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行星》 第1章 骰子脱离手掌,命运一锤定音 一艘巨大的飞船上,车真真隐在层层人群中,注视着立在高台上的男人。 “下一个,35号。” 黑色长袍映衬下,男人苍白到毫无生气的面色更是显眼,于是沙哑的嗓音也不奇怪了。 人群一阵骚动,终于35号出现在高台之上——是一个不过7岁的小女孩。 男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绅士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骰子。 小女孩浑身都在发抖,过于紧张导致骰子好几次从手中脱落,“对对不起” 男人摇摇头,丝毫没有不耐烦。车真真忽然觉得他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庞下,透露出一瞬间的悲悯。 两分钟后,底层的舱门打开,小女孩在尖叫声中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独留飞船外呼啸的飓风声敲打在每一个人心头。 车真真闭了闭眼,不再去看大家在惋惜和恐惧交织下扭曲的面容。 抽签和掷骰子还在继续,而这就是这艘飞船的生存模式。 没有人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只知道骰子之和若为7,就会像方才那位小女孩一样消失。 消失后会如何,幸存下来最后又会如何?这艘船人没有人去想去问,只在一心一意地恐惧,恐惧必将到来的灭亡。 车真真也是如此。 就在此时,顾扬牵起了车真真的手。 “还在生气?” 生气?车真真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便想起来一些先前的事情。她摇摇头道:“没有。” 顾扬冲她安抚地笑笑,摸了摸她的发心。这亲呢的动作让车真真本能地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闪躲,和顾扬甜蜜的记忆如开了闸门般瞬间涌入脑海。 “我不该也没必要躲。”车真真想。 没别扭太久,新一轮抽签便开始了。 顾扬盯着高台上的男人,突然说:“他还真是” “嗯?”人群再次骚动,车真真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凑近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顾扬有些惊讶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女孩,随即便收起了神色,淡淡答道:“没有。” 车真真直觉他在说谎,猛然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许多。可大脑像是被团团雾气蒙住,所有的想法和思绪总是转瞬即逝。 男人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79号。” 一位满脸胡子的大汉从车真真身边经过,直直走上高台。她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浓郁酒精味。 大汉毫不犹豫地掷了骰子,看到结果后又昂首阔步走了回来。 骰子之和是6! 车真真看他举手投足间毫无惧色,不由心生敬佩。但其他人并不这么想,每过十分钟就必须举行一次抽签,直到抽出本轮的“幸运儿”为止,否则仪式会一直持续。 也就是说,大汉活下来的同时其他人死亡的概率直线上升。 “好羡慕” “不知道下一个是多少号?” “别说了,听吧。” 车真真将议论声尽收耳底,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来由的头皮发麻还伴随着汗毛耸立,双手也在微微发颤。 “下一个是我。”车真真又想。 刚才为了给79号让位置,顾扬和她被拥挤的人流分隔开来,从她这里只能看到顾扬清秀的下颌。 这样也好,起码他不会也无法阻拦。 “87号。” 车真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方才那位一样挺胸抬头稳步走上台去。 “真真!” 她隐约听到人身嘈杂中顾扬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车真真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走到男人面前。她看向他深如古井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于是便问出了内心所想:“如果注定是我,谁来投骰子结果都不会改变,对吗?” 规定是允许旁人帮忙掷骰子的,很多人承受不了压力都会选择亲朋好友帮忙。 男人的目光蓦地汇聚,又瞬间散开,变回毫无波澜的模样。 “是。”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车真真反而冷静了下来。既然注定是她,那就坦然面对。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努力穿过人群的顾扬,便毅然决然地拾起骰子。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她会为自己的命运负责。 骰子脱离手掌,命运一锤定音。 车真真最后看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的男人,果断地跳出舱门。 这一跳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失重,失重,失重。 她紧盯着飞船,有一瞬间好奇舱内的人会是何反应,可随着轮廓渐渐模糊,她被其他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看到无数黑影从自己的身旁擦过,又一点点靠近,直到从自己灵魂上划过一道道口子。 耳边风声巨响,身体却在一道道剐蹭下越来越轻。 车真真忽然产生了先前从未有过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我在这艘飞船上?为什么我要遵守这个规则?为什么我本能地知晓这些黑影在剥夺我的灵魂? 但很快,这点疑惑也被风刮得一点不留。 极度痛苦之后,车真真不再在重力作用下下坠,而是像一只热气球缓缓上升。 虽然耳边隆隆声还是让她气血翻涌头痛欲裂,但身体的轻盈却让她觉得来到了天堂。 “顾扬也应该下来。” 车真真猛地睁眼,风声乍止,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 车真真有一瞬间陷入迷茫,过多信息和记忆交织让人认不清何为现实。但随着意识回笼,她终于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又做梦了。 第2章 为何又是87号! 车真真背着电脑去了客户现场。 作为一名咨询顾问,24小时中有12个小时都是工作。 在客户大楼旁边买了杯咖啡,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车真真一口气喝完。打工人觉得有些不够,便折回去又买了一杯。 等咖啡的间隙,车真真还在想昨夜的梦。 她总是做梦,可逼真到这种程度的梦实在前所未有。 这个梦到底是何含义呢?若单单是潜意识化成的梦,逻辑为何能如此严密? “87号,您的咖啡好了!” 87号!车真真头皮发麻,为何又是87号! 她极力隐藏慌乱,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笑容,接过咖啡道:“谢谢。” 可车真真一转身,就和身后的人撞了满怀。 “嘶——” 男人身高腿长,黑色风衣前扣坚硬无比,撞得她眼冒金星脑壳生疼。 撞一撞并不要紧,疼一疼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刚买的咖啡洒了,还洒了男人一身。 “对不起。”男人立刻道歉。 车真真摆摆手,指了指他被咖啡打湿的风衣前襟道:“你的衣服” “不妨事。”男人甚至未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一身狼藉。 车真真觉得这人真奇怪,衣服湿漉漉想必很不舒服,可他却毫无察觉的模样。她只得继续道歉,“真不好意——” 在看清男人的脸时,车真真蓦地僵住了。 梦中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此时和眼前清俊疏离的面容合二为一,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车真真呆立在原地,男人却绅士地点头,与她擦肩而过。 这一天,车真真都精神恍惚,和客户汇报方案时都差点跑毛,还好对内容烂熟于心,没有捅娄子。 从宣讲台下来后,同事陈晨悄悄问她:“怎么了?感觉你今天不在状态。” “很明显吗?”车真真瞬间紧张。 “没有,我观察客户的表情都很满意,放心。主要是我见过你太多次宣讲,能感觉到和平时不太一样。”陈晨仔细打量她,“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就是有点累了。”车真真有些心虚,“这周飞了六趟,身体扛不住。” 陈晨想了想她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点头道:“确实,今天结束赶紧休息休息。” 可当车真真真的躺在了酒店两米的大床上时,她却毫无睡意。 白天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本能地认为是梦中的黑衣男子? 还有那个梦,以往梦中的细节总是会慢慢淡化,这个梦反而越回忆越清晰,连骰子在手心的触感和大汉身上的酒味都记忆犹新。 车真真烦躁地揉揉脑袋,感觉自己实在魔怔了,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和一个和梦中之人相似的男人而烦恼一整天。察觉到自己毫无睡意,且未来两三个小时内也不会有睡意,她果断地爬起来穿衣打扮,向最近的电影院出发。 既然忘不掉脑海中的故事,那就用新的故事去覆盖好了。 到电影院时时间有些晚了,连午夜场电影都已经开始了半小时。但没关系,反正她并不为电影而来,于是果断买票摸黑进场。 这一场人极少,零零星星坐了五六个,可她的座位偏偏挨着一位男观众。没办法,是她忘记同售票员说座位要求,所以还是按照座位号坐了下来。 这是一部典型的爆米花电影,迟到半小时也不影响观影效果,车真真看得津津有味。什么梦,什么男人,什么骰子,通通抛之脑后。 当片尾演员表开始播放时,车真真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于是,满意地拿起没喝完的半瓶饮料准备起身,余光却瞅见旁边的人在盯着她看。 车真真皱眉,也扭头看了回去。 于是,一天之中,车真真第二次体会到了五雷轰顶。 “顾——” 嘴巴快过大脑,叫出了姓氏后她才反应过来立刻闭上嘴巴。 顾扬轻笑道:“认出我了?” 车真真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的态度证明,她的梦并不只是梦,而是现实。 可那怎么可能是现实?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当代青年,她不认为会有超现实的事情发生。 “你是谁?”车真真满脸戒备,低声问道。 “你不是记得吗?我就是顾扬,你的”顾扬微微沉吟,“前男友。” 车真真强装镇定,不屑地反驳:“前男友?我前男友都被我揍进医院了,你算何方神圣?” 听着她夹枪带棒,顾扬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愉悦的表情,“果然,脾气还是这脾气。” 车真真: 一拳打在棉花上。 “别生气,也别害怕。我就想跟你聊聊,仅此而已。”看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面色,顾扬正色道。 车真真起身,居高临下道:“我不认识你,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不等顾扬回答,她便转身顺着安全出口向外走去。 “你今天遇到娄青了吧。”顾扬语速不快不慢,声音也不大不小,可每个字都如疾风骤雨般敲打在她心头。 车真真停下脚步,背对着顾扬问道:“谁是娄青?” 顾扬起身,在她面前站定,认真地说:“真真,现在局势很混乱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记不得了,但请你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车真真质疑道,“你没有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单单嘴上跑火车我就得信?” “长话短说,”顾扬心里暗自无奈这个十几年如一日的牛脾气,“有人要杀你。” “杀我?我?”车真真指着自己,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为什么?” “冰顶内乱,对于这次实验上头还没统一,但是激进党动了杀心。”有些话顾扬没法多说,也不敢多说,连见车真真一面都得猫进漆黑的电影院,“我没法时时护着你。切记一定要远离娄青,然后尽量回想过去的事情,这很重要!” “过去?”车真真听得云里雾里。 “来到t11星球之前!”片尾曲越靠近结束顾扬就越是焦虑,频频看向天花板的一角,“ 没有时间了,我找到机会会再来找你的!” 车真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天花板,可无论如何都没看出那块天花板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她正想反驳却忽然发现,余光中的人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五秒钟,仅仅是五秒钟的时间,一个活人就这么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片尾曲结束,屏幕闪烁了几下后彻底黑掉,影厅也彻底暗了下来。车真真在极度的惊恐下呆立在原地,有一瞬质疑这是否又是一个无比逼真的梦。 “影片放映结束,请观众从安全出口处顺序离场。” 电影院的固定广播响起,唤醒了仍在愣怔的车真真。她拍拍面颊示意自己要镇定,抬步向外走去。 拐到走廊,四下空无一人,颇为昏暗的灯光和墙上灯带装饰的电影海报也不能提供任何安全感。 车真真鼓起勇气,顺着墙向检票口走去。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后有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存在感颇强。一阵直冲天灵感的冲动之下,她猛地转身。 于是,她看到了身后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和她仅仅相隔一步的距离。 车真真瞳孔瞬间扩张,惊惧达到顶峰导致声音变得无比尖厉:“你——” 男人动作迅速,一掌拍在了她的额头中心,车真真在恐惧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章 “我不信,我不相信你。” 八点钟,闹钟响起。 车真真闭着眼睛摸过手机,很是直接地按了关机键。 昨天方案得到了客户认可,她也不需要再去现场盯情况了,收尾工作就交给陈晨好。 “嘶,好像有些不对。” 车真真睁眼,开始认真回忆昨晚自己何时回到酒店。隐约感觉自己曾出去过,但具体干什么了、怎么回来的却毫无印象。可转念一想,昨天刚结束一个项目,睡觉都来不及,怎么会跑出去呢? “一定是做梦,梦糊涂了。” 作为一个常年做梦的人,这种隐约有苗头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实属常见。车真真摇摇头,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洗漱化妆然后收拾行李,车真真美美地返家。 可当她打开公寓的大门,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她震了三震。走时还杂乱无章的屋子,如今却干净得像样板间。 青天白日活见鬼,公寓主人目瞪口呆并非常害怕。 正当当事人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到底是应该立刻报警还是主动去精神病院查查自己的脑子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吴总,您好。” 来电是咨询的总经理,也就是车真真的直属领导,“小车,这会方便的话来趟公司,有个新项目需要你接洽。” 打工人打工魂,即使在如此场景下一听到新项目,车真真还是瞬间警铃大作,“新项目?” “对,非标项目,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放心。”吴总一锤定音,“客户已经到公司了,你尽快赶来。” 行,领导发话,必须赶去。 车真真不再想屋子的古怪,飞速将行李箱推进门,就踏上了去公司的路。 到了咨询部所在的8层,同事们看到她纷纷打招呼。 “车部长怎么回来了?” “真真姐,不是今天休息吗?” “好久不见真姐!” 车真真一一回应,然后直奔会客室。 轻轻扣了扣门,吴总应道:“进!” “吴总。”车真真和领导打了招呼,又冲在座的众人点点头。 吴总已经四十有加,因为热爱爬山身材倒是很匀称,只是由于频繁出差操劳头顶秃了大半。 “车部长,坐。”吴总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负责本次项目经历,车真真车部长。车部长项目经验非常丰富,无论是专业素养还是统筹能力都是拔尖,娄总放心。” 车真真坐定后,这才看向隔着会议桌的客户。 和预想不同,竟然是一位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虽然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却丝毫不老气,反而显得矜贵又疏离。 “你好,我是娄青。” 听到这个声音,车真真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咨询顾问的专业素养还是很可以,她立刻隐藏住情绪,微笑道:“娄总好。” 娄青点点头,却冲吴总说道:“关于具体的方案,我需要跟车部长细聊。” 吴总这种老油条眼色满分,立刻笑呵呵地说:“行,我后面还有会,得提前走了。那小车,好好招待娄总。” 吴总离开,秘书也跟着出去了,会客室只剩下娄青和车真真两人。 车真真挂着职业的微笑,轻声细语:“娄总,您对于本次项目有什么具体要求呢?” 娄青沉默地打量她,半天没有回答。 “娄总?” 娄青依然没有表情,轻轻起身又缓步绕过会议桌冲车真真走来。 车真真心里一紧,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何意图,戒备地起身,但面上笑意不减,“娄总?您有什么需要?” 娄青无视她的所有动作,依然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直到一步的距离才停下。 “车真真。” “您说?”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娄青一掌拍在了她的额头中心。 这一秒,无数画面和声音瞬间涌入脑海,大脑的运转速度过快导致她的瞳孔剧烈颤动,整个人过于僵直甚至开始微微抽搐。 “醒来吧。”娄青退开一步,沉声呼唤道。 这一句话像是有魔力,随着他话音落下,车真真也从诡异的状态中解脱。 她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神里不再有方才的狗腿,而是变得坚硬又凌厉。 “娄青。”车真真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特意跑来找我,什么事?” “我需要你的配合。”娄青言简意赅。 “配合?”车真真冷笑,“我当初求你配合,你答应了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为虎作伥。” 听着她的指责,娄青不置可否,“冰顶内乱,鹊巢计划会被终止。” 车真真眉头一紧,反问道:“终止?那参与者呢?” 娄青直接忽视了她的问题,“顾扬找过你。” “恩,所以呢?” “他有问题。” 闻言,车真真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信与不信,“昨天是你干预了我的大脑,让我忘记松动的记忆,今天又是你把我唤醒。这前后矛盾的行为不是你的风格,到底想做什么?” 娄青眯了眯眼,依旧不回答她的提问。 车真真恨极了他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被他放在心上,家人不行,无数无辜的生命也不行。 她不再白费力气,转身便要走,却被男人从身后禁锢了肩膀。 “冰顶需要你。” “需要我?”她侧首看着自己肩膀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冷冷一笑道,“到底是需要我,还是需要我手里的东西?” 娄青淡淡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车真真猛地转身,厉声质问:“拿到了呢?让更多人卷入这无止尽的纷争?” “不会。”娄青神色微变,那坚硬的面具终是有了一丝裂痕。 “我不信,我不相信你。” 娄青闭了闭眼,半晌轻声道:“眼下的局面,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眼下的局面?”车真真冷笑,“我不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况,但要我交出来,做梦!” 两人于无声中对视,用眼神交锋。 许久后,娄青妥协道:“四个小时前,霍云被杀了。” 车真真极力遮掩,可扩张的瞳孔还是暴露了她的震惊和慌张。 第4章 你就,恨我吧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三个小时前,我接到了清洗任务。” 娄青的语气永远轻飘飘,好像说的是家长里短,而非是血淋淋的现实。 “目标人数有多少?”车真真后槽牙紧了紧。 “三千两百一十二个,你是名单上的第一个。” 车真真狐疑道:“为什么和我坦白?” 就像少年时期,她从来都看不懂他,不明白他每一个眼神中的含义,看不懂他每一个行为的目的。 “因为我需要‘诛鸠’。” “呵,”车真真的眼神再次变得冷硬,“我再说一次,不可能。” 娄青猛地抬眼,盯向房间一角的眼神格外锐利,“我也再说一次,你别无选择。” “我不给,你能奈我何?”她扬起下巴,毫无惧意。 娄青的视线移回,又恢复了毫无表情毫无波动的模样,“交出诛鸠,我带你回冰顶,保你平安终老。” 车真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格外讽刺,“没想到,有一天这话能从你娄青嘴里说出来。” “你参与实验之前,就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所以你悄悄毁掉了自己三年的研究,对外宣称斑鸠计划失败。而事实上,你在相反的方向大获成功,并私下取名诛鸠,作为最后时刻的屠龙宝刀。” “为以防万一,你将诛鸠分为三部分藏匿,自以为天衣无缝。然而实验开始前,你所有的行为包括诛鸠就被暴露了,原先的秘密也变为人尽皆知的饭后杂谈。你为了自保,搞了一出瞒天过海,却没想到——” “无需你替我复盘。”车真真打断他的话,“我没想过能瞒太久,但能争取到五年的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无法回到冰顶,留着诛鸠毫无意义。” “阻止或者延缓你们的计划,就是最大的意义。” 娄青暗色的眼眸中有一缕不明显的笑意一闪而过,然而车真真没看出来,旁人更是看不出来。 “笃笃!”敲门声打破了会议室中的暗流涌动。 车真真扬声道:“进!” 秘书推门走进来道:“娄总打扰了,请问——” 娄青微微抬手,秘书的话音便戛然而止。 不用回头,车真真都知道那可怜的秘书此刻的模样。在她身后,秘书的瞳孔极具扩张,在剧烈的颤抖中上下牙齿碰撞发出诡异的声响。 十秒钟后,秘书眼神空洞地转身,顺便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你们这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这种不人道的方式?”车真真咬牙切齿。 “只是改变了五分钟内的记忆,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损伤。”娄青难得多说了一句。 “呵,实质性损伤”车真真垂下眼睛,藏住无限的痛苦和迷惘,“等你尝过记忆被干涉的滋味,我很好奇你是否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 “记忆干涉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为什么作出这样的选择,你比谁都清楚。” 说来奇怪,她同谁都能处得来,和娄青之间却永远是剑拔弩张。 “你作为一个军人,违抗命令再先,隐瞒实情再后。”娄青眯眼,声音中满是冷硬和不近人情,“只要你交出诛鸠诚心悔过,冰顶愿意接受你,让你官复原职恢复正常的生活。否则——” “否则如何?悔过?我本无过,何来悔过!”车真真忽然转向方才娄青视线扫过的角落,大声说:“你们这群蛀虫,只知道踩着人民的血肉往前走,用无数无辜群众的枯骨搭建桥梁,渡自己安然无恙。你们怎么配做领导者?让我悔过,你们又可知自己的罪孽?我反抗命令是真的,隐瞒实情也是真的,那是因为你们不配!” “还有你!”车真真转向娄青,“我们出身相同经历相似,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既然你愿意做这群脑残的走狗,那你就去做,恕我不能奉陪。” 车真真转身就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破风声。她眉头一紧,娄青自小从未习武,属于手无缚鸡之力,可如今却好像身手不凡。 思考间她立刻闪身躲过,回身便攻他面门。 娄青毫不闪躲,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车真真嗤笑,看来是最近学的花拳绣腿。 然而,在手刀距要害仅仅两厘米时,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车真真缓缓低头,顺着不断扩大的血迹,看到了从自己胸前贯穿的匕首。 “你” 伤处撕裂般疼痛,可车真真此刻感受到的却是掺杂着爱意的痛心,背叛,苦涩,无可奈何 “否则,你也会是死亡名单上的第一个。”娄青收回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看向娄青垂落的沾满鲜血的手,忽然觉得这一场景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某个时刻,她也从这个角度看着一只血淋淋的手,然后心疼地牵起,掏出手帕为他擦净血痕,而对方忽然将自己紧紧抱住。 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车真真觉得安全又温暖,这种感觉既新鲜又令人眷念。 可既视感转瞬即逝,莫名出现的情绪也迅速无影无踪。 车真真缓缓抬起头,狠狠盯着娄青的眼眸中蔓延出血色。她咬牙闷哼,竟是自己将匕首拔了出来。 当年即使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她没想过娄青会杀她。 方才面对娄青的威胁,她也没想过对方会杀她。 而如今,娄青真的动手了。 失血的速度惊人,拔掉匕首后速度更是加倍,晕眩感愈发明显。她车真真算不得一个很好的人,可这辈子都努力学习善待他人。但如若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那么她必将如数奉还。 她垂下眼眸藏住眼里的杀意并暗中蓄力,“没想到啊” 娄青忽然上前一步,弯腰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就,恨我吧” 车真真耗尽最后的力气,用一个军人毕生所学和无数场战争中积累的经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沾着自己鲜血的匕首插进了男人的胸膛。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在察觉自己命中后,她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终于卸下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章 车少将,有何要事? 车真真这日的训练早早便结束了。 她飞速跑到食堂连吃带拿,然后溜溜达达去了隔壁的大院。跑了好几个教室之后,终于找到了娄青和顾扬。 “喂,吃饭!”车真真不顾屋内其他人的眼光,冲俩人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娄青正站在讲台上做汇报,看到她后偏头冲顾扬说了几句,这才出了教室。 “你怎么来了?”娄青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语气。 车真真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别说教了,你和顾扬赶紧来吃饭。今天我们队里做了烤鸡,特意给你们带的。” “我们正在做——” “刚才在做,”车真真打断,又指了指他身后从教室出来的顾扬,“看样子已经结束了。” 娄青没回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车真真狡黠一笑,就知道他已经妥协了。 顾扬走了过来,笑着说:“真真又带好吃的来犒劳我们了?” “嗯哼,烤鸡!” 顾扬接从她手中过,朝其余两人努了努嘴道:“走吧,去隔壁吃。” 车真真大剌剌地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的课桌上,脚毫不见外地搭在椅子上,撑着腮帮子看俩人吃饭。 顾扬手扬了扬手里的鸡腿,问道:“真的不吃?” “不吃不吃,”车真真连连摆手,“前一阵胖了许多,要克制。” “看来某人情窦初开了啊!以前从不在乎胖瘦美丑,现在不一样了。”顾扬笑道。 车真真一记眼刀就飞了过去,“训练忙死了,哪有空想什么情情爱爱!” “也是,毕竟你是有将军梦的人,远大抱负。” 娄青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烤鸡,即使是满手油乎乎,他依然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车真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问:“娄青,咱都是从烈士家属收容所出来的,可为什么画风完全不同啊?” 娄青视线依然低垂,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他沉默寡言不是一天两天,车真真早就习以为常。 反倒是顾扬大笑,调侃道:“龙生九子都各不相同,咱仨唯一的共性就是从收容所出来。” 这话车真真不能再赞同。 “我这几天训练被表扬了,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升班长了!”车真真想起最近的事情,喜滋滋地说。 “恭喜,离你的将军梦近了一毫米。”顾扬故意损她道。 娄青忽视他的调侃,冲车真真点点头道:“恭喜。” 得到娄青的认可,车真真更是喜不自胜。她清了下嗓子问道:“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娄青正烦着呢,”顾扬捂着嘴小声说,“方案可行性评估没过。” “听着都头大。”车真真看两人吃得差不多,又看了看表,收拾好食盒和两人告别后便离开了。 回部队的路上,车真真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奇怪,明明晚上七点了可还如正午般耀眼。 她微微抬头想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因过于刺眼不得已抬起一只手遮阳。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手的骨骼不断加长加粗,逐渐变成了成人模样。与此同时,四周的环境由车水马龙变为鲜少有人经过的林间小路,手中的食盒也变为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 车真真大步走着,军靴坚硬的鞋底和石板路碰撞,发出规律的声响。 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藏匿在森林深处的独栋别墅终于露出真容。 车真真夹杂着怒火,重重地按下门铃。 “来访客人,请将大拇指放在屏幕右下角以识别身份。” “您无权进入,请联系管理员。” 回应她的只有机械的女声。 “娄青!”车真真一拳拳砸在门上,冲屋内怒吼。 “真真!”顾扬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把拦下她砸门的动作,“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这件事我必须找他算账!”车真真一把甩开顾扬,抬手继续敲门,“娄青!剽窃我的成果还用在这种伤天害理的实验中,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 正门从内侧打开,娄青身着黑色衬衣和黑色西裤,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车少将,有何要事?” 车真真沉着脸,猛地推了一把毫无表情情绪的男人,又将手中的文件夹甩给他,逼问道:“鹊巢计划,到底怎么回事!” 娄青接过后看了看内容,轻声承认:“和你想的一样。” “为什么!!!”车真真愤怒地嘶吼,“我从未想过把研究变为实际,我从未想过将我的研究公开。你凭什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因为形势所迫。”顾扬看着娄青闷葫芦的模样,替他说话,“真真,战争打到这一阶段,你比谁都清楚我们赢不了!” “赢不了,就要去侵占别的种族的资源和生存空间吗!” “否则呢,等待灭亡吗?”娄青反问。 “如果是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宁愿选择死掉。”车真真倔强地说。 秋风萧瑟,吹落一片片黄叶,也吹起车真真紧紧束起的马尾。 娄青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扬起的发丝,许久后才开口道:“你我想法不同,争执无用。” 车真真闭了闭眼,让怒火平息,语气中略带乞求:“娄青,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收回鹊巢计划,不要上会,好吗?现在只是系统局部流转,随便找个借口比如实际检验有误便可以直接终止,趁局面还能转圜,现在还不晚!” “已经晚了。”娄青碰了碰手腕上的内嵌显示屏,展示了上会批准通过的文件,“鹊巢计划势在必行。” “你——”车真真后槽牙一紧,捏住娄青的手腕反手一拧,彻底将他禁锢在身前,“你真的疯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迟早要遭报应!” 车真真下手不轻,娄青的手腕连着整个手臂都撕裂般疼痛,但他的声音依然无比平稳,“九个月前冰云星毁灭式的灾难已经造成了2亿人口死亡,现在虽然在a01暂时立足,可这里的资源有限,根本无法承载幸存人口的生活。诺雅人联合a星系的所有民族对我们宣战,你身处部队的一线战场,应该清楚我们毫无胜算。内忧外患,我们别无选择。” 车真真松开桎梏,哑声问道:“即使,需要踏过无数枯骨?” 娄青看了看青紫的手腕,沉声答道:“即使,需要踏过无数枯骨。” 第6章 破坏了维持已久的平衡 车真真睁开双眼,可日光刺目,眼前只有眩晕的黑色。 她缓了缓,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寓的大床上。想到昏迷前的场景,她急忙起身想查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却被一双手摁了回去。 “别乱动!” 身受重伤又受到惊吓,车真真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开口问道:“顾扬?你怎么在这?我怎么还活着?” “对不起,我去晚了,没保护好你”顾扬低落地说。“还好,还来得及。” “娄青呢?”车真真记得匕首捅进娄青胸前的触感,应该是没伤及要害。 果然,顾扬道:“不见了。” “恩。”车真真并不意外。 “你都想起来了?”顾扬试探地问。 “恩。” “现在,你计划怎么办?” 车真真闭着眼,一点点回忆着娄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心中已有度量。 “没有计划,等我养好伤再说吧。” 顾扬道:“但他们的追杀不会停止。” 疲惫感涌入四肢百骸,车真真淡声道:“那就来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别说胡话!”看着她缠到脖颈处的绷带,顾扬脸色十分难看,“我们必须找出一条可行的、能活下去的路。” “是我,而不是我们。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顾扬情绪激动,“我们当初都订婚了!” 车真真沉默半晌,不顾伤口强行撑起身体。就连顾扬伸手来扶,她都没有接受。 缓过最初的疼痛她才开口,说得很慢,“顾扬,当初订婚有一方面是形势所迫。时过境迁,我不觉得我们还能走下去。” “真真——” “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你也在t11?为什么你没有被干预记忆?” “我也不知道!”顾扬低吼道,“我花了好几年去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t11”车真真又问。 顾扬偏头看向窗外,低声承认:“娄青,他安排的。” “娄青?”车真真难以置信,“他有什么目的?” “真真,虽然你俩理念不同,但你也不要全盘否定这个人。他把我放在这又保留了我的记忆,有没有可能是担心你呢?”顾扬无奈地反问。 “这一刀就是他捅的,这是关心我?”车真真冷脸道。 “现在是现在,曾经是曾经。况且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现在就真的没命了。” “呵,是他技艺不精失手了吧。” 顾扬摇摇头,她的倔强他比谁都清楚,便不再多说,扶着她靠在床头减少伤口受力。 “其实,诛鸠就在a01。” 顾扬瞳孔紧缩,惊讶道:“什么!” “诛鸠就在a01,灯下黑。”车真真勾起一抹笑意,“a01资源殆尽,从冰顶和大小飞船投入建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就是藏匿的好地方。” “你胆子太大了!要是冰顶撤离前将星球炸毁呢?” “那就是命,就当我的研究从未存在过。” 顾扬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能联系到冰顶。”车真真状作不经意地同他视线交错,转而又看向窗外的绿草如茵,“你知道冰顶内乱,知道我在清理名单上,应该有很强的消息网吧?” “我有。”顾扬自嘲一笑,“娄青27岁当上委员会副主席,你25岁成为少将,我和你们比是不起眼,可好歹也是资源规划局的局长。” 车真真沉默,许久抱歉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扬随意挥了挥手,问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别想把我撇清。” “我就是活靶子,假死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你真的要淌这趟浑水?” “是,从参与实验到在t11待了五年,在冰顶的眼里我早就洗不清了。”顾扬理性地剖析利害,“况且,我也不赞同冰顶的做法。即使带着你的项上人头回去,冰顶能给我什么?用你换余生身处牢笼,怎么想都不值得。” 车真真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这么记仇啊?六年前我说过的话,今天给我如数奉还,真有你的。” 说说笑笑间,两人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可时过境迁,终究是有些不同了。 “解除婚约吧,顾扬。” 顾扬笑容淡去,“为什么?” “就算能活下去,我也不打算结婚。所以,还是别耽误你了。”车真真如实说道,“还有,如果你想要诛鸠,我可以告诉你定位。” “假死终有一日曝光,到时候诛鸠就是你和冰顶谈判的底牌。”顾扬眼神锐利,“就这么交给我?” “恩,不行吗?” “如果是20岁,你可能是因为信任我才坦白。但如今,你不是。” “我只问你想不想要。”车真真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眼尾却微微上挑,呈现出锋利的弧度。“我只问你一次,所以也是最后一次。想好了再答。” 顾扬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几次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车真真靠在床头,明明脸色苍白连眼神都有些飘忽,却格外气定神闲,耐心等待男人的回复。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我想要。”顾扬闭上眼睛,声音格外沙哑,“我需要诛鸠,我想像救下你一样救下其他人。” 车真真看着他散发着颓唐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在收容所里,他永远是最成熟的那一个。娄青是半自闭状态,她自己是多动症儿童,只有顾扬比谁都懂事。在他打诨插科的背后,是一颗敏感又早熟的心。 车真真露出了一个格外复杂的笑容,一半欣慰,一半却是无可奈何。 她拿过纸笔,写下了详细定位后递给顾扬,“去吧,现在就去。” “不行,你——” “我没事,事不宜迟。”车真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道,“时间窗口有限。” “好,照顾好自己。”顾扬终于下定决心,“我处理完立刻回来找你。” 车真真笑了,冲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如果——你后悔了,就立刻回来找我。” “放心,不会的。” 待顾扬彻底离开后,她的笑容慢慢淡去。夕阳透过窗洒在了地板上、床铺上和她的肩上,照亮了失魂落魄的面庞。 曾经亲自搭建的天平,如今却是车真真亲手破坏了维持已久的平衡。 第7章 神秘出现的名单 t11星球早上六点,车真真坐在床边,看到突然出现的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少将!” “少将!” “少将!” 车真真百感交集,也微笑道:“好久不见。” 一头卷发的女孩叫莫冉是车真真一手提拔的老下属,在冰顶的官方记录上已于六年前牺牲。另外两个不苟言笑的双胞胎是段宇和段奇,曾经是车真真的副将。 “五年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担心坏了!”车真真之于莫染就像人生导师加亲姐姐的角色,所以对着车真真,她总是自然而然地撒娇。 “我这没事,顾扬呢?”车真真问道。 “扣住了,放心吧。”莫冉道,“他拿到的定位是联络室,我就立刻明白你的意思了。” “扣哪了?”车真真还是不放心。 “小黑屋,所有信号全部屏蔽,脑波探测也不会出任何问题。除非他死了,否则冰顶绝对发现不了。” 段宇突然问:“顾扬,他不是您的未婚夫吗?” “前未婚夫。”车真真解释,“扣押他我自有理由。不说这个,这五年a01怎么样?” 段奇汇报道:“我们紧遵您的命令,除必要活动其他时间都在地堡,至今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们的存在。” “冰顶这几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内斗得这么严重?”局势一触即发,她急需弥补这五年的空白。 “星系大战从你参加实验前开始,冰顶已经是苟延残喘。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又拖了一年多,宣告投降后彻底离开a星系开始流浪。自此之后,我们得到的消息有限而且滞后,大致情况是霍云和陈兰对鹊巢计划的观念不一致。”莫冉说。 “联盟后来也没有对a01进行地毯搜索吗?”车真真皱眉。 “没有,距离最近的a03人曾经登陆过,但很快就撤退了。”段宇道。 莫冉补充道:“a01在a星系所有人的眼中,已经是荒芜之地,而且地表温度过高,没人会对这里感兴趣。” 车真真面色严肃:“资源规划局当年的报告,预测了十年内的温度变化,当时估算还能有至少七年的生存时期,怎么会这么快!” “当初您给了我们贮藏方案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不清楚很正常。”段奇道,“为了瞒过所有人,当时只能用濒临废弃的上一代器械开采,一定程度也破坏了生态。这是资源规划局不知道的变量。”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三人互相对视,眼中尽是沉重。 段宇如实道:“不到一年。” 车真真双手交叠,一只手的食指轻点另一只手的手背。莫冉他们知道这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都噤声耐心等待。 终于,车真真换了个姿势,然后单手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十天后,你们再来接我。” 莫冉立刻反驳:“不行,你受伤了!他们回去就好,我要留下!” “听话,”伤口虽然包扎得很紧,但站立姿势下还是扯着痛。车真真道,“当务之急是清理名单上的三千多条人命。这个名单,我最迟后天给你们,拿到后立刻派影队去搜索,尽最大能力去救。” 莫冉撇着嘴,还是不愿意,“可是——” 车真真不看她,“莫队。” 听到这个称呼,莫冉一个激灵,就知道不能再任性了,低声说:“是,我听从安排。” “段宇。” “在!” “救人的任务交给段奇和莫冉,你待在a01把控局势。联系方式还是星状网络,所有的信息都以你为中转,不允许支线交叉,我也不行。” “是!” 此时,公寓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随之而来的就是砸门的巨响。 “有人吗?警察!” 想到昨天在公司会议室的场景,在t11星球人的眼中,自己和娄青怕不是凭空消失,报警也是常理之中。虽然她不打算彻底离开t11,可如今需要时间,所以保持失踪是上策。 “飞行器呢?”车真真看向窗外。 话音刚落,保持隐形的飞船便现出真身。 “快走,等会估计会破门。” 车真真预测得非常准确。五分钟后,坐在飞船中的四个人亲眼看着警察冲进了房间。 “这是?”莫冉疑惑不解。 他们没在地球生活过,对这里完全不了解。 “简单地说,我从社交网络中失联,有人担心我的安全状态,警察接到报警后来找我。” 莫冉评价:“看来这里隐私权还不错。换做咱们那里,脑波搜索能给你精准定位。” “恩。”车真真应道,眼睛一直盯着飞船上的监视屏幕。 在看到从警察身后出现的人后,她眉头一紧。报警的人竟然是同事陈晨,可她不是还在出差中吗?怎么会突然回来,并且知道她失联? “认识的人吗?”莫冉问道,“你留在这,会不会有问题?” “我换个地方住。”车真真最后看了一眼监控,“送我去西南方向最高那栋楼。” “收到。”坐在驾驶舱的段宇答。 车真真从酒店顶层下了飞船,然后用顾扬留下的假身份开了间套房。这时候,她不得不感叹,幸好自己这五年做咨询赚了不少钱,也算小有积蓄,否则根本无法负担如今的开支。 套房空间很大十分宽敞,客厅卧室餐厅一应俱全,露台上甚至还有一个私人汤池,可惜她也只能看看而已。 车真真慢慢坐在沙发上,尽量减轻胸前肌肉的拉扯,可还是疼出了一头冷汗。缓了好一阵,她这才看到茶几上酒店赠送的花和果盘。 随手抽出花束上的卡片,看清上面的字后,车真真大惊。 她忘记了自己的伤口,猛地起身,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得,粗暴地拆开花束,终于在一众鲜花中找到了唯一一只假花。而那只假花的底部,绑着一个微型储存器。 车真真试探性地将拇指放在感应器上。 “身份认真通过。” 映入眼帘的是冰顶清理名单,整整三千两百一十二个人,涵盖了每个人的信息和实时更新的所在坐标。 三千两百一十二个人,只有车真真的名字画了重重地红色叉号。 露台的门未关,一阵风将被丢在沙发上的卡片吹落,露出了正面的字—— 名单在花束底部,a。 第8章 我在你身后,所以你掉不下去 车真真被送进烈士家属收容所时,不过5岁。 霍云牵着她,穿过操场和办公楼,将她送到了林嬢嬢的手里。 “真真,今后你就跟着林嬢嬢生活在这里。”霍云蹲下,擦了擦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这里有很多很多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会过得很开心的。” 林嬢嬢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嬢嬢带你去认识新的朋友,好不好?” 车真真奶声奶气地问道:“我妈妈,和我爸爸一样牺牲了吗?” 霍云眼底的笑意淡去,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林嬢嬢也蹲了下来,拉过她温声道:“你的爸爸妈妈都是英雄,他们会永远看着你。所以你每天要过得快快乐乐的,这样爸爸妈妈才会放心,好吗?” 车真真半懂不懂,重重地说了声好。 霍云离开后,她在林嬢嬢的带领下进了屋,见到了收容所的其他小伙伴。 “现在在上算术课,空座位都可以坐,真真想坐在哪里呢?” 车真真抬起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抬脚走到了一个挂着友好笑容的小男生旁,礼貌地说:“能让我过去吗?” 男生一愣,看到左手边空着的座位后瞬间了然,急忙跳下板凳为她让出空间。 车真真迈着小短腿艰难地挤进去,坐好后冲左手边面无表情的男生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车真真。” 方才让位置的男生接过话茬,主动介绍道:“我叫顾扬,他叫娄青。他不太爱说话,你别介意。” 车真真冲顾扬报以感激的微笑,问道:“你们在这里多久了呢?这里” “这里很好,嬢嬢们特别好,你别怕。”顾扬说,“我去年来的,娄青是最早一批,好像有两三年了。” 车真真嗫嚅道:“你们的爸爸妈妈” “来这里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牺牲了。别难过,你来这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顾扬明媚的笑容,照亮了她乌云密布的童年。 由于三个人坐在一起,课堂小组或是课后活动就一起组队,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 车真真本身的性格非常活泼跳脱,刚来时因为妈妈去世加上新的环境,做什么都畏手畏脚。但经过顾扬的照顾和嬢嬢们的开导,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又变回了没心没肺的调皮小姑娘。 这天,在体育课结束后,车真真和顾扬娄青躺在大树下的荫凉处休息。 “喂,你们想不想出去玩?”车真真看着院子的高墙问道。 “去哪里玩?”顾扬反问。 车真真嘟着嘴抱怨:“哪里都行。天天待在院子里,总是憋得慌。” 娄青是他们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又了解她的性格,立刻警告道:“不许胡闹。” 车真真瞪大眼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顾扬笑道:“你不说我们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啊!” 车真真撇撇嘴,再次躺回草坪上,满脸写着不开心。她仰躺着,突然看到了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一个念头出现在了脑海中:既然出不去,站在树上是否能看得更远一些呢?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在顾扬和娄青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唰唰爬上了树。 “喂,真真!”顾扬看着她敏捷的动作,急忙喊道。 “没事!”车真真冲树下的二人挥了挥手,继续往上爬去。 眨眼间,她已经离地面五六米高了。 顾扬这会还是个小胖子,想往上爬可实在是赶不上她的速度。娄青皱着眉看她的背影,终是叹了一口气,冲还在扒着树干蠕动的顾扬道:“我去。” 顾扬果断让位,站在一旁冲树上喊:“真真!别爬了!上面不稳!” 车真真听到了他的呼喊,但她就是想站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可越靠近树冠的树枝越细越脆,也越来越不稳。待她回过神来,已经是进退两难。 在地面上感受到的是徐徐微风,站在八九米高的树枝上却是地动山摇。 车真真吓得脸色发白,再也顾不上墙外的风景,开始试探着往后退。可只要她一动,树枝的摇摆就格外剧烈,让她站不稳也抓不稳。 终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想下去” 听到她的哭声,站在树下的顾扬心急如焚,“没事的真真!你扶好,别害怕!” “但我下不去怎么办啊顾扬” 顾扬跺跺脚,咬牙道:“没事,我去找嬢嬢,你再坚持一会!” 说罢,他拔腿就跑,小胖子这辈子第一次跑得这么快! 车真真这时候不管他是去叫人还是干什么,只看到顾扬离开,于是哭得愈发凶了。 “呜呜呜呜怎么办啊——” “后悔了?做事前要三思。” 一个声音从车真真后方传来。 她顶着张花猫脸回过头来,娄青竟然爬了上来。 “呜呜呜娄青!” 娄青一向话少,对这种哭唧唧的生物更是束手无策。他伸出手道:“拉着我。” 车真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握住了那只被树皮蹭破的手:“可是,我们怎么下去啊?” 娄青牵着她缓缓挪到自己身前,“我在你身后,所以你掉不下去。” 车真真背后贴着娄青的胸膛,虽然他才8岁,可对于此时年仅5岁的她而言,他就是顶天立地的救世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可靠。 她试探性地往下爬,可承载着两个人的树枝晃动得更加厉害,吓得她立刻停止了动作。 “别怕,就像荡秋千一样。”娄青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车真真很喜欢荡秋千。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在院子里给她安了从小到大五个秋千。爸爸休假的时候,要么帮她推小秋千,要么和她一起坐大秋千。 想到爸爸有力的臂膀,勇气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她按照爬上来的路,一点点向下退去。 在双脚触底的瞬间,车真真放声大哭。 娄青为了紧紧护着她,双臂用力到微微发抖,双手也因为树干的摩擦而惨不忍睹。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便不在意地挪开眼。 他看着蹲在地下的小小身影,耐心地等到她的哭声减弱,这才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走吧小花猫,去洗脸。” 第9章 用刀背一下下敲着手腕 车真真坐在酒店时露台上,看着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心情格外不美好。 这几天,她总梦到以前的事情,梦到顾扬和娄青。 从5岁到25岁的二十年中,都有顾扬和娄青的陪伴。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后,她以为是劫后余生,却没想到是故事的转折点。 灾难,资源枯竭,生存,死亡,战争 车真真闭了闭眼,克制住不断延伸的回忆。 清理名单两天前发送a01,莫冉和段奇已经带领影队踏上征程开启救援计划。可她心里清楚,来不及,真的来不及。尽最大可能去做,能救下三分之一已经算超额完成任务。 但这不是她心头最大的担忧,燃眉之急的事是a01的生存窗口不到一年,地堡的3万军人和他们的家属到底何去何从,如何能在复杂的星际形势下保全他们? 无故的牺牲太多了,她不想再看到同胞们的鲜血。 前路一片渺茫。 对于冰顶,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复杂。一方面,那里是她的家是她血肉相连的同胞,有她敬爱的长官和老师。可另一方面,领导者的冷血为她所不齿。 所以,她无法一概而论去怨恨,也无法完全接受。 此时,酒店前台打来了电话。 响铃三声后,车真真接了起来:“喂,您好?” “车部长。” 车真真神色一变。电话另一端,是陈晨的声音。到这个时候,再认为陈晨是个普通人那就太天真了。 “陈晨。” 陈晨道:“我找您有要事商谈,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上来。” 挂了电话后,车真真立刻用绷带将伤口又缠绕了几圈,然后关掉大灯打开了房间大门,最后隐到了暗处的拐角。 五分钟后,陈晨出现在了门口。她试探地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这才慢慢走了进来。 车真真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终于靠近餐厅的位置时,闪身将她摁在墙上,与此同时将匕首架在了颈侧。 陈晨虽然察觉到不对,但身手还是比不上职业军人。由于后背重重砸在墙角,她发出一声闷哼,立刻放弃了抵抗。 将人控制住后,车真真另一只手立刻摸向她的手腕。 陈晨由于疼痛嗓音微变,但语气还算平稳,“我不是研究所的人,没有内嵌屏,放心。” “你果然是冰顶的人。”车真真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偏头看着陈晨没入阴影的侧脸,“什么目的?” 陈晨想看她,被车真真捏住下巴狠狠扭了过去,“别动!” “我想和你合作。”车真真的手劲不小,陈晨连嘴巴都张不开,只得含糊地解释。 “口说无凭。” “冰顶的详情我都知道,我告诉你。” 车真真眉头一紧,顿了顿才彻底松开了禁锢。 陈晨揉了揉已经麻木的下巴,苦笑道:“下手也太重了吧!” “我在公司待了四年,你待了三年。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冲我来的吧?”车真真依旧握着匕首,用刀背一下下敲着另一只手腕。 “是。”陈晨果断承认。 “谁让你来的?” “陈兰。” 陈兰,激进党的领军人物,研究所、资源规划局、科技发展规划局等一众强势部门尽归于她的麾下。而她,也是在鹊巢计划上签字的那一位。 车真真敏锐地问:“你和她——” 陈晨沉默了下,然后道:“她是我妈。” 车真真动作一顿,咬牙道:“呵,陈兰的女儿,找我谈合作?” “是。”陈晨严肃地说,“我是她的女儿,但这不代表我认可她的做法。” 车真真打量着她的表情,“我和你妈从一开始就不对盘,对鹊巢计划参与人员的清理想必也是经她授意。她想杀我,而睚眦必报是我的信条。” “而我的目的,就是缓冲你们的关系。”陈晨立刻道,“我崇拜你,支持你,所以不希望你和我妈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天。” “冰顶现在的情况,说说看。”车真真坐回沙发上。她极力让自己的姿势自然,不暴露受伤的事实,可还是被陈晨看了出来。 陈晨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道:“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我真的没有敌意。要是我想杀你,今天来到这里的就是娄青和研究所的特工了。” 车真真没说话,不过确实放松了些。 陈晨酝酿了半晌,开始讲述过去几年冰顶发生的事情。 “原先,霍云就很反对鹊巢计划,但内忧外患,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公开参加实验就成了导火索,霍云和我妈为此产生了不小的争执。随着实验的推进,这种分歧也愈来愈明显,军方和——你们口中的激进党,慢慢连表面的平和都无法维持。” “a联盟的攻势不减,可军方的人员和资源都损失殆尽,所以在你走后第二年冰顶投降了,彻底被驱逐出a星系。为了最大程度确保民族能存活下去,冰顶和冰山1号去往临近的b星系,而冰山2号至20号分别被派往c星系至t星系,也就是被纳入鹊巢计划的20个星系。” “这20个星系中,每个星系都有生命存在,也有没有被挖掘的资源,每艘飞船的日常供给就从这里来。其中,有9个星系文明更加领先,实验者在被投放后立刻被锁定或者毁灭。被派往这些星系的飞船,等于是一只只敢死队,但是他们只能义无反顾,因为冰顶没有多余的资源供给,他们不去就只有死路一条,闯一闯或许还能活下去。” “很遗憾,他们没有成功。存活下来的就是冰顶和11艘飞船的人,就这样熬了四年。就在冰顶适应了新的管理模式、自以为摆脱危机时,有5艘飞船失联了。一夜之间,分散在五个星系的飞船消失,所有人失踪。冰顶有派人去搜寻,但毫无痕迹。” “失联后的第五个小时,娄青来到了公司,找到了你。” 第10章 对不起,我爱你 陈晨和车真真聊了整整三个小时。 最后,车真真问道:“投名状我收到了。但我现在没权没钱没兵,如何能合作?” “诛鸠。”陈晨亮出了此行的目的。 车真真笑得讽刺,“呵,你要诛鸠何用?” “诛鸠是你的底牌,我不要。”陈晨也笑道,“我只押你。” “我?”车真真也笑,“要是我只想隐姓埋名等死呢?” “你不会。”陈晨说得坚定。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很多年了。”陈晨看了看时间,起身告别,“这是冰顶无法检测的通讯机,我会及时同步消息。” “专程上门,就为了给我送消息?”车真真接过,边把玩边问。 “是,我觉得你需要消息。”陈晨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曾经名震一时的车少将,“好好养伤,你还活着的事情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车真真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终是温声道了句谢谢。 五天后,段宇派人将车真真接回了a01星球。 离开t星系也就是太阳系之时,她远远看到了被派来此星系的冰山20号飞船。一如既往,各个生活区围绕主控中心匀速旋转,这庞大的、永不停歇的机器中,是一万名军人和三万多名手无寸铁的人们。 车真真盯着窗外问驾驶员:“冰山在其他星系都不开隐形模式吗?” “t星系只有t11有生命存在且科技水平落后,隐形模式又高耗能。为了节省资源,他们通常和t11保持着相同的公转速度,刚好以太阳为掩体。” “恩。” 曲速引擎发动,车真真收回了目光。 过去五年就像南柯一梦,逃离了现实的纷扰和无处不在的斗争,现在她终于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嗡鸣声和飞行的颠簸中,伤口初愈的车真真睡着了。在梦中,她回到了那旷日持久的星际大战的开端。 彼时,她还是32军的上校,他们的据点还是a01星球。 某日,车真真在部队带着下属训练,突然所有的警报声响起,亮着代表最高级别的紫灯。 “32军全面戒备!”车真真立刻往停机坪跑边大吼,“驾驶员迅速就位!” 与此同时,所有少校以上级别干部的联络器中传来霍云司令的声音。 “5分钟前,联盟侵入并炸毁了a01星球的一层防御系统,正式同我们宣战。目前监测到三艘母舰携325艘子飞船从星系12点方向入境,1艘母舰携75艘飞船从星系9点方向入境。” “我以冰顶的名义正式发布命令:1至10军向9点方向进近截击,11至35军向12点方向进近截击,防御部队低空飞行按照应急计划第十一条保护所有关键基地。” “祝我们好运。” 车真真迅速抵达母舰控制室,然后开启舰队广播同步情况。 “联盟侵入我方领空并正式宣战,形势不容乐观。我们或许能活下来,或许会牺牲。我们的民族或许能存活,或许彻底灭亡。”作为舰队的领导,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也必须临危不乱,“7个月前,我们的星球遭遇了毁灭性的灾害,家园被毁、无数同胞罹难,但是我们坚持了下来。因此,我认为,我们一样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回忆起过去一年,全舰的士兵们表情沉重。 车真真停顿了几秒,扬声道:“32军,向星系12点方向进近!” “是!” 战争一触即发。 车真真看着无数承载着战友的飞船和敌军的飞船一起消失在火光之中,即使身处真空,可仿佛还能听到那让人心颤的爆炸声。 战争总是那么残酷,战争中永远没有赢家。 “编20队后撤,编25队顶上!注意右翼!”车真真飞速扫过所有反应战况的实时屏幕,声音不疾不徐但格外坚毅,“给我接28军——” “敌军重点攻击星系10点钟方向,需要同步协调,重复,需要同步协调!” 段宇飞速操作着监测系统,提醒道:“上校,右翼大量敌军突然回撤!” “给我画面!” “是!” 车真真皱眉,虽然是看似随机的回撤,可明明敌军占尽优势,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打仗一如下棋,拼的是战士的勇猛,也是主帅间的博弈。 “a01的全局监控图,快!”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和绿色图标在不断移动不断刷新,段宇段奇立在车真真身后盯到眼睛发酸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控制室的所有人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但都在等待主帅的决断。 突然,车真真转身,大步向飞船连接仓走去,“编1队准备出发,我亲自带队!” 段宇段奇对视一眼,急忙跟上劝阻道:“上校,您不能以身涉险!这里需要您来指挥!” “上校!” “上校!” 车真真驻足,转身冲控制室所有下属道:“联盟的目标从不是正面攻击,他们在扰乱视线试图绕至六点方向袭击我怀疑敌方有配备大型微子机的可能性。” 闻言,所有人僵住了。大型微子机,能毁灭整个星球的武器,远远比几倍于己方兵力的袭击可怖。被击中的任何物质会迅速引发链式反应,直到彻底化为宇宙中漂浮的星尘,包括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 “这”段宇道,“如果真的使用微子机,编1的力量无法应对。上校,我请求32军全体前往!” “保持原计划,守住正面战场!”车真真一口拒绝,“微子机是我的猜测。如果猜测不准,32军撤离会导致正面战线全线崩盘。” “此刻起,除编1以外的32军指挥权移交段宇中校,段奇少校负责辅助并且和编1保持直线联系。如果我有去无回我祝各位功成身退,祝我们民族永存!” “编1队,出发!” 车真真没有回头,直到驾驶的小型飞船起飞,她都没再回头。 编1是32军最特殊的分队,是走投无路的最后杀器。每一位战士都孑然一身,造就了这只无比勇猛的敢死队。 当纵队悄无声息的绕过激烈的战场,绕至无人生存的a01背面,全队成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星球背后的黑暗中,两架大型微子机在飞船层层叠叠的包裹下,正在向预定的发射轨道移动。 五分钟,至多五分钟后,a01将不复存在。 “编1,蚂蚁阵型分散,关闭所有灯光。”车真真对着耳麦指挥道,“任务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击毁大型微子机,即使是自杀式袭击。” “是!” 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质疑。此时此刻编1的每一个人、每一次操作都如复制粘贴一般同步,先是隐匿于敌方舰队的下方,然后悄无声息地攀升。 每个人看着头顶的庞然大物,直到距离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车真真轻点了下通讯器,可霍云司令持续占线,她只好选择留言:“32军车真真报,a01星系六点方向有两架大型微子机和约100艘敌方飞船包围保护。编1纵队即将到达现场试图销毁微子机,时间窗口至多五分钟。” 五分钟,任何一只部队都无法及时增援。 此时此刻,民族的命运落在了编1队30名队员的肩头。 在开火的前十秒,在敌方发现他们的存在开始向下迎击之时,车真真已经来不及在通讯录翻出他的联系方式了。她飞速点开置顶的和娄青顾扬三人的联络分线,哑声说:“对不起,我爱你。” 第11章 少将归来 “少将?车少将?” 车真真骤然睁眼,手边的匕首已然出鞘。她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和戒备,像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段宇立刻举起双手,轻声解释道:“少将,您已抵达a01。” 车真真的目光重新聚焦。她收回匕首,然后松开了身上的安全带,缓缓起身。 段宇看她脸色苍白神色恍然,主动问道:“您又做梦了吗?” 车真真转身向舱门走去,段宇紧跟在后。 随着少将一步步向前走去,方才无意中显露的脆弱一点一滴退去,重新被坚不可摧的外壳武装起来。 正当他认为得不到回答时,车真真回头问道:“后来,你还会做关于星际大战的梦吗?” “会。心理监测中心说,士兵的创伤后遗症会伴随一生。”段宇答道。 “恩。当时心理评分亮红灯后被一群心理医生缠得头大,我还理直气壮地说我创创伤后遗症是弱者的托辞,强者能克服一切。天真啊” 段宇也笑了,“从战场上活下来什么没见过我和段奇当初也这么想。” 车真真概括:“时过境迁,不再嘴硬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出舱梯。车真真率先走下去,在看到眼前整齐列队的三万部下时瞬间百感交集。 “车少将!” “您终于回来了!” “欢迎回家!”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想说的话。 自车真真恢复记忆以来,她头一回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当年安顿好最终离开a01时正值鹊巢计划推行,她忙于同军方和激进党周旋,外加因为娄青的态度而烦心,所以告别十分的仓促。还好,还好同他们有再见的机会。 车真真听了一阵,然后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首先,我想向大家道歉,对于过去五年的缺席我深表歉意。”覆盖整个地堡的扬声器传来清脆却不失沉稳的女声和电流传递的沙沙声,“我们的民族经历了巨灾和战争,我们曾因为作为军人的忠诚和领导者的昏庸之间的对立而摇摆。而今天,我们还站在这里。所以,我要感谢每一位同胞的努力。我们走过了艰难的岁月,但是,最艰难的阶段永远是明天。” 她微微沉吟,还是选择和盘托出。作为主帅,她从不会为了方便管理而采取愚民政策,“目前估算,a01的生存期不足一年,也就是未来一个季度内,我们需要寻找新的家园,然后在半年内离开这里。与此同时,我们需要躲避联盟和冰顶的视线,一切行动必须统筹隐蔽和安全。” 面对如此直白的消息,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不由窃窃私语。不到一年的时间节点如利剑悬于头顶,冲淡了重逢的热烈氛围。 “究竟何去何从还需要一定时间去探索和研究,但请大家放心,保证每一位战士和家人的安全是我们的头号目标。我们有最想保护的人,就有最坚实的信念。而我,相信信念的力量。” 车真真颔首,然后转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段宇大步走在她旁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少将,现在就公布可能会引起恐慌。是不是等确定撤离地点了再公布好一些?” “那如果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呢?”车真真停下脚步,“如果明天是宇宙的末日,那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再见一见自己爱的人,在他们的怀里面对必将到来的死亡。” “但是现在不是末日——” “我明白你的意思。”车真真打断他,“你担心有人因为害怕而叛变,对吗?” “是。”段宇在她的注视中低下了头,但依然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车真真肯定道:“你担心的很对,这是无可避免的问题。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段宇,我无法将自己同方才的每一位军人割裂来看。我就是他们,他们也是我,我希望破除信息壁垒,让他们基于所有信息作出决断。” 这番话让段宇想起了从当年的瞒天过海到在a01立足的那一段离经叛道的过去,不由笑着赞许道:“您一项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伙能这么果断地跟随您一起离开。” “但我的想法很天真,不是吗?”车真真隔着玻璃看向监测室内的场景,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一时有些迷惘,“我确实不是好的领导者我只适合做一个普通的军人,带领自己的手下完成好命令,仅此而已。” “您不要妄自菲薄,如果没有您,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星系大战或者冰顶的资源紧缺时期”牺牲了。”段宇宽慰道。 车真真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收回目光。 “我带您去房间休息。” 地堡的路七拐八拐,车真真离开时还没完全建成,目前是完全不认识路的情况。段宇带着她往住宅区走去,途径了好几片生活区域。 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横在路中间,看到他们后直直冲车真真走来。 “抱抱” 段宇想要阻拦,车真真摆了摆手,“孩子不到三岁吧?” “是,是在地堡出生的孩子。”段宇答道。 这时,一位年轻的女人穿过大厅跑了过来,原来是孩子的母亲。 “不好意思段队。”她牵过孩子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看到段宇身后身着军装的车真真。 段宇虽然是钢铁直男,平日里粗枝大叶不拘小节也不苟言笑,但对着弱女子和小孩子时格外和煦。他微笑道:“无妨。” 女人可能联想到了今天部队集合的事情,猜到了车真真的身份。她冲车真真鞠了一躬,格外真诚:“车少将,欢迎回家。” 车真真微愣,实在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说“家”这个字眼,“谢谢。” 待到这对母女离开,车真真还在看不远处儿童聚集地的盛况。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竟然有一座孩子们喜爱的儿童乐园。 段宇看到她的神色,解释道:“在地堡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了,这几年我们就着手建立了幼儿园、游乐场,原计划再过一阵设立小学但可能也用不上了。” “这些孩子,从出生起都没见过光,整日待在地堡之中。”车真真终于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我最近总是在想,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第12章 点名要求见车少将 “您怎么会这么想!地堡的人们都一直记着您,如果不是您,大家很可能在星系大战中就丧命了!”段宇恨自己的笨口拙舌,怎么都表达不清大家的感激。 “也可能,大家都在冰山号上过着更无忧无虑的生活。”车真真情绪有些低落。 三拐两拐,还没等段宇酝酿好怎么劝慰她便已经预留给车少将的房间。 “你也去休息吧,明早带我见顾扬。” “是。” 车真真关上门,四下打量了一番。虽然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但拟日光灯覆盖了地堡所有区域,生理上还算舒适。她呼了一口气,和衣躺在了舒适的大床上。 很奇怪,这里好像真的有家的感觉,让车真真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车真真跟着段宇来到关押顾扬的地方,她嘱咐道:“我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我。” “是。”段宇通过指纹和虹膜解锁,替她将门拉开,这才退到一边。 车真真缓步走进这间石室。虽然叫小黑屋,但是生活起居的硬件设施配备到位,和地堡居民生活区是相同的标准。唯一的不同是这间屋子正上方的地表安装了屏蔽器,确保屋子里的人无法用任何方式发送信息。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车少将大驾光临” 车真真在黑暗中闭了闭眼睛,本能地选择去隐藏呼之欲出的情绪。 “有事情要问我吧?”见她不说话,顾扬又问。 “恩。” “我已经是阶下囚,随便问吧。” “顾扬”车真真想要解释,可究竟有什么可解释的呢?欺骗对方的人是她,命令扣押的人也是她。 “与其纠结我怎么想,车少将还是多在冰顶那边费些心思吧。”经过了十几天的关押,顾扬早已没有最初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格外平静,“私养军队,胆子不小啊车少将!” 车真真不提过往,只说现在,“我还活着的消息必须保密,起码这半年内必须瞒过冰顶。所以对不起。” “呵!”顾扬自嘲一笑,“在你心里,我就一定会同冰顶告密,对吗?故意跟我说将诛鸠交给我,借机试探我,对吧?” 车真真默了默,嗓音喑哑:“信任是小孩子的事情。我不能赌,任何一丝潜在的威胁我都会杜绝。” “伤,好些了吗?” 车真真微愣,没想到走到这一步,他还在关心她。 “我能理解你,所以我一直努力不去怪你。”顾扬的声音有些惆怅,“但是,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真的换不来你一丝一毫的信任吗?” “人都是会变的不过变得是我,不是你。” “是啊,我知道你离经叛道,可没想到你能离经叛道到这种程度。”顾扬问道,“你养着这么多士兵,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冰顶发现了,你们都活不了,你知道吗?”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做,你信吗?”车真真的视线垂落,看着走廊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的一片片平行四边形,“有时候想想,原来一切的开端就是我给娄青看了最新的研究。呵,挺可笑的” 顾扬也陷入沉默,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午后。 那时候,星系大战还没有爆发,车真真身为少将平时只需负责部下的训练,偶尔跟上级开个军务会议,总体而言十分清闲。 这个阶段,她又捡起了学生生涯未完的研究,没想到会取得重大突破。通过稳健性检验的那天,她第一时间在联络分线呼叫娄青和顾扬,一定要二人来一趟她的住所。 很少见她这么兴奋,顾扬推掉了几个会议第一时间赶到,而娄青却完成工作后才姗姗来迟。 人齐了之后,车真真喜滋滋地展示了自己的成果,娄青和顾扬相互对视彼此眼中都写满惊讶、骄傲和担忧。惊讶和骄傲是因为这可以说是关于宇宙的最前沿研究,担忧是因为研究本无好坏之分,但研究应用到实际会产生的影响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性因素。 车真真暂时没有打算将研究公开的打算,然而后面的发展还是出乎了每个人的预料。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娄青为什么会背叛我。”车真真微微踱步,还是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于是她的整张脸都陷入黑暗中,“哪怕他同我提前讲一句也好,我都不会那么生气,也许后来我也不会那么内疚”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顾扬依然坐在最角落的床沿,他微微偏头看向黑暗中女子的身影,“至少五年前,你是最无辜的人。” “因为我的研究,我出于兴趣搞出来的研究,死的人数不胜数”车真真笑得讥讽,“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好恨啊!我恨当时的自己,也恨把我变成刽子手的娄青和激进党!” “放过自己吧。”顾扬道。 车真真猛地起身,抹了把脸,“我今天来是为了问你几件事情。我希望你配合,当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 顾扬的语气中透露着自暴自弃,“问吧。” “第一,你为什么会参与鹊巢计划?从我被清理记忆到实验正式开始,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你这五年都在地球,为什么对冰顶的近况知之甚多?” “我主动参与的,因为你参与了,我不放心。”顾扬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当时军方和激进党冲突升级,实验时间几次推后,所以娄青——” 段宇没敲门就直接闯了进来,语气焦急地说:“少将!有一艘飞艇降落a01,直直冲地堡而来,是——是娄副主席!” “什么!”车真真顾不得未完的对话,立刻向外冲去。 段宇锁上关押顾扬的门,边跑边同步情况:“防御部队已经悄悄包围了他,您看怎么处理?” “不要轻举妄动。”车真真伸手,“给我看实时监控!” 段宇将显示器递给她。 只见娄青依然身着黑色风衣,缓步向地堡入口走来。 由于当年的过分开采,a01资源殆尽气候异常,地表早已变得光秃秃,永不停歇的风沙席卷整个星球。 在这样的环境下,娄青却如在自家庭院一般信步走来,丝毫未被恶劣的环境所影响。 “少将,他下了飞艇后直接向地堡走来,他是否知道地堡的入口?而且,他是否发现了您依然活着的事实?”段宇眉头不展,若是娄青知道,那冰顶是否也已经得知a01的异状? “我不知道。”车真真将显示器还给段宇,“但无论如何,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拉警报,所有人做好战备。” “是!” 作为经历过大大小小多次战役的二人,深知战备意味着什么。但凡有回旋的余地—— “报告段指挥,来人停在了地堡入口三米处,点名要求见车少将!” 第13章 鲜血蜿蜒 车真真心理一沉。果然,瞒过娄青太难了 段宇主动提出:“少将,我去吧!无论如何,必须将他扣下。” “我去。”车真真合上眼,在黑暗中思索了一阵,交代道:“给我拿一副反控耳扣,再给我一根三棱刺。” “是。” 五分钟后,车真真从地堡的备用出口来到地表,绕到了娄青身后。 听到风中传来的沙沙脚步声,娄青没有回头,却精准认出了来人:“交出诛鸠。” “娄副主席自己送上门来,口气还这么大?”车真真驻足。 这永无止尽的漫天黄沙之中,娄青的背影依然如记忆中一样挺拔。当然,嗓音也依然冷淡。 “我不想威胁你,但地堡里至少十万人吧?” 车真真后槽牙一紧,随即却笑了开来,“想要诛鸠,可以啊!但是你得先满足我的好奇心才行。” 娄青转过身来,看着一身军装的车真真,一时有些恍惚。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亲手留下伤口的位置,最后落回了那张笑容明媚的脸庞。 “我向你保证,诛鸠绝对不会投入使用——” “我再说一次,我不相信!”车真真冷下脸来,不耐烦地反驳。 “微子机已经瞄准a01。五分钟,五分钟内你交不出来,所有人都得死,包括你藏了5年的部下和他们的家属。”娄青三言两语讲明情况,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而非用十万条人命威胁。 “诛鸠不在这里。”车真真试图周旋。 “我了解你。”娄青道。 怨恨、痛苦、愤怒,这些情绪不断翻涌,让车真真藏在披风里的手紧紧握住三棱刺。 车真真莞尔一笑,如少女时期缠着娄青陪她去部队舞会一样,娇娇俏俏地问:“那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呢?” 娄青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考量她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最终,他再次忽视了她的威胁,敲了敲手腕道:“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车真真终于露出了破罐破摔的狠戾。积压许久的情绪、身心俱疲的绝望感和同曾经最熟悉的人反目成仇的割裂感,让她在冲动之下无比想结束这暗无天日看不到尽头的人生。 “上次见面,你想杀我,没成功。我想杀你,也没成功。这次,不然咱们死在一起?” 原以为娄青会像个上了发条的报时器一样继续忽略所有无关话题,可他却浅浅露出了笑容,柔声说:“好啊。” 车真真冷下脸来,三棱刺出鞘,直攻娄青的颈侧,可娄青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尖端距离大动脉一毫米的距离,她距离他不到半步的距离。 “两分钟。”娄青一派淡然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自己的命脉正掌控在别人手中。 车真真的瞳孔中有血色蔓延。她恨不得现在就了结了娄青,可理性来说这样会葬送十万多无辜的生命,感性来说她下不去手。她比不得娄青六亲不认。 上次属于濒死之时的自卫,现在她真的下不去手。 “一分钟。” 在这完全不对等的交锋中,车真真终是妥协了。 三棱刺落地,她退后一步,匕首滑落掌心。 车真真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在肘关节处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裹挟着空气中的沙尘洒落在早已荒芜的大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规整的圆。 娄青终是变了脸色,像是克制不住某种感情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 车真真单手将匕首合至腰间,然后混杂着鲜血从肘关节的骨头处取下了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认证盘。全程,她如感觉不到痛一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始终用平淡的目光注视着娄青。 “这是认证盘,诛鸠确实不在这里。”车真真掌心向上,展示了认证盘上的蓝灯。 认证盘是当年军方为了保密研制出来的类似于钥匙的东西。将物品封在保险盒中,用配对的认证盘进行加密后,除了在用认证盘去保险盒周围一米处进行指纹、虹膜和密码三重解锁外,任何对保鲜盒的触碰都会引发自毁程序。 加密后启封前,认证盘始终会亮蓝灯。若是保险盒已自毁,则会亮红灯。否则不会亮灯。 “现在,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车真真打开自毁程序,将大拇指靠近识别处,“不知道现在,娄副主席是否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 娄青看着她脚边地面上层层叠叠不断加深的铁锈红,眉宇间有一瞬的苦涩。他哑声道:“问吧。” “冰顶是否知道a01的情况?” “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你又为什么没上报激进党?” “气候异状。”娄青戳动了几下手腕上的内嵌显示屏,展示了当年因为资源开采造成的气温拐点和当年的预测报告,“我核查了报废器械,再比对出入人员和32军阵亡人员,进行了合理推测。” “不愧是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员。”车真真笑了笑,失血让她的面色一点一点苍白,可她依然战得笔挺,“所以,为什么不上报?” “因为我发现的太晚了。当时全面撤离计划已经推行,需以大局为重。” “那之后呢?五年的时间,你为什么隐瞒此事?” “因为联盟封锁了a星系,大型飞船无法进入。我不希望有过多的人员伤亡。” “呵。”车真真轻嘲,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我可以把诛鸠给你,但你必须将a01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虽然我并不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但我还是要一个保证。” “我独自来找你,就是不想公开此事。”娄青颔首,“我保证。” 十分钟后,车真真和娄青一前一后向飞艇走去。 当年参加诛鸠计划前二人就已经水火不容,如今又隔着五年的距离,所以一路无话,只有时不时滴落的鲜血蜿蜒。 第14章 眼中的杀意 车真真耳廓内的联络器轻震,她碰了碰耳朵后传来段宇焦急的声音:“少将!所有部署就位,是否需要拦截。” “不必,放心。”她光明正大地回答,丝毫没有避着娄青。 “可是——” “放心,有任何异状立刻汇报。”车真真加重语气。 “是。” 娄青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向飞艇走去。 待到二人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娄青这才开口问道:“顾扬呢?” “我为什么会知道?”车真真不耐烦地反问。 娄青没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她。这种洞察一切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掩饰与谎言。 车真真移开视线,调整好座椅后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问:“到底走不走?” 娄青非但没有启动,反而离开了驾驶舱。好一会,车真真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进,直到停在自己的旁边。 “披风脱掉。” 车真真骤然睁眼,看着杵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警惕地问:“干什么?” 娄青长腿一曲蹲了下来,车真真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医疗箱。 “不用。”她本能地拒绝。 娄青毫不客气地扯开她虚掩的披风,露出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小臂上临近干涸的一道道血痕。他就着蹲下的姿势看了她一眼,像是嘲讽她的嘴硬。 看着惨不忍睹的左胳膊,车真真终于妥协:“我自己来。” 娄青拍开她拿纱布和酒精的右手,却十分轻柔地抬起了她的左臂,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看着他手里吸满酒精的纱布,车真真看懂了他的警告。 果然,下一秒纱布糊在了伤口上,直冲天灵盖的疼痛来袭。她咬牙,狠狠地将头向后靠在椅背上,还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娄青手上动作很快,完成清洁工作后拿过一旁的修复仪对准了必须缝针的伤口。 “再忍忍。”看到她疼出了一头汗,惜字如金的娄青终于开口,“方才大义凛然,现在知道疼了?” 车真真从牙缝中露出两个字:“闭嘴。” 娄青眉尾轻扬,果然不再说话了。直到给伤口裹好纱布,发觉车真真要起身的动作,他才道:“别动,等一下。” 男人将医疗箱放在驾驶舱的柜子里,然后拿了点东西,重新折回来蹲在车真真面前。 “军用清洁血迹的湿巾”车真真立刻认了出来,“备得真齐全啊。” 娄青假装没听懂那话中带刺,再次小心地拉过她的左手,在不抻到伤口的情况下尽量展开小臂,然后用湿巾一点一点擦去血迹。 这个俯视的角度下,车真真能看到他高耸的眉骨和挺翘的鼻梁,甚至能看清他纤长却直愣愣垂落洒下阴影的睫毛。印象中,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看过他。 娄青自小生人勿进的气场和毫不给面子的冷漠很容易让人忽视他优越的五官,包括一起长大的车真真。岁月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但对娄青却格外优待。他依然有着干净清洌的气息,如今隐约的锋芒感中又不乏成熟稳重,如利剑收于鞘中,不可为旁人揣摩。 “好了。”娄青松开握着她的手,将所有医疗垃圾收拾好,这才起身回到驾驶位上,“坐标。” 车真真看着包扎得十分完美的伤口,忽然生出一丝疑惑,不知道高高在上战火波记不到的娄副主席怎么手艺如此之好。 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诛鸠是杀器,也是我依仗的退路。” “我知道。” “那你知道蝴蝶效应吗?”车真真偏头看他,“如果不是给你看了我的研究,就不会有后来的鹊巢计划,激进党和军方的冲突就不会这么激烈,可能也不会有这么多无谓的牺牲。” “可能没有鹊巢计划,但牺牲的人只会更多。”娄青将飞艇启动后打开了恒温系统,“当时的牺牲是如今每座冰山号飞船上的人能安稳度日的基础。” “是么?”车真真的眼中空洞又迷茫,“今天我为了a01的人将诛鸠交给你,这一个决定究竟又会造成多少冲突和死亡呢?” “不会。”娄青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她,眼里是太多她看不懂的隐忍和挣扎,“信我一次。” 信或不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t11,到t星系后我给你指路。” 说完这句话后,她将披风当被子盖在了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原是因为不想看见娄青也不想和他说话,眼不见为净所以装睡,没想到在引擎声中,她真的睡着了。 梦里,娄青继续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帮她处理伤口。 车真真恼怒之下狠狠推了一把,娄青失去重心瞬间跌坐在地。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将两个手腕搭在膝盖上,无奈地问:“到底怎么不高兴了?” “你自己知道。”车真真凶巴巴地说。 娄青微微叹气,继续拉过她的手为她包扎。半晌,语气平平地说:“其实我很生气。” 这句话在车真真燃烧的火气上加了一通汽油,她打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呵,你生气?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娄青只得跟着站起来,“先包扎。” “你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说过多少次,我很讨厌这样!”车真真低吼。 看着他永远没有波澜的模样更是来气,直接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男人拉了回来。 “我会回答,但事有轻重缓急,伤口必须处理。”娄青的语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颇有些低声下气地劝道,“别生气好不好?” 车真真看着这样的他,很多问题都到了嘴边。比如,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窃取我的成果?你是真的支持冰顶的决策吗?你要诛鸠到底有什么用?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死? 但她一句都问不出口。 娄青太聪明了,任何无意的试探都会让他洞悉一切。 所以车真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娄青看她还未消气的模样,终于放下手里处理伤口的医疗用品,搂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下一秒,嘴唇上微凉的触感和眼前不断放大的俊脸都在刺激她的神经。 车真真猛地撑住座椅把手坐了起来,左臂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将意识迅速拉回现实。她微微喘气,让自己迅速平复下来。 娄青的声音左边传来,“做梦了。” 车真真就着低头的姿势蓦地偏头去看他。 这一秒,娄青看到了她眼中浓烈的杀意。 第15章 灰飞烟灭的星球 飞船降落在了罗布泊。 罗布泊,死亡之海,多少人有去无回。 车真真打开认证盘,认明指示的方向后率先走出了舱门。 娄青看了看显示屏上舱外的温度和风速,捞起被落在座位上的女士军用披风,然后才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t11星球的日落时分。残阳如血,目之所及是望不到尽头的荒漠和已经枯萎风干的树干,天地之间一派昏黄。 这也是车真真第一次来到这里。 当年为保无恙,她确实将诛鸠拆分为三个部分,并且将其置于和认证盘关联的三艘隐形机中。只要她落脚,智能系统会自动选择三个合适的地点将诛鸠埋藏。 “真像如今的a01啊!”车真真状似随意地说。 娄青始终落后她半步,“a01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藏匿的人们需要新出路。” “恩,但这与你无关。” “有几个备选。我给你坐标,你派人去看看。”娄青道。 “如果真的宜居,冰顶早都占据了,还能留给我?”车真真心生警惕,她不认为他是出于好意主动提供帮助。 “冰顶已经放弃了登陆计划。” 车真真语气平平:“是么。” “你可以不信我,但为了那十万生命,我建议你去看看。” “不劳你费心。” 谈话陷入僵局。 这时,认证盘突然响起了警报声,预示着他们抵达了保险盒附近。 “正下方413米。”车真真报了精准的定位。 “恩。” 娄青将手里抱了一路的披风搭在她的肩头,这才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圆柱状的探测器。 车真真冷眼看着插入地表的探测器不断伸长,直到前端的探头探测到了目标物。两分钟后,伴随着探测器旁砂砾石层不断堆积,掩埋五年的保险盒终于重见天日。 娄青吹了吹表面的浮土,然后起身道:“走吧,下一个在哪?” 车真真的视线扫过,试探地问道:“不用打开?” “不急。” 确实不急。离开罗布泊后,他们又去了哈巴雪山和蓬莱,十个小时内诛鸠全部到手。 娄青将飞船目的地设定在了a01,然后冲坐在副驾驶的车真真道:“打开吧。” “到了a星系我再打开。” “别忘了瞄准a01的微子机。”娄青提醒道。 “你也说了,有微子机。早晚我都是要给你的,何必急于一时。” 娄青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不走?”车真真失去耐心,倾身去按启动键,却被娄青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早都选好撤离地点了吧?”娄青眯着眼,语气格外肯定,“等我们抵达a星系,a01早就没人了。” “怎么可能?”车真真甩开他的手,一副无语的表情,“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有。”娄青在操控界面轻点了几下,飞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几个硕大的窗口。 车真真脸色陡变。 她难以置信:“你竟然能拦截我们的单向联络!” 看着她因为震惊和慌乱而略微扭曲的面庞,娄青淡声道:“我能。” 显示屏上,是车真真和段宇的代码联络,最难破译的千分位密码在娄青这里如一加一等于二般简单。 从她推动撤离计划实施,到段宇实时汇报撤离人数,一切的一切原来都在娄青的眼皮底下。 他主动提出备选方案,只是洞悉一切后随意的试探罢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车真真低吼。她恨极了他运筹帷幄的样子,好像其他人都是跳梁小丑。 “现在把保险盒打开,我就送你回去。约定不变,只要我拿到诛鸠就保守秘密。”娄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吃准了车真真不得不妥协。 车真真不再像先前一样通过代码与段宇联络,而是光明正大的呼叫,“段宇,收到回复。” 藏在耳廓内的耳扣寂静无声。 “a01,收到请回复。” “a01?” 车真真的脸色越来越差,然后猛地起身抓住娄青的领子,低吼道:“你屏蔽了信号!” “我——”娄青正要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盛怒之下,车真真顾不得自己的伤,将娄青从驾驶座揪了起来,“关掉屏蔽,让我确保a01无恙。否则我现在就销毁诛鸠!” “关不掉。”娄青哑声说。他举起左手,而微子机的发射控制器就在手中,“现在打开,现在!” 车真真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她的愤怒连同盔甲层层褪尽,独留无所适从的脆弱喷涌而出。 这一瞬间,她不再是那个坚不可摧用一己之力扛起十万将士的车少将,而是那个站在树枝上摇摇欲坠被吓的哭泣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所有的思维在这一瞬间都不再运转。 四目相对,娄青看得真切。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当年蹲在树下的她。 终于,他闭上眼睛,用和当年一般无二的语气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打开吧,会好的。” 打开吧。车真真心底的声音也这么说。 认证盘绿灯亮起,然后彻底熄灭。三个保险盒同时打开,露出了三个大小一样的三角形。 看着在娄青手中复原的诛鸠,车真真眼里的光终是熄灭了。 她疲惫地坐回副驾驶,连嗓音都变得无力,“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好。” 返程途中,车真真始终未合眼,娄青也再没开口,只有曲速引擎不断嗡鸣。 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自己刚当上少校时,有次开着军用飞艇带娄青顾扬去了冰云星唯一的活火山。那时候,她是他们中间唯一能够独自驾驶飞艇的人,自然格外骄傲。 “怎么样?爽吧!”车真真用高难度的方式操控,飞艇在空中不断攀升、俯冲、旋转,“展示一下我的技术!” 顾扬紧紧抓扶手,脸色发青,有气无力地说:“你别我想吐” 车真真大笑,“那你可太不行了!” “是是是,我不行。饶了我吧姑奶奶” 娄青看着顾扬已经失神的目光,冲车真真道:“他不舒服,别闹了。” 娄青话少,但凡他开口那必然是十分紧迫的情况。 车真真撇撇嘴,将飞艇平稳下来后扭头看身后的顾扬,这才发现顾扬惨白的脸色。 “对不起对不起!”车真真急忙道,“你没事吧!” 顾扬这会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冲她摆摆手又指了指下方,暗示她先着陆。 火山长什么样车真真已经忘记了,但他下了飞艇吐得撕心裂肺的场景还记忆犹新。 曲速引擎的声音骤停打断了她的回忆,也预示着即将到达终点。 当飞艇抵达预定的坐标时,车真真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在极度崩溃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连瞳孔都扩张到极点。 沉稳如娄青,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握着控制器的手也是青筋暴起。 原先属于a01星球的坐标处如今空无一物,只有丝丝缕缕的星尘缠绕延伸。 第16章 有的人,生来就适合做主帅 人在遭遇巨大的冲击时极易变得呆滞,因此部队训练时会在军人的脑内模拟多种情况以提高大脑的防御阈值,从而确保极端情况下能维持理性思考从而做出最优选择。 这一训练,车真真一直是同级别军官中的翘楚。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无论经受多少训练、多么优秀的士兵的承受力都有极限。 微子机的操控系统连着娄青的私人飞艇,所有的记录都显示在了大屏幕上。车真真机械地收回看向虚空中的目光,这才发现一切都发生在他们从t星系出发的时刻,也就是彻底失联的时刻,而微子机造成的链式反应在分钟内结束。 一分钟,六十秒,一个星球灰飞烟灭,一如从未存在过。 她松开身上的安全带,缓缓起身走向驾驶座,“为什么?我把诛鸠交给你了,为什么?” 眼泪从木然的面庞滑落,大滴大滴洒在娄青的手背上。 他看着那一颗颗泪珠,没说话,也没抬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冲我来?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为什么普通人想活着,就这么难?” 车真真再也顾不得娄青怎么想,只是将脑海中出现的问题一股脑倾倒出来,“鹊巢计划虽然死伤惨重,但姑且有实施的意义。可a01呢?” “我们都别无选择。”娄青嗓音喑哑,说出的话也含含糊糊,“很多事情的发生,确实是没有任何道理和意义的。” “选择,选择”车真真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是啊,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有。”娄青终于起身,“带着诛鸠,回冰顶吧。” “回冰顶?我的家是冰云星,是a01,从来不是冰顶。”车真真低下头,看向娄青手腕上的内嵌屏。 “顾扬,是不是在a01?”娄青突然问道。 对啊,顾扬。她不知道撤离计划实施得如何,不知道有多少生命随星球一起消逝。和a01失联,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信号屏蔽,而是——a01早就无人生存了呢? 顾扬,顾扬 “是。”她终于承认。 而且,撤退计划里顾扬在最后一批。 原以为娄青要质问她的冷血冷清,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偏得离谱,“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了?有屏蔽信号吗?” “你是说——”车真真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 轰!!!!! 飞艇猛地一震,随即红灯大作警报声响起。 他们竟然遭遇了袭击! 娄青正要坐回驾驶座上操控飞艇进行紧急躲避,却被车真真一把拉开,“你去副驾!” 娄青没有同她争执,毕竟车少将的操作水平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自然远胜于他。 车真真十指纷飞,将自动驾驶模式切换为手动驾驶,然后冲娄青道:“给我视野。” 在最危险的时刻,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是依靠本能。 连车真真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语气中不再有疏离防备,而是一如少年时期般义无反顾地将后背交给了她最信任的人。 娄青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手一顿,随即默契地将车真真所需的所有视野切到大屏幕——十艘飞船成半包围的阵型。二人对视一眼满是了然,a01荡然无存,a星系必然发现了异状。 看出她隐隐露出的狠意,娄青警告道:“别轻举妄动。” 就像曾经不听娄青的警告毅然决然爬上那棵参天大树一样,如今的车真真自然也不会听从他的意见。 车真真眯着眼问道:“救生舱在哪个位置?” “左侧发动机后方。”娄青道。 联盟是军用级别的飞船,娄青只是个私人飞艇,任何反击都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呵,联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看清敌方无人机的动线后车真真道。 所有的无人机将曲速行进的路线全部封死,根本不给他们启动引擎的机会。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死于飞艇爆炸或者原地投降。 “你用曲速引擎打过一次游击之后,这已经成为联盟的必备阵型了。”娄青冲罪魁祸首说道。 娄青放大无人机的画面,每个无人机上都绑着感应器和炸弹,只要他们敢曲速撤离,便会瞬间葬身火海。 “可惜,他们还是没学到精髓。”车真真忽然笑了,“他们忘记封锁了最重要的方向。” 话音刚落,她果断地按下曲速引擎发动键,竟是直指敌方飞船而去! 为什么选择无人机封锁动线,是因为曲速状态下的冲力过大方向难以把控,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相互撞击只会葬送所有人的性命,连飞船都会四分五裂。 但是,车真真竟然直接向敌方飞船冲了过去! 这一秒,娄青的心跳露了一拍。下一秒,眼前白光一闪,飞艇竟然绕至了敌方最中间的飞船正上方! 也就是在一秒的时间里,车真真打开关又闭曲速引擎,并且成功调整了方向! 私人飞艇唯一配备的武器是五级火弹,和军用的十级氢弹相比如弹弓之于机枪,简直是过家家般的存在。 但是,车真真将火弹精准击中了飞船的左侧引擎! 第一艘飞船失控,其他飞船反应过来后立刻绕前包围,试图三百六十度围困。 车真真看了眼全视野,淡声道:“想围住我,做梦。” 进入曲速,调整方向,关闭曲速,瞄准,投弹。 在这极度紧张刺激的时刻,车真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短短五十秒,六艘敌方飞船被击中! 除了车真真胆大又精细的操作,娄青的视野也给得格外准确。除了第一次没反应过来,后面都像有读心术似的给到车真真她想看到的画面。 完全没有言语交流的二人,通过绝妙的配合瞬间打掉了联盟的士气,不断拉扯下敌军阵型大乱。 娄青手上繁忙,用余光扫了下一派云淡风轻的驾驶员。车真真依旧保持着脊背笔挺面含笑意,仿佛方才非人的操作不是出于她手。 有的人,生来就适合做主帅。 娄青嘴角微扬,声音依旧平稳:“九点钟方向,十五架联盟的军用飞船。” “联盟疏于训练啊!”车真真立刻操纵飞艇紧急避让,“三十来艘飞船就为了抓个小飞艇,真是奢侈。” 娄青不断切换视野,同时检查弹药剩余情况,“只剩下两枚火弹了。” “够了。” 她故技重施,再次借助曲速的不可捉摸杀了联盟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 “右翼被击中!”在巨大的震颤中,娄青提醒道。 联盟飞船四散开来,保证不波及己方的情况下开始三百六十度释放硫弹,而有一枚硫弹恰好击中了飞艇的右发动机,直接导致方向失控。 大屏幕上的损坏警报预示着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娄青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冲依然握着操纵杆的车真真伸手道:“走!去逃生舱!” 她最后看了一眼逐渐逼近的地方飞船,终于松了手。 “走!” 第17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向失控后飞艇开始无规律的翻转,一方面火势蔓延得极快,另一方面让他们难以快速抵达逃生舱。 这时,又一枚硫弹击中了飞艇。车真真在翻转之中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下一秒她依靠本能抓住了左侧的防护栏,可左臂的伤势根本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脚下十几米深,伤口撕裂后血液渗透纱布滴落在她的脸上。 就在此时,娄青身手敏捷地从上方翻落下来,拦腰托起她,然后微微发力将人推上了护栏。 看到被染红的纱布,娄青蹙眉,哑声催促道:“快走!” 车真真将纱布一紧,踩着镂空的栏杆继续前行,就在即将抵达终点时,第三枚硫弹击中。 她向前助跑试图抓住逃生舱密码门旁边的栏杆,然而天不遂人愿,飞船陡然翻转九十度让她再次向下坠落。 敌方飞船已经非常之近,飞艇的防御屏障只剩下最后百分之十。 正当车真真彻底绝望之时,娄青,又是娄青,稳稳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腕。 他抓着栏杆的手臂青筋暴起,另一只手试图将车真真提起一米好让对方也能抓住栏杆。但是一个成年女性的重量,这样的设想根本无法实现。 车真真仰头,看着咬牙用力的娄青,瞬间有些恍惚。 “没时间了。”她道。 “我知道”娄青微微喘气,“抓紧我的手腕!” 有时候,命运就是会偏袒倔强的人。 第四枚硫弹击中之时,借助方向的偏转,娄青终于将人提至自己的身前,车真真成功地双手抓住栏杆。 逃生舱就在头顶正上方。她试图向上爬去,却被娄青制止。 “左臂别用力!”娄青双臂收紧,整个人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提供撑力,一如当年护着她爬下树一般。 他离她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喘息,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车真真眼前就是男人握着扶梯的骨节分明的手和因为过于用力蔓延到小臂的青筋, “胳膊没事,我自己走。”某人一如既往的嘴硬。 “闭嘴——”娄青在她耳边道,由于咬着牙声音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来不及了——” “来得及。”娄青肯定,“我在你身后,放心往上爬!” 车真真的左臂已经失去知觉了。她依托着娄青和自己的右臂一点点向上。 汗水混杂着鲜血划过额头流过眼角,车真真的眼睛针扎般刺痛。娄青托着她的动作依然平稳,但额头上的青筋跳动,肾上腺素作用下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漫长的努力后,娄青的手终于碰到指纹识别器。 “滴——” 绿灯亮起,门瞬间打开。 车真真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扑去,本能地伸出最靠近地面的左手去撑地。当她反应过来自己伤势之时,已经来不及换手了。 然而,预料到的疼痛并未来袭。 娄青在失重的瞬间抱着她换了个方向然后护着她向后倒去,但自己的后背恰好顶在控制台角,不由闷哼一声。车真真反应迅速,就着倒地的姿势迅速按下弹出按钮。 透过玻璃窗,眼前的景色飞速变换,从红光冲天到暗色的太空,车真真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右手用力撑起身体,然后往边挪了些,挨着娄青靠在了控制台。 娄青起身的时候背部拉扯导致神色微变,但等他抱着医疗箱回来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车真真眼看着他坐回来,又拉起自己的左臂准备处理伤口,忽然道:“马上要被抓了,不用处理了。” 逃生舱没有任何防御武器,当然也没有曲速引擎供他们金蝉脱壳。a01的异状,加上她方才击中了好几艘飞船,联盟势必要活捉他们问个究竟。 “恩。”娄青动作不停,应道:“只要没死,就得处理。” “你倒是乐观。”车真真撇撇嘴。 “比不得你,敢于自投罗网的乐观。” 娄青将最后一块和伤口黏在一起的纱布取掉,疼得车真真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来,“自投罗网?我?” “第一枚硫弹击中的位置,是你精心控制的吧。”娄青淡声道。 “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车真真格外无语。 娄青边替她缠纱布边说:“关闭曲速的时候,那枚硫弹无法击中飞艇。但是你将操纵杆右移了。” “我也是人,操作不可能那么精准!如果不是我驾驶你现在命都没了!救了你,你还这么怀疑我?”车真真甩开他的手,囫囵吞将剩下的纱布缠好,扬声质问道。 “当时,三点方向有窗口,足够飞艇进入曲速回到t星系。”娄青看着她敷衍的动作微微皱眉。 “我没看到!” “你看到了。” 联盟的飞船越来越靠近救生舱,救生舱内的气氛也愈发紧绷。 娄青估算了下时间,然后起身从控制台下方拿出了一个保险盒,将口袋里的诛鸠放了进去。 他没回头,语气却格外肯定:“你不想把诛鸠给我,也想摆脱我,所以想借联盟的手达到目的。” 车真真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曾是冰云星的军官,死在我手里的联盟军不计其数。我会自投罗网?我是疯了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娄青转身,深若古井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很懂这句话的含义。所以我很好奇,你原打算用什么样的说辞说服联盟。” “我——” “你骗不了我。”娄青打断她,然后将装着诛鸠的保险盒塞进她的手中。 车真真看着失而复得的诛鸠,警惕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 车真真哑然。方才过于紧迫,被微子机击中的a01、失联的十万人、顾扬、清理计划包括冰顶都被短暂地遗忘。 现在骤然想起,钝痛再次涌上心头,她终于放弃了掩饰,恨意在这小小的空间流淌:“微子机不是你操控的,那就只能是冰顶。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要所有人付出代价。” 娄青忽然笑了。自小到大,车真真见过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几次也是浅浅露出笑意。她还是头回见他笑得如此明显、如此发自内心。 然后,在车真真震惊的目光中,娄青将和保险盒匹配的认证盘吞了下去。 他越过车真真头顶,看着即将被联盟军开启的舱门,轻声道:“我给你这个说辞。” 第18章 被逼入绝境之中的困兽 七八个枪口正对着车真真,四周的士兵们全神戒备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不远处的娄青就没这个“众星捧月”的待遇,毕竟不是谁都如车少将一般威名赫赫。 “我要见你们的上级。”离开五年,车真真如今不了解联盟的具体情况,但她必须要找到能拍板的人。 在她正前方的男人一口回绝:“做梦。你在星系臭名昭著,我就地击毙你都合情合理。” 车真真向前走了一小步。周围的士兵们瞬间紧张了起来,按在扳机上的食指不断收紧。 “不许动!” “别动!” “别紧张。”车真真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笑着冲方才拒绝她的男人道:“你应该是负责防御的——少尉吧?那个盒子里是冰顶找了整整五年的东西,威力之大可以想见。你确定,你能做得了主?” 明明车真真才是阶下囚,但见她目光审视、态度云淡风轻,好像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导者,在无声的交锋之中游刃有余。 一旁十分年轻的见习军官没沉住气,小声说:“贺少尉,按照规章制度,这种特殊情况需要直接上报司令的” 贺曲眉头一紧,他只是个小小少尉,负责早已松懈的单边防御,确实担不起这等责任。但是,如果车真真在诈他呢?如果那个盒子里空无一物呢? 车真真看透了他的想法,温声道:“直接上报司令确实有风险。这样,盒子你拿去做扫描,我可以等。” 贺曲接过下属递过来的保险盒,终于有了决断,“把这两个人带走关起来。注意屏蔽信号,严加看管!” “是!” 车真真和娄青在士兵们的推搡间进入了一间小黑屋。虽然叫小黑屋,但其实一点也不黑,三面透明的构造一览无余,十分便于看管。 门在身后闭合,于锁芯碰撞声中彻底封死了来路。 车真真缓缓踱至房间最里面,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疲惫地将头靠在飞船的外侧金属壳上。 好一阵,娄青都没动,车真真这才睁眼道:“还杵着做什么?” 娄青维持着站立的居高临下的姿势,轻声道:“在思考,你什么时候会把我的身份揭露。” 车真真笑了,冲他招招手:“过来,我帮你。” 娄青眼角一跳,立在原地没动。 “你不想摆脱内嵌屏吗?”车真真笑意减淡。 “无论我想与不想,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娄青收回目光,选择了靠门的角落坐下,恰好和车真真隔着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既定的事实。”车真真咀嚼着这几个字。 “这几年冰顶确实狼狈,但联盟也不好过。”娄青道,“战争结束,军人远不如从前关键。所以即使你见到联盟的司令,也未必能达到目的。” “谢谢提醒,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娄青将这间屋子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后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霍云的死因吗?” 车真真瞳孔紧缩。自从她恢复记忆以来对此有诸多猜测,但总是有更紧迫的事情摆在眼前。加上对娄青的琢磨不透,她更是不会主动同他探听。 娄青看到她握紧的拳头便懂了她的犹豫,于是主动讲道:“之前有几艘飞船毫无征兆的失踪,冰顶迅速召开议会,委员会和军方就鹊巢计划产生了激烈分歧。期间,霍司令忽然说有私事要提前离场,等到会议结束后,他的助理在霍司令的房间里发现了尸体。” “我们查了所有的监控,所有证据都表明自始至终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尸检结果显示死于脑部血管大规模破裂。”娄青陷入回忆中,目光也变得悠远,“当天,霍司令的左膀右臂——刘上将和他的妻子柳雨也死于同样的原因。” 车真真失声道:“什么!!!” “与此同时,鹊巢计划的最新回馈显示,很多人的记忆控制在逐步失效。研究所迅速抢修发现系统一切正常,可控制功能在逐渐减弱。鹊巢计划,脑部血管的破裂,冰顶自然会将目光聚焦在你身上。” 车真真无语到发笑。这一切都格外不真实,这之间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消化了一会,反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这里冰顶无法监控。”娄青诚实地说。 “看样子,你也不完全认可冰顶的行为啊!”车真真评价。 “是。”娄青头回如此直白地回应,然而接下来他话锋一转,“但任何决策都不可能有利无弊,任何变革都难免流血牺牲。” “主动牺牲才叫牺牲,被迫牺牲是谋杀!”车真真激烈反驳。 娄青颔首,反问道:“那如何定义主动和被迫?你怎知他们不是心甘情愿?” “我——” “世间万物,都不只有一套运行法则。”娄青提醒道,“过于执着并非好事。” 车真真张嘴想说什么,随即又放弃了,只道:“你我想法不同,争执确实无用。” 娄青眼角一抽。他自然记得对车真真说这句话的场景,却不想有一天她会原封不动地奉还。 从前比谁都执拗的车真真,如今终于明白人各有志强求不来,所以也不愿在没有结果的争论上浪费口舌。她活动了下颈椎,然后靠在侧面的玻璃上闭目养神。 虽说是闭目养神,军人本能的防御却未放松。她能感觉到娄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娄青看着她愈发瘦削的面颊和满是淤青的双手,心中有一瞬的迷茫和苦涩。那个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终是被打磨成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她缩在角落里,一如被逼入绝境之中的困兽独自舔舐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娄青的目光却始终停留。 这时,走廊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娄青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立刻起身靠近门口。 “滴——” 门打开的瞬间,车真真也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视线从娄青身上掠过,在看到依然保持着坐靠姿势的车真真时脸色瞬间阴沉。 娄青眉头一跳,立刻向车真真走去,却迫于太阳穴上枪口而停下脚步。 男人大步走了过去,捏着车真真的脖子就将人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车少将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第19章 我可怜你 车真真正要说话,可男人的手不断用力不断挤压她的气管,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随着缺氧越来越严重,车真真的脸色涨红,连眼白都慢慢泛出血红色。 娄青面色铁青,想要开口想要上前阻拦却又靠意志克制住。 看着车真真毫不反抗任人宰割的模样,最终是贺曲少尉出言劝阻:“柯上将,顾司令说要把人带去的您再不松手她真的要熬不住了。” 柯迅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终于松了手。车真真眼前发黑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整个人顺着墙壁滑落,却再次被柯讯提着领子拽了起来。下一秒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腹部,打得她胃部痉挛腰都直不起来,最终呕出一口鲜血。 娄青扬声,主动挽起袖子想露出内嵌屏,试图曝光身份阻止暴行的继续:“柯上将,我——” 所有人都被车真真的惨状吸引了目光,只有车真真在疼痛中还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暗道不好,立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靠着墙稳住重心后笑着说:“好久不见柯讯,柯郁还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柯讯愈发凶狠的攻势,连贺曲都忍不住移开目光。谁不知道柯郁是柯讯的心病,而罪魁祸首这么问明显是在故意激怒。一时间,小小的房间只有女人压抑着痛苦的闷哼。 娄青看到车真真警告的眼神后,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确实,对于联盟军方的情况还是面对面交过手的车少将更了解。 但娄青还是开口了,他一脸淡然,好像刚才的冲动与他无关,“柯上将,车真真确实死不足惜。但在此之前,她还有利用价值。” 柯讯这会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他这号人,终于将车真真丢回地下。他将手上的血迹在裤子上随意蹭了蹭,这才走到娄青面前,眯着眼问道:“你是哪号人物?和车真真什么关系?” 娄青看了看满脸是血但还是用眼神暗示自己的车真真,终是移开了视线,“娄青,冰顶委员会现任副主席。” 娄青的名字虽然不如车真真响亮,但脱胎于冰云执政党的冰顶委员会谁人不知,年纪轻轻就当上副主席,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柯讯目光锐利,问道:“这话由你说,我不信。车真真为你们立下赫赫战功,你却说她死不足惜?” 娄青丝毫不避让他的目光,“我不否认。但她窃取机密叛逃冰顶,造成了不计其数的伤亡。” “叛逃?”柯讯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行,行,我知道了。那在娄副主席看来,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a01星球近年一直有人居住——” “袭击a01的微子机是冰顶的吧!”柯讯打断道。 娄青颔首:“微子机是,发动攻击的不是。” “呵!”身后传来车真真嘲讽的笑声。 柯讯转过头去,示意下属将瘫坐在地下的车真真架起来。 车真真此时确实毫无力气了,靠着两个士兵的撑力勉强立住。咖色的长发和血迹、汗水黏合,十分狼狈。她微微动了动脖子,终于露出了满是伤口的脸庞。唇角的青紫,眉头的伤口,脖颈处清晰的指痕,无一不刺激着娄青的神经。 方才柯讯下手确实重,连声带都受到了影响。她一开口,沙哑得不像女声的嗓音惊到了满屋子的人,“柯上将,我们确实有宿仇,但当年你我只是他人手中刃。所以,是否能暂时放下往日仇怨,听我一言?” 柯讯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吩咐道:“好,给你说话的机会。带去顾司令那!” “是。” 车真真被带着往外走时和娄青眼神交汇,方才危机状态下对彼此的袒护已是过去。现在,他们都想在这三方博弈中夺得上风,而他们都心知肚明。 车真真在昏沉中被簇拥着走了许久,一路上都只有军靴的响声回荡,显得沉闷又压抑。 终于,柯讯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进!” 曾经车真真只在敌我交战时无线电上听过的声音,如今却离她这么近。这一切好像都预示着,在阴差阳错之间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进门之时,车真真忍着腹部的疼痛强行挺直身体,缓步向前走去。 待面前的军人向两侧散去,她终于看清了稳坐司令之位十年的顾经纬。与预想的不同,顾司令坐姿挺拔一脸肃然,丝毫看不出已年近半百。他用如鹰般锋利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车真真,自然将她新鲜的伤口看在眼里,然后冲柯讯道:“不是说有事相谈,怎么还用上手段了?” 柯讯低下头,主动承认道:“是属下一时冲动。” 顾司令对柯郁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自然不忍苛责。他点点头,朗声道:“所有人都下去吧。”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顾经纬和车真真两人时,顾经纬才冲她道:“下属不懂事,车少将受苦了。” 方才柯讯拳拳打到要害,车真真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疼出的冷汗顺着面颊掺着血水滑落。但她仍然站得笔挺,丝毫看不出她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她没接柯讯的台阶,直切主题道:“保险盒的扫描情况,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顾经纬点头,“不过,还请车少将先就a01的情况作出解释。” “a01星球有十万人,是我曾经的部下和他们的家属。”车真真如实告知,“冰顶想要诛鸠,而诛鸠在我手里。” “冰顶签订的投降宣言中,明确保证不会再踏足a星系。”顾经纬不置可否,没明确信与不信,“为了你口中的诛鸠,冰顶能冒着和我们宣战的风险闯入a星系?” “能。”车真真其实并不确定,但却说得肯定。 她不想真的叛国,她也没忘记战争中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守住底线尽力交涉。 “小姑娘——”顾经纬笑了笑,“原谅我这么叫你,你知道冰云和我们的宿仇源于何时吗?” 作为军校毕业的尖子生,车真真自然清楚:“源于资源短缺,你们入侵我方领土。” “呵呵呵呵果然。星系大战全面爆发,你带着三十个飞艇毁掉了微子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我很欣赏你,但与此同时,我可怜你。” 车真真眉头一紧,却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顾经纬退去笑意,“我可怜你如笼中之鸟井底之蛙,只能看到被篡改过的历史,接受冰云十年如一日的洗脑,被打造成如今这般模样。” 看着她依然不解的神色,顾经纬缓缓起身,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的民族鸠占鹊巢,曾血洗冰云星!” 第20章 医疗室! 车真真回到小黑屋时,贺曲奉命提走了娄青,但此时她已经完全顾不得周遭发生的一切。 顾经纬的话她不想相信,但铁证如山,她不得不信。 即使五年前不齿冰顶的行为,她离经叛道借助战争伪造了三万多名部下的死亡,但也只是出于于心不忍,并非为了私养军队积攒实力从而公然对抗冰顶。 可如果,如果她过去接受的教育都是假的,如果他们才是侵略者呢?那她曾经热爱的、为之不断努力为之流血牺牲的,都不过是精心编造的谎言罢了。 对于军人,信念是一切的基础,甚至远比战斗力重要。五年前和激进党摆在明面的争执没有动摇她的信念,然而从清理计划、a01的彻底消逝再到今天乍然得知的真想,车真真头一回跳出感情因素审视自己的过往。 娄青回来时,车真真仍然靠在那个角落,听到门开合也没有抬头。 娄青走过来将盒饭放在她面前,见她依然没有反应,开口提醒道:“先吃饭吧。” 车真真没睁眼只是摇了摇头。腹部的疼痛还在持续,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娄青嗓音很轻,可话语中压抑的情感很重,“为什么替我隐瞒?” “我不是替你——” “还是用这么愚蠢的方式。” 车真真终于睁开眼,靠在墙上抬头看他:“愚蠢与否轮得着你评判?” “喜欢挨揍?”娄青语气逐渐变得生硬。 “你主动亮明身份究竟有何目的?”车真真的语气也逐渐不耐烦。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呵,那你先把认证盘还给我好了。” 娄青烦躁地摸了下后颈,随后放缓语气道:“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任何决定之前要三思。” “你和我什么关系,你管我思不思?”情绪翻涌,胃部的疼痛愈发剧烈,她真想赶紧打发掉这个突然变得聒噪的人,还自己一片清净。 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再看到她惨不忍睹的伤处,娄青沉默半晌后道:“一起长大的关系。” 长大,一起长大。 车真真鼻子一酸,然后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容中极尽嘲讽和苦涩。 “一起长大?”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笑意不减但目中含泪,“我出于信任给你看的研究,你扭头就窃取,不顾我是否会因此而愧疚终生、非要推进鹊巢计划的时候照我胸口捅刀的时候,用十万条人命要挟我的时候,怎么忘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了?” “我——” 车真真打断娄青的辩驳:“我知道,你不用重复。观念不同不必强求,对吗?你就是这么自我的人,只有你认为对的才是对的,其他都是愚蠢都是目光短浅。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考虑过顾扬?你为了你所认为的正确,可以要我的命,可以罔顾几万人的生死,到底有什么事情、什么惹才能被你娄副主席放在心上?” “虽然你对我下了杀手,但我活下来的事情你知道且瞒着冰顶,我觉得你或许是迫于不得已,或许真的有隐情。你想要诛鸠,又口口声声说不会有最坏的事情发生,甚至偷偷来找我,我觉得你或许另有打算,或许我们是同一条战线。” “方才我是有意替你隐瞒,是不想你被暴力卸掉内嵌屏,你很清楚,但凡拆卸有误你胳膊就废了。但我现在真的后悔!” 娄青终于克制不住冲动,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胳膊低吼:“所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胳膊废不废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其他和你没关系!” “是啊,和我没关系。”车真真头回看到他情绪失控,只觉得可笑,“所以,你到底在激动什么啊?看我被揍得狼狈,碍着你的眼了?” 娄青一时语塞。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抬头间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冷情的模样,“你只要记住,别插手我的事情。” 说罢,他转身就走,却为车真真的询问顿住了脚步。 “你说这些,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 许久,他轻声反问:“你觉得呢?” “你既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车真真有些茫然,“你总有更宏大的目标去实现,所以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驻足。但是,如果一切都是虚幻呢?如果我们生活在谎言之上呢?如果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呢?” “你既然活在此刻,虚幻也就变成了现实。”娄青道。 车真真忽然道:“可我不想活了你当时为什么没一刀杀了我了事?” “你若想活,命悬一线也能活。你若想死,无论如和都能死。” 这时贺曲走了进来,冲娄青道:“十分钟后去医疗室。” 随后,他径直走到车真真面前,将医疗用品递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吧。还有,这是止痛药。” 车真真接过,刚想说点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黑。她猛得扶住墙壁,低头剧烈的喘息,一阵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紧接着呕出几股鲜血,终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房间内的其他两人面色陡变。娄青大步走来,一把撩起她的上衣下摆,映入眼帘的是青青紫紫的腹部。但其实外伤最不要紧,害怕的是内伤。娄青用指关节在她的胃部猛地一按,只见车真真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然后又呛出几口鲜血。 贺曲立刻明白了她的情况,“医疗室!” 娄青将人抱了起来,冲贺曲道:“带路,快!” 娄青从未觉得这五分钟如此漫长。鲜血不断从她的鼻子和口腔涌出,而左胳膊的伤口由于摔倒时的冲力再一次开裂。怀中之人气若游丝,是真的到了极限。 他想到了自己亲手将匕首捅进她胸口的时刻,当时的他丝毫未显慌乱。如今,他害怕,怕她真的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怕她真的一睡不醒。胸口是阵阵钝痛。 “这边!”贺曲推门进去为娄青带路,“放这!” 几位军医围了过来。娄青将车真真轻轻放在担架上,刚想交给医生,却发现她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娄青”车真真呢喃,看不出是梦话还是醒了。 “我在。”娄青握住她的手,嗓音无比轻柔,“怎么了?” “我想——回家” 第21章 她竟然会动手第章 竟然敢动手 车真真头一次见到段宇段奇是在训练场上。 当时她在和联盟的小范围摩擦中立下军功初升少校,开始管理一千来个部下。从主要听从命令向学习发出命令转变,只觉得力不从心。 为此,她专门跑去找霍司令取经,霍云没说虚的,只让她尽快挑选两名匹配的副手。 于是,车真真在训练时间跑去训练场“货比三家”,可看了一早上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正当她准备先去食堂填饱肚子时,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出发型都一模一样的士兵坐在一边喝水休息。 车真真看了半晌,发现双胞胎俩都沉默寡言,坐在一起真的只是坐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 话少,体格不错,一下子还是两个人,基本符合她的初步要求。 于是,她主动走上前去。双胞胎看到她后立刻起身准备敬礼,车真真摆摆手道:“无妨。你们俩叫什么,是哪个队的?” “报告少校,我叫段宇,隶属30军刘闻少校麾下。” “报告少校,我叫段奇,隶属31军霍哲少校麾下。” 车真真点点头,看到他俩一个中尉一个少尉的肩章,问道:“你俩多大,入伍多久了?” 段宇道:“26岁,都是入伍5年。” “为什么参军?” 段奇道:“没有确切的理由,就是想参军。” “你俩——有对象或者家属吗?”车真真忽然问。 段宇段奇对视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不约而同地说:“没有。” “挺好。”车真真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挺满意,“我是32军车真真,需要两个副手。如果你们愿意,下午——三点来训练场等我。我是个女人,在军队体系里并不占优势,跟着我可能会很辛苦,所以给你们三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车真真放下话后正准备去食堂吃饭,通讯器突然狂震不止,原来是顾扬和娄青刚好在附近,想和她一起吃饭。 三人随便进了一家馆子,坐下后车真真才问道:“你俩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顾扬喝了口茶水,“恰巧路过看看你,不行?” “放你身上合理,放你旁边这位身上,很不合理。”车真真精准剖析,“娄青你说,到底什么事啊?” 顾扬疯狂用眼神暗示,可娄青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他听说你被排挤了,拉着我来确认情况。” 车真真一个头两个大,无语道:“不是,你们怎么知道部队的情况?而且,什么叫被排挤了,排挤是平级之间好吗?我这属于性别不占优势加管理能力缺失,导致属下不太服从命令。” “到底什么情况?”顾扬皱眉,“为什么不服你?” “嗨!”车真真给自己倒了杯茶,假装轻松地说:“我一个女人,又被越级提拔少校,手下绝大多数都比我年长,自然看不惯我喽!” “旧部下呢?”顾扬对她曾经的下属印象都很好。 “今年开始,上校以下级别的提拔都得换地儿。”车真真解释,“我虽然还在32军,但手下都是大洗牌。” 旧部下们都是一路跟着车真真过来的,见证她从籍籍无名到成为唯一的也是最年轻的女少校,可惜她被提拔,下属们却被分得七零八落。 “那你怎么想?”娄青无意识地用食指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走一步看一步吧,没有捷径。” 确实没有捷径,做一个统帅最重要的是服众,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吃饭间,几个身材健硕身着军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路过他们桌时突然停下脚步。为首的那个弯腰看了看车真真,然后用极为夸张的语气道:“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头——车少校吗!失敬失敬!” 其他几个人闻言一阵哄笑。 车真真对他们的嘲讽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顾扬和娄青放下了筷子但都没开口,他们不会盲目插手车真真的事情。 “呀,是咱哥几个太没眼色了!人家明显和俩男人聊得正欢,哪有功夫搭理咱这种军衔又低又没背景的老人儿啊!” 车真真用筷子拨弄碗里的菜,淡声道:“知道自己没眼色,还杵在这做什么?” 娄青扫了一眼这群挑事的人,倾身为车真真续了杯茶,“喝茶,解解腻。” 车真真嘴角一扬,论起内涵娄青还是有一手的。 由于倒茶时袖子上涌,隐约露出了内嵌屏的边沿,自然也被这群人看在眼里。 “我说呢,年纪轻轻没什么本事的娘们怎么当上少校的,原来是和研究所的人有一腿啊!可惜咱们是男人,不然也去卖,保不准能搞个少将当当!” 听到这不干不净的话,顾扬和娄青瞬间冷下脸,不约而同地起身。 “怎么着?打架啊?就你俩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模样,老子弄死你们跟辗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车真真忍无可忍,一把将筷子砸在了桌子上。瓷制的筷子和碗盘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站了起来,面对几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也丝毫不显弱势,“我知道,你们对我破格提拔不服,对我是个女人的事实不满。我走到今天,靠的是我自己,和其他人没关系。所以,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我们就是不服不满,你个娘们赶紧从我们这滚!” “我的任命由霍司令亲手签署,不服不满有种你去找霍司令啊?张少波,我最后警告一次,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车真真的怒火值逐渐拉满,但顾忌着公众场合还是忍着没有爆发。 “我就挑战了,怎么着吧!”张少波一脸嘚瑟,吃准了车真真拿她没办法。 娄青看到车真真轻轻闭上眼睛,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出声提醒道:“真真。” 车真真轻笑了下,睁眼之时笑意已荡然无存。电光石火间,她抡起拳头狠狠砸中张少波的面门,速度之快动作之突然,连职业军人都没反应过来。 张少波被打得倒退几步,满脸不可思议,完全没预料到她竟然会动手、竟然敢动手。 车真真甩甩手腕,冷冷地说:“是男人就别光嘴上跑火车,靠本事说话!” 第22章 不对等的赌约 张少波作势要还手,全被周围几个男人拦住。 “公众场合咱们动手要通报批评的” “别冲动,回去再说——” 张少波指着车真真的鼻子骂道:“这娘们先动的手,她不受通报批评,我受?” 车真真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动手了,但你辱骂诬陷上级在先,反复警告依旧不听劝阻,按军规可是要记过的。” 张少波一口咬定:“辱骂?诬陷?你哪只耳朵听到了?谁有证据?啊?谁有证据拿出来啊!” 娄青嗤笑,在内嵌屏上轻点几下,于是全餐厅的音箱都传来方才的对话。录制效果之清晰,连张少波手撑在桌子上的闷响都能听到。 张少波脸红脖子粗,憋了半晌道:“我只是在说事实,有眼睛都能看到的事实” 车真真看了眼表,然后道:“我知道你们不服。下午三点,训练场,我给你挑战的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胆来了。” “挑战?赢了有什么好处?” “你赢了,我离开。”车真真道。 “真真——”顾扬皱眉。 “行,一言为定!”张少波摩拳擦掌,把她撵走势在必行。 “但是,如果你输了,”车真真忽然笑了,“你们几个不能调离我的麾下。” 不光是张少波,连顾扬都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只有娄青,眸中闪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成,那就这。”张少波觉得自己绝无输的可能,就算输了留在原位也没什么影响,于是果断答应了,“兄弟们,走了!” 待到他们彻底走远,顾扬依然拧着眉头,“你怎么想的?他们肯定要和你比格斗,你一个姑娘有什么优势?” 并不是顾扬性别歧视,而是在体格力量方面,男性有着天然的优势。然而当事人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露出几抹得逞的笑意。 顾扬回头去看娄青,希望得到他支持,没想到后者也是无事发生的模样。 顾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哎呀别皱着脸了!”车真真将手伸到顾扬面前挥了挥,“我就是要在他最自信的领域杀他个片甲不留,否则怎么服众?” “你还真要跟他比格斗啊!!!”顾扬大惊。 “昂,不然呢?”车真真笑。 “你——”顾扬一时语塞,“他那一身腱子肉,你怎么赢?” 车真真瞪眼:“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顾扬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终于放弃了,“算了算了,你心里有谱就好。” 车真真懂他的担心,反问道:“军队的体系里,性别从来不是托词。真的上了战场,敌人会因为我是个女人就手下留情吗?会专门找个女军人和我对抗吗?我连这么个没脑子的人都弄不过,我还混什么混啊?” 顾扬叹了好几口气,最后嘱咐道:“注意安全。” “放心。” “我下午有个会,挺重要的,没法去现场为你加油。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吃过饭后,顾扬和娄青先一步离开,车真真则溜溜达达回了部队。 其实,她很庆幸有这几个刺头率先挑衅。早上还在愁如何立下军威,中午就有契机送上门来,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两点五十,车真真换好军装,从办公室出来径直去了训练场。 隔着老远,她就看到双胞胎俩站在训练场边的围栏处,正是早上他们分开的地方。 向她敬礼后,段宇正想说话,车真真抢先一步道:“我这会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得麻烦你们等我——一小时左右。方便吗?” 段宇段奇对视一眼,他们确实没什么事,但是人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呢? 正当双胞胎俩疑惑不解时,张少波带着几十号人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 对于张少波这号兵痞子,双胞胎有所耳闻。特别是段宇,在上一届军事演练中曾和张少波对位,十分清楚他流里流气的作风。 “车少校都来了啊?抱歉抱歉,哥们睡太香了,起晚了。”张少波看了看她的打扮,“格斗场?” 车真真没理他,对段宇段奇道:“你们也一起来。” 到了格斗场,车真真翻身上台,这才冲大家解释当前的情况。 “抱歉,耽误大家一小时的时间。”车真真扬声道,“对于我被破格提拔为少校,诸位或多或少有所不满。加上我是个女人,军龄可能比大多数人短,大家不愿意接受我的领导,我能理解。” 张少波也翻身上了台,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冲车真真咧嘴笑,“别婆婆妈妈,要打就打。” “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闭嘴。”车真真脸色一沉,说话也不再客气。 “你——” 车真真彻底忽视他,继续同大家道:“张少波少尉,在私人时间公共场合公然挑衅我的权威,污蔑我的名誉,所以我们打了个赌。如果这场格斗我赢,那他以及他那几个兄弟,都不能离开我的麾下;如果我输,我主动走人。” 她微微停顿,听到台下窃窃私语。 “不会吧” “张少尉虽然性格直率了些,但不至于吧” 车真真将所有质疑声尽收耳底,却没有反驳的打算。一切都用实力说话,打赢了再说。 然而,就在此时,打脸张少波的场景复刻。喇叭响起,张少波趾高气扬的那番话回荡在格斗场的每个角落。 “虽然也觉得少校资历浅,但这么说还是有点不合适吧?” “是啊” 在议论纷纷中,车真真一眼看到了坐在观察室里的娄青。 格斗场是下沉式建筑,四周有一圈透明的观察室,平时用来检查训练情况。也不知道娄青这家伙哪来的时间,又从哪搞来的钥匙。娄青见她看了过来,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左胳膊。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车真真点点头,转向张少波说,“没什么异议就开始吧。” 张少波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晃了晃脑袋,又甩了甩手腕道:“来啊!” 然而车真真纹丝不动。 张少波见状,率先一波发动攻击,一记勾拳直冲面门而去。 然而,车真真弯腰闪身来到他身后,一记标准的侧踢击中张少波背部,导致他一下失去重心向前踉跄了一步,引得众人哄笑。 张少波回过身来,眯了眯眼,终于开始认真对待这场赌约。他拳拳到位攻势迅猛,逼得车真真不断后退。只见他一个假动作骗过车真真,然后一把将人掼倒在地! 第23章 没有。 车真真被拦脖子压倒在地,眼神却丝毫不慌。 张少波勾起唇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道:“现在求饶,我让你体面点输。” 车真真就着仰躺的姿势,不屑道:“你就这点本事?” 两人胳膊想抵,都在隐隐发力。但这一躺一跪的姿势,着实有点越过男女性别边界。张少波右手一松,手掌从车真真胸口拂过,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在床上也很有本事,试一试?” 娄青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眼神冷了下来,在内嵌平上轻点了几下。 车真真冷哼一声,“只怕你没这个机会。” 语音刚落,她双腿锁住张少波的脖子腰腹用力将人掀翻,然后飞速起身单膝压住后颈,彻底将人禁锢住了。 “现在,服了吗?” 迫于她力度角度的精巧,张少波用力了几次都未果。 想到刚才他手掌停在自己胸前的触感,车真真只觉得反胃又晦气,实在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便把人放开了。却没想到已经输掉这场格斗的张少波在她松懈后迅速反击,一副死不认输的模样。 本要结束的格斗又继续了下去。但这次,张少波不再一直占据上风,每次攻击都会被车真真精准预判,连他自己都越打越没信心。 最后,车真真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彻底宣告了胜利。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张少波灰溜溜起身,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比自己低两头的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然而车真真完全不在乎他怎么想,重要的是台下的少尉中尉们。 她擦了擦汗,等气息变得均匀,这才开口道:“我知道,我一个女人初来乍到,看起来见不能提手不能扛,你们不服气,我理解。” “我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努力,靠一点一滴的积累,靠自己挣来的军功。性别来看,我不占优势,但我有能力有技巧弥补我的劣势。”她转向张少波,“论格斗水平,你远超过我,我承认。我能赢,是因为我会用脑子,在背后付出时间去钻研。中午,我看了你最近两年所有的格斗训练视频,总结了你所有的攻击防御习惯。所以,你每次攻击前我都能精准预判,自然能赢过你。” 车真真再次面向台下的下属们,将姿态放得很低:“我初升少校,组织能力管理能力确实有欠缺,但我会尽快提升自己,适应我们的氛围。在座的各位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也是我的前辈,我恳请各位能客观评判,就我的工作多多提出意见,我一定虚心接受。” “但是,如果非要带着有色眼镜看我,就因为我的性别年龄而针对我,甚至在私生活方面造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尊重是相互的,善意也是相互的,谁若还敢无缘无故公然挑衅,我必如数奉还!” 车真真看了眼依然站在观察室的娄青,扬声道:“通知各个小队,明早九点训练场集合。现在散了吧!” 等到人群稀稀拉拉散去,车真真边取掉手掌缠绕的布条边跳下格斗台,“段宇段奇。” “在。” “你俩考虑好了吗?” 段宇道:“考虑好了,我们愿意跟随您。”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车真真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一位女性能在部队立足,甚至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拔少校,必然吃得了超乎旁人之苦,拥有超过旁人的聪慧。拥有以上两点,大概率是一位好的主帅。” 车真真扬起眉头,问道:“大概率?” 段奇补充道:“再加上,您杀伐果断有魄力有铁腕,对下属又有宽恕之心,所以确实是一位好的主帅。” “谢谢你们,也欢迎你们。”车真真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挑人的眼光如此之好,“人事关系你们不用操心,我会去解决,明早九点来集合。” “是。”双胞胎不光异口同声,连敬礼的动作都格外统一。 娄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观察室下来,走到车真真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双胞胎的背影,评价道:“眼光不错。” “是吧!我也很满意。”车真真喜滋滋,“还没问你,你怎么来了!” “嗯。”娄青对所有难以回答的问题都以嗯字敷衍。 “担心我就直说,不用害羞奥!”车真真用肩膀撞他,“不忙?” “下午没事。” 车真真当即拍板:“那走起,喊上顾扬喝酒庆祝一下!” 娄青摇摇头道:“顾扬有会,今天晚上够呛。” “奥对!那没事,咱俩去也一样。” 娄青:“” 当然,他最终还是没拗过倔强女孩。 车真真换上便装,拉着永远衬衫西裤的娄青去了常去的酒吧,一下点了一桌子的酒。 娄青:“你喝得完吗?” “喝不完可以存着,下次来喝。”车真真用桌角开酒,技巧和速度都是一流,“娄老师,请!” 娄青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还是接过了酒瓶。今天算是融入队伍的第一步,她开心,他自然不想破坏兴致。 “那个兵痞,你真打算留在队里?”几大口酒精下肚,娄青问道。 车真真吨吨吨喝掉一整瓶,这才答道:“对啊,他人是不行,但在队里这么多年也是小有威信,必须得小心处理。他是出头鸟,但背后和他想法差不多的、曾经对我没好脸色的人不少,我必须得有容人之量,才能让他们安心。” 娄青评价:“嗯,很聪明。” 看着窗外霓虹灯闪烁,车真真觉得些许落寞,问道:“你说,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 娄青默了默,反问她:“做女人,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吧就是会平白增添很多麻烦。”车真真想了想,“从军校开始,我就会因为性别被歧视,因为体格被人轻视。那时候只要努力完成考核提高成绩,质疑声就会减弱。但现在不同了,我要做好一军统帅,除了下属敬服,还需上级信任、平级认可,好难。” “没什么事情是容易的。只要你想做、愿意做,就都算不得难。” 车真真琢磨一番后点点头:“你说的对,只要我愿意就算不得难。” 娄青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车真真察觉他有话要说,“赶紧说,别卖关子!” “自从你读军校,顾扬一直担心这个事。他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想不想谈恋爱。” 车真真开瓶的动作一抖,导致酒精洒了满手。她接过娄青递来的纸巾,细细将手擦干。 许久后,娄青才听到她小声地回应:“没有。” 第24章 检测完成 车真真的手术顺利结束了,但人持续处于昏迷中。这期间,娄青寸步不离待在病床边,一副她不醒来他就不走的架势。 不管怎么说,他俩都属于军事要犯。所以顾司令大手一挥,让贺曲带着手下都待在医疗部,既人性化又能保证安全。 星系大战的时候,贺曲还是个无名小卒,参加过几场不怎么重要的小战役。可即使是小战役,他也亲眼看着双方死伤惨重,看着无数同胞尸骨无存。对于车真真这种臭名昭著的名将,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但是,经过短暂的接触,见过她满脸是血依然不屈不挠的样子,内出血还能在顾司令面前那么镇定自若,他发自内心佩服。 这日,他接过下属的早班,见娄青依然维持着昨晚他离开时的坐姿,头回主动攀谈:“一夜没睡?” “嗯。”娄青见他来了,直起了身。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贺曲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觉得不应该。还记得他俩剑拔弩张拼命防备对方,谁家情侣会这样? 娄青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皱了皱眉。 贺曲这几天已经摸清了娄青的脾气,知晓他惜字如金,自说自话道:“我最开始觉得你俩是仇人,她被打成那样你都能冷眼旁观,还说死不足惜什么的。但是吧,她昏过去以后你慌乱的样子,非要坐在病床边整宿整宿不睡觉我又觉得不像是仇人,反而像情人。” 娄青语气平平:“你想多了。” “不想说也没事。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取内嵌屏?我们对待俘虏已经很人性了,为了避免伤害找了最厉害的专业人员来处理,你再拖下去不合适吧?”贺曲视线扫过他的左臂。 娄青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车真真,贺曲不禁扶额道:“你放心吧,有人照顾她。取掉内嵌屏是你答应的条件,还是尽快为好,别惹顾司令不高兴。” “嗯,就现在吧。” 贺曲挑眉:“行,那我现在就联系。” 他走后,娄青隔着袖子摸了摸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屏幕,又盯着自己的左臂看了好一阵。他将左手握拳,然后伸展,再握拳,再伸展,不断地重复这简单的动作,眼神中很是落寞。 过了半小时左右,贺曲敲了敲门:“好了,来隔壁。” “嗯。” 娄青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病人,然后自嘲一笑。可以想见,等她醒来看到自己的样子,怕是会气得跳脚吧 待到他在椅子上坐好,一位女士走了进来,招呼着两位助手将他的胳膊固定住,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难度很大,不一定能成功。” “我知道。”娄青颔首,“您无需有压力。” 贺曲主动打招呼道:“柳主任。” 柳韵冲他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去调试,五分钟后开始。” 在众人忙碌的身影之中,柳韵抱着胳膊冷冷地打量着娄青,许久才说:“长得人模狗样说话也挺有风度,可就是不干人事啊!” 贺曲在一旁捂脸。柳韵主任的毒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都替娄青尴尬。 然而娄青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是被冒犯,礼貌地反问:“您指的是?” “你们那个什么研究所,搞出来多少伤天害理的东西?听说你还是冰顶委员会的副主席,身兼重任,想必经手的血案更是不少。” 娄青不置可否,眼神看向一旁的机器,“这台机器和使用的系统,也都是我们的成果。科技无罪,有罪的永远是使用的人。” “牙尖嘴利。”柳韵冷冷一笑后不再搭理他,“准备开始,贺曲少尉请在旁边稍坐。” 贺曲急忙让开位置,乖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娄青看着他们将连接线一根一根接入,然后正式开始手术。虽然叫手术,实际上需要先破译密钥,然后关闭系统,最后再通过医疗手术的方式将其和人体神经剥离。如果不解除锁定,内嵌屏就是一个移动的炸弹,威力能波及方圆十米。即使破解,在剥离过程中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也会影响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有娄青的配合,破译密钥到关闭系统没花太长时间。正式开始手术时,他终于移开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植入内嵌屏的那天。 彼时,他是学校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所有课程所有测试都名列前茅,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未来之星。和军校一样,这里也备受领导层关注,自然也逃不过掌控。 那是平平无奇的午后,车真真中午跑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然后磨叽到两点多才走,导致娄青和顾扬都迟到了。一进门,坐在教授旁边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冲他招了招手。 “娄青是吗?” “是。” 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陈兰,可能要占用你一下午的时间。” 教授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副主席,也是研究所现任所长。陈主席非常欣赏你的能力,想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娄青当场就点头了,因为陈兰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当内嵌屏和他的皮肤严丝缝合之时,他自然也清楚这条路上究竟要付出何等代价。 思绪被电子手术刀的声音唤回,娄青低头,看着这个小小的长方体一点一点和自己血肉分离。 此时,警报声大作,所有的研究员的动作都静止了,连坐在一边打瞌睡的贺曲也被惊醒。 娄青猛地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双唇紧闭,灭顶的疼痛让他抑制不住从喉咙发出闷哼。 柳韵立刻操作系统,冲研究员们道:“继续!注意将损伤最小化!” “是!” 疼痛不断蔓延,手臂、脖颈甚至额头的青筋暴起,都预示着当事人的痛苦。 终于,内嵌屏脱离,当啷一声掉在托盘中。 “迅速缝合!” 贺曲不知何时起身,站在了手术台前看着医护人员手指纷飞快速缝合,机器上的警报持续未解除,平添紧张刺激之感。 在一切结束后,柳韵拿过军方用的机能检测仪,进行了全功能检测。 所有人,在沉默中等待手术结果,包括依然处于疼痛中的娄青。 冰冷的女声回荡在这小小的手术室。 “检测完成。” “检测结果:左上肢肘关节以下全功能失效。” 第25章 现在! 车真真觉得有盏灯光始终照射着自己,颇为刺眼。 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花了好一阵才适应了亮度。她微微扭头,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坐在一边,用白色的纱布挂着左臂。 这应该是娄青?怎么挂着纱布?难道他 然而,没清醒太久,无边的黑暗再次袭来将她完全包裹,带着她坠入更深层的梦境之中。 那是她23岁的时候,冰云和联盟的冲突在不断的摩擦中升级。 a星系资源短缺,冰云星丰富的矿石储藏引得全星系虎视眈眈。联盟某次成功截取巡防的飞艇,伪装成冰云的军人潜入然后直冲矿坑而去。 车真真接到通知抵达现场时,敌方已经开始在矿坑的关键之处埋藏了定时炸弹。当时已经采用机械开采,但还是有不少资源局的员工在现场工作。一方面要阻止引爆炸弹,另一方面还要保证几十号人的安全,这活确实不好干。 车真真看了看矿坑地图,精准找到了联盟试图安置炸弹的位置。 “段宇。” “在!” “看热力图,他们即将抵达第三点位。你带着防爆组顺时针进矿坑,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跟在后面拆弹。”车真真道。 “是。” “段奇,工作人员基本都在这个位置,分个小队去疏散群众。一定要核实人数,不要漏掉一个人。”车真真视线停留在第四点位,好一会才道:“你带着一队,跟着我逆时针进矿坑。我们去碰一碰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队的八个人都是近身搏击高手,非常适合近战肉搏。 “是!”段奇道,立刻转身进行人员调配。 十分钟后,车真真带着一队取掉了所有会引发明火的武器,握着匕首率先走进昏暗之中。十个人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一点点向目标靠近。 距离三号点位还有两百米时,车真者接到了一号点位炸弹拆除完毕的消息。段宇那边预计十分钟内可以抵达二号点位开始拆除。 她微微松了口气,向身后的战友们比了个手势,放慢速度继续前进。 然而,刚走了几步,车真真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压着哭腔的声音。 “你放了我吧!” 车真真眉头一紧,和段奇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妙。段奇飞速和负责疏散群众的少尉联系,询问是否有人失联,得到的结果是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至今没找到。 敌方手握人质,事件正式升级。 车真真略微思忖,让全队人员原地待命。一切行动,都必须等到二号点位的炸弹解除。 黑暗中,所有人屏住呼吸,只等待着她一声令下。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这的工作人员!” 女孩的哭求还在继续。 “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你。”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此时,段宇发来信号,确认二号点位拆除完毕。 车真真打了个隐蔽的手势,自己却光明正大地向前走去。 “谁!” 车真真举起双手,闲庭信步般走来,“别紧张,这会要是炸弹爆炸我们可都活不了了。” 三个男人持枪围了过来,警告道:“你是军方的人!” “我是,我来跟你们谈个交易。”车真真微微一笑。 “卸掉所有武器!” 车真真摇摇头,将腰间和袖子里的匕首全部放在地下,这才举起双手道:“我是车真真,军衔少校。用我,换你们手里那姑娘,如何?” 被挟持着的姑娘浑身都在发抖,闻言微微睁大眼睛,眼泪顺着面颊哗啦啦流淌。 “少校,主动换她?”为首的男人向前一步,“给我个理由。” “理由有很多,看你想听哪一个了。”车真真微微仰头,在眼神交锋间丝毫不显弱势。 “呵,有意思。”男人继续向前一步,将枪口顶在她额头,“现在,能说了?” “首先,这里是矿坑,你开枪就可能引发炸弹爆炸,咱们一起埋葬在这。这不是你们设想的结局吧?”车真真一把拍开枪口,“其次,刚才投放的炸弹都被拆了,你们没有底牌,这里的炸弹只要爆炸,我们还是一起死。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们挟持平民,军方是不会放走你们的。若是换成我——” 车真真退后一步道:“给你们两分钟考虑。” “那如果,你们两个我都要呢?挟持平民的威胁力是不足,可若加上车少校,就是双保险了。” “也可以。”车真真摊手,“不过提醒你们一句,军方已经从矿坑两个出口包围了,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你确定你们能脱身?” 几个男人略微商议了下,终于同意了车真真的提议,“放可以,你先走过来。” “你先把她放了,有舍才有得。”车真真坚持,“我没有任何武器,你手里还有炸弹引爆器,我不会轻举妄动。” 当女孩在哭泣中走到车真真身边时,她双手扶住女孩的肩膀,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冉” “好,莫冉。”车真真替她擦了擦眼泪,“没事了,你往前走。路上比较黑,但你不用害怕,会有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莫冉在抽噎中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车真真,然后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男人从后方制住她,将匕首横在了脖颈之上,“走吧。” 但其实,车真真从没打算走。 现在离开,段宇那边根本来不及拆掉三号点位的炸弹。但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势必要顾及自己的生命,不敢果断引爆。 “好。” 然而,她垂落的双手悄无痕迹地通讯器上轻拍了三下。 霎那之间,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传来,四人警惕的四处张望举起手中的枪。 挟持着车真真的匕首时松时紧,她默默地,等待一个时机。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车真真嗓音微颤,显得些许慌张。 “咱们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没事,有少校在手,晾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车真真冷哼一声,瞅准机会一把捏住男人的手腕向反方向掰去,然后吼道:“现在!” 第26章 即使,彻底背上叛徒的骂名 段宇段奇立刻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直冲拿着引爆器的男人而去。 “引爆!”和车真真激烈对抗的男人低吼。 车真真正在和男人缠斗,闻言心脏一空。每个人,都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引爆器已控制!”段宇大吼。 车真真终于松了口气。两个小队的人蜂拥而上,很快,危机彻底解除。 所有人都安全,唯一受伤的是车真真自己,伤口和主动脉只差了一厘米。娄青顾扬为了此事整整半个月没搭理她,直到她再三保证出任务会把自己安全放在第一位,这才作罢。 “真真?” 车真真眼珠动了动,到底是谁在叫我? “真真!” 好吵啊 “车真真。”是近在咫尺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嗯” 她被自己声带的震动唤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真?”娄青急忙起身。 “嗯。” “有没有哪不舒服?” 车真真一时不习惯他的嘘寒问暖。她没说话,缓了好一阵后用胳膊肘撑起了身体。 “别动!” 然而,车真真坚持要起身起身,娄青只得上前搀扶。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可毫无知觉的左胳膊提醒他一切都不同了。 车真真扫过他缠着纱布的手,出乎意料什么都没问。 过了半晌,她终于从眩晕中恢复,“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娄青坐会椅子上,“内出血,好好养一段时间。” “知道了。” 一时间,病房中只有沉默,毕竟昏迷前二人的剑拔弩张还记忆犹新。 贺曲得到车真真醒来的消息急忙赶来,终于拯救了这不尴不尬的状态。他来到病床边,“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车真真点点头,“顾司令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见见他。” 贺曲道:“好,我等下去申请。” “谢谢。” 娄青扫过车真真的侧脸,总觉得她醒来以后有些不同了。那心如死灰的颓废感消失,眼神也再次坚毅。 于是,他起身冲贺曲道:“之前说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哪里?烦请贺少尉带个路。” “好。”贺曲叫来门外站岗的士兵吩咐了下去,转而冲娄青嘱托道:“你的指纹只能进入居所、餐厅和旁边的室外公园,记住不允许使用任何通讯设备。要是违反,就真的得关进监狱了。” 娄青颔首道谢,然后就跟着那位士兵走出了病房。 贺曲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这才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你昏迷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你都不好奇?” “他胳膊怎么回事?”车真真直接地问。 “内嵌屏取了,但是——胳膊废了。” 虽然看他扶自己时动作的不自然就有所猜测,但猜测得到证实还是有些冲击。她默默消化了一会,忽然问贺曲:“我如今是阶下囚,之前还是你们的敌人。你对我的态度却突然友好,为什么?” “别误会,友好不至于。”贺曲伸了伸腿,“我就是个小少尉,看上面脸色行事。上面对你是怀柔政策,我自然不能忤逆。” 车真真定定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可即使这样,贺曲还是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直起身,话锋一转,“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 “除了取掉内嵌屏的两个小时外,他在你病床前守了三天。”贺曲道,“你俩遭遇危险的时候都会本能地保护彼此,但只要危机状态解除,都恨不得摁死对方。” 车真真无奈一笑:“想太多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观念不合分道扬镳,仅此而已。” 贺曲用眼睛斜了斜她,很明显的一脸不信。不过他还是颇有眼色并未多言,并顺势离开了。 待到病房只有她一人时,车真真终于松懈了些,慵懒地靠着枕头琢磨现在的局势。无论a01是什么情况,段奇和莫冉带的队伍一定幸免于难。待他们返回a01发现异状,第一次反应又会是什么呢? 满打满算恢复记忆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可期间种种如大梦一场,始料不及的变故让每个人手忙脚乱,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顾司令是第二天早上约见的车真真。 “看来,车少将已有决断。” 这是顾经纬看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车真真肯定道。 顾经纬微微一笑道:“坐吧,能喝茶吗?” “不必麻烦。”车真真一向直接,此刻也不喜弯弯绕绕,“我是有了想法,但是我作为联盟的敌人在星系大战中立下不少战功,联盟能接受我吗?” “你的部下、你的兄弟姐妹,肯定也有不少死于联盟之手吧。你能接受联盟吗?”顾经纬语罢,为自己斟了杯茶。 车真真笑了笑道:“你知道,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什么吗?” 顾经纬比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我被俘的当天,贺少尉给了我一张权益表,上面清楚罗列了作为俘虏能够享受的权利,可以说涵盖了基本人权。还有这几天,遇到的每一个人对我其实都抱有敌意,但都尊重我作为一个人的一切。”车真真道,“我并不打算背叛我的兄弟我的部下,但我需要拔掉冰顶的毒瘤。所以,联盟是我最佳的选择。” 顾经纬点点头,“理由很充分,但是你能接受联盟吗?” “能。”车真真十分肯定,“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别人对我释放的善意我也必定以同等善意回报。既然联盟的人能够尊重我,反过来也是一样。” “即使,彻底背上叛徒的骂名?”顾经纬提醒道。 冰顶十年如一的愚民洗脑政策,她的行为势必不会被任何人所理解。 “只要能让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其他我不在乎。” “好。”顾经纬一锤定音,“想融入这里,就先从基层做起吧。你跟着贺曲。” “是。” 车真真离开时,顾经纬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温声道:“车真真,真相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加残酷。罪魁祸首或许并不是几个人,而是——时代洪流下的每一个人。” 第27章 融入 车真真在医疗室又住了一周多一些,终于在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后获得医生批准,开始喜迎新生活。 住所就在娄青隔壁,是个大开间,生活起居很是方便。至于顾司令所说让她跟着贺曲,当事人表示非常害怕。 “不是,我的职责就是巡防,你跟着我干什么啊?”贺少尉哭笑不得。 “那我就巡防啊!”车真真道。 “不是,你哎!少将哎!跟着我巡防?这太不合适了吧!”贺曲真的要崩溃了,到底为什么顾司令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 “没什么不合适,少将都是过去了,现在我是阶下囚。” 贺曲:“” “而且,是顾司令的命令,你不愿意可以去找顾司令。” 贺曲:“” “你别有压力,把我当成普通士兵就好了,我很随和的。” 贺曲:“” 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最后,贺曲还是没拗过牙尖嘴利的某人,只得日日带着她工作。 起初贺曲提心吊胆,后来却发现车真真确实随和又低调,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会去虚心请教任何人,对于该做的事情任劳任怨。就连最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队员们,很快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某次完成巡防任务后,他们照常去了餐厅吃饭,车真真照常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了一旁的空桌子。 贺曲略微犹豫后,还是招呼着兄弟们换了地,去了车真真那一桌。 “一个人吃饭很香?”贺曲凶巴巴地问。 车真真看着他们坐下,略微一怔,然后笑道:“是挺香。” 贺曲呼噜噜暴风吸入,含含糊糊地问:“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融入集体呢?” “我是战俘啊,这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 “你是战俘没错,但我们又把你当战俘吗?”贺曲吹胡子瞪眼,“不要妄自菲薄好不好?” 车真真放下筷子,看了看大家一脸赞同的表情,缓缓地问道:“我曾经是你们的敌人,造成了你们同胞的伤亡。你们真的能接受吗?” “冰云星扭曲历史我们非常清楚,之前我讨厌你是因为觉得,少将这个级别肯定是知悉真相的。但是,你是被隐瞒被欺骗,也是受害者吧。”贺曲终于正色道,“至于伤亡,没错,星系大战双方都死伤无数,我们没有权利替他们说原谅。但是,如果和你的合作能够拯救无辜的百姓让无数被蒙在鼓里的士兵幡然醒悟,很可能减少未来的人员伤亡,那我非常支持。” 大家也道:“对啊,不能因噎废食。” “就是。” 贺曲道:“抛去这些历史背景,只说你这个人。你能到少将这个位置,必定有所长。再加上这些天的接触,你对待任何一个小事情都非常认真而且从不抱怨,为人处事也挺好,我们自然愿意接受你。” 车真真定定地看着贺曲,没想到这看似粗糙的少年能说出这么一番理性又有深度的话来。 贺曲说完觉得有些肉麻,不自然地说:“愣什么?赶紧吃饭!” “谢谢。”车真真发自内心地道谢。 巡防任务两天轮岗一次,其他时间就是日常训练。但是,肉眼可见,他们的训练十分松散,和车真真印象中联盟军人完全不符。 车真真之前几次想问,但都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要多事了。但既然如今他们释放善意,她自然也须以同等善意回报。 所以,训练休息间,车真真冲喝水的大伙问道:“你们的训练计划,是谁来制定的呢?” 贺曲一愣,“不知道啊,反正一直这样。” “所有军队都是这个强度吗?” “嗯不太清楚,反正巡防军队都是这样。” 车真真想了想,格外委婉地说:“这个强度,能够承载巡防吗?” 贺曲也想到了抓捕车真真和娄青的时候,瞬间默了默,“确实,但现状就是这样。” “我当时的操作确实比较少见,但面临压力时你们的队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抵御能力实在有限。” “冰顶投降之后,联盟还是警惕了一阵的。但随着敌人彻底的离开,大家都松懈了。”贺曲承认,一时有些许惆怅,“我就是个少尉,也做不了什么。” “谁说你做不了什么?”车真真笑了,“你手下有几十个人。所以只要你想,你的队伍就能达标。” “问题是,我也不行啊。”贺曲摸了摸脑袋,这些问题大家心知肚明,可却没人做这个出头鸟,“我水平有限,就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提升,遑论这么一大帮子人。” 车真真指了指自己。 贺曲灵光一闪,对啊!这可是少将级别的军官,曾经十万军人尽归他旗下。如今练他个百十个人,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看来少将已经有想法了。”贺曲端着架子,假装满不在乎的模样,“要不要试一下?” “你是这个队伍的领导,思想建设需要你做好。”车真真提醒道。 贺曲撇撇嘴道:“行,那我试试。” 不知道贺曲怎么和那帮子兄弟说的,反正第二天训练时,他们活力满满坐在训练场边,远远看到车真真就热情地挥手。 车真真走进,疑惑地问:“怎么在这?” 贺曲清了清嗓子道:“说起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大家对你那番操作都特感兴趣。就想问问,你是否能赏脸给我们演示一下?” 车真真暗自觉得好笑,说好的思想建设结果变成了用炫技吸引。但没事,只要大家愿意就好。 “不行。”车真真直截了当地拒绝,“因为模拟系统的设定比较死板,确实做不到。” 大家都如霜打茄子般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车真真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的驾驶模拟机,最难是什么难度?” “地狱级难度。” “有人通过吗?” “最近几年好像——没有。” 车真真嘴角上扬:“好。那今天,我就来演示如何通关地狱级难度。” 第28章 剧烈的震颤 自从车真真小露一手后,贺曲及手下一众大小伙子都对她表示叹服,每天积极训练格外配合,车老师的名头也响亮了起来。 这日,车真真结束训练后回屋洗了个澡,吹头发的时候看到窗外落日余晖格外美丽,便立刻冲去了公园追逐落日。 自从全面撤离a01之后,她的同胞们常年生活在金属外壳的包裹之中。虽然她在地球再次感受了自然的宏伟壮观和风华旖丽,但只要想到那灰色的冰云星,还是不由自主的珍惜每时每刻的馈赠。 车真真吭哧吭哧来到她心中的最佳景观位,却发现已经有人占据了长椅的一角。最要命的是,这人竟然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娄青。 娄青早就看到了她,冲她点了点头。 于是,车真真上前,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看着火红的天边,车真真忽然道:“为什么每个星系都会有太阳?” “逻辑错了,是有太阳的星系才有生命。”面对她十年如一的问题攻击,娄青十年如一日地耐心回答。 “如果有一天没有生命了呢?” “宇宙这么大,总会有的。” “宇宙真的是无穷无尽的吗?” “目前的研究无法探索到边界,所以称为无穷无尽。” 从火红,到淡粉,到深紫,最后是无尽的深蓝。 “你的胳膊,怎么处理?” 娄青看了看依然挂着绷带的左臂,淡声道:“就这样吧。” “接下来什么打算?联盟和冰顶接洽了吗?” “进行中。” 沉默再次袭来。正当娄青以为她不会再出声时,车真真道:“你借联盟的手摆脱内嵌屏摆脱控制,但还是一心想回去,到底有何目的?” 娄青目视前方,坐姿十分松弛。车真真很少见到他这么随性的样子。 娄青微微一笑,反问:“你和联盟合作,努力融入这个集体,又是何目的?” “真是可笑。我问你的问题,你永远都会用反问驳回。但你问我的问题,我最终都是如实相告。”车真真语气淡了下来,“所以,我不想回答。” 娄青闭了闭眼,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真真,我们不同。” 车真真最烦他这副模样,好像有天大的苦楚难处。她烦躁地偏过头去,“是啊,所以你赶紧回冰顶,恢复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你要融入这里,很难。”娄青假装没听出她的不耐烦和敌意,“被贺少尉他们接受容易,那柯讯上将呢?高层几乎不可能认可你。” “我有我的方法。” “就算你得到军方支持,他们的执政党呢?你——” 车真真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为什么要操心我的事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让我离你远点不要插手,好的没问题但同理你也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对不起。”娄青想起车真真晕倒前的种种,想起自己当时的话,感到格外懊悔。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但当时的情境下、看着她被人这样对待,他确实有些情绪失控。 “不必。”车真真对他的道歉不以为意。 “a01很可能有人活着,我猜测顾扬应该已经回到冰顶了。”为她的态度娄青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坚持说完想说的事情,“如果想要留在联盟,a01的事情一定要处理好。” 车真真刚想反驳自己清楚,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顾扬为什么会跟我一起在地球?他的记忆为什么没被干涉?” 娄青轻声说:“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难道真的是你?为什么?”车真真满眼写着震惊。 “嗯。”娄青回忆起鹊巢计划推行前的兵荒马乱,慢慢讲述起那段冰顶试图抹去的历史,“你公开反对鹊巢计划,而且陈兰百般拉拢都无用,那时候就有人想杀你。” “我知道,但他们没胆子下手。”车真真不屑地笑了笑。 “一方面是没法保证悄无声息地下手,但凡暴露和军方的关系就更加紧张了,也影响我方士气。另一方面是霍云发觉并表态了,他说如果非要推行,那必须有军方的人参与。” 车真真瞳孔微缩:“霍司令?” 娄青微微低头,用右手不断揉着太阳穴,“随后就是你公开生命参加鹊巢计划。陈兰同意了,但我觉得她杀心不减,恰逢顾扬因为你主动加入我顺势而为,给顾扬开了后门只清除了一小部分记忆,并且把他留在了你身边。” “所以,投入t11的那段记忆,飞船上的编号、骰子,都是——” “都是程序设定,陈兰的提议。”娄青肯定道,“事实是,每个实验者去哪个星系都是既定的,摇骰子只是为了让实验者自以为公平随机罢了。” 车真真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行真行!” “这个世界,烂透了不是吗?”娄青看着只留一线深紫的天边,用最理智的语气说着最感性的话。 “是啊,烂透了。”车真真嗓音淡去,“你知道所有的一切,竟然还愿意回到冰顶我佩服。” “每个人的路不同,使命不同,想做的事情也不同。” “省掉这些假大空的话吧。”车真真烦躁地挥挥手,“你为什么觉得顾扬活着?还有,你说他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娄青看了看她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要不是那警惕怀疑的目光的话,他甚至会以为他们还在冰云星,还是最懂彼此的青梅竹马,还是—— “你以后会知道的。”他移开目光。 车真真嗤笑。她知道他不想说谁都撬不开他的嘴,便也不再追问。 “还有,你返回冰顶之前不得把认证盘给我?”车真真算了算时间,突然怀疑道:“从你吞下去到现在少说一个多月了,你是真的吞了吗?” 在车真真看不到的那一侧,娄青嘴角微微上扬,“当然——” 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剧烈的震颤,晃得车真真头晕目眩。她开始没反应过来。因为最近休息不好,头晕可谓是家常便饭。但是,当她看到不远处摇摆的大楼、公园中不断倒塌的树木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娄青起身,用还能动的右手护住她的头,低吼道:“走!去湖边的空地!” 第29章 曾经苍松翠柏一样笔挺的少年 公园旁边就是联盟军方的地盘,对面是军人的家属区,一时尖叫声四起。车真真在狂奔中,想到了冰云星的特大地震和紧接着袭来的海啸,那次灾难造成了2亿人的死亡,并且直接导致大陆板块的完全沉没。 那这次呢?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待到世界安静下来,两人一路无话往回走去,可映入眼帘的是摇摇欲坠的楼和满地的玻璃碎片。 “你觉得,这里和冰云星当年,像吗?”车真真迈过倾落的瓦片,有些茫然地问道。 “我不知道。”娄青的神色也是少有的严肃,“任何判断都需要数据比对。” “至少,没有冰云星那么严重。” “不一定。”娄青叹了口气,“现在不知道震源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会诱发系列震源。” “你说,人为什么永远逃不过自然灾害?”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破坏自然平衡。” 想到冰云星、a01,车真真瞬间沉默了。 “车真真!” 车真真停下脚步,看着贺曲远远跑了过来。 “终于找到你了”贺曲微微喘气,“顾司令要见你。” 车真真走进门时,顾经纬正背着手死死盯着屏幕。这是第一次,她直观感受到他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顾司令。”车真真轻声打招呼。 “来了。”顾经纬没看她,疲惫的坐回椅子上,“没受伤吧?” “没有。”车真真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直接问道:“您叫我来,是想问我冰云星的情况吧?” “是。”顾经纬道,“三十多年前,你们在抢占冰云后将我们杀得七零八落,星系中所有幸存的民族联合起来组成了a联盟。自那时起,我们就共同生活在a05和a07。” “a07是否也发生灾害?”车真真眉头一跳,直觉不好。 顾经纬挥了下手,大屏幕上显示着监测到的地震波:“a07发生特大级别的地震,如今已经彻底失联。我派出先遣部队进行搜索,目前还没有结果。” “所以——” “所以,我需要了解冰云当时的情况。最坏的结果是,a05也无法幸免于难,我需要提前做好完全的准备。” 车真真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时研究所有设计灾害应急预案,同时在真实发生前的三分钟进行了预警。”车真真回忆着那惨痛的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我负责的部队,两分钟内全部登舱,迅速驾驶飞船和飞艇向居民聚集区飞去。我们刚起飞,就听到下方的巨响——比任何爆炸声都大无数倍的巨响,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烟尘。待烟尘散去,抵达我们负责的片区时” 车真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下方全是废墟,而且远处滔天海水已经在向陆地蔓延了。” 顾司令问道:“抱歉我这么问,但这一点很重要。当时全面撤离后,你们幸存了几百万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知道研究所监测到了异常,委员会高度重视并迅速通过了防御议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修建了能承载五分之一人口的飞船。”车真真道,“恕我直言,这其中的详情娄青最清楚,您或许可以和他谈谈。” “没错,但是我信不过他。”顾经纬疲惫地揉揉额头,“他和我达成合作是基于双赢的交易,给他看我们的命脉,几乎不可能。” “我理解,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插嘴的余地。但是,顾司令,这涉及a05所有人的安危,先活下去才能继续和冰顶的博弈。若是和冰云星一样——抱歉,那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能保证娄青会因为我的邀请乖乖配合吗?能保证他回到冰顶后守口如瓶吗?”顾经纬直直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我只能保证他能把生存问题放在首位,其他的——”车真真摇摇头,“抱歉。” 顾经纬静静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你跟着贺曲进行救灾工作。你有经验,还请多多提点他们。” “是。” 车真真离开时,听到顾经纬的声音,“小刘,带娄青过来。”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好像一夜之间变得苍老了。无论何等强盛的民族,面临天灾时都会如初生婴儿般无助。 车真真跟着贺曲的小队被分到了第三救援组,组长——非常遗憾,是和车真真不共戴天的柯讯。 柯讯身为上将,可在发布命令后,专程留下了他们这个极其不起眼的小队。贺曲眼神示意车真真别说话别出头,冲柯讯来了个标准的敬礼:“柯上将!” “贺少尉,你们队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柯讯面色微冷。 “报告,顾司令让车真真加入小队参与救援任务。” “她?参与救援?”柯讯嗤笑,然后猛地沉下脸坚定地反驳道:“我不同意。” “柯上将,这确实是顾司令的命令。”贺曲暗自牙疼。老大老二掐架,他一个小喽啰夹在中间真是里外不是人。 车真真从试图挡住她的队员间迈出一步,不顾贺曲疯狂暗示她不要冲动,主动同一身戾气的柯讯说:“柯上将,是否能借一步说话?” 柯讯走开几步,冷声道:“想说什么?” “关于柯郁的事情我很抱歉。”车真真直切主题,“我作为军人听从命令按照要求移交了俘虏。我不知道战俘会被那样对待,也没有过问,这是我的失职。” “佛口蛇心。”柯讯死死盯着她,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生吞活剥,“柯讯被换回来的时候大小便失禁,记忆混乱,有严重的自毁倾向!这是对待战俘的方式吗?还有人性吗?” “柯讯当时一马当先,就是为了杀我。”车真真仿佛看到了那英姿勃发的少年,即使作为敌人都觉得是位俊秀又有勇有谋的豪杰,“我控制他之后,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说柯讯是联盟柯中将的亲弟弟,需要严加看顾并采取单人审讯的方式获取信息。” “所以我移交了。移交的同时,我向他们申请一个月后战俘交换中用他换回我的部下,上面批准了。” “但没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们送回来的是那样的他。” 车真真闭上眼,藏住了无限的惋惜。 那曾经苍松翠柏一样笔挺的少年,被担架抬来时,已经变成了散发着腥臭、形同枯槁的模样。 第30章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道缝隙中 “我立刻向上反馈虐待俘虏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车真真稍微停顿,然后一字一句地复述,“俘虏于审讯过程中展示了强烈的攻击欲,对审讯员造成重大人身威胁,在试图逃跑时被迫使用电击设备。” “放屁!”柯讯气得眼睛通红。 “我不知道攻击逃跑是真是假,但我私下查到,他曾被送到了陈兰手中。我没有证据,而且当时他处于心理防御状态,我没有看出任何记忆和思维的损伤。所以,我按照原计划进行了俘虏交换。” “直到他看到了你、听到了你的声音,开始情绪失控,说话颠三倒四,我才知道陈兰隐瞒了部分事实。为此我和陈兰交涉过,但没有任何结果。”车真真低下头,“我只是军方的少将罢了,无法插手权力部门的所有决定。” “还有,当时情急之下用柯郁做了托词激怒你,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抱歉。” 柯讯想到弟弟如今的模样,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冷声问:“你说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告诉我这一切和你没关系?撇清关系?” “不,恰恰相反。”车真真抬起头,眼中满是锐气和坚定,“我要陈兰付出代价,我要权力部门的相关人员为他们的决定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我在这里,我努力融入这里。” “还真是做了叛徒。”柯讯冷哼。 “我绝不会背叛我的兄弟、我的民族。正是为了他们,我要彻底粉碎陈兰一派的阴谋诡计和只手遮天。”车真真声音渐强,掷地有声,“我们从不是敌人,敌人是那群篡改历史、用民族利益粉饰一己私欲的领导者,是那群依靠欺骗和愚民政策统治阶级。” 柯讯没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问:“所以你坚持要参加救灾是吗?” “是。我经历过所以有充分的经验,我不想再一次目睹无数生命平白无故地逝去。” 柯讯最终同意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车真真心理格外不是滋味。她依然记得如他这般的硬汉,在看到弟弟时泪流满面止不住哽咽的场景。 “愣着干什么?怎么样?”贺曲见她愣在原地便走了过来。 “没事,他同意了。”车真真收回目光。 贺曲默默感慨车少将着实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这么棘手的问题解决了,但表面上未显露分毫,“那行,准备出发。” 当飞船抵达他们负责的区域,车真真一时以为自己回到了冰云星。曾经的繁华都不复存在,所有的建筑全部被夷为平地,只有天空如往日一般湛蓝。 贺曲默了默,率先走了出去。 “来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冲贺曲打招呼,“这是最严重的区域,我们正在上探测机,过来搭把手!” 车真真看着一台台机器抵达现场,止不住皱眉。 这是曾经他们使用过的机器,探测功能和挖掘能力都不差。但是,弊端也非常明显。 当机器启动,开始朝各个方向运作时,车真真委婉地问道:“全靠机器挖掘吗?” 贺曲听出她话外之音,问道:“是,人力只是辅助。怎么了?” “这种探测机的系统设定有个bug,探测范围内若有超过一个生命体,它会自动选择生命体征最好的那个先行救援。” “这是救援准则,有什么问题吗?” 车真真道:“所以在挖掘过程中,不会顾及其他生命体情况。也就是说,可能在救一号的同时造成其他人的死亡。” 贺曲眉头猛地拧紧,看着无数台已经监测到生命准备动工,立刻冲向这片区域负责人:“停!所有机器暂停!快!” 见他喊得迫切,那位男子顺从地关闭,然后问道:“贺少尉?怎么了?” “任上尉,不能把挖掘工作交给机器。”贺曲气喘吁吁道。 车真真也跑了过来,将同贺曲的话同任语又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我会将情况上报所有救援队。”任语的表情渐渐严肃,“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曲刚想搪塞过去,车真真却直接表明了身份:“我曾是冰云的军人。” 任语的表情变得古怪。看了看明显来路不小的她,又看了看明显袒护她的贺曲,最终只是点点头:“好,谢谢。” 任语转身,向所有小队通知新的计划。每个小队分为三组,分别对应三台机器,在探测到生命后又士兵上手挖掘。 车真真跟着贺曲顺着废墟走着,很快机器就亮起了红灯。 “正下方14米。” 贺曲看了看屏幕显示的地势,招呼其他两人开工。 在钻机的嗡鸣声中,车真真紧紧盯着屏幕,时刻观察着废墟是否有继续坍塌的迹象,观察着被救援者生命体征的波动。 很幸运,不过十分钟,第一位幸存者被抬出废墟,移交给待命的医疗组。 “继续。”贺曲招呼道。 随着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受害者被成功救出,车真真看着他们可怖的创口,一时有些心悸。 作为身经百战的军人,她自己受过的伤比这些更可怕。但她有2亿同胞就以这样的方式被掩埋,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非但得不到救援,反被滔天海水淹没 “继续!” 地震发生在昨日傍晚,车真真正式投入救援是清晨,然而直到天色渐暗,救援区域仅完成了百分之三十五。 所有人带着头灯,继续奋战在救援的一线。 贺曲依然在带着属下干活,车真真依然时刻盯着屏幕。 突然—— “停下!”车真真大吼。 嗡鸣声瞬间停止。贺曲问道:“怎么了?” 几乎一天没吃饭,车真真有些眼花,急忙晃晃头保持清醒:“不能往下了,再往下石板会直接断裂彻底封死窗口。” “只能人下去小范围挖。”贺曲道,“给我安全绳,我下去。” 车真真看了下缝隙的大小,伸手拦住贺曲:“我去。” “不行——” “只有我能进去。”车真真翻转屏幕,上面显示着缝隙的宽度——是任何成年男人都不可能通过的大小。 贺曲看了她几秒,然后大声喊道:“我们队员需要进入废墟营救,周围所有机器撤离!” 车真真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果断地脱掉了外套,将安全绳挂在腰间。 “小心,不行就上来。” “我知道。” 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道缝隙中,所有队员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第31章 继续! 顾经纬接起通讯,听清对方的汇报后沉声问道:“贺曲呢?让他来给我汇报情况。” 坐在他对面的娄青敏锐地抬头,听着顾经纬的每一句话、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十分钟了,为什么救不上来?” 娄青心里一空,不顾顾司令的通话并未结束,就用右手敲敲桌子沉声问道:“车真真怎么了?” 顾经纬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狠戾和隐约的惊慌,将通话变成外放。 “缝隙过小只能她进去从内部小范围开凿。但这个位置很特殊,开凿后造成了二次塌方。”贺曲的声音透过通讯器有些失真,但语气之焦急却分毫没有削减,“我们试过了所有的方法,但都有造成三次塌方的可能,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娄青猛地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顾司令,我申请去救援现场。” 顾经纬扫了他一眼,冲贺曲道:“监测生命体征,不要轻举妄动。” 一向稳重如娄青,在顾司令的沉默中也难掩焦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具确实实在带不下去了。 “你现在是联盟的俘虏,不可能让你离开划定区域。”顾经纬冷声道,“而且你去了能帮什么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我有我的方法。” “批准你离开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车真真的命于联盟而言,不足以让我们破例。”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娄青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他轻轻一笑道:“任何事情摆在桌上,就是要谈条件。” 顾经纬冷哼道:“这还得看你有没有坐在桌边的资格。” “你想用我,但又怕我。愁坏了吧?”娄青的嗓音清冷。长时间和上位者打交道的经验他很容易看透对方的真实目的,所以就能更加游刃有余。 顾经纬默认,“你确实聪明。” 娄青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口说无凭。” 娄青心念一动,“你想要记忆干涉?” 顾经纬没说话,但没说话就代表默认。 “抱歉,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内嵌屏和我的神经脱离,所有功能都会失效。”娄青十分坦然。 顾经纬挑了下眉,语气平平道:“没有筹码,还谈什么条件。” 娄青轻笑,将屏幕转向对面,“这就是我的筹码。” 屏幕上赫然是a07的状况分析和a05的灾害预测。 虽然知道联盟的研究水平一直落后于冰顶,可顾经纬也没想到他能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完成。他略微平息了一番后道:“亮出了筹码,可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这些全当我的诚意。”娄青丝毫没有慌乱,“灾害预测是要根据特定指标实时监测、不断修正的,a05会如何,全看您此时如何决断。” 娄青赶到现场时正值深夜,但救援现场依然灯火通明。 贺曲让队员们继续救援,自己则一直守在原地,时不时看看废墟之下的两个人的生命体征,时不时冲下方喊几句话。 “贺曲!” 贺曲没想到来的是娄青,但想必他是有办法的,于是急忙站起来向他解释如今的情况。 娄青眉头紧缩,边听边看着显示屏上的透视图。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不敢轻易下手。” 娄青检查了一下机器的版本,然后开始打开主控中心修改设定。他全程黑着脸,搞得贺曲想问又不敢问。 “再叫两个人来。”娄青只能单手敲击屏幕,却丝毫没有影响速度。 贺曲在通讯器呼叫了两个手下,然后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娄青看了他一眼,还是为他解答了疑惑:“你们的机器版本太旧了,我手动更新了一下。” 可惜,贺曲还是不明白。他腆着脸继续问:“更新了——什么呢?” 娄青最后点击了几下屏幕,然后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贺曲瞪大眼睛,短短五分钟,屏幕上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竟然精准展示出了下方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砖瓦的重量和受力,并且实时模拟了三种不同的方案。 “你——” “动手吧。”娄青将屏幕转了回来。 贺曲按照娄青的精准报点将机器固定,却一直没有打开。 娄青抬头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再次提醒道:“开始吧。” “那个,车真真说机器有bug,只救生命体征最强的人。”贺曲终于憋了出来,“你这方案有问题怎么办?” 娄青面无表情道:“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贺曲:“兄弟们,动手。” 其实娄青并不如表现出来那么胸有成竹。这机器落后冰顶三代,他无法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是,看着生命体征的指标变化曲线,车真真被压在底下超过七个小时,真的没有时间再等了。 周围是机器嗡鸣声和挖掘时的尘土飞杨,娄青却像毫无察觉一般立于其间,紧紧盯着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数据。 贺曲感觉脚下有些晃动,急忙打手势叫停。 “娄青真的不能挖了!”他满眼无奈,“这和二次塌方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娄青滑动屏幕,略略思考后沉声道:“继续。” 贺曲有些气急:“真的不行,三次塌方他们真的活不了了!” 娄青低吼:“继续!” “你——” 贺曲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他走到屏幕前,看到右上角车真真有些失常的指标,顿时懂了娄青为何如此。 再拖下去,他们挖出来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继续吧。”贺曲归位,再次开始挖掘工作。 娄青盯着不断被清理出来的碎石,所有感觉都不断从身体中抽离。他确实不够冷静,可只要想到车真真可能真的会死掉,他就无法冷静。 贺曲按照方案在定位的一米外挖了下去,然后从侧边小范围挖掘。随着眼前的缝隙慢慢扩大,他终于看到了一只手。 “看到了!”贺曲大吼。 娄青闻言,几步赶到了贺曲旁边。他一眼认出了那只了无生气的手。 “头在这个方向。”贺曲往里看了看,“都过来帮忙!” 娄青也拿过工具,贺曲听到响动头都没回道:“你胳膊这样就别动了。” 娄青自然不会听他的劝阻。 又过了令人窒息的二十分钟,车真真胸口以上的部位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娄青单手扶过她脸上的灰尘,声音隐隐有些颤抖:“真真?” 车真真在所有光线和视线汇聚之中,终于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第32章 娄青单手虚环着她的腰 车真真再睁眼时,又是在医疗室的病床上。 “醒了?” 坐在旁边的依然是娄青。 “嗯。” 娄青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双唇,哑声问:“还好吗?” “没事。”车真真活动了下浑身的筋骨后道,“也没受什么伤。” “你以后——”娄青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车真真只是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又想说做事前三思?” “知道就好。”娄青声音微冷,“你为什么总是在无数种方法中选择最笨的一种?” 参加鹊巢计划是,挨揍是,救人也是。 “因为我并不聪明。”车真真道,“聪明的人必然冷情。我太重感情了,达不到你们的标准。” 娄青假装没听出她的讽刺,反而问道:“饿了吗?” 车真真瞬间哑火。毕竟一天多没吃饭了,虽然打了营养液,可饥肠辘辘之感不减。她不自在地偏偏头,绷着脸说:“饿了。” 等到车真真拿到美味午餐开始狼吞虎咽时,恰逢贺曲前来探望。 “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车真真微微一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没事就行。”贺曲甩了下手,“要不是娄青赶来,就真的悬了。你该感谢的是他。” 车真真和娄青相互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迅速挪开眼。 贺曲一看二人的眼色,感受着这不尴不尬的氛围,脑海中灯泡亮了。 他拖过凳子坐下,假装随意的冲车真真说:“哎我给你说,你可把娄青吓得不清。赶到现场的时候脸色都变了,还冲我吼来着,把我吓坏了。” 车真真心念一动,嘴上却说:“把你吓坏了?扯谎扯得真点,昂?” 贺曲瞪眼,“我说真的!你不知道,平时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有多吓人吗?” 车真真依旧不配合,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 相处的时间不短,贺曲自然看得出她在做戏,于是冲她做了个鬼脸表达自己的不满。 娄青旁观二人的互动,自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但他稳稳坐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救援怎么样了?”车真真问道。 贺曲伸了个懒腰道:“基本结束。重灾区还是少,我们蛮幸运的。” “a07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突然,娄青浅浅淡淡地抛出一句“有人幸存的可能性很低”。 车真真起身的动作一顿,“你答应顾司令了。” “嗯。” 贺曲看到车真真古怪却什么话都不说的模样,瞬间懂了。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时间然后无比夸张地说:“哎呀!马上要到开会时间了,我先走了。” 演技之拙劣、目的之明显,让车真真和娄青之间愈发尴尬。 待到病房安静下来,车真真清了清嗓子道:“还不去忙?” “我在这就能做。”娄青努了努嘴,车真真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硕大的屏幕。 车真真瞪大眼睛,欲言又止道:“你这是不打算走了?” 娄青没说话。 车真真深知他的德性,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不禁作牙疼状。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正常。” “没事。” 娄青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最近频繁失控。但想来想去,只能归咎到这里脱离了冰顶的控制,所以精神本能地松懈了。 车真真撇嘴,不再跟这种闷葫芦废话。躺了这么久感觉浑身筋骨都不舒服,她兀自起身想活动活动,却没想到自己虚弱到站不稳。 娄青见她东倒西歪然后猛地踉跄,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只是碍于他坐着的姿势发力角度不太对,竟然将车真真扯进了自己怀里。 一阵眩晕过后,当事人这才察觉到自己好像没有坐回病床上去。她慢慢低头,映入眼帘的竟是男人蜷曲的长腿,而她自己的右手本能作用下正环着男人的脖子。 车真真:“” 娄青单手虚环着她的腰,语气有些许不自在,“没事吧?” “没事。” 车真真撑着他的肩膀起身,没想到一下没站稳,又跌坐了回来。 车真真:脸真是丢尽了。 娄青看她很是窘迫,忽然生出了几辈子都没有闲心,试图开玩笑道:“不然再多坐一会。” 车真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你脑子没出问题吧?你还是娄青吗?” 娄青脸忽然垮了,但换任何人来都不会觉得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玩笑。” 车真真整张脸都皱了,用口型无声地呐喊:“搞什么鬼!” 不过这也不怪车真真,主要娄青那一本正经的语气着实看不出是玩笑话。 娄青叹了口气,右手揽上她的腰略微发力道:“我扶你起来。” 车真真确实头重脚轻腿发软,可她实在做不到和娄青保持这样——暧昧的姿势。她胳膊再次架着娄青的左肩用力,这次终于站稳了。 但是—— “嘶!”她倒吸一口气。 娄青脸色微变,一把卷起了她的袖子,露出了仍未痊愈的伤痕。那是在a01,车真真在他的要挟下取出认证盘的伤口。关节处的伤口愈合本就慢一些,活动时还容易撕扯,拖拖拉拉一个月竟然还会疼。 车真真抽回自己的胳膊,浑不在意地说:“快好了。” 明明是她自己的胳膊自己的伤口,她却本能地安抚娄青。意识到这一点时,车真真嘴巴抿得更紧了,只是在心中尖叫了一声“到底有什么毛病!” 即使袖子已经放了下来,娄青依然盯着她的胳膊不放,好半天才说道:“你以后,能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不是吗?”车真真一愣,随即意识到了娄青在说什么。 她慢慢坐回了病床上。一方面车真真怀疑他为何如此光明正大地关心自己,另一方面因为他的关心,自a01出事以来武装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外壳终于有一些松动。 车真真顺从自己的本心,问出了她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要是有一天,要么我死要么你亡,你还想让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 “想。” 娄青语气依然那么平淡,和说想去吃饭、想休息、想睡觉一样自然。换任何人来都会觉得是玩笑话,作不得数那种。 可车真真知道,娄青他就是认真的。 第33章 暗自骂这个过分自我的家伙 半个月后,a07特别行动组正式起航。 贺曲看着队里多出来的某人和装作与她无关的某人,直觉这次行动中会有大事发生。 本次行动组的负责人是任语上尉,带了贺曲和肖茗心两个少尉管辖的小队,娄青则是特别顾问。 飞船起飞,任语集合所有人对这次的行动提出要求。 “本次行动特殊,贺少尉和肖少尉请严格管理下属。抵达a07后,每个人都不准擅自行动,离队必须跟我报批。”任语将通讯器发给每一个人,“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所以请每个人牢记撤离地点,同时全天候打开定位以防万一。” “我将坐镇飞艇,肖少尉一队的主要任务是搜寻是否有幸存者,如有发现及时汇报我会派出无人飞艇接应。贺少尉一队跟着娄顾问走,主要任务是搜寻残余的火晶石。” 车真真扫过坐在一旁的娄青。和在冰云星时一样,他总是对着屏幕总是在搞一些她看不懂的研究。 “现在每个小队可以具体沟通一下。”任语强调完安全问题后将时间留给了大家。 贺曲带着队员向娄青靠拢,“我这没什么说的,看娄顾问安排。” “a07有人生存的可能性很低,而且震源依旧活跃,存在灾害二次发生的可能。所以,任务目标就是找到星球残余的火晶石打包回a05。”娄青将屏幕转向大家,开始条理清晰地安排,“根据之前的记载,火晶石主要集中在这一片区域,但不排除因为地震偏移的可能。” “每个人都配备一个探测器,到达后在这一片区进行地毯式搜索。大家都知道火晶石易燃易爆,所以如有发现,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擅自处理。” 贺曲补充道:“发现后,立刻报告给我和娄顾问。” 娄青道:“目前估算的火晶石有105吨左右,任务预计持续三天左右,请大家提前准备。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贺曲便让小队解散去做最后的准备,而却车真真没走。 娄青像是后脑勺长了眼,“还有事情?” “你也要去吗?”车真真微微踟蹰。 “嗯。”娄青将椅子转了个方向看她,“怎么了?” 车真真无奈地说:“你胳膊这样,怎么跟3天的任务?” ——毕竟所有的生存资源和武器都需要人工负重。 “我胳膊是瘫了,但腿能走背能扛。”娄青平静地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放心吧。” 车真真见他再次全身心核查数据,只得将一肚子话憋回去,去后舱收拾自己的行李。 贺曲将一切尽收眼底,跟了过去问道:“被拒绝啦?” “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去干嘛啊?”车真真抱怨。 “担心他?”贺曲贼兮兮地挑眉。 车真真无语道:“他要有什么问题,拖累的就是我们队。” “你再装!” “赶紧收拾你的去!” 贺曲冲她做了个鬼脸,这才晃悠悠走了。 车真真迅速将自己的包整理好,余光瞟见了一旁无人认领的行囊。她抽出包带的名牌,果然,属于那位高冷顾问。单手掂量了下重量,着实是不轻,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当飞船降落在废墟之上,贺曲带好头盔,发出正式出发的命令。 虽然经历了a05的灾后救援,但a07的场景还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的板块在震动中下陷,有的板块却在挤压中抬升。一眼望去,这些上大下小的板块如一个个诡异的蘑菇,预示着前路的艰难和危险。 车真真故意走在最后,紧跟在娄青后面,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她能够及时发现。 娄青将他的屏幕同步给每一个人,“这是火晶石所在片区,在我们的三点钟方向。” 贺曲皱眉,“这个攀升高度不可能直线插过去,得绕路。” “结合目前的地形,最佳路线有两条,分别是7公里和4公里。4公里那条路需垂直攀升八百米然后下降六百米,7公里这条垂直攀升五百米。”娄青颔首表示认同,“这两条路线分别抵达火晶石片区的两端,以效率为导向的话,我建议兵分两路。” 贺曲一口回绝:“不行。火晶石是重要,可也不及安全第一。我的小队不能分散行动。” 娄青没再反驳,但显然他并不赞成贺曲的做法。 车真真忽然道:“如果集合行动,火晶石定位工作势必要延长时间。目前来看,最大的风险来自于时间,拖的时间越久,危险系数越高。” 贺曲看着两条路上截然不同的风景,一时有些犹豫。一边是茂密的树林,另一边却是光秃秃的荒漠。 娄青道:“热力图显示这里没有存活的动物,可以排除掉绝大多数危险因素。所以抱团行动没有优势,反而会拖延进度。” “如果你担心队员安全,那我和娄顾问走一路。”车真真主动说。 娄青和贺曲,包括在场所有队员都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车真真。明眼人都看得出车真真一直躲着娄青,没想到会支持娄青的决断并提出同他单独行动。 贺曲并不是油盐不进的人,真让他俩单独走,他也放不下心。 “刘宇和孟齐,跟着娄青顾问。” “是。” 对于这两条路怎么选,娄青已有决断,“火晶石分布区域成扇形,贺少尉带的人较多,走树林这条路抵达扇形弧这一侧。我们四个走荒漠,抵达扇形的顶点。” 贺曲道:“荒漠这条路爬升八百米,你的胳膊不太方便不然来我们队,我换个人跟着车真真走。” 车真真觉得这样的安排甚好,刚想出声支持,却被娄青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不用了。”娄青立刻拒绝,“我不是残废,贺少尉无需担心。” 车真真本能地反驳:“你——” “时间有限,出发吧。” 车真真: 她愤愤地背起行囊,暗自骂这个过分自我的家伙,所以没看到娄青浅浅扬起唇角。 第34章 我是个男人,车真真 四人小队行进速度不慢。 四周是寸草不生的旷野,头顶是毒辣的日头,军靴踩过戈壁发出规律又沉闷的声响。 而正前方那高耸的板块,就是他们必须攀登的路。 刘宇边走边道:“这么看,真他妈高。” 孟齐点点头,“而且越到跟前,越像蘑菇。你说蚂蚁看蘑菇是不是就这个视角?” “是,孟蚂蚁。” 车真真闻言轻笑一声。 一路闷头走确实无趣,有这俩活宝在还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去忽视身体上的疲惫。 她默默打量着娄青的背影。男人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丝毫没有像她担忧的那样体力不支。但是,垂直攀升八百米,娄青真的行吗? 车真真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口气。 娄青一顿,回头看她道:“累了?” 车真真当然是否定:“你这身板都没喊累,我更不可能累。” 娄青语气中有些许无奈:“怎么这么看不起我?” “我可是职业在役军人!”车真真无语。 “但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 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频频拌嘴。 车真真没注意,走在前面的刘宇和孟齐互相对视,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车真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娄青微微偏头:“怎么了?” “就不太正常啊!” “哪里不正常?” “就就比如——”车真真绞尽脑汁,“十几岁的时候我说废话你都懒得搭理我,现在我问什么你都回答。这还不奇怪吗?” “不奇怪。” 车真真:“” 幼稚又没有意义的对话还在继续。 出发时,正值a07的清晨,现在已是下午时分。车真真看了看路线,终于决定停上一阵。 她道:“大家原地休息,补充下能量。半小时后继续出发。” “是。” 刘宇和孟齐率先解下行囊,坐在一旁开始吃补给餐。当然,他们所坐的一旁确实是一旁,离车真真和娄青也就是十几米的样子吧。 车真真立在原地:这俩人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娄青轻笑一声,单手取掉自己的背包,然后长腿一曲坐在了戈壁滩上。他翻了翻自己的行囊,准备掏出打包好的食物,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车真真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假装无事也坐下开始吃路餐。 娄青盯着自己的包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他扭头看车真真,“你到底帮我背了多少东西?” 车真真眼神飘忽,还是装作与自己无关的模样,“你说什么?” “别装傻。” 娄青的视线扫过她的背包,车真真立刻护住,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是个男人,车真真。”娄青满脸无奈。 “我也没说你不是男人啊?”车真真瞪圆眼睛。 看她继续装傻,娄青终于忍不住去拿她的背包。 车真真拼命守护,咬牙道:“喂喂喂你干什么啊!” 娄青虽然只用一只手,但他巧妙地拉开了外侧的包带。瞬间,本属于娄青的水囊、睡袋和部分食物哗啦啦淌落一地。 车真真: 娄青压抑着情绪,哑着嗓子道:“你——” “我怎么了我?”车真真表演恶人先告状,“你自己落下的东西,贺曲才让我帮忙背的。” 情绪终于翻涌而出,娄青低吼:“我自己收拾的行李,我能不知道!” “你凶什么凶!”车真真拍开他的手,“滚回去吃饭。” 娄青非但没走,反而一把将她的衣领扯到了肩膀处。 十几米外的两位吃瓜群众相互对视,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你干什么?”车真真回过神来将他一把甩开。 娄青的视线还停留在她的肩膀处。长时间负重,车真真的两个肩膀已经出现了青紫色的血痕。 “为什么帮我背?” “”车真真别过身去,明显不想回答。 娄青单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人转回来,“为什么帮我背!” 车真真有点烦躁,“谁让你非要来?胳膊这样跑这来干嘛?给我们添乱?” “我做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充分考虑到了行动环境和我自己的能力,我不会用自己用他人去冒险!”娄青难得解释了这么长一串,可车真真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 “就算我胳膊废了,我也用不着别人可怜,特别是你的可怜。”娄青嗓音很轻,可每个人都重重地敲在了车真真的心间。 娄青将自己的东西收好,再次整理回自己的包中。 这回,车真真没再阻拦。 休息完毕,四人再次出发。 车真真不再走到队尾,而是去了队首。走在最后的原因是担心娄青,既然他不需要那就算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正在闹脾气,将近十年都没闹过的脾气。 刘宇和孟齐也察觉到了氛围异常,是大气也不敢出。 四人又闷头走了一段,孟齐实在觉得憋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咳,车姐?” “怎么了?”车真真头也不回道。 “咱聊聊天呗!” “聊什么?” 刘宇和孟齐眼睛一转,异口同声道:“感情。” “这有什么好聊的?”车真真哭笑不得。 “说说呗,您这么优秀的女士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刘宇坚持。 “我喜欢”车真真想了想后说,“会坚定选择我的人。” “不愧是车姐,有深度。”孟齐点点头。 “那车姐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车真真想到了顾扬。虽然他们那段关系中没有什么感情又是如此荒谬,可他对她十年如一的支持,她始终心怀感激,“遇到过吧,只是并不合适。” “那太可惜了。”孟齐摸不准车真真说的是不是娄青,旁敲侧击道,“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吗?有的话哥几个给你帮忙,助攻!” 车真真不知怎的,总想到娄青,总想回头看看他的表情,但她克制住了。 “没有。”车真真假装洒脱地笑了笑,“我现在的情况,哪有闲心想这些” 娄青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车真真和顾扬订婚时。 那天他借口有工作没有去现场,却在约定的餐厅外坐了整整五个小时。 第35章 噩梦后的放纵 夜色渐浓,车真真选定了今日扎营的地点。 刘宇和孟齐生好篝火取暖,然后再次自觉留出空间。 娄青坐在车真真对面,看她始终神色恹恹,温声道;“生气了?” 车真真像是忽然被惊醒,微微愣怔后道:“我有什么生气的。” “下午我态度不好,抱歉。” 车真真不想提这个话题,很是敷衍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娄青却很是坚持,“你替我背,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以后心理得多难受?” 车真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为什么,娄青总是说这些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话,而她也确实方寸大乱。 “我是个男人,真真。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已经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了,若是反而被你这样照顾,我无法原谅自己。”娄青盯着在风中飘忽的火苗,嗓音格外轻柔。 “保护?”车真真神情木然,“你之前想杀我,用我在乎的人要挟我,你说保护?” 篝火燃烧时,柴火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娄青隔着火光看向她,眼神中藏匿了他多说不出口的感情,“我做了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你无需原谅我。” “我没打算原谅你。”车真真拿过一根枝条,摆弄着火堆里即将烧尽的木碳,“你说,顾扬会原谅我吗?” “会的。”娄青坚定地说。 “可若是,他真的死于a01的灾难中呢?”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娄青还是娄青,依旧用沉默回答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呵,我去睡觉了。” 车真真着实有些疲惫,一整天负重徒步积攒的无力感在此情此景下喷涌而出,钻进睡袋后没一会就睡着了。 夜晚的戈壁滩北风大作,风声如永不停息的哨声般可怖。 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车真真竟然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a01回到了地堡,和段宇、段奇还有莫冉商议撤离的事情。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地堡开始剧烈塌方,无数人们尖叫着被压在废墟之中。 “救人!”车真真大吼,却始终没有人回应她。 “段宇段奇!” “莫冉!”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地石壁。 车真真被困在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中,跑不出去,却能将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亲眼看着无数的人在废墟下哭号,然后海水漫灌他们逃脱不及,在窒息中不断扭动身体不断试图求生,可结局无外乎眼神变得空洞,彻底失去生命。 她经历过战争,见过无数残忍的死状。可此时此刻,她还是在惊恐之下不断颤抖不断抽噎。 “谁来救救他们” “这一切都怪你。”一个声音在车真真耳边响起。 她回头,却是段宇、段奇、顾扬和莫冉的尸体并排飘在自己身后。 车真真的瞳孔剧烈扩张,压抑不住的哭腔从紧闭的双唇中溢出。 “都怪你” “要不是你和娄青,我们何至于此” 车真真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可这三个字是如此苍白无力。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却和娄青纠缠在一起” “你喜欢娄青吧?你竟然喜欢一个刽子手,为了刽子手背叛我们” 车真真捂着嘴不自觉地呢喃:“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们——” “闭嘴!” 顾扬的尸体慢慢飘进,那空无一物的眼睛却仿佛看进了她的心里。 “你喜欢他,你喜欢她,你竟然喜欢他!” “我——”车真真想说不是,可无数画面和回忆涌入脑海。很奇怪,明明那么多剑拔弩张的瞬间,可她想到的却是和她并肩看夕阳的娄青,在危难之中仅仅拉住她的手不放的娄青,因为她受伤而板着脸不快的娄青 车真真哽咽道:“我喜欢他,但我没有背叛你们。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们——” 顾扬的尸体忽然张大了嘴巴,发出一阵刺耳又诡异的尖叫声。然后,所有的尸体都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嘴巴围了上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尸体,层层叠叠包围了车真真并一点一点逼近。 车真真在自己的尖叫声中醒来。 她从睡袋里脱身才勉强撑起身体,然后是无法克制的剧烈喘息。 a01出事以来,她始终在压抑情绪,尽量不去想,尽量聚焦于眼下的事情。但愧疚感、懊悔和剧烈的痛,始终藏在某个角落。 这时,娄青也打开睡袋坐了起来。 “做梦了。” 车真真压着嗓子,恶狠狠地说:“滚!” 娄青非但没滚,还将自己的睡袋挪来和车真真的睡袋并排。 “我说,滚!” “不是你的错,你没做错任何事情。”男人清冷嗓音在夜色下却倍显温柔。 娄青用右手摸了摸她的头,继续安抚道:“你只是一个人,不要把所有的人命都算在自己的头上。” 车真真就着低头的姿势道:“呵,你手沾人血能安然入睡,我做不到。” 娄青不再说话,反而将她揽进了怀里。 车真真立刻挣扎,却被娄青硬生生摁住。他带着她躺回睡袋,让车真真枕在自己不能挪动的左臂上,然后用右胳膊紧紧环住她。 “你做什么!” “嘘!”娄青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也说了我手沾人血,即使有冤魂也是来找我,怎么会缠着你呢?” 车真真忽然想到了梦中的场景,想到了过去几个月的经历,想到了在地球的生活,想到了在军中和兄弟们的快乐,还想到了童年时期的无忧无虑。 泪水终于决堤。归根究底,她还是个姑娘,她也会害怕会难过会痛苦会不知所措。她并不是旁人眼中那个坚不可摧的车少将,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此刻,在这荒芜的旷野上,在这呼啸的风声中,车真真躲在娄青怀里,卸掉了自己最后一层防备。 娄青感觉到了肩膀的濡湿,一下下地抚着怀中之人的后背,不断地说着“会好的,没事的。” 真的会好吗?真的没事吗?车真真也不清楚。 但这一秒,她觉得格外安定,觉得一切都本该如此。 第36章 坠至最深的潜意识之中 第二天,车真真在娄青的怀里醒来,这一夜再未做梦。 昨夜噩梦后是无法掩盖的脆弱,偏偏娄青总能看穿她的脆弱,于是她放纵了自己。但现在天色大亮,太阳已从云层中露脸,预示着昨夜种种都已成过去。 车真真小心地起身,努力不吵醒还在沉睡中的男人。 娄青胳膊陡然一空,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微微皱起眉毛。 车真真瞬间屏住呼吸,直到确认他没有清醒的迹象,这才继续蹑手蹑脚地收拾睡袋。 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无法面对娄青,所以躲着为好。 待她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完毕,收拾火堆边的杂物之时,身后传来娄青起身的细细嗦嗦的响动。 车真真能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她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都醒了?” 孟齐和刘宇前来同他们集合。 “嗯。”车真真点点头,“整理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是。” 娄青整理着自己的睡袋,但迫于单手受限,这种精细的确实是不太方便。几经尝试都失败,他微微叹了口气。 车真真的态度非常明显,娄青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想麻烦她让她更加局促。还是等孟齐和刘宇过来,让他们帮忙比较好。 娄青正准备起身,一双熟悉的手接过了被他揉得不成样子的睡袋。 车真真其实在一旁看了很久,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接过手。但早晨的尴尬还未散去,她闷着头不说话,手上动作倒是很快。 三两下,她将娄青的所有东西整理好递给他。 “谢谢。”娄青看着车真真躲闪的目光,温声道了谢。 今天的任务比较艰巨,必须在天黑前完成八百米的爬升。看着近在咫尺的峭壁,就连车真真都倒吸一口凉气。 “上装备。”车真真估算了下坡度,“一人一个自动攀岩镐,两两一组,用安全绳相连。” 孟齐仰望着这“巨型蘑菇”,脖子都有些酸痛,“现在问这个问题或许不合时宜,但为什么不能让飞船把咱精准投放到蘑菇顶上呢?” 娄青边穿戴装备边解释:“火晶石经过地震挤压极易爆燃,飞船飞得太近很容易引发大规模爆炸。” “行吧,不腿儿上去是不行了。” 虽然嘴上微微抱怨,但态度上还是非常积极的。 刘宇摩拳擦掌:“好久没攀岩了,我要拉爆!” 孟齐一脸不屑,“就你?” 车真真将安全绳捆在自己腰间后走向娄青。她确实没多想,默认自己和娄青一组,和自己一组她才放得下心。 可还没走过去,娄青就出声拒绝:“我和孟齐一组。” 车真真动作一顿,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明明想和他划清界限,但真的被拒绝又有些介意。 孟齐也是男人,自然懂娄青为什么要和他一组,于是立刻帮忙解围:“这才对嘛!这样我和刘宇才能好好比试比试。” “行,接受你的挑战。”刘宇接过车真真的安全绳捆在自己腰间。 娄青一直在看车真真。她面无表情地系好所有的安全扣,然后将攀岩镐捆在手腕上,在没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走吧。”车真真淡声道。 在无限接近垂直的悬崖峭壁上攀爬非常考验臂力、核心力量和耐力,对于职业军人来说都非常艰难,更何况娄青这种常年“静止不动”的人。很快,汗水就打湿了他的头发又顺着面颊滴落,有的流入眼睛又蜇又疼,但他没有多余的手去处理了。 车真真在娄青侧面,余光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也立刻明白了他的处境。她内心剧烈挣扎,可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暂停一下,原地休息。”车真真冲上方的两个男孩说道。 大家把安全绳和攀岩镐连接,开始短暂地解放双手。 车真真却横向移动自己的攀岩镐,直到距离娄青一臂远之处才停。她从裤兜里掏出发带递给娄青,“带着吧。” 娄青此时正在微微喘气,第一时间没有接,而是问道:“你呢?” “用不着。”车真真又递了一次,“别磨叽,快点。” 娄青看着车真真布满汗珠亮晶晶的额头便想拒绝,可她眉头紧锁目中喷火,颇有他不接受就炸毛的趋势,只得顺从她的心意。 可惜,发带的弹性很大,娄青又遇到了和卷不起睡袋一样的窘境。 车真真重重地出了口气,凶巴巴地说:“给我!” 娄青乖巧地将发带递还至她的手中。 “头伸过来!” 娄青赶紧弯腰低头。 车真真动作粗鲁,将发带从上而下套在他脸上,然后又退回额头间把头发束起。发带在娄青脸上摩擦了两次,便已是火辣辣的疼。 “谢谢。”娄青顶着被蹭红的笔尖道。 车真真看着他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但又觉得此时此刻不该笑。可越是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急忙别过脸去。 娄青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放下心来。 “再休息五分钟。”车真真清清嗓子道。 “好嘞。” 四个人就这样爬爬停停,能爬得动就一点一点向上,累了就挂在攀岩镐上休息,很快日头又毒辣了起来。 孟齐和刘宇始终在娄青和车真真头顶,说话声音也断断续续传来。 “我说,这也太累了!” “我好像——很多年——没这么累过了。” “不是说要battle吗,怎么不掰了?” “我们还是安安生生慢慢爬吧。” “以前训练也就是自重攀岩,现在负重真不是人干的活。” “人家娄顾问都不抱怨,你好意思抱怨?” “我好意思啊,我当然好意思。” 车真真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每一次向上撑起身体都全靠意志力支撑。过去五年身体素质断崖式下跌,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又是受伤又是昏迷,虽然仍符合在役军人的基准,但身子底大不如从前。 耳鸣,头晕。她觉得孟齐和刘宇的声音忽近忽远,眼前的岩壁也是忽大忽小。于是,车真真再次叫停,让大家原地休息。至少,她必须要休息,缓过这一阵的虚弱。 大家再次将安全绳挂好,开始补给喝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暴晒。 车真真在剧烈喘息,动作也迟缓了很多。她努力将安全绳挂住,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怎么都对不准攀岩镐后的锁纽。尝试几次后,她有些心急,喘息声也愈发明显。 娄青察觉不对看过去,恰好看到了车真真失去意识的那一秒。 车真真双手一松,整个人向下坠去,坠至最深的潜意识之中。 “真真!!!” 第37章 是顾扬陪你去的吗? 混沌间,车真真觉得自己在哭。 泪水的咸湿,心中的钝痛,身体的疲惫。 这种感觉就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死掉是唯一可以解脱的方式。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这么任性。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可以撒手? 放不下的牵绊责任和想要放弃的本能激烈斗争,让车真真浑身止不住地抽搐。 娄青单手搂着车真真,连为她擦净不断涌出的鼻血都做不到。这一刻,他恨极了自己,恨自己的狂妄自大,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真真?真真你醒醒!” 刘宇和孟齐悬挂在上方两米处,对她的情况也是止不住的担忧。 在车真真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娄青就觉得不妙,大吼一声提醒了刘宇,让刘宇做好了承力的准备。即使这样,刘宇也是下滑了一米多才堪堪稳住。 “真真?” 刘宇道:“娄顾问,如果意识无法恢复,要不要呼叫救援?” 娄青没有回答,继续呼唤道:“真真,不能再睡了,回去再睡好吗?” 车真真眉头紧了紧,嘤咛道:“好累啊” “我知道,我知道”娄青哑声道,嗓音格外温柔,“但现在还不能休息,我们还要去找火晶石。” “我想再睡一会,别吵我娄青”车真真无意识的嘟哝。 娄青微微一怔。话里的熟念和亲密,颇有既视感的场景,都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说完这句话,车真真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她的睫毛微颤,眼珠滑动了好几次,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了?”看到自己面前放大版的俊脸,车真真感到些许恍惚。 娄青终于松了口气,轻声问:“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累。” 车真真的视线越过娄青的肩膀,看到了上方的二人,这才想起他们所处的境地。她直起身,握住自己的攀岩镐道:“我没事了,刚才有点晕。” “你中暑了。”娄青手指微微蜷缩,还是放开了她的腰。 “呵,我现在真是虚啊。”车真真自嘲道。 刘宇开玩笑逗她开心:“不要这么说车姐,你又是内出血又是被埋在废墟下,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是太拼了,底子没补回来,回去一定要跟贺少尉提休假!” 孟齐表示赞同:“就是,你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对自己好一点。” 车真真笑了笑,还是有些虚弱。 娄青低声问道:“还好吗?还能走吗?” “没问题。”车真真故作轻松。 “还有两百多米。最后的五十米难度很高,仰角超过一百多。”娄青看了看手腕上的屏幕,“真的可以吗?” 车真真甩甩手腕道:“没事,不可以也得可以。” 说罢,她率先取下安全绳向上爬去。 见她动作并不显迟缓,确实是从中暑中缓了过来,众人这才继续按照计划前行。 行进至最后阶段,连刘宇和孟齐也没有力气再开玩笑。太阳落下夜色渐浓,昏暗中只有四个粗重的呼吸声。 每过十五分钟,娄青就会报一下距离终点的距离。 “四十七米。” “四十点六米。” “三十五米。” 四人终于攀上这朵“巨型蘑菇”的顶峰时,都不约而同瘫坐在地。 “好td累啊!”孟齐直接解掉背包,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仰躺着看头顶的无穷夜空。 车真真双臂撑在双膝上,头垂在双膝之间,合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最后这一段她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岁月催人老。 “车姐,你以前出过这么累的任务吗?”孟齐有些好奇。 车真真想了想,抬起头道:“有啊,比这个累——三四倍吧。” 刘宇孟齐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三四倍?快讲讲!” 娄青一直坐在车真真侧后方,闻言勾起了嘴角。他了解车真真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全部,自然清楚她提的任务是何事。 “冰云星的灾难之后我们在星系游荡了一阵,寻找新的落脚点。”回忆如此清晰,让亲口讲述的人格外不是滋味。 刘宇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好像隔了好几个月才落脚a01。” “对,选定的原因就是a01气候适中且有丰富的火晶石资源。以当时的技术,对火晶石探测必须距地表一百米以内,但一百米已经是危险距离,飞船靠近会引发爆燃。” “那岂不是——和我们现在处境相似?” “a07的火晶石已是寥寥无几,可a01还是未经开发的净土,资源分布范围非常之广。为了安全,我们开始大规模军事探测活动,跳伞进入之后探测方式是步行。” “那次行动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每个人负重一周的水和干粮,后续所有补给全靠空投。当时,所有地势地形未知,原始生物未知,路线未知,全是从零至一的探索。” “我们每天的睡眠时间至多三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都在路上。走路,发现位置,上报定位,无限循环。” “当时甚至有好几位战友,因为热射病抢救不及牺牲。”车真真神情落寞,“最初的一周大家斗志满满,可越到后面,身心的疲惫让我们渐渐麻木,甚至不知道任务究竟持续了多久。” “支撑我们前进的唯一动力,就是我们的同胞。如果错过任何一个点位,那民用飞船降落时就有可能出现危险。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得不撑住。” “当时我带领一支小队,即使身为队长,都有过放弃的念头这其实不应该,但在濒临体力极限的时候,人总是自私的。” 孟齐道:“就刚才爬这一段我都想放弃,更别说你了。这很正常。” 车真真报以感激的微笑,继续讲了下去:“当时有一位朋友,义务加入我的小队一直陪着我,察觉异常就会开导我激励我。没有他的话,我可能真的撑不下来。” 娄青眉头猛然拧紧,看着她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故事讲完了,天色也彻底暗了。 等到孟齐和刘宇在十几米外的大树边扎营后,娄青这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a01探索行动,是顾扬陪你去的吗?” “是啊。”车真真摸不着头脑,“我俩走之前,你不是还来送行了吗?” 娄青心彻底凉了下来。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陪车真真去的是他,送行的才是顾扬。 第38章 虽然他永远扑克脸,但我觉得他醋了 半夜,车真真接到了贺曲的联络,他们也成功抵达目标地点。于是。探测和报点位的工作天亮后正式开始。 车真真对此颇有经验,加上娄青超群的能力,当天下午便提前完成了任务,两个小队也在中点成功汇合。 然而,贺曲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晕倒了。” 车真真:“” “谢谢关心。”半晌后,看着贺曲眨巴着的眼睛,她才憋出这么一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贺曲用肩膀撞她,然后耳语道:“听说还是娄顾问搂着你深情呼唤,才把你从昏迷中唤醒。” 车真真翻了个白眼道:“是药效好吗?” 一确认是中暑,娄青就给她注射了对应的药物,药起效了自然会醒。 “好好好,那也是掺杂着爱意的药效。”贺曲笑得鸡贼。 “滚蛋!”车真真满脸写着无语。 贺曲通过她的反应和不远处娄青来回扫过的视线获得了足够的吃瓜快乐,终于正经了起来。 “五分钟后出发,沿着树林的路线下撤。” “是。”大家异口同声。 回去的路好走许多,距离虽长,可胜在平坦又阴凉。 一天半之后,贺曲带队抵达撤离地点,并于一小时后乘坐飞船回到a05。 除了娄青还需要监工火晶石运输的工作,其他人都得到了五天假期。 车真真狠狠睡了一天多才算缓过来。结果刚醒,就被贺曲连环call喊出了门。 贺曲蹲在路边,就见到某人顺眼朦胧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眼睛睁开吧车姐!” “困死了,有什么事?”车真真眼睛眯了个缝。 贺曲起身拍了拍裤子,无比自然地说:“喝酒去。” “啊?”车真真的脑子基本没在运转,“喝酒违纪啊!” “休息啊!今天休息!”贺曲哭笑不得,“带你去个地方,刚好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奥”车真真揉了揉眼睛,“那行。” 到了地方,车真真四下打量后觉得氛围颇为熟悉,很像在冰云星时她爱去的那家店。每位店员态度绝佳的同时也很松弛,和所有客人都如朋友般相处,只要走进,就会觉得放松又自由。 贺曲要了点吃食和啤酒,“别客气,今天哥请客。” 车真真斜了他一眼,开玩笑道:“你的地盘你不请,好意思让我请?” “我的错我的错。”贺曲笑意渐浓,“我来约你喝酒,娄青知道了。” “所以呢?” 贺曲挑眉,神神秘秘地说:“虽然他永远扑克脸,但我觉得他醋了。” “” 车真真用表情写出了两个大字:无语。 “找我就为了这事?” “那当然不是。”贺曲吨吨灌了几口啤酒,“我是想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留在联盟,还是另谋出路?” 车真真沉默了许久,轻声问:“想留又如何,想走又如何?” 贺曲正色道:“如果想走,避开娄青。如果想留,我还是建议你避开娄青。” “为什么?” 虽然车真真赞同这一结论,但是贺曲之前撮合的态度和如今截然相反,所以她还是有些惊讶。 “你了解他,娄青的算盘从来没停过,我总觉得他在憋大招。”贺曲一下下地敲着酒瓶,“冰顶一直在和联盟交涉,把他换回去的意愿非常强烈,开出的条件也格外丰厚。” “那是自然,副主席落在联盟手里,冰顶快急死了吧。” “但我觉得娄青背地里没那么配合。” 车真真眉头一跳。 贺曲将最近的见闻和观察娓娓道来:“他要真的想回去,冰顶第一次开价他就能回去,毕竟顾司令已经同意,就差和执政党敲定方案了。但他偏偏和顾司令说,冰顶拿不出这么多资源,对方抛出的砝码有诈。” “顾司令为以防万一核查了一番,发现确有此事,冰顶无法负担他们开的价。但顾司令又觉得这可能是计中计,娄青不会这么好心,所以开始继续往上加码,想逼冰顶亮出底牌。” “娄青给顾司令的解释是,他不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他不想冒险。”贺曲笑了笑,“你信吗?反正我不信。一个毫不犹豫就用自己胳膊去赌的人,会因为这个原因反水?” 车真真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冷问道:“胳膊?你是说——” “我认为,胳膊废了全是他自己搞的。”贺曲摊了摊手,“联盟的科技水平确实落后,娄青又是研究所的人对所有机器系统十分了解。在进行神经剥离的时候,每次剥离都要进行功能检查,看手部肌肉是否有感觉,他谎报了。” “你怎么知道?” “在出事前两秒,柳主任最后一次从他这里获得反馈将数据输入系统之时,他已经有了本能地反应。肌肉紧绷,右手攥紧,后槽牙都咬紧了。两秒之后,柳主任输入完成之后,警报声大作。”贺曲回忆着当时的一点一滴,“本能骗不了人,他绝对是有心理准备的。” 虽然贺曲的推论并不能立住脚,但车真真是相信的,这绝对是娄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同时,这也说明了一点,娄青不想再被冰顶控制。他胳膊废掉唯一的好处就是,冰顶无法再植入内嵌屏。 至于娄青揭露冰顶有诈的原因,车真真只能想到一个。娄青一走了之,后续联盟很可能迁怒于自己,那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所以所以 “发什么愣?”贺曲敲了敲桌子,“你知道就行了,不说了,喝酒!” 车真真绽开笑容,故作轻松道:“喝酒,比试一下酒量?” 贺曲又要了一些酒,“行,我接受你的挑战。” 当然,最后还是车真真败下阵来。 她有好几年都没怎么喝酒了,加上今天心里有事,醉得也更快了一些。 贺曲在和车真真的battle中也喝了不少,醉酒进度条约百分之六十,不过起码神志清醒基本能走直线。于是,一个半醉的醉鬼背着完全醉晕过去的醉鬼,摇摇晃晃往回走。 半个小时后,醉鬼双人组抵达大院门口。 贺曲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立在门口看向这边的人,“娄顾问?好巧啊你怎么站在这?” 扑面而来的酒气,说话含含糊糊,娄青叹了口气,试图上前接过他背上的人,把车真真抱回房间。可刚伸出右手,他才想起了自己左胳膊的情况。 贺曲在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些许不明显的难过和自责。 “别担心别担心,我能行我给她,背回去!” 说罢,他继续摇摇晃晃往车真真的房间走去。 娄青自然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这一秒,无数场景涌入他的脑海。 车真真休假的时候就总和下属们去喝酒,喝得烂醉的时候就会找他去接。每一次,都是娄青将从酒吧抱出来送回家。每一次。 如今,他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第39章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直恨我 娄青拿起遥控器调制适宜的温度,然后又替陷入深度睡眠中的车真真揶好被角。 方才贺曲将人背进屋后,口齿不清地和娄青告别,还不忘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娄青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坐回一旁的椅子上。 忽然,他没有知觉的左臂被抓住了。 娄青抬头,车真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只得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床边,“醒了?喝点果汁吗?” 醉酒后靠果汁解酒是车真真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可车真真眼神朦胧,明显意识还未清醒。 她依旧握着他的手臂,轻微摇了摇后问道:“还习惯吗?” “习惯了。”娄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和她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 “骗人。”车真真的嗓音微微发颤。 小小的房间内,是浓郁到无法化解的沉默。 车真真透过娄青锋利的侧脸,看到了他一时不察没藏好的忧郁和苦涩。到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对娄青有着本能的信任。 除了被他捅了一刀时的错愕以外,她从未怀疑过娄青会伤害她。他或许会用尽一切手段威胁她,但他永远会保护她。 他对她的态度很矛盾,而这矛盾后面藏着太多她不了解也无法想象的隐情。 于是,车真真借着醉意狠狠拽了娄青一把。 娄青重心不稳猛地一闪后仰靠在了床头,下一秒,车真真起身倚在了他的胸口。 “你给我讲讲小时候的事情吧,我们三个的事情。”车真真感受着他的体温,耳边是他的心跳,“我好像都快忘记了。” 娄青的心跳并不平稳。温香软玉在怀,他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甚至恰恰相反,难以名状的酸楚从胸口不断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但他的嗓音却听不出分毫波动,“在收容所的时候吗?” “就从收容所开始吧。” “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娄青问道。 车真真点点头:“记得。” “那时候你做什么都怯生生的,习惯于看别人的眼色,生怕惹嬢嬢们不高兴。顾扬还专门找过我,让我不要对你冷脸、让我友善一点。” “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还是那么冷漠。”车真真抱怨。 “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性格。”娄青微微一笑,“你虽然在人前怯生生,但其实很有主见很有想法,能接受别人的好意,也能拒绝你不愿意的事情。所以,你绝对不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车真真不满,在娄青胸前狠拍了一掌,“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顾扬的说法。” “要是还能再见,我必须得狠狠揍他一顿才能解气。”车真真嘟囔道。 娄青唔了一声,继续揭顾扬的老底:“后来你开始调皮捣蛋上房揭瓦,顾扬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车真真:“” “我倒觉得很好,你开始变得松弛,对这个世界有充足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和我截然相反。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我不想从外界获取任何情绪价值,但你不一样。你会因为嬢嬢逼着你吃不喜欢的蔬菜闷闷不乐一整天,又会因为发现了树上的毛毛虫立刻开心起来。” 车真真小声评价:“听起来有点蠢。” 娄青将她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极尽温柔地说:“不蠢。因为你的世界是彩色的。” “后来呢?” “你刚刚进入军校那一阵,顾扬每天都忧心忡忡。担心你个小姑娘被欺负,担心你受伤,又担心你不开心,每天都要同我念叨——” 车真真忽然问道:“那你呢?你担心吗?” “我认为,你很适合军校。”娄青给了一个很不直白的回答,“校园生活听起来很漫长,但其实都在弹指一挥间。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走到了各自的位置,承担起各自的责任,也有了许多分歧。” “不要跑题。” 车真真不想听这些。她不想听将每个人紧紧束缚的现实,她只想借着酒意重温那绚丽的旧梦。 “你还记得你初升少校时,对你不服气的那个兵痞吗?叫张少波。”娄青捕捉到她的排斥,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记得啊,你不是还来看我俩打架了?”提起此事,车真真又开心了起来。 “嗯,后来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车真真回忆道:“后来——他在我麾下没待太久。有人举报他在公众场合侵犯女性并用军衔威胁,然后就被扒出了和我格斗时的咸猪手,霍司令非常生气直接开除军籍了。这件事我没跟你说过吗?” “嗯。”娄青应道,然后随随便便放出了重磅炸弹,“举报他的人是我。” “是你!!!”车真真瞳孔地震,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这么见义勇为了?” “”娄青一时语塞,“这样的人不可久留,早晚要闯祸。” “你什么时候学会多管闲事了?” “你的事,怎么是闲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车真真满足了,继续窝在娄青胸口听故事,“后来呢?” “后来,你的经验到了军功到了,仕途走得越来越稳,也就不再需要我了。”娄青笑笑说,“以后的路,就要由你独自走下去了。” 车真真蓦地一哽,眼眶微热。花了好大力气忍住哭腔后,才开玩笑似的问:“那你呢?你的路呢?” 娄青笑了笑,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好想回到小时候啊”车真真闭上眼睛,眼泪终是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落,打湿了娄青的心口。 娄青的心也随她淅淅沥沥地下了场雨,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没关系,过去始终都陪着你。” 车真真没再说话。过了好一阵,娄青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均匀,显然醉鬼再次进入了梦乡。 娄青将视线移至自己的左臂处。每当他遵循本能想要臣服于感情屈从于现实的温暖,左臂便是将他砸醒的那块石头。那狰狞的伤疤,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恢复的知觉,预示着现实如离弦的箭,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心存痴心妄想。 娄青按捺不住汹涌而出的爱意和即将离别的苦楚,哑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直恨我,也不要对我有任何留恋。” 车真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挪了挪位置,然后继续先前未完成的梦。 娄青轻手轻脚起身离开,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才将门合上。 而床上的女人在他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有爱有痛,有坚定有迷茫,却独独没有一丝睡意或是醉意。 第40章 落下了一个无比轻柔却又无比沉重的吻 贺曲发现,车真真最近总是发呆。 执勤的时候发呆,吃饭的时候发呆,休息的时候发呆,无时无刻不在神游天外。 与此同时,贺曲还发现车真真一直躲着娄青。比如故意磨叽错开娄青吃饭的时间,绕开娄青所在的楼层等等。 贺曲没戳穿她的小九九,把这一切归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就这么过了一周,某天午后娄青忽然找到了贺曲。 他开门见山道:“贺少尉,车真真呢?” “娄顾问有什么事吗?”贺曲犹豫了下,还是问了理由。 娄青顿了顿后道:“冰顶和联盟的交易定在了三天后。” 贺曲了然,“你去训练室找她吧,这会应该还没走。” 车真真确实在训练室。 最近她思绪纷杂,做什么都静不下心。娄青那天的话在她心头留下重重一笔。 所以,她每天都会泡在训练室超过六个小时,通过不断折腾自己的身体去抵消内心的愁闷,总体而言还算有效果。 今天车真真在模拟机上待了一个多小时,汗水都已经浸透了训练服。她去淋浴间冲了个澡,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往回走。 才走到训练馆的走廊,旁边的屋子门忽然打开,一只手将车真真拉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任何光源,陡然进入这样的环境车真真什么都看不到。她本能地防御,却在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时放松了下来。 娄青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始终没有开口,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站在这方隅的黑暗中,沉默地看着对方。直到车真真的眼睛渐渐适应,看清了面前浑身散发着颓唐的男人。 许久,她问道:“冰顶和联盟达成共识了?” “嗯。” “恭喜。” 娄青一哂,没想到这样的对话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还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问你。”虽然看不清表情,可娄青的嗓音温润,好像去除了所有武装,“你计划留在联盟吗?” 车真真微微叹气,“我想不想重要吗?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娄青语气坚定。 “我想。”车真真承认,“我想让领导层付出代价,就必须留在这里。联盟自然有自己的问题,但主帅有思想有格局,士兵们有理想有信念。长远来看,冰顶必败无疑。” “好。”娄青道。 车真真不知道他的“好”究竟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只觉得他和平时格外不一样。 冰顶和联盟达成共识,意味着娄青马上要回到冰顶了。或许因为分离之时,总是会变得感性的吧。 娄青忽然上前一步,单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男人手心冰凉,存在感很强。 车真真有些惊讶地抬头,下一秒,娄青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落下了一个无比轻柔却又无比沉重的吻。 她眸子一紧,呼吸蓦然一顿,思维如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但是,她本能地有些难过,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娄青见她并未反对,复而再次吻了下去。这次不再如方才一般的试探,而是恨不得和对方融为一体。他揽过车真真的腰肢,用力之猛恨不得将对方揉进怀里。 车真真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睫毛,终于闭上了眼睛。 不知多久之后,二人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在黑暗中平复方才的冲动。 “明天之后,我们就是生死仇敌了。”娄青抬眼看她,嗓音喑哑。 车真真轻轻地问:“难道现在不是吗?” 娄青一口否认,语气却依然温柔:“不是。” “以后会怎样呢?”她的眼中满是迷茫和困惑。 娄青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至少今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真真,接下来我说的话记住,一定要记住。”娄青鲜少如此严肃地同她说话,“留在联盟没问题,但是小心顾司令。如果真的有十万火急的情况,去找柯上将。” “柯上将?为什么?” 车真真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用意。 “顾司令并不简单,和他打交道要以利益相谈。相反柯上将是个很单纯的将领,惜才且尊重下属,不在乎一己私利。”娄青尽量解释清楚,“和联盟谈合作,军方只是一方面,执政党的手更长。” “目前的主席叫俱珂,四十多岁,比较年轻,我见过一次,是个难缠的笑面虎——” 鲜少见娄青这么絮叨,车真真觉得有些好笑。她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娄青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忽然来找我,亲了我,又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车真真抬起下巴,直直看进他的眼里,不放过他任何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她于感情上和在战场上一样,讲究的是直来直去一击致胜。 答案就在娄青的嘴边,他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但是他不能。 车真真倔强地看着他,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一个答案。 娄青闭了闭眼,再次遵从本能的冲动,狠狠地吻了下去。和方才不同,这个吻里不再只有珍视,而是掺杂着浓烈的占有欲和失去对方的恐惧。他霸道地席卷她的唇舌,不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间。 车真真在情欲的漩涡中陡然想起他的沉默,开始不断推搡他。 娄青最终放开车真真时,二人都呼吸急促,这小小的房间里只有颇为暧昧的喘息声。 车真真摸了摸肿起的嘴唇,嗓音微颤道:“娄青,你就不能坦诚一次?” 娄青喉结滑动了好几次。他惊觉自己的眼眶有一些湿润,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车真真,离开了这间小屋,离开了训练馆,彻底将那原就不能见光的感情埋藏。 第41章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狠狠扇了娄青一巴掌 由于车真真身份特殊,又和冰顶领导层之间有深仇大恨,顾经纬特地让她旁观了和冰顶的最后一轮沟通。 她坐在镜头之外看着屏幕上的陈兰,只觉得气血上涌。 “顾司令。” “陈主席。” 陈兰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娄青,继续同顾经纬温声道:“顾司令,我认为交易地点可以放在t星系。距离折中,且该星系科技落后,能确保我们双方的安全。” 顾经纬颔首:“可以。我再重复一遍,只允许一艘飞艇到达现场,但我方察觉到任何危险,我会立刻杀了他。” 陈兰轻笑:“放心吧顾司令,娄副主席对我们的重要性您很清楚,我们都希望他平安。要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不知怎么了,今天的信号尤为不稳定,总会发出规律的杂音。顾经纬让人调试了半天无果,只得继续下去。 车真真清楚顾经纬让她来的原因,但实在是没有兴致去分析陈兰的一举一动。 “娄副主席,还有什么异议吗?”陈兰最后问娄青。 娄青的脸色很难看,闻言视线扫过了坐在盲区里的车真真。 车真真直觉不妙,立刻坐直了身体—— “有。我要求冰顶同时换回32军少将,车真真。”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在最后一轮交涉中,娄青直接捅出车真真在联盟一事。 顾经纬眼角一跳,却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陈兰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惊讶,碍于在场的众人不好多问,“车真真在联盟顾司令,可以给个解释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她确实在联盟,并且心灰意冷只想过着不被战火波及的日子。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同意了庇护。” “顾司令还真是儒将。”陈兰点点头,“但此人于冰顶而言非常重要,并且手握重要机密。让她留在联盟,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联盟另有企图。” “陈主席多虑了。”顾经纬淡淡地说。 车真真双目微红,紧紧咬住后槽牙克制住冲上去揍娄青的冲动。昨天的叮嘱和温存,今天回忆起来却都是笑话。 “条件不变,顾司令,我要求将娄青和车真真同时换回。”陈兰坚持。 车真真的耳边隆隆作响,已经听不到顾经纬和陈兰在说些什么了。 回到冰顶回到冰顶她必死无疑。 诛鸠势必留在联盟,她连周旋的筹码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后这条命。 “成交。”顾经纬最后拍板,中断了视频。 这一声唤醒了车真真。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狠狠扇了娄青一巴掌,然后揪着他的领子往出走去。她甚至都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毕竟娄青格外配合。 车真真转至拐角处,一把将人摁在墙上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娄青的左侧脸颊上已浮现几抹红痕,眼神中是她看不懂的难过。 “你昨天说的那些话,哄我呢?问我想不想留下,结果呢!”车真真双目通红双手微颤,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面对什么。此刻,对娄青的恨意达到顶峰。 娄青低下头,眉头紧了又紧后才开口,声音格外平静:“真真,以后——就恨我吧。” “以后?我还能有以后?”车真真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是觉得他的话可笑,还是觉得相信他的自己可笑。 她不想再看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列士兵团团围住。 任语走了过来道:“抱歉,为了保证明天一切顺利,我们需要对二位进行关押。” 车真真噗之以鼻道:“怕我跑了不成?” “抱歉。”任语不再看她,“带走。” 四周士兵的枪口都指着车真真,每个人都格外警惕。车真真将一切尽收眼底,大步向前走着。 一时间,走廊中回荡的只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让本就紧绷的氛围更加一触即发。 车真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因为娄青就在她身后,而她此刻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很可笑,车真真和娄青却又被关进了初到联盟时的那个房间,也算有始有终。 进去之前,车真真问任语:“你们就这一个地方吗?就不能分开关?” 任语道:“我只是听从命令请进吧。” 车真真再次走到内侧的墙角,娄青则选择了她的对角线之处——再次还原两个月前的场景。 “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呢?”车真真双臂架在双膝上,就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狠狠盯着娄青,眼神像是猎人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娄青同她对视,看着她眼里浓郁到化解不开的恨意,一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微微一笑道:“好啊。” 车真真最恨他这幅模样。 她猛地起身,箭步过去揪住娄青的领子,隔着十厘米居高临下看着他,咬牙道:“你真是没有心娄青。从前我总是惋惜,惋惜你跟着陈兰这样的人。现在才发现我错了,你真是最适合她的走狗!” 娄青确实没什么话说。他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就是这么做了。 车真真等了半晌还是等不到他的解释,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被娄青这样转手出卖,却还想为对方找借口,还希望娄青说出什么苦衷隐情来。 她发出一串古怪的笑声,下一秒抡起拳头直冲娄青面门而去。 娄青靠在墙壁上,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怒火。可越是这样,车真真就越是生气。 “车真真!” 车真真回头,再次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终于放下了胳膊松开了娄青。 是贺曲带着小队的人来了。 “别脏了自己的手。”贺曲大声道。 车真真鲜少见他这么沉着脸,想要像往常一样调侃两句,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小队的所有人都来了。刘宇和孟齐站在贺曲两侧,恶狠狠地盯着车真真身后的娄青,看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车真真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兄弟们无声的支持。这种感觉自从离开32军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如今,却由初见时非常不友好的贺曲他们给予了她极大的力量。 “我们还会再见的。”贺曲说得格外坚定。 第42章 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车真真坐在飞艇上,听着曲速引擎的声音,轻轻合上了眼睛。 临走前,顾经纬专门见了她一次,说的无外乎就是联盟的难处和她的身份特殊性,车真真对于联盟的决定表示理解。她是真的理解。换作是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将自己推出去。 对于这次会面,车真真并未放在心上。真正让她过意不去的,是柯讯的来访。 昨夜,车真真靠着墙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了左侧玻璃的敲击声。 她一睁眼,就看到柯讯一脸严肃站在玻璃墙之外。 “车少将。” 车真真起身,“柯上将。” “我个人反对将你换回去,但这是联盟的决定。”柯讯的声音如他这个人一般粗犷,此刻在夜色掩映下显得很是深沉。 “为什么?”车真真喃喃道。柯讯恨她讨厌她,她比谁都清楚。 柯讯依然没什么表情,“排除私人恩怨,你有思想有能力,送回冰顶太可惜了。” 车真真从未想过能和柯讯这样平和地对话,一时百感交集。 “柯郁的事在我眼里,你有一定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之前对你动手,是我一时冲动,欠你一个道歉。”柯讯顿了顿,“排除其他因素,我很欣赏你,所以希望你能活下来,做到你想做到的事情,实现你所追求的目标。” 车真真眼眶微热,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谢谢。” 冰顶,冰顶。 车真真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不远处,娄青也在闭目养神。他私自去a星系一事已然曝光,又被联盟俘虏两个多月之久,回去势必面对一轮轮的谈话,他需要养足精神去应对。 广播传来任语的声音:“我方已抵达约定地点,全体戒备。” 车真真缓缓睁开眼。角度刚好,透过侧舷的玻璃她恰巧能看到生活了五年之久的t11——地球。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是她的救赎,是她支离破碎的生活中完整的梦。 “开始飞船对接。” 车真真收回目光,自觉地站了起来。 飞船对接锁定时,发出了一声巨响。车真真仰头深呼吸了几秒,再睁眼时所有的留恋和脆弱层层脱落,只留下最坚不可摧的外壳。 “识别通过。” 舱门在两声提示音后打开,冰顶那熟悉的军装出现在了眼前。 霍哲大步走了进来,在车真真和娄青身上扫了个来回,然后冲下属使了个眼色。 然后几人拿着沉重的锁链径直走向车真真。这是曾经对待重型要犯才会使用的方式,一根主链条上是三串一样粗细的子链条,分别卡在脖颈、手腕和脚腕处,最大程度限制犯人的行动。 车真真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忙活,冲霍哲道:“节哀。” 霍哲是霍云的独子,和车真真也合作过不少次,算是熟悉。 霍哲点点头,冲自己的副官道:“带走吧。” “是。” 娄青和霍哲走在最前面,车真真锁链缠身行动受阻,自然走在了后面。 看着娄青依然挺拔的背影和四周紧紧保护他的士兵们,再看看对着自己的枪口,车真真自嘲一笑。 每往前走一步,锁链都会发出沉闷的响声,预示着她已经走到尽头的人生。 交易很快完成,冰顶的飞船和联盟的飞船脱钩,正式驶回了冰顶所在的b星系。 路上,有几个曾在车真真手下的士兵看到她干裂的嘴唇,悄悄给她塞了一瓶水。 车真真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其中一个实在看不得她这么落魄,小声说:“还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不远处,娄青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霍哲已经得知了他胳膊的情况,正在用医疗设备进行检查。 车真真想了想后道:“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啊?”他有些错愕。 车真真头发不短,平日里为了行动方便都是高高束起。但今后,就没这个条件了。 “帮我剪短,你头发的长度就行。” 男人摸了下自己的脑壳,一时有些踌躇。他的头发在男生里不算短,但对于女生来说就有点太短了。 见他半天不敢下手,车真真还是半开玩笑地解释了一番:“等我被揍得满头是血,长头发黏在身上不舒服。” 娄青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闻言心头一颤,身体也随之一动。 霍哲道:“还没完成,别动。” “抱歉。” 车真真举起被锁链缠绕的双手将束着的头发解开,黑亮的长发如瀑般散落,为她带来了些许妩媚。 “开始吧。”她淡声道。 长发丝丝缕缕落地。她轻轻闭上眼睛,听着剪刀的声响从右侧到头顶最后到左侧,终于停了下来。 “可以吗?”男人将旁边黑着的机器屏幕拉了过来,让她通过反光能看到如今的模样。 镜子里的女人短发蓬松,微微有点凌乱。和长发时的车真真不太一样,短发将她眉宇间的英气完全显露出来,看着很是干练。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谢谢。”车真真报以真诚的微笑。 娄青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最终被检测完成的提示音唤醒才收回目光。 霍哲皱眉道:“很棘手,回去让研究所医疗科的看一下。” “没关系。”娄青抽回自己的胳膊,“快到了吧?” “嗯,两分钟吧。”霍哲收好机器,略带调侃地问道:“终于回来了,心情怎么样?” 霍哲虽然是军方的人,但和激进党走得很近,也是为数不多能和娄青说上话的人。 娄青反问道:“你说呢?” 霍哲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德行,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开始联络主控室指挥对接,又同冰顶汇报了下情况。 “已抵达,申请接入。” 冰顶的控制中心回复道:“霍少将,62号入口可以接入。” “收到,开始接入。” 霍哲拍了拍手道:“准备,兄弟们。” 除了车真真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娄青。几个士兵示意她站起来,车真真却依然坐得安稳。 当舱门打开后,陈兰第一个走了进来。车真真偏头看她,深灰色套装,高跟鞋,与耳朵平齐的短发,没什么表情的脸,果然和记忆中没任何区别。 陈兰第一时间没理娄青,反而走到她面前站定。 “车少将,欢迎回家。” 第43章 你要是能陪着我,就好了 车真真坐得很稳,虽然她是仰头看着陈兰,却丝毫没有落于下风之感。 她晃了晃手,锁链随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这玩意有七八年没用过了吧?您真看得起我啊。” “车少将过谦了,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失眠。”陈兰道。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车真真道。 陈兰沉默了半晌后道:“我以前还是很喜欢你的,可你偏偏要和我对着干。” 车真真绽出笑容:“是啊,您喜欢到恨不得杀了我。” “诛鸠呢?”陈兰直切主题。 “你最听话的那条狗,没跟你提吗?” 娄青立在陈兰身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车真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真没提啊。那我来说,诛鸠如今当然是在顾司令手里啊。” 陈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车少将,这可是叛国罪。” “嗯,与其服从于你这么个佛口蛇心的人,我还不如叛国。”车真真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霍哲。”陈兰居高临下看着车真真,“辛苦你们了,先去休息吧。” “是。” 随着军方撤离,这小小的舱室中只剩下了车真真、陈兰和娄青。 车真真向后靠去,姿势十分懒散,“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会影响民心,所以心虚了?” “我不想逼你,所以请你也不要逼我。”陈兰冷声道。 车真真总结道:“诛鸠你自己跟联盟去要。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随你怎么折腾。” “错了。比诛鸠更珍贵的,是你的脑子啊。”陈兰歪着头看她,“你在武器设计方面有远超于常人的天赋,不用,太可惜了。” 车真真问道:“武器?你还想打仗?” “不,我从不主动挑起事端。但在被侵犯的时候,我要有能够回击的实力。” “呵,不挑起事端?”车真真笑了起来,“血洗冰云星,你忘了?” 陈兰眉头一跳,道:“看来你也被联盟洗脑了。” “我很清楚是谁在愚民谁在洗脑。”车真真直起身体,“你挑起的战争,导致那么多兄弟战死,还有鹊巢计划的参与者,这都是你无法洗掉的血债。你早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恕我直言,”陈兰冲车真真身上的锁链努了努嘴,“你的话没有丝毫威胁力。” “是吗?”车真真笑了笑。 娄青直觉不妙,才向前迈了一步—— 只听几声锁链响,他眼前一闪,下一秒车真真手腕上的锁链已经卡在了陈兰的脖子上。 “车真真!”娄青惊呼。 车真真双手在陈兰身后交叉用力,锁链便在陈兰的脖颈处一点一点收紧。 她微微偏头,越过陈兰的肩膀上方看着娄青笑。 看到车真真眼神中闪烁的疯狂和因为用力而绷紧的手臂,娄青无法描述此刻的感受。 陈兰一直在挣扎,可她一个武力值约等于零的人根本敌不过车真真。她的脸色开始发紫,声带因为挤压发出诡异的声响。 “我是活不了了,”车真真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你要是能陪着我,就好了。” 感受着耳边的气息,陈兰在濒临窒息的绝望中同时体会到了席卷骨髓的恐惧。 “真真,别冲动!”娄青心中大恸,但还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我没冲动啊!”车真真语气轻松,依然冲娄青笑。 娄青的视线在车真真写着无所畏惧的面庞和陈兰开始发紫的面孔间徘徊,终于冲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闻言鱼贯而入,看到这千钧一发的场景时立刻向车真真冲去。 这些人隶属于研究所,美名其曰是保护研究成果保护陈兰,其实就是陈兰的私人军队。他们和车真真毫无交情,下手自然也不会像军方的人一样有所顾忌。 车真真拉着陈兰向后退去。她能感觉到对方的颈骨在咔咔作响,只剩下最多二十秒,这条生命就会彻底终结在自己手中。只要再坚持二十秒,就可以对逝去的生命带来些许慰藉。 这一瞬间,车真真眼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保镖们顶着严肃的脸从各个方向狂奔而来,在这一片混乱中娄青还立在原地,眼神中闪烁着——哀求?车真真暗自觉得好笑。 还需要十秒。 她双手更加用力,用力到唇齿间溢出闷哼的声音。 五秒。 车真真拖着陈兰闪身避开一人的攻击。 三秒。 当电击声响起,车真真浑身剧痛,在抽搐中带着陈兰倒在了地上。短短三秒的电流已经让她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但还是本能地禁锢着陈兰不让在场的人把她带走。 迎接她的自然是拳打脚踢。 车真真蜷起身体避开要害,想要坚持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拖到陈兰停止呼吸最好。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当陈兰被众人救了起来时,虽然意识恍惚但还是有知觉在的。 车真真伏在地上紧紧盯着他们的动向。娄青将陈兰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将医疗机推至跟前为她吸氧并处理创伤。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感觉到鲜血顺着鬓角流落。 殴打还没有停止。一个男人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与此同时,车真真看到娄青回过头来。 此时此刻,一个依然西装革履,另一个却由鲜血浸透了微微翘起的短发。 男人一拳直冲面门而来,车真真的意志力已经濒临极限,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她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游离。 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提着两个胳膊拖着走,锁链也在地板上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后,她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进了研究所的房间——她闻到了独属于研究所的味道。 等她彻底清醒时,发现自己被拴在了墙上。 脖颈处的铁链锁在了墙上的铁环处,像拴狗一样将她禁锢在这半径一米的半圆之内。 而陈兰就坐在不远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娄青。 “醒了。” 第44章 笑得无比邪恶又无比纯真 车真真缓缓撑起身体道:“声音真好听。” 陈兰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淤痕,眼珠也因为过度承压泛着血丝。车真真下的是死手,铁链对陈兰的声带造成了严重损伤,导致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可怖。 “我给过你机会。”陈兰的喉间持续灼痛,所以说话语速很慢。 车真真浑不在意地摊了下手:“看你说话都费劲,就不用铺垫了。直切主题吧!” 陈兰冲娄青偏了下头,娄青接过话道:“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合作,要么上军事法庭。” “殊途同归,结局都是死。”车真真微笑,“所以,合作就别想了。” 陈兰道:“话不要说太早,不要逼我们上手段。” “手段?”车真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柯郁遭受的那种手段?您当年竟然在军方眼皮子底下虐待战俘,我着实佩服。” “不,你错了。”陈兰接过娄青递来的水,润了润喉,“柯郁的身体心理素质超过了90的军人,是非常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只是用他做了个小实验而已。” 她提起此事是那么云淡风轻,这让车真真无法接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小白鼠。” “他不是我的小白鼠,是你的小白鼠。”陈兰笑了,“确切地说,是每一位军人的小白鼠。” “什么意思?”车真真沉声问道。 娄青道:“研究所对柯讯进行了脑部入侵实验,在实验数据的基础上升级了军用反控耳扣,帮助我方军队在战争中更好地抵御脑波攻击。” “不光是反控耳扣,你们的每一件武器、每一次技术的升级,可都建立在小白鼠实验数据的基础上。正是他们的牺牲,才让你们得以活命。”陈兰补充道。 “你管这叫牺牲?”车真真不可思议道,“那你怎么不自己牺牲一下?” “每个人有自己的位置,就有自己的使命。” 车真真冷脸道:“不要粉饰你的自私。你和柯郁、和鹊巢计划里的实验者,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陈兰道:“我们观念不一,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不用废话,建议你杀了我最好,否则我早晚”车真真视线停留在陈兰的脖颈处,笑得瘆人。 陈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车真真的脖子:“但现在被拴着的人,不是我啊。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时,娄青弯腰同陈兰说了些什么,陈兰摆摆手示意等会再说。 “我说,主仆情深就别在我这显摆了,没事的话您二位就走吧。”车真真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此刻非常的虚弱,浑身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一直在吊着精神和他们周旋。要是这俩能麻溜走人,留她清静就好了。 “我给你一个小时考虑。”陈兰起身,“为你自己好,选第一条路吧。否则你即将面对的事情,会超乎你的想象。” 离开囚禁车真真的房间,陈兰道:“去你办公室,我有话要问。” 娄青眉心一跳直觉不妙,“好。” 娄青的办公室在研究所顶层,视野开阔环境绝佳,和他副主席的身份很是般配。 陈兰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环视四周后问:“回来,还习惯吗?” “自然。”娄青颔首。 陈兰点点头道:“我认为,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娄青打开一旁的大屏,“三个月前,我发现了a01的异常数据,分析认为有人类生存的痕迹。a联盟从不涉足a01,我怀疑留存人员和我们当年的撤离有关。” “为什么不汇报?” “因为有内鬼。”娄青抛出重磅炸弹,“他们对冰顶的行动了如指掌,每次研究所会议、委员会会议都有人在向外报送。” 陈兰锐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证据。” 娄青敲了敲屏幕道:“这是我监测到的传输信号和波段。它隐藏在我们的通讯系统里非常隐蔽,所以我始终没有觉得异常。直到发现它每次都是在冰顶的重大会议结束后出现,才开始怀疑。” “我通过多次破译尝试,直到在发现a01异常的当天才完成了解析。”屏幕上赫然出现破译的信息,全是每次会议的详细内容和重大决策,“我不敢赌,因为三次排查都没找到信号源。所以,我擅自行动,以外出名义去了a01。也是在那里,我发现了车真真。” “继续排查,此事全权交给你。”陈兰翻了翻内鬼发送的内容后道,“对于车真真,你怎么看?” “如果不配合,我还是赞成送上军事法庭。”娄青语调平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你俩一起长大,我以为你会想要说服她。”陈兰道。 “正是因为一起长大,我才知道她绝无可能合作。” 陈兰敲了敲椅子扶手道:“直接篡改记忆呢?” 娄青客观地说:“记忆篡改的条件苛刻,她现在绝不可能放下防备。即使能击破心理防线,效果可能也并不理想。” “怎么也得试试。”陈兰摇摇头道,“像她这种对军事和武器都极度敏感的天才,太罕见了。我不想浪费任何一点资源。” “您的意思是?”娄青看着陈兰,等待她宣判最后的结果。 “先用常规手段吧。药物、电击、物理伤害轮番来,试试能不能有突破。”陈兰摆摆手,“这无需你操心,我交给肖铭心处理。” 娄青背在身后的拳头猛地攥紧,努力表现得一切如常,“好。” 第二天起,车真真每天的日程就是接受一轮轮的折磨。 早上一醒就被注射药物,昏昏沉沉间就被捆在电击椅上反复电击。下午是水刑、鞭刑等不致命却又让人极度痛苦的肉体折磨。一直到晚上,她才能被解开镣铐拖回隔壁的小房间里,吃完每天唯一一顿饭然后洗个澡。 人在长期忍受极大的痛苦时很容易变得疯癫又麻木。只是一周的时间,车真真已经开始自虐般享受肉体上的痛感和自己尖叫的声音。她会冲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笑,笑得无比邪恶又无比纯真。 除了肖铭心和几个研究所的保镖,没有人会来到这满是血腥气息的房间里,包括娄青。当然,车真真已经不再去想娄青这个人了,或者说,她什么都不再去想了。 快乐,痛苦,过去,现在,逝去的生命,活着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半点干系了。 第45章 密密麻麻可怖的伤口 娄青站在楼梯拐角处,听着女人一阵阵的惨叫,后槽牙咬得紧紧,甚至额头都冒出了青筋。 这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娄青抬头间,已经恢复了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 来人是陈兰的女儿,陈晨。 “娄副主席。”陈晨冲他点头,“今天不忙吗?” “还好。”娄青颔首。 “我听说车真真被抓了,现在什么情况?”陈晨冲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如你所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看着娄青笔挺的背影,陈晨眯了眯眼。 她径直走去了车真真所在的房间,敲了敲门。 肖铭心从内侧打开门,见到陈晨后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陈晨随意摆摆手道:“刚回来没多久,想着四处转转。” “去我办公室就行了,跑这地方来多不合适?”肖铭心作势要带着陈晨出去。 “不用,你忙你的。”待陈晨看向被捆在电椅上的车真真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英姿飒爽的少将,如今裸露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可怖的伤口。她脸颊微微凹陷瘦骨嶙峋,显得那依然黑得发亮的双眸更加疯狂。 车真真看着陈晨,咧嘴笑了。 这一瞬,陈晨觉得自己汗毛耸立。 “吓到你了?”肖铭心挡住她的视线,“还是出去吧。” “没有,就是一下没认出来。”陈晨道。 肖铭心扭头示意继续。电流声再次响起,车真真像被困在岸上的鱼似地弹起抽搐着。她的尖叫甚至是短暂空隙间的喘息,都散发着油尽灯枯的味道。即使是陈晨,都觉得她快要撑不住了。 陈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随口问道:“她这样,真的不会死吗?” “死是不可能的,疯不疯就看意志力了。”肖铭心解释,“我们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折磨她,关键在于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听说她这样已经——十天了?” “嗯,我也是第一次见能坚持这么久的人。”肖铭心评价,眼中闪过不明显的嫉妒和快意,“以前的实验者,至多七天,精神就完全垮了。” “击溃防线然后呢?” “思维、认知、记忆重塑。” “那要是重塑不了呢?” “按理来说不可能,但要真有这样的人,结局只可能是死。” 肖铭心挥了下手,新一轮电击再次开始。 陈晨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无法接受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更无法接受车真真被这样折磨。 “那肖姐你先忙,等你有空我再找你。” “好啊。”肖铭心笑道。 陈晨作为陈兰的女儿,试问研究所谁不捧着她宠着她,就连娄青也会礼让三分。 娄青。肖铭心眯着眼睛,是应该让他看看车真真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电流声停止。车真真又熬过了新一轮灭顶的痛,瘫回椅子上剧烈喘息。 肖铭心慢慢走到她跟前后道:“车真真。” 车真真眼珠都没动一下。 肖铭心挑了下眉示意助手挪开机器,继续呼唤道:“车真真?能听到我说话吗?” 还是无人回应。 “肖主任,是不是” 肖铭心想了想后道:“去,将此事汇报给娄副主席和陈主席。” “是。”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车真真,肖铭心才缓缓开口:“车真真,车少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肖铭心喜欢娄青,从十岁到三十岁,她一直仰视着娄青。但偏偏,他的身边永远都只有车真真。后来,车真真光芒万丈不可直视,在军方一呼百应,甚至激进党内都有人表达对她的欣赏和支持,所以她嫉妒。 起初只是嫉妒,可从车真真无比叛逆地捅出篓子,娄青替她承担处罚替她收尾时,她开始讨厌。 再后来 “我把你的认知,重塑成什么样好呢?”肖铭心嗓音轻柔,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张脸看,“人尽可夫的婊子?还是只配被践踏的烂泥?” “我倒是真的很期待,娄青看到你这副丑陋的模样,会作何感想。奥对了,我把你的电击力度偷偷放大了百分之十,却没想到你能扛住还能扛这么久。不过到头来还是没用,你终究是败在了我的手下。” 伴随着滴的一声门打开了,陈兰和娄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 肖铭心转身时,方才脸上明目张胆的快意早已收起,“报告主席、副主席,目前她处于无意识状态,疑似心理防线已击溃。” 这是时隔半个月后,娄青第一次见到车真真。仅仅半个月,这个美丽又富有力量的女子,竟然变得像一副骷髅。一头杂乱的短发由于血液的干涸向四面八方翘着,像是刺猬的刺,又像直直生长的狗尾巴草。 “娄青,你试试。”陈兰吩咐。 娄青一步步走上前去,在电椅边站定后,轻声道:“车真真。” “车真真?” 车真真依然毫无反应。那空洞、木然的眼神让娄青心口刺痛。 陈兰也走了过来道:“上机器,开始检查。” 全功能检查需要十五分钟。 陈兰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指标,对肖铭心说:“辛苦肖主任了,你先去休息。有事情我再喊你。” 肖铭心想拒绝:“没关系,等检查结果——” “去吧。”陈兰的口吻不容置疑。 “是。” 娄青眼皮一跳。 等到走廊彻底安静,陈兰揉了揉眉头道:“如果真的成功了,你有什么建议?” “具体方案取决于检查报告的数据。” 陈兰嗯了一声后,像唠家常似的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你最近不太开心啊。” “谈不上。” “看到车真真如今这幅模样,你没有任何想法?” 娄青收回目光,承认道:“有。” “说说看。” “觉得挺可惜的。年轻,有才华,有天赋,有魄力,本来能有更惊人的成就。” “是啊。”陈兰叹了口气,“年轻果敢,有野心的同时又有实现野心的能力。可惜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在沉默中,等待机器做出最后宣判。 “滴——” 「检测结果: 大脑功能 100 意识形态 100 思维活跃度 20 感情状态 15」 经验丰富如陈兰和娄青,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数据。 思维和感情指标已经达到了防线击溃的标准,但大脑和意识竟然百分之百正常! 娄青轻点屏幕,展开了四张动态监测图,“数据没问题。我推测——在极度痛苦下,她的潜意识开始自我保护,降低了感知和思维指标。” “车真真”陈兰反复咀嚼这三个字,“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惊喜啊。” “那接下来,继续当前步骤还是试着重塑?” “已经十天了。十天,这是任何一个实验者都没曾达到的高度吧?” “是的。”娄青肯定。 陈兰思索了一阵后道:“我直觉,继续下去还是达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轻笑。 娄青瞳孔扩张急忙转身,对上了依然空洞的眼睛。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放松了。 那失了神采的眸子,终是移动了。 第46章 最初也是唯一的爱人 “我累了,陈兰。” 这是车真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陈兰道:“所以呢?想通了吗?” “想通了啊,我想死。” 她的声带因为长时间尖叫受损十分严重,尾音像是通讯信号不好时会出现的杂音。 陈兰走近,缓缓地说:“我只能说,就算死,你也不能死得那么容易。毕竟是个少将,怎么都要死得其所。” 车真真想做一个耸肩的动作,可是全身发软只得作罢,“无所谓,能死就行。” 陈兰看着她,在长久的沉默后让人将车真真送去了隔壁休息的地方。 “娄青。” “在。” “你猜,我恨车真真吗?” 娄青诚实地答道:“我不知道。” 陈兰往边外走去边说:“我不恨她,甚至能理解她。可位置不同立场不同,就注定了她的结局。” 午后一点,正是研究所的休息时间。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陈兰的高跟鞋发出清脆又规律的声响。 “去准备,七天后召开军事法庭。”直到走出研究所所在区域的安全门,陈兰才做出决定。 “七天?”娄青驻足,对时间安排有些疑惑。 “七天。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有些事情,她还是知道为好。” 直到陈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娄青依然站在原地。 车真真在那个小房间里躺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没有定时定点的折磨,没有讨厌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有她自己。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停滞的思维和感知一点一滴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然而,车真真想,她已经没什么需要去思考的事情了,即将到来的是一眼望得到的结局。 不过没关系,她的人生没有太多遗憾。她曾享受过父母和嬢嬢的疼爱,曾肆意地享受过美好的青春,曾为了民族刀尖舔血拼过命,曾被十万之众的部下尊重爱戴,甚至在联盟也获得了认可。 至于死去的兄弟们,她可能没有机会去报仇,那就等到她闭了眼同他们团聚之时再说抱歉。 最后是娄青,将死之人终于直面内心。车真真确实喜欢他,很喜欢,即使因为他的背叛萌生恨意,那些深入骨髓的喜欢也未少一丁点。可越是喜欢,她就越恨。 车真真放慢呼吸,在黑暗中睡去。 陈晨这日又来了研究所。娄青看着她的背影,最终邀请她去了办公室。 “坐吧,喝点什么?” “不用。”陈晨摆手,“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看你最近总来这边。” “我刚回来,就随便转转。” 娄青眯眼,然后按下了安全锁定健。灯光瞬间黑了下来,门窗也完全封死。 陈晨警惕地起身,“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给你看点东西。” 娄青将屏幕转向陈晨,上面是内鬼向外传输的所有信息和时间段。 “这是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 陈晨切了一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 娄青从抽屉里掏出了t11星球的通讯工具——一个手机,然后打开相册递给了陈晨。 看清里面的内容后,陈晨瞬间紧张了起来,压低声音问:“你到底——” 娄青起身挡住陈晨,右手食指伸直在唇边比了个“嘘”。 于无声中,陈晨慢慢瞪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研究所一楼。 车真真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手术椅上。 陈兰慢慢走进,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车真真无比厌倦这公式化地问候,“又要搞什么,开始吧。” “你24岁第一次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时候,我就设想过会有这一天。” “24岁?”车真真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场景存在。 “嗯,24岁。”陈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和局势,一时有些怀念,怀念当初那个翻手为云干劲满满的自己。 “那时候,军用一代芯片还没废除。所以修正你们的记忆,易如反掌。” “你是说——”车真真忽然生出了些紧张。 陈兰予以肯定:“除了鹊巢计划那次,你的记忆之前就被干涉过。” “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 “不光你累,我也累了。”陈兰笑得有些落寞。 车真真摸不清她究竟想做什么,于是藏住了心中的疑惑静静地看着她。 “冰顶,冰云星,再往回追溯,我们的民族真实的名字应该是穹宇族。穹宇的含义是在宇宙流浪的人,自从我有记忆起就在各个废弃的星球辗转。” “我父亲跟我说过,曾经我们也有个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星球,后来却因为强大的入侵者而流离失所。他说,当时死了许多人,活下来的绝大多数是18岁以下的孩子。” “在这群孩子长大的时候,我们因为从最初生活的地方意外穿越黑洞来到了a星系,见到了冰云这个美丽的星球。” 车真真冷声道:“然后你们血洗了冰云星的土著民。” 陈兰没回答,继续说道:“最初我们只想分割一小部分领地,只想要个能落脚的地方。但是他们极度排斥、正式宣战了。” “万幸我们的民族科技远远领先于a星系,可以说赢得不费吹灰之力。然而面对这么大一个星球、这么多的资源,我们的人力远远不够。加上土著民反抗得实在激烈,我们别无他法。” “但你不要误会,穹宇族绝不是暴虐的民族。我父亲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将曾经实验用的芯片大规模生产植入于土著民的大脑中,进行了宇宙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记忆干涉。” 对这忽然得知的真相,车真真瞠目结舌。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现在在冰顶统治下的所有人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曾经的土著民。”陈兰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继承我父亲的位置以来,我一直在探索能够兵不血刃的方式。可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找到。” “你们疯了,你们真的是疯子!”车真真想要起身,可手腕脚腕都被铁链和手术椅捆在了一起。 “诛鸠,是最接近理想的方式。我个人很佩服你,可惜我与它无缘。”陈兰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温声安抚道:“你别激动,等下恢复记忆的滋味可能不好受。” 得知了追寻已久的真相,车真真觉得无比可笑。这个世界就像一台失控的飞船,任何一点外力都能改变它的方向。那么它的坠毁究竟是谁的责任? 车真真坚定地说:“即使没有血洗冰云星,你们是a星系侵略者的事实无可抵赖。” “是的,我们野心勃勃试图将芯片推广至a星系的所有星球,却遭到了各个民族的激烈抵抗。在这个过程中,死了许多人,我们的人,他们的人。我身负血债,我从不否认。” “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安心?” “我从未安心过。” 说完这句话,陈兰伸手将车真真的头也固定在手术椅上后道:“谢谢聆听我的故事。接下来,也请听听自己的故事吧。” “滚!”车真真嘶吼。 “不要暴躁,情绪波动太大会放大记忆中的感情。”陈兰轻声道,“距离军事法庭开庭还有六个小时,我不希望你哭花脸。女人,要走也要漂漂亮亮扬着头走。” “哭花脸?”车真真不屑嗤笑,“你做梦!” 陈兰不再解释,在她剧烈的挣扎中将自己的内嵌屏和手术椅连通。 记忆修正很复杂,是一项极度精细的工作,可撤销修正只需要按下启动键。 霎时间,无数记忆淡去,新的记忆涌入脑海。 车真真的大脑负载越来越高,头像从内部炸开一般疼痛,她忍不住尖叫,瞳孔随之剧烈的震颤。 这个过程或许只有一分钟,或许长达一个小时。 当车真真彻底清醒过来时,泪水早已布满这张伤痕累累的面庞。 她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一切,顾不得陈兰还在场,顾不得自己即将死掉。她放声痛哭,哭这该死的命运,哭她的爱与恨。 娄青,这个名字原来早已深深刻入她的骨髓。 他是她最初,也是唯一的,爱人。 第47章 身上盖着娄青的西装格外刺眼 八年前。 车真真坐在娄青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请。”肖铭心将一盏茶放在了她面前,笑着说:“车少校来得不巧,娄主任刚进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谢谢。”车真真隔着办公桌报以微笑,“没关系您去忙吧,我在这多等一会就好。” 她左等右等,从午后等到了傍晚,还是没有娄青的人影。 车真真溜溜达达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四处张望。 肖铭心从不远处走来,看了看时间道:“可能还要很久。少校有什么事情,不如我帮少校转达?” “嗯好吧。”车真真晚上还有事,确实不能再等了,“麻烦你跟娄青说一下,我马上参加部队的七天封闭集训,可能联络不上。不过,我生日那天顾司令批假了,七点让他来老地方吃饭。” 肖铭心将时间记录下来后道:“好,放心吧。” 军官封闭集训着实很累,每天结束以后大家都是洗个澡倒头就睡。车真真能稍微好一点,还有精力去思考一下自己的生日。 从小到大,每一年生日都是和娄青顾扬一起过,今年也不例外。但今年有一点是特殊的,她想问娄青一个问题 每次想到这里,车真真都有一点点紧张,又有一点点期待。 生日当天,车真真抵达餐厅时,顾扬已经到了。 “生日快乐啊大少校!”顾扬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怎么来得这么早?不忙吗?” 顾扬冲她眨眨眼:“忙啊,但再忙也得腾出时间来。22岁生日只有一次,不是吗?” “嗯!”车真真笑着点头。 顾扬看了下时间,差十分钟七点,“娄青那家伙可能要迟到。我出发前呼了他,一直没回应,可能在做实验或者在开会。” 车真真知道他忙,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没事,等等他。” 然而这一等,就从七点等到了十点。 顾扬陪着她吃完蛋糕吹过了蜡烛后的急忙赶回去加班。 “娄青我替你收拾,你直接回部队。” “好,放心。” 车真真一口答应,但在顾扬走后,还是踏上了去研究所的路。 对于娄青的缺席她并没有生气,她知道他每天有多忙碌,经常饭都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理性上来讲是这样,可她还是有些失落。三人小分队无论有人有什么事,她和顾扬总会努力腾开时间。只有娄青,比他们重要的事情有许多,他们永远是排在最后的那个。 车真真到了研究所,发现整栋楼静悄悄,甚至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并不像是往日加班的样子。 她轻车熟路顺着楼梯往上走,直到到了顶楼,才看到娄青办公室的玻璃门微微透着冷白的灯光。 车真真不由叹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工作狂,全单位的人走了还能继续加班。 论他俩的关系,车真真进出娄青办公室从不用敲门。她正要推门进去,可在看到室内的场景时抬起的手顿住了。 娄青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手里的书,而肖铭心侧躺在沙发上睡颜恬静。 车真真推门的手并未放下,而是果断地敲了敲门。 娄青起身,看到是车真真后眉头一紧。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肖铭心,还是走出了办公室。 门开合的瞬间,肖铭心身上盖着的娄青的西装格外刺眼。 “你怎么来了?”娄青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车真真和娄青面对面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她抱着侥幸问道:“打扰到你了?” “下次来提前跟我说,大晚上我不一定在。” 娄青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这一番动作在车真真眼里,便是肯定了对方并不欢迎她的出现。 “顾扬呼了你很多次,你怎么不接也不回?” “抱歉,我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 车真真觉得有些可笑,“那现在还忙吗?” 娄青看了一眼时间道:“这会还好,等会——” 车真真打断:“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娄青一顿,看了一眼日历后才了然,“抱歉。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送你做生日礼物。” “不用了。”车真真扯了个笑容。 二人一时无话。 “来找我是为了这个事情?” 娄青觉得今天的车真真格外不一样。平日只要她见到他,都会像倒豆子一样说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鲜少话这么少。 车真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是啊,生日算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娄主任离开单位两个小时之久? “忘了你的生日,实在抱歉。”娄青看出她不高兴,低声道歉:“我这半个月比较忙,等我忙完请你吃饭表达我的歉意,好吗?” “我不稀罕你那顿饭。”车真真直白地拒绝。 “那你稀罕什么,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娄青知晓她的脾气,尽量去哄着。 我喜欢你。 这句话萦绕在车真真的唇舌之间,却始终未说出口。 “肖铭心怎么回事?”车真真冲办公室努了努嘴。 娄青解释:“加班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车真真觉得不可思议:“那你就让她在你办公室睡?” “不然呢?” 车真真还不死心:“你不是不喜欢被别人侵犯私人空间吗?” 娄青淡淡地说:“看她熬得辛苦,算了。” 车真真发觉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失去了意义。她明明知道娄青是什么样的性格,还是倔强地坚持着。 常年部队生活造就了她直来直去的性格。车真真一直觉得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对你好,你对我好不好都不重要。但这一秒,她发觉这其实是重要的,特别是——对于对方而言自己其实是个困扰。 “你们休息吧,不打扰了。”车真真转身离开。 22岁最想要的生日礼物,终究是不会有的。 “路上小心。”娄青看着外面的夜色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她身后叮咛。 娄青并未发觉车真真所说的“你们”究竟有何含义。 当车真真走出研究所大门时,她看到了顾扬的车正停在路边。 顾扬摁了下喇叭道:“早就猜到你会过来。走,送你回去。”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面庞,几滴泪水在夜色的遮掩下顺着车真真的脸颊流进了衣领。 第48章 在她踮起脚尖就要吻上去时 车真真藏住情绪,问顾扬:“你怎么过来了?” “我还能不知道你?”顾杨斜了她一眼,“小时候我俩要是敢忘了送你礼物,你能蹦起来吃了我们。” “哪有那么夸张”车真真抱怨。 “娄青还在忙?”顾扬本想着一下接到俩,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寿星一个人。 想起娄青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模样,还有肖铭心,车真真道:“不知道,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 “他好像不是很忙,但他的沙发上躺了个女人。”车真真如实说。 顾扬不信:“你开玩笑的吧?他?女人?躺在他的沙发上?怎么可能啊!” “随你信不信。”车真真情绪更加低沉。 顾扬看她脸色,然后不可思议地吼道:“不是吧!是真的!” “昂” “这小子什么情况!” “不知道。” 车真真努力去藏,可顾扬还是察觉了她的情绪。他不像娄青那么淡漠,其实早就看出了车真真的喜欢。 “别难过了,哥给你介绍更好的。”顾扬大手一挥。 车真真瞪眼:“你——” “就你那点小九九,娄青看不出来,我能看不出来?”顾扬笑道,“失恋了不高兴吧。” “谈不上失恋。”既然被发现了,那她就大方承认,“不高兴是真的。” “娄青这个人啊,只关注他想关注的问题,其他事情大脑自动过滤。所以喜欢他,是件很难的事情吧。” “以前并没觉得难。”车真真回忆过去半年,“从我意识到到想要努力靠近他,我觉得很快乐。” “快乐?”顾扬瞪大眼睛,“你跟他说一百句话他回复一句,你快乐?” “昂!”车真真看着他滑稽的表情笑了起来,“只要我喜欢,我就愿意去努力呀。只要我愿意,那这个过程就是快乐的。” “即使得不到一点回应?” “嗯!” “你真是个恋爱脑。”顾扬评价。 车真真摇头:“我不是。” “你还不是?” “明天开始,我就不打算喜欢他了。” 车真真吐了口浊气,然后精神满满地说:“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实现的。对他而言,我的努力只是困扰罢了。既然如此,那就算啦!” 顾扬听着有些难受,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替娄青出任务,他是不是还不知道?” 车真真瞪他:“警告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知道!” 七天集训结束后,车真真回归日常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主动去找娄青,车少校说到做到。 工作日埋头苦干,休息日她开始和霍哲等一众军官一起去喝酒,日子倒也蛮快活。 这日,她又和霍哲勾肩搭背走出基地,却看到了倚在车上的娄青。 霍哲冲娄青道:“好久不见。” 娄青点点头,视线扫过搭在车真真肩膀上的手臂后,落在了车真真身上。 车真真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另外几个军官也到了门口,冲他们喊道:“开一个车去吧,喝完走回来。” 车真真比了个好的手势,“等我五分钟。” “没问题。” 车真真重新转向娄青,问道:“有事吗?” 霍哲直觉娄青有事,主动提议道:“不然和我们一起去?” 车真真撇了撇嘴,工作狂能答应就怪了。 没想到—— “好。”娄青道,“坐我车去吧。” 不用开车谁不高兴,大家伙一股脑涌上车,只给车真真留了个副驾的位置。 车真真: 一路上她都偏头看窗外的景色,并没有主动说话的打算。 娄青三番五次偏头看她。他不是一个很会说话又很无趣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攀谈逗她开心。 到了酒吧,车真真在大家伙的簇拥下率先走了进去。 霍哲故意放慢脚步,悄悄问娄青:“你俩闹别扭了?” “不知道,可能是吧。”娄青揉揉眉心,有些无奈。 车真真这么洒脱的人很少会这样,霍哲更加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娄青实在是束手无策,难得多说了几句:“我跟了个大实验熬了几个通宵,忘记了她的生日。” “然后呢?” “然后她来研究所找我,我得等数据,她就走了。” 霍哲被他没人性的程度反复震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后只憋出一句:“也就只有顾扬和车真真能忍得了你了。” 随即他补充:“哦不,车真真也忍不了了。” 娄青: 众人坐定后,开始照常一圈圈喝酒。 到了娄青,霍哲主动解围道:“娄主任就别喝了,等会还得送咱回去呢。” “行。”都是自己人一起喝个开心,所以都很好说话。 “哎车少校,上次那个对你紧追不舍的帅哥呢,怎么样啊?” 霍哲用最平静的语气爆料道:“那帅哥都追到基地门口了。” 车真真摆摆手,“了解了下人家工作也很忙,就算了。”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我喜欢能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大家了然。一个姑娘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取得立足之地需要付出何等艰辛,另一半当然得更加体贴。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霍哲身上,谁不知道霍哲是个“花花公子”。 在众人起哄、吵闹声之中,只有娄青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车真真身上。 他忽然有些自残形愧。 他性子冷清,对于亲情的回忆几近匮乏,爱情更是从来没有。至于友情,车真真顾扬十年如一日的闹腾和陪伴是他唯一的体会。 他们大大小小的事情会同自己讲,会因为一时开心就拉着他去吃饭去喝酒,也会因为一时不快拽着他吐槽。但反过来,除非是真有什么事情,他很少主动联系。 娄青早已习惯于这样的模式。 并不是他不在乎,而是他根本不懂频繁地去找一个人就是在乎的表现。 “今天是情人节!我为在座各位牵线,大家说好不好?” 酒吧胖老板激情喊麦。 “好!” “接下来这杯酒是我请大家的,单身的朋友挑选一杯。如果有哪两位号码之和为88,就要上台——” “亲一个!” “行,亲一个。” 胖老板挥挥手,几个服务生端着酒杯走上前去。到车真真这里时,她也跟着大家伙一起拿了一杯,她也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这个缘分。 大家选定后,开始按顺序报数。若有人的号码和报的数之和为88,则需要立刻举手。 “21!” “37!” “13!” 由于数字是随机生成的,转了大半圈了还是没有人匹配成功。 “43!” 车真真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的杯子,然后缓缓举起手,向众人展示自己的45号。 一时间大家伙都开始起哄,尤其是霍哲。 男嘉宾十分绅士,走过来征求车真真的意见。车少校什么时候怂过,那是立刻果断地说没问题。 全场一百多个人,最终只成功匹配三对。 车真真站在台上看眼前的男孩,身高腿长眉清目秀,感觉颇为养眼,或许还真是天赐良缘。 “我没什么经验,如果哪里做得不好请直接跟我说。”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 车真真喜欢有绅士品格的人,笑嘻嘻地说:“没关系。” “让我们来倒数!” “三!” 男孩轻轻揽住了车真真的腰。 “二!” 车真真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一!” 在她踮起脚尖就要吻上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抓住胳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第49章 身体永远比脑袋诚实 “干什么!” 车真真被娄青一路锢在怀里带出了酒吧,觉得莫名其妙加有点窝火。 直到走到车边,娄青这才放开她。 “到底怎么了?” 娄青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车真真有些不耐烦,转身便想回酒吧。 娄青立刻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步伐,有些急躁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回去继续玩啊。” “你真的要和一个陌生人” 车真真点头道:“都是单身,有什么问题?” 娄青语气加重:“都是单身,就没有问题吗?” “嗯。” 有些感情,在看到车真真和另一个男人亲密接触时呼之欲出。 娄青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抬起她的下巴落下了吻。 麻酥酥的电流之感从后背直冲大脑皮层,身体永远比脑袋诚实,本能反应不会说谎。 车真真轻轻闭上了眼睛。 许久,她缓缓地问:“你什么意思?” 娄青捏着她下巴的手在放下时轻柔地拂过她的唇,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就是这个意思。” 车真真面无表情。她看不懂娄青,她也看不懂他突然的转变。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不知道,真真。”娄青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但是我懂,我对你的感觉。” 车真真觉得有些好笑,“从小到大,永远是我在围着你转,我缠着你说东说西你偶尔回应,而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生活你的工作,我永远都是局外人。所以你说,你对我的感觉?” “我和你不一样,真真。于我而言,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和任何人讲,平白惹旁人烦心。”娄青解释道。 “所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车真真笑了笑,“我以前好喜欢你,可惜你从未懂过我。” 娄青脸上是罕见的空白,“真真——” “喜欢就会想同他分享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所有的难过和所有的喜悦,同时也会想了解他的一切,哪怕是无聊枯燥的工作,哪怕是平淡的生活。” “我知道你很忙,可事实上我也很忙。我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你身上不太确切,应该是花在你的办公室等你。” “以前我觉得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只要我愿意,那等待也是快乐的,你偶尔露面同我说几句话,我就觉得很好了。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特别是,如果我的努力对对方而言是个负担的话。” 娄青心中是层层叠叠的酸楚。他对身边诸事向来淡漠,从未发觉车真真频频来找自己背后的心意。他总以为她恰好无聊所以找自己消磨时间,毕竟她是这么活力四射。 他嗓音沙哑:“我从未觉得你的行为是负担。” “我生日的时候恰逢部队封闭集训,所以我跟你提前约时间。可你明明有工作要忙却没有跟我或者顾扬说一声,我们等了你三个小时” “我没有生气,反而担心你工作忙三餐作息不规律,专程去找你。这才发现你将此事完全抛之脑后,甚至静坐在沙发上都没有回顾扬的通讯。” “而且,你竟然以为我专程跑着一趟,就为了要你送我生日礼物?”车真真笑得落寞,“你真的冷情,娄青你真的太冷漠了。” 娄青忽然问道:“你跟我约时间?什么时候?” “封闭集训前一天,我等了你大半天,快到集合时间你还没结束会议,所以肖铭心说帮我转达。” “肖铭心?”娄青一瞬间串联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车真真移开眼:“你和肖铭心如果有什么,也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以后就不会直接去你办公室了。” 娄青两手握住车真真的肩膀,十分认真地说:“这件事肖铭心没跟我说,我和肖铭心也什么都没有。弄清来龙去脉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不用了。”车真真神色淡然,“22岁生日那天,就是我喜欢你的最后一天了。” 听着她平静的话语,看到她眼中的决绝,娄青更是手足无措:“真真——” “我无法永远单方面付出,我也无法接受另一半不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我们并不合适。”车真真看着夜色中闪烁的车灯,“今天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娄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是难以名状的慌乱和无措。 自从生日那天车真真离开后,他一直对此事过意不去,奈何实验必须得他来跟,不得已又拖了半个月。而且,她再也没有向往常一样来找自己,将最近的生活讲给他听,就连有追求者追到军区门口都是顾扬同他提起的。 在这秋风萧瑟之间,娄青有了对爱情的最初体验。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在品尝爱情的快乐之前,体会到了即将——或者说已经失去她的恐惧。 车真真没有回酒吧,也没有回住所,而是直奔顾扬家里。 “车少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顾扬给她倒了杯饮料。 车真真盯着他的动作,忽然问:“有酒吗?” 顾扬一顿,“有大事啊看来。” 酒过三巡,车真真才道:“娄青今天来找我了。” “嗯哼,看来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在酒吧玩游戏,要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吻。” 如果顾扬是只猫咪或是小狗,此刻耳朵应该是在逐渐竖起。 他略带期待地问:“然后?” “然后娄青把我拽走了。” “然后?” 车真真眼神呆楞语气平平:“然后亲了我。” “噗——” 顾扬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车真真瘫着脸,实在是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她受到的冲击一点也不比顾扬少。 “咳咳咳——” 顾扬咳了两分钟,这才彻底平静下来。 “所以,你怎么想?” 车真真语气很是坚定,摇摇头道:“我说了不再喜欢,无论如何都不再喜欢了。” 可她的坚定,究竟是在试图说服顾扬,还是说服自己呢? 顾扬一眼看透她的伪装,“感情不是水龙头,说打开就打开说关上就关上的。要是真的不再喜欢,你也不会来找我喝酒吧。” 车真真哭丧着脸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此时,家里的门铃响了,顾扬随手打开访客摄像头后车真真瞳孔地震。 “娄青!!!” 第50章 西装就劳烦你替我扔了吧 短短两个小时,娄青回了趟研究所,径直去了肖铭心的办公室。 肖铭心看到突然出现的娄青又惊又喜,“娄主任怎么来了?快请坐。” “不必。”娄青看着她越走越近,皱眉退后一步道,“我只问你,答应替车真真转达,为什么没告诉我?” “转达?什么时候?”肖铭心一脸无辜。 “生日。”娄青声音渐冷。 “啊!”肖铭心猛地捂住嘴也难掩满脸惊慌,“对不起对不起,那段时间太忙我忘记给您说了。实在抱歉!” 娄青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格外可笑。 车真真生日当天,娄青盯的实验很重要,肖铭心作为副手一起加班是理所当然。但那日,她故意以探讨实验为借口来他的办公室耗了许久都未离开,甚至待他去一楼核查进度时在沙发上睡着了,而腰间还盖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当时,娄青以为她首次作为实验负责人心存压力。虽然有些被侵犯边界的感觉,但他作为研究员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便选择了包容。 可若是她是卡着这个时间点存心的呢? 娄青于人情世故方面并不是一窍不通。从前只是不在乎不关注,但为了车真真,他开始上心一些,这些不入流的小心思便无处遁形。 娄青面无表情,“下不为例。” 肖铭心顶着他锐利的目光有些心虚。她总觉得娄青所说的不单单是隐瞒一事,但娄主任向来不关注琐事,应该发现不了她的小心思。 她抱歉地说:“我下次一定注意。” 娄青不想浪费时间探究话中真假,因为那满到溢出来的情感让他焦躁不安。 他转身便要走,却被肖铭心唤住:“娄主任,西装我已经洗干净了,还给您。上次,谢谢您。” 娄青头也未回道:“你用的时候并未征求我的意见,何必言谢。西装就劳烦你替我扔了吧。” 他大步离开,不管身后肖铭心的脸色是可怕的难堪。 直到走进顾扬家,娄青的眼底依然阴沉。他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就像无底黑洞,只是吸纳了别人的善意,却未曾有任何回报。当这黑洞被车真真的热烈填满的瞬间,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小太阳耗尽能量的瞬间。 “有酒吗?”他揉揉眉心,冲顾扬道。 娄青没注意屋内的场景,也没注意顾扬有些不自然的模样。 当他走进客厅,看到车真真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时,瞬间僵在原地。 顾扬三两步追了上来,笑道:“真真也在呢,一起喝点?” 娄青还没说话,车真真便出言拒绝。 “我喝了不少,就先回去了。” “别啊,咱们仨都多久没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了!” 娄青懂她不想见自己的心情,同时他也确实需要和顾扬单独聊聊,于是道:“好,我送你回去。” 顾扬眉头一挑,急忙闭嘴缩小存在感。 车真真又想拒绝,娄青抢先一步道:“时间太晚,而且你俩都喝酒了。先送你回家,我再过来。” 一路无话。车缓缓驶入停在院子里,车真真刚下车,就听到驾驶位门闭合的声音。 娄青绕过车头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男人身长玉立,剪裁合身的衬衣扎在西裤中,瘦削却不会过分单薄。 以前她自诩军队出身,娄青在她眼里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到这一刻,车真真第一次感受到男女身高体型的差距。她的视线恰好与娄青的肩膀平齐,微微抬眼就是他的喉结和隐约有些胡渣的下巴。 “真真,虽然你可能并不在意了,但我还是欠你一个解释。”这个姿势下娄青只能看见她的头顶,“肖铭心没有将你来过的事情转告我,加上那段时间实验节奏很紧我过得晨昏颠倒,确实忘记了你的生日,对不起。”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还有,肖铭心确实是来办公室同我沟通工作问题,在我去一楼核查进度期间她在沙发上睡着了,还盖了我的西装。我虽然觉得冒犯,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便由她去了,第二天我再换沙发罩就好。” 车真真一愣,没想到那副刺目的场景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事实。 娄青看到了她眼底的松动,柔声说:“我警告过她了,西装我也不要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真真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过去二十多年我是那么愚蠢,封闭、淡漠、不懂换位思考,我会慢慢改正,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在车真真的印象中,娄青永远是理智又高高在上,所以也是第一次见这样低姿态的他。 “谢谢你,给我解释,为我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车真真花了很久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我们并不合适。你很忙,你永远都在忙,在你心里我永远都不可能排在第一位——我不想要这样的感情。” 娄青脸上难掩焦急,徒劳地想说些什么,可又无从说起。 “这样卑微的哀求不适合你,娄青。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矜贵疏离的娄主任,希望你一切顺利。” 车真真不给娄青任何辩解的机会,转身便进了门。 顾扬这边则是等了半宿,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娄某人。娄青一只脚才踏进门,顾扬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你什么时候喜欢车真真的?你既然喜欢怎么还那样对人家?而且你会不会追人,莫名其妙亲人家还什么话都不说,耍流氓啊!” 娄青推开瞪着眼睛紧紧贴着他恨不得吃了他的顾扬,气急败坏地说:“我也不知道!” 顾扬紧紧跟着娄青一起往客厅走去,持续在他耳朵跟前絮絮叨叨,一副不放过他的架势。 “让我安安静静喝点酒吧。”娄青声音很低,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就老实交代!”顾扬拉过沙发椅坐在他对面,用堪比鹰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我在这方面一直很淡漠,所以对自己的感情发现得太晚。”娄青狠狠灌了一杯酒,“我喜欢,很喜欢但我是个工作又忙又不体贴、根本不懂照顾别人的人。和真真比,我配吗?” 第51章 你一定要平安 自那晚之后,娄青再没有找过车真真。也是因为两人不尴不尬的状态,三人分队便很难聚齐。 然而,顾扬却比往常更加的忙碌——往常三人聚一次,现在他得分别和二位聚一次。 比如,今天。 中午十二点,娄青约了顾扬吃饭,期间毫不掩饰地问一切他想知道的问题。 “真真最近怎么样?” 顾扬吃了一口排骨:“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顾扬喝了一口汤:“就是事业顺利心情愉快。” 娄青沉默了一会,“感情上面——” “目前没有。”顾扬说罢又吃了口饼。 “嗯。” 娄青这才拿起筷子,慢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下午六点,车真真约了顾扬吃饭,期间则是旁敲侧击探听消息。 “你最近忙什么呢?” 顾扬吃了一口面条:“工作。” “除了工作呢?就没见见朋友?” 顾扬喝了一口茶:“见了,中午见了娄青。” “咳他怎么样?” 顾扬吃了一个小点心:“老样子。” “一点变化都没有?” 顾扬终于放下了刀叉,叹气道:“我的命也是命,你俩能不能别轮流折磨我?” 车真真抿住嘴,然后讨好地笑笑:“聊聊天而已,你别激动。” “我激动?”顾扬指着自己的鼻子,感慨这帽子真是从天而降,“我说,你俩的事情也得有个结果——成就成,不成就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 “我俩没什么事啊”车真真小声狡辩。 顾扬扶额,“那你俩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了?一辈子通过我传话?” 车真真立刻说:“你吃饱了吧,那咱们回?” 顾扬: 就当他们三人都以为要维持这个模式很久很久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资源规划局破获一起间谍案,从上至下抓了八个一线人员,包括顾扬。 车真真训练结束才接到消息,已经过了大半天。她毫不犹豫,立刻呼了娄青。 “顾扬——” “你在哪?”娄青清楚她为什么而来,反问道。 “在军区。” “我在附近,门口等我。” 五分钟后,车真真坐上了娄青的车。 “到底什么情况!”她立刻问道,眉宇间难掩焦灼。 “等会说。”娄青使了个眼色。 车真真见他鲜少这么紧绷,心再度提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发现娄青行驶的方向十分眼熟。 “去我家?” “嗯。” 娄青像是有所顾忌,比往常更加惜字如金。 直到进了门,娄青掏出一个信号干扰器打开,这才向她解释。 “委员会一直在监视,只有军方人员的地方暂时幸免。” “那军方的监视呢?”车真真问。 娄青坐回沙发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屏蔽了,我只能屏蔽军方的信号。” “顾扬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牵扯进间谍案件!” 娄青点头:“是,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这牵扯的事情不简单,你不要轻举妄动。” 车真真起身,眉宇间是燃烧的怒火:“那你说怎么办?这要是定案那可是要判死刑的!” “你别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到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漠?” 娄青就着坐下的姿势看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其他七个人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已经提到委员会了。只有顾扬还在拘留室,而这个拘留室只有陈兰和她指定的人员能进。” “所以他们并没有证据”车真真想不明白,“可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会抓他?” “他和其他七人过从甚密,公事私事往来都不少。”娄青眯了眯眼。 车真真越听越生气:“这算什么狗屁证据!” “所以,你不要牵扯进来,静观其变就好。”娄青总结。 车真真自然不听,“间谍案按照章程军方要和委员会联合办案,霍司令肯定也会插手我去问问!” “不行!”娄青厉声制止,“霍司令参与是章程,你去问就是越界。如果——我是说如果,顾扬真的被打上了间谍的罪名,你这么做就是授人以把柄!” “我不在乎!” “就算你不在乎,顾扬不在乎吗?退一万步,你去找霍司令,然后呢?” “了解情况,探听风声,再做打算。” 娄青拉住她的胳膊不放:“霍司令和你关系再好,也不会这么公私不分。委员会和军方近来分歧很多关系紧张,不要做得不偿失的事!” 车真真几番挣脱都未挣脱开,无奈地问:“难道真的放手不管吗?” “我直觉顾扬被捕有陈兰的意思如果是她的意思,你更不能插手。” 娄青是对的,这一点车真真很清楚。但她一想到顾扬就做不到束手旁观。 “那你呢?”车真真终于放松了力道。 “我会想办法。” 车真真瞪大眼睛问:“什么办法?” 娄青抓住她手臂的手向下,转而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能告诉你,真真。如果东窗事发、如果我也被卷进去,你一定——你务必,摘清自己。” “为什么会牵扯到你?”车真真有些茫然,她不明白形势为何突然变得紧张。 娄青给了个简单的解释:“顾扬值得利用的地方,只有他和我的关系。” 车真真算了算日子,忽然惊道:“委员会新一轮选举快开始了?” 娄青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眼神。 “所以你——” “是。” 车真真缓缓坐回沙发上,松开了回握娄青的手。 “陈兰不是很欣赏你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娄青格外冷静地说:“这条路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她怎么做都不奇怪。” 车真真疲惫地闭了闭眼,“真可笑啊。” 娄青掰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所以真真,这段时间不要联系我,不要打听我和顾扬的任何事情。你就待在军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和他的对视中,车真真红了眼眶。 娄青晃了晃她,眼中终于闪现了几抹焦急和担忧:“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概不许插手!” 车真真闭上眼睛,几滴泪珠顺着她的面颊蜿蜒而下,滴落在了娄青的小臂之上,烧得他心里一痛。 她猛地环住了娄青的后颈,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我答应。”车真真感受着后背来自娄青掌心的温度,哽咽着说,“但你一定要平安,你和顾扬一定要平安。” 第52章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车真真在军区住了两周,每天看似一切如常其实内心忐忑。 每天下午,段宇段奇来食堂吃饭看到车少校时都会问一句:“少校怎么今天不回家?” 车真真憋了半天道:“回家孤单。” 确实孤单。 在军区的时候,白天热热闹闹能转移注意力,晚上就算如何煎熬如何失眠也会很快过去。 她无数次于深夜翻出娄青的联络线,无数次想呼过去又无数次忍耐住。 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车真真坐在训练场边盯着夕阳发呆时,娄青竟然呼了过来。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不等对面说话就急忙问道:“怎么样!” 娄青语调轻快:“我和顾扬在门口,出来吧。” 车真真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快了起来。 “就来!” 她难掩笑意,飞速向大门口奔去。出了大门一看,娄青和顾扬就靠在车旁微笑看着她。 车真真一个箭步上前就抱住了顾扬,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扬同样用力的回抱她:“吓坏了吧?” “嗯!” 车真真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圈,得出结论:“瘦了,请你吃点好的去!” 娄青也是难得的放松,靠着车曲着一条长腿,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少校要请什么?我当司机。” “肉!”车真真冲他皱了皱鼻子,开始催促道:“上车上车,我都饿了。” 不止车真真,娄青和顾扬也都饿了。到了地方三人大吃一通填饱肚子后这才说到正事。 车真真打了个饱嗝后问道:“还没说呢,到底什么情况?” “乌龙。”顾扬解释,“排查了我所有社会关系、通讯记录和经手文件,终于证明了清白。” 车真真闻言皱了皱眉,转而去问娄青:“真这么容易?” 娄青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车真真直觉不太对,但又不好当着顾扬的面刨根究底。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没事就好。” 顾扬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最近你也没休息好,早点回家吧。”车真真看着他眼下的黑青道,“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好,不会跟你俩客气的。”顾扬答应道。 娄青先将车真真送回了家,转而才送了顾扬。 “明天就恢复工作吗?”娄青将车停好,问道。 “下周了,局长给我放了三天假。” “好。” 顾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下车:“走了!” “等等,”娄青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车门开了一半,顾扬扭头看他。 娄青道:“你之前说,我和真真——” “你自己看着办。”顾扬打断他的问话,说罢摆摆手离开了。 娄青盯着他的背影,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自此之后,娄青又试探了好几次。但每当他有提起自己和车真真之事的苗头,顾扬都会立刻生硬地岔开话题,好像对此事颇为排斥。 娄青开始一点一滴地回忆着那晚在顾扬家的细节,当时的他还处于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的懵懂时期,对于爱和痛的感觉格外不适应、格外难受。 顾扬听完娄青的阐述,笑着道:“恭喜。” “嗯?”娄青有些不解。 “因为你终于落到实地了。”顾扬和他碰了碰杯,“你从小到大几乎没体会过任何感情纽带的美好,这样的生活是那么单调。现在你为了真真而难过、懊悔、自卑、无措,开始关心你以前绝不会关心的事情,这就是很好的改变。” 娄青转了转杯子,然后一口闷掉杯中的酒,“但还是晚了。” “任何时候都不算晚。”顾扬倾身为他斟酒,“车真真是心灰意冷,但你可以把她暖热啊!” “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就回忆一下,真真以前怎么对你的?”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与我分享,会来研究所找我,会关心我吃没吃饭睡没睡觉,会——” 顾扬大手一挥,“反过来,照做就行了。” 娄青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啊,也别太自责。”顾扬微微叹气,“你并不是不关心别人,只是不会在生活中在细节处关心别人。真真那会和张少波打架,你不因为担心专门跑了一趟吗?又嫌那兵痞手脚不干净,还搞匿名举报这种事,不也是因为关心真真吗?” 娄青依然难掩愁容,问道:“我每天的生活都在重复,我根本不知道有那么多事情都可以关注如果我努力了,还是做不到怎么办?” “说实话,你突然变成情种我很不习惯。”顾扬眯着眼睛感慨道,“你永远都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有情绪波动,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你。为了真真,你还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呐!” 娄青也发现,短短几天之内自己竟变得如此陌生。他开始关注车真真的每一个微表情,会因为她的一句话难受,会因为她某个举动思考半宿——往常这样的关注只会给予实验对象。 娄青忽然问顾扬:“不管我俩未来是什么结局,你会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会啊!”顾扬立刻答道,“我发自内心觉得你俩合适,也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果。”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是兄弟间的支持和默契。 娄青举杯,顾扬笑着配合。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娄青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他一直以为顾扬被捕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结果却轻拿轻放,在他正式开展行动之前就被证实无罪然后立即释放。 主导这一切的人究竟有何目的?究竟从中获得了何种好处?陈兰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以及顾扬,为什么顾扬会变得这么反常?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是真的排斥还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当然,最重要的是车真真。他究竟该遵循本心,还是顺势而为将这件事淡化? 在娄青反复思考无果的同时,军区大院内,车真真靠着床头把玩着匕首,也在琢磨相同的问题。 第53章 飞船失控!重复,飞船失控! 车真真最近格外忙碌,因为第三代单人小型飞船进入了实验阶段。 作为手控飞船排名第二的32军7旅,他们当之无愧承担起了实验任务。 飞行器实验阶段非常辛苦,需要飞行员长时间高强度集中精神、不断进行高难度操作从而刷新飞行数据,通过数据监控检验从而判断性能是否足够稳健。 这日,车真真又飞了整整9个小时,落地后头晕眼花连走回住处的力气都没有了。 段宇接了车真真的班刚刚起飞,段奇和莫冉也是刚换班完毕。 车真真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身后,“怎么样?” “累,但很爽。”莫冉也席地而坐,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段奇一口气喝完整瓶水后,客观地说:“机动性很强。” 车真真赞同道:“非常强。速度快,目标小,灵活要是投入战场,那就是直插敌人胸口的匕首。”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正式投入使用。”莫冉道。 “估计快了。”车真真将一旁的快餐递给他俩,“你俩回去休息会吧,这我盯着。” 段奇道:“您都熬了24小时了,还是您去休息吧。” 车真真想拒绝,莫冉急忙撒娇道:“快去快去,你门上挂了好东西!” “好东西?”车真真摸不着头脑。 “你去看了就知道啦!”莫冉冲她调皮地眨眨眼,“段宇结束以后我呼你,好好休息哟!” 车真真带着满肚子疑惑回宿舍,就看到了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放在保温桶里热腾腾的晚饭和医用级别的防磨绷带。 长时间精密操作飞船,两个手腕和控制杆会不停接触不停摩擦。她好像在实验中随意吐槽过一句,能实时监控实验进展同时还能这么关注她的人,车真真只能想到一个。 车真真呼了莫冉:“娄青是不是来过?” 莫冉笑嘻嘻地说:“是啊!娄主任早上过来盯了会实验,中午走的,下午再回来就拜托我把那个袋子挂在你门上。” 车真真心跳如擂鼓,声音依旧保持平淡:“我知道了,谢谢。” “有这两个好朋友真好!”莫冉感慨,随后道:“你快休息吧,一会见!” “嗯,一会见。” 车真真吃光了保温桶里的晚餐后躺在沙发上休息,可大脑却持续运转无法放空。 从顾扬出事到现在,他俩之间的问题被一而再再而三搁置,发展下去就是翻篇,是她早就想好的不了了之。可娄青今天的举动,却轻而易举地扣动了她的心弦,让做好的心理建设分崩离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娄青好像在努力靠近她,努力成为她希望的模样。 车真真小睡了一会,然后去接了段宇的班开始夜间测试。夜间测试的飞船量比较小,但难度更高。一方面是能见度低,另一方面是晚上空域航线较少,更容易进行全方位测试。 在车真真操作下,飞船不断拔升高度。起飞前,她看到娄青进了实验控制中心,所以对方肯定在隔着实时监控看自己。想到这里,她一时有些紧张,手上动作也微微一滞,飞船跟着一抖。 随即,通讯传来娄青的声音:“3号飞船,是否存在异常?” 车真真不由感慨,如此细微的波动娄青都能看到。她清了清嗓子后道:“一切正常。” “收到。” 娄青低沉的声音和电流声一起消失后,车真真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过没安静太久,上升到指定高度后,娄青开始指挥实验飞船进行多项测试。 “保持悬停,越久越好。我需要稳定性数据。” “所有飞船,夜间隐形功能,测试开始。” “解除隐形。” 外太空测试完毕后,开始近地距离测试。 “开启反追踪模式。注意,按照规定路线行进。” 车真真开启后,向着奇数飞船方向飞去。夜间能见度低,开启追踪模式后友方也无法实时获取坐标,因此奇偶数按照设定轨迹相反方向前进防止发生意外。 “预计测试时间五分钟,飞行员请保持慢速飞行。” 车真真放慢速度后,抬眼看了看今天的夜空。最近几天都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来到空中远离人造光源,星河仿佛近在眼前。 于是她切换自动模式,仰头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浪漫。 而意外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车真真余光瞄见了一个快速接近的黑影,可还没等她反应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随之而来的是闪烁的警报灯。 车真真立刻切换手动模式试图稳住失控的飞船,可效果十分有限。她透过玻璃看到了残损的侧舷,眉头一跳。 车真真一边采用各种方式试图夺回控制,一边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报告指挥中心,3号遭到撞击,侧舷损毁,飞船失控!重复,飞船失控!” “收到。降低高度,找到窗口后弹出!” 车真真处于高度紧绷中,并没有注意到娄青焦急。 娄青迅速指挥道:“所有飞船关闭反追踪模式,迅速上升高度悬停。” 另一艘撞击飞船的飞行员的运气较好,虽然侧舷也有损坏但未伤及控制面板,手动模式一切正常,因此也迅速上高度清空近地空域。 在不断的旋转中,车真真再次听到了娄青的嘶吼:“真真,逃生模式弹出座椅!” 并不是车真真不想,而是逃生模式也在撞击中失效了——她唯一的生路是尽量平缓地滑行着陆。 “真真!!!” 空中失控翻转中的飞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娄青瞬间猜测到了她面临的情况,冲军方的指挥员大吼:“迅速清场!所有停靠飞船迅速清场!” 在车真真咬着牙拼命拉住控制杆时,地面也是一派忙碌。夜间参与实验的所有地面人员出动,在短短两分钟之内腾出了全部空地。 “救援队,随时待命!”娄青眼睛紧紧盯着天空,未发现自己紧握着通讯机的手已经勒出了血痕。 这时,通讯传来车真真断断续续的声音:“指挥中心,3号飞船尝试滑行落地清空场地” “场地已清空,重复,场地已清空!”娄青冲着通讯机吼道。 “收到” 随后,车真真与地面彻底断联。 第54章 娄主任别进去! 落地前三秒,车真真成功保持住了飞船的方向。 可即使如此,着陆瞬间的冲力还是让她磕得眼冒金星。同时,着陆架也在这个过程中断裂,飞船底部的金属和地面接触发出刺耳刮擦声,摩擦产生的火星也遮挡了她的所有视野。 车真真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凭借本能努力保持方向并降速。 从着陆到最终停下,只有短短四十秒的时间,但于车真真而言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由于头部遭到撞击,她全身脱力头也晕得厉害,只想静静休息一会。 然而,飞船板材燃烧的声音如警钟一般让她瞬间回到现实。 车真真回头,看到了飞船尾部燃烧起来的火焰时不由自主骂了一句脏话。她迅速解开安全带想要往舱门走去,可头晕目眩让她再次跌回驾驶座。 眼前是一阵黑一阵白,但板材燃烧产生的浓烟强烈刺激着她的求生欲。 车真真使出吃奶的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扶着船舱跌跌撞撞地走着。每走一步,意识都在渐渐抽离。 恍惚中,她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喊娄青。 “娄主任别进去!” “快灭火!” “别进去!” 车真真晃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可黑暗还是席卷而来。 “想过自己可能死在飞船里,可没想到死得这么窝囊。”车真真想。 她靠着舱壁,慢慢滑坐了下去。 当车真真觉得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时,她察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直直将她提了起来。 “走!” 是娄青的声音。 车真真靠在他怀里,想跟着一起迈出脚步,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在她再次向一侧倒去时,又是那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 然后,她被人背了起来。背后是火焰的灼烧,胸前是结实的臂膀,车真真终于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连二十秒后巨大的爆炸声也未将她唤醒。 在所有飞行员接到通知开始降落时,场地上一辆军车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疾驰而过。娄青紧紧抱着车真真,不顾双手烫伤的灼痛。 莫冉坐在前座频频回头,几次想提醒娄青他惨不忍睹的手掌,最终都没能开口。 段奇开得快,几分钟后车辆停在了医疗室门口。深更半夜灯火通明,军医早在飞机失控时便接到了待命通知。 “放担架上。”军医冷静地指挥着,边往里推边初步检查情况。 医生安排了一项项检查,车真真在顶灯亮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几次偏了偏头,想要躲避刺眼的光。娄青立刻伸手虚掩住她紧紧阖着的眼睛,给她留下一隅阴影。 男人总是粗枝大叶,在场的只有莫冉猛地看向娄青,敏感地察觉了些许苗头。 所有检查结束后,军医来给娄青段奇和莫冉解释情况:“头部遭受撞击导致脑震荡,不过没有脑损伤,问题不大。” 莫冉问道:“那要怎么治疗呢?” “一般无需特殊治疗,建议卧床休息一周以上。” “她什么时候能醒?”娄青道。 “最多一天。她昏睡一方面是因为脑震荡,一方面是身心疲惫,多休息也有利于恢复。” 娄青点头,重重地说:“谢谢。” 当他们准备回病房时,军医唤住了娄青:“娄主任。” “嗯?” “先把你的手处理一下吧,烫伤不好受。” 经军医提醒,娄青这才感到手心持续的痛感。 他看向担架上的车真真,莫冉立刻道:“娄主任你放心,我们陪着呢。” 娄青颔首,这才冲军医道:“有劳。” 当粘着消毒水的医用棉接触到创面,刺激感灼烧感接踵而至。娄青咬紧了后槽牙,这才注意到掌心如今的模样。 飞船开始燃烧后,舱门外侧的金属把手烫得厉害,可他从握住到打开的十几秒钟里好像失去了痛觉。后来将车真真背出火海、救援队刚护着他们刚到安全地带,飞船忽然爆炸时,娄青头回这么后怕。 处理完后,娄青径直回到病房。 莫冉听到门的响动后回头道:“这里有我,娄主任就别担心了。出这么大的事,您还是去现场盯着吧。” 娄青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道:“没事,数据收集完成后我再走。” 莫冉见他坚定,便不再多劝。她想到车真真滑行着陆到起火爆炸的惊心动魄的场景,喃喃道:“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呢?” “5号飞船在开启反追踪模式后预设路线出现了偏移。”娄青简单解释。 莫冉皱眉:“以前的反追踪模式没出现这样的问题啊?” “升级后波段覆盖面增加,性能方面有改动。” 娄青说完后,病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任何技术的更新迭代,都是建立在鲜血甚至是生命的基础上。 车真真昏迷了整整一天,期间娄青去处理了一趟应急事项,然后立刻回来换莫冉去休息。 事发后第二天的午夜,车真真缓缓睁开眼睛,立刻看到了沙发上抱着手臂闭目养神的娄青。 想起昏迷前的种种,她一时眼眶发热。 娄青听到她这边的动静睁开了眼,在看到她试图做起来是急忙走了过来,语气微急道:“慢点。” 娄青一手扶背,另一手握住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察觉到胳膊奇怪的触感,车真真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了娄青缠着纱布的双手。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问道:“怎么回事?” 没等娄青回答,车真真想起了熊熊燃烧的大火、让人灼痛的热浪和飞船外阻止娄青的呼喊声。 “没事。”娄青道。 他起身想要给车真真倒杯水,可拉着他的手始终未放开。 “娄青。”因为缺水,车真真嗓音有些沙哑。 娄青察觉到她情绪不太稳定,柔声问道:“嗯,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娄青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一时有些愣怔。 于昏暗中,车真真抬头看他。她轻晃他的手臂,略带谨慎地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 路灯透过窗在娄青的眸子中映出星星点点,也映出了他的珍重。 车真真点点头,然后撑着床沿站了起来,娄青急忙上前搀扶,直到确认她站稳了这才放手。 窗户并未完全合上,风穿过缝隙将垂落的纱帘轻柔拂起。 车真真就这样踮起脚尖,偏头在娄青长出胡渣的下巴上落下一吻。 第55章 她捏了捏娄青的下巴 娄青呼吸一重,本能地圈住了车真真的腰,手臂是不自觉地紧绷。 即使隔着纱布,即使烫伤依然令人难受,掌心还是在不断升温。娄青的手停在原地始终没动,半晌才轻声问:“我从前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未来大概率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谁说你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车真真牵起他的另一只手轻抚那厚厚缠绕的纱布。 理论上,纱布阻隔下娄青根本不会有任何触觉。可她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抚摸,都像有一根羽毛轻扫过他的心尖。 “我于人情世故方面很是笨拙,不太会照顾人也不太能察觉他人的情绪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常常忽视你还有——” 车真真抬手捂住他的嘴,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我原谅你了。” 然后,她第一次在娄青脸上看到了类似于空白的表情,逗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娄青拿不准她为什么笑,也看不出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一时间很是手足无措。 车真真笑够了,双手环住娄青地脖子后正色道:“你作为朋友的种种失职,我原谅了!但是,如果你作为男朋友还这么失职——我就换个男朋友!” 一向果决的娄主任,此刻却万分踟蹰。一方面,他为车真真的亲昵和接纳而开心,另一方面却难掩担忧。他作为朋友都这么不称职,可男朋友要做得更好才行。 “你说,喜欢将你放在第一位的。我会努力的,但我的工作性质我可能没办法随叫随到时时刻刻陪着你” 娄青在喜欢上车真真时,一反常态变得优柔寡断变得胆怯,生怕自己不够好。 车真真恰恰想法,她不再去想过去种种,也不再想那晚下定决心不喜欢他时的痛心,只想顺从呼之欲出的爱意、抓住眼下的温暖。 “没关系,我教你。”车真真就着环着他的姿势,再次吻了上去。不过这次的吻落在了男人抿起的唇角。 娄青脑子里绷着的弦终是断了。他置于车真真腰间的手猛然收紧,另一只手扶住她的下颌便深吻了下去。 与上次在酒吧门口带着醋意和试探的吻不同,这个吻是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在心意相通后最直接的告白。 娄青的每个呼吸、拇指的每一次轻抚、唇齿间每一次缠绵,都是他过去二十四年人生中没有过的纵情和自由。 至于车真真,她于喘息之间看到了娄青不顾旁人阻拦双手拉开滚烫的舱门时的模样,明明白白看到了沉默寡言的男人那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 三天后,车真真不顾众人反对开始恢复工作,当然日常训练除外。 她先是就本次事故和领导进行了详细汇报,然后又去研究所和研发团队复盘每一个细节。 娄青虽然没直接参与研发,但作为负责人,还是出现在了现场。 车真真正坐在会议室中间,和娄青对视的瞬间扬了下左边眉毛。 娄青的动作一顿,随即拉开侧边的椅子坐下。 首席工程师贾瑞对他的出现十分惊讶,问道:“娄主任您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娄青颔首,“你们继续。” 大家互相对视,有些不敢继续。毕竟以娄主任的层级,他们平时很难接触到。 贾瑞主动提出:“娄主任,我们经验确实不足,不然您来主导本次调查?” 娄青从屏幕前抬起头道:“不必紧张,你们继续。如果有问题我会提醒。” 车真真旁观他们的互动觉得格外有趣。看娄青缠着纱布还手上动作不停,想必非常忙碌。联系到贾瑞对于他出席的惊讶,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娄青是因为她才来的。 想到这,她有些美滋滋。 “那继续吧。”贾瑞道,“车少校,刚才了解到撞击前的情况,还请您详细回忆一下撞击后的种种。” 车真真收回目光,开始尽量详细地阐述。 “撞击后我立刻关闭反追踪模式并切换回手动操控,可控制杆百分之九十的功能失效。我试图开启逃生模式弹出,但也没有成功。当时,飞船在飞速旋转,加上晚上视线很差,我其实无法判断自己所朝的方向。” “意识到无法弹出后,我知道滑行降落是唯一的生还机会,所以不再尝试去夺回控制,而是借助风向和两翼自然滑行。整个飞船在旋转中颤得异常厉害,通讯也时断时续,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滑行落地的空间,所以我中间有些犹豫是否应该远离起降场地去南边的山区” 不知何时,娄青敲击屏幕的手停止了。那晚的惊心动魄他至今历历在目,想到短短几分钟内车真真心理和生理上遭受的折磨,就止不住心疼。 “降落之后起落架立刻断裂,应该是飞船体和地面摩擦引发起火——这个你们看录像应该能更清楚些。我在降落时头部遭受撞击,所以落地后的阶段处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情况,能提供的信息有限。” 贾瑞最后问道:“那以您丰富的架势经验来看,本次事故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呢?以及飞船的哪些性能还需要进一步优化?” 车真真不假思索道:“设置反追踪模式是为了悄无声息接近地方,己方之间实时定位不应该断。” “但只要己方之间有信号,很可能会被对方拦截破译。”贾瑞道。 “是的,有舍才有得。但在战场上来说,没有定位指挥官无法判断情况,队友之间也无法同步信息,反而会拖累。”车真真道。 贾瑞稍作记录后问道:“好的,除此之外还有吗?” “视野。小型飞船的结构设计不合理,视野受限根本无法发挥机动的优势。我再遭受撞击后,根本看不到左翼的情况也看不到究竟是谁撞击。” “电子视野系统——” 车真真坚定地说:“电子视野系统是三百六十度没错,但它只是辅助。手动操作的飞行员只有肉眼观察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最终交流完毕后,贾瑞起身道:“谢谢车少校,我送您——” 话还没说完,娄青打断道:“你们先走吧。” 领导发话,众人急忙收拾东西走人,生怕晚一秒惹得娄主任不快。 娄青起身冲车真真使了个眼色,“走吧,去我办公室。” 车真真点头,乖巧配合地跟在他身后。可在途径监控死角处时,她猛然发力将娄青拉近了男卫生间。 她捏了捏娄青的下巴,调笑道:“娄主任这种大忙人,还有空参加这种小会议?” 第56章 他像一条大狗狗在自己的肩窝拱来拱去 娄青后背抵在墙壁上,十分配合道:“你来,我怎么可能不去?” 车真真眯眼,一副不信的模样:“你娄主任向来公事公办,怎么可能因为我耽误重要工作呢?” 娄青暗自好笑,又觉得她这样格外可爱,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不闹了,去我办公室。” 车真真见他如此没情趣,忽然就起了玩心。她偏过头,轻轻咬了咬他的喉结,然后退开一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说:“走吧。” 这一秒娄青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同时眼神变得格外危险。 车真真背着手就准备往外走,随即被一只大手捞过。天旋地转之后,被抵在墙上的人变成了车少校自己。 娄青箍着她的腰,埋头深吻了下去。 车真真挂着得逞的笑容,抬起双臂架在他肩膀上,双手在他颈后自然交叠。 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喘息,都在撩拨娄青的神经。 在两个人都情难自制温度逐渐攀升时,门外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车真真猛地僵住了,求助般地看向娄青。方才还毫不害羞故意撩拨的车少校,此刻眼中闪烁着惊慌失措,这样的反差让娄青感受到了她的依赖。 在两个男人进来的前一秒,娄青拉着她闪身进了隔间,锁上了门。 车真真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然而娄青再次托住她的腰埋头加深了被打断的吻。她瞬间瞪大眼睛,没想到一向禁欲谨慎的娄青还有这么胆大的时候。 娄青也知道场所不合适,但看到她面若桃李靠在怀中的模样,是实在情难自制。 “你知道32军那个车真真吗?”一个男人问。 另一个答道:“知道啊,车少校嘛!” “我今天碰到她来研究所了,好飒一姑娘!” “是吧,又飒又美。” 娄青有些不爽,轻轻咬了下车真真的唇表达醋意。 “可惜呀,我没在研发团队里。不然还能认识一下” “怎么着?有想法?” “嗯,有点。” 听着这些对话,再看娄青阴云密布的脸,车真真属实哭笑不得。 其中一个损道:“别想了,人家有武力脑力外貌,能看上你什么?” 另一个反问:“想想都不行?” “行行行,赶紧回实验室吧。” “走。” 等到走廊彻底安静下来,车真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推开娄青准备出去,却被后者一把搂回怀里。 车真真感觉他像一条大狗狗在自己的肩窝拱来拱去,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娄青嗓音闷闷的:“没什么,烦。” 车真真乐了,拉着嗓子问:“烦什么?” 还能为什么烦,还不是他醋了。娄青学车真真,偏头在她颈侧咬了咬。等他咬完,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无理取闹,于是又在留下淡淡齿痕的地方亲了亲。 车真真从来没发现娄青能这么可爱。她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娄青的脑袋,“看吧!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你就知足吧!” 娄青很知足。他挂着一抹淡笑,眼中是装不下的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后道:“走吧。” “嗯。” 就这样,两人避开监控一前一后进了娄青的办公室。 研究所的监控除了卫生间以外基本无处不在,所以他俩在人前一直保持着朋友般的互动。 “喝什么?” “不用,我不渴。”车真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忽然想到了生日那晚看到的场景。 碍于场合她不好说,只能用眼神调侃娄青。 娄青像是有读心术,一眼看懂了她的意思,“沙发罩我早都换了。” “行吧。”车真真撇嘴,“下午忙吗?” 娄青翻了下内嵌屏后道:“估计八点多能结束工作。” “我和顾扬约了六点吃饭,那就不等你了。” “嗯,我尽量赶过去。” 当然,娄青最终还是没赶上。等他火急火燎忙完的时候,车真真说她已经回家了。 他揉了揉眉心,准备开车回家。可开到研究所门口的分岔路时,却果断地开往了回家的反方向。 车真真本来想和顾扬坦白自己和娄青的事情,可面对十几年的老朋友反而有些说不出口。顾扬在车真真苏醒后才知道试飞实验出事,对此他很是不满。 吃饭期间,他耳提面命不许瞒着他、下次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要通知他。车真真口上说好,其实很心虚。 因为和娄青的关系,她确实是在隐瞒。 车真真洗完澡后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这等烦心事不如交给娄青去处理。他和顾扬应该会好开口一些。 正当她准备安然入睡时,家里门铃响了。 车真真抱着满肚子疑惑和不耐烦走到门口,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访客时,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无影无踪。 她急忙打开门,兴冲冲地说:“你怎么来了!” 门外,娄青西装革履身长玉立,肩上还带着雨后的潮湿。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车真真一把拉进了屋。 “怎么穿得这么”车真真这才注意到他无比正式的装扮。 娄青边脱西装边解释:“晚上有重要会议,联系你的时候刚结束。” 车真真倒在沙发上看他,“那怎么不回去休息?” “你说呢?” 娄青也坐在沙发上,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太阳穴,“怎么样?这几天还头晕吗?” “很偶尔,基本没事了。”车真真配合地靠在他胸前。 “嗯。”娄青低头警告她,“还是不许训练。” 车真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娄青可太了解她了。 车真真确实有些累,于是换了个姿势,改为枕在娄青大腿上,右手百无聊赖地玩他衬衣上的纽扣。 看着喜欢的女孩,被她似有若无的香气包围,娄青忽然觉得领带有些紧。 他不自然地解开领带,觉得还是不够,又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外面刚才下雨了?” “嗯,已经停了。” 车真真仰头看他:“那你今天不要走了。” 第57章 擦枪走火 娄青用食指敲了敲车真真光裸的额头,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车真真皱眉:“你家那么远,深更半夜别跑了。” “没事。” 车真真一骨碌爬起来瞪他:“现在凌晨两点,等你回到家三点,然后七点再出门去研究所?” 娄青去握她的手,“我习惯了,没关系。” “有关系!”车真真甩开他的手,“你就是个工作狂,根本不考虑我!” 娄青一时没懂她的逻辑,问道:“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车真真大手一挥:“从头到尾都不对。” “来找你也不对吗?”娄青捏捏她的脸,耐心地问:“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真的猜不出来。” “你——”车真真气急。可想到娄青这十年如一日的性格,又觉得不能这么苛刻,于是尽量放缓声音解释:“你大半夜来回折腾,有没有想过我会不好受?” 娄青一愣,旋即十分抱歉地说:“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我没考虑到时间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车真真跪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说:“你能来我非常高兴但我不希望因为来看我耽误你休息,所以才想让你留宿。” 娄青没想过竟然是这个原因。 于他而言,工作或是休息都是个人的选择。既然是个人选择,那旁人自然无法干涉。 车真真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便换了种角度去阐述:“就像你熬夜赶来看我恢复的情况,这几天反复提醒我不能训练,这其实就是担心和心疼啊!反过来,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娄青沉默了半晌,因为自己的笨拙有些低落。 “好了,乖乖去洗漱休息,不许回家了。”车真真点到为止,顺便替他做出了决定。 娄青有些无奈。他是个按部就班的人,本不想发展得这么快。但车真真都这么说了,他当然能理解她的心情。 “好。”娄青点点头,“那你先睡,我洗漱完睡沙发就好。” 车真真:真没见过这么没情趣的人。 她干巴巴地应道:“哦。” 娄青对自己的直男行为丝毫未察觉,亲了亲车真真的额头道:“晚安。” ——然后兀自进了浴室。 车真真长叹一口气,为自己的感情生活而忧愁。不过她也确实累了,给沙发上铺好被褥后就回了卧室,一觉睡到天明。 车真真醒来后,边伸懒腰边走到客厅,这才发现娄青还在熟睡中。她看了看表,瞬间了然。 虽然娄青是个工作狂没错,但军人的作息还是难以企及。往日车真真都是天不亮起来训练,生物钟早已固定了。因此,她即使不定闹钟自然醒,最迟也就是五点半左右。 车真真看着他板正的睡姿和安静的睡颜,一时有些心痒痒。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蹲在旁边撑着下巴认真看他。 虽然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可却怎么都看不够。 娄青素日里沉默寡言气质又很清冷,除了对着车真真和顾扬,眼神中很少会带有温度。 这种高岭之花的形象深入人心,导致很少有人敢仔细打量他,自然也很难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中和了丹凤眼的部分凌厉。特别是闭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落,为他平添一股柔弱的书生气。 看着看着,车真真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娄青的睫毛。 她立刻缩回手,小心翼翼观察他的反应。半分钟后,见他没什么动静,她再次小心地碰了碰。 此时,娄青猛地睁开眼睛,那含笑的眸子中毫无睡意。 车真真被吓得差点坐在地下,稳住重心后拍了娄青额头一下,撒娇道:“醒了怎么不吭声?吓我一跳!” 娄青对她抢先一步告状的行为有些无奈,“怎么不说你对我动手动脚?” 既然他醒了,车真真自然不必小心翼翼。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动手动脚就是天经地义。” “是吗?”娄青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危险。 随着他的动作,被子微微下滑露出了光裸的上半身。车真真扫过,惊讶道:“你竟然有胸肌!” 娄青脸色一黑,“这不正常吗?” “你竟然有胸肌!你这种成天坐在办公室的人,竟然有胸肌!” 车真真感慨完,又有些眼热。车少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没有犹豫一说。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娄青胸前左戳一下,右戳一下。 娄青: 车真真戳够了胸肌,忽然伸手把被子又往下拉了一截,露出了娄青的小腹。 “你也有腹肌!” 边说着,她不老实的手又戳了戳腹肌。 娄青: 早上是男人自制力最差的时候,她带着枪茧的指腹、柔软的手指,包括披散的长发上似有若无的香气,都在撩拨娄青的神经。 车真真玩得正起劲,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经仰躺在沙发上,这样的姿势让她清楚地看到了娄青眼中的熊熊火焰。 娄青倾身覆下,吻得气势汹汹。 说来奇怪,一向比谁都警觉的车少校,和娄青在一起时反应却很笨拙。就像方才娄青的忽然发力,她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车真真的脑袋很快就变成了一坨浆糊,再也无法思考自己在娄青面前怎么会如此不设防这件事。 细细密密的吻从唇齿间渐渐下移,到下巴、颈侧后还有不断向下的趋势。 娄青猛地停住,撑起身体后将脸偏了偏,在喘息中努力平复。 车真真瞄了眼自己被揉开的睡袍,非但没生出害羞的情绪,反而觉得格外开心。 她伸手,捏着娄青下巴将他的脸转了回来。于是,她看到了一向冷淡的娄主任眼角的红。 车真真这一秒只觉得气血上涌,像是被美色吸引的昏君,完全忘了待会要去军区这件事。她环着娄青的脖子,吻了吻他的眼角。 娄青的眼中满是隐忍,嗓音也是格外紧绷:“不闹了,我去洗澡。” 车真真怎么会答应,她调皮地笑了,笑容中是明晃晃的“阴谋。” 娄青立刻警惕,撑着胳膊就要起来。早上的敏感时间,他害怕按捺不住擦枪走火。 车真真立刻缠了上去,先是在他耳边吹了吹气,然后含住了他的耳垂。 娄青的眼睛红了。 这一瞬间,娄主任脑海中的弦断了,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都被抛去天边。 第58章 娄青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娄青和车真真出门时已是七点出头。 车真真家离军区近,娄青便先送她然后再去研究所。 快到军区时,车真真冷不丁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懂情趣?” 娄青眉心一跳,问道:“你指的是?” 车真真抱怨:“都那样了你还能停下!你是不是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娄青快被她的结论气笑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她却说他不行? 他低声呵斥:“一天想什么呢!” 车真真撇撇嘴,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不过,她也只是嘴上表达不满,其实还是蛮开心的。就娄青这十年如一的禁欲系,要不是今早,她真以为他是那种柏拉图恋爱——只关注思想而不被肉体吸引的人。 娄青不知道车真真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见她真不说话了又有些着急。 当车停在军区门口的树荫下,娄青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抱歉。” 车真真嗖地转过头来,“什么抱歉?” “刚才语气不好,不该凶你。”娄青用指关节蹭了蹭她的脸颊。 车真真傲娇地扬了扬下巴道:“你知道就好。” 娄青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番:“我是一个计划为上的人,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都很按部就班,所以没想到今早会一时冲动。方才语气不好,是我的问题。” 车真真不由扶额感慨道:“感情怎么按部就班?难道你还会列一个计划表,相处三个月同居,相处一年结婚,婚后一年生孩子?” 娄青没说话。虽然不至于这么精细,但他心里确实有大致的规划。他俩在一起不过一周的时间,确实不该如此草率地迈进一步。 车真真一眼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主动拉着他的手道:“两情相悦,在一起擦枪走火也没错啊!要是情侣连什么时候睡都提前商量好,那还有什么意思?” 娄青见她说话如此混不吝,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对不起,是我为人过于古板。” “每个人不一样,想法自然也不一样。”车真真摆摆手准备下车,“那我走了啊!” 娄青嘴巴快于大脑:“等等——” “嗯?”车真真回头,眼中有些茫然。 娄青倾身过去轻啄她的唇角,嗓音低沉,“谢谢。” 车真真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重重亲了一口,发出“啵唧”一声。 “没关系!” 娄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驱车去了研究所。 最近正值执政党更新换代,陈兰有意扶持娄青。作为陈兰一手提拔的下属,娄青专业能力毋庸置疑,更难得的是个全才,非常适合走上仕途。 对于陈兰的表示,娄青接受了。就像当时进入研究所一样,他答应是觉得无所谓且自己也没有拒绝的选择权。 说来奇怪,在研究所创下传奇神话的娄主任、工作起来不知疲倦的娄研究员,本身对他所从事的工作并无多少兴趣。 从开始上学老师们发现他的天赋起,他就在走着别人希望他走的路。他从未选择过什么、为什么目标而努力过,旁人眼里的丰功伟绩不过是他出于责任感而努力达成的而已。 要说替自己选择的话,那娄青这辈子只能想到向车真真表白的那个瞬间。只有她,他想努力争取并且付出实践。 “娄主任,陈副主席在办公室等您。” 娄青刚进研究所就被提醒。 “好,谢谢。” 走到陈兰的办公室,娄青敲了三下门。 “进。”是熟悉的女声。 “陈副主席。”娄青道,“您找我。” 陈兰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之多三十岁。常年的精心保养、无时无刻的形象管理和笑里藏刀的本事,让研究所的人对她闻风丧胆。 她微笑道:“对,请坐。” 待娄青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陈兰这才开口道:“一直没来得及找你,顾扬释放以后各方面还好吧?” 娄青面上毫无异色,回答得简单:“都挺好。” 陈兰叹了口气,表现得很无奈:“间谍案涉及的问题重大,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许放过,实在是对不住他。希望他不要心存怨恨” “不会,他很理解。” “那可太好了。”陈兰笑了笑,“你和他关系不错,接触得多,有异样一定要即使跟我讲。” 娄青想起了顾扬对他和车真真的事情的排斥,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异样?” 陈兰点头:“关押他的时间挺久,审讯对精神方面也有伤害,我就怕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顾扬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也属意他接手资源规划局,实在不希望损失优秀人才。” 娄青听她说得滴水不露,可心理的怀疑不减反增,“明白,我会多加关注。” “谢谢。”陈兰道,“这届的更新换代竞争不小,我已经帮你提名。后面,就靠你自己了。” “明白。”娄青颔首。 从陈兰办公室出去后,娄青眼中是层层阴霾。 陈兰为什么会关注顾扬?审讯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晚上,娄青专门呼了顾扬一起吃饭。顾扬对娄青的一反常态主动邀约表示新鲜,自然也是腾出时间准时赶到。 “怎么想起找我吃饭了?”顾扬在娄青对面坐定。 娄青很直接地表明来意:“有事情问你。” 顾扬喝了口茶水道:“说吧。” “你被关押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扬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神瞬间变得严肃:“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问起这个?” “我需要知道。”娄青坚持。 之前他就有意无意问过顾扬,可每次都被顾扬打哈哈空了过去。现在看来,顾扬确实是有意隐瞒。 “审讯,关押没什么特别的。”顾扬道。 娄青神色不变,轻声反问:“是吗?”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啊大哥!”顾扬做出哭笑不得的模样。 娄青不想再听他绕弯,“只是审讯关押,为什么陈兰这么关心你的精神状态?” 顾扬脸色微变,语气却一如既往地随意:“陈副主席找你啦?” “嗯。” “真没什么啊,可能就是对我还心存愧疚。”顾扬语气自然,开玩笑道:“我说你就别乱操心了。好不容易约我一次,咱聊点生活好吗?” 娄青看了他半晌,忽然道:“行。我和车真真已——” 顾扬猛地起身,一拍脑袋道:“糟糕!!!我忘了今晚局长和副局长要的下半年预测报告!” 然后不等娄青反应,他边迅速穿上外套边说:“对不住对不住,明天我请你吃。我得赶紧走了——” 娄青没说话也没动,等顾扬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娄青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