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养崽日常》 1. 喜提贵子 夏日炎炎,绿树掩映的农家小院发出一阵暴怒的吼声。 杜老爹挥着巴掌宽的扁担对小儿子狂追乱赶,“老子勒紧裤腰带送你去念书,你这臭小子好的没学着,尽学些腌臜东西。” “你当你是镇上的员外地主,粮多的没地儿放。脑子一抽就往家里带人,杜长兰,你怎么敢的!” “我错了,爹我错了。”那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面庞清秀,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衫,头上的方巾在奔跑中歪歪斜斜,随时都要坠落。 他死死盯着他爹手里的扁担,飞快扫过院中衣衫褴褛的美妇人和她脚边的稚儿,忙不迭道:“我立刻把他们母子送走,送得远远的!” 杜老爹身后的杜家人闻言松了口气,杜大郎从他爹身后走出来,“小弟,不是大哥说……” “哇——” 美妇人一口血喷在泥面地上,鲜红刺目。杜长兰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杜家两个媳妇儿立刻捂住儿女的眼睛带回屋。没人去管躺尸的杜长兰。 稚儿细嫩仓惶的哭声传遍院中,美妇人跪坐在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脸,哀求的望向杜老爹。 “上天有好生之德,恳求阿翁收留小儿,妾身长眠地下也不会忘记阿翁的大恩大德,必将日日夜夜为杜家祈…祈福…” 话落她便一头栽倒地上,任凭她的孩子怎么呼唤也没有动静。杜家人怕的不行,杜老爹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妇人的鼻息,冲家里人摇头。 杜大郎迟疑:“爹,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马上去请村长和衙役,咱们都是本分人家,怎么能无缘无故沾上人命。”杜老爹一通吩咐,想起这些麻烦都是小儿子带回来的,恶狠狠的瞪了小儿子一眼。 …… 杜家发生这样的事,村里人又惊又讶,与杜老爹相熟的人家都过来帮忙,他们知道杜家人的人品,平白无故摊上一条人命,搁谁都不舒坦。 偏这麻烦还是杜长兰亲自带回来的,众人也忍不住对杜长兰责怪埋怨,期间杜老娘心疼小儿子,想把人扶回屋都被杜老爹阻止了。 “让那个臭小子在院子里晒,让太阳好好晒干他脑子里的水。” 眼下太阳大,杜家人在杂房外面搭了个草棚安置妇人尸身。妇人的儿子哭晕过去,被杜二嫂带进杜长兰的屋子安置。 酉时初,衙役才带着仵作匆匆赶来,经过尸检,确认妇人本身患有重病,焦急之下加重病情才吐血而亡,与杜家人没有关系。 杜老爹提着的心才放下。 衙役将此事记录在册,准备离去时想起什么,“我听说这妇人还有一个儿子。” 村长和其他村人望向杜老爹,杜老爹没有立刻应下。 夕阳的余晖愈发暗了,小院里鸦雀无声,杜长兰就是这个时候醒的,一睁眼看见黑红衙役袍的官差,还以为有人在玩角色扮演。 此时一道上了年纪的声音传来:“不知官爷要如何处置?” 杜老爹这点小九九瞒不过衙役,但衙役也没点破,只是陈述道:“县太爷有令,流民滋事,蛮横难驯,为保一县百姓安危,发现流民入县,一律驱逐。” 杜老爹心头一咯噔,众人也心有不忍,三岁的小娃娃被赶出去,就算没遇到恶人,也会被猛禽野狗分食。 可杜家也只是刚好能吃饱,养一个不相干的小子,实在是为难他们。 杜老爹抬起眼还想说什么,撞上衙役漠然的眼中,他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美妇人临终前的话。 “上天有好生之德…” 杜老爹疲惫的抹了把脸,心中骂了一声孽子,对衙役挤出一道苦涩的笑:“没有,这妇人没有儿子。之后我们会将她安葬,劳烦官爷跑这一趟了。” 衙役点点头,爽快的离去。 村长看着杜老爹,嘴唇动了动,半晌叹息一声走了,其他村人拍拍杜老爹的肩膀,终究也没说出什么话。 于是刚穿越过来的杜长兰,在他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以十五之龄,喜提一个三岁儿子。 其他人都走了,杜家人这才发现院里东南角的杜长兰醒了,杜老爹看着小儿子茫然懵懂的脸,怒上心头。 “混账!” 杜长兰骤闻暴喝,一昂首,迎面而来一个大逼兜,他瞳孔一缩,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侧身一滚顺利躲开了。 杜老爹挥了个空,身体失衡摔在地上,跟刚爬起来的杜长兰大眼瞪小眼。 杜老爹愤怒捶地:“反了反了,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就不是你杜长兰的爹!!” 杜家再次陷入混乱,次日杜家男丁在村子后山的半山腰选了一块地,将妇人的尸首下葬,从小孩儿口中,杜家人得知妇人姓孟,于是立了一块木碑。 小孩儿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在一圈杜家人里,精准奔向人群边缘玩狗尾巴草的杜长兰。 娘生前叮嘱过他,让他一定要抱紧杜长兰的腿,绝对不要松开。 周围倏地一静,小孩儿仰着小脸,眼神坚定,杜长兰低着头,眼神比小孩儿更坚定。 “松开。”杜长兰道。 小孩儿望着他,嘴巴一瘪,哭喊:“爹——” 杜老爹头又开始疼了,眼见杜老爹眼神不善,杜长兰捞起便宜儿子就跑,眨眼间已经下了山。 杜大郎嘴角抽抽,小弟也只有在逃他们爹打的时候蹿这么快了。 然而让杜家人意外的是,杜长兰带着便宜儿子穿过村子,却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跑去了镇上。 一夜时间,足够杜长兰了解事情缘由,这个朝代是历史上没有出现的大承朝,距开国已经换了两任皇帝,今上是第三任,整个国家的运行驱向平稳,百姓安平度日。 而他所在的村子名为奉山村,地势平坦,背后靠山,少有天灾发生。 勤快些的人家,一年四季靠地里收成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而原主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杜老爹见小儿子机灵,前两年将人送去学堂增长见闻。 原主通了字,从同窗那里借阅了几本话本,很是喜欢本子里的美艳妇人俏书生。于是当原主在镇外发现孟氏母子时,被美色所迷,就将这对孤儿寡母偷偷带回家。 眼看四下的路越来越熟悉,明显是去镇上,杜长兰腋下的小儿挣扎起来,恳求道:“爹,不要丢了我,爹。” 杜长兰夹了一路也有些手酸,把小孩儿搂怀里,捏了一把小脸蛋:“谁说要丢了你。我去镇上找营生。” 杜家在村子里有23亩地,15亩水田,8亩旱田,在乡下听起来很多,但是算一算杜家的人数,人均就很少了。 杜老爹排行第二,共有四个兄弟,不过早年间老大和老四病逝了。 所以杜家的家产一分为二,杜老爹和他三弟一人一半。 不同于杜老爹他三弟家的人丁单薄,杜老爹成婚后,儿女一个一个往外蹦,共三儿两女,都健健康康养大。 小儿子杜长兰乃是杜老爹而立之年得来,小儿子与大儿子足差了12岁。私心来说,杜老爹确实偏疼小儿子。 如今杜大郎和妻子育有两子一女,杜二郎和妻子也有一子一女。杜长兰未成婚先有一个便宜儿子。杜家两个女儿出嫁了,在时下算是婆家的人。 所以杜家人口加起来13口人,这都是要记人头税的。古代不发达,任何工程都需要人力操作,所以对户籍管制极严,每年按照户籍征收民夫服徭役。 杜老爹对衙役说小孩儿是杜长兰儿子,不是随口哄人,而是正经记在杜长兰名下。 杜老爹的三弟那边两代单传,倒是想多一个孙子,奈何亲孙子体弱,需要仔细养着,自家都顾不过来,哪里愿意养外人的孩子。 这么一看,杜老爹真是善良了。 杜长兰一边肯定便宜爹的人品,一边飞身进了镇。父子二人经过面摊时,嗅着浓浓的骨头汤香,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是长兰啊。”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圆胖男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明显认识他。 杜长兰抱着儿子坐下,却没选择骨汤面,而是要了两碗阳春面。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撒上葱花,端到父子二人面前。 摊主看了一眼小孩儿,小小的身子单薄,穿着掉色的蓝色短衣和灰色短裤,但长得是真好,大眼睛,睫毛长又黑,鼻子小巧,嘴巴精致,除了瘦了点儿,当真是个玉娃娃。 摊主见之心喜,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问杜长兰:“这是你侄儿?” “不是。”杜长兰咕咚咕咚吸溜了一大口面汤。 摊主点点头,又问:“那是你外甥?” 小孩儿抿着唇,幽怨的望向杜长兰,把杜长兰逗笑了。 “都不是,他是我儿子。来,你告诉摊主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孩儿嘴巴紧,除了问出他娘姓什么,旁的不肯多说。 小孩儿鼓着脸,杜长兰不管被他那句话震的目瞪口呆的摊主,用筷子戳了戳小孩儿鼓起的脸颊,“好孩子要有礼貌。” 小孩儿低下头,吭哧半天,呐呐吐出两个字:“蕴儿。” 杜长兰抄起筷子嗦面,含糊道:“是风流蕴藉的蕴,还是林下风韵的韵,亦或是鸿运当头的……” “是风流蕴藉的蕴。”小孩儿气呼呼道,杜长兰挑了挑眉,看来是识得几个字的。 容貌昳丽的娘亲,通字的幼儿,怎么瞧也不像寻常人家。 但凡小孩儿再大几岁,杜长兰都得想法把这麻烦推了,可一个三岁孩子,他能怎样,还不是像老父亲一样把人包容。 蕴儿之后埋头吃面,任杜长兰说什么都不吭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 喜提贵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见面礼 父子二人吃完面,杜长兰在桌上数了四枚铜板放下,在摊主恍惚的神情中牵着儿子走远了。 “怎么能是儿子呢?怎么可能呢?这岁数对不上啊……” 摊主嘀嘀咕咕,直到有客人唤他,他才将这事压下。 杜长兰一路张望,不免有些失望,眼前的兴平镇还不如现代的城乡结合部。 屋子排列还算规律,但多是灰墙黑瓦,缝缝补补的墙面彰显岁月痕迹,今日没有赶集,镇上并未有多少人,有的铺子还关着门。 杜长兰低头看便宜儿子,小孩儿这会儿吃饱喝足,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对小镇的一切并不稀奇。 忽然一阵拉力传来,原来是小孩儿踩进坑里,身体失衡。若不是杜长兰拉着他,小孩儿非得摔个嘴啃泥。 蕴儿睁大了眼睛,懵懵的望向杜长兰,杜长兰面无表情的俯视他。 下一刻小孩儿朝他扬起双手,明显要抱抱。 “后生铁石心肠啊,这么乖的娃娃都不抱。”街边在檐下纳凉的大娘吐出瓜子皮打趣。 杜长兰眼角抽抽,还是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小孩儿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软软靠在他肩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轻鼾,吐出的热息喷在杜长兰脸上,有些痒痒。 杜长兰瞪了一眼地上的坑洞,心里骂了句罪魁祸首。 路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经过填补,可瞧着又快坏了。 杜长兰留心地面,抱起孩子朝前去,整个兴平镇不大,学堂书肆在东面,那边清幽,住着镇上的有钱人。而附近乡民赶集的集市十分喧哗,所以被安置在西面,南面分布普通铺子,北面住着普通人。 将兴平镇的地形和经济分布摸了个大概,杜长兰脑子里有了想法。 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长兰。” 杜长兰抱着儿子转身,来人十七八岁,长圆脸,肤色白净,一身蓝色长衫,飞快扇着一把折扇。 杜长兰将记忆和眼前人重合,笑道:“阿遥。” 崔遥大步靠近,神秘兮兮道:“长兰,你说你要干的事,怎么样了?” 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哪还有读书人的矜持,崔遥就是借阅话本给原主的同窗。 他以为原主会去县里的风月场所逛逛,谁知道原主从流民里找了个俏寡妇,还附赠一儿子。 杜长兰刚要胡诌,崔遥注意到杜长兰怀里的小孩儿,合上折扇要去戳小孩儿的背,被杜长兰侧身躲过。 “他睡着了,你别弄他。” 崔遥惊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疼侄子了?” 之前他俩在外面吃饭,杜长兰顺势捎带几块糖回家,都算杜长兰这个小叔叔心慈了。 杜长兰白了他一眼:“什么侄子,这是我儿子杜蕴,风流蕴藉的蕴。” 杜长兰抬脚就走,正午的日光晒人的紧,谁要跟个傻杯似的待太阳底下。 崔遥点点头,“原来是你儿子啊,难怪…怪大发了!!” 他几步追上杜长兰,“你唔唔……” 崔遥拼命捶打杜长兰的手腕,这孙子居然趁他张口,把手直接塞他嘴里了,太贱了。 杜长兰淡定道:“别嚷嚷,不然把我儿子闹醒了哭,你来哄。同意就眨眨眼。” 崔遥用力眨眼,杜长兰一把手撤走,他背过身不住干呕。 杜长兰在他衣上擦掉口水,嫌弃不已:“真是有辱斯文。作为赔礼,你请我喝杯茶罢。” 崔遥气的想骂人,然而两人在街上耽搁这会儿,已经有人望过来了。 他恨恨道:“等进了茶馆再收拾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说是茶楼,也只有两层罢了,没有说书人,只有一老翁偶尔拉一拉二胡。 崔遥点了一盏茶,叫了两碟点心一盘瓜子。喉咙里那股涩意还是挥之不去,他对跑堂道:“去给我拿个痰盂,送到二楼临街的雅间。” 他用力踩着楼梯上楼,发出吱哇响声,引得大堂里的客人去瞧。 “还是读书人呢,还不是同我等大老粗一样。” 掌柜低下头拨弄算盘,什么也没听到。 杜长兰推开房门,长方的一个空间,十几个平方,左侧摆有圈椅案几,屋中置有一张圆月桌,摆着圆凳,临窗的左右角落里的陶瓶上各插着一捧鲜花。蒸腾的热意透过半开的窗户浸入。 杜长兰将窗户合上,那厢崔遥也领着跑堂进屋了。 “客官慢用。”跑堂将屋门带上。 杜长兰单手抱着儿子落座,今年的新茶已经上了,茶盖一掀,浓郁的茶香迎面而来,杜长兰拨了拨茶沫,呷了一口。 对面的崔遥欲言又止,他盯着杜蕴,像要看出一个洞:“你怎么能有儿嗷——” 崔遥捂着脸,桌面上飞快滚着一颗葵花子。 杜长兰捻了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咽下肚,才不紧不慢道:“我又不是太监,为什么不能有儿子。” “可是可是……”崔遥纠结不已,杜长兰今岁才十五,但他怀里的孩子明显两三岁了。 绿豆糕口感有些糙,杜长兰吃了一块就不动了,对崔遥道:“我记得你家里是做头饰和摆件生意的?” 崔遥瞬间警觉:“干嘛!我跟你说我也是不干事儿的,家里生意都是我爹和我大哥管。” 大抵是觉得自己拒绝的太生硬,崔遥有些心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杜长兰轻叩桌面,沉声道:“那你安排我跟你大哥见一面。” “噗——” 杜长兰嫌弃的起身退开,怀里小孩儿似乎被吵到了,呜呜咽咽。 杜长兰回忆曾经见过的哄孩子,试探着拍拍便宜儿子的小背,在屋内来回踱步,间或给崔遥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怜崔遥被茶水呛的咳嗽,还得捂住自己的嘴。 半刻钟后,两人才重新面对面坐下,杜长兰也不废话,他道:“你告诉你大哥,就说我有法子提升头饰和摆件的销量。如果我信口雌黄,大可让你大哥随便揍。” 崔遥来回摩挲茶杯,迟疑道:“你说真的?” 杜长兰:“那不然呢,难道我喜欢让人揍着玩。” 崔遥沉默了,杜长兰单手抱儿子有些酸,于是换一只手,结果扭头看到肩侧的口水洇迹,脸都绿了。 他有点洁癖。 崔遥刚才喷出来的茶水洒过点心瓜子,他之后都没动了。 崔遥挠了挠脸,“那,那行罢。” 他还挺喜欢杜长兰这个同窗的,虽然两人家境差距大,他还比杜长兰大两岁,但意外的能聊到一处。 只是将杜长兰引荐给他大哥,反正成不成,他大哥说了算。崔遥自觉对两边都算有了交代。 正事说完了,崔遥的注意力又落在小孩儿身上,他干笑道:“我从前都不知你成亲了,也从未听你提起这孩子的娘。” 崔遥总觉得直接说妻室怪怪的,换了个委婉说法。 杜长兰平静道:“蕴儿他娘病故了,你往后莫在他跟前提。” 崔遥:……… 崔遥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让你问让你问,戳人伤疤上了。 之后雅间内都寂静无声,杜长兰抱孩子累,想把小孩儿放圈椅上,结果落地惊雷。 他瞪了一眼小孩儿,认命的抱着孩子在圈椅落座,靠着椅背假寐。崔遥几次想开口又憋了回去,无聊的用瓜子摆八卦阵,最后趴伏在桌上睡过去。 酉时左右,外面热意大减,杜长兰无情拍打崔遥的脸,“醒醒。” “啊?”崔遥昂着头,左脸睡出一大片红印,还粘着两枚瓜子。 一道稚嫩的笑声在屋内响起,下一刻又止住了,杜蕴捂着嘴埋在杜长兰肩窝。 杜长兰嘴角微勾,拍拍他的小屁股:“蕴儿,这是爹的好友,叫崔二伯伯。” 崔遥当头一击:崔二…伯…伯?!! 他今岁才十七,都还未成婚咧! 杜蕴大眼睛盯着他,软乎乎道:“崔二伯伯好。” 崔遥艰难的扯起一抹笑,“……哎,乖侄儿。” 这声伯伯也不是随便听的。两人出了茶馆,崔遥心情复杂的去买了几包点心,包了一个红包,一起做为给杜蕴的见面礼。 杜长兰目光扫过儿子,杜蕴乖觉道:“谢谢伯伯。” 听见这声伯伯,崔遥心头又是一梗,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忙不迭走了。 杜长兰垂首,杜蕴立刻把红包和点心奉上:“都给爹,蕴儿最喜欢爹了。”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起来诚恳极了。 小狐狸崽子。 杜长兰哼笑一声,没有接东西,而是带着杜蕴去南街成衣铺,给杜蕴买了一身嫩青色的新衣。 小孩儿得了新衣明显很高兴,回去路上都在摸摸。泥路两面的田野里,绿色的小麦茁壮生长,一派生机。 忽然,杜蕴停住脚步。 杜长兰斜他一眼:“怎么了?话先说前头,我抱了你大半天,现在可抱不动了。” 杜蕴摇摇头。 杜长兰扬眉:“那你想干什么?” 杜蕴:“我想尿尿。” 杜长兰面色一僵。 杜蕴认真道:“还想拉臭臭。” 杜长兰的脸裂了。 夕阳的余辉将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处,杜长兰环望四下,思索现在跑路会不会天打雷劈。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2. 见面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你发誓 夕阳西下,路边的田里扔了一团破布,杜长兰提起便宜儿子的裤子,庆幸没把之前的旧衣扔了,否则现在真要用叶子擦屁股了。 至于他之后怎么办,杜长兰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 小孩儿偷偷觑了一眼杜长兰冷漠的面色,讨好道:“谢谢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杜长兰冷酷道:“不,我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他抬脚就走,杜蕴立刻跟上,不吵不闹,乖的不行。 杜长兰余光扫了一眼小崽子,不经意放慢速度,方便小崽子跟上。 等父子两人回到奉山村的时候,天已经灰蒙了,村口蹦跶着几个身影,见到杜长兰立刻奔了来。 “小叔,是小叔!” “小叔回来了……” 杜长兰的几个侄子侄女把他团团围住,喊声此起彼伏,听的杜长兰脑仁疼。 “安静。” 几个孩子顿时闭了嘴,只是眼睛还直勾勾望着杜长兰……手里的油纸包。 杜长兰拨开大侄子和三侄子,把被挤出人群的便宜儿子提溜回来,杜蕴顺杆子圈住杜长兰的脖子,逼的杜长兰不得不抱他。 父子两人相望,杜蕴软软的靠在杜长兰肩头,可怜巴巴道:“蕴儿不想跟爹分开。” 杜长兰给气笑了,阴阳怪气:“确定不是走累了?” 杜蕴顿时埋脸装死。 小侄女忽然惊讶道:“小叔,你给小流民买新衣了?” 杜长兰明显感到怀里的小身子绷紧了,连气息都紧张的屏住,杜长兰正色道:“阿荷,小叔只说最后一次,他叫杜蕴,从今以后是我的儿子,明白吗?” 话音落下,杜长兰脖子一阵痒痒,这小崽子死命扒拉着他,他快喘不上气了啊喂。 杜荷看着严肃的小叔,纠结的咬手指,她昨天明明看到是那个女流民带了小流民来,怎么就变成小叔的儿子了。 她还想说什么,被大姐扯了扯衣袖。 杜成礼拍拍胸脯:“放心吧小叔,我以后罩着小堂弟。” 他表完忠心,又凑近杜长兰,嘻嘻道:“小叔,你抱孩子不方便,我帮你提东西。” 一群人欢欢喜喜往家走,杜老娘听着熟悉的声儿,立刻打开门,明明见到小儿子心里高兴,嘴上却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一天都没影儿。” 杜成礼忙道:“奶奶,小叔买好吃的了。” 杜荷也跟着嚷嚷:“小叔还给小堂弟买新衣了。” 乡下人家夜里鲜少点灯,寻常靠天色过活,这会儿听见小孙女的嚷嚷,杜老娘凑近杜长兰,眯着眼仔细瞧。 下一刻,杜长兰猫着腰闪进院门,徒留杜老娘的手停在空中,提前预判了他娘的动作。 杜长兰听着身后的叫骂,心里叹气,便宜爹娘有些微暴躁啊。 昨儿刚穿来,便宜爹要赏他个大逼兜,今儿便宜娘又要揪他耳朵,虽然他都躲过了。 堂屋里点了一盏灯,杜老爹和杜老娘高坐上首,杜大郎和杜二郎坐在杜长兰身后,身侧,断了杜长兰逃跑路线。 几个小辈躲在堂屋门外偷看。 面对这样严肃的气氛,杜蕴不安的往杜长兰怀里拱,恨不得把杜长兰拱穿了。 杜长兰拍拍他的小背:“没事儿,爹在这儿。” 豆大的火焰泛着黄,亮度并不高,将杜长兰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映的明明灭灭,有了几分年长者的稳重。 杜蕴停下拱动,小手紧紧抓住杜长兰的衣领,仰慕的望着他。 杜老爹重重哼了一声,他小儿子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又搁这儿哄小孩儿。 他问:“你哪来的钱?” 比起小儿子买成衣,买点心胡乱花钱,这笔钱从哪儿来的更重要。 杜大郎和杜二郎都有儿子,但是杜老爹却把杜长兰送去念书,念书花销走公账,本来就有失公允,所以平日里的钱财都要清点清楚。 否则家里就要出乱子了。 别看张氏和王氏在厨下忙活,指定在留意此事。不掰扯明白,就是祸根。 杜长兰调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我今天在镇上遇见崔二了,他给蕴儿的见面礼。红包里原有六钱银子,点心也是崔二给的。” 杜老爹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长兰这小子从读书花费里扣下来的就好。 他当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的面打开红包,里面还剩四钱四十七文,倒是对上了杜蕴身上新衣的价钱。 只是杜老娘心疼坏了,自家去扯棉布做身新衣至少便宜几十文,长兰真是不会过日子。 杜老爹收起红包,对杜长兰道:“你花钱大手大脚,这红包爹帮你拿着。” 杜长兰无所谓笑笑,朝门外道:“进来。” 杜成礼走前面,摸着脑袋嘿嘿笑。 杜长兰朝桌上点心抬了抬下巴,道:“夏日里存不住东西,把点心都分分。” 崔遥自觉理亏,所以买点心时尽挑着细腻可口的拿,共有六种。估算下来差不多两三钱,加上红包,小一两银子了。 杜大郎和杜二郎对视一眼,心道长兰的同窗可真阔绰。 小辈们不懂这些,他们眼也不眨的盯着八仙桌,橙黄色的光焰下,点心散发诱人模样。 杜长兰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儿子的小背,“爹娘是长辈,爹娘先挑。” 杜大郎和杜二郎连声附和:“长兰说的是,爹娘先挑。” 成礼几个小辈也跟着应声。 杜老爹瞪了杜长兰一眼,但心下却十分受用,老两口挑了两种淡口点心。 然后轮到大房和二房,杜成礼三兄妹撺掇他们爹拿荷花酥,二房选了金丝卷,都是油酥类糕点。对肚里没油的人来说都是好东西。 八仙桌上只剩下红枣糕和百合糕。 杜大郎和杜二郎面上有些热,他们把好东西挑走了。 杜长兰不甚在意,他拣了百合糕,剩下一包红枣糕当场分了。 杜老娘眉头微蹙,但目光扫过杜蕴又止了声。 本来杜长兰念书,大房和二房就有微词,如今杜长兰还捡了一个拖油瓶,三兄弟之间的矛盾就更大了。 除非杜长兰不念书,立刻去找活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杜长兰了解了他现在处境后,只用两三息时间就对自己此世的未来做了规划,继续念书,将来走仕途。 这个时代,钱财在权力面前轻如鸿毛。 正好他穿越前闲着没事儿研究古代的科举史和官场制,所以杜长兰对此不但不陌生,反而十分熟稔。 晚饭后,众人各自洗漱回屋。 大房和二房屋里说起了悄悄话,“不过一包点心就把你收买了,养个孩子不知道要多少包点心的钱。” 张氏越说越来气,她生的是长子长孙,结果成礼都没有送去念书。 杜大郎不吭声,后面被张氏捶烦了才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把蕴儿赶出去还是丢山里?” 张氏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蕴儿好歹是个小子,总有人要的。之前还有拍花子到处拐孩子呢。” 屋内静默,月光透过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洒进来,张氏看着那一小片亮处,轻声道:“长兰这么年轻,他之后还要娶妻生子,还会有好几个孩子。” …… “爹不要丢下我,蕴儿很乖的,吃的少少的……”木板床上,小孩儿跪坐在杜长兰身侧,掰着手指数他的优点。 杜蕴不傻,反而还很机敏,他明显感觉到杜家其他人对他的抵触。 这个家里,他能依靠的只有杜长兰。 之前逃难的日子给杜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如今他最亲的娘亲已经病故,天大地大,他像无根的浮萍,哪里都没有着落。 杜蕴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呜咽咽,像只没断奶的奶猫。 杜长兰轻抚他,随口安慰:“爹不会丢下你,放心啊。” 杜蕴抹抹小眼泪,仰起脸:“爹发誓。” 杜长兰面皮抽了一下,很想说:你小子别得寸进尺。 然而月光下,小崽子含着两泡小眼泪,大有杜长兰不发誓,他就水淹厢房的架势。 杜长兰心道他造了什么孽,右手不耐烦的抬起,“我……” 杜蕴掰他手指,将杜长兰的尾指按下去,吸了吸小鼻子,小小声道:“娘说三指发誓才会灵验。” 杜长兰:我特么…… 小孩儿嘴巴一瘪,哽咽道:“爹……” 杜长兰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再睁眼后,无波无澜:“我杜长兰发誓,绝对不会丢下我的儿子杜蕴,如违誓言…” 杜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里的泪水都快泛涟漪了。 杜长兰:“如违誓言,我就不得好死。满意了?” 小孩儿扑过去,对着杜长兰的俊脸mua一大口,“爹,我好喜欢你的。” 杜长兰嫌弃的擦脸:“你口水滂臭。” 杜蕴也不闹,开开心心躺杜长兰身边,给杜长兰画大饼:“爹,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去挣大钱,我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新衣裳……”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闭了眼,杜蕴凑去杜长兰面上呼呼,小声试探:“爹?” 没有回应。 杜蕴也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睡过去,呼吸平缓绵长。 杜长兰睁开眼,借着月光,目光临摹小孩儿稚嫩的面容,那黑黑的眼睫上还残留泪水,可怜又可爱。 杜长兰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从来没有带过孩子,他甚至想象不出那种场景。 但是杜蕴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在杜长兰穿越异世,什么都不是他的情况下,杜蕴出现了。 岁数也刚刚好,完全依靠他,信赖他。 这是一种责任,一种负担,却也让杜长兰一颗心落在实处。 杜长兰抚了抚小孩儿的碎发,眸光温和:今天带了一天孩子,也没有想象中难搞。 或许养孩子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然而第二天,杜长兰就被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现实呼了一巴掌。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3. 你发誓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带子上学 夏日天亮的早,此刻杜家小院传来一阵冲天哭嚎,杜蕴抱着杜长兰的小腿哭的撕心裂肺:“不要丢下我,爹,爹——” “不要丢下蕴儿……” 杜长兰太阳穴周围的青筋跳起,又抬手一根一根按下,他低头,试图跟杜蕴讲道理:“爹是去念书,太阳落了就回来。” 学堂每半月休沐两日,平日里辰至酉散,方便附近乡里的学生走读,还是很人性化的。 杜老娘面色不虞,直接上手拽杜蕴:“你爹是去做正事,你莫胡闹。” 一个没血缘的孙子和她心爱的小儿子,杜老娘当然偏自己的小儿子。 杜家其他人也帮腔:“快把蕴儿带走,免得耽误长兰上学。” 杜蕴哪里抵得过大人的力量,任凭他怎么抓握,还是被扯离了杜长兰身边。 小手离开杜长兰裤腿的那一刻,小孩的哭声几乎刺破耳膜:“爹!爹!!不要丢下我!!” 他活似一条泥鳅疯狂摆动,杜老娘差点拽不住他,这么一闹腾,杜老娘也火了。 她用力一甩,小孩儿顺着这股大力往旁边摔去,眼看要脸着地,一只脚穿过小孩儿的腋下将他稳住,而后向上一抬,杜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稳稳落在杜长兰怀里。 杜蕴猝不及防看见杜长兰的脸,眼泪还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杜长兰心里不太舒坦,面上却看不出异样,甚至还对杜家人笑道:“时辰来不及了,我先去上学了。” 一眨眼,他抱着孩子跑出几十步外,杜家人这才回过神来。杜老娘气的大骂:“这个混小子,臭小子,学堂何等神圣的地方,带个孩子像什么话!” 杜老爹赶紧叫大儿子和二儿子追上去,把杜蕴带回来。 这简直颠覆了杜家人的认知,乃至整个奉山村人的认知。 “长兰不是去念学吗,怎么把捡来的儿子也带上了。” 村里人莫名其妙,之后看见两手空空回来的杜大郎和杜二郎就更疑惑了。 杜老爹不敢置信:“你们跟丢了?” 杜二郎看了一眼他大哥,杜大郎苦着脸道:“爹你知道的,长兰从小跑的比兔子快。等我们追上,长兰肯定都进学堂了,到时候闹起来不好看。” 杜老爹黑着脸没吭声。 张氏忍不住咕哝:“长兰一直都这么任性。” 她话音刚落,就被杜老娘斜了一眼,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另一边,杜蕴看不见杜大郎和杜二郎才松了口气,疲惫的趴在杜长兰肩上,刚才吓死他了,他真怕被追上,然后他就被带回杜家。 杜长兰其实不太明白杜蕴为何这么大的反应,他揩掉杜蕴眼角的泪珠,问他:“你是怕家里人欺负你吗?” 或许杜家人是有自己的小私心,但最后能收留杜蕴,可见还是善良的。 杜家几个小辈也不是熊孩子,杜成礼昨儿夜里还拍胸脯保证会罩着杜蕴。所以杜长兰才放心将杜蕴留家里。 之前在院里,杜老娘应该是被杜蕴气着了,所以才失了力道。 千百年来都讲个棍棒下出孝子,杜老娘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不管杜大郎杜二郎还是原主,都是挨过揍的。 总之,时下孩子挨打是正常的,没挨过揍的才是少数。 杜长兰并不觉得杜老娘在刻意针对杜蕴。不过这矛盾不解决,以后就不好说了。 “没…”杜蕴眼神闪烁,小脸埋在杜长兰颈窝,回避这个问题。 杜长兰多问两句,小孩儿鼻子一皱,又要掉金豆豆了。 杜长兰只能作罢。 他气的捏捏便宜儿子的耳朵,“到了学堂不准闹腾,不然……” “我肯定乖乖的,绝对不闹腾。”杜蕴忙做下保证,盯着杜长兰看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捧住杜长兰的脸,凑上去mua一大口。 他在杜长兰怀里,立着小身子,羞涩又腼腆:“爹,我好喜欢你的。” 这是杜蕴第二次说这话,心情比之前又有些不一样。 杜家人不坏,可杜蕴更喜欢杜长兰。他就是有一种感觉,他从杜长兰身上感觉到了安心。 尽管他跟杜长兰从认识,到给杜长兰当儿子还不足三天。 清晨的风带着湿意,从他们身旁吹过,两侧田野里麦子跟着来回晃动,像在庆贺。 杜长兰垂下眼,小孩儿漆黑的眼里都是他,仿佛他是杜蕴的全部。 “爹知道了。”杜长兰撸了一把小崽子的头毛,揉成了鸡窝头,见小崽子要生气了,他轻笑道:“爹也喜欢你。” 杜蕴瞬间眉开眼笑,也顾不得乱糟糟的头发了。只是眼眶还红着,看起来有点可怜。 杜长兰默了默,忽然单手抱着杜蕴,腾出一只手比出形状。 杜蕴茫然:“爹?” “看地上。”清晨的日光将两人的身影映的分明,杜长兰不断微调,手影化作一只大恐龙,对着地上的“杜蕴”扑过去:“嗷呜——” 小孩儿愣了愣,而后欢快的笑出声,拍着小手道:“我也要,我也要玩,爹教我。” 父子两人玩玩闹闹,最后踩点进了学堂。 瞬间,屋内都静了。崔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伸手指着杜长兰:“你你你……” 杜蕴也止了笑,紧紧抱着杜长兰的脖子,不发一言。 在众人的注视下,杜长兰淡定的走到他的位置,从他将杜蕴带出杜家院时,杜长兰就已经想到了后面的麻烦。 还是那句话…… 应了小崽子的一声爹,总要干点人事。 杜长兰环视众人,笑道:“这是犬子杜蕴,蕴奇待价的蕴,之后还请诸位同窗多多指教。” 话音落地,屋内顿时响起一阵呛咳声。 杜长兰还嫌不够乱,拍拍小孩儿的背,温声哄:“蕴儿给诸位叔伯问个好。” 他目光如水,眼里都是鼓励,杜蕴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从杜长兰怀里落地,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晚辈杜蕴,见过各位叔伯。” 屋内一滞,而后呛咳声惊天动地,还有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杜蕴求助的望向杜长兰,杜长兰将他搂进怀里,并不压着音量:“蕴儿的礼数做到了,很棒。其他的就与你无甚关系了。” 下一刻,杜长兰收到了一堆眼刀子。 父子俩前面的书生似乎挣扎了几息,最后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笑:“你叫蕴儿是吗,真是聪慧过人。” 他在袖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个油纸包给杜蕴。那是他攒了半个月钱才买的肉干呜呜。 于是本该同窗们疑惑杜长兰年纪轻轻怎么冒出一个三岁儿子,变成了同窗们给杜蕴送见面礼。 严秀才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长方脸蓄短胡,约摸四十五六,一身常见的长衫方巾,踩着半旧布鞋。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杜长兰眼皮一抽,心道真正的难关来了。 严秀才无视了杜长兰父子,正常讲课,直到晌午时候才把杜长兰单独叫去书房。 “你有一盏茶的时间思索怎么解释。” 杜长兰选择实话实说,严秀才引而不发,一直等到现在才唤他来,明显是位通情理的人。 果然杜长兰道明缘由,严秀才冷肃的面容缓和许多,他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杜长兰生了一张笑颜,不笑也带着三分喜意,分明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竟已承担起责任。 严秀才垂下眼,暗道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从前只道杜长兰心性不定,玩意太重,难有担当。 “你往后是怎么想的?”严秀才问他。 杜长兰一瞬不瞬的望着严秀才,看的严秀才心里一咯噔,果然听见杜长兰的声音道:“蕴儿年幼坎坷,如今又失去母亲,满腔的依赖彷徨移情于学生,学生哪里忍心推开他。” 他简单提了提清晨之事,见严秀才神情松动,杜长兰趁热打铁,道:“先生以前总觉得乙室懒散,何不用蕴儿激他们一激,蕴儿天性聪敏,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严秀才顿口无言,不明白杜长兰怎么敢这么吹嘘,好一会儿严秀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倒是…成竹在胸。” 杜长兰嘻嘻笑。 严秀才本来都对杜长兰改观了,见这小子又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起了火气,将杜长兰数落一通,但对杜蕴却没说什么难听话。 他挥挥手将杜长兰撵出去,书房又恢复宁静,良久响起一道叹息。 严秀才并不信杜长兰说的用杜蕴激将乙室其他人,这世间不缺神童,可他们这片地方只听过,没见过。 只要杜蕴不干扰其他人,严秀才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杜长兰所在的教房是乙室。 严氏学堂共有三个教房,分为甲室,乙室,丙室。 丙室用来给学生开蒙,乙室学的更进一步,有可能升到甲室,以后考科举入仕途。也有可能止步于此,以后做些文字算术活计。 但算账誊写,丙室学出来后也能做。所以乙室相比甲室和丙室,就有些鸡肋了。 乙室的学生要么是崔遥那种家里不差钱的,要么是杜长兰这种家里宠的,还有一种是不甘心想拼一把的人。 当然原主死赖在学堂不走,也是想逃避农活,顺便跟崔遥再加固一下感情,为以后进崔家铺子找活做铺垫。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4. 带子上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真是神童? 天上无云,院中桂树青翠,风掠过,几片树叶零零散散飘落。 一个小团子挥着小手努力去接,小心的揣进怀里,又奔向下一片,豆大的汗珠顺着小脸滚滚落,也浑然不觉热。 “那就是杜长兰的儿子?”檐下两名书生用气音交流。 严氏学堂坐北朝南,正门对着三间屋子,左右连着厢房充做教房,东面是甲室乙室,西面是丙室和厨房。 学堂与农家小院不一样的是,整个学堂以房屋做围墙,中间一大块地圈做院子,除却东南方向种着的一棵苍茂桂树,院里还以鲜花碧草做界,分割出几个空间。 甲乙丙三个教房的学生,平日里各自在特定区域活动,鲜少闹出什么矛盾。 这会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杜蕴身上,小孩儿接住最后一片落叶,欢喜的冲向乙室檐下乘凉的杜长兰。 “爹。”他用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小小声唤。刚才的跑动激的杜蕴头发汗湿,小脸红通通像可爱的小苹果。 他小心捧着几片树叶,眼睛亮亮的:“娘对我的思念,我都有收到。” 乙室其他人的表情一言难尽。刚才他们亲耳听到杜长兰怎么忽悠儿子。 杜长兰说:‘晴日无风,但等会儿桂树叶无风自落,就是你想的人在想你。’ 于是就有了杜蕴树下接树叶的行为。 这种离谱的事情怎么会有人信啊喂?! 崔遥看着一脸兴奋对杜长兰碎碎念的杜蕴,十分怀疑这孩子能安稳长大吗? 杜长兰真的很不靠谱啊。 小孩儿体力弱,这半日对他来说也够惊心,杜蕴说着说着就开始眼皮打架,最后小身子一歪,倒在杜长兰怀里。 严家的仆妇上前,“可要将孩子安置去耳房,榻上更易入眠。” 杜长兰笑着拒绝了,他用手帕给杜蕴擦擦汗,看着小孩儿手里攥紧的绿叶,也弯了弯眉。 一会儿机灵,一会儿笨笨的…… 小崽子害怕不安的时候,就思念自己亲娘。所以杜长兰的话不管多离谱,杜蕴都信。 杜长兰抱着杜蕴回了乙室,也隔断了旁人对他的议论,左不过是“荒谬”“无耻”“枉读圣贤书”之类的云云。 似路边的野草,毫无价值。 众人各自午休,杜长兰睡不着,翻着书看。今日上午严秀才讲五经之一的《礼记·坊记》。 古代没有拼音,一般先生领着学生通读两遍,学生跟着硬记,之后再讲释义。所以大部分教学多是枯燥乏味,虽然严秀才尽可能引经据典了,想让教学有趣一点,但崔遥几人还是听的头晕脑胀。 只有杜长兰最前面的陆文英脊背挺直,全神贯注的听讲。 乙室的几位同窗也有意思,共六人,一半镇上子弟,坐一竖排。一半乡下小子,坐一竖排。崔遥和杜长兰都在竖排末端。 镇上以崔遥家境最富裕。 乡下小子中陆文英家境最拮据,但他是家中独子,天赋平平却不甘平凡,努力学习,整个人像一张绷紧了的弓。 陆文英不屑其他人的懒散,独来独往,原主同他的关系也就面子情。 杜长兰一心二用,他曾经系统的走过一遍四书五经,目的是想知道古代科举考试的难度。如今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文章,杜长兰过去的记忆被患醒。 在屋外声声蝉鸣的伴奏中,他单手抱儿子,另一只手默写,最后对照一遍,将出错的几个繁体字再次誊写,加深记忆。 期间他抬首,越过前桌陆元鸿,看见最前方陆文英的姿势一动也未动。 杜长兰默了默,继续背诵。 小半个时辰后,其他人陆续醒来,响起三三两两的读书声。 上午严秀才讲的文章,他们下午温习记忆,次日晨读时,严秀才会抽查他们背诵。 一片朗朗背书声中,杜蕴趴在杜长兰耳边,小声说要尿尿。 杜长兰脸色一变,古代的厕所就是挖一个坑,上面架两块石板,一般人不会摔下去,但真摔下去了,算那人倒霉。 眼下气温高,关着木门都能闻到作呕的臭味,更别说进入茅房。 奈何人有三急。 杜长兰的位置在靠门的那侧,他抱着儿子悄无声息离开教房。 父子二人去后院,杜蕴四下张望,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尿桶:“爹,那里。” 杜长兰抱着儿子,面无表情的听着淅沥声。杜蕴重新系上裤带,安安静静等着他爹小解。 他们同样静悄悄回去,忽然一个东西砸过来,杜蕴还没看清就被他爹接住了。 崔遥朝杜长兰惊讶的扬了扬眉。 杜长兰打开纸条:明日酉时三刻,福瑞楼。 杜长兰惊讶,这么快? 像是知道杜长兰所想,崔遥提笔又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团吧团吧扔过来。 ‘我大哥来看我了。’ 原来如此。杜长兰对崔遥比了个大拇指。 崔遥得意的晃脑袋。 杜长兰见不得他嘚瑟,故意朝他抛媚眼。 崔遥:……… 崔遥当场yue给他看,好歹毒的杜长兰,真的有被恶心到。 杜蕴捂着小嘴偷笑,被杜长兰抓包,他立刻板下小脸,装做认真看书的模样。可惜一页书里,他就勉强认一两个字。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杜长兰换了一支未蘸墨的毛笔,手指灵活一转,以圆木那头抵着书页上的字。 杜蕴跟着小声念,其他人不以为意,还以为杜长兰在认真背书。 坊记篇主要讲述子思防范失德的言论,一篇两千字左右,便是白话文背下来也够呛,更何况文言文。 所以严秀才今日只讲了四分之一,学生们用半日时间死记硬背,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事了。 如果能通其意,更加事半功倍。 可惜整个乙室还记得释义的人,几近于无。陆文英很努力记了,可惜不多时又忘了。 这就是没有随堂笔记的弊端,世上哪有那么多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异才。 杜长兰一边温习,一边教儿子,见小孩儿嘴唇发干,他打开竹筒给儿子喂了点水。 下午的日光格外烈,将整件教房映的明亮通透。 崔瑶的前桌宋越搓了把脸,想要背下先生今日所讲的文章,然而目光落在书籍上工整的小字上,脸色又耷拉了。 好难,他照着书籍都无法通顺读下来,更别说背了。他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而蒸腾的热意透过大开的窗子倾泻进屋,宋越打开折扇扇了扇,对更近窗子的崔遥唤道:“阿遥,关一下窗子。” 崔遥想都没想拒绝了,他嫌关上窗子闷。 宋越嘟囔:“你不热啊,我都快热死了。” 两人你来我往聊起来,本就热烘烘的教房更添了燥意。 “既然二位这么有闲情雅致,何不离了学堂,去茶楼单开一间雅间,痛痛快快聊个尽兴。” 宋越心虚的闭上嘴,崔遥眯了眯眼,面色不善的盯着陆文英:“你什么意思?” 陆文英漠声道:“提个建议罢了。” 崔遥嗤笑:“到底是提建议,还是对我们有意见。” 教房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杜蕴感受到这种气息,紧张的拽住杜长兰的衣领。 “蕴儿,你这样……”杜长兰俯首对儿子耳语。 小孩儿大大的眼睛里浮现犹豫,杜长兰拍拍他的小肩膀:“爹相信你。” 杜蕴抿了抿唇,他不去看对峙的崔遥和陆文英二人,细细轻轻道:“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 崔遥和陆文英同时一愣,室内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杜蕴身上,惊的小孩儿声音一抖。 可杜蕴感觉落在他肩上稳稳的大手,心又平缓了,继续背下去:“……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以……” 杜长兰低声道:“以为民坊者也。” 他声音清越,字正腔圆,没有了外人面前的跳脱,在燥热的夏季犹如一阵凉爽的溪流淌过,令人神清气爽。 杜蕴顺着背下去,后半段虽然磕磕巴巴,但谁也没有打断他,直到杜蕴背完,满室寂静。 宋越一头砸在桌面,哀嚎出声:“让我死吧。”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5. 真是神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杜长兰的好运气 崔遥也顾不得跟陆文英较劲儿,他几步上前,一错不错的盯着杜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杜蕴被看得身上毛毛都要竖起来了,咽咽口水:“崔…崔二伯伯。” 杜长兰撸着儿子头毛,嘻嘻笑:“怎么样,我儿子厉害吧。” 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将室内凝滞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崔遥无措的抓头发,结果忘了自己头上还戴着方巾,直接给碰掉了。 崔遥也顾不得捡,像一只困兽团团转,“怎么可能,怎么就背下来了。” “!!杜长兰,是不是你作弊。”崔遥指着杜长兰的鼻子,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仿佛受到了一种暴力,崔遥感觉有人朝着他的眼睛来了一拳。 有种超脱现实的荒谬。 其他人跟崔遥的感觉差不多,但却不信崔遥说的“杜长兰帮作弊”。 这不废话嘛,他们五个人十只眼睛,眼皮底下杜长兰都能作弊了,他们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好了。 杜长兰得意哼哼,打开折扇扇风,“我儿子是神童。” 那把折扇还是杜长兰从崔遥腰间顺过来的。 崔遥气的牙痒痒,叉着腰双目喷火。他倒不是嫉妒杜蕴,他就是讨厌杜长兰那个贱样。 宋越他们已经趴桌子上躺尸了,只有陆文英攥紧了拳,面皮剧烈抖动,似乎在隐忍什么。 “其实,背这个也是有窍门的。”杜长兰含笑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他肩膀一痛,面前出现一道瘦弱的身影。 陆文英把着杜长兰,双目充血,“什么窍门?” 崔遥黑了脸,嗤道:“陆文英,这就是你求人的……” “喏,这个。”杜长兰打断崔遥对陆文英的讥讽,把自己做的随堂笔记给陆文英看。 “我这个人记性不好,所以我觉得严先生讲的有难点的地方,先写下来了,准备回头看。”顿了顿,杜长兰眉眼一弯:“主要是给我儿子看,我一个人才懒得弄这个。” 他解释了杜长兰以前不做笔记的原因。 众人一时不知道从何吐槽。 陆文英捧着那张笔记,一字一句看的认真极了,做笔记也是有讲究的,得记关键点,否则大喇喇写一通,回头自己都看不懂。 宋越和陆元鸿探着脑袋看,宋越挠了挠脸,睁着一双未被世俗侵染的清澈眼睛:“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能看懂。” 杜长兰嘴角微抽。 崔遥这下也凑过来,本来还以为笔记很难懂,结果看到字迹时愣了愣:长兰的字什么时候写这么好了。 虽然字体还是张牙舞爪,但莫名就是比以前的字顺眼。 一些生僻字,杜长兰用了常见的同音字写在旁边,还标注释义。 崔遥心里一动,直接拿过杜长兰面前的《礼记》,很顺利的读了下来。 室内鸦雀无声,宋越看看笔记又看看杜长兰,最后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杜长兰怀里的杜蕴身上。 他怪叫一声,夺过杜蕴往上抛了抛,激动的对着杜蕴小脸猛蹭:“蕴儿,你真是个宝,活宝!”居然督促了杜长兰这懒散的家伙。 杜长兰懒懒的纠正他们:“是神童。” 这下众人都没有反驳杜长兰,谁让杜长兰一下子变得超有用呢。 崔遥劈手夺过陆文英手里的笔记:“先给我誊抄。” 宋越,陆元鸿和成忱都围着崔遥,留下陆文英跟杜长兰大眼对小眼。 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汗水顺着脸庞滑落,在地上晕出湿意,少顷,他眼中闪过一抹坚决:“杜……” “可以。”杜长兰不甚在意道。 陆文英愣在原地,那双阴郁的眼睛里是明显的茫然,杜长兰笑了笑:“都是同窗,何必见外。往后我或许还有问题请教陆兄呢。” 陆文英郑重的点点头,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杜长兰失笑,杜蕴仰头望着他,“爹?” 杜长兰:“没什么。” 他活两世,本就占了便宜。余力之内,给努力上进的人行一点方便,有何不可。 他不认同陆文英的孤僻,但他欣赏陆文英的毅力。 酉时整,严氏学堂散学,小院里陆陆续续响起告别声,“先生再见”“先生明天见”。 杜长兰住在奉山村,学堂内无人同他顺路,他牵着儿子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一重风过,还带着热意的风拂面,汗水残留的盐渍瞬间变得刺挠。 杜蕴一张小脸都浮现红色抓痕,忽然感觉身边人停下,他疑惑的仰起头,一张湿帕盖在他脸上,头顶传来一阵笑声。 杜蕴扯过帕子,只看到男子欢快的背影,他鼓了鼓小脸。 如果是娘的话,肯定会温柔的蹲下来给他擦擦汗。才不像爹那样粗鲁。 杜蕴嘟着小嘴跟上,胡乱擦擦头脸,谁料杜长兰忽然转身,一指头戳在他额头,把人戳了个踉跄,好悬才稳住。 杜蕴心里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大大的眼睛里蓄了水汽,仰望着杜长兰。 杜长兰摸出一块花生糖嚼了嚼:“爹的同窗,你都记住了吗?” 小孩儿怔了一瞬,乖乖点头,杜长兰龇牙笑:“也是,你都收了人家见面礼,再记不住人可就不礼貌了。” 杜长兰几口啃完一块糖,舔了舔唇:“成忱给的花生糖真好吃,回头问问他在哪儿买的,又酥又香,一嘴的花生味儿,吃了还想吃。” 杜蕴听着他爹的描述,口水泛滥。 此时,杜长兰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两块花生糖,递一块给儿子:“你要是不要?” 杜蕴忙不迭点头,朝杜长兰伸出小手,接过花生糖往嘴里塞。 “小心点别扯着牙。不然没了牙齿,说话漏风。” 杜蕴顿时不咬了,选择慢慢磨。忽然他鼻尖发痒,小手一捻,手心里躺着一瓣洁白的花瓣。 杜长兰睨了一眼:“茉莉?” 见杜蕴不认识,杜长兰对他道:“你凑近闻闻,应该还能嗅到一点残留的花香。” 杜长兰在路边张望,忽然眼睛一亮,“蕴儿,跟上。” 他放下书箱,脱了外衫,一下子没入灌木丛里,像一头野兽横冲直撞,也给杜蕴撞出一条路。 杜蕴小脸上都是茫然,一错眼他爹就跑远了。 杜蕴:??? 杜蕴含着糖,纠结不已:他是劝他爹呢,还是劝他爹呢? 杜长兰摘了一大捧茉莉花,轻盈跑回来,“走了小崽儿。” 杜蕴小跑着跟在他后面,“爹,你摘这么多花做什么?” “晒干泡水,清肝明目。”杜长兰停下脚步,俯视儿子,装模作样叹道:“小崽儿,你要多读书,不然你就成了杜不懂。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哈哈哈哈哈。” 杜蕴瞬间涨红了一张小脸,跺脚道:“我才三岁。” 杜长兰嗅着怀里的茉莉花香,淡淡道:“喔,我三岁都能背一千首诗了。” 杜蕴直觉不信,可看他爹云淡风轻的样子。杜蕴又迟疑了。 杜长兰忍笑忍的肚子疼,小孩儿真好骗。 父子二人回到村里,天色已经暗了。 杜蕴一下子拘谨起来,下一刻被人提起,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里。 杜家院子在村子中间,杜长兰抱着儿子,大步穿过半个村子,敲响了杜家院门。 杜蕴几乎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着院门,终于,那扇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杜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手死死圈住杜长兰的脖子。 杜老娘刚要大骂,猝不及防怼过来一大捧洁白的花,清雅的花香直往她鼻尖钻。 “当当当,送给娘的礼物。”杜长兰那张清俊的面庞从花叶旁边探出,眉眼带笑,讨喜极了。 他笑盈盈道:“最近天热,我见娘有些上火,回来时特意摘了茉莉,书上说晒干泡水喝,可以清肝明目。” 杜老娘攒了一天的火气,忽然就泄了大半,只是仍强撑着:“让你去念书,你弄这些干嘛。” 杜长兰把茉莉塞他娘怀里,趁这间隙,他飞快把杜蕴放下,一手牵杜蕴一手揽着他娘往屋里走,同时脚一勾,院门稳稳关上。 “圣贤书第一页,就教我要明了父母的艰辛,父母对儿女的恩情,我入了学堂,自然也时时不忘爹娘……” 杜老娘再也绷不住冷脸,被小儿子哄的眉开眼笑。她只觉得学堂真是个好地方,把她的小儿子教的多好。 躲在厢房门后,旁观一切的杜成礼等人瞠目结舌。 小叔真乃神人也。 白日里的时候,爷奶铁青着一张脸,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杜老娘把茉莉放回屋里,饭桌上气氛还有些冷肃。杜蕴紧紧贴着杜长兰坐,不敢吭声。 黄豆大的灯火被夜风吹的摇摇晃晃,在黄泥巴墙上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交织混合,像在无声拉扯。 杜老爹斜了杜蕴一眼,夹了一筷子野菜,不轻不重道:“蕴儿他娘刚下葬,他为人子,也该给他娘守孝。” “这不是没给他吃荤嘛。”杜长兰也给儿子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 农家里的野菜多是开水烫熟,撒上酱油和盐,算不得什么美味,不饿肚子罢了。 张氏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杜大郎干笑道:“长兰,爹的意思是让蕴儿留家里披麻戴孝。” “那不成。”杜长兰一口拒了:“我没了蕴儿不行,我现在念书都靠我这个宝贝儿子了。” 杜长兰咽下饭菜,擦擦嘴,把儿子抱怀里,轻轻拍着儿子的小背哄:“蕴儿,你现在把白天学的文章,当你爷爷奶奶面前再背一遍好不好。” 小孩儿怯怯的望着他,杜长兰揉揉他的脑门,“蕴儿最聪明了。” 杜长兰起了一个头:“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 杜蕴有些紧张,所以杜长兰念了好几句,这孩子才接过去,但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微妙差别。 随着稚嫩的童声磕磕绊绊背起文章,桌上啪嗒响起几声动静,杜大郎的筷子在桌上滚了几圈,直接落在地上。但谁也没功夫注意这个。 直到杜蕴的声音落下,响烈的鼓掌声在堂屋回响:“太棒了,我儿子真的太厉害了,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杜长兰把儿子搂在怀里,又揉又夸,杜蕴的忐忑不安顿时被挥开去,小脑袋晕晕乎乎,开心的不行。 杜家人这才回神,杜大郎刚要说话,却不小心咬到舌头,痛的他眼泪哗哗。 杜长兰得意洋洋:“老天爷对我太好了,我前半生靠爹娘,靠兄弟,如今我长大了,直接给我送神童儿子,我后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张氏的脸色一阵扭曲,你也知道你在靠兄弟养!!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后面杜家人怎么吃完饭的都不知道,恍恍惚惚回屋了。 杜蕴冲洗干净,被他爹抱回厢房,小脸上还带着红晕。 只是他想到什么,问:“爹,明天…我还能跟你去吗?” “当然可以。”杜长兰给儿子擦头发,给儿子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后你可以天天跟爹出门。” 果然,次日杜长兰抱着杜蕴大摇大摆离家时,杜家没有一个人阻止。 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大房和二房同时想:杜蕴这份聪明怎么就没落在他们儿子身上呢,长兰的运气也太好了。 杜老爹/杜老娘满心欣慰:小儿子的后半辈子瞧着是有着落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6. 杜长兰的好运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心有余悸 小镇学堂里,风掠树影,朗朗的读书声从院内飘出。 宋越正在摇头晃脑背书,忽然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他顿时一激灵站起身,“先…先生好。” 严秀才淡淡道:“贫不至于约。” 宋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顺着往下背,其他人的读书声自觉弱下,后桌的崔遥举着书本偷瞄,被严秀才扫了一眼就老实了。 宋越磕磕绊绊的声音在室内格外明显,当他背完最后一个字,额头上已经出了一片细密的汗。 严秀才诧异的看了宋越一眼,他昨儿下午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了书房,还不知乙室发生何事。 “尚可。”严秀才评价道。相比宋越过往的表现,今日确实不错。 严秀才默了默,挑了两句问:“相彼盍旦,尚犹患之,何解?” 宋越:……… 窗外的清风还带着清晨的湿意,拂过宋越那张苦逼的脸,不见凉爽,反而激出又一层汗。 他下意识看向右后方的杜长兰父子,杜长兰默默扶额,真没见过这么蠢的。 宋越那双招子转的再明显点儿好了,真以为严先生老眼昏花是吧?! 果然,宋越迟迟说不出释义后,严秀才头也不回唤:“杜长兰。” “在。”杜长兰顺口接道。随后他陷入一阵怪异静默。 难道老师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严秀才的声音并不如何宏伟,也并不刻薄,他只是叫了杜长兰的名字,却令杜长兰一瞬间梦回高中踩点上学被抓包。 杜长兰把儿子放在腿边,起身回答。 “相彼盍旦,尚犹患之”原是出自《诗经》。《礼礼·坊记》这一段是孔圣人引用。 所谓引经据典便是为此。从已经存在的书籍里引用段落,从而加以印证自己的观点。 要解释就得先解本意,但二者往往有种割裂感,这一句意思就是‘一种名叫盍旦的鸟,在夜里叫,叫声让人反感’,这种行为是让人抵触的。单拎出来的时候,学生们当然会觉得莫名其妙。 所以需要联系前后文,分析孔圣人为何会如此说,要传递的观点是什么。 这一段中心思想就是讲上下级关系要明确,君臣有别,君民有别。 所以这两句完整的释义应该是:‘如果臣民以下乱上,就像盍旦鸟在夜里鸣叫一样,令人不容。’ 杜长兰口齿清晰,回答时遣词用句也通俗易懂,其他人本来还有不解,现下听他说完都懂了,甚至印象深刻。 但杜长兰也把握着度,确保他回答的话,都是严秀才讲过的内容。 末了,杜长兰笑盈盈的朝严秀才拱手一礼:“先生明鉴,学生可不敢学盍旦鸟不知分寸,在学生心中,先生秉性高洁,胸藏文墨,是顶顶好的人,学生对先生的敬仰,如滔滔不绝黄河水,绵绵不断长江流。”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众人回过神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涌来,却说不出一个字。 崔遥牙口紧咬,心里抓心抓肺的难受:去他爷爷的杜长兰,昨晚回去是不是他儿子又给他开小灶了! 昨儿杜长兰都还不怎么会背文章呢。 严秀才眉头微挑,深深看了杜长兰一眼:“看来私下是用功了,坐罢。” 之后严秀才又考校其他人背诵,惊讶的发现其他人也能答个七七八八。 这可真是怪了。 严秀才便也挑明问了,谁知众人闻言,或隐晦或明显的看向杜长兰……怀里的孩子。 宋越小声道:“先生,蕴儿真的是神童,他是我们中第一个背下文章的。” 宋越的话,无人反对。 严秀才看向陆文英,陆文英抿了抿唇:“先生,杜蕴确实非同一般。” 但比起杜蕴,陆文英更惊讶的是杜长兰。那份随堂笔记是真好用,他昨儿回去之后,靠着笔记又明了许多。 杜长兰眼眸弯弯,不闪不避的迎上严秀才的目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杜蕴在眼前,严秀才便也同考校其他学生一样,考校杜蕴。 小孩儿听到严秀才提问,立刻从他爹怀里落地,像模像样的作揖,只是他人小,刚落地就躬身行礼,带着小身子也往前栽,幸好被杜长兰提住后领。 杜蕴今日又换回杜成亮小时候的衣裳,颜色已经洗的灰白,手腕和领口都泛起了毛边,可他小脸板正,眼神坚定,自有一股书生气。 稚嫩的童声在室内响起,比之昨日,杜蕴背的更流畅许多。但随着严秀才考校杜蕴相关段落的释义时,杜蕴就只能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望着严秀才。 世上确实有三岁孩子背上百首古诗,这是他们远超同龄人的记忆天赋,但是能背下文章古诗,并不代表能理解背诵内容的意思。 如果这种天赋不加以后天培养,最后也只会泯然众人。 两刻钟后,严秀才对杜蕴的情况有了大概了解。虽然杜蕴不算神童,但在他们这块小地方,也确实罕见了。 所以晌午时候,严秀才再次将杜长兰叫去书房。 “从前你学的《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开蒙书籍,可还记得?” 杜长兰眼珠转了一圈,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先生,我可勤奋了。” 这一看就是记不得多少了,严秀才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只是想到杜蕴,严秀才到底惜才,所以对杜长兰道:“你空下时,将你曾经学的开蒙内容教以杜蕴,若你有不明处,自可来寻老夫。” 严秀才怕杜长兰不上心,忍不住补充一句:“那孩子天赋尚可,你好好待他,将来必然能惠及你自身。” 这话可谓是充分了解“杜长兰”的秉性,才能说的出来。 只是如此功利,尤其对象还是一个三岁幼儿,不符合主流价值,严秀才见杜长兰一错不错的望着他,心中羞恼,嘴上加重了语气:“没你的事了,退罢。” 院里的热闹透过木门传进严秀才的耳中,他揉了揉眉心,不免懊恼,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可不如此,杜长兰粗心大意,十有八九会糟蹋了好苗子。 然而当事人这会儿没心没肺的跟同窗吹牛打屁,还从崔遥碗里夹走两大块烧肉,气的崔遥跳脚大骂。 严秀才不希望学生过早面对阶级的差距,所以学堂里都是统一的菜色,统一的价。 但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学堂就管不着了。 今日午饭是姜沫豆腐和酸菜汤,杜长兰本身挺喜欢豆腐,但是豆腐在翻炒中出现破损,姜沫趁虚而入,一口下去,杜长兰闭着眼龇牙咧嘴。 对比之下,崔遥自带的烧肉别提多香了,再不济还有同是农家出身的陆元鸿带的鸡蛋饼。 成忱哼道:“长兰,你嘴不要太刁了。我觉得荆大娘烧的豆腐很好吃。” 众人都在各自座位上吃饭,杜长兰瞥了一眼身边坐在小马扎上吃饭的便宜儿子,用一张方凳做小桌。小孩儿从刚才起就一直皱着眉,都没松开过。 杜蕴小手攥着筷子,笨拙的将豆腐里的姜沫拨出去,最后还要用筷头拨着那块豆腐来回检查,确定没有一丁点儿姜沫了,才松了口气,就着米饭喂进嘴里。 杜长兰看的忍俊不禁,也没有打扰他,也是杜蕴在孝期,不然其中一块烧肉就分他了。 一般父丧或者母丧,多是服孝三年,但此举多在规范上流阶层,民间会宽松些,分为一年,百日,以及最短的三至七日。 杜蕴不过三岁,杜长兰应他一声爹,便替杜蕴做回主,只需杜蕴服孝七日即可。一来杜蕴对亡母有了交代,二来也不会消耗杜蕴。孟氏在天有灵,也会是欣慰了。 杜长兰想些有的没的,直到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拉回注意力。 小孩儿面前一片狼藉,方凳上饭菜挥洒,一根筷子都砸在地上,他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已经完全涨红了。 杜长兰瞬间变了脸,蹲在儿子身后,伸手圈住孩子,攥拳在孩子脐下一按,小孩儿喉咙里的食物残渣立刻吐了出来。 其他人都惊住了,离的最近的陆元鸿忙问:“没事了吧?” 杜长兰一边给儿子顺气,一边对崔遥道:“劳烦给我打碗清汤。” 崔遥二话不说往厨房跑,眨眼间就回来了。杜长兰接过汤小心翼翼喂杜蕴喝下,“还喝不喝,想喝就眨一次,不想就眨两次…” 杜蕴有气无力的眨了两次眼,黑长的睫毛上被生理性的泪水润湿,蔫哒哒的靠在他爹怀里。 杜长兰看着小孩儿脆弱的模样,少有的生出自责的情绪。他抱着儿子走到角落里,其他人识趣的离开乙室,还关上了门。 “对不起。”杜长兰抚着儿子的小脑袋,对儿子道歉,是他没有看好孩子。 午后的日光格外烈,然而杜长兰背着光,一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像一道浓墨粗暴的划过宣纸,克制的浓烈。 杜蕴眼里浮现茫然,歪了歪小脑袋。 忽然,杜长兰感觉脸上痒痒,一双小手捧住他的脸,软软的童音唤:“爹~” “不怪爹。”杜蕴想直起小身子给杜长兰一个大大的mua,但是身上没力气,又跌回杜长兰怀里。于是学着他娘亲曾经哄他时那样,温柔的抚摸杜长兰的脸,“没事没事喔,不好的都过去喔。” 杜蕴仰着小脸,认真道:“爹特别好,蕴儿喜欢爹。”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杜长兰,像果冻,又软又甜。小孩儿的小身子也软软的,小脸也软软的,像一个易碎品,像一朵花儿,任何一点意外就没了。 杜长兰虽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有被惊到,孩子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若要教养好,必得花费诸多心力。 可是…… “挥走挥走,坏东西都挥走。爹不难过了喔……” 小孩儿自己都还不舒服,还忙不迭安慰他,杜长兰心里一软,收起眼底的愧疚,把儿子搂的更紧些。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7. 心有余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合作 日落西斜,树叶沙沙声中,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学堂。 杜长兰抱着儿子同崔遥并行,“咱们先去福瑞楼等着。” 崔遥应声,又凑过来摸了摸杜蕴的小脑袋:“休息小半日,蕴儿看起来无事了。” 杜长兰不置可否,唰地打开折扇给儿子扇风,轻声询问:“饿不饿?” 杜蕴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小脑袋。 然后崔遥就发现杜长兰盯住了他。 杜长兰:“昨天的笔记给你誊抄了。” 崔遥:……… 杜长兰:“今天的笔记也给你誊抄了。” 崔遥:“………” 崔遥咬牙:“我去买!” 杜长兰扬起一个明朗的笑:“我要一份驴打滚,给蕴儿带一份绿豆糕。” 崔遥瞪了他一眼,转身朝糕点铺行去。 福瑞楼在兴平镇的南面,两人沿街行走,杜长兰一口一个驴打滚,点心软糯香甜,最外层的黄豆粉堪为点睛之笔。 杜蕴本来在吃绿豆糕,看他爹吃的香,于是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爹的嘴巴。 杜长兰视若无睹,还叮嘱儿子:“你小口吃糕点,别再噎着了。” “嗯嗯。”杜蕴胡乱应下,眼睛还是盯着杜长兰的嘴巴。他也想吃驴打滚。 崔遥想起晌午时的情景,虽然还有些后怕,但对杜长兰有些改观:“你那个时候反应真够快的。” 而且杜长兰的法子也很新奇,不是拍杜蕴后背,而是用手勒杜蕴的肚子。 当时杜长兰动作太迅速,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大动作。 “不是勒肚子。”杜长兰纠正崔遥,而后讲述正确的救治法。 两人边走边聊,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在街上行走不稀奇,但其中一人还抱着一个五官精致的小孩子,就惹人注目了。 一刻钟后,两人进了福瑞楼。掌柜认得崔遥,亲自领着人去二楼雅间。 “小公子喝什么茶?” “一壶碧螺春,一壶毛尖。”顿了顿,崔遥又道:“再来一碗红糖醪糟水。” 掌柜视线扫过杜长兰怀里的幼童,笑着应下。 福瑞楼的雅间比他们之前去的茶楼好多了,不但分有内外室,墙上还挂上字画,设有多宝柜,摆着不值钱但颇为意趣的摆件。 外间中央的圆桌圆凳,更是由红酸枝木打造。而这不过是酒楼里的其中一间雅间。看起来陈旧的兴平镇,贫富差距也如此大。 杜长兰放下儿子,将书箱置在进门处左手边的圈椅腿边。 刚好伙计送来茶水。 “小公子,陶壶里沏的碧螺春,朱泥壶沏的毛尖。您慢用。” 掌柜还特意送了他们两碟点心,一碟瓜子。 崔遥对零嘴毫无兴趣,拿过朱泥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盏茶,一路行来渴死他了,遂狂饮三大杯。 杜长兰试了试糖水温度,温度适宜才端给儿子,等儿子用完了,他才去看周围的摆设。只是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就跟来小尾巴。 杜蕴自然的牵住他爹的手,仰着小脑袋看画,杜长兰逗他:“你看得懂吗?” 杜蕴眼珠一转,朝杜长兰伸出小手:“爹抱我,我离得近就能看懂了。” 旁观的崔遥被逗笑了,心说不愧是杜长兰的种。 小孩儿坚持不懈的举着手要抱抱,软软催促:“爹~~” 杜长兰哼了一声,还是将他抱起,杜蕴立刻圈住他爹的脖子不松手了。 小孩儿呼出的热气打在杜长兰脸上,杜长兰刚擦过的面庞又浸出细汗,不一会儿就汇聚成豆大的汗珠洇湿在衣襟里。 杜长兰扯了扯领子,无奈道:“你不热吗。” 杜蕴犹豫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杜长兰叹气:“那不抱着行不行。” 杜蕴就不吭声了,还把脸埋在杜长兰颈处,汗湿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 杜长兰:……… 崔遥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杜长兰白了崔遥一眼,单手抱儿子,另一只手疯狂打扇,风意驱走灼热,带来凉爽,杜蕴舒服的眯起眼睛。 杜长兰一心两用,还有闲心品画。他问儿子:“见过真牡丹吗?” 杜蕴愣了一会儿,才从仅有的记忆中扒拉出一点画面,迟疑道:“…还有点印象。” 杜长兰又问:“那你觉得眼前的牡丹图好看吗?” 杜蕴仔细看了一会儿画,又睁着一双大眼睛偷瞧杜长兰,咬着小手指不说话。 杜长兰温声道:“这幅牡丹图俗了。” 杜蕴似懂非懂,杜长兰合上折扇,以扇轻点:“看线条,凝结刻板,缺乏生气。你想想牡丹花的边缘是这样吗?” 杜蕴想了想,而后摇头。 杜长兰的折扇挪移:“再看颜色,花太红,叶太绿,就显得臃肿了。还有落笔……”他用折扇虚点一处花瓣:“色浮滞胀,墨色浑浊……” 杜长兰讲的通俗易懂,又细致点明何处不足,杜蕴不但能够听懂,还将其一一记下。 随着杜长兰讲解结束,雅间内响起一道明烈的掌声,杜长兰抱着儿子转身,来人一身蓝色长衫,身量略高杜长兰半个头,长方脸,五官平平,蓄有短胡,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种侠气爽朗之感。 刚才对方进屋的时候,他就留意了。 不过杜长兰假做不知,他放下儿子,拱手行礼,“长兰见过崔大兄,大兄好。” 杜蕴像模像样的跟着行礼,糯声糯气道:“蕴儿见过崔大伯伯,大伯伯好。” 崔大郎脸上的笑意这才染至眼底,“令郎真是聪慧可爱,令人见之心喜。” 他在圆桌主位落座,杜长兰带着儿子过去,崔遥这才如梦初醒,盯着杜长兰的脸,像要将人洞穿。 杜长兰起身,提起那壶未动的碧螺春,给崔大郎倒茶,一边笑问崔遥:“怎么了?” 崔遥脱口而出:“你还真会品画?” 不是,这小子啥时候会的啊。 杜长兰将茶盏落下,探手朝崔大郎示意,而后坐回圆凳,他还是那副笑模样:“见过真牡丹,自然就知道那画哪儿不好了。” 崔遥语塞,他当然看出来墙上的牡丹图不好,但他无法像杜长兰那般指出哪里不足,品的头头是道。 崔大郎垂眸盯着碧绿的茶汤,碧螺春已经舒展开来,茶香浓郁,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不轻不重的对弟弟道:“你平日里同长兰一处学习玩耍,怎么没学到长兰一处好的地方。” “我……”崔遥刚要反驳,一道清越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大兄误会了。其实阿遥比我聪敏许多,往日他是念着有父兄照拂,才躲懒了。” “直到前几日,我有一门生计想同大兄做,阿遥恐给家里添烦,又不想寒了我的心,于是私下做许多功课,才发现做营生不易,一改往日懒散,奋发向上,连先生都夸他了。” 崔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杜长兰你在说什么登西??! 杜长兰唇角微扬,眼角眉梢漾了笑意,清雅的像一阵风,让人情不自禁的信服他的话。 他看向双眼都快突出来的崔遥,含笑道:“阿遥总是这样谦虚内敛。” 崔大郎默默饮茶。 崔遥都不敢去看他大哥的脸,心情纠结到了极点。 杜长兰吹捧他,他很高兴。但杜长兰把他吹到天上去,这他爹的不得摔死他。 崔遥单手扶额,挡住了自己的痛苦面具,然而低头一瞧,茶汤里清晰映出皱成一团的脸。 崔遥:……… 杜长兰不管崔遥死活,他已经抛出引子。 果然,崔大郎接茬道:“不知长兰想的是什么生计。” “大兄稍等。”杜长兰起身去书箱拿出一沓纸:“大兄请看,这是我做的方案。” 崔大郎诧异挑眉,廉价的竹纸上画着干净利落的线条,方框,文字填充其中。 他视线落在最上面两个字:“盲盒?” 崔遥也顾不得自闭了,伸长脖子来看,连杜蕴都顾不得仪态,踩在凳子上,探出半个小身子。 下一刻他小身子一轻,便夹在杜长兰腋下。 杜长兰简单讲解了盲盒的大意,饶是崔大郎在生意场上走动数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丧心病狂的售卖模式。 但不得不说,这种模式很有可行性。 崔大郎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一脸叹息:“长兰有所不知,崔家在县里经营多年,头饰和摆件都是寻常款式,不出挑。就算有盲盒这个好法子,没有吸引人的款式,也无济于事。” 崔家的确没有出挑款式,但有钱还怕买不到吗?崔大郎这么说,不过是想压价罢了。 崔遥挠了挠头,感觉有点痒,好像脑子要长出来了。但仔细一琢磨,又感觉脑子一团乱麻。 雅间里寂静无声,夕阳余晖透过支起的窗口洒落,在地面留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杜蕴原本被杜长兰夹在腋下,四肢伸展,像只小青蛙。此刻被窗边的夕阳吸引了注意力。 他要细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兄说的问题,我自然考虑到了。”杜长兰移开方案,露出下面的设计图。 崔大郎眸光一颤,盯着图纸细观,又翻下一张,再下一张,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 他不停翻看,期待下一张宝藏图,然后就看到了红酸枝木的桌面。 崔大郎望向杜长兰,杜长兰一脸真诚道:“我记得的就这些了。” “记得?”崔大郎捕捉重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就说世上哪有这般天赋卓绝之人。不过杜长兰从哪里看来的。 一共十二张图纸,六张头饰,六张摆件。 但是绝就绝在,不管头饰也好,摆件也好,每一张图案都是一种风格,完全没有重合。不知杜长兰从哪得来的机缘。 崔大郎并不关心此,杜长兰已经展现他的价值。崔大郎心中对杜长兰的定位,也从弟弟的跟班,改为合作伙伴。 崔大郎客气道:“不知长兰是想买断还是分成。” 他只是走个流程一下,不用想都知道杜长兰会要分成。 崔大郎:“你……” 杜长兰:“八十两买断。” 哐当一声响,崔遥跌下圆凳,他手肘撑地,气冲脑门:“杜长兰,你狮子大开口啊。” 崔大郎呵斥:“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崔遥嘴巴开合,指指杜长兰又指指自己,他比杜长兰还大两岁呢!! 崔大郎正色道:“长兰,你要价太高了。” “这并不高。”杜长兰打断崔大郎的说辞,眸光深沉,意有所指道:“大兄,我唤你一声大兄,是因为我同阿遥交好。” 话外之意,他因为崔遥才跟崔大郎合作。但如果价谈不成,杜长兰也可以另寻他家。 崔大郎沉默了。 他已经听了杜长兰的盲盒主意,也看了图案,杜长兰不怕他拿了东西不认账? 崔大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清俊秀雅,白净的面庞还残留生涩。可是态度坚决,那说一不二的架势,不知是年少莽撞还是另有谋算,成竹在胸。 杜长兰也不催促,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睁着圆眼睛,张圆小嘴巴的便宜儿子,他将儿子搂进怀里,用手帕给儿子擦汗,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了。” 杜蕴眨了眨呆滞的眼,然后一把圈住杜长兰的脖子,兴奋摆动:“爹好厉害,好厉害。” 三岁的孩子不管不顾起来,也有一股蛮力,杜长兰差点抱不住儿子。 杜长兰想他这具身体终究是稚嫩了些,还得练练。 崔大郎看着手忙脚乱抱儿子的杜长兰,那生动的少年气迎面而来。仿佛之前杜长兰的果断冷厉,都是崔大郎的错觉。 一刻钟后,崔大郎同意了。 杜长兰起草契约,一式两份,双方确定没问题,签字按印,明日杜长兰同崔大郎再去县里官府公证,此事才算成了。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晚了,杜长兰谢过崔大郎留饭的好意,背上书箱抱着儿子匆匆往家赶。 灰色的天幕下,少年在街上奔跑,颠的身后书箱都东倒西歪,连方巾都掉了,他又匆匆折回来,拍拍灰尘戴头上,继续跑远。 崔大郎从窗边回来,灌了一大口酒。 崔遥还在咕哝:“杜长兰那臭小子又坑我。八十两,他怎么敢要的!早知道就不安排你们见面了。” “他没坑你。”崔大郎拿出方案和图纸,给弟弟讲解这几张纸所承载的重量。 崔遥一时哑声,“照这么说,长兰还吃亏了。” 崔大郎面皮一抽,没好气道:“他也没吃亏。”傻弟弟怎么非黑即白。 杜长兰的点子和图案都很妙,其实要价再高些也可,但偏偏有一个致命问题,太容易被模仿了。 这也是杜长兰选择被买断的原因。 崔大郎摩挲着酒杯沉思,崔家该怎么在第一场利益最大化。 他又翻出头饰图,抚摸竹纸上的羽毛头饰,这么精美的图案做出来该有多美丽,忽然他手顿住了。 这画…… 该不会出自杜长兰之手? 次日一早,杜长兰抱着儿子直奔崔家,坐上崔家马车前往县城,同崔大郎公证契约。 而崔遥苦哈哈帮杜长兰请假。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8. 合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意外之财 兴平镇离若河县有一段距离,崔家马车抵达县衙大门时,已经巳时三刻了。 杜长兰轻盈的跳下马车,将崔大郎惊了一下,见杜长兰朝车内伸开双臂,将杜蕴抱个满怀。 小孩儿欢喜的抱紧他爹的脖子,依赖的蹭蹭,没有一点儿落地的意思。父子俩亲昵的很。 崔大郎一时哑声,杜长兰如此跳脱,毫无人父的稳重,他怎么会觉得杜长兰心有城府。 崔大郎暗道自己谨慎太过,他对父子二人笑道:“长兰,我们走罢。” 崔家从商,自然同衙门交好,两人进入衙门,不过两刻钟,一切事宜都处理妥当。 崔大郎领着杜长兰回崔家,茶水点心招待,小半个时辰后,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匣子进屋。 崔大郎呷了一口茶,温声道:“银钱按照长兰的要求备齐了。” “多谢大兄。”杜长兰笑盈盈道谢。而后将契约书同五十两银票一同放入怀里,剩下三十两是两个十两银锭,八两碎银和两百文的铜板。 两个银锭塞书箱,八两碎银系腰间,剩下两百文铜板被杜长兰随手放进杜蕴怀里:“见者有份。” 小孩儿欣喜不已,郑重道谢后,双手紧紧抱着钱袋子,小脸紧绷。 崔大郎:……… 崔大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眼见时辰不早,崔大郎邀请杜长兰父子在崔家用午饭,却被杜长兰委婉谢过。 杜长兰想在县里逛一逛,他牵着杜蕴的手走在长街上,经过糖葫芦垛子,小孩儿挪不动脚了,眼巴巴望着。 “爹,我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杜长兰挑眉。 杜蕴解开钱袋,小心翼翼数了四文钱过去,父子俩一人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摊主心道小孩的家人真阔绰,给三岁孩子这般多零用。 杜蕴拉着他爹的手逛街,四处张望,不时蹦几句话。 杜长兰叮嘱他:“小心点,别噎着。” 杜蕴顺口应道:“嗯嗯。”一看就没往心里去。 街上有卖画像的,有杂耍的,虽然他们经过时对方正在休息,但从周边摆设才能猜个一二。 杜长兰看着条凳和旁边的石板,嘟囔道:“还真有胸口碎大石啊。” “爹说什么?”小孩儿仰着小脸,嘴边都是糖渍。杜长兰有点嫌弃:“没什么,吃你的。” 忽然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 “烧饼,梅干菜烧饼……” “饼皮嘎巴嘎巴掉渣的烧饼…” 杜长兰驻足,他家老头儿就好这口。杜蕴看着他爹的模样,若有所思,少顷松开他爹的手,迈着小短腿奔向烧饼摊,奶声奶气问:“婶婶,梅干菜烧饼多少钱一个?” 妇人愣了一下才道:“素的两文钱,荤的四文钱。” 杜蕴解开钱袋子,数了六文钱,“一个素一个荤。” 妇人迟疑,远处的杜长兰对妇人点点头。杜蕴有所觉,也回头朝杜长兰笑。 小孩儿嘴角的糖渍泛黄,把精致的小脸都涂成花猫,但那双眼却笑如弯月,杜长兰忽然没那么嫌弃了。 杜蕴一手拿着一个烧饼回来,“爹,给。” 杜长兰明知故问:“怎么给我买荤的?” “爹喜欢吃荤,我知道。”小孩儿得意的晃晃脑袋。 杜长兰蹲下来,同他平视:“那你知不知道,你不买这些吃的,就可以买你喜欢的东西。” “可是我喜欢爹啊。”杜蕴想也不想道,又故意压低声音,偷瞄杜长兰:“刚才爹望着烧饼摊就是想吃对不对。” 小崽儿眯着眼睛笑,那小表情仿佛在说:我都知道喔。 杜长兰上手呼噜了一把小崽儿的呆毛,心里同日光一样热乎。 父子俩继续逛街,一道犬吠声突兀传来,杜蕴瞬间被吸引注意力。 “爹…爹,有小狗!!” 他牵着杜长兰朝狗摊子跑去,破旧的竹篓里,几只巴掌大的小狗欢快吠叫,什么毛色都有,十分有活力。杜蕴蹲在摊前爱怜的抚摸小狗,被舔的咯咯笑。 卖狗的小贩是名年轻男人,他见杜蕴喜欢,于是忙对杜长兰道:“我家的小狗可有灵性了,给令弟买一只吧。” 逗狗的杜蕴抬起头,认真道:“他是我爹。” 年轻男人愣了愣,立刻对杜长兰改口:“令郎真是聪慧大方,可爱讨喜。这么乖巧的孩子,兄台给他买一只小犬吧。” 杜长兰嘴角抽抽,这小贩顺口胡诌的本事,卖小狗真是屈才了。 “走了。”杜长兰唤道。他养一个杜蕴就够了,没精力再养狗。 杜蕴不动,小手依依不舍的抚摸一只小黑狗。 杜长兰眯了眯眼:“那你自己玩,我走了。” 杜长兰利落走人,须臾身后跟来碎步声,杜蕴主动牵着杜长兰的手,没掉眼泪也没撒泼耍浑,只是没有像之前一样东张西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 杜长兰狠下心肠,狗有体味,乱拉屎,滂臭。不养。 “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杜长兰冷漠接茬:“耳大垂厚,眉浓密顺,眼睛漆黑含光,乃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定位极人臣,无限尊崇。” 相师:……… 你这人把我的词说完了,我说啥啊。 杜长兰:“嘁。” 杜长兰带着儿子离开,将相师气了个倒仰,旁边的算命瞎子呵呵笑:“遇上硬茬了?之前就跟你说多准备几套说辞。” 年轻相师咕哝:“可是刚才那人的面相当真极好。不止他,连他身边的孩子面相也十分好。书上画的贵人相就是那样的。” 他迅速翻着书籍,忽然咦了一声,“好神奇,其他面相相似,只是眉眼不同,竟然是短命之相。” 瞎子摇头笑笑,只觉得年轻相师被人戳穿还在死撑,也不再理会。 怼了一波骗子,杜长兰心情愉悦,带着儿子在面摊坐下,要了两碗阳春面。 “叔,我手上黏腻,能否讨碗水清洗?” 摊主爽朗应了,杜长兰把儿子叫过去一起洗手,结果发现小崽儿抿着唇闷闷不乐。 杜长兰告诉自己,孩子不能惯。不然哪天杜蕴要天上星星,他也得摘一个不成? 父子俩沉默吃面,杜蕴扒拉着面条,无精打采。 杜长兰:……… 杜蕴的小身子忽然腾空,他下意识圈住杜长兰的脖子:“爹?” 杜长兰面无表情:“你要是不把狗.管好,我就揍你。” 杜蕴怔怔出神,而后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连连应声:“我一定照顾好小黑狗!!!” 小孩儿激动之下,直接说出了心里最中意的那只。 他眉飞色舞的保证,兴奋道:“娘也很喜欢小狗,她以前还绣过小狗手帕,有小黄狗,小白狗,小花狗,本来还有一条小黑狗……” 见小孩儿又萎靡了,杜长兰顺着问:“小黑狗怎么不绣了。” “后来发大水,娘只来得及带我逃命。”母亲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杜蕴落寞的靠在杜长兰的肩头。 日光烈烈,周围的人声都远去了。 杜蕴听见他爹温柔的声音响起:“你娘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只是变成星星,待白日褪去后,在漆黑的夜里为你指明方向。” 杜蕴直起小身子,双眼含着期待:“那爹可以让我跟娘说说话吗,我…我有点儿想她。” 杜长兰:……… 我特么…还真要去摘星星啊…… 让你多嘴,杜长兰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但话都说出去了… “过几天吧,等头七的时候。”杜长兰含糊道,加快了脚步。 途中年轻相师见他去而复返,以为杜长兰信了,“你……” 杜长兰大步经过,将他无视了个彻底。 年轻相师:可恶啊!! 杜长兰回到之前卖狗的摊子,却没见到人,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一阵低低的犬吠传来。 他立刻寻声而去,原来是小贩怕热,挪到了阴影处。杜长兰发现竹篓里的小狗少了一只,但那只黑色的小狗还在。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杜蕴,故意道:“去挑一只你最喜欢的小狗。” 杜蕴直奔小摊,一把抱起小黑狗,“小黑,小黑,以后你就叫小黑了。” “汪汪汪~”小黑狗尾巴狂甩,兴奋的舔着杜蕴的小脸,看的杜长兰直皱眉。 年轻小贩笑道:“我就说令郎跟我家的小黑狗有缘。” 杜长兰:冷漠jpg. 杜长兰付了钱,杜蕴一扫之前失落,抱着小黑狗不撒手,路上都差点摔跟头,把杜长兰气笑了。 他恶狠狠道:“你再不栓狗,我就打你屁股。” 杜蕴缩了缩脖子,赶紧找理由:“可是,可是没有绳子。” 杜长兰扭头进了一家成衣店,父子俩买了碧色的亲子装,杜长兰讨了一根布带子栓狗。 此时日头正烈,赶路不适。杜长兰就近寻了一家茶楼上雅间歇息,期间要了两桶温水擦洗身体,而后父子俩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哪止一个惬意了得。 一睡便是小半日,杜长兰是被闷醒的,他睁开眼就看到一颗毛乎乎的小脑袋。 小崽子睡觉不老实,拿他胸膛做枕,怪不得他喘不上气。 杜长兰抹了把脸,小心翼翼把小孩儿挪开,结果下一刻小孩儿就咕哝着醒了,半坐在床上揉眼睛,“爹,尿尿。” 杜长兰面色陡绿,只能抱着儿子下楼去后院茅厕。 之后他再不逗留,带着便宜儿子回镇。 牛车上杜长兰仰面朝天,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眯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假寐。 杜蕴原本半坐在他爹旁边吃核桃仁,喂小黑,见他爹许久没动静,鼓了鼓嘴,抱紧小黑俯身凑近杜长兰。 路边的小麻雀也睁着豆豆眼,好奇的望着这一幕。 杜蕴仔细盯着他爹的眼皮,忽然紧闭的双眼睁开,吓的杜蕴一屁股墩儿坐回板车上。 “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惊起鸟鸣犬吠一片,小麻雀在空中用力拍打翅膀,朝杜长兰甩下一坨新鲜鸟屎。 可惜还没碰着杜长兰,就被一把干草掸开了。杜长兰捻起儿子的核桃仁,反手一弹,小麻雀只匆匆留下一串尖利的叫声拍着翅膀远遁了。 若是有同类在,就知道小麻雀骂的有多脏。 杜蕴终于回过神来,气的哇哇大叫,嗷的一声撞进他爹怀里,逮着那张白净又可恨的俊脸就是啊呜一大口。小黑助攻。 “疼疼疼,小崽子快松口……” 杜长兰嗷嗷叫唤,父子两人闹做一乱,逗的赶车的老伯跟着笑:“你们兄弟俩真是要好。” 杜长兰停下,拨开头上的干草,拍拍便宜儿子的小屁股:“老伯你误会了,这是我儿子。” 老伯半耷拉的眼瞬间睁圆,视线在杜长兰和杜蕴身边来回,差点将牛车赶去泥沟。 杜长兰趁机自荐赶车,老伯狐疑:“你会赶车?” 杜长兰斩钉截铁:“会。” 结果缰绳和牛鞭交到杜长兰手里,不到一盏茶,牛车差点又赶进泥沟里。幸好老伯及时拉住缰绳。 老伯鼻孔都气大了,“你不是说你会吗!” 杜长兰嘻嘻笑:“这不学了就会了嘛。” 他从板车后面拿出一包点心:“老伯莫生气,您老指点我两句,我肯定就会了。” 他一副笑模样,生的又清俊,嘴里说着哄人的话儿,实在叫人气不起来。 老伯气哼哼夺了点心塞怀里,上手教杜长兰赶车,等回到镇上杜长兰已经会了。 牛车从兴平镇西口进,这面是赶集场所,地面儿平而广,今日不赶集,他们便在老树下停下。 树叶挡住了夏日酷热,老伯握着草帽不停扇风,古铜色的面上滚下豆大汗珠。 杜长兰结了车钱,将书箱留在板车上:“刘伯稍等。” 杜长兰抱着孩子跑开,不一会儿他背着草料,提着一个竹篮子回来:“大夏天晒得慌,一点粗茶馒头,刘伯莫嫌弃。” 刘老伯嘴边的胡子都高兴的翘起来了,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接过东西。 杜长兰笑嘻嘻给他打扇,刘老伯也撑不住严肃神色了,同杜长兰说笑起来,而后杜长兰给牛喂水喂草料,末了在杜长兰的挥别中,刘老伯欢欢喜喜的赶车离去。 杜蕴疑惑:“点心比馒头值钱,怎么之前刘爷爷没这么愉悦?” 杜长兰:“因为那是刘爷爷凭劳力得的,不欠人情。” 杜长兰轻点儿子的额头:“送礼也好,道谢也好,不是给的东西贵重就是好的,恰如其分才最妥帖。” 杜蕴忙捂自己的额头。 黄昏的小镇静谧又平和,杜长兰估算了一下时辰。买了一匹棉布和几包点心,带儿子和狗回家。 一匹布足有半人高,长长厚厚,轻易掩藏不了,杜长兰在路上捡了些柴,又摘了几捧野花,将棉布夹在柴中,野花遮掩,竖着背在身后,进村后大步回了家门。 家里的小辈出门玩了,也不见成年男丁,只有杜老娘和两个儿媳妇在家。 张氏还以为是自家小子敲门,谁知道杜长兰闪身进院,吓了她一跳。 杜长兰笑着唤人:“大嫂好。” 杜蕴也奶声奶气唤:“大伯母好。” 小黑甩着尾巴:“汪汪~” 张氏:??什么情况? 她一错眼见到杜长兰身后的柴,话都结巴了,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杜长兰那个懒货居然砍柴回家了。 杜老娘从堂屋出来就听到这一句,心里不舒坦,面上也带了出来,责备大儿媳:“长兰累了一天回家,你做嫂嫂的,也不知道端碗水。” 张氏撇撇嘴,还是去厨房给杜长兰倒水,杜长兰对杜老娘神秘一笑:“娘,你看。” 干柴和野花散开,露出里面靛蓝色的一匹棉布。 满院寂静,被清脆的陶碗碎裂声打破。 张氏脱口而出:“杜长兰,你去偷钱啦。” 这下别说杜老娘,连杜蕴都老大不高兴了。这明明是爹挣的,爹可厉害了。 “你闭嘴!”杜老娘厉声呵斥,她心里其实也发慌,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小儿子。 杜老娘走进杜长兰,声音都在哆嗦:“长…长兰,这匹布哪来的。” “我买的呀。”杜长兰笑的无辜,道:“娘又要问我钱哪里来的对不对,我挣的。” 杜长兰对张氏和王氏道:“烦请两位嫂子唤爹和大哥二哥回来,我详细说给你们听。” 张氏和王氏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往外跑。 半刻钟的时间,冷清的小院一下子挤满了人,连家里的小辈们都回来了。 杜成亮眼尖,看到堂屋里大包小包的点心,兴冲冲往堂屋跑,被杜老娘冷着脸赶出去。 小辈们被赶回屋,大人们在堂屋落座,杜老娘在堂屋门外左看右瞧,这才关门。 屋内奢侈的点了两盏灯,杜老娘抚了抚自己过快跳动的心口,在杜老爹身边坐下,佯装平静:“长兰,你说罢。” 杜长兰把布袋子往桌子一扔,众人面面相觑。张氏有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她迫不及待打开袋子,里面的银辉几乎闪瞎人眼。 她差点撅过去,杜长兰这是偷了多少啊。幸好她没有力气说出口,否则今儿真要将杜老娘惹毛了。 堂屋内鸦雀无声,杜老爹和杜大郎杜二郎看着银子,都快不会呼吸了。 然而这还不够,杜长兰又拿出五十两银票和契约书。 杜长兰长话短说:“我同崔家做了买卖,这是崔大郎给的报酬,契约书也去衙门公证了,合情合理合法。” 杜老爹和他大儿子二儿子:!!! 杜老爹扭头看向老妻,恍惚道:“快掐我一下,我好像在做梦。” 杜老娘非常理解杜老爹的心情,所以掐住杜老爹的胳膊肉,拧了三百六十度。 !! 杜老爹面色扭曲,眼泪花都飙出来了,好悬才没叫出声。其他人下意识捂胳膊。 杜老娘看向大儿子和二儿子:“你们清醒了没?” 杜大郎和杜二郎疯狂点头,清醒了清醒了,非常清醒。 老娘也太狠了,瞧给他们爹疼的。 众人将那张契约书看了又看,确定是衙门章印,做不得假,还有崔大郎的签字手印,以及杜长兰的签字手印。 众人沉默了。 杜大郎声音飘忽:“长兰,你咋把崔大郎忽悠了。” 杜老娘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杜大郎脖子一缩,噤声了。 杜长兰胡诌自己意外看到一本图书,记住里面摆件饰品图,正好崔家做这方面营生,他就把图案卖给崔家了。 其他人一阵心虚:长兰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崔大郎反应过来不得跟他们闹啊。 杜老娘也怕,但目光落在契约书上,又挺直脊背:过了衙门的契约,就是作数的。 因为有这一茬,也没人再关心小黑哪里来的。 晚上杜蕴哄着小黑睡下才爬回床上,给他爹一个爱的亲亲,又想了一遍娘,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下。 杜长兰看着那张可爱的睡颜,恨不得捏一把。臭小子忒气人。 但过后杜长兰又庆幸买回了小黑。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9. 意外之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解决矛盾 鸡鸣声响过第三遍,静谧的村庄逐渐泛起炊烟和人声。 杜家小院也传来动静,张氏麻利的进厨房淘米熬粥,随后二房的王氏也跟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移开视线。今日轮到张氏做饭,但她没问王氏为何来,猜也能猜个七八。 昨晚家里恐怕没几人睡好,那可是大几十两银啊。 两人安静干活,灶膛里燃烧着烈烈干柴,暖橙色的火光映出王氏出神的脸。 过了一会儿,王氏抬眸望向张氏:“大嫂……” 王氏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多烧点水,待会儿长兰洗漱用。他那人爱洁。” 张氏颔首:“他应该也起了。” 厢房内,杜长兰打了个哈欠,穿鞋下地。他支开窗户,清晨的湿意将他浇了满头满脸,顿时清醒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亮洒进小屋,照出床上半醒不醒的小孩。杜蕴坐在被褥上,闭着眼慢吞吞穿上衣,杜长兰眼睁睁看着小孩儿的细胳膊与衣袖擦肩而过。 杜长兰默念:自己的事自己做,三岁该独立了。 然而杜蕴的小手又一次擦过衣袖,穿了个空时,杜长兰眼皮子跳了跳。 杜长兰:……… 算了,过段时间再说。 杜长兰把着便宜儿子的胳膊,三两下给孩子穿好衣裳,杜蕴迷迷糊糊道:“谢谢爹。” 杜长兰捏捏他的小脸,打开屋门出去,结果脚边飞快蹿进一条黑影。 “汪汪汪~~” 小黑甩着毛绒绒的小尾巴,在杜蕴脚边激动蹭蹭。 小崽儿的睡意瞬间跑没了,抱起小狗一顿亲,“小黑你昨晚睡的好不好?” “汪汪~” 杜蕴:“小黑睡的好呀,我昨晚也睡的好。” “汪汪汪。” 杜蕴和小狗聊的欢,也不知道一人一狗怎么交流的,听的杜长兰一头黑线。 他给杜蕴买小狗已经是最大限度让步了,绝对不允许小狗养在他的厢房。所以杜蕴在屋门处弄了一个狗窝。 杜长兰没理会跟小狗亲热的便宜儿子,他进厨房打热水洗漱,忽然听见外面尖利的童声。 杜长兰眸光一暗,几个大步出去,张氏和王氏也提起了心,张氏跟着出去。 厨房外面,二房的杜成亮、杜荷,和大房的杜成磊把杜蕴团团围住。 杜荷扯着杜蕴的上衣,质问他:“你怎么又买新衣了。” “小狗是不是也是小叔给你买的。”杜成亮伸手就去抢杜蕴怀里的小黑。 昨晚奶奶分点心,杜成亮都没发现家里多了一条狗。 眼见杜成亮要碰着小黑了,杜蕴急忙忙背过身去,警惕的望着杜成亮等人。 几人之间顿时气氛紧张,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你们干嘛呢?” 杜蕴闻声而动,抱着小黑立刻躲在杜长兰身后,杜长兰揉揉他的小脑袋以示安抚。 杜成亮凑上来:“小叔,你给杜蕴买狗了?” 杜长兰随口胡诌:“买成衣送的。” 厨房门后的张氏咕哝,还好小狗是送的,如果小黑是长兰花钱买的,就…就…… 好像也不能把长兰怎么样。 杜荷看看杜长兰身上的碧色长衫,又看看杜蕴身上的碧色新衣,又羡慕又嫉妒。 时下没有亲子装的认知,杜长兰也是在成衣铺里挑了好一会儿才配了一套。 杜长兰生的白净俊美,双眸含光,明显有别乡下汉子,杜蕴虽然瘦了点,但大眼睛,小鼻子,五官精致,两人穿着崭新的碧色长衣,像大户人家的公子,与这个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可是杜蕴分明是个小流民。 杜荷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五岁,心里藏不住事,脸上就带了情绪出来。 下一刻她头上微沉,杜长兰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小叔昨日买了一匹布,足够家里一人做一套新衣了。” 一匹布约33.3米,成人的一套夏衣用料在2.5米左右,孩童更少,家里除去杜长兰和杜蕴,剩下十一人都按2.5米用料算,也才27.5米,剩余布料无论存着,或是再多给杜老爹和杜老娘做一套衣裳都行。 杜荷委屈的把着杜长兰的手腕,都快哭了,“可是我喜欢鹅黄色,鹅黄色做裙子才好看。” 她望向杜长兰身后的杜蕴,再不济也该是杜蕴穿的碧色。靛蓝色一点都不好看! 杜老娘听见院里动静从正屋出来,黑了脸:“有新衣就偷着乐了,还挑起来了,你以为你是…” “成,小叔记下了。”杜长兰一口应下,对杜老娘道:“那靛蓝色棉布给大人们做衣裳罢。” 杜荷一下子笑起来,惊喜道:“真的吗?那小叔还能给我买一支同色的头花吗?” 她巴巴望着杜长兰,眼里都是渴求。 张氏回头看了一眼烧火的王氏,对方低着头默不作声。须臾张氏又听见杜长兰的声音问,“成磊想要什么颜色的布料?” 杜成磊眼珠转了转,视线在杜长兰和杜蕴身上来回,道:“我要跟小叔一个颜色。” 张氏皱眉,成磊那个臭小子…… 小院里的闹声还在继续,孩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杜荷的声音最高,因为她见其他人都要碧色,她后悔了,又改口道:“小叔,我不要鹅黄色了。我也要碧色!!” 杜老娘虎着脸要骂人,被杜长兰三言两语转移注意力,哄去堂屋。 众人比着谁先洗漱,杜容进了小厨房,对张氏道:“娘,我来端早饭。” 张氏看了一眼灶台,篮子里摊了十来张鸡蛋饼。锅里的水正好沸了,她把野菜焯一下,洒点酱油和盐,头也不抬道:“你小心些,别烫着。” “哎。”杜容笑应,她性子腼腆,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看来是真高兴了。 很快杜成礼几个小子也跑了来,张氏挥手把人撵出厨房。她想了想,将锅洗干净,麻利的打了一点面糊,重新摊了三张素饼,出锅时热气腾腾的麦香迎面而来。 饭桌上,张氏特意将素饼往杜蕴面前放,笑道:“没沾荤,放心吃。” 杜蕴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他爹,杜长兰对他点点头,小孩儿弯眸朝张氏软软道谢:“谢谢大伯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张氏有点别扭,还有点心虚,不敢瞧杜长兰。 刚才院里的闹剧她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虽然杜荷无理取闹,可长兰愿意哄,最后惠及其他孩子,是长兰有心了。 杜大郎和杜二郎双眸大睁,又惊又讶。但饭桌上一家人和和睦睦,他们兄弟俩也很高兴。 不管是原主还是穿来的杜长兰,小嘴都抹了蜜儿,杜大郎和杜二郎并不讨厌他们的小弟,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不然哪怕有杜老爹和杜老娘压着,兄弟俩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小孩不念书,去供小弟上学堂。 虽然俩兄弟也差不多快忍到极限了,但杜长兰就穿来了,昨儿一口气还带回家几十两。 杜长兰一共挣了80两,但交公70两银,除去昨日开支,他手里还留了几两碎银。 很多时候的矛盾本质都是利益分配。杜长兰想安心念书,带小崽儿,那么稳住杜家这个大后方就很重要了。 哪有自己大口吃肉,让家里其他人干瞧着的道理。没那么做事儿的。 杜家有了这笔钱,家里几个小辈也能念学了,大房和二房心里也就平衡了。 一顿和谐的早饭后,杜长兰背上书箱带杜蕴出门,可是杜蕴舍不得小黑。 “爹,可不可以…”小孩儿无辜仰望杜长兰。 杜长兰冷漠脸:“你不要挑战严先生的耐心。” “好吧。”小孩儿蹲下来跟小□□别。 杜长兰看见跃跃欲试的杜成亮,眯了眯眼,警告他:“不准欺负小黑,不然小叔揍你。” “成礼你看着点儿。”杜长兰还拉了一个“小护卫”。 杜成礼拍拍胸脯应下,又期待道:“小叔不要忘了买布,要跟你身上衣衫一个色儿的。” “知道了。”杜长兰父子俩的身影远去。 旭日东升,严氏学堂传来朗朗书声,杜长兰又是踩点进学堂,这会儿严秀才还没来乙室,其他人看见杜长兰好奇问:“你昨天去哪儿了。” 杜长兰在座位放下书箱,含糊道:“一点私事。” 崔遥嘴唇翕动,很想道出事情真相又不好明说,汗都憋出来了。 杜长兰视若无睹,敲前桌陆元鸿:“昨儿学了什么,快说与我听听。”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0. 解决矛盾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过去,现在 昨儿先生讲的文章陆元鸿都忘的差不多了,所以给杜长兰讲的磕磕绊绊,陆文英听不下去了,起身将昨日笔记给杜长兰。 乙室倏地一静,崔遥都坐直了。 陆文英的字迹很工整,笔记内容排版有序,杜长兰猜测对方应该将原来的笔记重新誊写过一遍。他仰头笑道:“多谢陆兄,我看完就还你。” 陆文英抿了抿唇,望着杜长兰眼里似乎涌动一丝期待,稍纵即逝,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背书。 乙室再度传来读书声。崔遥和宋越对视一眼,目光在陆文英和杜长兰之间徘徊,可怜坐在陆文英和杜长兰中间的陆元鸿,简直如芒在背。 杜长兰快速扫了一眼陆文英笔记,太繁杂了,挑不出重点。这是“新手”的惯病。 不过也不是没有用处,他提取关键信息,带着儿子背诵文章。 崔遥挠了挠脸,清晨的日光映出他纠结的神情:“长兰,你这样会不会拔苗助长啊。” 神童是什么样,崔遥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三岁孩子学《礼记》,这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 好歹先从三字经,千字文学啊。 杜蕴停下来,仰着小脸问杜长兰:“爹,什么是拔苗助长?” 崔遥双目一突:杜蕴连拔苗助长都不知道?说好的神童呢? 杜长兰揉揉他的小脑袋,用通俗的白话给儿子讲这个成语的由来,杜蕴听完没有笑,而是问:“为什么不可以?” 崔遥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可以把水稻拔高,水稻不就死了吗。” 杜长兰看向便宜儿子:“就像你一样,爹把你强行拔高,你也会死。” 他扯了扯杜蕴的小胳膊,吓唬杜蕴:“爹把你的胳膊扯长点。” 小孩儿顿时吱哇喊痛,杜长兰放开他,挑眉揶揄:“你看,爹都没有用力。” 杜蕴揉着自己的小手,若有所思,片刻又问:“爹,水稻会不会痛。” “爹不是水稻,爹不知道。” 杜蕴拧着小细眉毛,他小小的人也想不出结果,于是放弃这茬。 杜长兰带着儿子继续背《礼记·坊礼》的内容。他念一句,杜蕴跟着念一句,而后杜长兰再讲解释义。 崔遥本来是想看乐子,但旁听杜长兰教儿子,他竟然也学进去五五六六。 巳时正,严秀才进入乙室,目光不经意扫过杜长兰,杜长兰回以笑容。 “先生好。” 严秀才:“哼。” 杜长兰嘀咕,谁又惹严先生了。反正不可能是他~ 随着日头渐升,天上飘起了云,树叶沙沙声伴随风影。 屋室内传来年长者低沉有韵律的念书声,杜长兰一边听一边记。 他身旁的杜蕴,听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差点趴在小桌上睡了。这是昨儿严秀才让人添置的一套小桌椅给杜蕴用。 否则杜蕴成日坐在杜长兰怀里不像话,学堂还要不要规矩了。 严秀才的身影逐渐靠近,杜蕴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还有些茫然,一抬头就对上严秀才冷肃的面容,他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 严秀才收回视线,犹豫着是否劝杜长兰将杜蕴送去丙室。 叶片打着璇儿落地,一转眼上午过去,严秀才的讲课告一段落。 院子里传来响动,学生们在排队打饭了。杜长兰瞥见蔫哒哒的儿子,弯了弯眉:“走了,吃饭去。” 杜蕴揉揉小脸,沮丧不已:“爹,严先生上午讲的课,我还是没听懂。” 杜长兰心道:你真听懂了,我才惊骇。 “没事儿,爹回头教你。”杜长兰牵着儿子的小手朝外走。 陆文英看着父子俩的背影,生出一种莫名的羡慕。他合上书籍,也离开了乙室。 厨房外面排起长队,杜长兰抱着儿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你们父子怎么穿一样的衣裳。”杜长兰身后的人问。 杜长兰扭头一看,对方有些脸生,他含笑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父子了。” 其他人无语,如果不是他们知道杜蕴是杜长兰的儿子,只看一大一小的打扮,只会以为二人是兄弟。 谁家当爹的跟儿子穿同色同款的衣裳,有损威严。 杜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高兴的脚脚都在晃,依恋的靠在他爹肩头,还用小手捋了捋他爹垂落的碎发。 很快就轮到杜长兰了,杜长兰见有荤菜,特意交代只给便宜儿子打素菜。 崔遥等着他,一起往回走时低声道:“蕴儿这么小,吃三年素哪行啊。” 他言下之意是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下里还是得给孩子吃荤。 杜长兰颔首,午后陆文英来向杜长兰借笔记,看完之后,又佩服又失落,因为陆文英发现了他做的笔记同杜长兰的差距有多大。 他还笔记时盯着杜长兰瞧,嘴唇合动,似乎想说什么,眉宇间又含着纠结。 当陆文英回神后,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笑眼,似一汪静谧温厚的泉水,那一刻,陆文英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请教做笔记的窍门。 但最后陆文英的理智制止了他,不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杜长兰肯借阅他笔记已经是宽厚,再打听其他就越界了。 陆文英心中羞愧,面上也带了出来,少年人的两颊浮上薄红,似姑娘涂抹了胭脂。 崔遥狐疑,陆文英又在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杜长兰摇摇头,垂眸时见儿子也在瞧他,伸手点点儿子的额头:“你是我的儿子,多学学我的厚脸皮。” 听了一耳朵的陆元鸿:……… 杜蕴捂着额头,哼哼唧唧,却是没反驳。 日光愈发烈了,崔遥将窗子放下来,屋内的亮度陡然降低,似乎连热意也散去些许。其他人趴在桌上不多时就睡下了。 杜蕴打了个哈欠,手脚并用的爬到杜长兰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杜长兰:……… 这动作可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啊。 杜长兰气的拍儿子小屁股,接触时又卸了全部力道,瞧着像是哄孩子睡觉。 他怀里的小孩儿嘟囔一声,小手抓着杜长兰的衣领,往他怀里拱,似乎是没安全感。 杜长兰翻了个大白眼,将便宜儿子搂紧些,目光看着桌上的书籍,少顷默记上午严秀才讲的文章。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静了,连天上的白云都不再飘动。 杜长兰坐久了乏累,便抱着儿子起身,在屋内踱步。 他动静极轻,乙室内唯二清醒的陆文英都没发现他。 直到同窗们睡够了陆陆续续起来,窗户支起,猛烈的日光洒进来,激的杜长兰眯了眯眼。 他怀里的小孩儿揉了揉眼睛,还没彻底清醒就含糊着要小解。 杜长兰叹息一声,带儿子去后院。 崔遥啧啧感叹:“亲生的就是不一样,长兰对他的侄儿侄女可没这样。” 众人不置可否。杜长兰虽然不着调,但对儿子也不错了。 他们回忆幼时,也没被爹抱着到处走。 很快他们又惊掉了下巴,杜长兰在教他儿子写字。 崔遥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哪个,杜长兰那□□爬字,真的可以教人吗? 真就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呗?! 众人不忍看,纷纷垂首背书。 错杂的朗声中,杜蕴坐在小凳上小脸紧绷,他握着毛笔,他爹握着他的手。 不同于娘亲温婉的强劲力道引着他,耳边是温和如春风的声音,“手动,小臂不动。” “很好,接下来拉长线条……连形摆动……弧形……” 两刻钟后,杜长兰松开他,“休息一会儿,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杜蕴点点头,按照他爹教他的动作,揉手腕,踢腿,晃脑袋。 小孩儿做的可认真了,那么滑稽的动作都有了两分气势。 歇息之后,杜蕴又回来接着学,三字经和千字文他还有些印象,所以杜长兰教他的时候,杜蕴很快就会了。 黄昏时候,杜蕴还能像模像样写几个毛笔字,其他人大为惊奇。 杜长兰同众人挥别,转身去布庄给小辈们买布料,他运气不错,布庄刚进了一批碧色的棉布。 杜家小院里的雀跃都要把屋顶掀飞了。杜蕴抱着小黑坐在厢房门处笑望其他人。 小黑兴奋的舔他小手,尾巴转成了风火轮。 “小叔——”杜成礼一个助跑跳到杜长兰身上,嘴角都快咧耳根去了:“小叔,谢谢你。” 杜长兰单手将他拎开,嫌弃道:“一身汗味儿。” 杜成礼嘿嘿笑,倒是在檐下修农具的杜大郎惊道:“看不出来长兰手臂挺有力气。成礼怎么说也是半大小子,说拎就拎了。” 杜长兰不置可否,矜持的扬了扬下巴,但杜蕴眼尖发现他爹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 晚饭后,杜长兰没有忙着洗漱,而是关上屋门,借着月光练俯卧撑。 须臾,旁边多了一个小身子,小孩儿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诚恳问:“爹在找什么?” 杜长兰心跳都快了半拍,这个小崽子! 杜蕴东张西望,他伸长小脖子,还想往床底钻,被杜长兰及时叫住。 杜长兰随口胡诌在炼体,“你去爹背上坐着。” 小孩儿眼睛一亮,瞬息就爬了上去,杜长兰手一弯,差点趴下去。 他颤巍巍撑起手肘,脑中不合时宜的冒出“蝴蝶振翅”表情包,脸色剧变,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杜长兰回忆曾经初健身时的要领,重新调整呼吸频率,找对发力点。 月光倾洒,似是在屋里覆了一层银纱。 杜蕴坐在他爹后背,感受着起起伏伏,喜欢的不得了。 汗水顺着白皙的躯体滑落,随着沉重的呼吸,杜长兰的胸膛微微起伏。 杜长兰感觉今日到极限了,让小孩儿从他背上下去。 杜蕴依依不舍,落地后举着手帕给他爹擦汗。 杜长兰半坐在地上,双手几乎都没了力。 不过因着他晚上这一遭,带偏了杜蕴的注意力,小孩儿才没陷入思念亡母的愁绪中。 头七那日晚上,杜长兰等家里人睡了,一手抱儿子,一手提着一桶水离开家。 村里寂静无声,连明月也掩了去,天大地大,只有身边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杜蕴抱紧他爹的脖子,轻声问:“我们是去找娘吗?” “对。” 等杜蕴回过神来,才惊觉他们竟然上了山,此刻正在他娘的墓前。 小孩儿嘴巴一瘪,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呜呜咽咽哭出声,山风温柔的拂过他的面,像母亲的手擦拭他的泪。 杜蕴昂首,捧住杜长兰为他擦泪的手,委屈道:“爹,我想娘。” 杜长兰温声哄他:“还记得爹说过的话吗,娘没有离开你,她只是变成星星,你看。” 杜蕴顺着杜长兰的指向,盛满水的木桶里果然倒映出繁星。 杜蕴伸手去捞,水面晃动,繁星散尽,他急了:“爹,爹,不见了,娘走了……” “没走,你等等。”杜长兰安抚他,过一会儿,水面平静,果然再次映出繁星。 杜长兰把着小孩儿的肩膀,鼓励他:“你心里想的话,都可以告诉娘。” 杜蕴蹲在水桶边,水面也映出他的小脸。 杜长兰以为小孩儿会诉苦,或者倾诉对亡母的思念,没想到小孩儿第一句竟然是…… “娘,爹对我很好。他像娘一样教我认字,陪着我。” “……爹还给我买了小狗,是黑色的,就是娘曾经在绣帕上没绣完的那只…” “我也有很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水里,泛起层层涟漪,早就模糊了一切。可小孩的倾诉却没有停止。他将这七日的一切都一一道来,甚至连昨日吃了几块糖也说。 最后杜蕴说起了曾经,在小孩儿有限的记忆里,他还记得几个月前,他同娘亲在一起做点心,看烟花,踢皮球,那些回忆是那么美好。 母子俩后来逃亡的苦难都被杜蕴淡化了。 杜长兰静静守在一旁,等小孩儿说完后,他才从腰间扯下布袋,里面装着纸。 橙色的火焰映出小孩儿还带着泪痕的小脸,可那双稚嫩的眼睛却不见阴霾。明亮的像擦拭过的黑宝石,透彻澄净。 杜蕴靠在他爹怀里,请求道:“爹,我们看会儿星星再回家好不好。” 杜长兰:“好。” 可惜山上蚊虫不留情,最后父子俩灰溜溜下山了。山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杜蕴仰望星空,忽然激动道:“爹,那颗星星一直跟着我们。她就是娘。” 杜长兰留意脚下,一边应:“娘一直守着你。” 这一晚,杜蕴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过去,在那些美好的画面里,自然的带进杜长兰。 他有爹有娘,是被双亲疼爱的孩子,他好幸福。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1. 过去,现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错觉 清晨的鸟雀叽叽喳喳,落在农家小院的墙头,小厨房外,杜长兰取了一碗温水漱口,杜荷捧着面巾递过去,小脸带笑:“小叔,给。” 小姑娘捋了捋头发,头顶两个小揪揪别着碧色的头花,清新动人。 杜长兰接过面巾擦嘴,肯定道:“阿荷真可爱,穿着小裙子比花儿还好看。” 杜荷欢欣雀跃,提着裙摆在院子里转圈圈。 杜长兰笑笑,朝狗窝行去,杜蕴正在跟他心爱的小□□别,他爱怜的抱着小狗,“黄昏时候,我就回来了,你乖乖的喔。” 小黑汪汪叫,肉乎乎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伸着爪爪扒拉杜蕴的肩膀,不停舔舐杜蕴的下巴,黑色的眼睛无辜又动人,杜蕴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小黑也亲了两口。 杜长兰面色一皱,抬手召来杜成礼和杜容,一番耳语。随后杜长兰带着儿子出门了。 他们走后,杜荷凑近杜容:“大姐,小叔跟你们说什么?” 家里其他大人也竖起耳朵,杜容刚要开口,杜成礼先道:“小叔让我们盯紧小黑,别让它吃屎。” 杜家大人:……… 杜老爹哼了哼,之后还是让杜老娘去找根布条子将小黑栓起来。 路上杜长兰吓唬儿子:“你再亲狗,以后不准亲我。” 杜蕴急了,扒拉他爹的大手,试图劝说:“爹,你不觉得小黑很可爱吗?” 杜长兰面无表情:“不觉得。” “可是是小狗啊,耳朵软软的小小的,身上的皮毛顺顺滑滑,还会蹭蹭舔舔。”杜蕴跑到杜长兰面前,小手比划:“它还会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来让我摸,它的爪爪也特别可爱,像茉莉花的花瓣。” 杜长兰哼笑一声,小崽儿会的形容词还挺多,前段时间见过茉莉花,就现用上了。 杜蕴不知内里,以为他爹被他说动了,一鼓作气道:“是吧是吧,爹也觉得我说的对吧。娘还说狗狗最忠诚了,对主人一心一意,还能守家打猎驱贼呢。” 杜长兰不置可否,杜蕴晃了晃他爹的手:“爹,你不要讨厌小黑嘛。”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没讨厌。” 杜蕴欢喜的蹦起来:“好耶,爹也喜欢小黑。” 杜长兰似笑非笑睨了便宜儿子一眼,玩文字游戏? 杜蕴心虚的挪开目光,他老实了一会儿,很快小麻雀又吸引了杜蕴的注意力。 小麻雀飞走了,又迎来花蝴蝶,三岁的孩童沿着蝴蝶追赶,没注意脚下,啪叽摔了。 疼痛从膝盖传来,杜蕴嘴巴一瘪要掉金豆豆,一道身影掠过他朝前去,杜长兰懒懒丢下一句:“快点,迟到了要被先生打手板。” 杜蕴面色一凝,拍拍裤腿立刻跟上他爹,父子二人比往日早了一盏茶到达学堂。 崔遥同杜长兰前后脚到,见杜蕴满头大汗,胸前还残留泥尘,惊道:“蕴儿怎么弄成这样?” 杜蕴刚要委屈,小身子一轻,被他爹夹腋下带去厨房。 崔遥:??? 崔遥追上去,见杜长兰朝荆大娘讨了一盆热水和面巾,将荆大娘哄出厨房,他在屋内给儿子脱衣擦拭。 小孩儿白皙的小腿浮现淤青,刺目极了。 崔遥蹲在一旁,脱口而出:“杜长兰你打儿子了?” 杜长兰:“那是摔的,你个愚儿。” 崔遥梗了一下,偏偏此时杜蕴还一脸郑重道:“崔二伯伯,我爹对我可好了,你不要误解我爹。” 崔遥:……… 合着你们父子情深,就他是恶人了?! 崔遥恨自己贱,干嘛跑这一遭。 他气咻咻离开,厨房内只剩杜长兰和杜蕴两人,小孩儿这才嘟囔:“爹,我腿有点疼。” “是不是还有点困?”杜长兰带偏话题,趁小孩儿怔愣,对便宜儿子道:“等会儿你待爹怀里睡个回笼觉。” 杜蕴心中一喜:“可以吗?” 杜长兰笑应,将小上衣翻面套儿子身上,在众人此起彼伏的背诵中,杜蕴很快陷入沉睡。 杜长兰轻轻拍着儿子的背,默记文章内容,从小崽儿摔倒后的步子就能确定伤势,仅仅皮外伤,不必太在意。 严秀才看见杜长兰怀里熟睡的杜蕴时,眉间的皱纹都更深了。 杜长兰率先道:“先生,这两日您讲的文章,学生已经记下了,学生背与您听。” 之前的《坊记》乃是《礼记》第三十篇,严秀才现下讲到第三十二篇《表记》,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表里。 杜长兰将儿子放在位上,倚墙而眠,他正色道:“子言之:归乎!君子隐而显……” 安静的屋室内,男子的声音清越流畅,似溪水潺潺淌过,悦耳动听,通篇背下来没有停顿。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神,杜长兰开始讲述释义,同样是白话,严秀才讲解时总透着文绉绉的雅气,而杜长兰说的更通俗,更口语化,众人虽然学的不好,但总归有些印象,经杜长兰一提,顿时印象深刻。 末了,杜长兰还提了一嘴《表记》与《坊记》的关系,以及传达的主流观点。 学术之说,从非一家之言,读书人考科举,必然要根据时下的主流学派而走。 杜长兰没有文人的执着,哪种学术观点有利他,他就倾向哪种,接受的毫无负担。 反正数百年后,另一种观点又会占据上风。东风与西风,不过轮流转罢了。 随着杜长兰话音落下,室内平静无声,但严秀才紧蹙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日光映出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面似乎含了一点笑意,但再看去,先生依然是严肃的先生。 “坐罢。”严秀才沉声道。 杜长兰将儿子搂回怀里,认真听课,手上迅速做笔记。 崔遥偏头瞧他,本欲酸杜长兰几句,却忽然顿住。 上午的日光格外艳丽,连光都透着橘色,清晰映出空中的泥尘似一面光雾,拦在他和杜长兰之间。 光雾后的男子侧脸坚毅,线条冷厉,连脊背都挺直直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卓然气质。崔遥有些恍惚,他这个同窗兼好友什么时候变了,他觉得陌生。 倏地,男子扭过头瞪他一眼。 崔遥不恼反笑,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杜长兰。 “崔遥。”严厉的声音传来,惊的崔遥一激灵,他犹豫着起身,气弱道:“先,先生。” 严秀才冷冷问:“老夫刚才讲到何处?” 崔遥……崔遥答不上来…… 他意料之中的被严秀才狠狠呵斥一通,赶去后面贴墙站着听课。 杜长兰扭头对他做口型:笨蛋。 崔遥:……… 崔遥:可恶啊啊啊!! 杜长兰还是那个混小子,气质卓然什么的都是他的错觉!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2. 错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卖鸡蛋 转眼到了休沐,散学时众人讨论休沐日如何度过,崔遥还记挂着之前杜长兰说的“盲盒”,所以当成忱问他时,他想也不想道:“我回县里。” 成忱咕哝一声,又问杜长兰,杜长兰嘻嘻笑:“我当然在家侍奉双亲,为双亲解忧啦。” 乙室没一个人信,杜长兰也不解释,挥挥手同众人告别。 “诸位叔伯再见。”杜蕴挥着小手,奶声奶气道。 众人笑应:“蕴儿再见。” 杜长兰夸张大叫:“我儿子比我受欢迎,我好难过。”惹的崔遥拿糖砸他,杜长兰抬手接过,挑了挑眉:“谢了。” 崔遥:……… 他荷包里怎么没放个砚台呢。 杜长兰牵着儿子的小手离开学堂,天边一片火烧云,晚霞满天,父子俩在瑰丽的余晖下,分吃同一块麦芽糖,杜蕴美的眼睛都眯起了。 “爹,天空好piu亮。”小孩儿口中含着糖,吐字模模糊糊。 杜长兰遥望天边:“蕴儿觉得天空像什么?” 小孩儿想了想:“像一把火,还像…像橘子皮。”他被自己古怪的回答逗笑了。 杜长兰没有笑,而是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像橘子皮。” 杜蕴:“诶?” 杜长兰缓缓前行,悠声道:“霞飞天,山风清,一重夜夜续天明。” 杜蕴挠了挠小脸,有点没懂,“爹,什么意思啊。” 杜长兰笑笑:“有感而发罢了。” 自古文人将晚霞喻为末路,暮年,诗词中总是带着沉重阴郁的色调,怀着悲壮的心踏入黑暗。然而黑暗尽头却是光明。与西方的潘多拉魔盒倒是异曲同工。 “要不要听故事?” 杜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 杜长兰也不多废话,清清嗓子开讲:“传说中,神明用黏土捏造一个女人,她美丽……” 黄昏的风褪去燥意,带来丝丝凉爽,也携着男子清越的声音传入杜蕴耳中。夕阳将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映得长长的,始终交织在一起,静谧又美好。 杜蕴听的入了神,最后停下时,杜蕴才发现他们进了一家书肆。 他仰着小脸,疑惑唤:“爹?” 杜长兰:“纸笔用完了,爹再买些。” 照旧是一刀最便宜的竹纸,两支毛笔,以及一块墨条。这是读书开销,走公账。 杜长兰转身将笔墨放进书箱,杜蕴站在书箱后,被杜长兰的身影遮了严实。 忽然,杜长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掌柜,这是我誊抄的三字经,你看看。” 杜长兰起身望去:“陆兄?” 陆文英也惊了一下,难怪刚才他觉得柜台边的背影有些眼熟。 杜蕴也从杜长兰腿后冒头,跟陆文英打招呼。 掌柜笑道:“原来二位公子相识啊。” 陆文英面皮薄,连连摆手:“小子农家出身,当不得掌柜一声公子。” 掌柜笑笑,没在这个称呼问题上多纠结。他拿过陆文英誊抄的三字经看,杜长兰也伸长脖子瞧。 朝廷科举规定字体是正楷,只要加以苦练,字体都差不到哪去,很适用普通学子。 若是换成其他字体,风格和艺术性太强,学子们就需要临摹名家字帖。这对没有门路的平民学生来说,无异于关了一半科举大门。 润白细腻的宣纸上誊写一个又一个大小相同,字形工整的楷体字,看着就赏心悦目。 陆文英扫了一眼身边的杜长兰,双唇紧抿,抄书在读书人之间再寻常不过,陆文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紧张。 半晌,掌柜数出一串铜钱交给陆文英,笑问:“后生可还愿意继续誊抄。” 陆文英点点头,这一次他接了千字文的活儿,杜长兰旁观全程,心里计算。 十个字一文钱,书肆出纸张。看起来赚钱,但读书人却没有算毛笔和墨条损耗。 若将笔墨花费抛除,最后也只落一点点辛苦钱罢了。 所以当掌柜半开玩笑半认真,询问杜长兰是否抄书时,杜长兰摇了摇头:“我那□□爬字不敢丢人现眼。” 陆文英有些意外,但不是意外杜长兰拒绝,而是意外杜长兰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自贬。 这段时间通过杜长兰的笔记,陆文英窥见杜长兰习字的“进步”。杜长兰抄书没有问题,陆文英更相信这人是懒散,不愿受这份苦。 双方在书肆大门前告别,杜蕴立在杜长兰腿边,掰着小手指算:“爹,20个字就可以买一个素烧饼了。赚钱也没那么难。”虽然跟他爹一口气挣八十两不能比就是了。 杜长兰揉揉儿子脑袋:“成啊,你回去写20个大小相同,字形工整的字,爹就给你2文钱。” “爹说话算数。”杜蕴赶紧勾着他爹的尾指拉了拉,写字而已,有什么难。 回去路上,杜蕴缠着杜长兰接着讲完之前的故事。 次日清晨,杜老娘在饭桌上就分派今日众人的活计,最近天热,雨水又充分,野草比庄稼长得还茂盛,需要人工除草。 杜老娘扫了小儿子一眼,话锋一转,“家里攒了一篮子鸡蛋,天热存不住,长兰今日拿去镇上卖了。” 张氏心道十来个鸡蛋卖啥啊,公婆就是想让长兰光明正大躲懒。不过张氏转念想起公婆承诺秋收后,就把成礼几个小子送去学堂念书,心里那点不快又没了。 杜长兰一口应下来,饭后提着一篮子鸡蛋,带着便宜儿子出门了,这次还带上了小黑。 小孩儿一路蹦蹦跳跳,小狗追在他身后,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 “小黑,跑快点。” “汪汪汪~” 杜长兰在想中午吃什么,既然都去镇上了,肯定是要在外面吃饭。 恰好今儿赶集,杜长兰抱着儿子行往西面,休沐日父子二人都穿着半旧短打,头发束在脑后用布巾包裹,越发像兄弟了。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在一个角落的空地停下,杜长兰将竹篮放在地上,他一屁股靠墙坐下,对便宜儿子道:“你吆喝。” 杜蕴迷茫:“吆喝什么呀?” 杜长兰:“你就说:我家的鸡蛋新鲜又好吃,一个两文钱,两个三文钱。” 鸡蛋的均价是两个三文钱,但盛夏天热,食物不耐放,一般一个一文钱。 杜蕴不知道,所以听他爹说完,就扯开小嗓子喊:“鸡蛋,新鲜鸡蛋,两文钱一个咯。” 小黑:“汪汪汪~~” 杜蕴最近养了点肉,小脸微圆,一身褪色的背心和短裤更衬的孩子皮肉雪白,吆喝时扬着明媚的笑,活似观音图里的小童子。 买菜的大娘和小媳妇儿陆陆续续围拢:“孩子,你这鸡蛋咋卖啊。” 杜蕴冷不丁面对这么多大人,有点紧张,结果一回身看见他爹靠墙睡觉,气的小嘴都撅起来了。 老爹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杜蕴握了握小拳头,认真道:“两…两文钱一个,两个三文钱。” “太贵了。”众人七嘴八舌:“你家大人呢,让大人来,小孩儿不会卖东西。” 还有人上手捏杜蕴的小脸,对方没控制力道,松开时杜蕴脸上留了红印,小崽儿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其他人的鸡蛋才一文钱一个。” “对啊,你家的鸡蛋好小,还只剩这么点。一文钱的价钱都高了。” “哎呀,鸡蛋上怎么有黑点,不会是放坏了吧,小孩儿你再不卖掉就砸手里了。我吃点亏,一文钱两个给你全收了。” 杜蕴人都懵了,眼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要拿他鸡蛋,他立刻提着篮子后退,疯狂摇头:“鸡蛋低于两个三文钱就不卖。” “你这孩子咋不识好歹呢,我都是为你好。”那妇人竟是伸手来抢,倏地一只手按住她,妇人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清俊的年轻面容,对方身上还有清新的草木香,但说出来的话就不客气了:“我儿子都说了低价不卖,强买就没意思了。” 杜蕴躲在他爹身后,提着篮子瑟瑟发抖,这群妇人好可怕。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3. 卖鸡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4. 理财鸡蛋 妇人面子挂不住,啐了一口:“谁稀罕,冤大头才买。”她扭身撞开其他人,大摇大摆走了,留下一地抱怨。 围拢的其他人也三三两两散开,有一个小媳妇儿看看杜蕴,又看看杜长兰。 男子穿了一身半旧的灰色短打,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青筋,虽比不得魁梧大汉,却也不会让人错以为绵软无力。 小媳妇儿眼神被烫了一下,慌忙收回目光:“鸡蛋两个三文钱吗,我买了。” “多谢姐姐照顾,承惠22文钱。”杜长兰笑应,他年轻明俊,连声音都是这般有朝气,炙热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不再觉得灼热刺眼,反倒衬的他神采飞扬。 小媳妇儿面上一热,数了二十二个铜板过去,杜长兰摊着手,由着小媳妇将铜板给他,避免肢体触碰。 待小媳妇儿离开后,旁边的卖杏小贩朝杜长兰挤眉弄眼:“小子好艳福。” 杜长兰气定神闲的拾起空篮,另一只手捞儿子,声音淡淡:“银货两讫的事,你倒是想多了。” 杜长兰身量修长,没入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卖杏小贩看着杜长兰的背影撇了撇嘴,“不就是个小白脸,呸。” 杜长兰抱着儿子赶集,虽然小镇破旧,地面坑坑洼洼,但四面八方涌来的乡民却给这里添了热闹的烟火气。 长街两边摆满地摊,刚从地里摘的青菜洒了水,晶莹剔透的水珠坠在叶沿,青翠动人。隔壁竹笼里的小鸭伸长脖子,欲尝一口鲜。 杜蕴趴在他爹的肩上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一阵锣声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只可爱的小猴子上蹿下跳,轻盈的穿过主人举起的铁圈,在地上滚了一通,又举着一个小球抛来抛去,引得一阵叫好。 杜蕴拍的小手都红了,直到面前递来一个铜盘,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来讨赏,正好跟杜蕴对了个正着。 杜蕴看向杜长兰:“爹,我可以给钱吗?” 小少年也期待的看向杜长兰。 杜长兰扬眉,轻哼一声。 杜蕴想了想,解开腰间的小荷包,在小少年期待的目光里,放下两个铜板。 小少年雀跃不已,朝杜长兰鞠躬,然后走向下一个人。 杜蕴低声道:“爹,快走了。” 他忙不迭系好小荷包,一脸肉疼。 杜长兰故意道:“你不给钱也可以。” 杜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样不好。不给钱,我就不看了。” “小傻子。”杜长兰笑道:“街边杂耍需要赏钱,也需要人气。” 这种街边杂耍,不给钱的才是大多数。小少年举着铜盘走过人前,刚才还看的兴致盎然的看众纷纷避开,只有零星几个抛下赏钱,皆是穿着体面的。 饶是如此,小少年捧着铜盘回到训猴人身边,脸上也洋溢着明显的笑意。 无论看众们哪一种选择都是合情合理,没有好与不好,不过个人选择罢了。 训猴人出来做营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杜蕴很快将此事抛下,黑亮亮的眼珠盯着四下瞧。 忽然,杜长兰脸上一痒,杜蕴捏着小方帕给他爹擦汗,软软道:“爹好辛苦,都出汗了。” 杜蕴见他爹看向他,小孩儿甜甜笑:“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辰了,爹渴了罢,我们买桃吃好不好。” 杜蕴趴在他爹的肩头,将箩筐里的蜜桃瞧了清楚,胖嘟嘟圆溜溜,从肉里透出来的红,晕在白色的表皮,粉红诱人,尤其尖尖一点,红的艳丽,一看就知道极甜。 杜蕴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仿佛鼻尖都嗅到了桃子的清香。他眼也不眨的瞧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杜长兰嘴角抽了抽,抱着儿子向桃摊行去,待他们凑近了,桃子的甜香争先恐后涌来。 一个个桃子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品相极好,看不见虫蛀,远非山间野果可比,价钱也让人望而却步。 “十三文钱一斤。” 杜长兰身边的圆脸妇人闻言被骇了一跳,连连摇头:“一个破桃子,都快卖出肉价了,谁吃得起啊。” 圆脸妇人话音刚落,杜长兰就挑了两个红通通的蜜桃。 圆脸妇人:……… 桃子汁水饱满,个头大,一个足有一斤重,圆脸妇人看着杜长兰爽快的给出二十六文钱,心里直骂败家子。 一身麻衣还买这么贵的果子,充什么公子哥儿。 杜长兰将桃子装进空篮里,让杜蕴提着。 “爹。”小孩儿犹豫的声音传来。 杜长兰:“怎么了?” 杜蕴小脸纠结:“我们的鸡蛋才卖22文钱。桃子就花了26文钱。”不但没挣钱,还倒贴4文钱。 人群挤挤攘攘,嘈杂声此起彼伏,杜长兰抱着儿子挤进一条窄巷,耳边顿时清净许多。 他放下杜蕴,用方帕擦了擦桃毛,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桃汁横流。 杜蕴咽了咽口水,看着空篮里粉红的桃子。眼里的迟疑化为坚定,他想吃。 下一刻他也捧起来,随意擦了擦桃毛,啊呜一口咬下去,咔呲咔呲啃的欢快。 一个桃儿下肚,杜蕴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圆溜溜像个桃儿。 他回味的舔着唇,齿间还有桃子的芳香,“真好吃啊。” “那叫唇齿留香,余味绵长。”杜长兰揶揄他:“记住了吗,杜不懂。” 小孩儿急的跺脚,大声反驳:“我我知道,就是没想起来,我才不是杜不懂。” 杜蕴额头微疼,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他:“首先,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其次,承认自己的不足。杜不懂比杜自负好听多了。” 杜蕴黑黑的圆眼带着小情绪盯着他爹,明显是不服气,可惜嘴角的汁水还未擦去,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还是没断奶的。 小崽儿一手提着空篮子,一手抓紧他爹的手,嘀嘀咕咕:“爹就是欺负我读书少。” 杜长兰毫不要脸的承认了:“对啊,我就是欺负你读书少,啧啧,大字不识几个。” 杜蕴:……… 杜蕴用力蹬地,恨不得把地面蹬穿,过分,他爹好过分,超级过分。 父子二人从街头逛到街尾,期间杜长兰靠着一张笑脸,向街边小店讨了一盆水清洗,杜蕴伸出小肉指头,将鬓边的湿发一缕缕别在小耳朵后面。 杜长兰看着便宜儿子臭美,勾了勾唇。少顷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未至午时,他打算去茶楼歇息,黄昏时才归家。 “老头,你这鸡蛋再不卖都臭了,一文钱两个,我给你买了。” 杜长兰耳朵一抖,怎么又是鸡蛋,他今天跟鸡蛋过不去了? 他带着儿子寻声而去,街边两个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堵在一个老翁面前,老翁脚边背篓里还剩大半鸡蛋,估摸有五六十个。 瘦长脸叉腰喝道:“爽快点,卖不卖。” 老翁忙摆手,“我家鸡蛋一文钱一个,低了这个价不卖。” 他面上皱纹堆叠,比树皮还苍老。然而任凭老翁怎么拒绝,男人都粗暴打断。 另一个四方脸男人甚至上手去抢背篓,老翁大急,混乱中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伯伯怎么还剩这么多鸡蛋没卖完,幸好伯娘叫我跟来了。” 老翁抬头,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男子逆着光,看不清晰男子面容。可那双温和的眼却有安抚人心的神力。 谁也没看清杜长兰怎么做的,轻易拨开了四方脸男人的手,将背篓往老翁的方向带。 老翁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杜长兰先道:“二位要买我家的鸡蛋啊。我家鸡蛋很新鲜,个又大,还便宜。” 瘦长脸和同伙对视一眼,见杜长兰还残留少年人的青涩,沉脸喝道:“一文钱两个。” 杜长兰摩挲下巴,也不管老翁攀扯他的手,道:“这样罢。你一文钱一个买我的鸡蛋,我高于一半的价给你回收。” 瘦长脸懵了:“哈?” 老翁急的不行,杜蕴拉了拉老翁的衣摆:“爷爷别急,听我说。” 老翁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半信半疑俯身,杜蕴凑过去一番耳语,拍拍小胸脯:“爷爷相信我爹,我拿我自己做担保。” 老翁有点想笑,可看着蛮横的瘦长脸二人又笑不出来,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杜长兰一次。 那么俊的后生,还有可爱的小娃娃,应该不是坏人。 瘦长脸回过神来,怒道:“你耍我呢。” “兄弟莫急。”杜长兰笑眯眯道:“你试试又不吃亏。” 瘦长脸狐疑,他试探着买两个鸡蛋,谁知杜长兰竟然真给他三枚铜板回收。 瘦长脸不敢置信的握了握手心里的铜钱,下一刻他看着同伙笑出了声,两人心照不宣:这踏马是个傻子啊。 老翁见状又急了,想要阻拦却被杜蕴牢牢缠住,虽然杜蕴也看不懂,但他相信他爹。 他爹若是傻子,天底下就没聪明人了。 瘦长脸将四个铜板扔杜长兰怀里:“给我来4个鸡蛋。” 末了,瘦长脸问:“还回收不?” 杜长兰点头,他接过鸡蛋,给了瘦长脸六文钱。 这种荒唐的事情很快引来围观,人群窃窃私语。 “看着忒俊,没想到脑子有问题。” “一文钱一个鸡蛋倒是合理,可他高一半的价回收,家里人知道得气死了。” “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这么蠢的人…” 老翁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天爷啊,今儿得亏多少钱。 瘦长脸看着背篓里的鸡蛋,窃喜自己今天赚到了。他说:“我全都要了。” 杜长兰道:“成,背篓三文钱一个,一共69文钱,兄弟要不?” “要啊,怎么不要。”瘦长脸爽快的拿出两串铜板,拨了一个出来,剩下的扔杜长兰怀里。 杜长兰笑盈盈问:“你真买了啊,说话作数。” 瘦长脸以为杜长兰后悔了,高声道:“别废话,老子说出口的话从不反悔。” 杜长兰望向众人:“诸位也瞧见了?” 众人不忍直视,叹气道:“后生,你别添乱了,快回家罢。” 杜长兰将铜板抛给老翁,带着人离去。 瘦长脸傻眼了:“你怎么走了?” 杜长兰理所当然道:“我鸡蛋都卖完了,怎么不走?” 人群一静,随后爆发出哄笑声,瘦长脸这才意识到受骗,大声诘问。可杜长兰不紧不慢:“一文钱一个鸡蛋,便是告到县太爷面前,那也是货真价实滴~~” 围观者纷纷附和。 “可是可是……”瘦长脸还想说什么,然而杜长兰已经带着老翁走远了。 老翁捧着铜板还有些不真实,这就卖完了,他还以为今天被瘦长脸缠上会吃亏,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转折。 杜长兰笑道:“我回收两回鸡蛋,亏了3文钱,便用背篓钱折算了。劳烦老伯费心,重新编一个。” 老翁连连摆手:“那背篓旧了,本就不值钱。”他看着杜长兰,男子明水眸桃花面,不笑也带三分喜,老翁压下纷杂的心情,笑道:“你这后生的脑子真是灵活。” 他想了想,拨出四文钱,打算买两个肉包答谢杜长兰父子二人,却被杜长兰按住手:“日头愈发高了,老伯快快回家罢。我与友人相约,先行离去了。” 杜长兰抱着儿子飞也似的走了,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老翁微怔,随后无声笑了笑,世上还是好人多。 这厢杜长兰进了茶楼,要了二楼雅间,歇下时才发现小崽儿异常安静。 杜长兰望去,冷不丁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孩儿搂着他兴奋的嗷嗷叫,吧唧一口亲过来:“爹好厉害,好厉害,我爹好厉害!!!” 整个雅间都是小崽儿雀跃的欢腾声,杜长兰叫不住他,便由着便宜儿子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4. 理财鸡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5. 逗弄 日头西斜,劳累一天的乡民从地里陆陆续续回家。 王氏捶了捶酸疼的后腰,羡慕大嫂跟着婆婆提前回家做饭。旁边杜大郎和杜二郎在预估今年收成。 杜家有15亩水田,悉数种上水稻,想到之后的秋收,王氏脑袋一阵眩晕。 “爷爷,爹……”杜容提着篮子跑来,随后向杜二郎和王氏问好。 王氏疲惫的点点头,目光落在篮子里的薄饼,咽了咽口水。 杜容将食物和装水的竹筒递出去:“奶奶说家里人今天辛苦了,所以烙了饼让我送来。”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乡下人活的糙,不饿肚子就行。哪有饭点前特意送饼。 王氏不管那么多,抓起饼狼吞虎咽,直到胃里有了一点暖意,她才问:“阿荷呢?” “妹妹在剥花生。”杜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弟弟们也在。” 杜大郎和杜二郎闻言意动:“今晚炒花生米啊。” 谁都知道花生米最下酒了。 兄弟俩讨好的看向杜老爹,杜老爹板着脸:“还没干活就开始馋了,去去去。” “别啊爹,我们也累一天了。” 一群人往家赶,路上遇到同村人打招呼,那人笑问:“今天休沐,怎么不见长兰啊。” 杜老爹不甚在意:“长兰去镇上卖鸡蛋了。” 那人自动翻译:长兰又跑出门躲懒了。 他们心里念叨杜长兰,没想到在杜家院门前碰上了。 杜老爹拿出当爹的威严,问小儿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杜长兰晃了晃手里的篮子,鸡蛋不再,取而代之是一个油纸包,面上一团深色的晕迹。 杜二郎鼻尖一动,凑上前去,笃定道:“你买了烧鸡。” 杜长兰眨眼轻笑,敲响院门。 杜家院子顿时传来一阵欢腾,夹杂苍老的嗔怪,杜老娘责怪小儿子花钱大手大脚。 杜长兰在厨房门前净脸,头也不抬:“除草辛苦,给家里人补补。” 乡下活计从不是单一的,说是除草,还有观察稻田水量,水多了要排,水少了要添,水稻长势不佳,还得增肥,有虫害了也得及时想法子解决。 一天下来,青壮也得累趴下。 杜老娘哼哼两声,没再说什么。厨房里静默片刻,倏地传来滋滋声,不多时独属于花生的浓香传来。 几个小子也不玩了,趴在厨房门边,等到杜老娘一声“开饭”,几个小子殷勤的盛饭端菜。 天色越发暗了,大堂的屋门敞开,屋里也暗沉沉,杜老娘去耳房摸出两盏灯。 豆大的灯火唰地亮起,驱散了一室黑暗,橘色的光映在人脸,也透出一层浅浅的黄晕。 杜家人多,于是分了两桌。 杜长兰带着儿子坐在大人那桌下首,其他人也懒得说他了。 烧鸡油汪汪的,被灯火一映,更加诱人,众人吃的头也不抬,杜老爹和大儿子二儿子品着小酒,一天的劳累似乎就这么散了。 小子们吃完饭,抓着一把花生米往杜长兰跟前凑,讲着白日里的趣事。他们今天差一点就抓到泥鳅了。 杜成磊十分惋惜,半个身子靠过来,汗湿馊臭的头发抵在杜长兰下首。 “明儿我们一起去抓泥鳅。”杜长兰不经意越过杜成磊,走向逗狗的儿子,杜长兰问:“你去不去?” 杜蕴重重点头:“去。”他高高举起小狗:“小黑也去!” 次日,杜长兰是被一阵痒意弄醒的。 他睁开眼,小孩儿麻溜下地,含糊道:“爹,起床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心虚。 杜长兰揉了揉眉心,一声吱呀,杜蕴踩着小凳,用木条支起窗户,清晨的朝露随着日辉一同洒落,将这间屋子照的分明。 屋内并无多少摆设,一张床,一张衣柜,一个杜老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旧茶几,上面还放着过夜的白水,有几分古朴幽静。 杜蕴将屋门打开,小黑飞快溜进屋,小孩儿的欢闹和犬吠纠缠,什么气氛都没了。 今日没什么活,杜家人在家中休整农具,杜长兰提着木桶,领着一帮小子出门了。 奉山村山清水秀,地里庄稼丰茂,一派祥和平静。 这份祥和却被长长的嚎声打破,让不少村民惊了一跳,有空闲的村民寻声而来。 杜家小辈们长吁短叹,杜蕴苦着脸:“又差一点。” 杜长兰躺在树根处,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闲闲道:“泥鳅滑不溜手,你们捉不到才是正常。” 杜蕴气闷,小黑在他腿边转悠,汪汪叫着安慰他。 杜长兰收回视线,张嘴叼花生,远方的风吹来,空气里都盛了草木的清香。 如期美景,当睡上一大觉。可惜要看孩子。 啧,小崽儿就是麻烦。 但很快大冤种……啊呸,村人就来了。 杜长兰眯了眯眼,很快认出来人,村里姚家的四儿子,同样是幺儿,同样相仿的年岁,姚四郎比杜长兰靠谱许多。 靠谱的人就是需要委以重任!杜长兰如是想。 于是两人一番友好交流,姚四郎带着孩子们去捉泥鳅了。 晌午时候,孩子们的嬉闹声再度传来,杜长兰悠悠睁眼,打了个哈欠。 杜成礼提着木桶跑来:“小叔你看,我们捉了五条泥鳅,整整五条。” 杜长兰撇嘴:才五条。 “你们真能干啊。”杜长兰笑眯眯把跟来的姚四郎从头夸到脚。 姚四郎忙摆手,“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成礼他们聪明。” 一派欢声中,杜蕴抱着小黑闷闷不乐。 所以回去时,杜长兰故意落后人群,戳了戳小孩儿后脑勺:“怎么不高兴。” 杜蕴不理他。 杜长兰眼珠一转,有了猜测,俯身凑在儿子耳边:“怪爹没陪你。” 杜蕴幽怨的望了杜长兰一眼。 杜长兰摸了摸鼻子,干咳道:“天黑带你玩。” 杜蕴不语。 杜长兰捏捏他的小脸:“不骗你。” 小黑伸着脖子汪汪叫,舔舔杜蕴的小脸,杜成亮听到声回头:“小叔你们干什么呢?” “没什么。”杜长兰随口应。 他们经过姚家的时候,杜成礼询问过杜长兰之后,挑了两条泥鳅给姚四郎。 姚四郎拒绝:“不不,我不能要。” 杜成礼直接将泥鳅放姚家水盆里,咻地一下溜走了。 几个小子得了趣,也不惧酷日炙热,下午提着木桶再度下田。 杜长兰在书房习字温书,杜蕴在旁边陪读。自从杜长兰在众人前展露杜蕴的念书天赋,杜老爹手一挥,给杜蕴也做了一套书桌。 杜蕴还惦记捉泥鳅的事,活似凳子生钉,怎么也坐不住。 杜长兰不理会他,静心凝神,认真写字。 杜蕴几次想开口都咽了回去,连小黑都不吠叫,在杜蕴脚边安静待着。 渐渐地,杜蕴也沉下心,认真写字。 杜长兰嘴角勾了勾,心道父母是孩子榜样倒不止是碗鸡汤。 蝉鸣声声,微风徐徐,嘀嗒一声响,粗糙的纸面晕出一点湿意。杜长兰用手帕擦擦汗,继续书写。 杜蕴有点坚持不住了,想要休息,可看他爹还在习字,咬咬牙继续。 杜长兰画下一撇,暂时告一段落,起身休息。杜蕴感觉旁边投下的阴影,本来疲惫的心一下子精神了。 “好像毛毛虫。” 杜蕴:……… 杜蕴:可恶啊啊! 杜蕴搁下毛笔,据理力争:“爹就是这么教我的,我学的很认真,才不像毛毛虫,跟爹的字很像了,不是毛毛虫…”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爹上午跑去睡大觉,不陪他捉泥鳅,现在还说他字写的丑,他很努力了。 杜长兰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这么笨,我说什么都信。” 小孩儿张着嘴,连难过的情绪都卡住了。 杜长兰将自己的毛笔字拿过来,跟便宜儿子做对比:“你既然觉着你的字形与我相似,怎么还会被我的话左右。” 小孩儿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盯着杜长兰那张笑脸,一时间各种情绪翻涌,愤怒,委屈,哀怨,难过,情绪交织起伏,起的快,落的更快,以致最后都麻木了。 他恨恨走到书房角落,阴暗的种蘑菇。 杜长兰笑嘻嘻跟过去,戳戳便宜儿子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挖蚯蚓,晚上咱们不止钓泥鳅,还钓黄鳝。” “……天黑了都看不到路。”杜蕴抱着自己的膝盖,觉得他爹在耍他,并不抱什么希望。还觉得晌午相信他爹说辞的自己傻。 孩子逗一下是乐趣,真把人逗狠了,就是童年缺憾了。 杜蕴小身子骤然腾空,但他紧张了一瞬又放松下来,任由他爹抱着他出了院门。 “给。”杜长兰给他一个陶罐。 随着杜长兰几锄头下去,泥土翻起,褐色的蚯蚓在其间拱动。 杜蕴小徒手去抓,杜长兰抵着锄柄看着,并不动手。 他那不合时宜的洁癖又犯了。 父子俩分工,很快装满半个陶罐。杜长兰锄头一甩,扛在肩头:“回家。” 小黑甩着尾巴:“汪汪汪~” 杜蕴抱着小陶罐,心里美滋滋。 重新回到书房,小孩儿精神抖擞,状态极好,提笔默写千字文。 在小孩儿的期待中,夜色换下白日,杜家小院的灯火熄灭,父子二人偷偷摸摸离家。 田野间,小河边摇曳一盏灯火,伴随克制的欢喜声。 杜长兰举灯映照木桶里的黄鳝,问儿子:“怕不怕。” 杜蕴摇头,过了会儿伸出一根小肉指头,不好意思道:“一点点。” 杜长兰没笑他,对儿子道:“黄鳝像蛇,圆头无毒,三角的就要小心了,几息便要人命。” 杜长兰见小崽儿有点吓到,转了口风:“明儿让你奶奶将黄鳝爆炒,又鲜又嫩,不比肉差。” 杜蕴眼睛亮了。 杜长兰提上木桶:“我们去下个地方。” 夜风清凉,间或响起蛙鸣,杜蕴抬头望向夜空,有一颗星星特别亮。 杜蕴紧紧握住他爹的手,又宽大又暖和,黑夜不再是伤心,孤独的代名词。而是相伴,静谧与美好。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5. 逗弄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争端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注1】 伴着燥意和蝉鸣,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一道稚声淹没其中。 严秀才在乙室踱步,崔遥几人绷紧了神经。 “可杀而不可辱也。”严秀才看向崔遥:“背下去。” 崔遥:……… 崔遥回忆一下,磕磕绊绊道:“其居处不淫…” 其他人下意识降低音量,崔遥精神高度集中:“……不更其所。其自立有…有……” 糟糕,后面的想不起了。 崔遥微微俯首瞄向隔壁的杜长兰,粗糙的竹纸上写着:“如此者,儒有一亩…” 崔遥心里一喜,暗道杜长兰够意思,头顶却传来低沉的声音:“适才你背诵这段,何解。” 崔遥:!!! 其他人头皮一紧,连小小的杜蕴都提前感受到来自先生的压迫感。 杜长兰默默放下纸,扶额掩面。那么一大段释义,他手打键盘才赶得上了。 崔遥自求多福吧,他尽力了。 崔遥大着胆子抬眸,对上严秀才洞悉一切的目光,心都凉了半截。 他低低吐出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 老实讲,杜长兰的随堂笔记通俗易懂,也有效。但学渣是学渣,难道仅是因为教育资源吗? 崔遥在最初的兴趣之后,就不甚在意了。学习是一件辛苦持久的事,饶是杜长兰有上辈子的学习经验,也不敢说能胜过学堂里的读书人,更遑论科举。 杜长兰翻出昨日笔记,对应看来。 “……忠信犹如…如士兵的铠甲…礼仪是…是…”此时此刻,崔遥活似患了口吃,说的人难受,听的人也难受,严秀才肉眼可见的沉了脸。 崔遥沮丧的低下头,承认自己解答不了后文,严秀才只是冷冷道:“坐罢。” 威严的长者低垂眼睑,掩去眼中的失望。 杜长兰做笔记不避人,严秀才也查阅过,惊讶杜长兰还有这个本事,严秀才真的期待过乙室的这几个学生能在杜长兰父子的激励下,有所长进。 如今看来,本性难移。 严秀才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向前,点了点陆文英的桌面:“适弗逢世。” 陆文英刚要接着背下去,没想到严秀才却道:“倒着背。” 崔遥噗嗤乐出声,为严秀才刁难陆文英而感到幸灾乐祸。 陆文英回忆片刻,开始背诵:“后世以为楷,今世行之……” 杜长兰单手托腮望着严秀才的背影,并不觉得严秀才在故意刁难人,反而是严秀才看重陆文英。 科举考试有一半考的是书生对书本的熟练程度,势要滚瓜烂熟,信手拈来。 古人重文,数百年的科举考试,能出的题都出的差不多了。既要杜绝作弊又要有新意,于是主考官们各显神通。 截搭题应运而生,而这破玩意儿又分长搭,短搭,无情搭,有情搭,隔章搭。 杜长兰曾经查阅资料,看过最令他无语的截搭题:“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注2】 好家伙,这都不是一般的截搭题了,而是两本书。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这句来自《大学》。 然而“诗云:穆穆文王。”则来自《诗经》。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哪里是考读书人的知识储备,分明是考读书人东拉西扯的能力。 当时杜长兰的感想是,不会出题可以不出,没必要如此牵强附会。以至于科举后期,完全束缚读书人的思想。 相较之下,诗赋倒还好些了,不过仅是好一点,有位叫祖咏的倒霉蛋科举时,诗题是:终南望余雪。【注3】 祖咏作诗贴合主题了,诗也作的极好,然而那场考试却要求六韵十二句的排律诗,所以,祖咏落榜了…… 杜长兰一不小心想远了,再次唾骂古代主考官不做人,奈何一朝穿越,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捏着鼻子顺应规则了。 “唉……”杜长兰吐出一口浊气,才惊觉乙室格外安静。身旁便宜儿子都快把他的袖子扯烂了。 杜长兰若无其事的看向儿子,只见小孩儿小手指着一段文章,“博学以知服”。 小孩儿急的都要开口了,被严秀才一声干咳压下去。 杜长兰不紧不慢起身,顺着儿子指的那段内容背下去,见严秀才不喊停,他就一直背到结束,又讲释义。 然而严秀才仍然不语,不辨喜怒的看着他。 杜长兰眉头微蹙,从儿子指的那段内容倒着背:“博学以知服,强毅以与人……” 他神色严肃,脊背挺直,没了素日里玩笑放浪的样子,吐露文章时似一枝青竹,风雅秀致。 杜蕴张着小嘴,许久没有合上。杜长兰声音落下,宁静的屋内传来啪嗒轻响,原是陆元鸿的毛笔落地,众人如梦初醒。 严秀才神色淡淡:“坐下。” 严秀才继续讲解今日文章,然而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攥成拳。 天上的日头升至正空,饥肠辘辘的学子们陆陆续续涌入小厨房。 杜长兰牵着儿子的小手排队,小孩儿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杜长兰俯身细听,才发现便宜儿子在背,上午学的文章。 杜长兰嘴角抽抽,忍不住呼噜儿子的脑袋毛,真够勤奋的,快赶上陆文英了。 古代学文也就这点好了,皆是繁体字,只要有释义,难易差距并不大,至少在杜长兰给便宜儿子的讲解下,这种差距不显。小孩儿很难理解很深奥的东西,那就先背着玩儿,练练字,犹如吃饭喝水一般,以后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很快轮到父子俩打饭,今日是蒜泥茄子和炒南瓜。 荆大娘勺子舞的虎虎生风,一道软糯的声音传来:“荆奶奶,我喜欢吃炒南瓜,可以多打点南瓜吗?” 荆大娘往前探了探,才看到木桌前的小豆丁,她笑道:“好,奶奶给你多打南瓜。” 杜长兰笑盈盈道:“大娘,我也想多打点南瓜。” 荆大娘故意脸一板:“学子不可挑食。”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然而却夹杂一道刺耳的讥讽:“有人占便宜没够,怎么不把一大家子人带来学堂吃吃喝喝。” 周围倏地一寂,于是那道低低的劝说便分为鲜明:“付兄,何需如此。” 杜长兰感觉腿边异动,杜蕴捧着饭碗不安的靠近他爹,一时只觉得手中的陶碗十分烫手。 他小小声道:“爹,我有南瓜,都给你吃。” 乙室的人也蹙了眉,崔遥不满:“一个孩子,你…” 一只手拦在他前面,崔遥看去:“长兰……” 崔遥声音淡下,望着面色平静的杜长兰,心里忽然没底儿。 荆大娘也急了,她并非觉得杜长兰占便宜,只是习惯性一说,很少有学子提出偏好哪种菜:“大娘说错了,是大娘不是,你们莫伤了和气。” 然而没人听,付令沂看着逼近眼前的男子,不以为意。 杜长兰质问他:“你在指我。” 付令沂冷笑:“谁占便宜说谁。好好的学堂变成育婴堂,有娘生没爹养的野……” 付令沂脸颊骤痛,整个人砸落在地,因为太过突然,他愣了一下才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 “杜长兰你干什么!”甲室的人扶起同窗,对杜长兰怒声诘问。 崔遥抱起杜蕴赶到杜长兰身边,啐了一口:“你还读的圣贤书?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越也道:“蕴儿的伙食费,长兰按成人交的,占哪门子便宜了。” 陆文英犹豫片刻,还是站到杜长兰身后。甲乙两室的学生双双对峙,泾渭分明。 甲室的人一愣,杜长兰竟然交了杜蕴的伙食费?! 那就不存在占学堂便宜了。 付令沂面子绷不住,指着杜蕴道:“那他入学堂也交了束脩不成。” “我去你爹的。”杜长兰破口大骂:“那是老子亲自教的。先生给我儿子特意打造的桌椅,老子都是另外付费的。” 当初杜长兰其实提过交杜蕴的束脩,被严秀才冷着脸赶出书房。杜长兰这才作罢。他做事素来不愿落人口实。 甲室的学生气了个倒仰:“你你一个读书人,张口闭口老子,你有辱斯文啊你。” 杜长兰双手抱胸,目光倨傲冰冷:“我这都是轻的,总比人模狗样好。” 付令沂怒火中烧:“你骂谁呢。” “骂你。”杜长兰指着付令沂,眼中的狠辣炽烈如火:“够不够清楚,够不够明白。” 付令沂双目充血,他一把推开同窗冲向杜长兰,两人距离如此近,付令沂又突然暴起,所有人都觉得杜长兰躲不过。 “爹——” 一片混乱中,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伴着陶碗破碎声直冲云顶。 然而结局却与众人想的不太一样,谁也没看清杜长兰是怎么动手的,付令沂整个人就摔去院中。而杜长兰没事人一样立在小厨房门前。 正午的阳光炙烈,他高挑的身影被映的像一座巨大的石像,无悲无喜,却给人莫大的压迫感。 众人被杜长兰冷森的气势所镇住。 杜蕴眼中的泪落下来,朝杜长兰张开双手,“爹,爹…” 他半个小身子都探了出去,崔遥差点抱不住他。 杜长兰接过儿子,小心拍哄,小孩儿感到安全感,趴在他爹肩头嚎啕大哭:“不要欺负我爹,我不吃南瓜了,我不吃…不吃了……” 甲室的学生面上一热,这哪是南瓜的事儿。 “没事了,爹在呢。”杜长兰仔细给儿子擦泪,抱着人来回哄,那温柔似水的模样,与之前的冷厉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定是不信的。 大抵是见杜长兰气势退了,一名甲室的书生上前,“我等同在学堂念书,便是同窗,杜兄何必如此刻薄寡恩。” 面对如此直白的指责,杜长兰却未生气,而是问他:“你叫什么?” 对方以为杜长兰记恨,像话本里即将被迫害的忠臣一般,他理了理衣袖,挺直胸膛拱手道:“在下姓陈,单名一个芨。” 杜长兰“噢”了一声,冷不丁道:“以后刮风下雨,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众人莫名,他们这在说正事,杜长兰扯什么云啊雨的。 陈芨更加认定杜长兰在发疯,他矜持颔首,一副大度不与人计较的模样。谁知杜长兰幽幽一句:“我怕雷不长眼,也劈了我。” 在场反应快的人低下头,崔遥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指着陈芨道:“付令沂欺负三岁稚童你看不见,羞辱同窗看不见,这会儿被收拾了,你要讲道理了。你装什么理中客,伪君子。” 陈芨面上臊的通红,他何时被人如此踩过脸皮,也顾不得留情了,讥讽崔遥:“若你的学识有你的嘴皮子那样厉害就好了,连甲室都升不了的人,注定是地上泥尘,吾与尔等计较,不过是自寻烦恼。”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16. 争端 免费阅读.[.aishu55.cc] 赌约 他是如此的高高在上,言语间的优越感欺面而来,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陈芨说的是事实,崔遥他们无从反驳。 从前崔遥懒散过日子,浪的一日算一日,并不关心学业,唯一担心的是先生考校他时,他答不上来怎么办。 没想到如今竟然因为学问差,被人贬低至此。 成忱和宋越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们的学问跟崔遥不分上下。 陆文英牙关紧咬,他垂下眼,掩去眼里的不甘,他不是地上泥,很快他就会升入甲室,很快! 陆元鸿四下环顾,挠了挠头,有点生气,但又不是特别生气。如果让他安心吃完午饭,不饿肚子,他就当没这事了。 反正长兰已经给蕴儿出了气了。 丙室的人肚子不饿吗,快去打饭,看什么热闹啊。 陆元鸿的心声无人知道,也无人在意。 崔遥凶狠的瞪着陈芨和付令沂,同处一个学堂,虽然各自在不同教室,但是一众学生里拔尖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 付令沂就是其中之一,他素来比同龄人优秀,在长辈和周围人的赞美中长大,骄傲要强,亦觉旁人比不上他。 杜长兰第一天带儿子进入学堂,付令沂心中已生不满,圣贤之地岂容胡闹行为。 且付令沂顺着杜蕴的年龄倒推,杜长兰小小年纪与人苟合,不知廉耻,品性低劣。 付令沂今日故意借题发挥,若杜长兰知趣,就该低头认错,灰溜溜躲回乙室。而不是胆大包天的对他动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行至好友身边,轻蔑的瞥向崔遥:“陈兄说的没错,与你们这群脑袋空空的莽夫计较,倒是我们自降身段。你们这辈子唯一有机会与我们交谈的时候,也只有现在了,往后……” 杜长兰冷冷接茬:“往后我等扶摇直上,再看两位,自是要俯首垂眸,受些累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好狂的口气。 杜长兰身后的陆文英眼皮子一跳。陆元鸿捧着饭碗的手,微微颤抖。 崔遥差点让口水呛到,连怒火都暂歇了。 宋越/成忱:……… 不是,说几句大话壮壮声势当然是可以的,但牛皮吹破了就是个笑话了。 果然院里响起一连串笑声,付令沂仰天大笑,甚至笑弯了腰,好半晌才直起身,指着杜长兰道:“我原以为你念了几年书,多少明些道理,不成想我还是高看了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肆无忌惮,扯动脸上的伤,疼的面色扭曲。 杜长兰抱着儿子沉静的望着他,他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怀里可笑的抱着一个孩子,却自有一股泰山崩临不减色,睥睨一切的气态。 渐渐地,院里的笑声止了。 付令沂冷嗤一声:“杜长兰,你别白日做梦了,你这辈子都只是一滩烂泥,被我踩在脚下。” 忽地,付令沂目光扫过崔遥等人,扬了扬眉:“我说错了,不止你,而是你们乙室——”他故意拖长尾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过去,掷地有声:“都是一滩烂泥!” 他疾言厉色,“学堂里压根就不该存在乙室。” 静,院里一片死寂。那一刻,连蝉鸣声似乎都远去了。 崔遥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有人拿着铁棒透过他天灵盖用力搅动,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整个人因为愤怒轻轻颤抖。 “我爹和伯伯们不是烂泥,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杜蕴小脸严肃,字字铿锵。 陈芨厌恶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别欺人太甚!”尖锐含怒的声音炸响众人耳膜,也打断杜长兰开口。 众人寻声望去,微微一愣。 陆文英双拳紧攥,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染上薄红,那双阴郁的眼此刻爆发无比耀眼的光亮。 “学堂是先生的学堂,先生都没放弃我们,你有什么资格越过先生做主。” 杜长兰气息一沉,对付令沂喝道:“道歉。” 付令沂犹如听到什么可笑的话,“我难道说的不是实话,别说我不可能道歉,就算我道歉,难道就能改变你们乙室学生是废物的事实?” 陆文英面皮剧烈颤动,他身子一倾就要冲过去。 崔遥怒极反笑:“哈!就算你们读书比我好又怎样,有我家有钱吗,一应吃穿比得上我吗?我看百无一用是书生。” 杜长兰不敢置信扭头,你丫是藏獒啊,无差别攻击。 陆文英挥起的拳头都放下了,无数目光如刀扎向崔遥。 那话简直捅了马蜂窝。但丙室学生不敢掺和,只能心里骂骂崔遥。 陆文英一时都不知该恼哪边。 陈芨喝道:“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甲室其他人也道:“我等读圣贤书,明世理,求学问,岂是你这俗人可懂。” “君子与义,小人与利。与义日兴,与利日废。我耻与你为伍。”【注1】 崔遥几人胸无墨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急的抓耳挠腮,陆文英则是不想将“刀”刺向自己。 崔遥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太难听了。 眼见局面一边倒,一道微沉的声音道:“诸位既知君子与义,怎不知君子好誉,小人好毁。好毁人怒,好誉人喜。”【注2】 话锋一转,杜长兰将问题抛回去:“君子与义,寻求正义,分辨对错,今日到底孰是孰非。诸位当真没个计较?” 甲室其他学生心里一虚。 眼见对方攻势稍缓,杜长兰趁机道:“崔遥的确口不择言,我与他愿给诸位道歉。” “可付令沂羞辱我等至此,诸位难道充耳不闻,还是诸位也是认同付令沂的话,觉得学问差的学生都是废物?” 甲室学生面面相觑,就算真那么想也不能说出口,以为谁都是崔遥? 事情到这里,谁也不干净了,最后基本是不了了之,这事就告一段落。 偏偏付令沂轻飘飘道:“人呐,总听不得实话。” 崔遥都要跳起来打他了,被成忱和宋越拦住。杜长兰道:“若你所言并非事实呢。” 付令沂皱眉:“什么意思?” 杜长兰面色肃然:“乙室的学生不是烂泥,更不是废物。” 付令沂嗤笑:“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证明给我们看啊。”他盯着杜长兰,恶意满满:“想要我道歉也行,你知道的,每年年末先生会举行升班考试,如果乙室的人全部升入甲室,我就承认你们不是废物。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丙室学生下意识点头附和。 严氏学堂分有甲乙丙三室,看着不过三个阶段,可想升入甲室却要熟读四书五经。 等进入甲室后,学生继续温习背诵,至少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才能下场考试。所以甲室学生也被称作县试考生预备役。 乙室学生现在连《礼记》都未学完,后面还有《周易》和《春秋》。按照现在进度,他们全部过一遍也要学到年后,更别说深入理解。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赌约 免费阅读.[.aishu55.cc] 安排 “学堂是否留下乙室,老夫自有计量。”严肃的声音传来,众人心头一凛,赶紧见礼:“先生好。” 付令沂心虚垂首,刚才他怒气上头,虽说的实话,却也是不中听,看来先生都听了去。 他眉宇紧蹙,思考怎么应答。 然而严秀才目光略过他们,瞥了杜长兰一眼:“你们既有精力,合该用在念书上。” 众人应是,谁也未提刚才的闹剧。 待严秀才离开,杜长兰看向付令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年末自见分晓。” 付令沂冷笑一声,大步回了甲室。陈芨紧跟其后。 其他甲室学生干咳一声,抵不住饥饿,选择老实排队打饭。 荆大娘看向杜长兰父子俩,愧疚不已,今日若非她多嘴,也不会有此纠纷。 “存心找茬又不挑日子。”杜长兰轻声道,对荆大娘眨眨眼。 而后杜长兰数了三个铜板过去,补上儿子的饭钱。 荆大娘只觉得铜板十分烫手,可对上杜长兰的笑眼,最后还是收了。 成忱重重一哼:“看清楚了,莫再冤枉人。” 甲室学生:……… 谁料得杜长兰吊儿郎当,竟真不贪占。 乙室学生打饭回到教室,成忱将门一关,刚才还昂首挺胸的众人顿时蔫了。 宋越趴在桌面,有气无力:“这废物是当定了。” 陆元鸿默默扒饭,炒南瓜味道确实不错,嚼了几口又顿住,神情有些落寞,过后又继续扒饭。 世上本就少异才,诸多废物,多他一个也无甚关系。 屋内气氛压抑,崔遥恨恨的戳着饭菜,无能狂怒。 杜蕴四下瞧瞧,从小凳子起身,爬进他爹怀里,小小声道:“爹,对不起。” 杜长兰打儿子屁股,面色严肃:“你能不能学学你爹我。多指责他人,少反思自己。” 杜蕴小脸懵逼。 众人目瞪口呆,陆文英有些恍惚:杜长兰说反了吧,还是他气晕了头,听错了。 崔遥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犹豫道:“长…长兰……” 杜长兰搂着儿子,愤愤道:“不就是升班,多大点事,我非要打肿那个孙子的脸来庆新年。” 崔遥:……… 确认了,杜长兰比他还没有x数。 陆元鸿艰难咽下饭菜,好心提醒杜长兰升班难度,他们真有那本事早就升了,何必混成现在这熊样子。 乙室安静的落针可闻,陆文英无慈悲闭眼,打定主意不再听杜长兰吹牛比。 然而那轻扬含笑的声音绕在耳边,怎么也避不开去,就在陆文英决意离开时,听闻杜长兰道:“我记得阿遥在镇上有一座小院。” 崔遥点头。 杜长兰摩挲下巴:“有多大,能住七个人吗?” 崔遥:“啊?” 众人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杜长兰大手一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给你们恶补,咱们同吃同住同学。” 众人:……… 静谧的屋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杜蕴认真道:“爹好棒好棒。” 杜长兰呼噜儿子头毛,得意哼哼:“那是。” 他将儿子放下,“吃饭。”又叮嘱儿子一句:“别噎着。” 崔遥没吃饭已经被噎的翻白眼了,怎么会有杜长兰这么不靠谱的人啊啊啊!! 崔遥几欲吐血,忽然一个纸团飞来,杜长兰笑眯眯道:“你放心,我们不白住,给钱的。” 崔遥已经没有力气跟他贫了,一头砸在桌上:“不要钱,想住就来。” 于是杜长兰不客气的安排上了: “成,我今晚收拾衣衫,顺势与我家人说一声。” 杜蕴赶紧咽下饭菜,举着小手:“爹,我我我。” 杜长兰扬了扬下颌:“肯定有你了。” 杜蕴捧住自己的小脸笑成太阳花,少顷,他想到什么,试探道:“那小黑……” 杜长兰残酷拒绝:“不可以。” 杜蕴:呜…… 众人:……… 众人无力吐槽。 除了杜长兰父子,其他人心里揣了事,午休后一个赛一个憔悴。 杜长兰伸了伸懒腰,面色红润,带着儿子小解后,精神抖擞的拍了拍掌。 众人已经麻木了,这厮又想作甚? 杜长兰嘻嘻笑:“先生上午讲的文章,还有谁不通释义。” 虽然杜长兰不靠谱,但他的笔记切实有效,于是众人借阅誊抄。 崔遥誊抄完毕,毛笔一搁又没骨头的趴在桌上。倏地一道阴影投下来,杜长兰抱胸俯视他:“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你真要当废物?” 崔遥怒目而视,“我不是废物。付令沂敢这么羞辱我,我……”找人揍他。 杜长兰熟练打断他的话: “那就好好念,尊严是自己挣的。” 不给崔遥思索时间,杜长兰负手在后,背诵文章。但这次他背完一小段又停下讲解释义。 其他人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思路走,连陆文英都暂歇笔,偶尔杜蕴举着小手提问,有些问题很简单,崔遥都答的上,杜长兰也耐心解释。有些问题有难度,杜长兰讲解时,众人跟着凝神细听。 杜长兰止住话声,不高兴道:“咋又不做笔记?” 众人不知为何,莫名气弱,纷纷提笔取墨。 热意愈发盛了,众人的额头浸出汗,杜蕴捏着小方帕擦汗。 他不是胡乱擦一通,而是用手帕顺着脸颊轻按,末了再按另一边,右手还握着毛笔,不疾不徐记录,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崔遥:……… 谁家小孩儿擦汗这么讲究?! 随即他视线中出现杜长兰的身影,还被杜长兰瞪了一眼,崔遥脖子一缩。 崔遥:??! 不是,他为什么要惧杜长兰? 下一刻崔遥又冒出一层汗,杜长兰讲慢点啊啊! 期间歇息一刻钟,转眼至黄昏,陆文英双目炯炯,感觉今日学了不少。 崔遥已经累的不想动弹,同众人告别后回家。崔家为着他念书,在严氏学堂附近买下一座院子,平日里雇一位厨妇负责崔遥吃用洗漱。 他进入小院,下意识张望四下,小院不大,对门处三间正屋,中间作厅堂,右侧空置,左侧他居住。 左侧连接厢房做书房用,右侧正屋相连杂物房和小厨房。厨妇并不留宿。 崔遥掰着手指算,“留下厅堂和书房,剩下屋子两人一间倒是绰绰有余。” “二公子说什么?”厨妇不解。 崔遥这才惊觉他将杜长兰的话记心里了,惊恐的甩甩头:“没什么没什么。” 他一头扎入正屋,直到天黑才出来。 另一边杜长兰省去大部分细节,简单提了提学堂的事,他离家总得找个由头。 饶是如此,杜家人也颇为愤愤。 “这也太欺负人了。”杜老娘抚着小儿子肩头,双眼泛红。 张氏担忧的看向自己大儿子:成礼以后去学堂,不要遇到这般刁钻的同窗才好。 杜老爹吧嗒一口旱烟,对小儿子道:“崔二公子不要你钱,但你不能不知数。” 之前长兰才从崔大郎手里赚去八十两,如今又住进崔二郎家中,两手空空去,实在是臊的他们脸红。 可乡下人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杜老爹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次日顶着眼下淤青,众目睽睽下交给杜长兰二两银子。 杜老爹沉着脸:“不拘你是交租钱,或是送礼皆可。但让我知道你偷偷昧下,看我打断你的腿。” “嗯嗯。”杜长兰随口应下,捞起儿子同家人挥别。 杜老娘一错不错的瞧着,直到再看不见小儿子的背影才收回目光。 杜二郎宽慰亲娘:“长兰从小机灵,他不会吃亏的。” “但愿如此。”杜老娘满含担忧的叹息随风而去。 乡野小路蜿蜒曲折,路边杂草丛生,长势丰茂几乎有半人高,杜蕴趴在他爹肩头,惬意看着田野里的庄稼。 一重风过,沉甸甸的庄稼轻轻摇动,也吹动天上白云,露出耀眼夺目的日辉。 小孩儿不适的眯了眯眼,直起小身子对杜长兰道:“爹,咱们给崔二伯伯买什么呀。” 杜长兰:“不买,咱俩分。” “可是……”杜蕴皱着小鼻子,纠结不已,“爷爷说的话……” 杜长兰睨他一眼,扬了扬眉:“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小孩儿抬眸望了他爹一眼,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视线一花。 杜长兰放下儿子,褪去书箱外衫,一头扎入灌木丛。 杜蕴:?!! “爹,爹——”杜蕴刚想跟,被杜长兰喝止,不多时杜长兰捧着花回来。 杜蕴睁圆眼:“茉莉。” “嗯,昨儿先生被我们气的不轻,我给他降降火。”杜长兰将茉莉塞儿子怀里,抱起儿子赶路。 清雅的花香浸入鼻尖,杜蕴都忘了之前的纠结。 “多思多想,看本质。” 耳边忽地传来声音,杜蕴还没细想,就被放下地。 杜蕴独自进入乙室,陆元鸿诧异:“蕴儿,你爹呢?” 杜蕴一本正经道:“我爹小解。” 一盏茶后,杜长兰笑盈盈露面,而沉闷的书房添了一抹洁白生机。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安排 免费阅读.[.aishu55.cc] 同住 吱呀一声,初升的日辉伴随脚步声倾泻而入,一道身影逼近书案,却蓦地停住。 洁白无瑕的花朵簇簇盛开,清雅花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屋内。 严秀才垂下眼,难怪他刚才进屋便嗅到淡淡香气,还误以错觉。 严秀才凑近些,瞧见花瓣绿叶上还坠有水珠,绿叶也经过修剪,养在泥色的浅口陶罐里,颇有雅趣。 “哼,小道尔。” 他本该取过教案离开,却留下翻阅《周易》。 巳时初,严秀才准时进入乙室,讲解今日文章。他目光不经意在杜长兰身上掠过,年轻的后生脊背挺直,面色严肃,右手书写不停。 严秀才记忆里那道懒馋耍滑的身影似乎远了,被眼前的积极进取所替代。 杜长兰似有所感,抬头对严秀才咧嘴一笑。 严秀才沉了脸:“好生听讲,别嬉皮笑脸。” 杜长兰:……… 旁边传来克制的低笑声,不是崔遥又是谁。 杜长兰撇撇嘴,又投入学习状态。杜蕴收回目光,先生的呵斥对他爹而言,似乎不值一提。 如果是他被先生呵斥,定会羞愧不已。果然他要跟他爹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小孩儿握了握拳,一脸斗志。 下午杜长兰再次帮众人温习,至散学时,除却陆文英和杜长兰,其他人都透出疲色。 崔遥习惯性同其他人道别,不想杜长兰抱着儿子靠近他:“阿遥,咱们晚上吃啥?” 崔遥一顿,成忱等人也望过来,陆元鸿急着说话咬了自己舌头,此刻痛的缩成一团。 陆文英神情微妙:“你跟崔遥同住?” “对啊。”杜长兰用肩膀撞了一下崔遥,扬眉道:“我们昨儿不是说好了吗,我连换洗衣裳都带了,装我书箱里。” 崔遥对上众人目光,嘴巴张了张:“我……” 身边人的目光也存在感极强,杜长兰和杜蕴动作一致的望着他。 崔遥嘴角抽了抽,认下道:“对,是这样。你们也可以来。” 杜长兰连连附和,可惜其他人不接茬,于是杜长兰只好先跟崔遥离开了。 乙室其他人面面相觑,陆文英垂下眼,也离开学堂。 夕阳西下,小镇颇为寂寥,两人并肩而行,却不是回家,反而是绕道去小镇南面,那边铺子多。 崔遥瞥了一眼身边友人,还有些不真实感。 “等我片刻。”杜长兰抬脚跑开,不多时提着油纸包回来。 崔遥得意哼了哼:“算你上道,不过我不喜欢那家点心。” 杜长兰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美事呢。” 崔遥茫然。 杜蕴圆溜溜的眼珠子在他爹和崔遥之间徘徊,选择沉默。 崔遥瞪了杜长兰一眼,大步往前走,过会儿又转身回来抱起杜蕴,将杜长兰甩在身后。 杜长兰提着点心,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还带拐弯的。 杜蕴眼睛一亮:好听,想学。 崔遥:什么街头混混?! 杜长兰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心里默数:“十,九……一。” 崔遥停下喘气,汗水顺着脸颊大颗滑落。 “伯伯辛苦,蕴儿给你擦擦。”小孩儿从袖里掏出手帕给崔遥仔细擦汗,还伸出小手指将崔遥的碎发别在而耳后,末了软声道:“伯伯,蕴儿小腿有些痒,劳伯伯放蕴儿下地挠挠。” 崔遥看着怀里的杜蕴,感动坏了,多么贴心的孩子啊,简直甩杜长兰那混蛋十条街。 “蕴儿,你想吃什么,伯伯给你买。” 杜蕴摇头,“我们住进伯伯家,已经很给伯伯添麻烦了。” 崔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正好瞅见街边的烧鸡铺子,牵着杜蕴的小手就去买。 付钱时崔遥指尖微颤,不是舍不得,而是他胳膊酸。 奇了怪了,往日杜长兰抱着儿子进进出出,也无甚异样,怎么他抱一会儿就受不了。 杜长兰看着小崽儿殷勤提东西,眼里的笑意如水面涟漪,层层漾开。 有悟性,合该是他儿子。 一刻钟后,崔遥敲响院门,一名上年岁的妇人开门。 “奶奶好。”软糯的声音响起,厨妇垂首,惊觉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童,穿着一身碧色衣衫,背着书袋,像模像样给她见礼。 厨妇喜道:“这谁家孩子啊。” “这是我儿子。”杜长兰笑盈盈问好,自我介绍:“我是杜长兰,也是阿遥的同窗,为了完成学业,我们父子暂住一段时日,给你添麻烦了。” 他递过去点心,眉眼含笑:“一点心意,望收下。” “哎哟,这这…杜公子太客气了。”厨娘望向崔遥。 崔遥无奈点头:“他给你就收下罢。” 他们进了院,杜长兰又对着厨娘一顿吹捧,夸厨娘手艺好,面善心慈,是位有福之人,哄的厨娘笑的合不拢嘴。 崔遥从目瞪口呆到神情麻木,不过短短一盏茶时间,他一瞬间怀疑这座院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二公子,今晚吃什么?” 崔遥回神,听闻厨娘的问话,随口道:“我已经买了烧鸡,再添一道鱼。” 他拨了一角碎银给厨娘去买菜。趁主仆二人说话,杜长兰打量四下,问:“我和蕴儿住哪里?” 崔遥生无可恋脸:“空屋随你选。”给他这个主人留个地儿就行。 杜长兰差点笑出声,于是杜长兰要了左边正屋相连的厢房,离厨房远。 他带着儿子进屋放置衣物,发现屋内明显经过打扫,床幔被子也是新的。 杜长兰轻笑,崔遥真够别扭的。 将其他物品放下,杜长兰背上书箱打开门,崔遥就在门边,还往屋里瞧了瞧,故作不在意:“有没有缺的?” “没有。”杜长兰笑道:“这间屋子超出我的预期。阿遥,你真够意思。” 崔遥脸色缓和,压住上翘的嘴角,打开折扇扇了扇。 杜长兰越过他,将书箱放在院里石桌上,让儿子给他磨墨,回首对崔遥道:“抓紧时间做功课了。晚上还要补习,你那个底子惨不忍睹。” 崔遥瞬间炸毛:“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杜长兰负手而立:“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崔遥愣了愣,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随着杜蕴背诵,崔遥总算想起为何觉得熟悉,这是《千字文》的内容,也是当初他们的启蒙书籍之一。 小孩儿声音落地,杜长兰面朝崔遥双手一摊,似乎在说:你还有何话可说。 崔遥:……… 崔遥抹了把脸,恨恨过去。厨娘回来时见他们做功课,动作都放轻了。 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天色灰蒙,他们在院里用饭。厨娘收拾齐整后才离开。 崔遥累了一天,准备打水洗漱,没想到被杜长兰拽进书房。 四盏灯火摇曳,映出杜长兰猫嫌狗憎的脸,他扬了扬手里的书:“从启蒙书给你补。” 崔遥是真想一走了知,可是想到付令沂,他心里又憋了一口气。 忽然崔遥腿上一沉,杜蕴仰着明媚的小脸紧紧抱住他,那双眼睛明亮又澄净,“晚上还能跟伯伯一起念书,太好了。” 崔遥面上肃然,心里的小人躺地流泪。白天念书,黄昏做功课,晚上还要念书,他太难了。 杜长兰父子同崔遥住在一起,其他人不以为意,也未将杜长兰说的一起同住的话放心上。 转眼秋收,严秀才今日给他们讲完文章,宣布放半月假,让学生回家帮衬。 陆元鸿苦了脸,他讨厌干农活。 陆文英则在心里分配时间,崔遥他们完全没有这个烦恼,思索去哪里玩。 杜长兰打算散学后回家一趟,让他干农活是不能的。但他可以出钱雇人。他到时候做些轻省活计。 杜蕴无知无觉,还在背书:“饭疏食,饮水,曲…曲…” 他挠了挠小脸,一时没想起来。 崔遥顺口道:“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注】 他话音一落,乙室的声音都静了。 崔遥蹙眉:“怎么了?” 宋越眉头蹙的比他更深:“你居然记得以前学过的内容?” 成忱和宋越围住他,又挑了论语几段内容问,没想到崔遥都答上了。 成忱和宋越对视一眼,抱着崔遥嗷嗷叫:“你倒是上进了,咋把我俩落下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同住 免费阅读.[.aishu55.cc] 吃人嘴软 崔遥无语拍开二人,面上淡定,心里暗爽不已。不枉他最近天天恶补。 杜长兰笑睨三人一眼,同陆文英和陆元鸿挥手告别。 崔遥回神后发现杜长兰不见了,急忙追问,陆元鸿道:“长兰和蕴儿回家了。” 崔遥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虽然崔遥之前还苦恼假期没法儿玩,可杜长兰真走了,他心里又空了一块。 宋越和成忱回过味来,一脸不敢置信:“长兰真帮你补习啊?” 他们以为杜长兰住进崔遥院里,两人狼狈为…咳,两人移了心思,不会用心学习才是。 陆文英抬起的脚收回来,凝神细听。 崔遥干咳一声,别别扭扭道:“长兰教蕴儿,我听了一耳朵。” 其他人自动翻译:杜长兰连崔遥一块儿教了。 宋越和成忱大吃一惊,自己烂泥不可耻,可昔日小伙伴开窍上进,这比揍他们一顿还难受。 屋内鬼哭狼嚎,伴随崔遥的叫骂声,陆文英垂眸盯着地面,抿了抿唇,少顷大步离去。 而被议论的当事人此刻刚从铺子出来,杜蕴好奇的盯着酒坛,小脸好奇:“爹,酒是什么味?” 杜长兰:“辛辣。” 杜蕴想象不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酒坛瞧。 他们从长街岔口拐弯,隔着十来步距离,一个将军肚男人朝杜长兰招手,他扭身进了铺子,而后提着一个木桶出来,待杜长兰结账,杜蕴兴冲冲凑上去,猝不及防被腥气冲击头脸,止不住干呕。 将军肚男人哈哈大笑,杜长兰无奈的摇摇头,给儿子拍背顺气。 “那是猪下水。”杜长兰道。他昨儿跟屠户打过招呼,让人特意给他留着。 回去路上,小孩儿想靠近杜长兰,可是嗅着木桶里的味儿又跑开了。 他一会儿撸狗尾巴草,一会儿又被地上的树枝吸引,人还没树枝高,在空中胡乱的舞来舞去,最后不知怎的绊了自己,摔了个嘴啃泥。 “……呜啊啊啊——”经过短暂的启动,小崽儿哭的像水开了,沸腾不停。 杜长兰:……… 怎么这么蠢。 杜蕴跪坐地上嗷嗷大哭,眼泪不要钱的滑落,忽然嘴巴一鼓,舌尖尝到甜味。 他茫然睁开眼,对上杜长兰那张清俊的笑脸,“要不要抱。” 杜蕴含着点心用力点头,手脚并用爬到杜长兰怀里,灵活的像只小猴子。这时也不嫌猪下水臭了,牢牢搂着杜长兰的脖子,委屈巴巴道:“爹,嘴疼。” 杜长兰一手拎物,另一只手抱着他,让儿子张开嘴,“牙还在,只磕破点皮,睡一觉就好了。” 杜蕴吸吸鼻子,结果扯动鼻头的擦伤,痛的他眼泪花又冒出来了。 杜长兰轻描淡写问:“吃过猪肝没?” 小崽儿眼泪一滞:“啊?” “没吃过啊?”杜长兰眉梢一挑,眼里含着揶揄,话却很柔和:“今晚让你尝尝。” 杜蕴眼珠子瞄向木桶,他爹不会说的是木桶里的东西吧? 他不是很想尝…… 小孩儿狗狗祟祟偷瞄他爹一眼,捧着点心小口小口抿,不吭声了。 杜长兰看破不说破,回到奉山村时,静谧的村子一阵热闹。 “长兰去哪儿了,最近都没见你。” “哟,还买了猪下水和酒?要不少钱罢。” “长兰攒的私房钱都花光了哈哈哈哈哈……” 村民的打趣此起彼伏,这种太过直白的高频问话,杜蕴仍不适应,他沉默的趴在他爹肩头。 有妇人高声道:“蕴儿这么大了还让爹抱,也不叫人?” 杜长兰感觉小孩儿搂他更紧,笑道:“小孩儿路上摔了一跤,正难受。” 问话的妇人不以为意:“又没缺胳膊断腿,多大点事儿。” 杜长兰脸上笑意淡了,敷衍两句,大步越去。 忽然几道人影飞快冲向他。 “小叔,你终于回来了。” “小叔,我好想你啊。” “小说,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叔,小叔……” 杜长兰脑瓜子嗡嗡,差点以为自己置身鸭厂,怎么能这么吵吵。 他将猪下水和酒坛子递给侄子们,抱着儿子进院,与院门后的杜老娘碰个正着。指定是外头刚有动静,杜老娘就留意了,又在小辈前强撑面儿。 杜长兰放下杜蕴,笑道:“娘,我好想你啊。” 杜老娘瞬间绷不住严肃脸色,展笑颜开:“这么会子不见,什么想不想?” 她亲昵的拉着小儿子的手往堂屋走,杜老爹坐在上首,看见小儿子差点起身,又瞥见身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忍耐着坐回去。 杜蕴原本要跟去堂屋,忽然一连串犬吠拦住他。 杜蕴惊喜:“小黑!” “汪汪汪~~”小黑再次见到心爱的小主人,顿时缠了上去。 杜成礼提着酒越过他们朝堂屋去,“爷爷,小叔买了酒,还买了猪下水。” 他让杜容将猪下水提去厨房了。 杜老爹和两个儿子看到酒水眼睛一亮,若不是杜老娘在旁边,他们都要立刻掀开盖子尝尝了。 杜老娘嗔怪小儿子:“你买酒做什么,莫苛待自己,娘瞧着你都瘦了。” “想爹娘想瘦的……”杜长兰一副笑模样,好听话不要钱往外扔,哄的杜老爹和杜老娘乐开了花。当然杜长兰也没忘了捧一捧他两个哥哥。 他从书箱里拿出四个油纸包,“给成礼他们带的,爹娘看着分一分。” 几个小辈乐坏了,没想到今晚不但能开荤,竟然还有点心。 小叔真好,喜欢小叔!! 杜老娘本想先收起来,可小辈们眼巴巴望着,杜老娘没好气的将点心分了。 此时张氏进屋:“娘,长兰带回来的猪下水,晚上弄吗?” “弄,一定要弄。”杜长兰抢先道:“现下天热,食物不经放。” 杜老娘想了想,顾不得跟小儿子说话,起身同大儿媳去厨房。 小孩儿高的木桶里装的满满,除却大肠,还有猪心猪肚,猪肝猪腰。 杜老娘心道小儿子花钱没个计较,食物不经放就少买。况且为了应对秋收,昨儿家里才买了一条肉,足足三斤重,都煎了存着。 张氏看一眼木桶,咽了咽口水,虽然是猪下水,可弄好了也是美味。 王氏低低喊了一声“娘”,杜老娘不耐烦道:“今晚把猪肝猪腰炒了,多放姜去腥。我去处理其他的。” 张氏和王氏心里一喜,连忙应是。 日辉退去,天边灰白还残留余光,映出院里的欢腾。 小辈们围着杜老娘,伸出小手想帮忙被杜老娘拍开,他们也不怕,仍然围在杜老娘身边。 杜蕴抱着小黑也来凑热闹,杜成礼自觉担当大哥的责任,给小堂弟解说。 一群孩子叽叽咕咕,杜老娘听的头都大了,不过孩子们添水递物,勉强有个用处,杜老娘也就忍了。 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猪油滚过锅底,顿时白色的膏脂化成油水,切的薄薄的猪肝下锅,伴着滋滋响声漫出浓郁香气。 孩子们喉头一滚,有意无意朝厨房走,被杜老娘叫住。 等到张氏宣布开饭,小辈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夜幕正式降临,然而堂屋内两盏油灯,颤巍巍也顽强的驱散昏暗。 柔和的光照亮每个人脸上的喜悦,杜长兰给他爹娘和哥哥满上酒,以水代酒敬他们一杯。 “我在外求学,家里多亏哥哥嫂嫂们了。” 杜大郎笑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杜二郎跟着点头,又闷了一口酒,惬意的不得了。 一家人和睦,杜老爹心里慰帖不已,他压住上翘的嘴角,哼道:“吃饭。” 翠绿的蒜苗横在一片片猪肝上,油脂润泽,十分有食欲。 杜长兰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尝尝。” 杜蕴顿时忘了之前还嫌猪下水腥气,尝了一口后肯定道:“好吃!” 杜长兰附和:“你大伯母的手艺没话说。” 张氏眉眼舒展,吃到后面还拿过丈夫的酒碗喝了一口,小辈们闹着想尝尝,被挥开后又笑嘻嘻回去吃饭,屋里一派欢声笑语。 如果桌下的小黑不死命扒拉他,杜蕴会更高兴。他最后还是藏了两块猪肝,小孩儿人小,动作也不灵活,若不是杜长兰帮衬,他早露馅了。 饭后杜蕴把小黑抱进厢房,小狗吃完意犹未尽,将杜蕴的小手都舔了好几遍。 “哈哈哈哈好痒喔小黑……” 一人一狗黏糊极了,最后小孩儿被杜长兰拎去洗漱,还恋恋不舍。 杜蕴漱口时,鼻子动了动:“爹,好香啊。” 杜长兰:“嗯,小火煨着猪肚汤。” 他点点儿子的额头:“明儿干活你要努力啊。” 杜蕴像是受到什么使命一般,郑重应下。 杜长兰忍俊不禁,他用面巾擦擦嘴,思忖着:吃人嘴软,明儿他出钱请人干活,哥哥嫂嫂们应该没那么不平了。 果然,次日杜家人见他领一个青壮到地里,谁也没多言。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吃人嘴软 免费阅读.[.aishu55.cc] 秋收 稻田提前放水,迎着日头升起,田野间忙活的人们挥洒汗水。 杜长兰请的同村人,名叫苦瑞,有一把子力气,很快超过杜大郎。田垄上杜长兰吹着悠扬口哨,比大拇指:“瑞兄弟,可以啊。” 杜大郎板下脸,攒着一股劲儿吭哧吭哧干活,杜二郎都懵了:不是,大哥你干啥啊。 杜长兰的含笑声再度传来:“瑞兄弟,我家地靠你了。” 杜二郎:??! 什么登西?! 他们杜家又不是没男丁了,咋还靠一个外人。 三个人比拼收割,效率比平时高出小半,杜长兰凑到杜家老两口身边,一阵一阵儿念叨:用力太过伤了身体不够药钱。 杜老爹吹胡子瞪眼要揍小儿子,还没怎么样就咒他。不过有这么一打岔,老两口也卸了力,装模作样咳咳……到底面皮没小儿子厚。 三个青壮割稻,杜老爹便叫老妻和两个儿媳移动稻床打谷。 杜蕴提着小竹篮好奇望着,那是很像船的木制品,两侧还有叶子编制的围遮儿,大人们握住割下来的稻子,敲在稻床边缘,谷粒在力的作用下落入稻床,此谓打谷。 小孩儿看的眼也不眨,忽然小脑袋一沉,杜长兰撸撸儿子头毛,笑问:“要不要试试。” 杜蕴大声道:“要!” 小孩儿放下篮子,捡了一把稻谷,兴冲冲跑向稻床。然而傻眼了。 他太矮了,够不着。 适时一双大手托起他,杜蕴喜道:“爹!” 懒洋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打罢。” 小孩儿用力点头,他双手高举稻谷,小脸严肃凝重,仿佛被授予某种使命,而后用全部力气挥下稻谷。 谷粒瞬间掉落六七,还残留些许,小孩儿又是一挥,这次谷粒全部掉入稻床。 杜蕴欢欣雀跃,甩着稻草,“爹,你看你看。” 杜长兰随口道:“嗯嗯,你太聪明了,太能干了。” 小孩儿笑眯了眼。 一旁忙活的杜家人:玩呢? 杜老爹感觉手有点痒,小儿子怎么这么没眼色,玩闹也不看时候。 其他孩子也凑过来,争抢着打谷。杜成礼几个小子自有一股力,比不上大人,但打谷也够了。 张氏和王氏乐得省力,将稻草码垛,打算待会儿替换丈夫割稻,好让他们将谷粒挑去晒场暴晒,这是纯体力活。 然而一错眼的功夫,杜长兰不见了,三岁的小杜蕴踩着草垛吭哧吭哧打谷。 张氏和王氏嘴角抽抽,一时不知怎么评论。 长兰躲懒都不捞走儿子,是没把便宜儿子放心上?可之前念书还把孩子揣学堂呢。 张氏和王氏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左右杜长兰请了一个青壮顶上,大房二房也没怎么吃亏。 随着时间流逝,孩子们的动作也放缓了,杜蕴又打完一束稻谷,汗水顺着他白净的小脸滚滚落,周围的一切都花了。 “汪汪汪~~” “小黑……”他声若蚊呐,一屁股摔坐在田野里,脑袋阵阵眩晕。 他小小一个人,被稻床掩去身形,没人发现他。 “汪汪汪。” 小黑敏锐察觉不对,舔舐杜蕴的小手,扭头大声吠叫。 杜老娘不耐烦:“小黑又叫什啊呀……” 杜老娘将地上的杜蕴抱起,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她赶紧让大孙女去取水,喂杜蕴喝下缓了缓,小孩儿才睁开眼。 “蕴儿!” 杜蕴一双眼珠子动了动,瞥见从田垄跑来的熟悉身影,小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杜长兰把儿子接过,发现儿子中暑了。 众人不免惊讶,这才晒一会会,怎么就中暑了,五岁的杜荷还活蹦乱跳呢。 杜老娘心道便宜孙子真是随了小儿子的娇气,她擦擦手,给杜蕴刮痧。 不多时,小崽儿给疼清醒了,蔫蔫儿的趴在杜长兰怀里。 杜长兰又好笑又心疼,他单手搂着儿子,对众人道:“我同人借了牛车,等你们打满一稻床,我就拉去晒场。” 张氏和王氏心头一喜:“真的?” 她们顺着田野看去,果然在田边发现一辆牛车,不过…… 张氏犹豫:“我们没人会赶车。” “我会啊。”杜长兰嘻嘻笑,“我之前同人学的,赶的可好了。” 大人们半信半疑,小辈们则是围着杜长兰,彩虹屁不断。 “小叔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小叔,我等会儿可以坐牛车吗?” “小叔,你念书和赶车双全!”杜成亮憋了半天,自认为憋出一句很契合很内涵的话。 杜长兰没好气的哼哼:“那叫文武双全。” 杜成亮嘿嘿笑,一把抱住杜长兰的腰:“小叔,我也想坐牛车。” “去去去,热死了。”杜长兰挥开他。 有了牛车,众人干活更起劲了,一稻床谷粒打满,本要一箩筐一箩筐分装,然而杜长兰摆摆手:“别那么麻烦。” 他唤割稻谷的三人,一起将稻床抬上板车,他轻盈的坐在车前,牛鞭一甩,耕牛勤勤恳恳的拉动车子。 几个小辈跟在牛车后面,杜大郎被杜老爹催促:“长兰一个人卸不下,你也去。” 杜大郎:……… 杜大郎嘟囔两句,还是大步跟上。末了留杜容和杜荷在晒场守着,其他人一骨碌儿坐上板车。 杜大郎好奇道:“你啥时候学会赶车的?” 杜长兰冲他哥挑眉:“多看看就会了。” 杜大郎无语。 杜蕴靠在他爹身边,抿紧小嘴,心里的小人激动的上蹿下跳,他知道他爹什么时候学会赶车的,但是他不说。 一行人回到田边,杜成礼他们也累了,第二轮打谷落在张氏他们身上,一抬头,杜长兰又不见了,这次离开的还有杜蕴和牛车。 眼下秋收,家家户户都紧着力,杜长兰借来牛车,除却给租金还答应帮人运谷。 杜蕴心疼的给他爹擦汗,小黑也凑过来舔舐,被杜长兰毫不留情按倒。 小黑可怜巴巴汪呜一声,杜蕴立刻抱走小狗儿。 等到杜长兰运完杜家第二轮谷粒,时间也逼近晌午。杜老娘叫上二儿媳回家做饭。 天上的日头升至正空,杜长兰又赶着牛车送饭。 酸菜用热油猛火翻炒,完全激发出香气,再下拇指长的猪肉片,最后用热腾腾的面饼一卷,酷热的天气里,令人胃口大开。 众人吃的头也不抬,竹篮里的卷饼迅速消耗,杜长兰挨个送汤。 从昨儿就小火煨着猪肚汤,芸豆完全化在汤里,乳白色的汤水馥郁浓香。 吕瑞接过尝了一口,微怔,而后大口大口喝起来,猪肚切成条状,一口下去细腻无比。 他喝完了还留恋的舔舔唇,继续啃卷饼,没想到很快又得了一碗汤,这次是猪心汤。 吕瑞迟疑:这是不是太丰盛了?! “你们吃着。”杜长兰手一挥,捞着儿子离开。 晒场俩姐妹饥肠辘辘,像霜打的茄子,然而远远看到杜长兰的身影,瞬间精神了。 杜长兰从车上下来,将食物给她们,“等会儿成礼来替你们。” 姐妹俩立刻应下。 杜家田边,相近的村人过来闲聊:“今年长兰倒是勤快点了,往年都瞅不见他影儿。” 杜老爹淡淡道:“孩子大了就懂事了。” 村人还想说什么,目光一顿:“怎么吕家小子也在。” 吕瑞:……… 他是沉默呢,还是承认来给杜家干短工呢? 毕竟杜长兰许诺他的日银丰厚。 “我请的。”杜长兰抱着儿子行来,他一身灰色短打,身量修长,晌午日光极烈,却衬的他一身肤色似玉般莹润。 众人一时被那好颜色怔住,少顷才言语。 杜长兰同他们说了会子话,见众人面有疲色,遂止住话头。伴着乡野热风和蝉鸣,众人陷入午睡。 吕瑞在杜家干了两天,就回自己家忙活了,转天杜长兰又从外面带两个青壮回家。 杜家共有15亩水田,足用了小半月功夫才收割完成,不过这次另请青壮,每日荤腥跟上,杜家人没怎么清减。 家里事情告一段落,杜长兰就带着儿子回镇上了。 他不知道他走后,杜老爹的三弟来了,那边子嗣不丰,干活时更显,眼下见杜老爹一家秋收完成,便请杜大郎和杜二郎帮忙。 一脉兄弟,杜老爹哪里能拒绝,只能让两个儿子受些累。 晚上张氏给丈夫抹药油,老大不痛快,“都知道秋收累,外面去请一个青壮一日也要几十文,咱们家正经出了两个成人,三叔倒好,十几个鸡蛋就把人打发了。” 杜大郎叹气:“那能怎么办,爹若是回绝了,村人怎么看我们。”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秋收 免费阅读.[.aishu55.cc] 福瑞楼 天蓝明净,云朵犹如棉花团一般堆叠,然而静谧祥和的景色里,传来一阵闹腾,惊飞附近鸟雀。 崔遥牢牢圈住杜长兰的脖子,哼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杜长兰一脸无语道:“我回家秋收啊。” 成忱和宋越毫不客气的嗤了一声:“你就不是干活的人。” 杜蕴左右看看,鼓了脸,小脸严肃:“我爹真的干活了,特别辛苦。” 他一直跟在他爹身边,他都看到了。 小孩儿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然而他小身子一轻,落入一个陌生怀抱。 成忱抱着他,稀罕的蹭蹭小孩儿的额头,“蕴儿这么小就护着爹了,真贴心。” 宋越也道:“长兰,你教儿子不赖。” 杜长兰得意昂首,却忘了他被崔遥圈住脖子,嗷嗷大叫:“撒开,快撒开。” “哈哈哈哈哈…”院内欢声笑语。 众人围坐石桌边,分享假期日常,一个词形容:无聊。 崔遥回了一趟县里,去自家铺子逛一圈,十分满意,正巧柜台上新十二生肖摆件,他想起杜蕴偶尔念叨自己的小狗,顺手拿了一个让掌柜记账上。 说着话,崔遥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取出一只幼儿手掌大小的玉雕小狗。 质地乳白,温润细腻,小狗趴伏在地,犬首搁在前肢,一派惬意悠闲之态。 杜蕴瞬间挪不开眼了,一错不错的盯着,崔遥被小孩儿的目光大大满足成就感,将玉雕递给杜蕴:“送你。” 杜蕴仰头望向他爹,眼里有渴望,却没开口应下,杜长兰揉揉儿子的小脸:“长者赐,不可辞,收下罢。” 杜蕴从石凳下地,对崔遥拱手一礼,这才接过玉雕来回把玩着,爱不释手。 杜长兰对崔遥笑道:“谢了。” 崔遥一口饮尽杯中茶,似笑非笑的盯着杜长兰,杜长兰立刻给他续上,崔遥嘚瑟的哼了一声。 宋越和成忱对视一眼,道:“我二人未有阿遥阔绰,定个福瑞楼如何。” 杜长兰立刻顺杆爬:“前菜我要一碟油酥兰花豆,一碗冷淘,一碗凉粉,再加一盅鸡茸豆花。” 把玩小狗玉件的杜蕴顿住。 宋越和成忱:??? 崔遥见怪不怪。 杜长兰还在继续:“大菜要酸萝卜鱼片,茄夹,夹沙肉,红烧鳝段,溜肥肠,烩三鲜。” 杜蕴抬起头。 宋越和成忱嘴巴微张。 杜长兰:“点心要糯米糍,鲜花饼,再来两串糖葫芦,加一份乌梅汁。” 杜蕴眨了眨眼,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他爹吃个饭都这么与众不同。 宋越和成忱:……… 杜长兰说完了有些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眉头微蹙,再次开口:“届时再点一壶龙井。” 宋越嘴角抽抽,“知道了。” 虽然他们同杜长兰相识两年久,但不得不说,杜长兰总会刷新他们认知。 一行人略做收拾,前往福瑞楼,崔遥瞥向两个小伙伴腰间的荷包,啧啧摇头。上次在福瑞楼,杜长兰从他大哥兜里掏走八十两,相较之下,杜长兰都留情了。 杜长兰抱着儿子径直上二楼雅间,宋越在柜台叫住崔遥:“你有没有想吃的?” 崔遥摇头。 于是宋越按照杜长兰的要求又添了两道荤菜就作罢,成忱想点一壶酒,被宋越止了。 “蕴儿在呢。” 成忱一想也对。待宋越结过账,成忱要允他一半饭钱,被宋越躲去,“下次罢。” 成忱颔首。 两人先后上楼,背过人后宋越龇牙咧嘴,杜长兰那个臭小子真会挑,一壶龙井就快抵大半饭钱了。 他们行至雅间刚要敲门,屋门先行打开,玉雪可爱的小孩仰着小脸,笑盈盈道:“伯伯快进来。” 杜蕴牵着宋越的手往桌边引,正巧伙计送来茶水,杜蕴小心翼翼踩在圆凳上,给几人沏茶。 就近的宋越伸手护他,唯恐小孩儿摔了。 杜长兰懒懒夸儿子:“自食其力,你好棒棒。” 杜蕴面色微红,笑的腼腆。 成忱扶额:这孩子咋这么单纯。 不多时前菜送来,杜长兰给儿子夹了一颗兰花豆,杜蕴捧心称赞:“好漂亮。” 兰花豆先用水泡,再切花刀油炸,不仅造型美观,还格外炮酥。 杜蕴的小牙也能吃上十来颗,杜长兰每道前菜尝尝味儿,就搁了筷。 成忱咽下口中冷淘,问他:“咋不吃了。” “你傻呀,现在吃饱了哪还有肚子装正菜。”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面庞清俊,眉舞飞扬,本是桃花戏水的风流貌,可说出口的话却叫人想呼他一掌。 成忱不想搭理他,等正菜上桌,杜长兰尝了一口鳝段,眼睛微圆:“肉质好嫩。” 他又夹了一块夹沙肉,所谓夹沙肉,是取一块肥瘦相间的上五花,先切尾指厚,再从中间切一刀却不切段,而后塞入红豆馅,一块一块铺就碗底,覆以糯米上锅蒸,末了取出倒扣,洒上雪白的糖粒。夹沙肉就成了。 肥肉经过高温早就变得透明,映的内里的红豆馅儿若隐若现,诱人极了。 杜长兰一口咬下去,肉质细腻入口即化,而红豆的清香中和肥肉的腻,他满足的眯起眼。 杜长兰朝宋越比大拇指:“真会选地方,好吃。” 杜长兰吃的太香,又给予高度赞美,没有比这更让请客的人高兴的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杜蕴的小肚子都撑圆了,还恋恋不舍的抱着糖葫芦啃。杜长兰让伙计给儿子打包。 下午杜长兰教儿子念书,宋越和成忱也跟着听。 宋越他们以前学过四书,虽然忘的差不多了,但经杜长兰再次提及,他们有种莫名的熟悉,对文章的理解也同过往不一样。 这一学就是半日,日辉下落,杜长兰合上书,笑嘻嘻宣布:“今日到此为止。” 宋越等人无力趴在桌上,他们坐一下午真是憋死了。 杜蕴跑去跟厨娘撒娇,晚上想吃炒鸡蛋,厨娘欣然应允。 他快乐的跑回来,围着杜长兰开心笑:“爹,晚上有炒鸡蛋吃了。” 杜长兰撸撸儿子的小脑袋,问他:“要不要踢球。” 小孩儿用力点头。 小球是用竹条编制,内里填塞乡下野果和旧棉花。有一定重量,却不会伤人。 杜长兰在角落随手圈了一个圆,又在地上画了一条黑线以做球门,让小孩儿从他脚边抢球,射中圆圈就算赢。 崔遥他们开始不以为意,然而杜长兰运球娴熟,小孩儿被溜的团团转,他们来了兴趣。 眼见小崽儿又一次落空,杜长兰故意放慢速度,小孩儿立刻抓住机会抢球。 杜长兰在他身后假假追,崔遥急道:“蕴儿跑快点,你爹快跟上了。” 小孩儿心头一紧,再次提高速度,终于跑到球门前,小脚用力一踢,小球正中圆圈。 院里寂静,而后爆发出一阵欢腾的庆贺声。 崔遥一把举起杜蕴,夸他:“你咋这么敏捷呢!太勇猛了。” 杜蕴仰着小脸,放声大笑。 宋越他们也坐不住了,要同杜长兰父子一起玩,没有繁琐规则,只要从杜长兰脚下抢到球,踢进“球门”就算。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杜长兰颠着球,睨了他们一眼:“先说好,只能用脚。” “知道了知道了。”崔遥不耐烦打断他,躬着身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口哨,杜长兰将球踢向空中,同一时间好几双目光齐齐盯着那个劣质小球。 崔遥第一个冲上去,本以为探囊取物,却扑了空,他人都懵了。 成忱拍他:“愣着干嘛,长兰早把球带走了。” 崔遥:!!! 小院里干的热火朝天,厨娘还以为几人打起来了,急匆匆跑出来看,结果发现一群人在踢球,笑着摇摇头,回屋继续做饭。 是夜成忱和宋越自然的进了同一间厢房,拿出干净里衫,准备沐浴。 湢室里,杜长兰挥着丝瓜瓤教儿子搓澡,小崽儿被搓到痒痒肉,笑个不停。 杜长兰也被逗笑,舀温水给儿子冲洗干净,拿干巾一包,披着长衫出去。正好同成忱和宋越碰上。 昏暗的灯火映出杜长兰袒露的大片胸膛,一层薄薄的肌肉勾勒出浅浅弧度,再不复之前的干瘪。抱孩子的小臂也线条分明,一看就矫健有力。 成忱和宋越顿时走不动道了,脏话脱口而出,对着杜长兰上下其手:“你吃仙丹了?你是个读书人啊!”怎么可以有肌肉。 杜长兰一把拍开他们,翻个白眼:“谁跟你们似的菜鸡。” 成忱和宋越:!!! “杜长兰,我跟你拼了。”宋越抱住张牙舞爪的好友,带进湢室。 崔遥撇嘴,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蕴捂着嘴偷笑,还暗搓搓伸出小手戳戳他爹的胸膛,好有弹性喔。 杜长兰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小崽儿瞬间老实了。 闹腾的一天终于结束,宋越吹灭灯火,刚躺下却被一声怪叫惊起。 宋越拽紧被子,磨着牙一字一顿:“你最好有个正当理由。” 下一刻成忱蹿到宋越床上,低声道:“不对啊,福瑞楼花费不低,长兰的家境应该去不起,他怎么能提前点菜。” 这点破事值得说? 宋越恨不得一脚把好友踹下地,他深呼吸几次,吐出一口浊气,才压着烦躁道:“你就当长兰脸皮厚,提前踩点行不行。困死了,快回你窝睡觉了。” “噢…”成忱讪讪回到自己床上,不多时陷入深眠。 为您提供大神 木子金三 的《科举养崽日常》最快更新 福瑞楼 免费阅读.[.aishu55.cc] 23. 人以群分 …… 最后几日假期过去,学生们再次踏入学堂,严秀才敏锐发现崔遥几人不但没有懒散,反而凝神静听。 他目光在杜长兰身上掠过,若有所思。日头升至正空,学生们纷纷排队打饭。 秋收之后,气温愈发闷热了,仿佛夏日最后的余威。蝉鸣声叫的人心中烦躁,忽然有人“哎哟”一声。 杜长兰耳朵动了动,这声音略熟。 陈芨抚着后颈,仰首张望树丛:“晌午哪来的露珠?” “晌午当然没有露珠。”杜长兰眯着眼,不怀好意的道出真相:“因为那是蝉撒的尿。” 众人:??? 人群里顿时传来一阵笑声,尤以崔遥笑声最大。 杜长兰一脸惋惜:“居然是冲着你后颈,若是再往前两分……” “撒你个满头满脸哈哈哈。”崔遥依在杜长兰肩头,大声接茬。 陈芨脸都绿了,付令沂喝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宋越啧啧摇头:“这是个什么话。那蝉又不是我们让它尿的。再者,长兰好心告诉你们真相,怎么还不高兴了。” 陈芨脸色青青白白,受不住众人目光,直往后院去。 杜长兰懒懒收回目光,这就破防了?嘁。 不过经他提醒,原本排在树下的人往旁边空地去,宁愿被太阳晒,也不想被蝉淋一头尿。 杜蕴也往他爹身边靠了靠,头顶传来杜长兰的笑声:“弄脏了洗洗就是,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当回事,旁人也不会念叨了。” 杜蕴眨了眨眼。 父子两人排队,很快轮到他们。今日菜品是姜沫豆腐,苦瓜肉片,杜长兰父子看着姜沫豆腐,脸色比苦瓜还苦。 崔遥无情嘲笑,笑够了将杜蕴碗里的姜沫豆腐拨自己碗里,给小孩儿换上肉片。 杜蕴又惊又讶:“崔二伯伯,这如何使得?” “我爱吃豆腐。”崔遥头也不抬道。 杜长兰眼珠一转,凑过来:“我把我的豆腐也给你。” 崔遥怒瞪:“一边去儿。” 杜长兰不高兴坐回自己位置,哼哼唧唧。忽然一只小木勺伸他碗里,舀走豆腐,杜蕴小声道:“我帮爹吃。” 他一口塞嘴里,还偷摸瞄一眼崔遥,发现崔遥没看他才松了口气。 杜长兰噗嗤一声乐出来,捏捏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脸。 崔遥吃着豆腐咬牙切齿,心里都快酸死了,杜长兰何德何能啊。 杜长兰吃着饭,前面的陆元鸿忽然转过身:“长兰,你们很不对劲。” 杜长兰轻掀眼皮。 陆元鸿道:“刚结束假期,你们居然没有萎靡不振。” 杜长兰一口苦瓜塞嘴里,揶揄道:“大小伙儿住一起,火气旺,怎么可能萎靡。” 陆元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向宋越和成忱:“你们……” 宋越/成忱:“咳……” 崔遥也低头吃饭,乙室静的能清晰听见咀嚼声,陆文英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 “你们为啥孤立我。”陆元鸿抱碗控诉,十四五的少年人瞬间红了眼眶,眼中氤氲。 杜长兰微妙的瞥他一眼,叼住一块肉,意有所指:“阿遥那里还有一间空屋,能住两人。” “明儿我就同文英搬进去。”陆元鸿急急应下,唯恐说慢了,杜长兰和崔遥反悔。 崔遥顿了顿,盯着陆文英的后背撇嘴,倒也没说什么难听话。 乙室又恢复平静,偶尔传来陆元鸿的诉苦,说他秋收时受了多少罪。 杜长兰静静听着,十次有三次会回应他,只是每次看过去的目光充满探究,陆元鸿被看得毛毛的,渐渐止了声坐回身子。 饭后在厨房外的水池洗碗时,杜长兰感觉袖摆被扯动,下一刻小崽儿顺着他腿爬进他怀里。 杜长兰嘴角抽抽,单手搂住儿子:“其实你属猴的罢?” 杜蕴鼓了鼓嘴,但想到什么又凑到杜长兰耳边,用气音叽叽咕咕,大意是问杜长兰午时为何那般看着陆元鸿。 杜长兰挑眉,小崽儿的观察力还挺敏锐。他淡淡道:“爹觉得你小陆叔很有意思。” 相处几月,杜长兰发觉乙室的每个人都挺有意思。 表面上看,崔遥是传统认知里的纨绔子弟,冲动易怒,敏感好自尊,偏又无甚点墨,与清贫学子不对付,宛如一个炮灰缩影。宋越和成忱是崔遥的狐朋狗友。 杜长兰顿了顿,严格说来,他也是崔遥的狐朋狗友之一,还好吃懒做。 陆元鸿则是拈轻怕重又馋嘴的农家子,唯一正面人物只有陆文英。 “小陆叔是很好玩啦。”杜蕴捧着小脸附和。 杜长兰轻笑一声,能直接说出“你们为啥孤立我”这句话,不是愣头青就是心思灵透。 陆元鸿显然不属于前者,否则就不会顺杆子提出带陆文英一起住进崔遥院子。 众人皆知崔遥与陆文英有嫌隙,陆文英又有文人性子,叫陆文英跟崔遥低头,那是激化矛盾,远不如现在轻描淡写带过去。 小孩儿所想有限,很快忘了这茬,杜蕴又拿出小玉狗把玩,杜长兰在水池里最后过了一遍碗,还残留水渍的食指点点儿子额头:“这么喜欢?” 杜蕴赧然的点点头,将小玉雕贴在杜长兰脸颊:“爹感觉到了吗?” 杜长兰:“温热的。” 杜蕴咧嘴笑:“抚摸久了,玉雕就有温度了。” 以前他娘也给过他一块玉佩玩,可惜让他摔碎了。如今他仔细回想,竟是不能想起玉佩图纹,反而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小狗的形样。 杜长兰甩掉水珠,又在儿子身上擦擦,惹的小崽儿不高兴鼓脸,杜长兰伸手一戳就瘪了。 “小河豚哈哈哈哈。” 杜蕴心疼的抖抖衣衫,又问:“河豚是什么?” “以后遇见跟你说。”杜长兰拿过玉雕举在眼前,阳光下乳白色的玉雕颜色均匀,无一丝气泡。 之前崔遥将玉雕送给杜蕴时,杜长兰打眼一瞧,只以为是一块寻常玉雕,如今细瞧才惊觉是块上等好料。 他将玉雕还给儿子,顺手放回碗筷,抱着儿子回教室。 窗边暑热更盛,崔遥一边擦汗,一边誊抄杜长兰今日的随堂笔记。过分明烈的光线,将崔遥脸上的毫毛映的分明,浅浅一层,隔远瞧倒像是镀了一层光晕。 年少青葱貌,总归是差不到哪里去,此刻神色严肃,崔遥倒真有了几分文气。 倏地,崔遥蹙眉,一抬头看见抱儿子的杜长兰,理直气壮道:“长兰你过来,这处我看不懂。” 杜长兰垂眸掩去笑意,给他讲解,崔遥咕哝一声“你还挺聪明”,又埋头誊抄了。 下午众人温习上午所学,散学后做完功课,杜长兰又开始讲学。 但凡是人,便不可能完全摒弃主观,杜长兰在外掩饰极好,但晚间讲学时,便不甚在意。 崔遥他们习以为常,陆文英加入进来后,很快察觉到了。 书房里的灯火间或发出爆裂声,杜长兰停下讲解:“今晚先到这儿,你们学着,我去厨下倒水。” 陆文英见他离去,不多时也起身,陆元鸿叫住他,陆文英随口道:“我去小解。” 崔遥故意哼了一声,陆文英恍若未闻,他出了书房,径直朝厨下去。 然而厨房亮堂却不见杜长兰身影,陆文英俯身朝灶膛后探去。 “你在找我吗?”身后传来熟悉声音,惊的陆文英趔趄倒地,他翻身看着眼前身量修长的男子,对方背着光,陆文英看不清对方神情,只有那双眼睛无波无澜,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平静的让他发怵。 “你……”陆文英喉口发涩,眼睛不受控制的朝厨门望去,那里能看到书房的余角。 一声低笑打破厨房怪异的气氛,杜长兰将人拽起来,又变成平时放浪模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随便吓吓就怕了。” 陆文英也跟着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心中有鬼自然会怕。 他默了默,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杜长兰,仿佛要透过这荒唐表象,探出杜长兰的内里。 他从来都没看透过杜长兰,未知总是叫人畏惧。 “为什么?”陆文英心中千言万语只化成三个字。 为什么杜长兰进步神速,为什么杜长兰讲学时,含有主观。为什么……要引诱他来。 厨下的四盏灯明显是为他备的。 杜长兰“唔”了一声,负手在后,来回踱步:“陆兄,你听过一句话吗?” 陆文英:“什么?” 杜长兰唇角扬起一抹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道:“阿遥确实才学不如你,却也是年岁十七的男子,你当我说什么,他们便听?” 他尾音轻扬,像一根羽毛挠在心头,橙黄色的灯火下,那张白净的面庞明俊秀美,长衫飘飘,好一位文雅君子。 陆文英慌张别开眼,恐自己被惑了去。他明了杜长兰的意思,与其说杜长兰在传达观点,不如说在互相挑选。 观念不合,早早分道扬镳才是。 陆文英想的远了,又闻那道声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陆文英瞳孔一颤,再也待不住,匆匆离去。 杜长兰饮了一口清水,看着那道仓惶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摇了摇头。 这心理素质也忒差了点。 交个朋友的事让陆文英搞的一惊一乍。 杜长兰以为陆文英会离开院子,没想到次日陆文英若无其事的上学念书,只是看向他时,下意识回避。 杜长兰由着陆文英去。 他们一行人扎堆上学,扎堆散学,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付令沂看着乙室一群人离开,面露不解:“他们怎么回事?” 甲室同窗道:“听说是乙室的学生为了升班,都住在崔遥院里,昼夜念书。” “看来乙室这次下了决心。”有人感叹。 付令沂嗤笑一声:“下决心又怎样,若任何事情表个决心就能做到,哪还有那般多憾事。依我看,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陈芨心头闪过一丝不安,离开学堂后他抄小路折返,叫住付令沂。 “付兄…付兄留步。” 二人去到避人处,陈芨低声道:“付兄,乙室如今气势不弱,私以为早做打算才好。” 付令沂问:“你什么意思?” 陈芨轻声道:“读书人声誉大过天,若届时乙室真走了运,升上甲室,众目睽睽之下,付兄道歉岂不是做了他人踏脚石。” 付令沂愠怒:“绝无可能!” 陈芨叹道:“付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翻年你我就要下场科考了。若此事传至县太爷耳里,纵付兄满身才华也恐受连累。” 陈芨话音落下,付令沂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他眼中渐渐覆上一层戾气。:,n.w.,. 24. 催命杨梅汤 …… 若陈芨与付令沂二人对话叫杜长兰知晓,杜长兰估摸会大笑三声。 笑付令沂庸人自扰,说白了付令沂那事可大可小,一句同窗吵闹就带了去,并非什么大事。 县太爷又非闲人,哪能注意这种末节。当真是小人心度君子腹。 奈何杜长兰不知晓,但他很快就猜了个大概。 起因是最近丙室有人来找陆元鸿闲聊,还主动借阅话本给陆元鸿。末了又提及下次休沐他们要聚会,邀请陆元鸿同去。 崔家小院里的声音渐渐止了,陆元鸿恨不得对天发誓,“我没同意去,那话本也是旁人硬塞给我的,我只瞄了一眼就合上。” 崔遥拿过石桌上的话本翻了翻,瞬间合上,警惕的盯着杜长兰,“这话本难看死了。” 他爷爷的,这话本怎么又是美艳妇人俏书生,杜长兰那厮就好这口啊。 杜长兰嘴角抽抽,崔遥若去演戏,能被人骂出花儿,演的太假了。 宋越冷笑:“学堂里三室泾渭分明,怎的突然丙室的人就跟我们亲近了。” “这有甚,不理会就是。”杜长兰最后总结,宣告终止这次话题。 众人在院里埋头写功课,日辉与地平线齐平时,院门敲响。 杜长兰起身开门,厨娘背着一背篓菜回来。杜长兰接过后喊道:“过来择菜。” 杜蕴呲溜儿奔过来,举着小手:“爹,我要择青菜。” 崔遥抱胸:“其他都行,我反正不剥花生。” 崔家一下子住进好几个小伙子,厨娘的工作量大增,于是崔遥给厨娘涨了一倍月薪,杜长兰提出多出的一倍月薪和他们平日伙食费均摊。 崔遥不在意这点小钱,但众人坚持,崔遥也就随他们了。 其实真要算的话,还有院子租金,但算的太细就真生分了。 院里择菜,打扫之类的琐碎活儿由杜长兰他们包下,厨娘的任务就轻了,还多一倍月薪,厨娘每天看见杜长兰他们都是笑容满面。 众人在院里择菜,厨娘进厨房先将米饭蒸上。这可是有讲究,稍有偏颇就夹生或者烂熟。 厨娘手脚麻利,灶膛里的火烧的旺旺,忽然外面传来惊叫,她连忙起身:“怎么了?” 杜蕴择青菜时看到一条小青虫,惊的从小凳子上摔了。 杜长兰单手捞起儿子,又捻起青虫:“它这么小,该它怕你才是。” 其他人附和,又关切询问杜蕴如何。 不想杜长兰曲指一弹,小青虫飞出砸在墙上,溅出几滴体浆而后直直落在草丛里,死不瞑目。 其他人:??? 杜长兰搞什么? 杜蕴眼睛骤亮,顿时忘了之前的害怕,小手啪啪拍的通红,“好厉害,太厉害了。” 杜长兰放下他,小孩儿扯住杜长兰的衣摆,仰着小脸崇敬又仰慕:“爹无所不能!!” 杜长兰哈哈大笑:“那是当然。” 崔遥捻了两颗花生砸他:“你可要点脸罢。” 杜长兰反手接住,陆文英浑身一震,好矫健的身手。 杜长兰单手捏开花生,将花生米分一颗给儿子,嘻嘻笑:“我怎么不要脸了。我知道我很优秀,你嫉妒我也是人之常情。” 崔遥:!!! 啊啊啊啊啊!! 他死死捏着豆角,啪叽一声,竟是将豆角捏爆了。 陆元鸿默默离他远点。 不气不气,崔遥宽慰自己,他真气个好歹,杜长兰绝对比谁都开心。 可恶,这么一想更气了。 院里嘻嘻哈哈,厨娘摇头轻笑,也重新回屋。 晚饭十分丰盛,今年新出的花生用油煎得脆脆的,花生的油脂在高温下激发出来,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花生香。 杜长兰给儿子夹了两颗油炒花生米,叮嘱他:“慢点吃,别噎着。” 杜蕴点点小脑袋,过会儿杜长兰又给儿子夹菜夹肉,小孩儿碗里始终没空着。 陆文英收回目光,默默咽下食物。 晚间众人继续学习,待夜色深了才各自回屋,杜长兰刚关上房门,小孩儿就兴冲冲的望着他。 杜长兰脱去衣衫,没好气的捏捏儿子小脸。杜蕴也不躲,对他爹讨好笑。 屋内摆设不多,除却一张床,一张衣柜,便是一套桌椅和几个条几。 杜长兰在空地活动手脚,而后趴在地上训练,随着杜长兰一声“上来”,杜蕴蹿的比兔子还快,稳稳坐在他爹背上,起起伏伏。 灯火将杜长兰一身肤色映的偏暖色,汗水顺着肌理行间滑落,蕴藏力量的美。 像阿娘说的老虎。 杜蕴两只小手张开,地上的影子格外威猛,他心随意动:“嗷呜——” 杜长兰面色一变,手臂剧烈颤抖,最后还是没撑住趴在地上,闷笑出声。 杜蕴疑惑:“爹?” 杜长兰让他下地,半坐道:“你好端端叫什么。” 他一笑,手上就卸了力。 杜蕴老老实实道出心中想法,杜长兰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在小崽儿心里,形象这么高大。 他歇息片刻,重新伏下,杜蕴立刻爬上去。 杜长兰:……… 也不知有什么趣,偏杜蕴兴奋的不得了,不时给他爹擦擦汗。 等到训练结束,杜蕴才恋恋不舍的从他爹背上下来,他搅着小手,不死心道:“爹要不要再练会儿。” 杜长兰冷漠脸:“不要。” 杜蕴:“唉。” 杜长兰感受手有点痒,想揍小崽子。 父子俩去湢室洗漱,窗台的灯火被夜风吹的摇曳,杜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杜长兰加快速度,抱着儿子回屋时,风声愈烈,估摸是要下雨了。 果然半夜噼里啪啦声骤响,杜长兰应声睁眼,他披衣行至窗边,漫天雨幕里倏地划过雪白的光,将他俊俏的眉眼映的分明。 一阵嘈杂中夹杂细细呜咽,杜长兰眉宇微拧,拔开火折子亮了灯。 明亮的光线下,小孩儿早已汗湿小脸,碎发贴在两颊,很不安稳。 杜长兰忆起小孩儿母子遇大水逃亡,畏惧暴雨也是寻常。 他擦掉小孩儿的汗迹,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抱着孩子来回哄,屋内响起轻轻的童谣。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静谧安然。 渐渐地,小崽儿皱起的眉毛松展。在这个声势巨大的雷雨夜,杜蕴躺在他爹怀里,睡的安心极了。 次日,天光放晴,除却杜长兰父子,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不佳。 “阿遥呢?” 众人齐聚却发现少一人。 宋越敲响屋门,许久才听见咳嗽声,宋越急了:“阿遥,阿遥你怎么了,你还能起来开…” “砰——”地一声,屋门开了。 杜长兰收回脚,理所当然道:“看我干嘛,去看阿遥。” 众人如梦初醒,陆元鸿用手比划一下厚实的木门,又瞄一眼杜长兰的双腿,浑身一激灵。 众人围在床前,对崔遥嘘寒问暖,杜长兰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崔遥还能对话,应该病的不重。 厨娘还有一段时辰才过来,宋越打算留下照顾崔遥,其他人没有异议。 此时陆文英提着食盒从屋外进来,宋越惊讶:“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陆文英望了一眼床上的崔遥,因为风寒,崔遥气势弱了许多,脸色发白,瞧着有些可怜。 没往日那么讨嫌了,陆文英心道。 他垂下眼,回应:“刚刚。” 其他人离开后,宋越对崔遥笑道:“陆文英人还不错。” 崔遥靠着软枕,满脸不屑:“一顿早饭就把你收买了。” “话不是那么说。”宋越从食盒取出饭食:“短时间买来早饭,陆文英肯定是跑了个来回。” 崔遥想象了一下陆文英大步奔跑的模样,有点受冲击,他拒绝去想。 杜长兰帮两位同窗向严秀才请假,晌午时宋越赶来学堂。 他道:“请过大夫了,我喂阿遥服药后才离开。不过阿遥说他想喝杨梅汤。” 杜长兰初以为是杨梅榨汁,结果听宋越描述,发现更接近杨梅罐头的做法。 散学后,宋越信誓旦旦熬杨梅,杜长兰看着最后黏糊糊的成品,面色凝重,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黑暗料理。 谁家杨梅汤有这么稠!! 崔遥也有所迟疑,宋越道:“这可是我亲手熬的,我手还燎了一个泡。” 好友如此情深义重,崔遥想,再难喝他也要一口闷了。 崔遥浅尝一口,杨梅的味道很淡,就是甜的发腻,宋越到底加了多少糖啊?! 杜蕴趴在他爹怀里,小声道:“爹,明天崔二伯伯就好了罢。” 杜长兰罕见沉默。 没有那碗杨梅汤,他觉得崔遥明儿应该能下地,但有宋越这碗汤下去,那就难说了。 夜深人静,崔家小院响起一阵急促的碎步声和摇晃的灯火,杜长兰无奈起身,果然见到面无人色的崔遥,被烛火一照,还有几分瘆人。 杜长兰上前,又捏鼻子停下:“你好臭。” 崔遥气的爆粗,“杜长兰,你…” 话没说完,崔遥脸色一滞,再次奔向茅房,一晚上就没怎么停过,最后人都快虚脱了,两眼一翻倒在门前,杜长兰叹气,将人拎进屋里盖上被子,免得又着凉。 经此一遭,崔遥的病情果然加重了,宋越知晓后愧疚不已,提出继续照顾崔遥。 崔遥垂死病中惊坐起。 众人:……… 杜长兰心道,你还照顾啥啊,没你崔遥早好了。 崔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阿越你去学堂,莫耽误了念书。” 宋越感动不已,握住崔遥的手:“阿遥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照顾好。” 崔遥哀嚎:“你放过我吧。” 两人拉锯半天,在崔遥的强烈请求下,众人将宋越带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宋越的呼唤。 崔遥被子一蒙,不听,不理,不管。 他年纪轻轻,还不想死。:,n..,. 25. 白雀庙 崔…… 崔遥又养了两三日,这才重新入学堂,每日有杜长兰回来给他温习,他也没落下功课。 丙室那边还有人趁休息时来找陆元鸿,被陆元鸿打哈哈应付过去,休沐聚会也推了,直说回家帮家里干活。 把人打发走了,陆元鸿抹了把汗,“总算清净了。” 杜长兰打趣他:“那后日休沐,元鸿回不回家?” 陆元鸿眼珠一转,笑道:“天冷了,我回家换些厚实衣裳。” 杜长兰与陆元鸿打算差不离,顺便给家里人带些吃食。崔遥也打算回县里崔家一趟,众人不谋而合,散学后还说说笑笑。 眼看靠近小院,忽然一阵狂吠,众人还来不及看清,三条恶犬同时扑向崔遥。 那瞬间时间似乎都慢了,崔遥看着野狗腥臭的涎水,参差的利齿即将贯穿他的肢体。 “阿遥——” 成忱目眦欲裂,然而阻拦根本来不及,眼见野狗咬上崔遥之际,一道更快的残影闪过,伴随哀嚎声,三只野狗飞滚在地。 杜长兰习惯性转武器,才发现是小崽儿,讪讪收手。 杜蕴:好晕,想吐。 晕晕乎乎之际,杜蕴想起他刚才好像踢到了什么,小腿还有点疼。 下一刻,一只大手覆住他的腿,轻轻按揉。 其他人顿时将书箱横在身前,大声暴喝,三只野狗低低咆哮,最后望了一眼杜长兰,夹着尾巴跑了。 众人心有余悸,宋越拍拍崔遥的肩膀:“没事了。” 崔遥颔首,但明显还是带着后怕。 宋越宽慰道:“咱们一群人,不怵几条狗,刚才长兰一脚就把狗踹飞了,可见野狗也没甚恐怖,你说是吧长兰。” “长兰?”宋越唤他。 杜长兰应了一声,众人大步进小院,陆文英落在最后,问:“你发现什么异样了?” 杜长兰道:“那三条狗的背上有其他皮外伤。” “我也瞧见了。”陆文英关上院门,快速道:“还有一条狗的耳朵有缺口,上面还残留血迹。应是这两日才添上的。” 而且…… 两人同时看向石桌边的崔遥,野狗攻击性很强,但动物本能会让它们选择最弱的攻击,那么趴在杜长兰怀里的杜蕴明显是最好人选。再不济也该是陆文英和陆元鸿。 但野狗齐齐攻向相对健壮的崔遥,这不合理。 杜长兰心里有了猜测,但还需要一点佐证。他行至石桌边,刚要开口,成忱先道:“阿遥,我觉得你最近诸事不顺,不若去庙里拜拜。” 崔遥茫然:“啊?” 成忱同崔遥分析,“你看啊,咱们连同蕴儿七个人,谁都无事,偏偏只有你染了风寒。” 陆文英掀起眼皮。 成忱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也就罢了。但你年轻体健,竟然熬了好几日,期间上蹿下泻,今儿又差点被狗咬。我认为你犯小人了。” 陆文英/杜长兰:……… 封建迷信要不得…… 然而崔遥明显听进去了,一群人围坐石桌讨论的热火朝天。 杜蕴苦恼的挠挠头,低声道:“爹,我怎么记得崔二伯伯风寒不好,是因为喝了宋伯伯的杨梅汤。” 杜长兰长叹一声:“因为真相太过无趣,他们要自己套滤镜。” 杜蕴更懵了:“啥是滤镜啊?” 杜长兰简单解释一番,陆文英不得不佩服杜长兰这个词用的非常好。 这会子崔遥一心都在求神拜佛,杜长兰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但没想到晚饭时候,崔遥竟然邀请他们一起去,杜长兰无语:“我不信鬼神,不去。” 崔遥夹了一块鱼肉,理了刺才给杜蕴,悠悠道:“你无所谓,就当给蕴儿积福。再者,蕴儿也大了,带他去其他地方看个新奇也好。” 后半段话说动了杜长兰,他对上小孩儿跃跃欲试的目光,默许了。 崔遥又看向陆元鸿,三两句话把人拿下,成忱和宋越本就信此,不用多言。 最后只剩下陆文英。 杜长兰一边给儿子理鱼刺,一边看热闹,陆文英性子冷,同崔遥也不太对付,崔遥想说动陆文英的可能性极低。 陆文英慢条斯理吃了一口饭,他也有些好奇崔遥的说辞,他不信鬼神,也无儿子,崔遥对杜长兰的那套对他行不通。或者依照崔遥的性子,直接对他表示:不用来了。 然而崔遥只是轻飘飘道:“大家都去了,就你一个人不去,岂不是不合群。这样不太好罢。” 高端的说服只需要最朴素的语句。 陆文英:……… 杜长兰唇角微勾,鱼肉理完刺,他夹到儿子碗里,小孩儿美的眼睛眯起,含糊道:“英伯伯可以给爷爷奶奶祈福啊。”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蕴口中的“爷爷奶奶”指的是陆文英的爹娘。 崔遥激动的想把杜蕴抱过来香两口,小孩儿咋这么会说话呢。 于是休沐日杜长兰等人回家一趟,又匆匆赶回镇上,坐上牛车前往县里。 杜蕴跪坐在板车上逗小黑,他半月没见了,想得紧。 崔遥现在看到狗还发怵,虽然小黑体型小。 他同宋越坐了另一辆车。 杜蕴有些遗憾,“崔二伯伯,小黑是家养的狗,可乖了。” 崔遥还是拒绝亲近,杜蕴只好作罢,又同小黑玩在一处,他抚摸着小黑的脊背,薄薄的皮肉下触碰到骨头,“有点瘦。” 皮毛也不甚黑亮光泽。 杜蕴怜惜不已,或许是感知小主人的情绪,小黑扒拉着杜蕴疯狂舔舐。 “哈哈哈好痒喔小黑。” 赶车的青年见一人一狗玩的欢快,他心痒痒,也伸手欲撸,谁知刚才还温顺的小狗骤然龇牙大吠。 青年骇的收回手。 杜蕴也赶紧抱紧小狗:“小黑不可以。” 同时杜蕴对青年道歉:“伯伯对不起,我家里爷爷奶奶养狗看家,教它对陌生人警惕。” 青年无奈笑道:“确实教的好。” 板车上的杜长兰和陆文英对视一眼。 狗通过眼,耳,鼻辨人,尤其对气味敏感。 杜长兰从儿子手里接过小黑,小狗有些挣扎,但吃到食物后瞬间乖了。 酉时左右,他们一行人抵达县里,崔遥给他们张罗客栈住下,就匆匆回家了。 杜长兰他们逛了逛夜市,赶在宵禁前回去。 次日天微亮,崔遥就乘坐家里马车来寻友人。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埋怨道:“休沐日你都不让我们睡好觉。” 杜蕴趴在杜长兰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 崔遥自知理亏,给他们赔不是。他低声道:“我问过人了,得赶在太阳升起前去庙里上香,让菩萨知道我心诚。” 杜长兰一时不知从何处吐槽,遂闭嘴。 若河县有两处寺庙,一处名曰:大台寺,在县东郊。听闻是近年新修的,气派辉煌。 另一处名曰:白雀庙,在县北郊。有上百个年头了,曾经还遇过山匪,半壁山墙都烧没了,后面僧人化缘,求得些许钱财才修缮。 白雀庙修修补补,自然比不得大台寺,但历史悠长,又坐地山风绿水间,自有一番古朴雅趣。 杜长兰从崔遥嘴里得知的信息是这样。 “白雀庙存在时间长,肯定更灵验。”崔遥信誓旦旦。 杜长兰再次无聊的打哈欠。 车轮滚滚行驶小半个时辰,最后在一处石阶前停下。 众人从马车下来,仰首遥望,山岚将庄严的寺庙怀抱,隐隐瞧见灰墙黛瓦,延伸而下的石阶犹如耄耋之年的老者,陈旧不堪。 众人:.............. 崔遥也颇为意外,但他话都说出口,哪能更改,强撑道:“很有意趣对罢。” 众人:呵呵。 杜长兰忽然明了为何白雀庙香客凋零,晴日还好,但凡洒些雨水,人走在这石阶上,恐怕一不留神就摔了。 本是求神拜佛,结果直接去见神佛了。 崔遥扒拉身边的宋越,又劝其他人:“来都来了。” 简短四个字,却胜过百八十句废话。 来都来了。 崔遥提着衣摆往上走,杜长兰本想将儿子放下,末了又改变心意,他对这里不熟,没必要冒这个险。 小黑跟在他们腿边,吭哧吭哧爬。 相比其他人的谨慎,杜蕴放肆的张望四下。白雀庙庙旧人少,石阶两旁来不及打理,野草见水就长,足有半人高。 宋越看着看着忽然道:“你说我们走着走着,草丛里不会蹿出一条蛇吧哈哈哈.........” 四下寂静,便衬得宋越的笑声格外亮耳,宋越后知后觉,他敛了笑,干巴巴道:“我…我开玩笑的。” 杜长兰看他一眼,“山野多蛇虫,你们留意。”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没玩笑。” 宋越:……… 崔遥瞪了宋越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好在老天厚爱,他们顺利登上白雀庙,与众人设想的破败不堪不同,庙前收拾的很平整,庙宇老旧却不破烂,一位年轻僧人见他们来,行了一个佛礼,领着他们进大堂。 “施主不可直视佛像眼睛。”僧人提醒道。 杜长兰垂下眼,放下儿子,崔遥跪在金刚菩萨像前,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菩萨,信徒近日犯小人,恳请菩萨做主……” 金刚菩萨寓意勇猛,摧毁诸魔。 其他人拜了拜药师佛,为家人求平安。杜蕴也跟着跪拜,一边为生人祈福,一边念着亡母,愿亡母安息。 杜长兰合掌,四下俯身,算是给诸佛见礼,而后掏出一角碎银添了香油钱。 年轻僧人有些意外,之后其他人也添了香油钱,十几文,几十文,崔遥咬咬牙添了一两银子。 众人静默,崔遥咕哝道:“这下我看哪个邪祟敢近我身。” 年轻僧人欣喜不已,邀请几人留下用午饭。崔遥爽快应了。 今日除他们外,庙里再无其他香客,于是几人在庙里闲逛。 崔遥他们对佛像很感兴趣,杜长兰则对山野风景更有兴致,他抱着儿子行至后院,粗壮的银杏依旧,可树上系的红丝带却寥寥无几。 树下立着水缸,约摸是庙里吃用,不料竟在缸中看见数枚铜板。 杜长兰抬头看看祈福丝带,又看向水缸,轻笑一声。 杜蕴好奇:“爹笑什么?” “爹在笑庙里好好的吃水,竟被人当做许愿池。”杜长兰笑过了,话锋一转:“不过也是一个契机。” “若是我,就在不远处挖个水池,置一座石龟。然后告诉香客们,铜钱砸中龟背,福运翻倍。砸中龟尾,顺风顺水。砸中龟/头,康健常有。只要来上数百人,铜钱就能将池底铺满。” 父子俩聊的开心,忽然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传来:“公子巧思,甚少人也。”:,,. 26. 严奉若 …… 风掠树影,投在老旧禅门上,应声而开。 一角蓝色僧袍率先映入杜长兰父子眼帘,手执念珠,长发披散,面色较常人略苍白,眸色亦浅,如残冬枝头的一捧雪,冷也是有限的。 杜长兰将儿子放下,行了一礼,忍不住问:“公子可是在此带发修行?” 杜长兰从未想过在山野旧庙中,居然还有此等风度的人物,不知是谁家公子。 他将县内的大家族都过了一遍,却很难将眼前人与其联系。 杜长兰思绪转的快,面上却瞧不出异样,见对方行至院中石桌,眉目浅浅的望着他。 杜长兰牵着儿子的小手行去,在男子身侧坐下,离得近了,闻得男子身上清苦的松木香。 一名小童奉上茶水点心,偷偷瞥了一眼杜长兰。 “我非修行者,不过借贵寺佛光,照拂残身。”话落,男子低低咳嗽,面上浮出一抹薄红。 杜蕴握紧他爹的手,担忧不已,这位陌生伯伯看起来好虚弱。 “汪汪汪~” 小黑摇着尾巴,黑色的狗狗眼无辜又柔弱,似也在担忧男子一般。 小童匆匆取来药丸喂他服用,咳意渐止。他对杜长兰歉意道:“让二位见笑了。” 杜长兰忽而开口:“公子瞧着似是先天不足?” 男子笑笑,没有否认。他道:“在下姓严,名奉若,还未取字。” “奉若兄。”杜长兰唤道,又自我介绍:“我姓杜,年岁十五,奉若兄唤我长兰便好。” 杜长兰又看向杜蕴:“此乃犬子,单名一个蕴。” 杜蕴起身给男子见礼。小黑围在小主人身边,又去扒拉严奉若。 “令郎真是乖巧明礼。”严奉若笑道,小狗热情得紧,他忍不住俯身抚摸片刻,面色赧然:“在下失礼了。” 杜长兰道:“犬通灵性,它初见奉若兄,便欢喜不已,可见奉若兄心澄明净,是极为正派的君子。” 树上的蝉鸣止了,于是那道轻笑便格外明显。 严奉若生的好,笑起来如冬雪消融,清煦温雅,最后一点冷意也散了。 小黑叫的更欢,扒拉他的腿,竟是想蹿进他怀里,杜蕴赶紧把狗抱回来,对严奉若致歉。 “不妨事。”他见杜蕴行事文雅,问:“可是启蒙了?” 杜蕴点点头,“回伯伯话,我爹教我通了论语,我虽不解其意,但文章却是记得些许。” 小童瞪圆了眼。 严奉若微讶,又恢复寻常,杜长兰以为严奉若会顺势考校杜蕴几句,然而对方只将杜蕴夸了夸,又赞杜长兰会教孩子。 杜蕴小脸微红,忽然他目光顿住,严奉若顺着杜蕴的目光看去,原是他腰间的玉笛。 “献丑了。”他温和道,下一刻悠扬明快的笛声倾泻而出,山间的树影也为其作陪。 杜长兰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膝头点着拍子。正听的兴头,笛声戛然而止。 他抬眸望去,严奉若雪白的额头浸出细汗,小童为他擦拭,劝道:“住持老先生离庙前,叮嘱过公子莫要吹奏。” 严奉若好脾气应下,朝杜长兰垂首:“学艺不精,见笑了。” 杜长兰摇头,虽然曲子很短,但可见功力,他笑道:“此曲可是鹧鸪飞?” 严奉若眼睛一亮,“长兰也习笛?” 杜长兰道:“听过,未习。” 严奉若有些失落,但下一刻杜长兰谈起曲目,言之有物,严奉若眸光又亮起来,与杜长兰聊个来回。说到激动处,握笛的指尖都在轻轻颤动。 莫道人生无知己,转眼故人坐身前。 杜蕴抱着狗,听着他爹和新认识的伯伯相谈甚欢,虽然他听不懂,但乖乖坐着,不吵不闹,还能安抚怀里的小狗。 白雀庙破旧,自然没甚围墙。石桌外移五六步就是一个斜坡,杂草被清理掉了,一株株秀木沿坡而立。 杜蕴抱着小狗起身,好奇张望。还要再探头时,整个小身子腾空。 小孩儿扭过头讨好笑:“爹。” 杜长兰冷哼一声,把儿子拎回去,严奉若道:“是我考虑不周。” 严奉若让小童去屋中取九连环,之后他再未谈曲目,引导杜蕴玩耍,纵使与杜长兰闲聊也与杜蕴有关,又抚了抚小黑,说些简易佛理,连杜蕴这个三岁孩子也能听懂。 众人聊的开心,忘了时间。直到崔遥呼唤声传来,杜长兰抬头望向天空,才惊道:“竟然晌午了。” 他起身提出告辞,看着严奉若,杜长兰薄唇微动,似有所言,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杜长兰抱着儿子朝前殿去,心有所感,回头时严奉若一身素净僧袍,立于银杏下,见他望来,眉眼含笑,挥手道:“去罢。” 杜长兰颔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他心道这位严公子真是位妙人,他们闲聊半日,对方却一字也未问及杜蕴的娘亲,也不好奇他不过十五就有孩子。 杜蕴搂着他爹的脖子,由衷道:“爹,我觉得跟奉若伯伯聊天好舒服。” 杜长兰:“嗯?” 杜蕴掰着小手数:“他会吹笛,还会同我玩,问小黑喜欢什么……” 小孩儿一件一件的数,寻常小事也成了他眼中大大的优点,仿佛严奉若完美无缺。 杜长兰静静听着,不肯定也不反驳。 “你们去哪里了?”崔遥迎上来。 杜蕴看向他爹,杜长兰道:“随便逛逛。” 崔遥也没细究:“快来吃饭。我跟你说上午……” 从崔遥的念叨中,杜长兰得知他与严奉若交谈时,崔遥他们遇上了刺猬,时下叫做白仙儿。 “长兰你不知,阿遥对着白仙磕头纳拜,求财防病。”饭桌上成忱笑话好友。 崔遥哼哼:“你们想拜还没机会。” 陆文英默默吃饭,庙里的斋饭味道平平,并无惊艳。 他心道:今日来此无甚收获。 便是作为出游揽景,白雀庙也不是一个好去处。 其他人同陆文英想法差不多。饭后众人就下山了。 坐上马车离得远了,宋越才低声道:“庙里很好,下次不来了。” 陆元鸿一口茶水喷出来,浇了成忱一脸。 成忱怒道:“你干嘛。” “对不住对不住。”陆元鸿给他赔不是。 车里传来一阵笑声,尤以崔遥笑的最猖狂,陆元鸿苦着脸:“车内太小了,若是坐牛车,我肯定不会喷阿忱脸上。” 崔遥一个眼刀子甩去:“我磨了我大哥一宿,才让他应允将家中最大的马车给我使用,你还嫌弃。” 陆元鸿赶紧赔笑,扭过头时瘪瘪嘴。叫杜长兰瞧个正着。 陆元鸿:……… 他这什么运气啊。 杜蕴捂着小嘴乐,然后五指紧握,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让陆元鸿放心。 陆元鸿感动不已,伸手抱孩子,谁知道还附赠一条狗。 杜长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歇会儿了。他刚端起茶盏,听得崔遥声:“上午我好像听到了笛声。” 杜长兰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随口道:“后院有人吹笛。” 得到肯定答复,崔遥带过这茬,他回家还了马车,一行人改乘牛车回镇上。 彼时申时五刻,杜长兰懒散的毛病又犯了,懒得回村里,索性在院里给小黑造了一个窝,杜蕴惊喜交加,怕他爹反悔,小孩儿乖的跟什么似的,还费劲吧啦给他爹剥了一碟炒瓜子,杜长兰几口就吃了。 其他人看得那个气。 杜长兰眉毛一挑,搂过儿子问:“你是不是给爹剥的炒瓜子。” 杜蕴点头道:“是啊。” 杜长兰又问:“爹吃了瓜子仁,你开不开心。” 杜蕴又点头:“我开心。” 杜长兰看向众人:“我儿子剥瓜子仁,我吃了,他的辛苦没白费。我开心他也开心,你们这群酸葡萄不高兴什么。” 崔遥等人:……… “啊啊啊啊啊!”崔遥怪叫一声,气咻咻回屋了。 一刻钟后,杜长兰敲响他的屋门,崔遥怒目而视:“做什么?” 杜长兰问:“最近有没有丢东西?” 院里的陆文英竖起耳朵。 “没有。”崔遥否认。 但杜长兰坚持,闪身进崔遥屋内检查,最后发现崔遥少了一件内衫。 成忱/宋越:哇喔~~~ 两人抱胸而立,朝崔遥轻佻的吹口哨。 崔遥脸都绿了,张牙舞爪:“谁啊!谁那么不要脸,连我内衫都偷,我是一个大男人,又不是黄花姑娘。” 宋越揶揄:“阿遥面嫩,作女子也使得。” “我跟你们拼了。”崔遥冲过去,几人顿时闹做一团。 渐渐地,他们停下,问杜长兰:“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杜长兰对上三人清澈又不失愚蠢的眼睛:“........没什么事。” 依照这三人的脑子,知道真相恐怕会当场干架....... 到时候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杜长兰想了想,脚一勾踢起小球,接住往外去:“蕴儿跟上。” “好!”小孩儿领着小狗紧跟其后。 父子二人沿街而行,很快引来其他孩子。 杜长兰笑着邀请他们加入,兴头正浓时,杜长兰问:“我听说镇上多了野狗,你们知道在哪儿吗,我避着走,免得踢球的时候遇见了。” “在西边儿。”有小少年指方向。 杜长兰记下,晚饭后独自出门,进了西边一家路边酒棚,一盏茶又离开。 众人白日念书,闲暇时崔遥在杜蕴的陪同下喂了几次狗,小黑就亲他了。 温热的舌头舔舐崔遥的掌心,“哈哈哈好痒。” 崔遥缩回手,小黑又来逐他,他乐出了声,也不怕狗了。 杜长兰看着这一幕,眸色微沉。气味是会消散的,对方想动手,应该就在最近。 然而天上起雨,一下就是五六日,晌午排队打饭时,杜长兰望向队伍中的陈芨,对方飞快移开视线,伞面一沉将自己遮了严实 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天上的雨水终于停了,天光放晴的次日,崔遥同众人一起散学,行至半途,几条野狗忽然袭击。 众人还来不及躲闪,一条绳索套住狗头,另外一只被踹开,剩下一只被拽住后腿绑了个结实,这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野狗被牢牢制服。 杜长兰细看,还是上次那三条狗,这次身上又添了新伤。 崔遥气道:“逞恶的畜生,打死它们。” 杜长兰把书箱给陆元鸿:“这事我会处理。” 他拖着野狗离去,其他人想跟被陆文英劝住,“咱们去只会帮倒忙。” 崔遥:……好特么有道理。 杜长兰拖着野狗行过,路上有人询问,杜长兰挑拣着说了,有人道:“此等孽畜,何不宰了。” 杜长兰驻足,“这……” “你是读书人,不好动手。我来。”一个大汉走过来。眼睛盯着野狗发光。 这都是肉。 杜长兰蹲下解绑,谁知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野狗瞬间蹿出去。 杜长兰大叫一声,飞身追去,其他人摇头:“这哪里追得上。” 然而杜长兰半途拐进酒棚,少顷离开。 ‘昨儿是看见两名年轻人打狗,容貌……’ 杜长兰按照特征对应,确定动手的人是谁。既然是本尊动手那就好解决了。 学堂散学时间是一致的,杜长兰对友人道自己有事先行离开,前两日都没动静,第三次总算让杜长兰遇上了。 陈芨和付令沂全身防备,手持棍棒和牛鞭虐狗,胳膊上搭的不是崔遥失窃的内衫又是什么。 眼见几条狗被打的呜呜惨叫,杜长兰拉紧弹弓,石子咻地弹出。 两人手腕手痛,手中武器落地,脸色大变,然而逃跑来不及了,顿时被暴怒的野狗撕咬,哀嚎声连天。 过了几日,乙室众人才知晓陈芨和付令沂被野狗咬了。 崔遥怔愣片刻,抚掌大笑:“真是菩萨显灵了哈哈,白雀庙咱们去对了。” 杜长兰翻了个大白眼,心道:菩萨没显灵,我显灵还差不多。 算了,就当他帮便宜儿子还崔遥送玉雕的情。 不过乙室六个人,陈芨和付令沂怎么针对崔遥。杜长兰思索半晌,顿住道:难道是,因为崔遥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杜长兰:............ 他一时不知道陈芨和付令沂是心眼比针尖小,还是脑子进水了。 因为野狗连续伤人,所以里正组织人在镇外巡逻,不拘是野狗还是旁的野物,见之驱逐,镇上的人家也看好自己孩子,免得被伤了去。 半月之后,镇上才恢复平静。 然而学堂里对此事的讨论没有停下,还有人跑到乙室众人面前,道杜长兰他们运气好,“陈芨没你们那么幸运,他可惨了,被咬伤了右手,付令沂相较下好一点。”:,,. 27. 衡量 …… 日温渐凉,众人添了衣裳,但成忱和宋越依然时不时打趣崔遥。 “你近日衣衫可全?”“亵裤可在?”诸如此类云云。 崔遥恼羞成怒,与他们打做一团。 杜蕴坐在石凳上,抿着小嘴笑,手上还不忘给他爹剥瓜子,一副勤勤恳恳的小模样。 偏他人小,力气也小,剥了小半日也才剥出小堆。 杜长兰吃着儿子剥的瓜子仁,悠哉悠哉看戏,随口夸奖:“真能干,有你这样好的儿子,爹好开心喔。” 小孩儿瞬间脸色泛红,眼睛亮亮的望着他爹:“爹开心,我也开心。” 杜长兰朝儿子比心。小孩儿噘嘴嘴回了个飞吻,乐得小脚跟着晃,剥瓜子更卖力了,小手力气不够还上嘴磕。 陆元鸿看不下去了,决定帮侄子一把。 “蕴儿,厨娘唤你。”陆文英将杜蕴支走,在杜长兰身边坐下。 杜长兰挑眉:“何事?” 陆文英:“在想崔遥失窃的内衫。” 起初陆文英以为是陈芨或付令沂偷的,但时间对不上,后来才知自己想窄了。这种事风险低,又何须本尊,随便使个人就成。 就算事后暴露,也可打哈哈说句捉弄人带过去。但目的性虐狗就不成了。 陈芨和付令沂还没有那么富裕,支使人做这种事。 杜长兰将碟子里最后两颗瓜子仁扔嘴里,朝小黑嘬了两声,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奔过来。 杜长兰撸了一把狗头,哼笑道:“养狗的好处不就出来了。” 陆文英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杜长兰撸了两把,感觉手感还不错。于是给狗子顺毛。杜蕴知道他爹讨厌脏臭,不但会教小狗定点排泄,每天将狗收拾的可干净了。 饶是陆文英,也不得不承认杜蕴是个很可心的孩子。但他也羡慕杜长兰对杜蕴的宠溺。 他从未见过哪名男子会将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旁人只见杜蕴小小年纪洗袜子,却不见杜长兰引导,杜蕴舍不得狗,杜长兰就将狗留下。 杜蕴的玩耍,学习,生活都有杜长兰的影子。可是外人眼中,杜长兰却是不靠谱的形象。 陆文英凝视眼前人,猝不及防怼上一张大脸,杜长兰眯着眼:“你偷看我作甚?” 陆文英默默起身,回屋。 晚饭后众人在院里散步消食,享受惬意的黄昏时光。 一声犬吠打破静谧,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划过,精准咬住飞盘。 杜蕴小手拍的通红:“小黑太棒了!!” 小黑甩着尾巴冲向他,将木盘吐出,对着小孩儿一顿猛舔。 “哈哈哈,小黑好痒啊~” 崔遥看的心痒痒,也蹲下一起玩,完全看不见之前差点被狗咬的阴霾。 杜长兰心想崔遥在其他事情上也这么心大就好了。那会少许多麻烦。 深秋时候,陈芨和付令沂他们回来了,若说原来这二人看向乙室众人多为不屑,此次之后,眼中就藏了怨毒。 可惜陈芨和付令沂年轻,不够老辣,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崔遥被盯的不舒服,休息时忍不住同宋越吐槽。 “背后说人,小人也。”尖锐的声音传来,拉过众人注意力。 养伤期间,陈芨消瘦许多,分明是快及冠的男子,可两颊微凹,眼底青黑,完全不同于严奉若的阴郁。 杜蕴有点害怕,躲在他爹身后,又忍不住探出半个小脑袋。 杜长兰揉揉儿子的脑袋,看着陈芨,目光下移,在陈芨颤抖的指尖顿了顿。 学院里寂静无声,连不甚明媚的日头也躲在云层后,天地一暗。 崔遥梗着脖子:“谁说你了。” 杜长兰:……… 崔遥这话不就摆明在“说人”吗。 “陈兄误会了。”杜长兰上前一步,挡在崔遥前,面向众人道:“我等只是商议晚上吃什么,毕竟我们同住一室,众口难调,总要协商一番。” 乙室同住之事在学堂里不算秘密,杜长兰这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越赶紧应是,崔遥别过脸不吭声。 然而陈芨冷笑一声:“难道尔等晚食吃狗肉不成,还道我被野狗袭击活该。” “你别含血喷人。”崔遥从杜长兰身侧探出身,双眼炯炯,大声反驳。 陈芨重重甩袖:“是与不是,自有心证。” 他扭头入了甲室,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迟疑。 宋越气了个倒仰,可陈芨已经走了,他想辩解都不能。 杜长兰若有所思,他总觉得陈芨不是单纯挑衅那么简单。回教室后,杜长兰叮嘱崔遥:“陈芨很不对劲,你避着他些。” 崔遥嗯嗯啊啊应下。 半日过去,散学时杜蕴闹着小解,杜长兰只好带儿子去后院,然而刚出来就听见嘈杂的喧闹声。 他透过人群看见崔遥抓着陈芨的领子。旁边人都在劝,唯有陈芨的声音刺耳:“有种就动手,不敢就缩回去当你的乌龟。” 崔遥面皮剧烈颤动,举起拳头直冲陈芨面门:“你特么——” 旁人害怕的闭上眼,下一刻惨叫声起,却不是陈芨,而是崔遥。 众人疑惑,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崔遥捂着胳膊哀嚎,旁边掉落一块砚台。 陈芨瞳孔猛缩,惊疑不定的瞪着杜长兰。 “你们不知道先生最恶学生冲突,是真想被赶出学堂?”杜长兰大义凛然的模样,将众人都震住了。 杜长兰强行拽着崔遥离开,当事人之一走了,其他人也纷纷散去。走到一半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啊,当初杜长兰在学堂揍付令沂,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这个疑惑得不到当事人解答。 杜长兰一口气把人拽回崔家小院,他将厨娘支使出门,院里只剩他们。 崔遥甩开杜长兰的手,一脸不服:“你到底是哪边的?你知不……” “我午时叮嘱你的话都忘到脑后了。”杜长兰气息深沉,眼里涌动的冷意将崔遥骇住。 崔遥气势弱下去:“我……” 他求助的看向其他人,这事分明是杜长兰没理。帮着外人欺负他。 宋越干咳一声,“长兰肯定有他的理由。” 陆元鸿和成忱附和:“是啊是啊。” 崔遥:??? 崔遥四下张望,陆文英沉默,但此刻沉默就是默认。 不是,怎么大家都听杜长兰的了,难道他不是小头头吗? 陆元鸿进厨房给众人倒水,犹豫道:“我觉得陈芨好像在故意找茬。” “不是好像,他是有意为之。”杜长兰在石凳落座,饮了一口白水,提点道:“你们注意陈芨的右手没?” 崔遥茫然。 陆文英想了想,道:“他想栽赃崔遥。” 崔遥:“哈?”什么跟什么啊。 崔遥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姓陈的栽赃我什么?” 陆文英白了崔遥一眼,他果然讨厌崔遥的性子,以及愚蠢。 他在杜长兰对面坐下,轻声道:“陈芨的右手估摸留了病根,寻常不觉有甚,但提笔写字应该是难了。这种打击一般读书人都无法接受,自然要找个垫背的。” 崔遥对上众人目光,少顷,迟疑的指了指自己。 杜长兰道:“没错,只要崔遥动手,陈芨就可将右手伤残推到崔遥身上,占领舆论。读书人重声誉,咱们与崔遥同吃同住,同样会被打上印记。而陈芨纵使不能科举,也可以踩着我们博一个好名声。而我们成了欺凌霸善的恶棍。” 当下虽不显,但名声利用好了,往后某日陈芨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话音落地,满院寂静。 杜蕴抱紧了他心爱的小黑,大人心好脏,还是他的小黑好。 陆文英看了周围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杜长兰身上,犹豫着是否离开。与这群愚蠢的人绑在一起,未来肉眼可见的暗淡。 崔遥站在院里呆愣许久,倏地怪叫一声:“陈芨那王八羔子阴我啊。他怎么敢的!!” 崔遥脑瓜子嗡嗡,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识阴谋,眼前阵阵发黑。 宋越扶住他,小声道:“多亏长兰阻止你,不然你就入套了。”还把我们给连累了。宋越心里默默补充。 崔遥发泄一通,垂头丧气的蹲角落,小黑不明所以,凑过去舔舔他。 杜长兰懒得理他,那小子也该晾一晾了。午时的叮嘱,黄昏就忘了。 当初付令沂挑衅,杜长兰其实有其他办法解决,但他偏偏选择以乙室众人升上甲班做赌约的中二法子,有两个原因。 其一,续原主的人际关系。 其二,独木难成林,崔遥等人的性子还算与他合缘,若是激一激能够上进。杜长兰自然想与友人走的长远,也好有个照应。 相比较之下,第二个原因占了九成。 可如果“弊大于利”,杜长兰就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 他摩挲着杯盏,面色几乎称得上平静,可周身仿佛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寒霜。那一刻,宋越莫名感觉他们离杜长兰好远。 他心尖发颤,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长兰。” 杜长兰颔首示意,“怎么了?” 宋越声音一滞:“没,没怎么。” 他慌张垂下眼,连他自己都惊讶为何会有恐惧的情绪。 他们几人中,论家境,杜长兰只比陆文英好些。论人脉,更远不及崔遥。论学问,宋越下意识想起的人是陆文英。 杜长兰这样一个“中不溜秋”的人,宋越也不知道为何会听他的。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要被杜长兰给推开了,止不住心慌,这实在有些荒谬。可他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放松,又偷偷盯紧杜长兰。 院里气氛压抑,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陆元鸿跑着开了门,夸张比划:“好大的鱼,今晚有口福了。” 他笑问:“长兰,这鱼你想怎么吃?” 杜长兰微微一笑:“我都可,你们随意。” 陆元鸿讪笑一声,院里又恢复静默,饭后众人照常温习。:,,. 28 主导 夜…… 夜深人静,周围的一切都暗了,忽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但院里的小黑却毫无警觉。 崔遥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忽然轻微的咯吱声,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他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听不见听不见....... 缓了一会儿他才继续推窗,然而幽幽一张脸怼在眼前。 崔遥:!!! 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杜长兰拿开下首的灯烛,面容恢复如常。心道崔遥的胆子真够小的。 他刚要翻窗把人提溜进屋,身侧闪动光源,杜长兰毫无防备看去。 三岁的孩童双眼无神,两颊泛白,自上眼睑而上却投下大片阴影。 杜长兰:!!! 他头皮绷紧,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杜蕴,他哼道:“谁教你这么打亮的。” 吓死爹了。 杜蕴移开下首的火折子,偏了偏小脑袋,灯火映出他小脸上的疑惑:“我同爹学的呀。” 杜长兰一梗,缓了缓,干咳道:“其他可以学,这个别学我。” 某种意义上,小孩儿才更吓人。 杜蕴挠了挠小脸,还是乖乖应道:“好喔。” 杜长兰将灯盏放在窗边条几上,翻窗将崔遥扛进屋。杜蕴踩着小凳子,将窗户合上。那动作熟练又自然。 杜长兰神情微妙,他在想如果他去杀人放火,小崽儿是不是也这么给他善后。 不会的不会的,杜长兰摇头,小崽儿胆子比崔遥还小。 他灌了一口凉水,本想对着崔遥那张大脸喷去,又嫌恶心,索性吞了,将杯中剩余的冷水泼向崔遥。 “啊啊见鬼了啊——”崔遥惊恐坐起来,对上杜长兰揶揄的眼睛,他后怕的摸摸脖子,“我刚才我……” 这屋里就只住了杜长兰父子,有个屁的鬼,他分明是被杜长兰耍了。 可恶啊! “你——”崔遥起身指着他。杜长兰挑眉,眼里的揶揄淡了。 崔遥胸膛剧烈起伏,少顷气咻咻从怀里掏出一块砚台给杜长兰,“赔你的,还有……” “谢了。”他声若蚊呐。 崔遥盯着燃烧的烛火,仿佛火焰上面能蹦出一朵花儿。 杜长兰有些惊讶,又不算太惊讶,盯着崔遥递过来的砚台,摩挲指尖。 不太想接。 这代表一种麻烦。 崔遥见他没动静,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强行塞杜长兰怀里,咕哝道:“我以后都听你的,成了罢。” 大抵是觉得丢了面儿,他做贼似的打开门,左右望望,摸黑回了自己屋,黑夜里传来钝物撞击的闷声。 杜长兰:……… 他瞥了一眼灯盏,这么大个光源,崔遥看不见? 真够蠢的。 火焰在空中烈烈燃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杜长兰垂下眼:不过不算讨厌。 杜长兰剪掉灯芯,屋内又恢复静谧,忽然他脸上痒痒,一只小手捧着他,凑他耳边用气音道:“我也都听爹的。” 杜长兰啼笑皆非,拍拍儿子的小屁股,“知道了,睡觉。” 身边一阵窸窣,倏地杜长兰脸上一阵温热,给了他爹一个爱的亲亲,小崽儿躺在他爹身边,美美睡下了。 杜长兰抬手碰了碰面颊,嘴角微扬。 次日天还微亮,外面就传来一阵响动,杜长兰披衣起身,支开窗户,屋内顿时亮堂许多。 杜蕴眯着眼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天亮了吗?” 杜长兰:“嗯。” 花厅如今充做饭厅,圆月桌摆满早点,深秋的清晨,崔遥却是满头大汗。 成忱用力揉了揉眼睛,“干嘛呀这是?” 崔遥见众人起来了,别扭道:“你们先洗漱。” 饭桌上诡异寂静,杜蕴一口一个肉包吃的香甜,还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扒拉一个给腿边的小黑。 杜长兰舀了一勺馄饨,肉馅细腻与滑溜的馄饨皮互相成就,一口下肚,回味无穷。 他拨了拨汤面浮动的油花,熬了几个时辰的大骨浓香,热汽腾腾。 一碗馄饨下肚,全身都激出汗来。清晨的惺忪睡意消失个干净。 眼见其他人吃的差不离,崔遥倏地起身,他环视众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退后几步:“我……” 他拱手,一揖到底,朝众人行了一个大礼:“昨日是我鲁莽,险牵连大家,是我不是,我…还望诸位原谅则个。” 他打了许久腹稿,然而心里一急,还是说的磕巴。 就近的成忱和宋越起身欲扶他,可片刻又坐回去,下意识看向杜长兰。 杜蕴捧着肉包一边小口吃着,一边仰视他爹。 他隐约知道崔二伯伯做了错事,现在求原谅,他不懂太多,但他会看他爹脸色。 杜长兰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下次注意。” 陆元鸿也跟着点头。成忱和宋越这才扶起崔遥。 至此,杜长兰在小团体中明确占据主导地位。 适时天边太阳升起,一群年轻学子奔向学堂,尤以中间之人更为高挑出众,一双眼不笑也含情,讨喜极了。 晌午歇息,陈芨再来挑衅,崔遥一退三尺远,犹如避瘟神。 陈芨面皮涨红,双目涌动怒火,质问崔遥:“你什么意思?” “保命的意思。”崔遥离他远远的,声音却不弱。 旁人都在看热闹,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玩笑道:“陈芨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崔遥摇摇头:“陈芨比吃人还可怕,他右手被野狗伤了,我可不敢碰他,就怕他把伤赖我头上。到时候我岂不是成了人人怒斥的恶人。” 心里阴暗的念头被人当众戳破,陈芨的神情都滞了,看热闹的其他人也愣住了,尤以甲室学生为最。 院中清甜的桂花香,也无法安抚众人心底生出的寒意。 “你胡说八道。”付令沂扶住摇摇欲坠的好友,横眉冷对:“你心思龌龊,便如此揣测旁人。” 宋越赶在崔遥被激怒前忙道:“付兄所言差矣,阿遥虽然话糙,但理却是那个理儿。读书人寒窗苦读多载,处处谨慎,才构建名声二字。再小心也不为过。” 宋越那话也没比崔遥客气多少,但众人无心理会这种末节,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快要昏厥的陈芨。 若是真担上“打残”同窗胳膊的恶名,这辈子都完了,别说科举,平日里也会被人指点。 若陈芨没存这个心思也就罢了,若是有意为之…… 丙室几个学生飞快瞥了付令沂和陈芨一眼,之前他们被支使去拖乙室学生玩闹,不过是想与付令沂结个缘份,毕竟付令沂有望考上功名。 烧冷灶才叫人挂念。 但他们如今发现,这把火很可能烧上身,心里也怯了。 罢了罢了,有些东西还是莫强求。:,,. 29 姑姑 村头的泡…… 村头的泡桐树枝凋叶零,整个村子也拢了一层寒霜。 奉山村地处西南与中州交界,鲜少飞雪,冬日里多是阴沉连绵。 一阵寂寥中,倏地响起犬吠。毛色纯黑的犬只在乡间小路蹦跶,几个月的时间,小黑个头蹿了一截,如今勉强与杜长兰的膝盖齐平。 “小黑~”杜蕴从他爹怀里探出半个小脑袋,扔出一块果干。 小黑一口叼住,激动的人立而起,扒拉杜长兰的腰。被杜长兰低斥一声,老实了。 杜长兰将儿子搂紧些,他特意选择白日归家,便是想着暖和,不想飒飒湿意浸过棉袄往皮肉里钻,仍然冻得人一哆嗦。 杜长兰加快脚步,路上碰见姚四郎他娘,杜长兰挥手打招呼。 姚家老娘笑道:“你今儿赶得巧儿,你两个姐姐也回门了。” 杜蕴好奇的从他爹怀里探出小脑袋,玉一般的小童戴着一顶明黄色的虎头帽,衬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姚家老娘见之心喜,忍不住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她大约在外面站久了,手指粗糙又冰凉,冷的杜蕴一激灵,小孩儿却没有躲,软软问好。 杜长兰借口往家赶,告别姚家老娘,他抚了抚儿子的小脸,带有薄茧的手指温热熟悉,杜蕴像只奶猫似的蹭了蹭。 他仰着小脸道:“爹,我都没有见过两位姑姑。” 秋收之后,杜家两个女儿回门了一趟,只是那时杜蕴跟着他爹去学堂了,所以错过了。 仔细算来,这还是他头回见杜家的两个外嫁女,忍不住捏了捏小手。 也不知两位姑姑会不会喜欢他。杜蕴小大人似的吐出一口气,呵出的气雾升腾而上,像一朵云,又像一朵棉花,消散在空气中。 杜长兰夸他:“你怎么随口吐雾,都这般与众不同。” “诶?”小孩儿被转移注意力,专心自己吐气的形状,最后差点缺氧,逗得杜长兰哈哈大笑。 杜家院门应声而开,一名内着袄裙外套蓝色棉褂子的年轻妇人嗔道:“隔着门都听见你的笑声。” 杜长兰从善如流道:“二姐好。” 时下人家孩子多,为了区分,男女分开排序。 杜蕴从他爹怀里下地,上身鹅黄色短袄,下着草绿色棉裤,头上顶着明黄色的虎头帽,像模像样给杜二姐作揖问好,随着他的动作,帽上的两个小耳朵跟着一颤一颤。 杜二姐去岁生下幼子,见杜蕴小脸严肃,行为文雅,活脱脱一个小书生,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一把抱起杜蕴朝院里走,哄着小孩儿说话。小黑抖了抖耳朵,跟上二人。杜长兰反手关门,笑盈盈跟在他们身后。 “小叔——” 一道残影冲来,杜长兰飞手将人拎个正着。他盯着杜成礼,眯了眯眼:“我记得你秋后入学了,怎的还这般莽撞。” 杜大郎从堂屋跟着行出,没好气道:“这小子念书也不认真,亏瞎了银钱。” 厨房门外择菜的张氏脸色一垮,刚要怼将回去,杜长兰先道:“大哥也太心急了,这才哪到哪儿,我现在都还在念呢。” 算上原主念学时间,加上杜长兰穿来的大半年,足三年有余。 杜成礼满打满算也才念两个半月,根本不算什么。 张氏脸色缓和,飞快剐了丈夫一眼,又继续忙活,今儿两位姑子回门,得弄丰盛些。 那边说话间,杜长兰进了堂屋,将书箱往柜上一放,在下首落座。 “好些日子没见大姐,如今瞧着越发盈润富态了,看来大姐夫待大姐很是不错。” 杜大姐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她年岁略长,脸面儿偏圆,原是和善喜气的相貌,却偏爱摆着脸。 她询问杜长兰近况,堂屋里一时只剩下男子含笑清越的声音。 杜大姐略略颔首,“你也大了,稳重些才好说人家。” 杜长兰打哈哈混过去,将书箱里的礼物拿出来,逗得小辈们雀跃大叫,堂屋一时热闹无比。 杜大姐瞥了一眼杜二姐怀里的小孩儿,孩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瞧着不像农家小子,倒像富人家的哥儿。一看就知道养的极好。 她唇瓣紧抿,一个流民堆里捡的孩子,哪值当这么费心,往后长兰有自己的儿女,这孩子又要抢夺多少家财走。 爹当初真是糊涂。 或是感受到杜大姐不善的目光,杜蕴小声道:“小姑姑,劳烦您放我下地,我许久没见兄姊,也想与他们叙叙旧。” 杜二姐最后贴贴小孩儿的脸蛋,才把人放下,杜蕴落地又是一礼,退后三步才转身跑开。 杜二姐看的啧啧称奇,泼皮混赖的小弟居然能教出如此有礼的儿子,太阳打西面出头了?! 她坐回八仙桌边,众人闲话家常,须臾杜家小院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张氏手脚麻利,将昨儿买的上五花冲水,锋利的刀刃划过,一片又一片规整的肉片码在碟中。 而后取了剩余瘦肉,飞快垛成肉茸,王氏见状去院里扯了把青嫩小葱,切的细细的拌进肉茸里。 张氏扭头去灶间揭开木制锅盖,用筷子戳了戳排骨,见差不多了舀起装盆。 铁锅简单清洗,抹布一抹,倒油。 待六层油温时,张氏随手捏出一个个小丸子,王氏则在灶下控火,妯娌俩配合默契,厨房里传出一阵阵肉香,引来馋嘴的小子们。 张氏头也不抬:“一刻钟后再来。” “好~~”小子们一窝蜂回到堂屋,大胆的抓取八仙桌上的花生瓜子。 杜老娘嗔骂几句,又对两个女儿道:“再大的家产都叫这群丫头小子吃穷了。” 杜二姐不吃她娘这套,哼哼道:“娘又哄我们,真吃穷了,哪还有闲钱让家里小子上学。” “就你这丫头嘴嚼。”杜老娘瞪了二女儿一眼,对上二女儿的笑眼,又什么脾气都没了:“你跟你弟弟都是讨债的货。” 杜长兰咽下嘴里的花生,大呼冤枉:“你们说你们的,咋又扯我身上呢,信不信今儿天上就飘鹅毛大雪。” 杜二姐顿时乐不可支。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杜长兰那话的意思,地有冤情,天上飘雪。 杜老娘又好笑又好气:“真不是省油的灯。” “那敢情好,省得叫人欺负了去。”杜长兰往空中抛了一颗花生米,仰头叼住,朝他爹娘龇牙笑。 杜老爹重重哼了一声,骂了句“混小子”,骂过又忍不住笑起来。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喜气洋洋,小辈们在院里玩耍,眼睛一直盯着厨房门,心不在焉。 杜蕴看着堂屋里熟悉的背影,他爹说着俏皮话,哄的杜家人笑语连天。那扇敞开的堂屋大门,像一个无形结界,将他与所有喜乐分隔。 一阵风卷着落叶飞过,杜蕴面皮一颤,他揉了揉脸,想与兄姊们玩耍,可兄姊们满心都是食物。 他垂下眼,落寞的蹲在地上画圈圈。 “汪汪汪……”小黑不明白小主人为什么不开心,只能卖力舔舐。 杜蕴抱住小黑毛绒绒的脑袋,温热的躯体带给他温暖。 如果爹抱他就好了。 杜蕴吸了吸小鼻子,可怜巴巴。 “在画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杜蕴惊喜抬头:“爹?!” 杜长兰俯身将儿子搂怀里,小孩儿立刻圈住他脖子,埋脸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 “汪汪汪~”小黑扒拉大主人的小腿,讨好的吐舌头。 杜长兰皱眉:“把舌头收回去,臭。” 小黑呜呜两声,退后两步,乖乖将舌头收回。却还是紧紧跟在杜长兰腿边。 “长兰。”杜二姐倚门唤他。 杜长兰头也不回朝自己屋子去:“蕴儿的衣衫薄了,我给他添件小褂。” 半旧屋门挡住小黑和凛凛寒意,今日天阴,厢房内也愈发暗了,但床铺被褥还残留棉花清香,想来他不在家里,家里人也将屋子打整了。 杜长兰将儿子放在床沿,他随手扯了一张方凳,与儿子对面而坐。 一方窗户透出昏沉的光,清晰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下颌,犹如一副精湛的素描,沉沉的望着眼前的孩童。 小孩儿低着头,揪着自己的棉裤,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可是委屈了?” 杜蕴努力咬紧牙,摇头。 他可大方了,没有委屈。 可是眼前模糊,啪嗒一声,接连不断地泪珠砸落。他急忙忙抬手去擦,又被大手止住。 杜长兰叹息一声,将儿子重新抱进怀里,拍背安抚。 “爹是……”杜长兰开口又顿住,他心中斟酌措辞,缓了缓才柔声道:“今日你姑姑们回门,爹总要作陪一二,哄哄你爷奶……” 杜蕴用力点头,“我…我知道…”小声音里含着浓浓哭腔,他恼怒自己止不住眼泪,恨恨捶腿:“是我不好,是我小性,对不起…” “爹,对不起。”他咬紧唇趴在杜长兰肩头,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哭声细细,又强压着,以至于声音断断续续。 小孩儿用力睁大眼睛,不叫眼泪落下。 之前在崔二伯伯那里,他也没有这样。 爹同其他人出门,他还能与小陆叔玩耍,没有失落,也没有难过。 他想不明白。杜蕴小小的脑袋里像无数散乱的毛线球,没有头绪。 杜长兰抬手揩掉儿子的泪,“爹想着你同成礼他们在院里玩耍,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有甚。” 可杜长兰疏忽了,自他带杜蕴去镇上居住,小孩儿同奉山村,同杜家人也生疏了。 杜长兰一个成人能应对自如。可杜蕴一个三四岁孩子,猝不及防回到杜家,需得适应。尤其今日面上杜家两个出嫁女儿。:,m..,. 30 家常 …… 杜长兰抱着儿子来回踱步,哄了好一会儿,小孩儿才破涕为笑。 适时杜成礼在屋外唤道:“小叔,吃饭了。” “就来。”杜长兰捏捏儿子的小脸,低声道:“你眼睛红的像兔子,他们肯定以为我揍你了。” “没有。”杜蕴咬着食指想了想,眼睛一亮:“是我不小心摔了。” “别咬手指。”杜长兰叮嘱,抱着儿子出门。 八仙桌上摆满丰盛菜肴,众人纷纷落座,只等他来。 杜老娘责怪道:“你姐姐们难得回来一趟,你不殷勤些也就罢了,还做懒拖拉,一家子人等着你吃饭。” 杜大姐看着杜长兰怀里的杜蕴,眉头紧锁,大庭广众之下,缠着爹抱像什么话。长兰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刚想开口斥责,杜长兰先一步为自己迟来道歉,他面庞清俊,双眸含笑,一张笑颜本就讨喜,又捧着两位姐姐,顿时将气氛炒热。 今日杜家添了两位娇客,长辈们那桌坐不下了,于是王氏坐到孩子那桌,特意留一个空位给杜长兰。 杜长兰夸张惊道:“这是作甚呀。二嫂咋不坐主桌,传出去外人都要说我们家苛待儿媳妇了。” 王氏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杜长兰顺手将儿子放下,带动杜成礼几个小辈推着王氏坐回主桌,王氏感觉婆母和姑子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简直如芒在背,对杜长兰急道:“我坐了主桌,你坐哪儿啊。” 杜长兰理所当然:“我又不喝酒,当然坐小孩儿那桌咯。” 众人梗了一下。 杜老爹板下脸:“你姐姐们回来,你不陪着像什么话。” 王氏心头一哆嗦。张氏同情的看了妯娌一眼,帮着劝杜长兰:“爹说的在理,长兰快坐罢。” 杜长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爹这话说的不妥,大嫂和二嫂每日操持家务,任劳任怨,今日这两大桌菜也出自两位嫂嫂之手,尊着还不来及,还将人赶下主桌,哪有这样处事儿的。再者…” 杜长兰故意停顿,吊起众人的好奇心,他环视一圈,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嘻嘻笑:“两位姐姐是女子,两位嫂嫂亦是女子,女子同女子才有话聊,我一个小子凑什么热闹。若叫我两位姐夫知晓了,可不得喝好大一瓶醋。” 杜二姐噗呲一声乐出来,笑的前俯后仰,甩着手帕道:“是嘞是嘞,咱们长兰生的如此白净秀美,我们若太过亲密,叫家里那根木头知晓了,免不得拈酸哈哈哈……” 杜大姐无奈对妹妹道:“你怎么也胡闹。” 有杜二姐这番打岔,气氛又缓和了,王氏坐在丈夫身边,杜二郎冲她笑。 王氏:……… 虽然有点心累,但又有点儿暗爽是肿么回事?! 为了迎接姑子回门,她同大嫂早饭后就忙活,这会儿才喘口气。 随着杜老爹动筷,其他人也握紧筷子,主桌大人们还顾忌些许,小辈们就放飞了。 杜成亮盯紧炸肉丸,然而动作太急,给肉丸戳飞了,叮当一声落在旁边杜成磊碗里。 杜成磊:??! 感谢堂兄送的炸肉丸( ̄ ̄)~ 杜成亮懊恼的怪叫一声,索性伸手去抓,下一刻手背一疼,“谁啊!” 他冷不丁对上杜长兰不悦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杜长兰道:“坐回去。” 杜成亮闹将起来:“小叔,我想吃炸肉丸,我想吃。” “安静。”杜长兰干脆利落喝止他,吩咐大侄子:“成礼给每人分两个。” 杜成礼心头一喜:“好嘞。” 肉丸炸了两次,外酥里嫩,一口下去还能听见脆响,香的不行。 小辈们吃的头也不抬,一众急切吞咽中,小口小口吃着炸肉丸的杜蕴显得格格不入。 杜成亮用筷子指着杜蕴哈哈笑:“像你这样吃饭,连骨头都捞不着。” 杜长兰轻掀眼皮:“你吃那么快,尝出味儿没有。” 杜成亮笑声一嘎,他舔了舔嘴皮,炸肉丸的香味已经很淡了,他甚至记不太清楚。 “好东西要慢慢品。”杜长兰舀了一勺汤,剔干净肉的棒骨被斧头劈成两半,瓦罐里熬了小半日,混一把芸豆白果,都熬将烂了,清凉的汤色也变成乳白。 他慢吞吞呷了一口,细腻爽口,半碗汤下肚,浑身暖意融融,将冬日的寒意都驱退了。 杜长兰挑拣出碗底的白果,咬了半口,弯眸笑:“入口滑腻,很是美味。” 大抵是杜长兰吃相太好,小辈们也收敛许多,杜容松口气,她真怕弟弟妹妹们因为食物起争执。 一顿午饭吃的众人肚儿滚圆,杜蕴倒了一点剩饭和骨头,在院里喂狗。 杜大姐收回目光,低声问老娘:“那只狗也带去镇上了?” 杜老娘点头:“长兰说是同窗丢了物件,需要一条狗看家护院。” 杜大姐点点头,饭后杜长兰在堂屋陪聊,间歇同院里玩耍的儿子说几句话,将人哄着,免得小孩儿不适应。 至申时正,杜大姐和杜二姐起身,对众人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得赶回家去。” 杜老娘给两个儿媳使眼色,张氏和王氏分别拎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包红糖。 杜大姐别过身:“我平日里未能伺候爹娘,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咋还能拿东西。” 杜老娘没好气的拍大女儿胳膊:“你傻不傻,娘家没这点东西又饿不死。你不往婆家带点回礼,腰杆子都挺不直。” 杜二姐也道:“大姐你就拿着罢,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拿。” 杜家人将杜大姐和杜二姐送至村头,杜老娘不停挥手:“快些走,不然天黑前赶不回去。” 杜大姐和杜二姐也劝:“外面儿冷,你们也回罢。” 杜老娘不耐烦的应了一声,朝众人埋怨两个女儿磨叽,还道亲家厚道,收了两人。 张氏和王氏不敢应声,杜大郎挠挠头:“女人家确实磨叽,小妹…” “你多勤快!”杜老娘顿时双目圆瞪,叉腰大骂:“怎么不见你去砍柴打水,把农具修了,懒货。” 杜老娘气汹汹往家去。 杜大郎人都傻了,看向众人,寻求认同:“是娘在说大妹和小妹磨叽,我附和娘,娘怎么还生气了。” 杜长兰嘴角抽抽,大哥还能看出他们娘生气,看来还没“瞎”到家。 众人进院,王氏小心关上门,堂屋的地上还残留瓜壳糖纸,却不复之前热闹。 杜大郎疑惑:“娘怎么不在堂屋?” 众人:……… 杜老爹忍无可忍,给了大儿子一个爆栗,回正屋安慰老妻。 杜长兰也摇摇头,抱着儿子回厢房了。 厢房昏暗,杜长兰起了灯,橘色的灯火柔柔的映在他脸上,显出几分柔情。 杜蕴想了想,问:“爹,奶奶因为姑姑们的离去,很伤心对不对。” 杜长兰:“嗯。” 他有些累,褪去外衫鞋袜躺下。 小孩儿有样学样,钻进他爹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自己掖了掖被子,用气音道:“既然这样,奶奶为什么不留下姑姑们。” 杜长兰随口道:“因为世所不容。” 杜蕴拧着两条小眉毛,不觉得这有甚问题。他还要细问,却见他爹双眼紧闭,呼吸平缓。 他鼓了鼓脸,随后又伸出小手捏捏他爹的脸,学着他爹的语调,虎声虎气:“因为世若不容。” 结果把自己逗笑了,捂着小嘴乐。 他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小孩儿打了个哈欠,没多时就靠着他爹睡熟了。 一片静谧中,杜长兰睁开眼,将被子往便宜儿子的方向带了带,随后才陷入深眠。:,,. 31 父母心 …… 次日用过午饭,杜长兰动身带儿子回镇。 适时天上阴云退散,日光大盛,少见的好晴天,小院里杜老爹对儿子叮嘱:“你那几位同窗皆是家中宽裕,又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你与他们朝夕相处,难免磕碰,你若是…若是与他们有了口角……” 杜长兰见他爹面色凝重,笑着缓和气氛:“爹放心,我与他们相处好着呢。” 杜老爹面色不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眸中似有厚重情绪涌动,又悉数压下。他拍拍小儿子的肩:“他们若不讲理,你也莫要过分忍让,你回来…回家家里两个哥哥总归能护一二。” 杜长兰笑意敛了,“爹,我又不是第一天同阿遥他们合住。” 看来昨儿两个女儿回娘家,让老人家伤感颇多。杜长兰也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便宜爹会让他忍忍,莫得罪人。 张氏和王氏站在婆母身后,仍不言语,杜大郎道:“爹,长兰从小就滑溜。没人能欺负他。” 杜老娘恍若未闻,抓住小儿子的手,“冬日天寒,念书辛苦,你莫要苛待自己。衣衫被褥拿回家换洗。” 她想到什么,低头看向小儿子的鞋,棉鞋八成新,杜老娘涌到嘴边那句“鞋都旧了”,生生咽回去。 她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紧紧拉着小儿子的手,眼含不舍。 最后还是杜老爹叹道:“天色不早了,送长兰走罢。” 这次没再劳动一大家子人,杜老爹和杜老娘将小儿子送至村口,那颗泡桐树在日辉下显几分生机,奈何枝头颤巍巍立着的几片残叶,风吹来回,实在称不上一句苍茂。 杜长兰劝道:“你们快回罢,我这就走了。” 杜老娘鼻子一酸,古木树皮似的皮肤微微耸动,她念念不舍的望着小儿子,试探道:“翻年你完成那什子赌约,就同以前一样,每日都回罢。” 杜长兰睫毛一颤,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他听见自己轻佻的声音响起:“每日来回好累的,腿都快废了。再说崔遥又不收我租子,有便宜不占是龟蛋。” 杜老爹额头青筋跳起,心里的伤感别离被恼怒代替,一巴掌挥出:“你个混小子……” “打人了打人了,老杜头又打儿子了。”眨眼间,男子的身影蹦出老远,唯有他耍赖混吝的声音留在原地。 有村人凑巧路过,哭笑不得:“杜二叔,长兰如今半月才回来一次,你怎么又把人打跑了。” 杜老爹强撑面子,“那小子气人,不揍不像话。” 村人笑着点点头:“长兰从小就皮,大了也没什么变化。” 那厢,杜长兰捞起儿子跑出一大段距离,才渐渐停下。 他抿着唇,眉眼沉寂,深黑的瞳中难见幽光,周身萦绕拒人千里的冷漠。 下一刻,一双小手抚摸他脸颊,带来一阵痒意,“爹因为我才不答应奶奶吗?” 他绷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儿,随后下定什么决心般:“翻年我就四岁了,我就变得稳重了,肯定可以跟家里人相处良好。” 杜长兰神情一怔,杜蕴像是给自己找支撑似的,又郑重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话很可信。 杜长兰扯了扯唇角,想要一笑而过,末了还是把儿子按在肩头,仰天舒出一口气。 “男儿志在四方,岂可偏安一隅。” 杜蕴在他爹怀里拱了拱,从他爹的大手里冒出小脑袋,小脸茫然。 他好像有点懂,又不是很懂。 “汪汪汪——”小黑在杜长兰腿边转悠,讨好的晃着尾巴。 父子二人回到小院时,陆文英正在清扫院子。 杜长兰放下儿子,杜蕴给陆文英见礼,陆文英点点头。 杜长兰问:“其他人回来没?” 陆文英摇头,又道:“元鸿去打水了。”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同住了才知晓彼此问题,杜长兰还好,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兼顾儿子。 其他人或多或少出了小乱子,尤以陆元鸿为最。 谁能想到陆元鸿不会沐浴,他拿水冲洗就算,尤其天冷后沐浴频率减少,扎堆念书时便嗅见异味。 其他人张不开嘴,杜长兰直接把陆元鸿拎去湢室,跟教便宜儿子似的,手把手教了一遍。 事后崔遥吐槽陆元鸿是农家娇儿,心宽如陆元鸿也忍不住臊红脸。 杜长兰和陆文英两人说着话,陆元鸿提着水从院外回来,他准备浣衣。 这些脏衣他本是要带回家洗,可是杜长兰不允,陆元鸿反抗不能,只好就范了。 他朝杜长兰颔首,又同杜蕴打招呼,然后搬个小马扎,按照杜长兰曾经教过的浣衣步骤,吭哧吭哧忙活。 杜蕴蹲在木盆边,皂豆扔进水中生出泡沫,他握着长衫一角认真搓洗。 陆元鸿感动不已,“好蕴儿快别洗了,省得冻手。” 杜蕴头也不抬,“没事,现下不冷。” 小黑围着木盆转悠,汪汪叫,脑袋直往木盆里凑,恨不得用狗嘴帮忙,叫陆元鸿推开了。 “这就不用你了,小黑。”陆元鸿大力挥手:“你去旁边玩。” 小黑:“汪汪~~” 陆文英摇头轻笑,麻利的将院子打整干净。一回头,发现杜长兰不见人影。 陆文英蹙眉:“人呢?” 院门被风吹动,轻微摇晃,陆文英便以为杜长兰出门了。 酉正二刻,崔遥,宋越和成忱三人回来,他们提着食盒,点心。 “将圆月桌搬出来,咱们晚饭在院里吃。”崔遥嚷道。 一轮圆日垂在天际,夕阳红透半边天,犹如大火熊熊燃烧,说不出的壮观美丽。 此等美景,佐以美食,当为人生一大快事。 杜蕴人小,帮着摆碗筷,忽然小身子一轻,他熟练无比的圈住来人脖子,崔遥摸摸小孩儿的小脸,问:“你爹呢?” 杜蕴小嘴微张,此时小黑冲着书房门大叫,尾巴晃来摇去。 陆文英惊讶:原来长兰待在书房,他还以为长兰出门了。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大开,露出一道修长身影,杜长兰揉揉脖子,往桌边走:“居然都黄昏了。” 众人纷纷落座,崔遥无语道:“你待在书房作甚?” 杜长兰轻飘飘瞥他一眼,崔遥被那目光扫的头皮发紧,他佯装镇定:“干嘛。” 杜长兰道:“再有一月就年末,严先生照旧例,会举行升班考试,而你……” 杜长兰的目光挨个扫过宋越,成忱,最后定格在陆元鸿身上:“你们的《春秋》才学至三分之二。” 众人心虚。 宋越干笑道:“其实这个进度很好了,一个月时间足够我们学完剩下的内容。” 杜长兰:“呵呵。” 圆桌上一片静默,连小黑都不敢吱声,老实趴在杜蕴脚边。 崔遥偷瞄杜长兰一眼,扯动嘴角:“哎呀,我今儿特地在福瑞楼定的席面,莫糟蹋了。”他给杜长兰夹了一块夹沙肉,“冬日天冷,夹沙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其他人跟着道:“阿遥说的是,长兰你尝尝茄夹,外酥里嫩。” 杜长兰轻哼一声,暂时略过这茬,手上给儿子分了半盅蛋羹,用香油一淋,洒点葱花,无比香浓滑嫩。 红彤彤的余辉洒进小院,勾勒出小孩稚嫩的轮廓,他挥舞小勺子,一口接一口,吃相斯文,速度却不慢。 众人见小孩儿喜欢,就近的成忱将剩余半盅蛋羹也递给杜蕴,却被一只手止了。 杜长兰眉梢轻挑,“小崽儿肚子就一点点,还要装其他的。” 众人嘴角抽抽,成忱手一偏,将剩下半盅蛋羹放在杜长兰面前。 杜长兰嘻嘻笑:“我正好想吃,阿忱就给我递来,可见我俩心意相通~~” 末了,他朝成忱抛个媚眼。 成忱:……… 其他人:……… 好歹毒的杜长兰,将其他人胃口干没,一桌菜都是他的了。 杜蕴四下张望,想了想,也学着他爹朝成忱抛个媚眼。只是他人小,面部神情控制不到位,瞧着像是眼抽抽了。 众人心里抓狂,杜长兰你看看你都教了孩子什么!!:,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