仍然选择了他。 为什么？因为他的天赋吗？ “我才不怕。”五条悟轻哼一声，他很霸气，“总之，你等着就是了。” “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里奈。” 里奈目光中透露着询问：什么要求？ 五条悟起身，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冷漠，高冷的像是六岁前没出过家门的五条神子，他不再以半跪着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里奈，而是站起身，然后双手搭在里奈的肩膀上，微微俯身，那双似高天深远的苍蓝之瞳此时眼里只有里奈一个人。 “看着我，里奈。” “以后，不要在看着我的时候，表情好像是想到了别人。” 里奈：“……” 他感觉这一刻，自己好像被这双眼睛给剖开了，他一直所刻意遗忘的事、自欺欺人的事，都在此时暴露在阳光之下。 但是，里奈也很直白：“你想多了，我不吃代餐。” 他承认自己的确偶尔会看着张扬肆意的五条悟会想到另一个人，但他不吃代餐，也清楚地知道在他面前的是谁。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 他觉得自己那个时候还是太小心了。 他应该再肆意妄为一点。 五条悟看着里奈的眼睛，然后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到底相没相信，他一伸手直接把里奈从椅子上拉起来，道：“吃蛋糕。” 甜食是五条悟的最爱，虽然最开始他对糖分并没有热爱到这么恐怖的地步，但糖分能够缓解他过度疲惫的大脑，所以久而久之，他就爱吃甜食了。 翻过年，开春三月，五条悟要去东京咒术高专读书了。 作为家系咒术师，又是五条家下任板上钉钉的家主，五条悟完全不用去上学，这次去东京咒术高专也是别有目的。 听说，东京咒术高专内部某处有座宫殿，里面有一个从平安京活到现在的人。 ——天元。 五条悟去学校上学，里奈也有事做，他将作为禅院甚尔唯一一个家里人，去霓虹三重县去看望消失的禅院甚尔。 原谅他这段时间完全不想待在禅院家，以前他没注意还好，自从那次生日过后，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收到来自不同人令他头皮发麻的目光注视，在这样的注视下，就连禅院直哉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他觉得这个对他态度从没变化过的‘弟弟’简直是禅院家一股清流。 而他想要知道禅院甚尔在哪里也完全不需要问本人，他坐车到了三重县，给司机付了小费，然后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直接往某个方向走去。 至于之前禅院甚尔有说过不准去找他之类的话？里奈觉得这个不准并不包括他，应该指的是禅院家其他人。 在去那个地方的路上，里奈救了一个晕倒的女性。 对方看起来是个职场白领，长相明艳大气，看着是一个很有自信的女人，她名字叫做千理，笑起来的时候像太阳花那样灼热又好看。 “谢谢！如果不是您，我恐怕就要在医院里醒来了。”千理解释道：“不过就算现在不在医院，我明天也要去一趟医院了。” 最近她总是感觉精神提不起来，今天上班的时候也晕倒在办公桌上，如果不是她坚持，她的老板救护车都要给她叫过来了。但也因为这样，老板也让她提前下班，又给她批了假期，让她明天去医院里好好检查。 “不用。”里奈看着千理，他没想到甚尔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和这样有些单线条又活泼的人相处的确容易感到一种没脑子的快乐。 恕他无法理解。 “那个……请问，你是甚尔的家人吗？” 里奈：…… 收回他觉得她单线条的话。 千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听甚尔有说过您，但他没告诉我您的名字。您衣服上的纹路，和我第一次见甚尔时他穿的和服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甚尔现在就在家里……”说到这里，千理顿了下，她记得甚尔说过，他家是很传统的家族，如果让甚尔家里的人知道她结婚了没有照顾家庭的话…… 看着没啥表情的里奈，千理后知后觉出现了要见家长的担忧，她又看了眼里奈，然后自以为很放松的拿出包里的手机，假装回公司邮件一般表情正经地给禅院甚尔发了条消息： 【甚尔！你家里有人过来了！十五岁左右，黑发黑眼，穿靛蓝色和服，看着很冷静的样子，是美少年！】 【我正在回来的路上，甚尔，我要不要带他回来啊。】 远在另一个城市，带着惠跑去赌马的禅院甚尔收到了特别关注的人给他发来的消息，他一边拿着奶瓶，用拿着奶瓶那只手抱着惠，然后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顿时，禅院甚尔：“……” 他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回到三重县大概要多长时间，觉得自己就算长了翅膀也没办法在十分钟内回家。 要命。 第二十九章 “……嗯？甚尔？”甚尔竟然没在家里，千理不好意思地对里奈笑笑，她让里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然后走出门去给甚尔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千理又回到客厅，对里奈道：“甚尔带着惠去超市购物了，您先在这里等一下？” 千理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传统家族的大少爷，她虽然听甚尔谈过他们家的事以及特别之处，之前有次还告诉她惠可能继承了家族的天赋，以后要在家族的安排下读书，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让她接触他的家族。 虽然她能感觉的出来甚尔对那个家族的矛盾之处，但唯独不让她参与进去，好像自己被排斥了一样。 千理很多时候都显得出神经，可实际上她感情认真又细腻，也很霸道，不然也不能把甚尔给吃的死死的。 她给里奈弄了份新鲜的拼盘水果，在将水果拼盘推到里奈面前时，又对他笑了笑。 里奈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上的少儿节目，他看了眼千理，也微笑，“不要紧张，叫我里奈就可以了。甚尔是我堂哥，他以前经常照顾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来看看而已。” “好的。”千理下意识回应了声，在里奈的微笑下，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道：“里奈……君，甚尔以前在家里是怎么样的？” 她想要多了解甚尔一点。 “很负责。”让干嘛干嘛，总的来说，里奈对甚尔很满意，至于甚尔对他那不太恭敬的态度，里奈根本就不在意，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甚至觉得禅院甚尔是禅院家唯一一个正常人。 然后呢？千理还在等里奈接下来的话。 里奈默默地看了眼千理，想从脑海里被忽略的角落里找出一些关于禅院甚尔更多的事，但他实在想不出来，就算三年前的甚尔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但他也没在甚尔身上放置过多的目光。 于是只能沉默。 好在千理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把重心放在了惠身上，“听甚尔说，惠继承了家族的某种天赋，是什么？” 惠？里奈想了下，大概就是之前甚尔突然放他怀里的那个孩子，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看清那孩子长什么样，至于天赋？悟可能知道，不过他觉得千理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个方面。 里奈道：“家里不会强制甚尔将他的孩子带回去，但有天赋的孩子最好不要在全是普通人的世界里长大，异类会被欺负、排斥，甚尔应该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告诉你关于惠的特殊之处。” 千理：“我想要知道，什么叫做有天赋的孩子。” 里奈：“可以。” 这边里奈开始给千理科普有关咒术师与咒术界的常识，另一边，五条悟也撺掇着夏油杰使用他的术式。 五条悟大老远跑东京都咒术高专除了要找天元之外，还从家中得知东京咒术高专这一届会入学两个特殊的预备咒术师，一位叫夏油杰，术式是咒灵操术，能够操纵被收服的咒灵，能操纵的咒灵没有上限，是十分有潜力的生得术式；另一个叫家入硝子，她体内的负面情绪会直接转变成能治疗他人与自身的正能量，是天生的反转术式使用者，总监会估计会将这个女孩子重点保护起来。 虽然现在咒术界在推行昙之印，但活命的方法总是不嫌多的。 五条悟对反转术式使用者不感兴趣，他对夏油杰的术式更感兴趣一些。 此时两人在学校的安排下组队出任务——家入硝子没来，她是珍稀保护动物，总监会有意无意在限制她的行动。 现在任务已经结束，现场乱七八糟，两个手长腿长的高中生站在废墟上，五条悟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观看夏油杰收服咒灵的全过程。 但夏油杰仅仅是将咒灵团成了一个咒灵球，然后将咒灵球放进口袋里，一点也没有要完成最后步骤的意思。 …… 四十分钟后，禅院甚尔终于带着惠回来了，他手上还提着一大堆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进门的时候先把惠放在地上，让小惠一个孩子摇摇晃晃地乱走，接着把一堆东西归置到厨房里，结束后，他才来到客厅，对里奈道：“稀客，竟然没继续待院子里发霉。” 里奈：“只是出来走走。” 他看着这对气息相融的夫妻，几秒后，移开目光，“甚尔，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告诉我。” 禅院甚尔愣了下，他很快意识到里奈这句话的分量，不禁怀疑地将里奈从头打量到脚，“你被掉包了？” 里奈：“……” “放心，这么粗的大腿不抱是傻瓜。”禅院甚尔握住千理掐他腰侧肉的手，正好惠拿了新玩具过来，满脸殷切地递给禅院甚尔，禅院甚尔随手接过，又随手扔到客厅的另一边，惠呆了一下，立马转身跑去捡玩具了。 里奈就看着禅院甚尔像逗狗一样逗自己儿子，没过多久，那个小孩子就拿着玩具到里奈面前，紧张又好奇地盯着里奈看。 里奈不擅长应付小孩子，于是学甚尔的方法，接过孩子递过来的玩具，又扔的远远地，让孩子去捡。 旁观的千理：“……” 里奈在甚尔家里吃了顿甚尔亲手做的饭就离开了，他此行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目标，只是想随便走走，走累了就会回去。 几日后，他到了仙台。 当他出现在仙台站台那一刻，一个正在等车、额头上有伤疤的女人愣了下，接着，她抱紧怀里两岁左右的孩子，转身朝母婴室跑去。 第三十章 羂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准备抛弃这具身体跑路的前几天遇到里奈！ 他这具身体是位女性，名虎杖香织，丈夫叫虎杖仁，家里还有一个每天警惕地看着他的老爷子。羂索在三年前人为制造了一场车祸，被他所选中的那名女性在车祸中丧生，而他则趁着虎杖仁昏迷的时间挖空了他妻子的脑壳，然后自己住了进去，成为了虎杖香织。 这对夫妻的体质很特殊，可以说是羂索背着里梅私下长年累月不动声色养出来的最佳受□□质，就连虎杖仁和虎杖香织的结合，也有他在幕后做手脚。 如今他们的身躯已然成熟，到了他收取报酬的时候，于是车祸事件发生了。 羂索曾答应过里梅要为两面宿傩找一个绝佳的复活躯体，受于束缚，他自然不会说话不算话，他从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不止虎杖夫妇，连他自己也是准备中的一环。 他曾经利用加茂宪伦的身体制造出了咒灵九相图，现在时间已经过了近一百五十年，羂索的技艺只会越来越高超。 他亲自附身、亲自与虎杖仁结合、亲自孕育那具理论上可以让任何咒灵完美受肉/复活的躯体，如今他这被取名为悠仁的孩子已经两岁，身体活泼耐造，看样子能好好长大。但悠仁的存在是个秘密，所以羂索尽管完成了和里梅的束缚，但他仍然要隐瞒悠仁的存在钓着里梅为他做事。 没想到正在他准备脱离虎杖香织身体的前一天，竟然在车站看到了里奈！ 那一刻，羂索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直接跑到了母婴室，怀里的孩子看着快速移动的场景，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羂索想多了，里奈根本没发现他，他只注意到有个女人慌慌张张地抱着小孩子往母婴室的方向走去，根本没往羂索身上想。 他顺着人群走出车站。 在观察风景的时候，里奈顺手帮了一个男人的忙，他自称虎杖仁，就住这附近，妻子带着孩子去儿童乐园玩去了，因为里奈帮了他，他便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坐坐。 里奈微微抬头看了眼虎杖仁的身高，点头，“那就打扰了。” 虎杖仁住的地方的确离这里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他家，虎杖仁打开门，门内便传来一个老爷子的声音。 “回来了？悠仁呢？” 虎杖倭助根本不去看自己儿子，他往儿子身后看去，没看到那个假装是他儿媳妇的妖怪和他的孙子悠仁，他只看到一个静若幽昙的美少年朝他看过来。 虎杖倭助手一抖，终于看了眼虎杖仁，心想：你不会又带了什么怪物回来吧？ 关于儿媳妇香织的变化，虎杖倭助看得很清楚，但他气得是自己儿子不肯接受香织死去，宁愿一心一意和占据香织身体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可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悠仁还小，还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香织体内的怪物为什么要占据香织的身体生下这个孩子，但他希望这个孩子好好地。 “香织带悠仁去儿童乐园了。”虎杖仁对老爷子道，他又介绍起里奈，“这是里奈，要不是他，我恐怕就被掉落下来的灯牌砸中脑袋了。” 他当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精神恍惚，根本没注意周围，如果不是里奈拉了他一把，他估计已经变成了灯下亡魂。 虎杖倭助嘀咕了声就该砸到你，把你脑袋砸清醒点，但他转而就对里奈热情起来。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有人在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里奈侧头看过去，门刚好被人从外面推开，双方的视线在这一刻交汇。 门外，正单手抱着悠仁的羂索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吃雪糕的少年。 门内，里奈咬了口雪糕，看了眼那个女人怀里的小孩，又看了眼她额头上明显的缝合线，正好旁边虎杖仁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就又看了眼虎杖仁。 “香织？怎么不进来，是悠仁又闹你了吗？”虎杖仁亲了口妻子苍白的脸颊，他接过孩子，碰了下妻子僵硬的手臂，他疑惑道：“香织？生病了吗？” 回应他的，是妻子后退一步动作，随后，他的妻子突然整张脸埋进虎杖仁的胸膛上，羂索低声道：“我头晕。” 该死，什么时候布置的结界，他竟然出不去！ 里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根本不知道是虎杖仁无意间引狼入室的羂索被虎杖仁扶着进入室内，虎杖仁本来要把悠仁给放下去，但羂索制止了他，“让悠仁陪我吧。” 恰在此时，虎杖倭助也从厨房出来，他在厨房里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看得一清二楚，他健步如飞地走过去，道：“仁，把孩子给我吧，你陪香织去楼上休息休息。” 虎杖仁看向羂索。 羂索心里冷笑一声，“把悠仁给他，仁，你陪我就可以了。” 老东西，你要是敢在那个小鬼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就杀了你的儿子。 说完，羂索和虎杖仁朝楼上走去，虎杖倭助抱着虎杖仁，看向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妖怪的少年，他觉得，就算这个少年也不是人，那也是‘香织’的死对头，不然为什么今天‘香织’那么反常？ 虎杖倭助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带着悠仁进厨房忙活去了，他真的很想告羂索的小状，但奈何儿子在羂索手里，里奈的态度也是敌我未明，他不敢冒险。 而里奈坐在沙发上，他咬掉最后一口雪糕，拿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条消息，然后起身，朝二楼慢慢走上去。 并没有真的在厨房里干活的虎杖倭助就看着这少年身姿优雅地上楼了，好像脚下踩得不是白色地板砖，而是木质回型走廊一样。 虎杖倭助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果然，是妖怪吧！ 远在高专，在通过一顿读作切磋写作打架的和谐运动中，五条悟心满意足地看到了夏油杰收服咒灵的全过程。 在五条悟面前收服了咒灵的夏油杰心情很不爽，他忍耐住想呕吐的欲望，伸手抹掉嘴边的鲜血，道：“你强到变态了吧，超级赛亚人。” 夏油杰从小到大身体素质都远超同龄人一大截，结果到了高专，整个一年级加上他也才三个人，三人中家入硝子并不是前线人员，对战斗并不热衷，剩下那个是五条家的大少爷，听说很不好相处，实际上也的确不好相处。 这个狂妄自我、任性妄为、自视甚高、霸道独1裁、唯我独尊……性格那么糟糕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 全世界都要围着五条悟大少爷转是吗？！ 夏油杰很看五条悟不爽，他觉得这个大少爷看他就像是看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根本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可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你以为自己是通灵王吗？！这么拽！ 不过也因为整个年级整个班级只有他们两个同龄的男孩，所以两人不可避免的熟悉了起来，两人又有着相同的爱好：打游戏看动漫，现在已经是可以一起打游戏玩人物扮演的塑料朋友了。 两个塑料朋友第二天就打了起来，夏油杰愿赌服输，在五条悟面前表演了番怎么收服咒灵。然后他听见手机震动声在响，他看着五条悟拿出手机，那双苍蓝之瞳瞬间亮如繁星。 夏油杰为这漂亮的眼睛失神了会儿。 “我有事，先走啦，杰，下次见！”五条悟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就迫不及待的瞬移消失了。 夏油杰回神，眼里燃烧起不服输的火焰，他心想原来刚才五条悟并没有使出全力，虽然他早有预料，但看着五条悟这么游刃有余他果然还是感到不甘心，与此同时，他又在想会是什么样的消息，才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大少爷这么高兴？ …… 里奈已经走到了羂索与虎杖仁卧室的门口，他颇为礼貌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无人应声。 “我进来了。”里奈轻声提醒，他握住门把手，将加固在上面的咒力卸去，这个世界的咒力对他而言比摧毁豆腐渣还容易，如果羂索用的不是与咒力有关的法术，而是直接物理性的将门给反锁的话，估计里奈进来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他打开了门。 羂索就坐在那张床上，床上还倒着一个不省人事的虎杖仁，在里奈没上来前，他曾想过各种方法从二楼逃跑，但都没有成功。 真是倒霉。 在他就要脱身前一天遇到这个家伙。 羂索低沉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奇怪，里奈就是里奈啊。”五条悟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羂索转头，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子穿透了他怎么也搞不掉的结界，嚣张地踏入了室内。 里奈：“你想怎么做？” 他是在问五条悟。 “封印。我要留着它玩。”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五条悟想要知道羂索是怎么做到更换身体的。 “那做好准备，3、2……”里奈袖子里拿出一卷画轴，瞬间，画轴往下展开，床上的羂索想看里奈要耍什么花招，于是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个房间里，转而出现在了画上。 与羂索一起消失的，还有五条悟。 里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旁边：“……” 太不听话了，明明都叫做好准备了。 这么多年，里奈的将人封进各种东西里的技艺越来越高超，其中饱受迫害的禅院直毘人有话要说：这孩子的这门技艺已经从需要接触发展到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达成目的的地步了，他有时候会觉得里奈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神明投在他家的子嗣。 五条家那个小鬼算什么神之子，我家的里奈才更有资格拥有这个称号！——禅院直毘人偶尔会这样想。 不去管那两个家伙在画里做什么，里奈将画轴卷好，又沿着袖子放了回去。 袖子本身并没有能储放大量物品的空间，只是里奈拓展这其中的空间而已。 里奈走向床边，虎杖仁还活着，他不去管这个心瞎眼盲的男人，转而巡视周围，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从他脚下蔓延起一圈金色的光晕，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正能量瞬间向周围扩散，短短几秒后，这片区域没有了任何咒力残留，干净地像是做了场净化一样。 里奈在虎杖倭助惊恐的目光中离开了虎杖家，在他离开之后，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肉块……也许只能称之为碎肉，碎肉抖动了下，仅剩的意识在催促它：回去！回去！回到本体那里！可惜因为它身上一点咒力都没有，连抖动都费尽了它最后一点力气。 直到半个月后，虎杖倭助来清扫这间房间，他将这块不明碎肉扫进垃圾袋里，第二日就将垃圾袋扔到了垃圾箱中。 下午，垃圾车将这里的垃圾拖走，而只要出了这片被净化过的区域，不明碎肉一接触到外面的未曾净化的地方，久违的负面情绪将不明碎肉包裹起来，不明碎肉瞬间弹跳而起，往本体的方向奔去。 此时，里奈已经晃悠到了高专。 第三十一章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最新章节、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一梦九州、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全文阅读、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免费阅读、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 一梦九州 《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简介： 楼主：转生到四百多年前的提瓦特大陆怎么办？1L（楼主）：如题。2L（秘密主）：怎么？你也转生了？3L（楼主）：正在为转生做准备。4L（秘密主）：那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投个好胎。5L：有故事？6L（秘密主）：呵，你猜？我转生了，转生到了四百多年前的提瓦特大陆、雷神所统治的国度，稻妻。我出生于当世声名赫赫的大家世族，而且自幼聪慧，长期霸占神童榜首，是别人家的好孩子，孩子心里的大魔王。但很可惜。我生来体弱，活不到成年。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太难熬了，于是我想：那就活到能见到阿散那一天吧。只要能见他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我如愿见到了他，但我发现，我的欲望并不止步于此。我想要明天也和他见面，后天也和他见面，要一直一直和他见面。就算死，也要变成鬼缠着他！扭曲JPG.可惜最后我还是死掉了，然后，我又转生了。我转生到一个拥有咒术师的世界里，我的幼驯染是某个六眼神子，我再次拿了我上一世的人生副本，我生无可念，于是我对我的幼驯染十分溺爱。神子就该拥有一切，哪怕他想要毁灭全世界也没有错。反正我又活不到给他收拾烂摊子的那天。有一就有二，当我第三次转生的时候，我已经心如止水了。我对站在我旁边的森医生道：“出道吧 一梦九州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可阅读其他作品。 《综漫主角竟是打工人！》作者：一梦九州 《福杰一家的秘密作战》作者：一梦九州 《在忍者世界成为领主》作者：一梦九州 《纯爱战神伏黑君》作者：一梦九州 《森先生在线养宰》作者：一梦九州 第三十二章 在外晃荡了两个多月，里奈终于准备回禅院家，不过他先接到的是禅院甚尔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禅院甚尔的声音抛却了以往的懒散与不在意，对方声音执着，带着点茫然和痛苦，禅院甚尔道：“里奈……” 在禅院甚尔带着千理和惠出门购物的时候，千理突然无意识倒了下来，他很快就将她送到了医院，但医院那边对千理的病症却毫无办法。 医生说是身体内器官快速衰竭，可是目前的并没有医疗手段能够治疗这样的病症。——就像是迈入自然老死的老人那样，没有一个医生能够挽救一个‘该死’的‘老人’。 里奈听到禅院甚尔的描述，他先是愣了下，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然后叫停了路过的出租车。 四十分钟后，里奈出现在病房里，病房的宝宝椅上放着不哭不闹的惠，床上躺着输送着营养液的千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正陷入悔恨之中，他恨自己这段时间的得意与自负，他自认为自己此刻的生活十分圆满，失去警惕心的他无疑得到了惩罚，千理的倒下给了他一拳重击，让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千理的伴侣，并没有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 如果能够提前发现，是不是就有转机？ 如果普通的医生对千理的病症没有办法，那么咒术师呢？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呢？ 在这个世界上，禅院甚尔是唯一一个得到了里奈的反转术式治疗的人，可他也没有忘记对他使用反转术式后，就倒下的那个幼小身影。 禅院甚尔知道，里奈在之后再也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过其他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看见里奈推门进来，禅院甚尔看过去，他看着里奈握住千理的手，禅院甚尔的呼吸在此刻都仿佛停止了下来，直到几分钟后，里奈放下了千理的手，在沉默中，禅院甚尔看着里奈取下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将它戴在了千理的手指上。 禅院甚尔下意识：“你疯了？” 虽然他不知道五条悟的全部计划，但他也知道这戒指对里奈来说至关重要。 “怕什么，只是暂时借她用一段时间。”里奈对禅院甚尔道，“过来，需要你帮忙。”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毛笔。 听到只是暂时借用，禅院甚尔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与戒指上的符纹有些相像的图案被绘制在了千理身上，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里奈收回笔，然后他又重新握住千理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一幕的禅院甚尔，眼尖地看到里奈的手心有一闪而逝的黑色文字，他以为那是和符文差不多的东西，所以没有在意。 “她和我不一样，不能无差别地接受外来的咒力，所以需要符纹进行转换。”里奈还有闲心给紧张的禅院甚尔解释，“绘制在她身上的符纹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凝聚周围的负面情绪，将之转化为正能量，进而变成一股生命能量……和咒灵的诞生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她不会变成咒灵，只是合理地利用了周围的力量而已。” “以后，在京都定居吧。这里并不缺负面情绪。不过与之相对的，她会踏入咒术师的世界。” 禅院甚尔脑子转的很快，“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五条给你的戒指，你也可以做出类似的东西。那为什么？” 为什么没见你自己做过？连五条悟都能做出来的东西，对你难道还有困难吗？ “不要告诉悟。”里奈没有回答禅院甚尔的问题，他估算了下时间，“一个周后，你把戒指给我带回来就可以。” 说完，里奈就离开了。 他来救千理并不只是之前对禅院甚尔说过有困难就找他之类的话，他只是从千理的病症想到了原生世界的自己而已，说是救千理，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救过去的自己。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来救他……里奈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医院是负面情绪堆积的高风险区域，一般咒术师们会在医院放下镇物，让这里不会产生咒灵，与之相对的，咒术师每过段时间就要来这里查看镇物情况。 说是镇物，实则是咒物，将强大的咒物放在这里其实是一种圈地盘行为，只要这片区域的负面情绪有‘主人’，就不会诞生其他咒灵。 里奈找到了放在这家医院的咒物，是一个染着永不干涸的鲜血的布偶，他将布偶拿起来，清空了布偶所积攒的咒力就将它放了回去。 正如禅院甚尔所说，连五条悟都能做出来的东西，里奈会做不出来吗？ 事实上，在五条悟拿出戒指之前，里奈的确在为做出这个东西付出行动。那一年的国外旅行，其实并不单纯，但很奇怪的是，国外的咒灵并不像霓虹那样诞生的多且频繁。 他走过国外很多地方，却只留下了六个标记，霓虹是他标记的第七个，也是负面情绪最多一个地方，这可能要归结于天上笼罩的天元结界，这个结界，像是罩子一样将霓虹笼罩在里面，将霓虹变成了一个易出咒术师也容易出咒灵的地方。 里奈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绪，作为他活在这个世上的养料。但他在做完标点后却没有继续行动下去，因为对他来说，活着是求生的本能，可为什么活着呢？里奈找不到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原因。 因为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所以里奈的计划一直搁置，直到那一天—— 【你会一直活着，里奈。】 他知道五条悟在做什么，也知道五条悟去高专想找什么，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五条悟给出结果的那一刻。 如果结果如五条悟所愿，那么…… 我会忘记过去，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 里奈明白自己并不是个坚强的人，他空有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实力，但却没有一颗属于强者的心。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追逐星星的人，如果明星向自己锲而不舍的闪烁，那么在长久的仰望与等待中，里奈才可能抬起脚步，朝星星追逐而去。 …… 在漫长的等待中，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起接到了护送星浆体的任务。 任务对象是一个名为天内理子的十六岁少女，对方与六眼一样，是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例的存在。她生来就是为了与天元融入一体，好让支撑了霓虹结界一千年的天元在融合星浆体后，继续以‘人类’的身份再次支撑结界五百年。 五条悟和夏油杰成功接到了星浆体，在护送星浆体去往薨星宫的路上，有盘星教高价雇佣而来的杀手来暗杀星浆体。 盘星教信奉的是天元，这些信徒（？）为了保持天元大人的纯洁，所以要阻止星浆体与天元大人融合，为此才雇佣了杀手。 但这些杀手对五条悟来说都不是个事儿，他旁观着夏油杰忙前忙后，在夏油杰忍不住冒火之后，五条悟道：“杰，看你一直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想让星浆体去送死吗？” 说的好听，是与天元融合为一体，作为天元活下去；说的不好听，就像是送祭品那样，送一个星浆体给天元，换取又一个五百年的天元结界。 “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子。”也是一条性命，为什么要为了什么天元，就要送她去死？夏油杰感觉自己像是侩子手，正在将一个花季少女送上不归途。 “那就不送她去嘛。”五条悟轻描淡写地开口，他在夏油杰震惊地神色中道：“有两个办法，一是我们先杀了她……但你肯定不会同意啦！你太心软了。” “第二，把她藏起来，直到星浆体同化的时间结束。” 天元要融合星浆体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果错过了融合星浆体的时间，就算将星浆体送到了天元面前也无济于事。 “杰的选择是？” 夏油杰：“……这该问天内理子自己吧。” 五条悟：“好吧。” 两人跑去问天内理子，天内理子自然想要活着，她其实很害怕死亡，她总是安慰自己并不是去送死，而是与天元大人融合，作为天元活下去，为保护人类做出巨大的贡献，但事实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条什么路呢？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很可耻的选择了逃避。 “好的！那我打个电话！”五条悟做了个OK的手势，他先给禅院甚尔打了电话，“过来，将星浆体藏起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能让他们将星浆体送到天元那里去。” 电话那边的禅院甚尔：“……行。” 这小鬼，是在暗示他就算把星浆体杀了也可以吗？ 不过除了禅院甚尔，夏油杰和天内理子都没有听出五条悟的弦外之音。禅院甚尔来的很快，他将天内理子带走，原地顿时只剩下五条悟和夏油杰。 夏油杰：“我们现在干什么？” 五条悟：“当然是送星浆体去薨星宫啦。”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式神小纸人，这可不是他做的，而是很久以前，里奈教他阴阳术的时候，他缠着里奈给他做的小纸人。 五条悟手里还有一根天内理子的头发，然后，他在夏油杰不解的视线中，式神小纸人变成了天内理子的样子。 夏油杰：“……” 夏油杰大感震惊！ 五条悟突然道：“对了，杰，有件事要拜托你。” 夏油杰挑眉：“什么事？” 两人护送小纸人版星浆体到了薨星宫，而五条悟，也终于在高专找到了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薨星宫的所在处。 这个地方采取了特殊的技术，在六眼没‘看’到这里之前，薨星宫在六眼的视野里根本不存在。 薨星宫的大门朝星浆体打开，这是只允许星浆体一个人进去的通道，到达这里的护送者五条悟和夏油杰本该离开，但两人都没有离开，而是一起跟着星浆体进了这座寂静如坟墓的宫殿。 一路行到最深处，五条悟终于见到了这个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他取下墨镜，六眼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天元，道：“可让我好找啊，天元大人。” 第三十三章 五条悟终于找到了天元，而里奈也终于守到了那个肉块的目的地。 那个肉块在脱离主体后，智力严重不足，它在这段时间一起在霓虹全国各地乱窜，它的本能是前往本体所在的地方，但实际上它却走遍了霓虹，好像哪儿哪儿都埋着他的本体一样。 里奈偶尔瞄一眼画轴，然后在今天，发现这个肉块终于停止了移动路线。 此刻，里奈站在高专面前，随后，他找到那个肉块，将之物理消灭后，就离开了这里。里奈知道许多咒术界的内幕，也知道这段时间五条悟接了什么任务，至于肉块的主人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能让整个霓虹染上自己‘颜色’的，除了天元还有谁？ 他没有再关注高专的事，转而看了眼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这个戒指已经不是最初五条悟送给他的那个，而是前几天五条悟更新换代了的作品。 全新的戒指有了新的功能，那就是咒力调解，一共四个档位，分别对应着特级、一级、二级和三级，最低档为三级，可以不动声色地将刻了昙之印的咒术师储存在符纹里的咒力调走，咒术师们只要每天往符纹里补充咒力，一般来说不会发现。 但到了二级，就会调走咒术师们更多的储存咒力，因为储存咒力消耗的过快，这个时候的咒术师们能隐约察觉到昙之印的不对劲。 到了一级，便能直接通过昙之印吸走咒术师们身上的咒力，这一阶段，已经明摆着要与所有咒术师敌对了。 特级更不用说，只要一启动，能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将咒术师们吸干。 但里奈没有选择调节咒力，哪怕现阶段的咒力已经逐渐开始供不上消耗。因为他在收到这个全新的戒指后，内心的动摇又多了几分。 动摇他内心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任性妄为、不将别人、也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的五条悟。 五条悟的性格受了里奈很大的影响：漠视旁人，也漠视自身。里奈连自己都不在意，就别指望他能给别人带去什么正面影响。 当然，在里奈影响五条悟的同时，五条悟也在影响里奈。 在这个世界上里奈六岁时遇到这个不看懂别人颜色的五条悟，五条悟有着十万分的自信，从来不否认自己，他对自身的认同感很高。在他的影响下，里奈其实有在一步步走出过去，虽然很缓慢，但如果长久地坚持下去，也许等到里奈成年，他就能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但天不遂人愿，在五条悟第一次无意识地让里奈将他放在心上时，也因为里奈情绪趋向平缓，负面情绪开始变少，导致咒力量变少，体内的咒力跟不上消耗，让他直接倒了下去。 那个时候，里奈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已经在崩溃边缘，他几乎一下就想通了自己倒下去的原因，一时只觉得讽刺。命运好在在戏耍他，让他想活的时候活不了，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活的比其他时候都好。 他有了用全世界的咒力供养自己的想法，所以当他再次提出出国的时候，目的并不单纯，但在旅途的过程中，里奈这种想法就越来越淡，到了后面，他只是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想要采取行动。 他待在禅院家里没有外出那一年一直在问自己：有必要吗？有意思吗？有用吗？会不会到了最后，仍然是白费功夫呢？ 但五条悟的想法比他果断、比他坚决，于是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每当五条悟来找他的时候，他只会给他肯定的答案，他在引导他，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五条悟交出了份完美答卷，而里奈却并不高兴，他仍然会在心里问自己：有必要吗？有意思吗？有用吗？会不会到了最后，只是白费功夫呢？ 到了现在，里奈依旧停在原地不动，他很卑劣地在等待星星来追逐他。 里奈看着手上的戒指，这几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的问题仍然彰显着存在感。 ——有必要吗？ 活着这件事。人总是会死的，加上这世算起来他活了三辈子，虽然三辈子的岁数加起来才五十岁，但有谁会那么好运地连续活三次呢？ 他应该知足。 ——有意思吗？ 这样活下去。活得心惊胆战，与世为敌。 ——有用吗？会不会到了最后，只是白费功夫呢？ 他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仿若深渊，根本触碰不到底线，就算五条悟成功了，就算他成功了，就算世界都化作养料，也根本没有用呢。 治标不治本，真的会有用吗。 “这位客人。” 不知何时，里奈旁边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高挑女子，对方有着十分女王的气场，长长的黑发垂落到身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里奈。 里奈从思考的漩涡中抽身，他微微抬眸，看向这个女人，“你是？” “萍水相逢，鄙人壹原侑子。”名为壹原侑子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看客人似乎有许多烦恼，是否需要下份委托来解决呢？” “委托？”里奈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无所谓道：“如果你能解决的话，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 “嗯……那就请客人，移步店内。”壹原侑子做了个手势。 里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发现在他不远处竟然多了处和室建筑，他又看了眼壹原侑子，抬步朝那个建筑走去。 两分钟后，里奈与壹原侑子坐在交易室内，屋内有着浮世绘屏风，桌案上插着名贵的花朵，一对双胞胎少女分别送上茶水与糕点就离开了交易室。 壹原侑子不拘小节地坐在里奈对面，懒洋洋地问：“客人想要知道什么？” 她发现里奈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这可是真正的变数，如果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更好了。 虽然从她看到他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偶然了。 但只有过去是永恒不变的。 里奈：“真的什么都可以知道？” 壹原侑子：“可以哦。只要你能付出代价。” 里奈垂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壹原侑子的话，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下来，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照在那几折浮世绘屏风上，在光移动的时候，里奈道：“我想要知道，我体内的力量来自哪里。” 壹原侑子：“……”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这份变数不好赚啊。 “没问题。”壹原侑子起身，“请跟我来。” 走出交易室，壹原侑子带着里奈到了客居的地方，她叫来多露和全露，让她们把里面打扫一下，然后将里奈丢在这里，自己离开了一会儿，等她回来后，和室已经焕然一新，壹原侑子道：“请。” 和室内已经铺好了榻榻米，壹原侑子走到桌案旁，她从桌子下方拿出一个香薰炉，接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不知道什么制作而成的香料，她将香料倒进炉子，对里奈道：“此香能够把人的记忆带回过去，哪怕遗忘了也没关系。如果你执念足够，你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的原初、自己的每一次转世……不过，客人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里奈没有犹豫：“我说过，只要能让我得到答案，不管你要什么都可以。” 壹原侑子扬起微笑，她可不是迟疑的人设，她直接道：“我要你的下一世。” 里奈：“可以。” 难道我还有下一世吗？真是让人不高兴的东西。 “哎呀，我就喜欢这种爽快的客人。”壹原侑子笑道，她点燃香薰炉下方特殊的晶碳，道“请需要小睡一下，梦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壹原侑子就离开了。 ——梦是无序，且混乱的。 特殊的香味将里奈的意识带回了过去，他从梦里看到五条悟、看到麻衣，又从梦里看到弥生、看到拓麻，再往前，是他自认为的原生世界，但这并不是结束，梦里的他继续逆着光阴的河流向上走。 他看到了一个青年的自己。 那是里奈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自己，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真正长大、成年过。 那个青年穿着穿着一身如雪一般的长袍，默默地流着眼泪，他半跪在地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绘制好的阵法符纹，他神色有着解脱，又有着绝望，他低声呢喃： “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这无望的转生……究竟何时才会停止。” “我受够了。” 第三十四章 那个里奈从没见过的、不认识的‘自己’在说完这些话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他周围的阵法符纹像是活物那般蠕动起来，天色也忽然变得阴沉，在下一秒变得电闪雷鸣起来。 那些阵法符纹在蠕动的过程中变成了黑色的文字，如同锁链那般将青年层层束缚，在暴雨落下的那一刻，青年的身影便如萤火那般消散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里奈继续逆着光阴的河流往上走，他看到了很多个‘自己’，少年的、青年的、老年的‘自己’；颓废、失意、偏执、淡漠、惫懒、沉稳、高傲、得意、恣意妄为、惶恐与茫然的‘自己’……每一世都不一样，每一世都有微妙的不同，但越往轮回的前面走，‘他’的状态便越高傲、越积极、越自信、越开朗。 然后，他来到了光阴的尽头。 那是一颗干涸丑陋的星球，上面屹立着一棵因枯萎而畏缩的枯木，但尽管如此，枯木的巨大也令人望而生畏，可以想象出若是它蓬勃生长时那繁盛美丽的景象，可如今整个星球已经死去，只有一点微光的种子从树梢坠落，飘荡在万千世界中。 里奈怔怔地看着那颗死亡的星球与逐渐化成干沙的死木，他忽然感觉心脏有一瞬间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他的意识从光阴河流中抽走。里奈在现实里睁开眼睛，他神色茫然，眼瞳涣散，黑色的文字在此刻攀爬上他的脖颈，逐渐往他眼角处爬去。 外面，坐在廊上喝酒等候的壹原侑子察觉到和室的不对劲，她起身，轻轻推开身后的障子门。 随后，壹原侑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轻轻提起一口气，接着仍然轻轻地撩起和服的衣摆，然后在多露和全露迷茫的目光中，完全不顾形象地撒丫子狂奔！ 多露：“……？” 全露：“……？” 壹原侑子跑到了自己的仓库……啊不对，藏品室，她看了眼堆放地很杂乱的仓……藏品室，烦躁得抓了把头发，她扑进满是灰尘的房间内，朝记忆里放那东西的地方走去。 “这个？不是。”她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发现里面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又随手丢到另一边。 “这个吗？” “难道在这里？” “到底放哪里去啦！” 我找……我找……我找找找……在壹原侑子觉得自己的店即将原地消失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拿着一个装着黑色土壤的琉璃瓶，又飞奔回里奈所在的地方。 壹原侑子站在里奈面前，她看着浑身仿若瓷器般快碎裂的少年，完全没想到只是让他追溯一下本源，却差点让他直接死掉，就算她是无所不能的魔女，也会有预料不到的事。 她打开瓶子，将里面那点黑土倒在了里奈的眉心。 黑色的土壤瞬间融入里奈的身体里，壹原侑子松了口气，她转而趴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少年的清醒。 半个小时后，里奈离开了壹原侑子的店铺，离开前，壹原侑子对他做出提醒：“你的时间不多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土壤扎根，你就不会再有转世了。” 里奈回头看了眼壹原侑子，“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在踏入正常的世界——壹原侑子的店铺处于异次元空间，一般人根本看不见，只有拥有交易资格的人才能进入这位次元魔女的店铺。 总之，在回到正常的世界后，里奈还没走几步，就被突然找过来的五条悟给整个人抱住了。 与身高已经突破180的五条悟相比，连一米七都没到的里奈身形比较单薄，里奈被抱住时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这个戒指原来不知何时咒力等级已经狂飙到一级，来自许多人的咒力从戒指涌入他身体内，但因为这对他来说是正常消耗，所以里奈根本没注意。 原来这东西的等级会自己调节吗？里奈伸手拍了下五条悟的手臂，但五条悟当没感觉到，他仍然抱着他，良久，五条悟才道：“你刚才……别动。” 他伸手抓住里奈要去调节戒指上咒力等级的手，六眼将里奈体内的情况看得分明，他明白，这东西一旦等级调了上来，就无法再降下去了。 就像被撑大的瓶口无法再回到原样一样。 五条悟很想问里奈刚才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体内的咒力一下就消耗了那么多，但此刻他什么也问不出来，他死死抓住里奈的肩膀，道：“我带你去找天元。” 五条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上办不到的事，哪怕在延续里奈生命的这件事上，他原本也显得很有信心，但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在顺利走到后半段的时候，里奈这里却出了问题。 里奈抬头看了眼五条悟，问：“那些咒术师怎么样了？” 五条悟没有隐瞒：“因为咒力忽然大量流失，他们没办法出任务，但身体很正常。不用担心。” “有人死了吗。”肯定有正在出任务、又刻上了昙之印的咒术师，在战斗的时候突然失去咒力会导致什么结果很明显。 五条悟：“那又怎么样。” 里奈：“……” 等到了薨星宫，夏油杰正靠坐在墙壁旁，他凝神看着手臂上的昙之印，又看了眼抱着里奈走进来的五条悟。 四十分钟前，昙之印突然开始吸取他身上的咒力，他还没怎么样呢，五条悟就脸色一变，瞬间就从薨星宫消失了。 夏油杰感到很不爽，同样身上都有昙之印，为什么五条悟就能使用咒力行动，而他却连保存身上的咒灵都做不到？ 是的，作为咒灵操术的使用者，夏油杰要比其他咒术师倒霉多了，他所降服的咒灵从一级到三级不等，其中二级咒灵对多，所以他身上除了他本身的咒力，还有咒灵们的咒力，这也是咒灵操术强大的原因之一。 因此，夏油杰的咒力量雄厚到整个咒术界能超过他的不过一手之数，结果因为昙之印，因为里奈的‘暴风吸入’，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咒灵在不断消失。 他心痛啊！ 早知道就不听总监会的忽悠，往身上刻昙之印了！ 知道他每一次降服咒灵，都要做多难的心理准备吗？！没想到一个意外，别是会一朝回到解放前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夏油杰要和总监会拼命。 夏油杰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突然跑掉的五条悟，但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他也猜出来五条悟绝对知道昙之印的秘密。 “禅院君怎么了？”夏油杰看了眼里奈，又看了眼五条悟。 五条悟对里奈的重视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在和五条大少爷做同学的这段时间里，夏油杰觉得这家伙真是毛病一大堆，也就里奈能忍受他，不对……他这个样子完全是里奈惯出来的吧！ 就算夏油杰见里奈见的少，也不妨碍他看破真相！ 一路没沾地的里奈终于被放了下来，他对夏油杰笑了下，然后看着五条悟威胁天元，让天元把全霓虹的结界符文换成他给的样式。 天元很无奈，也很憋屈，他现在心情也很不好，因为缺少星浆体来平衡他的身体情况导致他情绪不稳定，感觉随时会被五条悟气死，他有察觉在没有星浆体后自己会逐渐脱离人类，会变成类似咒灵的存在，偏偏旁边还有个咒灵操术在虎视眈眈…… 天元不由怨恨起总监会，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六眼和咒灵操术来给他送星浆体，现在好了，星浆体没有，他还要遭受人身威胁！ “这并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事。”天元努力放平心态，早就六眼来高专读书的时候，他就有意不让他‘看’到薨星宫，总监会能让六眼到他头上来，说白了其实也是一种威慑。 天元道：“需要镇物。我的结界术能笼罩整个霓虹靠的也不只是我自己，还有凭借。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充当镇物埋在霓虹的地下，作为结界的周转站。只要你们将我的镇物挖出来，绘制上你需要的符纹，然后再由我这边主导启动，就能替换笼罩在霓虹上空的结界。” 五条悟：“一共有多少镇物？” 天元：“43个。” 第三十五章 用六眼去找那43个镇物无异于开卷考试，五条悟动作很快，仅仅一天时间就把能找到的镇物全部给找到了，在将这些镇物从各个地方带走后，霓虹上空的结界逐渐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逐渐消失。 很多个正在育成中的咒胎也因为没有结界为它们收拢负面情绪，导致育成突然停止。本该在富士山诞生的特级咒灵错过了最佳出生时期，它本该在这日午时借助庞大的负面情绪诞生，可天上突然没有天元结界这个罩子，导致霓虹的负面情绪直接上升至高空，飘散在广袤的世界上。 五条悟回到薨星宫，他将镇物像是倒垃圾一样倒在天元面前，这些镇物大部分都是似白玉一样骨头与干瘪的像僵尸一样的肢体，就好像此人在活着的时候被残忍地分解了肢体一样。 天元眼里闪过怀念，又划过怨恨，他挑剔地扒拉出几根手指头，道：“这是两面宿傩的手指，里面含有强大的力量，想必这位禅院君百无禁忌，应该能够吸收的了。” 于是里梅没办成的事，让天元轻而易举的办到了。那几根手指被五条悟当做充电宝递给里奈，里奈嫌弃地收下，正好从母戒传来的咒力有些跟不上消耗，手指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接着，天元捧起一个发着光、如纯白雪玉质地的头盖骨，随后，他将头盖骨扔给五条悟，道：“把你们需要的符文刻印上去，然后将所有镇物放回原位就可以了。但是——” 他忽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就算这样，这位禅院君又能坚持多久呢？” 天元并不笨，只要他想，他就能从结界里获得他想要的信息。他无法走出薨星宫，千年来一直被囚禁于此，他因为自身的术式，被自愿守护霓虹，心里早就扭曲了。 他想到千年前的那一日，自己被自愿立下束缚的那一天，他的身与骨、血与肉分散到大地上，他从此变成了守护霓虹的神。 五条悟幽幽地看了眼天元，然后继续低头让这些骨头上刻印符文。 刻印符文的时间花了整整七天，薨星宫外已经被总监会派来的人层层包围，这其中有没有刻印昙之印的咒术师，也有拿着热武器与咒具的军队、杀手与诅咒师，而禅院家与五条家早就被控制了起来。咒术师难对付，可没有咒力的咒术师要好对付许多。 昙之印依旧在锲而不舍地吸取咒术师们的咒力，哪怕将刻印了昙之印的那部分血肉割掉也无济于事，这玩意儿好像一旦刻印成功，就会与自身紧紧缠绕在一起，根本无法物理分开。 而总监会这几年一直大力宣传昙之印，导致整个咒术界不管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选择刻印上昙之印。 毕竟对他们来说，死亡如影随形，就算知道总监会大力宣传昙之印一定有什么秘密，但只要利大于弊，就无所谓。 咒术师们本质就很疯狂。 他们很容易热血上头，做出没有理智的行为。 五条悟从薨星宫内走出来，他冷漠地看了眼这些人，然后伸手做了一个印：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他才不想和这些虫子纠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做，等他把镇物全部埋回去，就回来把这些人全部给刻上昙之印。 将镇物放回原地也没费什么功夫，笼罩住霓虹的结界罩子在消失了好几天后终于回来，但这结界罩子和以前的可不一样，它会将空气里飘散的负面情绪凝聚成咒力，传递到里奈的戒指那里，同时，镇物也会吸取周围的力量，同样会将力量传递到里奈那里。 天元被迫变成中转站，连他本人也没逃过五条悟的迫害，身上同样被刻上了昙之印。 然后在一个月内，五条悟以绝对的武力推平了咒术界，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只是所有没刻上昙之印的漏网之鱼都被他刻上了符文而已。 他本来不想这么激进，他本来想慢慢来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有时候五条悟会痛恨六眼的存在，因为六眼让他无法去无视里奈的身体情况。也托五条悟发疯的福，如今咒术界已经没有咒术师出任务了，因为不管是咒灵、咒胎、还是咒物都会被五条悟带走，当做供养里奈的养料。 就连里梅，也因为两面宿傩的手指而被五条悟抓住，他将又换了副身体的里梅扔到里奈面前，问：“如果你的身体死掉了，也许可以像他们一样在别人的身体里复活。” 里奈睫毛一颤，他摇摇头，道：“不可以，他们的身体太脆弱了，无法承受我。”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弥生，能够任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交换身体。 但五条悟不信，他拿出封印着羂索的卷轴，道：“他们两个都有能换身体的办法，你要试一下吗，里奈。” 面对五条悟的建议，里奈对他笑了笑，没有拒绝，“不用试他们的办法，我自己就可以。” 里奈对里梅伸出手，在黑色文字蔓延到两人相交的地方时，里梅就像是梅干菜一样，瞬间干瘪成一块皱巴巴的饼干，然后变成灰逝世了。 果然。里奈早有预感，自从从壹原侑子的店铺离开，里奈就知道自己离死亡不远，他知道自己必然死去——不管五条悟做什么来挽救都没有办法。 他这次面对死亡很平静。 或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不用再犹豫，也不用提心吊胆，他只是在静等死亡。 他回想起梦里所看见的青年的自己，他知道对方崩溃的原因，但对方也是导致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罪魁祸首，两人本质上来说是一个人，但里奈觉得自己和他像是真正的前世今生的关系—— 种子在没有人形之前，是所有灵物的大补品，不管是神、妖、精、怪、鬼还是人，都想要得到种子更进一步，种子在不断的争抢与吸收中受到重创，它身躯支离破碎，被分而食之，但却意外诞生了灵魂。可种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个平凡的人，然后以人的身份行走在大地上。 他平凡地活过了一世，却又带着记忆转生到了下一世，这便是悲剧的开端。 最初，人格以漫长的时间来治愈自己内心不知何处而来的不安、茫然与惶恐。后来，在一次次的转生中，人格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是命运之主，他嚣张恣意，他呼风唤雨，他是救世主，也是大魔王，他对自己高贵的身份坚信不疑，不然为什么他每次转生都带着之前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呢？ 但一次又一次的转生消磨了他的意志，他的情绪从高昂走向崩溃，最后连活着都感到了疲惫。他搞不懂自己一次次转生是为了什么。 最终，人格选择了人格消亡，他怀有一丝期待与希冀，运用毕生所学禁锢住自己的力量，抹消了过往一切，如新生的灵魂投入了下一次转生。 这便是里奈的前生。 那个人格绞尽脑汁给里奈带来的是十八年的平静生活，再之后他带给里奈的就只有不幸，纵观那个人格数不清的转生生涯里，只有少而又少的几次早夭了，完全是那家伙的作死与想不开，让后来的里奈承担了后果与责任。 里奈自然恨那个人，可也做不到将那人拖出来打一顿，他只能看着五条悟一次又一次地做无用功，然后对看着他的五条悟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不管五条悟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 这是里奈对五条悟做出的承诺。 整个霓虹的负面情绪在仅仅半个月内就快消耗一空，毕竟人类不是每天都在抑郁的生物，人本身不是有负面情绪组成的，人会开心，高兴的时候仿佛能治愈一切，而且更多的人大部分时间里其实在放空大脑，什么都没有思考。也因此，人类能够产生的负面情绪也是恒定的。 里奈就看着五条悟控制了霓虹高层，开始像幕后黑手那样拨弄在霓虹土地上生活的人的命运。 整个霓虹开始陷入了浓烈的负面情绪里。 禅院甚尔带着老婆孩子躲到了国外，在离开霓虹的时候，他深感五条悟的疯狂，真是为了里奈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他也知道，本质上这是由里奈延伸出来的罪。 这是由里奈亲手浇灌出来的罪恶花朵。 真是个不动声色、无所顾忌又可怕的人啊，里奈。 入冬的第一场雪很早便下了起来，五条悟邀请里奈去京都郊外看雪，他将人带到了一片雪地里，雪地下埋着厚厚的阵法符纹与怨念，在赏完雪后，五条悟将里奈死死抱住。 “里奈，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吧。” 里奈微微歪头，随后，他表情一僵，脸色的血色迅速褪去，从胸口蔓延出了泊泊鲜血，一把短刀刺透了他的心脏，这并不是咒具，只是普通的刀。 “我诅咒你，里奈——” 既然作为人无法陪在我身边，那就成为咒灵吧。 第三十六章 【……滋滋……播报……常暗岛……高危能量……撤离……】 二十六岁的森鸥外和十一岁的与谢野晶子还没踏上常暗岛的土地，就收到了来自常暗岛军方的电报通知。 常暗岛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在太平洋上的岛屿，随之岛屿的出现，世界大战也进入了末期，各国不知由于什么原因，纷纷停止战争，转而将战场挪到这座无人岛屿上，要在这座远离人烟的岛上决出世界大战的胜负。 但由于常暗岛的特殊：禁止任何热/核1武器。因此，白刃战成为主流覆盖了整座岛屿。同时，霓虹军方为了监控这座岛屿，特意在远离岛屿的地方安排了军舰，用于信息交流。 “怎么回事？”森鸥外来到联络室，房间内，负责传递消息与资料整理的联络员不解地抬头，回答：“常暗岛那边叫我们撤离，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撤离？常暗岛怎么了？ 作为内部人员，森鸥外知道常暗岛战役的重要性，但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军医，在他的计划没得到实施和成功前，他没有任何实权，自然无法指挥军舰前进。 森鸥外只能看着联络员上报了消息，他离开联络室，拿着望远镜来到甲板。相比较无法自由行动的普通军人，他还是有些特权的。 甲板上，原本在看海的少女小跑着来到森鸥外面前，她是与谢野晶子，异能力为【请君勿死】，是相当少见的治愈系异能力，但治疗条件有些苛刻，治疗者必须处于濒死状态才能进行治疗。她被森鸥外说动、跟随森鸥外远离家乡去往常暗岛，是为了给军人更好的治疗条件。 “森医生！”与谢野晶子道：“我看见他们转航了，为什么？我们不去常暗岛了吗？” “有意外情况发生了。”森鸥外摸了下与谢野晶子的脑袋。 与谢野晶子：“什么意外？” “不知道啊，小晶子。”森鸥外走上瞭望台，“我只是个普通的军医，就算真的有什么消息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高危能量让军方直接下令撤离？难道是异能武器？不，常暗岛上不止禁了任何热武器，连超越者也不能踏进常暗岛一步——作为异能者顶尖的超越者，基本都是人形自走核1弹，如果不是他们联起手来插手了世界大战，世界上根本就不会出现常暗岛。 “嗯……”森鸥外放下将望远镜放在一边，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怔愣起来，“极光啊。” 天上不知何时变幻了色彩，霞色极光向天边蔓延，宛如游蛇巨木一般的虹光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白色的线切割了天空，随后，森鸥外只感觉眼前一白，耳膜一痛，他不由后退一步，下意识保护住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与谢野晶子，紧接着，船身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几十米高的海浪像是巨人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朝他们拍下去。 世界陷入如死亡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森鸥外醒了过来，幸运的是船没有翻，他和与谢野晶子也都活着，虽然他此时全身上下都无法动作，但好在意识清醒。 他费力地看了眼昏迷过去的与谢野晶子，然后船身又是一阵晃动，与谢野晶子从他无力的手臂中滑落出去，而他也因为惯性滚到了另一边。 ——异能力【Vita Sexualis】。 一个金发的女子凭空出现，这是森鸥外的异能力，可以根据森鸥外的喜好生成一名女性，并且他可以设置该女性的武器、性格、攻击方式、年龄爱好等等，总之，是个很全能的替身。 不过为了掩饰，以及符合身份，森鸥外将他的异能力外表设置为一名护士，方便他打掩护。 森鸥外听到了海水的声音，近在咫尺。 船要沉了。 然后，被森鸥外取名为爱丽丝的人形异能以没有感情的眼神看向森鸥外，她按照森鸥外的想法先去将与谢野晶子给温柔抱起来，随后才来到森鸥外旁边，在船沉下去的前一秒将他捞起来搭在肩膀上，飞向了可能会有岛屿的地方。 在没找到落脚点的这期间，森鸥外必须保持全面清醒，爱丽丝只有在他清醒的时候才会出现，万一他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待他和与谢野晶子的就是死亡了。 一个小时后，森鸥外终于找到了一处暂时落脚的地方，这是一处小小的孤岛，仿佛随时都能沉下去的样子。 爱丽丝将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放下来，她对与谢野晶子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就开始叫醒对方：“晶子，晶子……” 森鸥外听不见爱丽丝的声音，他在醒来就已经发现自己双耳失聪，视力下降到看什么都是像素的地步，要不是还能借助爱丽丝的五感，恐怕他什么也做不到。 几分钟后，与谢野晶子茫然地醒了过来，她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又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爱丽丝轻轻地握住与谢野晶子的手，在她手上写上文字。 接着，爱丽丝拿出自己的手术刀，递到了与谢野晶子的手上。 与谢野晶子颤抖的接过。 她将手术刀对准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恐惧从没有神采的眼睛中透出来，很显然，她对自己下不了死手。 不过很快，一双带有温度的手握住她的手掌，与谢野晶子愣了下，然后放松了手指，在她的猝不及防中，那双手果断地划破了她的大动脉。 鲜血瞬间迸溅而出，与谢野晶子在临死的那一刻，对自己发动了异能力。 ——请君勿死。 仅仅是一秒钟，与谢野晶子就恢复了健康，她整个人如刚刚恢复了出厂设置的电脑一般崭新，身上所有伤痕都消失无踪。 “森医生！”与谢野晶子惶恐地看了眼周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她明白是森鸥外救了自己，不然估计她都沉海底去了。 她见森鸥外没有回话，连爱丽丝都在她对自己使用异能力的时候就消失了。与谢野晶子检查了下森鸥外的状况，看来不用她对森鸥外进行补刀，直接对森鸥外使用能力就好。 等刷新了身体状态的森鸥外醒来后，他重新召唤出爱丽丝，对已经收拾好情绪的与谢野晶子道：“晶子，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我们足够幸运，也许能在大海上活下来。” 这座孤岛上什么都没有，还有随时沉没的风险，继续待在这里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与谢野晶子点头。 “那等我一下。”森鸥外要重置爱丽丝的形象，为了符合护士的形象以及他本人的审美，爱丽丝的身形显得有些娇小，显然不适合带着他和晶子两个人走。 十分钟后，拥有六只手、身形高大的女性出现在与谢野晶子面前，与谢野晶子看着大变样的爱丽丝，不禁露出惊呆的目光。 爱丽丝的新形象成功缓解了晶子心里的不安。 因为实在是——太搞笑了啊！ 与谢野晶子被逗笑了，森鸥外不禁扶额，要不是为了生存，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异能力设置成这个鬼样子，他让爱丽丝用一双手抱起小晶子，一双手带着他，剩下那双手用于应对突发情况，森鸥外道：“如果是我一个人……算了，晶子很可爱，也很值得。小晶子啊，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从海里救回来，一定要好好听话才可以。” 与谢野晶子听了后有些愧疚，毕竟如果不是多了一个她，森鸥外完全没必要改造异能力的形象，她用力点头，表明自己接下来会好好听话，不会添乱。 接下来便是三天三夜的漂泊，在这段时间里，太平洋上慢慢浮现了许多死尸，不管是动物的，还是人的，都混合在里面，但由于鱼类基数过大，导致一眼看去到处都是鱼尸。 “……”与谢野晶子看着这样的景象说不出话来，她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道疾风掠过他身旁，然后又掠了回来，一个长着翅膀的鸟人与森鸥外并排着飞，他看了眼造型独特的爱丽丝，又看了眼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诧异道：“竟然是活人。” 森鸥外：“……” 不是活的还是死的吗。 他露出无力的微笑，“如你所见，我……” “好了，看出你的状态了。”鸟人一手森鸥外一手与谢野晶子，刷的一下就带着两人穿越了海面，到达了一处一片死寂的岛屿。 森鸥外被放下来，他站稳身体，道：“这里是？” 鸟人声音低沉：“常暗岛。” 森鸥外目光一顿，这里竟然是常暗岛。 又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这边，那是一个看着儒雅温和的青年男人，他看了眼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对鸟人道：“幸存者？” 鸟人点头，又问：“能靠近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青年男人摇头，“那周围的空间处于扭曲状态，完全没办法靠近，而且那东西似乎并没有清醒的神智，行为也很混乱，无法交流。” “如果阿蒂尔还在……”鸟人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便停下了他想说的话。 森鸥外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询问机会，他道：“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又与这次事件相关，我想我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青年男人倒是没有拒绝：“告诉你也没什么。”他开了个玩笑，“也许你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走吧，跟我来。” “那个东西的代号暂时就叫‘异神’。”青年男人道：“对了，叫我罗曼就好。不用向我介绍你，我先说一下异神的情况。” 代号为异神的高危异能量体来自异世界，一出现便将常暗岛分成了好几瓣，常暗岛的主人已经死去，徒留几片岛屿的尸体漂浮在大海上。连岛都变成了这样，就更别说岛上的其他活物了，方圆百里……连深海都染上了死亡的气息。 “祂很危险。” “就连超越者，也暂时对祂毫无办法。” “哎呀，到了。看到了吗，那个就是。”罗曼指了下前方。 森鸥外不用他指也看到了。 那是一个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发逐渐由黑色渐变到白色，穿着纯黑色分不清特征的衣物，他脸颊上攀爬着几行文字，神色空洞的看着大海。 仅仅是这样看着，少年似乎并没有象征危险的特征。 第三十七章 那个少年周围，形成了奇异的真空带。 周围陆陆续续过来了些人，他们身上的气势与气质都显露出对自己的绝对自信，毫无疑问，在这里的除了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其余人的身份都大有来历——全球大部分超越者都聚集在了这里。 “诸位，有解决办法了吗？”一个青年懒懒散散地漫步走来，他身形高挑，被碎发浅浅遮住的眼睛露出些认真与警惕。 “能试的办法早就试过了，此间的规则对‘异神’来说没有约束力。”另一个穿着普通卫衣与牛仔裤的女孩回答，她看着还身带稚气，但既然她能站在这里，就说明她并不如外表那样单纯，她道：“你这么催促，是有什么好法子？” “只是问问。” “总不能把祂放这里不管吧。” “真是无妄之灾。” “常暗岛的分裂，那些好战的国家恐怕又蠢蠢欲动了。” “难道要再‘抓’一次各国的首脑吗？” “抓了放哪里？没有第二个能完美替代常暗岛的地方了。” 森鸥外听着这些密辛，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刻，他和与谢野晶子被鸟人抓起，躲到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异能力空间中。 罗曼也在这里，他透过空间内的‘电视’看着外面，叹气：“又开始了。” 什么？森鸥外也跟着看过去，他看到‘电视’的时候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然后注意力就投入了‘电视’所显现出的画面中。 外界的世界，那位‘异神’所处在的空间已经脱离了地心束缚，极致梦幻的极光又一次出现在天幕之上。 作为视线最中心的里奈反而不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晦暗的诅咒如侵蚀着他的神智，如附骨之疽那般攀爬到灵魂之中，甚至像是病毒那般染黑了他体内那股极为纯正的正能量，而黑色的文字则如锁链一样，只要抓到机会，就会将这些力量牢牢捆住。 里奈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去观察周围，灵魂仿佛出窍般神游。 但他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是好像有东西在锲而不舍地打扰，要将他从空白世界拉出去。他不愿，他反抗，他挣脱了束缚。 紧接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的灵魂好像被打碎成无数片，坠落到到过去那漫长的记忆里。 但在那漫长的记忆中，构成‘里奈’人格的只有短短三世，总共不到五十年的时间，更多与记忆是上一位人格波澜壮阔又灿烂、顺心顺意完全自我的转生生涯。 正是他的谢幕，才有了里奈的诞生。里奈绝佳的天赋、里奈强大的实力、里奈早夭的不幸与里奈的敏感多思都来源于这个人格。它就像是影子，如影随形地跟着里奈，潜移默化地对里奈造出影响。终有一日，它会吞噬掉里奈，从而复活。 除非里奈有坚定的意志力，能够自己从记忆的海洋中逃脱。 但坚定的意志力，正是里奈所欠缺的东西。他整个人正无意识地被上一位人格所遗留下来的影子笼罩，而里奈在与壹原侑子相遇之前，他对此毫无察觉。 他以为自己，天性如此。 虽然从某方面来说也没有错。 不过好在，融入他灵魂的、由壹原侑子所交易出去的黑壤温柔地包裹住了这个脆弱的灵魂，使他从记忆之海中抽身。黑壤在催促着他，你要萌芽、你要扎根，你要长大，你要枝繁叶茂，这里并不是你的停留之地，你要依循天性，寻找合适的土地。 随后，里奈在现实世界里睁开了眼睛，他扫了眼四周，然后将目光对准虚空中的某处，他绯色的瞳孔微缩，露出兴奋的光芒，他轻声开口：“出来。” 语言包含着强大的力量，下一秒，躲在异空间都开启了聚会的众人被空间像是倒垃圾一样倒了出来。 众人：“……” 众人：“！！！” 穿着得体、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整理了下自己的外表，接着绅士一般开口，“日安，阁下。” 里奈微微歪头，“日安。”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原本阴沉的天色霎时褪去，露出毫无遮挡的天空，剧烈的太阳光照射在这片岛屿上。 见里奈的样子已经能够交流，中年男人将警惕藏在温和的皮囊之下，他继续道：“在下约翰·弥尔顿。请问您是？” “我？”里奈眨眨眼睛，“我也是约翰·弥尔顿。” 约翰在此刻瞳孔一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灵魂里抽走，他感觉到了不安，他回头，看向和自己一起来的同伴。 同伴感到了迷茫，她看着约翰，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约翰？为什么会有两个约翰？”她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约翰，又看了眼对面的约翰，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打结了。 她和约翰因为常暗岛事变来到这里，结果造成常暗岛事变的竟然是约翰？不对，明明是异神，约翰变成了异神？不不不，面前的这个才是约翰，对面的是异神，也是约翰（？），不对，对面的只是异神，是异神共用了约翰的身份。 在场的人也发现自己的认知出了错误，他们会不自觉地，认为对面的异神是约翰·弥尔顿。好在他们的意志坚定，至少在两个约翰没交换位置前，他们还能分清两者的区别。 可是里奈不理解：“约翰不可以有两个吗？” 同伴下意识道：“不可以啊。” “好吧。”里奈语气里有着遗憾，他看向约翰·弥尔顿，声音天真又单纯，“消失吧。” 站在同伴身前的约翰·弥尔顿消失了。 里奈语气轻快：“好啦！现在只有一个约翰·弥尔顿啦！” 同伴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看着空荡荡的身前，目光移到里奈身上，她的理智告诉她对面的不是约翰，是夺走了约翰身份的异神，但她的感情告诉她，对面的也是约翰，就算对方与自己记忆里的约翰有所不同，但他就是约翰。 约翰为什么会站在对面？ 眼看着约翰的朋友陷入了精神错乱，罗曼轻叹口气，在他的认知里，里奈=约翰，但他与约翰私交不多，所以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大，他的理智站了上风。 罗曼道：“你无需成为约翰·弥尔顿，你就是你自己。初次见面，您是？” 里奈：“你好奇怪，我不是约翰·弥尔顿，那我是谁？” 罗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答案必须要小心，不然就会像约翰那样，失去身份、失去踪影，但扫雷是必须的，就算踩中了雷点，也算是排除危险项。 “我说过了，你是你自己。”罗曼：“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你好，我是罗曼。”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全名。 里奈：“你好，我是……” 我是谁？ 里奈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三十八章 看着异神瞬间空洞下去的神情，罗曼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了，果然名字也是禁区，想想办法，要阻止这家伙可能会有的发疯行为。 罗曼：“约翰其实挺好的。” 你想继续做约翰我没有意见。 约翰的同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有些气，她走上前，不顾罗曼阻止的目光，对里奈道：“把约翰还给我。” 里奈转头看向她，他那双绯色的眼瞳恢复了神采，他看着同伴，好奇问：“他对你很重要？” 同伴……名为伊丽莎白·明沙尔的女人眼中燃烧着愤怒恐惧的火焰，她道：“当然。” 里奈继续问：“重要到什么程度呢？” 明沙尔听出了里奈语气中的好奇，她掩下心里微妙的不爽，用行动展现了约翰对她的重要性，她摘下头上的蔷薇花，目光如剑，声音如铁，“我可以与约翰，共赴死亡。” 里奈歪头：“是爱？” “……”简单的‘爱’，如何能够定义她与约翰的关系，她的异能力与精神控制有关，或许能够影响一下能够交流的异神，她抚摸着花朵，对里奈道：“这是约翰送我的礼物，他说，等这次回去，就和我……” 异能力悄无声息地张开。 而在里奈的视野里，则有奇怪的、带着文字的能量光带从明沙尔身上朝他飞来，他对这种文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东西会随时攀爬到自己身上一样，他下意识抓住光带，在众人紧紧盯着他的目光中轻轻一拉—— 明沙尔一顿，她感觉不到异能力的存在了。 如果说约翰能让她心甘情愿与他共赴死亡的话，那么从出生便伴有的异能力则是她的半身，缺少了异能力，好像连灵魂也不再完整。 里奈手里还握着那条异能力光带，这条光带很美丽，但可惜里奈欣赏不出它的美感，他能看出这上面带着规则与因果的力量，是明沙尔的一部分灵魂，不过他的关注点很快从异能力光带上移走，去仔细看自己的手掌。 好黑的手！里奈觉得自己的手不该这么黑，为什么有人的手会黑的像是涂了纯黑墨汁那样啊！他抬起手臂，对准太阳，阳光从他指缝透过，里奈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手上蠕动，因为数量太多、字体太小，导致他手的颜色直接变成了黑色。 他放下自己的手，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打扮，比起自己一身黑装扮，发梢的纯白色在纯黑的对比下好像在发光。 里奈：“……” 他不再关注自己，他看了眼僵在原地的明沙尔，然后他在属于明沙尔的异能力中找到她关于约翰的记忆，异能力与主人是一体，主人所经历的事，同样也是异能力所经历过的事。 里奈在明沙尔的记忆中抽取出她对于约翰的形象，接着，异能力光带被他还给明沙尔，随后，‘约翰·弥尔顿’出现在了里奈身边。 里奈：“还给你。” 随后，里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异神的突兀离开不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在他们的畅想里，既然异神可沟通，那么他们要么与异神交流成功，要么与异神交流失败，但仔细想想，为什么要以人类的思维去推测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家伙？ 不受控制、四处行走的异神实在充满着威胁，罗曼伸手按了下脑袋上的礼帽，对众人道：“那我与乔尔也先走一步，等之后，大家再找个时间聚会吧。” 等下次聚会，会议的核心就不再是如何结束世界大战，而是怎么对付异神了。不过，放在眼前的问题不止异神一个，被突然降临的异神所搞掉的常暗岛使他们的‘世界和平计划’中止，得再想既能够解决世界大战的问题，又能尽量减少人们卷入战争的办法。 被众多大佬包围的森鸥外被与谢野晶子也没被人遗忘，可惜这里没有霓虹的超越者，不能顺路将他们送回去，所以他们被送到了法国，接着法国那边与霓虹沟通，为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补办了相关证明，让两人乘坐游轮回国。 啥也没干成的森鸥外：“……” 算了，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不过，他和与谢野晶子作为常暗岛事变的唯二幸存者，估计回国后会受到多方盘问。 在即将走下游轮的时候，森鸥外回头看向一路沉默、显得有些安静的与谢野晶子，因为事先对与谢野晶子说过回国后她可能会被单独带走询问有关常暗岛异变的事，他自然认为晶子是在不安，他对晶子伸出手，温和道：“不要怕。” 与谢野晶子点头，她握住森鸥外伸出来的手，被对方牵着走下了游轮。 森鸥外感觉与谢野晶子的手有些冷，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与谢野晶子的身上，他听见与谢野晶子问他：“这里是哪里？” 森鸥外：“港口。横滨的港口。” “森医生！”身后突然传来晶子大声的呼喊，与谢野晶子小跑着跑下游轮，在她看清森鸥外后却又突然停下脚步，向前冲的惯性差点没让她掌握好身体的平衡。 森鸥外：“！” 他回头看着喘着粗气慢慢瞪大眼睛看着这边的与谢野晶子，又低头看着被自己披上外套的‘与谢野晶子’，这一瞬间，他有种自己突然捡到鬼了的恐惧与惊悚。 第三十九章 现场出现了两个与谢野晶子自然引起了前来接人的几位公务员的注意，他们在来之前见过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的照片和资料，但是资料上没说‘与谢野晶子’是对双胞胎啊？！ 公务员之一的小马幸与几位同事对视一眼，一行人走上前，小马幸对森鸥外道：“森医生？她们……？”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与谢野晶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是乔装？还是异能？ 小马幸知道异能者的存在，但他只知道这两位都是异能力拥有者，至于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拥有什么异能他就不清楚了，他们只是过来接人，更多的内情并不了解。 森鸥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温度，再看了眼另一边停在原地，明显意识到什么不敢说话的与谢野晶子，他对与谢野晶子投以安抚的目光，然后对小马幸道：“晶子在后面。” 他提着心，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下‘与谢野晶子’的肩膀，语气自然，“我们走吧。” 见森鸥外这个态度，小马幸就不再多问了。 上车后，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坐在后座，车上有其他人，就算森鸥外想问些什么，场合也不合适，他看着车窗外，心想：异神怎么会在这里？祂为什么会跟过来？祂想做什么？祂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祂会乖乖地，像现在这样跟在他身边吗？ 霓虹没有超越者，如果异神……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森鸥外按脑后了。异神太不可控，祂能在众多超越者的视线中消失，想必离开他也轻而易举，他现在要做的是不要惹怒祂，他可不想霓虹落到常暗岛那个结局。 一路胡思乱想，车已经行驶到了目的地，森鸥外带着异神下车，与谢野晶子在另一辆车上，接下来两人要走的路也不是同一条。 “请。”小马幸做了个请的手势。 森鸥外点头，他牵着异神往小马幸指的方向走，他感觉到异神偶尔朝他看来的目光，头脑风暴的同时低头对异神露出一个微笑。 正对上森鸥外笑容的里奈：“……” 他跟着森鸥外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那一群超越者中，只有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在说霓虹语，虽然他能无差别地与那些人交流，但只有这两人真正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里，会有他的过去吗？里奈看着周围雪白的墙壁，他其实对自己的过去没什么看法，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在给自己找事做而已。 等走到一处带窗的走廊时，牵着他的森鸥外突然问他：“还要跟着吗？” 里奈抬头。 森鸥外停在窗户面前，叹气：“要不我们跑吧。” 里奈：“？” 负责带路、听到这句话的小马幸：“？？” “这样带着你走进去，恐怕很快就会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了。”政府会从小晶子那里推测出里奈的身份，而以森鸥外对霓虹政府的了解，他们向来只会将事越办越糟，如果让他们得知了里奈的身份，说不定会派出军队，对里奈进行围剿。 虽然森鸥外不想承认，但霓虹政府就是有那么离谱。 森鸥外道：“然后带着你的我，也会被当做同伙。” 就算他们知道不是，也不妨碍他们这样做。 “你还害怕这个？”里奈可看不出森鸥外有害怕的情绪，他直觉对方在装，不过没关系，他很大方，里奈道：“别害怕，森医生。我可以帮你…” “但是那样太无趣了。”森鸥外打断里奈的话，他见识过里奈‘语言’的威力，实在不敢去赌他哪句话会带有言出法随的能力，他双手按住里奈的肩膀，令里奈微微一愣，森鸥外道：“可能在你的眼里，世界上很多事都很简单，在你轻易地办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时，也会失去很多快乐。” 里奈歪头：是吗。 小马幸：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感觉到有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正在被他知道中，小马幸露出僵硬的微笑，好想原地消失：你们要谈这种话，也不要在我面前谈啊！ 森鸥外问：“你接下来有想做的事吗？” 里奈：“没有。” 他慢慢仰头，在他整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在森鸥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在常暗岛时的模样，他开口，语气好奇又疑惑：“你要给我带来快乐吗？” 森鸥外蹲下1身体，“如果你愿意。” 里奈：“如果你做不到……” “那任君处置。”森鸥外又起身，重新牵起里奈的手，“但前提是，你要听我的，不能随便使用你的能力。” 里奈：“好啊。” 陪你玩玩。 “那现在——”森鸥外看了小马幸一眼，爱丽丝从他身后出现，接着一拳打晕小马幸，然后带着里奈一路绕过人群跑掉了！ “不公平！”被带着跑的里奈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凭什么你就可以用能力！你也不可以！” 说完，爱丽丝就消失了，森鸥外没在意，他知道，和异神相处总要付出些代价，更何况爱丽丝不是真的消失了，他能感觉到爱丽丝只是无法被他召唤出来，虽然刚刚才和异神说过不能使用力量，但他知道这并不具备约束力。 接下来他们遇到了在这里办公的其他人，他们看着跑出去的森鸥外和里奈感到了诧异，但由于他们不知内情，所以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开了这里。 直到半个小时后有军队过来，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变大条了。 等跑到了横滨的街上，森鸥外才松了口气，他看着里奈，然后笑了下，继续带着对方跑，这里还在政府的控制范围之内，他现在要去横滨最混乱的地方。 跑着跑着，森鸥外叫了一辆出租车，这里是租界范围，相比较横滨的其他地方要安全很多，所以也有出租车在载客，上车后，森鸥外对司机说出要去的地方，司机一听，立马不干，表示自己不做这趟生意。 森鸥外摸出一把枪，和善道：“去不去？” 司机：“……去！” 森鸥外：“到边缘停下就好。” 威胁完司机，森鸥外又看向里奈，心想自己要踏地雷了，希望是个哑弹，踩到时什么都不会发生。 森鸥外开口：“给我一个称呼你的名字。” 里奈：“嗯……”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森鸥外不能一直叫他‘喂’，他觉得自己对名字没什么执念，于是道：“随便你叫什么。” 森鸥外：“既然你没想好，那我就先给你起个代号。” 里奈：“起什么？‘异神’吗？” “不。”森鸥外不意外里奈知道这个，“那样太明显了，就叫你‘吉法师’吧。” 里奈：“？奇奇怪怪，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森鸥外叹气：“取个吉利点的小名好旺我。” 里奈：“……你高兴就好。” “说好了，吉法师，只要我不使用能力，你也不准用。”森鸥外试图得寸进尺。 里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在愣了一下后，他点头，然后道：“如果你让我感到无趣了，那我就……”他皱眉，暂时想不到要用什么来威胁森鸥外，他只好将语调拉长，让森鸥外自己去脑补。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了下来，森鸥外下车时顺便将里奈带了下来，通过两次坐车的事，森鸥外觉得里奈以前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人根本就没有自己开车门的意识，非要让人请他。 在里奈也下车后，出租车瞬间像逃命一样跑得飞快，很快就不见踪影。 里奈看着森鸥外：“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森鸥外：“先找个房子。” 在里奈要问为什么之前，他又道：“你可以不用吃饭，但我是个活人。” “嗯？”里奈不高兴了，“你在嘲讽我死了吗？”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活着毫无关系。 “怎么会。”森鸥外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你要是活着我更高兴。” 要是里奈还活着，估计根本不可能以这种状态掉进异世界里，也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威胁，所以森鸥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里奈活着，可惜，现在里奈正以异常状态站在他旁边。 但里奈不知道森鸥外心里在想什么，他听着森鸥外格外真情实感的话，心里一点感动都没有。 里奈：“你根本不懂死了的快乐。” 森鸥外：…… 谢谢，并不想懂。 第四十章 霓虹的黑手党很猖獗，更何况这几年霓虹一直在对外输出兵力，根本无瑕管控国内，导致黑手党势力一步步蚕食了本属于政府的权利。 而横滨，是黑手党势力与实力最强盛的地方，只要离开了租界，时不时就可以听到枪声，倒霉一点能直接跑进火拼现场，衰到牺牲。在这里，争抢打架乃至杀人都是常见的事，弱者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好人没法立足。 再加上今年横滨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好几千人在这场爆炸中死亡，近万人因此受伤、失去工作与住所，爆炸毁去了三百多万平方米的建筑物，横滨的经济瞬间陷入低迷，但尽管如此，霓虹政府也没给出章程来处理这次爆炸，他们似乎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意图就这样混过去。 爆炸的地方被横滨本地人称作镭体街，在爆炸过去了几个月后，镭体街上已经建起了贫民窟，无数流离失所的人像是野狗一样住进了这里。 现在，贫民窟即将新增两名住户。 里奈用一双小黑手捂住口鼻，他用手肘戳了下森鸥外的腰，问：“我们要住这里？” 森鸥外垂眸看了眼里奈黑色的发旋儿，又看了眼里奈纯黑的手，在光线的反射下，那双手会流转着银色的纹路，看起来像是戴了贴近皮肤的手套，这还不算完，除开里奈那套分不出风格的衣服，他发梢的纯白色被纯黑衬得简直像是会发光。 他道：“吉法师，你太显眼了。” “……？”里奈不明所以地看向森鸥外，他顺着森鸥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又看了圈周围警惕又小心地看着他们的那些人，最后看向森鸥外，皱眉：“明明你也很显眼。”怎么可以只说我？ 森鸥外继续道：“你这身打扮能换吗？” “可以啊。”里奈表情不怀好意，“可是这是我的初始套装诶，要换掉它的话，只能使用力量，我能使用力量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森鸥外。 森鸥外当没听见，他心一直悬着，不过表面早已恢复平静，他打量着镭钵街的环境，回答之前里奈提出的问题：“横滨本来就有很多黑户，现在镭体街的出现，来历不明的人就更多了。这里政府管不到，除了混乱一点，完全能够隐藏起我们。” 到时候要是找到机会，他要尽量把里奈带出国，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1弹留在霓虹，实在很考验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 “哦。”里奈轻哼一声，希望你不要被我抓到弱点，森医生。 里奈：“我不想住镭钵街。” 最终，两位镭钵街预住住户住在了另一条街上，虽然这条街同样混乱，但却是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住在‘有主’的区域里，相比较其他地方要安全很多。 而住房是白得的——那里是一个诊所，经营这家诊所的人是个无证上岗的黑医，黑医前几天刚被黑手党带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寄了，森鸥外与里奈鸠占鹊巢，占领了这个无主诊所。 万一这个诊所原先的主人回来怎么办？ 到时候森鸥外自有办法解决他。 不过现在要做的是打扫诊所，诊所的上一位主人并不爱干净，医用废品与厨余杂物混在一起，消毒水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也就这里见不得光，不然分分钟被人投诉。 里奈继续捂着口鼻，睁着绯色的眼瞳看着森鸥外忙上忙下，他像是监工一样站在门口，在森鸥外第八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森鸥外停了下来。 里奈用疑问的目光盯着森鸥外。 森鸥外把手里的扫把递到里奈面前，“二楼第二个房间是你的，吉法师，你自己打理一下吧。” 里奈：“……？” 他后退一步，“你全部扫了吧。”顿了下，他又道：“我可以住你那间。” 森鸥外：“……” 两人对视几秒，气氛有些僵持，随后，森鸥外道：“寻常人都会打扫自己的房间，有些人甚至能从打扫的行为里获得快乐，吉法师，我觉得你应该试试。” 里奈：“……” 你就是想哄我扫地，真是小心眼的男人，不就在旁边看了你几分钟吗。 他接过扫把，绕过森鸥外进了诊所，二楼的第二个房间开着，里面已经被森鸥外简单收拾了下，地面落着许多灰尘纸屑与杂物，里奈本来想要个念头将这里变得一尘不染，但他念头刚起来就生生忍住了。 ——不可以使用力量！ 他一边扫地一边想，森鸥外最好祈祷自己保持‘有趣’的时间长一些，不然等他感到无聊的那一刻，就是森鸥外倒霉之时。 等扫完地，里奈看着仍旧灰扑扑的房间感到很不满意，这次他不用森鸥外开口，自己就找来了水桶和抹布，开始认认真真清扫起来。 清理其他区域的森鸥外就看着里奈积极地跑上跑下，他没有一刻没有在关注里奈，也没有一刻停止分析他，从知道‘与谢野晶子’竟然是‘异神’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想过很多种对付异神的方案，可惜很多办法他刚想个开头，就知道绝对行不了。 再之后，从对里奈说出第一句话，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海里迅速转了几遍，然后才以自然的态度开口。 然后，森鸥外得到初步答案：异神，对普通人的生活比较感兴趣。 现在森鸥外要做的就是，延长异神的这份兴趣。 一个小时后，里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被自己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房间，心里的确升起了一股快乐。 当那些灰尘污渍在他手下被一点点擦拭干净，好像他的烦恼也被一起擦掉了。 森鸥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道：“怎么样？” 里奈看了眼森鸥外，矜持地点头，“还不错。” 森鸥外也露出笑容，接着把另一块抹布递到里奈面前。 里奈移开目光当没看见，虽然把手下的东西一点点变得干净的过程的确很美妙，但不代表他喜欢清洁。 森鸥外又收回抹布，诊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他收拾地差不多了，剩下的地方以后再慢慢收拾吧，而且在收拾的时候他还找出几张前任留下来的卡以及一些现金，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置办两套干净的床上用品。 他正要邀请里奈去购物，诊所就闯进来两个头破血流的男人。 “西藤！西藤！给老子出来！” 森鸥外穿上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刚开封的白色大衣，他慢悠悠走下楼，对那两个男人道：“西藤不在。” “你？”其中一个男人用凶恶的目光审视了下森鸥外，他没问森鸥外怎么会在这里，而是问：“你是医生？” 森鸥外点头，他扫了眼两人的情况，“中弹了啊，进来吧。小心点，血别弄得到处都是，这可是我刚打扫的地方，别弄脏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互相扶持着往手术室走去，在进入手术室时，一直负责搭话的那个人回头，威胁道：“别刷花招。” 森鸥外没理他，他抬头，看了眼二楼趴栏杆上看着这边的里奈，然后才走进手术室，为这两个人取子弹、缝合伤口，不过由于没找到麻醉，这两个人最终纷纷被痛晕。 被痛晕的两人被森鸥外放置在原地，他重新把自己打理了一下，接着邀请里奈去购物。 于是，这家诊所上一任主人遗留下来的财产在今日被森鸥外用了个七七八八，可谓是钱找着了，但被别人花了的典范。 然后回去的路上，成功被人打劫。 看着这五个拿着刀和棍棒、表情满是戾气的歹徒，森鸥外盘算了下自己以一敌五的可能性，他体术不算顶尖，但由于之前要去常暗岛，为了在常暗岛活下来，他狠狠训练了自己的体术，毕竟爱丽丝有多厉害完全取决于他本人的水平。 而现在他不能用爱丽丝，只能单打独斗。 “交出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歹徒之一叫嚣道：“这样我们可以留你一命！” “既然到了镭钵街，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歹徒之二看着光鲜亮丽的森鸥外和打扮的奇怪的里奈，他着重看了眼里奈的脸，一双眼珠子不怀好意地乱转，“我哥哥可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奉劝你们识相一点！” 里奈对上歹徒之二的目光，他露出害怕的表情，躲在森鸥外身后。 森鸥外：“……” 歹徒们见到里奈这个表现，笑的更放肆了，“小弟弟，还在吃奶啊？需要哥哥们帮忙吗？” 唉。森鸥外从兜里抽出手术刀。 …… 回到诊所后，那两个病患已经走了，手术室多了一叠钱和一颗钻石，森鸥外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累了一整天的他给自己泡了两包泡面，顺便给里奈泡了一包。 他知道里奈不用进食，但经过他这一整天的观察，觉得最好不要把里奈当做‘异神’看待。 吃泡面的时候，里奈果然很嫌弃，他一边嫌弃一边吃完，等到洗漱的时候，他一边想着自己完全不需要洗澡，一边拿起放篮子里那身很普通的蓝色浴衣。 要换吗？ 里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一直没换过的初始套装。 嗯…… 第四十一章 传统的霓虹式和服浴衣穿在里奈身上的确让他的气质变得有些不同，他顺手把长发用发绳捆在脑后，然后踩着木屐走出浴室。 不过限定版浴衣·里奈的复刻时长只持续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恢复了自己的初始装扮，穿着那一身黑看着森鸥外在诊所继续忙上忙下，偶尔会来几个病人，他们看到这儿的医生从西藤变成一个陌生男人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评估森鸥外的医治水平。 如果森鸥外的水平像西藤那样是个半吊子，那么他们不会太顾忌森鸥外，明面上不会对他怎么样，但私底下就不好说了，当然，如果森鸥外水平高超，那就得供起来。 处理好这些伤患，森鸥外又要出门，他看着一直趴桌上观察着这边的里奈，道：“吉法师，出门吗？” 里奈抬眸：“干什么？” 此次出门是去置办诊所需要的一次性医疗用品以及药物，上一任西藤留下来的资金并没有多少，大部分昨天就花完了，森鸥外只留了接下来几天吃饭的钱。 横滨自然也有制作医疗用品的工厂，明面上这些工厂的老板各不相同，但暗地里都被黑手党势力把持着，正常买卖与非正常买卖都在进行。 里奈跟着森鸥外早出晚归好几天，看着他摸清横滨地下世界的势力，看着他碰壁又看着他忽悠人，在套路与被套路的过程中，森鸥外搭上了一个医药公司负责人的线，解决了诊所以后所有的医疗用品和药物供应。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横滨的生面孔逐渐多了起来。 在又一个陌生人从诊所外徘徊离去后，森鸥外将消毒好的手术刀放回架子上，他掩住脸上的沉思，透过手术刀的反光看了眼削苹果的里奈。 他在思考，让里奈左右战争结果的可能性。 森鸥外没放弃关注与战争有关的情报，不知道那些超越者是怎么搞的，霓虹的军队与物资又一次次地往外派，看来这场战争终于快有了结果，据他的分析，霓虹陷入弱势，不然政府那边也不可能一次次来找‘异神’。 ‘异神’的特征很明显，只要稍微打听就能找到里奈在哪里。 好在不知道是哪位勇士，暗中将这些意图上报里奈位置的眼线一一暗杀，那一定是位武艺精湛的武者，就是不知道这个行为是出于他本身意愿还是受人指示，森鸥外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保镖很感兴趣，但他也在认真思考利用里奈能力的可能性。 因为里奈的误入，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让这个本该经历常暗岛战役，然后将‘最优解’刻进灵魂里的男人给带偏了方向。 现在森鸥外二十六岁，年纪轻轻还没实现抱负，就因为一个撞自己手里的烫手山芋而选择丢掉自己光鲜亮丽的身份，转而隐藏在混乱的横滨，未来还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森鸥外知道，只要里奈一句话，就能影响战争格局，但真的要因为这个，打破他与里奈三个月来的默契，去赌对方的态度么？ 论里奈这三个月来的表现，完全可以将‘无害’两个字印他脑门上，这个家伙虽然从来没透露自己的过去（按森鸥外的猜想，里奈记不记得过去都不好说），但能看得出来，里奈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天知道有一次森鸥外做手术的时候，旁边突然递来一把手术剪刀，等全程顺畅的做完手术，森鸥外还下意识喊了声爱丽丝……结果转头看到的是里奈无辜小脸。 森鸥外：“……” 里奈以普通人的身份融入了横滨的生活，森鸥外诧异的同时什么也没做，毕竟普通人的生活哪里需要演呢，按部就班过下去，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森医生，你在想什么？”里奈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未开封的针筒，看上去像是随时准备给森鸥外来一针。 森鸥外回神，“没什么。” 算了，太不可控了。哪怕现在的里奈看着是只无害的小猫咪，也不能掩盖他内里非人又无秩序的事实。他绝对不能主动去打开那诱人的潘多拉魔盒。 他放下心底的妄想，对里奈道：“最近黑手党火拼越来越频繁，吉法师，要注意避开那些地方。” 里奈仰头看了眼森鸥外，敷衍地点头，接着又顺走第二个架子上的一些药品，在森鸥外的注视下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森鸥外这才注意到里奈的装扮，然后瞳孔地震！ 这到底是什么装扮啊！为什么穿着凉鞋还要穿袜子？为什么毛衣外面要搭个披风！为什么你头上要戴着黑白蕾丝花边的女仆发箍？！还有你那超大的粉色包包是怎么回事！？ 审美不算差的森鸥外被辣到了眼睛，他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又强迫自己移回来，“吉法师，你这身打扮……？” 你不是一直都坚持自己的初始套装吗？怎么一下就发生了改变！ 你的初始套装，挺衬你的啊！ “我打扮怎么了？”里奈低头看了眼自己，觉得很正常，他看出森鸥外对他打扮的不满，十分不高兴，他道：“你对我的打扮有什么意见？” 森鸥外感觉自己快吐魂儿了，他道：“……没有。你要出去玩吗，快去吧。” 里奈又看了眼森鸥外，这才背着自己的包包离开了。 一路上，与众不同的他果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过鉴于每天都有不同的目光看向他，里奈早就习惯了，在路过一个超大的玻璃镜前的时候，里奈驻足片刻，欣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 里奈：哪里奇怪了？明明挺正常。 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穿街过巷，等到了目的地，那里的少年们看着如此打扮的里奈也震惊了一下，不过他们的震惊很短暂，毕竟对他们这群在镭钵街四处流浪的孤儿来说，有的穿就不错了。 “药……药！”名为白濑的小少年将几个同伴笼在身后，他朝里奈跑过来，目光第一时间放在了里奈的包包上，不过他知道自己抢不过，所以还算乖顺。 里奈拿出针筒：“仅仅吃药可能来不及，要打针吗？”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选择了退步，毕竟药都要吃人家的了，难道还怕打针？ “跟、跟我来。”一个粉发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开口，她带着里奈转了下弯，到了他们在镭钵街的暂居处。 打开门，里面的布置一目了然，很简陋但很干净，最里面的床铺上躺着一个赫发的小少年，他烧的浑身通红，旁边还有另一个小孩子守在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铺上的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小孩子迅速转头：“柚杏姐！” 柚杏示意小孩子小点声，然后让里奈进来。 里奈走进去，成功见到了这位搞出镭钵街的罪魁祸首，他目光含有期待，心想：这会是我的同类吗？ 在镭钵街的一些暗处，仍然残余着爆炸留下的力量余韵，由于里奈状态的特殊，当这个名为中原中也的小少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力量与这个小少年之间的联系。 ——爆炸、异界降临，还失忆了，和他多像啊！ 唯一和他不一样的，就是中原中也是个活人。 里奈没去思考自己的身体跑哪里去了，他由衷地觉得没有身体的自己更好，他对中原中也的兴趣不大，前几次看到对方他都没打招呼，要不是这次白濑意图抢劫他，想拿些药品给中原中也治病，他根本不会过来。 给这个病中的中原中也打了针，把带来的感冒药留下，里奈就离开了。 在里奈离开没多久，打了针吃了药的中原中也醒了过来，白濑和柚杏松了口气，白濑开始哇哇地讲自己为了救中也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委屈还差点死掉，要让中也记得他的好，以后一定要感恩之类的。 面对白濑夸大了事实描述，柚杏没有纠正，她认可了白濑的话。 离开了这里的里奈没有回诊所，他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镭钵街的某个集装箱内，受了重伤的福泽谕吉在这儿暂时养伤，他听到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福泽谕吉握住不离身的武士刀，等看到来的人是里奈后，他才卸下了戒备。 至于里奈奇特的装扮？福泽谕吉认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脱掉上身的衣物，让里奈给他缝合后背的伤口，应他的要求，里奈没有给他打麻药，他看着痛到流汗也一声不吭的福泽谕吉，不解道：“你是这样，森医生也是这样。明明很馋我的力量，却硬是憋着不开口。你们都这么有责任心吗？” 正如森鸥外没停止过观察里奈，里奈也没停止过观察他，只是除了森鸥外，里奈也会观察别人，对于知晓他身份的森鸥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里奈能猜个七七八八；对于自发跑来保护他的福泽谕吉，里奈能搞明白他在想什么，但里奈理解不了。 福泽谕吉咬牙忍痛，他本是政府秘密培养的特工，代号银狼，现在已经脱离政府自己行动。 他暗中杀过很多主张战争的人，也是因为主战派要来找‘异神’为他们带来胜利，他才得知了异神的情报，结果等他到了横滨，所看见的异神不过是个热爱生活的孩子。 福泽谕吉不像森鸥外那样想的很多，森鸥外在面对里奈的时候恨不得每次开口的话都要在心里过几遍，但福泽谕吉不是。 所以，现在面对里奈的疑问，福泽谕吉道：“我不明白那个医生的想法。但是，吉法师，世界并不是以一概全的，它很复杂，也充斥活力，我要守护的不只是人。至于责任心，每个人对责任的看法不同，我只是做我觉得对的事。” 感觉到里奈的缝合结束，福泽谕吉自发拿起绷带，“也许，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你现在还太小了，吉法师。” 第四十二章 里奈给福泽谕吉缠绷带，他其实可以一下就将人给治好，但可能是犟吧，毕竟森鸥外一次异能力都没有用，连背着他也没有用过！要是他私底下用了不就代表他不行吗？！ 里奈冷哼一声：“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太小了的人，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虽然他不记得有没有人说过，但他觉得没有。 福泽谕吉就问：“那你多大了？”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的里奈：“……” 按照人死后会定格在死亡那一刻的说法，他大概十六岁左右。 但十六岁在普世观念里是未成年！ 里奈：“总之，比外表大。” 福泽谕吉：“……” 他忍不住笑了下，他伸手拍了下里奈的肩膀，道：“回去吧，吉法师。再过不久，那些来找你的人就不会来了。” 福泽谕吉在说完这句话的半个月后，那些坚持不懈来找里奈的人果然消失了。 森鸥外站在诊所的窗前，他看着雪如飘絮般飞扬而下，幽幽叹了口气。 持续了许久的世界大战终于在年末的时候结束了，其中，霓虹战败。 霓虹的租界又扩大了几倍，战争赔款沉甸甸地压在民众身上，而在横滨直接表现出来的就是，横滨越来越乱了。 森鸥外的小诊所客人不断，镭体街不断有冻死的人，黑手党的火拼越来越严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似乎遭遇了袭击，现在正在发疯一样发泄怒火，空气里时不时就会传来鲜血的味道。 至于政府？因为战败，再加上横滨租界的扩大，更多国家的入住……政府本来就顾及不到横滨，现在更是直接消失在了横滨市民的视线里。只有租界里才存在着警署，横滨其他地方的警察不是死了就是投黑了，横滨正式成为黑手党的乐园。 诊所又进来了人，森鸥外看过去，是里奈踩着积雪走了进来。 自从里奈搭配了几身令森鸥外眼睛痛的衣服后，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他会每周给里奈搭配不同的套装，任里奈挑选，不过在搭配过程中，他忽然找到了打扮爱丽丝的快乐……这么一想，仔细看里奈的脸蛋身材穿个女装也不违和，在几次搭配过后，他又偷偷放了几身女装进去。 反正现在爱丽丝也不能出来——其实只要森鸥外召唤，爱丽丝就能出来，但既然之前与里奈说好互相不用力量，虽然是束缚里奈的、并不具备约束力的约定，可森鸥外觉得自己不能被里奈抓到把柄。 不使用力量的吉法师才是好吉法师。 然后森鸥外就发现，里奈对于穿女装也接受良好。 似乎在里奈看来，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都只是衣服而已，不管怎么穿都是一样的。在发现这点后，森鸥外眼神漂移了片刻，等下次搭配的时候就是男女装各半了。 “吉法师。”森鸥外喊了他一声。 “嗯。”里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今天去了趟港口，这几天他老是做梦，梦到海边会出现什么他需要的东西，那种冥冥中的指引在催促他去寻找，而里奈只觉得烦躁。 人死了还会做梦吗？ 森鸥外看着里奈有些恍惚地上了楼，然后进房间关门，他挑眉，心想：他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总不可能生病了吧，一团能量体还会生病？ 回到房间的里奈躺床上闭上眼睛，他有意识地让自己沉入梦境，他要听清楚，那道声音究竟想要他去找什么。 梦里，翻涌的海浪声越来越明显，一道黑影沉浮在海水中，似乎离横滨越来越近了，里奈放空杂念，努力去感受： 来了，过来了，你所缺少的躯壳…… 剩下的一部分里奈怎么也听不清，他从梦里抽身，杀意从眼中一闪而过。 他想：什么躯壳？我不需要。 而且，现在这世界还流行灵魂先上路然后身体随后到吗？里奈杀意腾腾地起身，等他的身体到了，他要直接把那具身体物理销毁。 里奈又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森鸥外正准备出门吃晚饭，他看着里奈一眨眼就从自己面前走过，森鸥外喊道：“吉法师！要吃饭了！” 里奈头也不回：“不吃！” 森鸥外：…… 果然还是好好奇啊！ 于是森鸥外晚饭也不吃了，他很自然地跟在里奈身后，然后就跟着里奈穿过镭钵街，到了海边。 他见里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想了想，森鸥外走上前，轻声问：“在等什么？” 里奈看了眼森鸥外，冷淡道：“等一个该死的东西。” 森鸥外更好奇了，“是什么？” 里奈就不回答了。 森鸥外陪着里奈等了一会儿，等到夕阳坠落，明月初升，身为人类的森鸥外感觉自己饿到能吃一头牛，他对里奈说了句告辞，先去吃饭。 饭后，森鸥外发现里奈还没回到诊所，他只好离开诊所，又绕开各种黑手党来到这里。果然，里奈还站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动过。 又陪着里奈等了两个小时，森鸥外冷的瑟瑟发抖，本来横滨的冬天就很冷，站在海边更冷，再加上雪又没有停，森鸥外感觉自己再待在这里会生病，但他又不放心里奈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不是担心里奈遇到危险，而是怕里奈突然发疯。 有时候他也在想，哪天里奈像是在常暗岛那样突然消失，不回来找他就好了。这可比他计划着把里奈送出国更行得通，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出于里奈本身的意愿，他无法左右里奈任何事。 “吉法师。”森鸥外呼出口冷气，“你要等的东西什么时候才到？” 里奈：“我又没叫你陪我等，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森鸥外叹气，“但是我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啊，吉法师。” “呵呵。”因为心情不爽，里奈也不想和森鸥外装表面友好了，他道：“你是不放心我吗，你是不放心横滨吧。” 被戳中内心的森鸥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里奈的后脑勺，选择走到里奈旁边，继续说：“吉法师，不要为了未来的事，耽误了现在。” “你既然能够提前过来守，那么在那样东西真的到达的时候你也会提前感知到。中间这段空白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做些其他的。” “所以，该回去了，吉法师。” 里奈沉默片刻，他侧眸扫了眼森鸥外的状态，问：“做其他的，做什么？” 森鸥外没有隐瞒，“横滨太乱了，黑手党势力多且杂，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乱象，和霓虹的其他地方相比，横滨仿若未开化的野兽，毫无秩序可言。” “但要是有一个绝对强大的势力一统横滨的地下世界，为其书写规则，至少每一天，死去的人不会有那么多。” 至于政府？政府要是有用，森鸥外就不会说出这番话。 在横滨，唯有以暴制暴才能获取尊严、权利与地位。 森鸥外邀请：“来帮我吧，吉法师。” 里奈嘲讽：“现在又很放心我了？” 森鸥外笑了笑，道：“吉法师，你本质上，是一个愿意遵守秩序的人。” 里奈：“……” 他觉得森鸥外在鬼扯，但好歹没反驳森鸥外的话，他转身，往回走。 森鸥外又笑了下，他活动了下被冻得僵硬的身体，踩着积雪也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森鸥外又提出要求：“但是，你不可以杀人。” “……？你在开玩笑吗？”里奈觉得森鸥外在异想天开，“你一边想让我帮你，一边又要求我不杀人？难道我是吸血鬼吗，见了血会吃人，还是杀了人就会打开什么隐形开关，变得不正常？” 又被戳中心里所想的森鸥外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混黑，手上怎么可能不沾人命，更何况，里奈的善恶观念很低。 可正是因为里奈非人的身份，没有正常的善恶观，过于强大的力量，以及无法掌控的意外性，所以他才会提出这种奇葩的要求。如果里奈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又拥有这些特性倒是方便他行事/掌控，可惜里奈有着健全的思维。 就是不知道里奈在等的‘该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个东西会是里奈的弱点吗？ 森鸥外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不可以对那样东西下手。 在充斥着易爆粉尘的室内，哪怕是一丁点火星子都不能出现。 森鸥外：“但这才更具有挑战性，不是吗。” 里奈：“那你也不能杀人。” 森鸥外：“太为难我了。我只能保证，不杀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里奈：“你好双标。” 森鸥外：“哈哈。” 回到诊所，森鸥外先喝了杯热水，又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等差不多后他才去洗了个热水澡，他现在的年纪可以称得上身强体健，所以哪怕在海边吹了好几个小时冷风、被雪浸湿了外面的衣服，只要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就能精神满满……个鬼啊！ 森鸥外睁着黑眼圈爬起来，他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钟，他苦逼地起床，给自己披了件厚厚的羽绒服。 自从来横滨当了地下黑医，森鸥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诊所的大门还在被人不停地敲，森鸥外一边说‘别敲了别敲了人来了’，一边快步下楼走到门边，他刚握上门把手，就突然被门给打了。 因为着急，一不小心用了太大的力、导致诊所的大门直接被他卸了下来，又由于惯性，把正好站门背后的医生给打了的中原中也：“……” 我这样还能请到医生吗？ 要不，直接威胁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最新章节、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一梦九州、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全文阅读、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免费阅读、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 一梦九州 《因为太强了所以每世早死》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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