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院子弟俏媳妇[年代]》 第1章 初遇 顾樱蹲坐在窗前编红绳时,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瞧见母亲孙兰挎着菜篮遥遥走来的身影。 她扶着床沿慢慢起身,准备去帮母亲提菜篮,却发现母亲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头戴天蓝色头巾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长着一张马脸,嘴巴又大,脖子又长,看上去相当奇怪。 顾樱笃定这不是家属院的人。 她搬来家属院已经一月有余,街坊邻居都打了个照面,如果她见过这样一位长相奇特的人物,她一定会记得,她记性一向很好。 既然不是家属院的人,那看来是探亲的,可能找不到具体方向,正在问路。 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的确在问路,她拦住看上去一脸和善的孙兰,好声好气询问:“这位妹子,请问一下,你知道大院里的明雪她们一家搬到哪里去了吗?我去她原来的地址,里面似乎换了人。” 孙兰是个好脾气的热心肠,平常若是遇到这种问路的,她准会二话不说给人家指路,这次她看着面前人的长相,没由来多了一个心眼。 “冒昧问一下,你是明雪她们家的亲戚吗?”孙兰有些戒备。 替人指路本来是件好事,但如果替别有用心的人指了路,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孙兰觉得很有必要先问问情况。 哪知中年妇女听到孙兰的口音,原先的谦逊姿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生厌的傲慢,“呵,原来是外地人。” “我说你这个外地人事儿还挺多,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跟我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啊,真是奇了怪了,今个儿尽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中年妇女不等孙兰做任何反应,身子一扭,十分不满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孙兰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深吸一口气,提了提手上的菜篮,沉着脸往家里走。 刚跨进门,顾樱就从房间里窜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孙兰想叫住人,顾樱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哎,你去哪里啊?” 孙兰追出去,却瞧见顾樱已经站在那个问路的中年妇女面前。 家属院的空旷□□中,顾樱拦住问路的中年妇女,一脸乖巧地用地道普通话问道:“阿姨,你是在找明雪的新住址吗?” 中年妇女问了好几个人,没一个靠谱的,她正着急,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好像知道情况的小姑娘,连忙点头道:“是啊,你知道她的新住址?” “嗯,我知道,她一个月前搬了新住址,就在那栋楼里。”顾樱指着远处一栋红漆外墙的四层楼,语气诚恳又乖巧。 中年妇女擦擦额头的汗,露出一排白牙,“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顾樱笑得一脸纯洁无害。 她保持这种容易迷惑人的笑容走回去,一抬眼便对上孙兰严肃的表情。 孙兰站在房间门口,堵住顾樱的路,语气严厉地质问:“你为什么给人家指相反的方向?” 顾樱收敛笑容,脸上却并没有做错事的愧疚,她木着脸不作声,准备以沉默应答。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最后,孙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 顾樱还是不吭声。 孙兰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牵起顾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里不是在南城,不是在你家乡,我们才刚来这个地方,不要惹事。” “不要惹事就是随便让人训吗?”顾樱抬起头,问得一脸天真。 孙兰明白,自己这个女儿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天真。她想起刚才被莫名训斥的场景,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开导顾樱:“被人说两句也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况且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 以前顾樱她爸顾长明头顶上的帽子还没摘的时候,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现在这点难听的话,实在算不了什么。 顾樱一听,却笑起来,“那我也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而且我说的话一点都不难听,她还跟我说谢谢呢。” “你……”孙兰说不过顾樱,神色暗下来。 孙兰带着顾樱搬进机械厂家属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从南城搬到北城,过来照料顾长明的起居生活,平时谨小慎微,就是怕一个不小心,给顾长明造成不好的影响。 顾长明才刚刚恢复正常身份,好不容易安排了一个好工作,孙兰不想拖顾长明的后腿,哪怕顾樱这么做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也不想。 “小樱啊,你爸爸有这份工作不容易,咱们初来乍到,不要和邻里结怨,不要给你爸造成影响,你刚刚朝人家说谎,人家知道后,找你来算账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会找我算账。”顾樱十分笃定,“因为她会遇到更加糟糕的事情。” 孙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顾樱得意一笑,卖关子道:“妈,你猜猜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找明雪一家?” 孙兰起初怀疑这人有什么目的,后来想想,这人大概是明雪家的亲戚,听说明雪这几天摔了一跤,生了病,才过来看望的吧。 孙兰下结论:“应该是明雪家的亲戚,过来看望明雪。” 顾樱似乎猜到孙兰会这样想,故作老成地摇摇头,“不对哦,她要是知道明雪摔了一跤,生病了,才过来看望的,怎么她两手空空?看望病人不需要礼物吗?” “再说了,她连明雪一家在一个月前搬了新地址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明雪这两天生病的事情?” 顾樱几句话问得孙兰哑口无言。 孙兰找不到言语,结结巴巴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顾樱觉得这人的确是明雪的亲戚,不过是个攀亲带故不重要的亲戚,不然不会一个月过去了还不知道明雪一家搬了新地址的消息。 这个不重要的亲戚也不是来看望明雪的,她极有可能并不知道明雪摔跤生病了,她大概率是来求明家帮忙办事的。 这个亲戚肯定时不时拿一些小事来求明雪家帮忙,因为次数多且事情小,这个亲戚上门的时候才逐渐不带礼物了。 不过明雪摔了一跤后,性情有点改变,非要闹着和归家那个大儿子归希文解除婚约,明家现在为这事正闹得一团糟,这个亲戚两手空空上门求人办事,那肯定是办不成的。 顾樱将前因后果陈列完,耸耸肩道:“你看,她办不成事,说不定还要受一肚子气,哪有时间想起我刚才骗她那点小事。” 孙兰呆了呆,艰难地吞咽一下,差点被顾樱说服。 回过神后,孙兰没好气地责备:“这都是你的猜想罢了,你就爱胡思乱想。” 孙兰有时候也奇怪,顾樱这孩子从小心思就多,不像她,也不像顾长明,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呢? 听了顾樱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后,孙兰已经没了责怪的心思,因为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一定得好好叮嘱顾樱。 “小樱啊,明雪这两天闹着要和归希文解除婚约,那个归希文你知道的吧?据说是个好面子的人,脾气暴躁,你不找上他,他可能找上你。” “这几天明雪要解除婚约的事情在大院里传开了,归希文觉得丢了面子,肯定不会这么善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平时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他,千万记得不要得罪他,明白吗?据说厂长没过多久就要调走,他的父亲可能会被扶正,你这个时候不要惹人家。” 孙兰说得认真,顾樱却听得不甚认真,她甚至掏了掏耳朵,走到窗前把挂在钉子上的红绳取下来。 孙兰皱眉,正要责备顾樱的不认真,瞧见她手上用红绳编织的中国结时,话锋一转,问道:“你交到朋友了?” 顾樱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常待在家里,养出一双巧手。她有个习惯,每次交到一个朋友,她就会亲手编织一个漂亮的中国结送给人家。 不过顾樱的朋友少,孙兰拢共只看她编织过四五次。没想到这次搬来北城才一个多月,顾樱就交到了可以送中国结的朋友。 孙兰眉眼变得温柔,她细声问道:“你这是要送给谁啊?” “不告诉你。” 顾樱把中国结往身后一藏,满脸调皮,她不自觉往屋外走,“妈,我出去一趟。” 孙兰也没拦她,只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叮嘱:“早点回来吃饭。” “知道啦。” 面前早已没有顾樱的身影,只留这句模糊的回应飘荡在空中。 孙兰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笑意爬满每个褶皱,她由衷为顾樱能找到朋友而感到高兴。 顾樱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南城,她以为把顾樱带到北城来,顾樱会不太习惯,没想到顾樱适应能力挺好。 孙兰心想,能这么快让顾樱送出中国结,对方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吧。 顾樱捧着中国结,开心地前往空旷水泥地上的混凝土管堆。 她要把中国结送给一个男孩子,一个心地善良的男孩子。 等她走近混凝土管堆,瞧清楚混凝土管上肆意坐着的两个男人,瞳孔顿时一缩。 她找的男孩子不在这里。 她甚至敏锐地发现,混凝土管上坐着的其中一人,是她目前并不想看见的归希文。 顾樱只见过归希文一次,那次是跟在孙兰后面,远远见过一面,只凭借一面,顾樱也忘不了归希文那张充满戾气的脸。 归希文喜欢留寸头,他眉毛浓,鼻子挺,留了寸头看上去更加凶狠。 听人说他是个大学生,顾樱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大学生的斯文做派,只看出街边混混的刺头气质。 顾樱不动声色把中国结揣进兜里,她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孙兰叮嘱过她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不带犹豫,顾樱看清人的那一刻,转身便走。 既然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没想到刚走两步,后面突然传来隐忍着怒气的吼声: “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七零娇娇女下乡》求收藏~ 宁丹青这辈子有着人人称赞的好命,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女,从小在父母疼爱中长大,十六岁下乡本以为会吃苦,没承想遇到了这辈子把她捧在掌心的丈夫。 当初放弃更好的相亲对象,一意孤行要嫁给一无所有的丈夫时,周围人都觉得宁丹青会为她年少无知的选择付出代价。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后来成为全国首富。宁丹青后半辈子儿孙满堂,享尽清福。 这样的人生,若说遗憾,只有一个。 当初奋力拼搏只为给她创造优越生活条件的丈夫,在年轻时透支了身体,早早离世。 宁丹青心想,若是重来一世,她宁愿不要这泼天富贵,只求他身体健康。 —— 最近下乡的知青里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娇娇妹,队里的青年小伙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晔不以为意,继续割牛草。 直到后来这个娇娇妹堵在他面前,从口袋掏出两个馒头,气呼呼地警告:“又忘了按时吃饭是不是!” 沈晔:? 第2章 质问 归希文这两天很郁闷。 明雪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一跤后脑子变傻了,醒来非得闹着要和他解除婚约。 他倒不是特别在意这桩婚事,但他感到很憋屈。 当初他不知道听了父亲母亲多少唠叨,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才勉强松口,答应订婚。 他想着等他毕业分配工作了再提出解除婚约,到时候天高海阔的,他父母也不能伸手伸这么长。 这眼看着就快要毕业了,没想到明雪比他先一步提出解除婚约。 归希文想着这样也好,明雪自己提出来,总比他提出来要好。他一个糙老爷们不需要什么名声,明雪一个姑娘家,自己提出解除婚约,总不至于落得个被抛弃的名声。 归希文想是这样想,却发觉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逐渐不对劲。 当初这门婚事是明家主动来提的,明雪那会儿要死要活闹着一定得嫁给他,现在明雪转眼就要无情地解除婚约,一点也不犹豫,搞得周围人以为归希文对明雪使用了暴力。 不然当初一心想嫁给他的人怎么突然就不乐意嫁了呢? 归希文很是无语。 他一只脚蹬在混凝土管上,一只脚吊在空中晃啊晃,眉头紧锁,心情不悦地问旁边的死党:“张涛,你说我看着像会使用暴力的人吗?” 张涛坐在另一只混凝土管上,诚实点头,“像。” “去你妹的。” 归希文一脚把张涛从混凝土管上踹了下去,用实际行动证明张涛的正确性。 张涛爬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没事人一样又坐了回去。 他瞧见归希文脸色不太好,似乎当真了,连忙安慰道:“你想什么呢,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话你当耳边风就行了。” 归希文用手揉了一把脸,语气低沉地自嘲:“大家现在看我感觉像看暴力分子,小孩看见我都开始绕道走了。” “哪有哪有,谁看见你绕道了,我怎么没瞧见?” 张涛原本想安慰归希文,可惜他刚说完,不远处一个女孩子明明是朝这个方向走来,却突然踩了刹车,掉头离去。 事情发生得刚刚好,不差一秒,仿佛特意为了反驳张涛的话似的。 张涛当场愣住,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归希文。 归希文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他不苟言笑时,气质凛冽得像雪山上的顽石,又冷又硬,让人靠近不得。 张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瞧见归希文喝住对方,朝着对方走去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为对方哀悼。 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不巧赶上了,运气真衰。 顾樱也觉得自己运气差,明明自己只是很自然地掉了个头,怎么这也会被人堵住? 秉承着不能得罪人的宗旨,顾樱乖乖站在原地,露出一副认错良好的表情,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乖一点总没错,归希文不至于这么没品,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也要欺负。万一他真这么没品,看在她态度好的份上,下手应该也会轻一点。 顾樱将头垂得很低,故意不去看来人脸色。 片刻,她听到头顶传来冷冷的质问:“你看见我跑什么,我这么可怕?” 顾樱两只眼睛依旧不看他,只盯着地面,糯糯地说:“我想去买糖,发现忘了带糖票,所以想回家拿,不是见了你想跑。” 顾樱的声音和北城这边大嗓子说话的人不同,她说话时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柔情与旖旎,让人听了忍不住心软。 一旁的张涛不禁开口求情,“算了希文,人家就是想买个糖而已,你别为难人家。” 买糖? 归希文盯着面前将头快要贴着胸口的女孩,心里冷哼。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分明朝他看了一眼,才慌忙转身离开。买糖这个理由,也就骗骗张涛这种没心眼的吧。 归希文指着不远处的小店,“喏,你不是要买糖吗,去啊。” 顾樱重复解释一遍,声音很轻:“我没带糖票。” “没带糖票?”归希文盯着她,似是冷笑,“行,去我家拿。” 顾樱:? 直到站在归希文家门口,顾樱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她到归希文家里拿糖票,她看着屋子里两个大男人翻箱倒柜地找糖票,只觉得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笑的意图太明显,归希文突然一道犀利的眼神朝她扫过来。 “你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帮我们找。” 顾樱不太想进去,这是她第一次去一个成年男人家里,她甚至没敢多看,只粗略扫了一眼,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空间比她家要大。 想到这两个大男人找不到糖票很可能不会放自己走,顾樱犹豫片刻,还是踏了进去。 顾樱没急着下手,只观察一周,在桌子底下发现一个针线篮子。她走过去,将篮子提出来,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布袋,里面裹着各种各样的票,粮票、布票、糖票等都掺和在一起。 张涛帮着归希文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糖票,这会儿瞧见顾樱一进门,熟门熟路地从桌子底下的针线篮子里掏出糖票,张涛忍不住用胳膊肘支了支旁边的归希文。 “喂,这到底是你家还是她家啊?我怎么看着她比你还熟?” 归希文平时压根没留意自己母亲把票都放在什么地方,他在家找了半天没找到,却被顾樱一下子找到了,本来就有点难堪,结果旁边张涛还非常没眼力劲地开玩笑。 归希文瞪了一眼张涛,“闭嘴吧你。” “行,闭就闭。”张涛默默捂住嘴,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话。 归希文没理会他,走上前拿出一张糖票递给顾樱,神情笃定:“去买糖。” 不知怎地,顾樱突然有一种被强迫的感觉,仿佛自己是犯人,被押着去买糖。 归希文这人也真是奇怪,为了验证她的话,连糖票都随便给人。要知道这年头糖票还是很珍贵的,不是轻易就能搞到,得路子广才行。 可能归希文他爸是副厂长,路子够广,不在意这一张两张糖票吧。 顾樱捏着糖票,心里琢磨着,家里好像也没有多余的糖票了,趁机去买包糖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糖票是归希文硬塞给她的,不要白不要。 顾樱拿着糖票开开心心从店里买了一包糖,不远处的归希文看到她兴奋的表情,忍不住产生一丝怀疑。 难不成这人真是来买糖的? 归希文盯着前方从店里出来的身影,冷不防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这人长得小小一个,皮肤不白,四肢瘦成麻杆,看着应该年纪不大。 归希文对于大院里小他几岁的女孩子统统没什么印象,不过面前这个女孩子实在眼生,他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她是谁家的孩子。 顾樱把一包白糖揣进兜里,扬起一张温和无害的脸,“我叫顾樱。” 归希文还在琢磨着这个耳熟的名字,一旁的张涛却先跳了起来,围着顾樱不停转圈,满脸不可置信。 “哇塞,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搬来的大家口中长得又瘦又小又黑,像个丑小鸭的顾樱?” 大家口中?看来周围的小伙伴对她的外貌有过太多置喙。 顾樱嘴角抽了抽,她心里想揍人,脸上却还是乖乖的表情,“嗯,我才搬来一个月。” “哇哦,原来真是你啊,你看上去好小啊,成年了吗?”张涛盯着顾樱,仿佛在盯着什么稀奇玩意儿。 顾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扬起一张应付别人时的标准笑脸,耐着性子回答:“成年了,我快二十岁了。” 张涛惊呼:“天呐,你快二十了?看起来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你长得怎么这么显小?” 张涛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刺痛顾樱,仿佛她是个小丑,站在这里被人评头论足。 顾樱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住,她飞速告别:“我要回去吃饭,我先走了。” 说完,她揣着白糖头也不回地跑开。 跑了一段距离,看不到身后的两道人影,顾樱才不自觉放慢脚步,眼神也逐渐冷下来。 又瘦又小又黑,像个丑小鸭? 原来大家对于她的评价是这样的? 正想着心事,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顾樱回头,对上一双清凌凌蕴着笑意的眼睛。 “张阔,你又吓我。”带着埋怨神情的顾樱说出的话并没有埋怨的语气。 张阔知道她没放在心上,温和地笑起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走到你后面你都没察觉。” “我在想……”顾樱话说到一半,突然死死盯着张阔,“我在想你是怎么看我的。” “大家说我又瘦又小又黑,像丑小鸭,你怎么看?” 张阔闻言,忍不住揶揄:“原来你也会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啊,我以为你天天待在家里,已经修成神仙心态,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呢。” “别人的评价我的确不怎么在乎,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我在乎你的看法。”顾樱说这话时一双眼睛亮晶晶,眼里是掩不住的真诚。 张阔心里一动,半天没能言语。 顾樱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东西,那便是她一双眼睛真诚地望着你时,仿佛其他东西在她眼里都不值当,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张阔每次被顾樱用这样赤诚的眼神看着,每次都能从心底里发出一股激荡的情绪。 其实他和顾樱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相处的时候莫名很融洽,这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吧。 张阔伸出大手掌在矮他一截的顾樱头顶上轻轻揉了揉,温声道:“丑小鸭最后会变成白天鹅,你也会绽放属于你的光彩。别着急,岁月还很长。” 五月旁晚的风很温柔,大院里盛开的紫罗兰芬芳弥漫在空中,夕阳的碎光洒在面前人的脸上,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顾樱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如愿以偿得到糖果的小孩。 她从口袋里掏出中国结,递给张阔,郑重又得意:“我编的,送给你。” 第3章 假设 顾樱心情颇好地回家,从兜里掏出一包白糖,放在桌上。 正忙着炒菜的孙兰听到外面动静,探出脑袋往堂屋睃巡一圈,目光落在那包端正摆在桌上的白糖上,顿时吓了一跳。 她急急忙忙在围裙上揩了一下沾满油污的手,走过来指着白糖严肃地问:“这哪儿来的?” “我买的。”顾樱很坦荡。 “你买的?”孙兰大惊失色,“家里不是没有糖票了吗?” 不等顾樱解释,孙兰已经想歪了。 北城有一条买东西不需要票的街道,当地人称其为“黑街”,黑街这个称呼既不好听,又上不了台面,后面大家就改口叫青街。老一辈眼中,黑色就是青色。 青街上的东西大都来历不明,买家和卖家双方心知肚明,从不问货源,只讨论价格,这种没法见光的交易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正常的交易,但仍有不少有需求的人在青街上得到满足。 虽说对于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合规就是不合规。要是被有心人瞧见,揭露了,告发了,是要惹大麻烦的。 孙兰望着桌上静静躺着的白糖,身子忍不住发抖,她似乎在须臾之间已经窥见到顾樱闯祸,连累顾长明没了工作的下场。 孙兰这一个月来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迎来,她紧抿着的苍白的唇微微颤动,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听到顾樱干净利索的声音:“放心,我是用糖票堂堂正正买的。” 孙兰闻言,整个人顿时一松,过了好半晌,她才追问:“你哪儿来的糖票?” 顾樱咳了一声,颇不自在,“归希文给的。” 孙兰刚刚放松的心立即紧缩,她盯着顾樱,一脸不可置信:“你说谁?” “归希文。”顾樱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 孙兰其实听清了,她只是不敢相信,顾樱怎么突然和归希文扯上关系了?怎么还发展到送糖票的阶段了? 电石火光之间,孙兰兀然想起顾樱编织的中国结,难不成顾樱新结识的朋友,竟然是归希文? 孙兰被这个想法吓出一身汗,她正要细问,铺天盖地的焦糊味打断她的行动。 天大地大,这时候都没有锅里烧着的菜大。 孙兰二话不说赶紧抢救即将不能下咽的菜,一番操作下,勉强还能吃的青菜出锅了。 孙兰不死心,一边刷锅一边提出刚才未提出的疑问:“小樱,你这个新朋友难道就是归希文吗?” 顾樱把中国结送给张阔,张阔看起来很喜欢,她心里也很高兴,这会儿听到孙兰竟然觉得她新朋友是归希文,仿佛受到侮辱似的,顾樱气呼呼地反抗,“不是!怎么会是他,我才不会和他做朋友。” 孙兰“哦”了一声,然后提出一个灵魂拷问:“既然这样,归希文送你糖票做什么?” 顾樱:“……” “不是送,是强迫好吗!” 顾樱觉得有必要把整个事情好好交代一下,不然以她母亲的脑回路,指不定会衍生出更多歪曲的想法。 哪知孙兰听了顾樱整个描述,笑着给予归希文一个不错的评价:“没想到他除了脾气不好,其他地方都挺好的。” 顾樱愣了,怎么她解释一通,反而还提升了归希文的形象? 顾樱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我没看出他哪里好,不如张阔一半好。” 孙兰从顾樱口中听到张阔的名字,眉头挑了一下,她记得张阔的模样,人长得普普通通,眉眼温柔,看着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站在人群中不大显眼。 看来这位张阔才是顾樱最近新交的朋友。 孙兰有意逗顾樱,尖着嗓子道:“你这话不公平啊,归希文这人,虽说脾气不太好,但其他条件可不差,他可是咱们大院里长得最俊朗的后生。” 顾樱立即表示不同意,“个人有个人的审美,我就觉得张阔比他好看多了。” 孙兰偷笑,她知道顾樱是个护短的性子,没想到护短已经护到这个程度,毫无客观可言。 孙兰又说:“可人家归希文是个名牌大学生,你的朋友张阔是什么学历?” 顾樱有点不开心,“大学生怎么了,你看归希文那样子,哪有一点大学生的样子。” 在顾樱印象中,归希文没有半点斯文人的影子,倒是张阔斯斯文文的,很像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 孙兰偷偷瞄了顾樱一眼,瞧见她脸上涨着红,不知道在和谁生气,顿时有些好笑,又道:“还有一点,归希文父亲是副厂长,据说不久就会转成正的,这个家庭背景怎么着也比张阔好吧?” 顾樱这下真的绷不住了,她黑着脸,神情很难看。 孙兰的话没错,长相、学历和家室这些东西,归希文或许很优越,但和一个人相处,只是凭借这些东西吗? 那这样说,大家交朋友根本不用看性格,全看这些外在的东西好了。 顾樱不喜欢孙兰用一种市侩的眼光看待张阔,她心中的张阔比归希文不知道要好多少,她母亲却要用一种世俗的标准去衡量张阔,还把张阔衬得一文不值。 顾樱很不开心,幽怨地瞪着孙兰,仿佛在等她反口。 等了半天,没等到孙兰反口,反而等到孙兰下定论:“所以归希文这个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没得挑剔。” “妈!”顾樱满脸黑线,“你不能被一包白糖收买了,净帮归希文说好话。” 孙兰敲敲顾樱的脑袋,“你才是不要被第一印象束缚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个人呐,一眼定生死,第一眼眼缘不好的人,你就总是不喜欢,怎么改也改不过来。虽说我总告诫你不要得罪归希文,但人家拥有的优点咱们还是得承认。” 眼见孙兰毫无反口的意思,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夸奖归希文,忍无可忍之际,顾樱脱口而出一个问题:“如果要让张阔或归希文做你女婿,你选谁?”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怔住。 顾樱心里有点虚,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孙兰,她在孙兰一连串对归希文的夸奖中早已惴惴不安,她一定要知道一个结果。 孙兰突然笑了。 她伸手摸着快要炸毛的顾樱的小脑袋,一脸柔和地表态:“我选张阔。” 顾樱一下子顺毛了,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孙兰的手臂,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我就知道。” 孙兰望着身旁的女儿,露出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顾樱这些年长在她身边,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总是待在家里,接触的人事比较少,快二十岁的人了,心性还像个小孩子。 顾樱并不单纯,她很聪明,还总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对于一些世俗价值方面的东西简直天真得可怕。 孙兰隐隐有些忧心,她怕顾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天真受挫。 就像现在顾樱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张阔,以为她是觉得张阔比归希文好。 其实只是因为张阔是个有可能的选项,归希文是个绝无可能的选项。 副厂长的儿子,标准的名牌大学生,长得出挑的青年,即使脾气差了点,也多的是人觊觎。 人家以前的订婚对象明雪,大院里的一枝花,父亲也是副厂长,这才是与归希文相配的姑娘。 眼下归希文才刚被明雪退婚,不知道多少人家早就打起了心思,蠢蠢欲动。 那样出挑又有着光明未来的人,怎么会看中各方面都平平凡凡的顾樱呢。顾樱那个选择题,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 孙兰叹了口气,心里同时又有点宽慰。 幸好顾樱看中的是张阔,张阔的父亲是厂里的普通员工,顾樱的父亲顾长明也只是厂里的普通员工,张阔读过高中,顾樱也读过高中,张阔长得普普通通,顾樱也只是平凡长相。 这两人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挺般配的,以后能在一起也不错。 顾樱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些世俗意义上的般配倒不是她放在首位需要考虑的,她有其他考量。 孙兰总觉得顾樱是小孩子心性,其实顾樱有时候也想得挺多。 她已经二十岁了,在南城这个年龄的姑娘,有些结婚早的已经成了孩子妈,顾樱其实早就想好了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 她以后要找的人,最好是个有稳定工作的人,这样就能够接受她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只能做一些手工补贴家用的事实。 最好对方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吵架升级到动手,体弱的她占不到任何上风的情况。 顾樱其实没太考虑身高长相高矮胖瘦这些东西,她是个实在人,考虑的都是实在事。 而张阔是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况且顾樱也能感觉到张阔对她抱有好感。 想到今天傍晚送出去的中国结以及孙兰亲口的选择,顾樱晚上躺在床上,含着笑容,抱着绣花枕头做了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天刚微微亮,屋子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樱沉浸在好梦中,不愿睁开眼睛,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睡大觉。 过了一会儿,杂音嘎然停止,迷迷糊糊中,顾樱听到孙兰凑近她耳朵,叮嘱着一些事情。 “小樱啊,我要出去一趟,你早餐去食堂里吃,没票找你大哥要,他今天当班。” “你要是不想去食堂,去老陈的摊子也行,但你别去老王的摊子,最近归希文都在那一块吃早餐,别碰见了。” “万一碰见了也不打紧,你好好吃你的,别惹事,别多事,别问不该问的事情,知道不?” 半梦半醒之间,顾樱“嗯嗯”几声,随后听到木门合上的声音,是孙兰出门了。 又睡了一个钟头,顾樱才不情不愿起床。 她洗漱完,关了门,出去看了看食堂的方向,果断朝着反方向走。 工厂食堂里吃早餐也是要票的,但顾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去食堂,她大哥顾承志是食堂里的掌勺大厨,给她弄几张早餐票还是可以的。 只是食堂里的早餐永远就那么几样,包子、馒头、油条、稀饭、大饼……顾樱早就吃腻了。 她要去老陈的早餐摊上吃炸糖糕,鸡蛋灌饼,咸豆腐脑。 老陈的早餐摊子早就支起来了,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赶着去上班的人呼啦几下吃得匆忙,那些不用上班的人慢慢悠悠坐着,边吃边谈笑风生。 张涛趿着拖鞋走来,远远看着老陈的早餐摊上黑压压一片,嘴里骂了声,十分无语地向身旁人吐槽:“不是说老陈这里人少一点吗?怎么这么多人?” 归希文停下脚步,阴晴不定地盯着张涛,“你想回去?” “哎呀,来都来了,我快饿死了,懒得跑。老王那里人更多,还是在这吃算了。” 说话间,张涛瞧见摊位上有三四个人离开,他赶紧拽着归希文的胳膊,把他拖去抢占位置。 刚走近早摊位,急哄哄想要抢位置的张涛突然停下脚步,动弹不得。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这时候不太适合相见的女人。 张涛转身,拉住归希文的胳膊,把他往外薅,“算了,咱们还是老王那儿吃吧。” 可是晚了,归希文已经看见坐在摊位上的明雪以及她几个女伴。 归希文只淡淡往她们桌瞥了一眼,随后抽回被张涛薅着的胳膊,冷着脸道:“她们能在这里吃,我不能?” 张涛咽了咽口水,艰难回道:“能,你在哪儿吃都可以。” 张涛替归希文搬了一个小木板凳,终究还是没忍住,趁机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真要在这儿吃?你没瞧见旁边人的眼神?” 归希文和明雪之间的婚事要取消这件事是大院里最近最热闹的八卦,大家伙对看上去金童玉女般的两人的分开感到惋惜,纷纷猜测其中缘由。 不过由于解除婚约一事是明雪主动提起的,过错方似乎就成了归希文,大家猜测估计是归希文脾气太差,明雪忍无可忍才要解除婚约。 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离谱的猜测,不过归希文脾气太差这种观念占主导,并且大家还认定归希文不会这么轻易接受明雪的毁约,他一定会出手做点什么。 孙兰最近总是让顾樱小心点归希文,也是受大院里大家伙的渲染,仿佛这归希文一直在等待某个时刻出手,教训明雪一顿。 只有归希文本人对此事毫不知情。 此时,坐在早餐摊上的人仿佛终于等到了这个重要的一刻,大家连吃早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谁都不想错过现场吃瓜的机会。 感受到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张涛不太吃得消,他耸耸肩膀,浑身不自在地朝归希文提建议:“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归希文从桌上抽出一双筷子,镇定自若:“不换。” 张涛:“……” 行呗,当事人都这么淡定,他应该也要学着淡定一点。 可张涛淡定不起来,周围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似的,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啊,他就出门吃个早餐而已。 还有不远处明雪那帮人,怎么也一副怨恨的眼神望着他?他又没欺负人。 面对这么多逼人的眼光,张涛无法像归希文一样视若无睹,他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在小木板凳上扭啊扭,快扭成一股麻花。 就在这时,张涛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简直如获新生,站起身来异常兴奋地对这道身影挥手,“嘿,顾樱,早啊,你也来吃早餐?来来来,这里有个空位,你来坐。” 霎时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朝顾樱望去。 顾樱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这、这些人怎么了,干嘛全望着她? 还有,归希文怎么在这里吃早餐,他不是喜欢去老王那里吃早餐吗? 等等,最关键的是,张涛为什么这么热络地和她打招呼,他们有这么熟吗? 他们明明昨天才认识而已! 第4章 抢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樱想掉头就走,但这十几双眼睛仿佛黏在她身上一样,一秒都没有转移。 张涛是经常跟着归希文混的,要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拂了张涛面子,那就相当于得罪归希文,而且还有这么多大院邻居作证,抵赖不了。 权衡之下,顾樱极其不愿地挪动脚步,朝着跟她装熟悉的张涛走去。 越走近,顾樱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强烈,周围人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流转,仿佛要把她的突然出现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 顾樱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感,一步一步朝着张涛走近,张涛兴奋的神情跃然于表,仿佛很高兴她的到来,顾樱对这种莫名的热情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归希文则与张涛形成完全迥异的态度,归希文侧坐着,脑袋一偏不偏,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奇怪,太奇怪了。 简直处处都充满不协调。 眼看就要走到张涛指定的空位,还在心里纳闷着的顾樱突然被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 “顾樱,你来这边坐吧。” 顾樱顺势回头,一眼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冲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顾樱记得这个女孩子,她叫李晴,顾樱刚搬来大院的第一天就见过李晴。 那是一个黄昏,利索地收拾完家里的孙兰清出了不少垃圾,没帮上什么忙的顾樱负责最后倒垃圾。 城里有指定的倒垃圾的地方,顾樱不知道在哪,拎着两袋垃圾问了一位路过的老奶奶,老奶奶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让她放着。 顾樱将两袋垃圾刚放下,旁边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哎,你不知道垃圾有指定地点吗,你怎么乱放垃圾?” 顾樱刚来,人生地不熟,却也不肯吃亏,立即指着不远处,道:“那位老奶奶让我放这儿的。” 来人怒了,脸上一股鄙夷之色,“你不知道就不知道,怎么还赖别人,乡下人就是这么没见识。” 顾樱不知道,原来尖酸刻薄的人也会露出这么和善的笑容。 大概李晴早就忘了这事吧,或者李晴以为她早就忘了,可她没忘,她记性好着呢。 顾樱突然记起,李晴好像和明雪是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活动。 李晴在这里吃早餐的话,那么明雪…… 顾樱目光右移,果然在李晴旁边看到明雪的身影。 明雪生得好看,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在人群中是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人,可惜顾樱对人的外貌不是那么在意,硬生生拖到现在才看到。 那么,问题来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归希文的好朋友张涛邀请她一起坐,而后明雪的好朋友李晴也邀请她一起坐? 归希文和明雪怎么会相聚在这里? 他俩的朋友为什么要分别邀请她入座? 顾樱突然懂了刚才大家齐刷刷看她的眼神,那分明都是看戏的眼神! 顾樱停在原地有点为难。 果然,她今天其实应该去食堂吃早餐。 去食堂吃早餐就没有这档子破事了。 顾樱心里绕了千百个弯弯,在旁人看来也就是几秒的功夫,大家看见顾樱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向李晴。 顾樱对李晴印象并不太好,但这种形势下她只能坐在李晴这边。 她坐在李晴这边,以后可以和归希文好好解释,她如果坐在张涛那边,恐怕以后没法和明雪解释,更没法和现场的十几位吃瓜群众解释。 这点眼力劲,顾樱还是有的。 顾樱刚落座,李晴就像熟人似的小声问道:“顾樱,你怎么和张涛他们认识的?” 李晴用词很精准,只说了“张涛他们”,但顾樱觉得,李晴分明是想问她是怎么和归希文认识的。大概刚才张涛对她的热情也让李晴大为不解。 四方的小木桌上坐了五个人,除了顾樱和李晴,剩下还有明雪和另外两个顾樱不太熟悉的女生,李晴问出这个问题后,顾樱瞧见明雪和另外两个女生也都朝她看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顾樱想也没想地说:“不认识。” 李晴没料到是这个回答,脸色有点僵,“刚才张涛这么叫唤你,看起来不像是不认识吧?” “他可能是同情我,”顾樱面无表情地补充,“像你们一样。” 这下桌子上的人都沉默了。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肆意蔓延。 顾樱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去买早餐,她拿了一碟炸糖糕,一碗咸豆腐脑,端回座位上悠然自得地吃起来。 桌上的人看着顾樱的模样,都有些愣住。 她们不知道顾樱是故意这样做,还是本来就有点傻。 不过顾樱在大家的讨论中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大家都说大院新搬来的那个女孩子是个胆小懦弱的乡下姑娘,好像身体不太好,长得也不尽人意,所以经常缩在屋里不出门。 如今看来,不仅身体不好,长得不行,好像脑子也不大灵光。 被大家误会脑子不好的顾樱一边吃着炸糖糕,一边用余光偷偷觑着另一边的张涛,瞧见张涛似乎没有过来搭讪的意思,顾樱才稍稍放松下来。 张涛坐在另一边,很是不爽。 明明是他先开口邀请的人,怎么李晴突然冒出来抢人?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明着和李晴计较又显得太小气了,不计较吧张涛心里又很憋屈,他看着在另一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顾樱,忍不住朝归希文抱怨:“你说那个小黑丫头认识李晴她们吗?我怎么从来没有瞧见明雪、李晴她们带着她一起玩?” 归希文抬眸,冷冷瞪他一眼,“你不认识人家,不一样也邀请人家入座么?” 来了来了,开始事后算账了。 张涛对于刚才的邀请有点心虚,但他也是没办法,谁让大家全都一个劲地瞅他呢,他顶不住,找个人一起分担一下也是好的。 张涛嘴里倔强:“怎么不算认识,昨天咱们还陪人家一起买糖呢。” “是么,那情谊可真深厚。”归希文一句话呛得张涛半天没吭声。 张涛吃瘪,心情不好,忍不住就朝李晴的方向幽怨地看了两眼。 这几眼被李晴精准地捕捉到,立即上报给明雪:“明雪,你看,张涛他们就是故意跟着你,他已经瞪过我们好几回了,明雪你小心一点,我怕归希文报复你。” 一旁勤勤恳恳吃着早餐的顾樱终于弄明白归希文和明雪聚在一起的原因,据李晴的说辞,是明雪先到老陈这里吃早餐,想要伺机报复的归希文紧跟其后。 一时间,顾樱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 如果归希文真要报复,那她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被人随便推搡几下也是承受不住的。 为了避免受到私人恩怨的波及,顾樱一改先前悠然吃早餐的姿态,几乎是狼吞虎咽起来。 顾樱身旁的几个人瞧见顾樱这么不斯文的模样,一个个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这简直像饿死鬼投胎,哪有人这样吃早餐的,好像几天都没有吃过饭的样子。 几人瞧见顾樱这样,也懒得搭理她,任她一人在旁边吃早餐。 李晴防着归希文的同时,也开始同明雪闲聊:“对了明雪,昨天有个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说是你姑姑,找人都找到我家去了,你有这么个姑姑?” 明雪只摇摇头,平静地说:“是个不知道哪条谱上的表姑姑。” “哦,那她是不是听说你之前摔了一跤,特意来看望你啊?”李晴问道。 “不是,她来求我爸办事,两手空空来的,我妈这几天心情不好,直接把人骂了一顿,轰出去了。”明雪这话惹得桌上的几个人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顾樱却没笑,她抬眸看了明雪一眼,觉得很奇怪。 明雪很少主动说话,只有李晴问她的时候她才说话,而且明雪说话时候的语调很平,但脸上的表情却很生动。她仿佛在故意装得不那么成熟。 顾樱记得之前见明雪的时候,明雪还不是这么别扭的样子,难不成这是摔了一跤的后遗症? 顾樱这时候也没心思探究明雪的种种,她吃完一碟炸糖糕,火急火燎端起豆腐脑,一勺一口,一勺一口地往嘴里送。 这猴急的模样落到不远处正好抬头的归希文眼中,归希文轻嗤一声,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 这人吃东西也太不斯文了。 不过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于是归希文也端了一碗豆腐脑过来。 张涛一脸震惊:“希文,你不是从来不喝豆腐脑吗?” “想尝尝。” 张涛:“……” 行,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说豆腐脑看着像稀粑粑的。 这边归希文刚端来豆腐脑,那边顾樱抹抹嘴,碗一放,已经喝完了。 顾樱对自己吃早餐的速度非常满意,鉴于归希文还没有和明雪爆发明面上的冲突,此时开溜是最好的机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孙兰同志的教导是非常正确的。 顾樱仿佛脚底抹了油,站起来就要离开,“我早餐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桌上的几人原本就和顾樱不熟,李晴刚才叫她过来,也只是想问问她和归希文的关系而已。大家谁也没把顾樱放在心上。 顾樱这样的人,长得不出彩也就罢了,人又瘦又小,看上去就像发育不良,一点精神气都没有,她们才不稀罕和这种人有来往呢。 这会儿顾樱要走了,大家心里恨不得敲锣打鼓送她走,仿佛她多坐一会儿都会拉低她们的档次。 顾樱自然也明白,她也就不当这个碍眼的人了,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然而没走几步,顾樱就听见身后的李晴有些惊叹的声音:“哎,明雪,你腰间这个中国结是哪儿买的啊?” 明雪的声音一改之前的平淡如水,她有几分雀跃,“别人送的。” “哇哦,谁送的啊,是男孩子送的还是女孩子送的呀?” 李晴八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樱莫名停下脚步。 她心里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但她忍住没往后看。 她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不可能,她送给张阔的东西,张阔不可能送给明雪,张阔和明雪又不熟悉。 再说了,张阔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把别人送给他的东西转送给别人。 可能是不相干的人送给明雪的,不要多想。 顾樱边走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越走脚步越慢。 最后她决然转身返回去,直直杵在明雪面前,伸出手,语气冷冷:“你的中国结,给我看看。” 第5章 登门 顾樱突然折返回来,让几个还停留在桌上吃早餐的女孩子皆是一怔。 明雪也皱起眉头,她心里有点不悦,觉得顾樱这样子很无礼。 哪有人讨要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明雪也不好当面发难,她忍住心中的不快,从腰间解下中国结,放到桌面上,语气淡淡:“喏,你看吧。” 明雪想在大众面前表现出良好修养的样子,忍着没发作,但旁边的几个女孩早就看顾樱不顺眼,脸上早已爬满对顾樱的不屑。 顾樱压根没在乎其他人眼光,她的视线全都聚在桌上的中国结上。 顾樱最初编中国结的技巧是从她乡下姥姥那儿学的,后来她自己琢磨出更复杂的编法,逐渐摸出一套规则。 她要是送给女孩子,就编平安结,要是送给男孩子,就编祥云结。 而她送给张阔的那个,编织的是同心结。 为了区分于其他普通中国结,她会在她所有送出去的中国结上用自己独特的打结方式收尾。 顾樱看着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编法和收尾方式,脸上血色尽失。 她紧咬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亲眼瞧见自己辛苦编织出来的送给张阔的东西转手到了明雪身上,顾樱依旧不愿给张阔判死刑,她要听明雪亲口说出来。 明雪却觉得顾樱是故意给她难堪。 归希文就在旁边不远处的桌子上坐着呢,这要她怎么开口? 大家都知道她和归希文现在的婚约不作数了,归希文这么好面子又脾气暴躁的人,心里的怨气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消,这会儿若是当着他的面承认有其他男人给她送东西,这不是直接把归希文的脸放在地面上摩擦么。 盛怒之下的归希文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明雪觉得顾樱就是在挑事,她抬眸,余光中瞥见归希文的视线也锁定在她周遭时,更加坚定这个想法,顾樱一定是想让她下不来台。 明雪看向顾樱的眼神顿时带了几分怨恨,不过她擅长掩饰,眼底很快只剩下一片光风霁月。 “一个朋友。”她淡淡地说。 明雪巧妙地避开了性别,这个时候,如果稍微有点眼力劲,也不该再追问下去,可顾樱似乎要坐实自己脑子不好的传闻。 “什么朋友,男性朋友?”顾樱追问。 明雪对顾樱的穷追不舍感到厌烦,她一忍再忍的情绪快要遮掩不住。 “关你什么事?”明雪这句话说得极其小声,声音中酝着怒意。 在说话的当口,明雪出于对顾樱态度的不满意,伸手将桌上的中国结拿起来,准备收好,不再展示给顾樱。 看着自己的中国结被收走,情急之下,顾樱忘神,直接伸手去抢。 可惜她身高没有明雪高,身体也没有明雪好,她使出力气想要把自己的中国结拿回来,只是徒劳。 这样的举动无疑彻底惹怒明雪,明雪没想到顾樱这么野蛮,竟然直接上手抢她的东西,她心里感到不可思议,想着保护自己的东西,不由自主下了重手。 明雪所谓的重手,也只是用力推了顾樱一下,她想把抢她东西的顾樱推开,可她高估了顾樱的身体素质。 顾樱就像一条柳枝似的,轻飘飘,软绵绵,她用力一推,顾樱竟直接后退好几步,踉踉跄跄的,眼看就要摔倒。 归希文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眼疾手快,一只胳膊用力扶住顾樱,将整个小小的一只扶正。 待人站稳之后,归希文立即松开手,看向明雪,眼神格外冰冷,“你没必要下手这么重吧?” 明雪感到委屈极了。 明明是顾樱没有礼貌,蛮横地要抢她东西,明明是顾樱的错,她就不信归希文刚才没看见! 明雪想为自己辩解,待她看清归希文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她立即明白了,这事和顾樱压根没有关系,归希文只是想借机发难而已。 她退了婚约的事情,归希文一直是放在心里的吧,他心里憋着火呢,只是今天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而已。 明雪也不为自己辩解了,她端起一副了若指掌的态度,定定看向归希文,“你根本是对我不满吧?” 归希文瞧见明雪莫名其妙换了一副架势,满脸高高在上,不由气笑了。 “原来你还知道。” “你……”明雪没料到归希文一点面子也不给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晴见状,立即摆出一副“有难同当”的架势,很有义气地往明雪身前一站,当众指责归希文:“你一直跟踪明雪到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哈?跟踪?” 这次不等归希文发声,张涛就忍不住跳出来,盯着李晴仿佛在看外星人,“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怎么不去报社上班呢,真适合编故事。你要是去写小说,说不定咱们国家早就有诺奖了。” 李晴被张涛一顿讽刺,气得小脸煞白,“张涛,你一边去!我在问归希文,又没你什么事。” 张涛没好气地上下打量李晴,“这事也和你没啥关系啊,明雪没发话,你就这么乐意做马前卒啊?” “你……” 李晴说不过张涛,张涛是从小在女人堆里练出来的,他家里,姥姥、姑姑、妈妈全都长着一张巧嘴,他从小在各种骂街场合中穿梭,脏的,不脏的他都能来。 除了偶尔被归希文一句话噎死,他对外吵架就没输过。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阵营明显分为两股,真正的矛盾双方,归希文和明雪,两人还没怎么对峙,张涛和李晴就先将炮火点得满天飞。 归希文被张涛挤到一边,他在这个分外紧张的气氛下,竟然还能分神想到顾樱。 顾樱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挨了明雪一下,好像不太能经受住。 归希文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顾樱。 大概是走了。 走得偷偷摸摸,悄无声息。 归希文突然觉得有点荒唐,他刚才为什么出手来着? 顾樱摔倒就摔倒,关他什么事? 他们又不熟。 你看,多管闲事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仅没换来一声谢谢,还莫名被扯入到乱七八糟的争吵中。 归希文看着面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张涛,觉得有些好笑。 挺没意思的。 他扒拉一下张涛的胳膊,“走了。” 张涛正摆出架势要和李晴大干一场,结果突然被归希文通知要撤退。 张涛愣住,在继续吵架以出恶气和跟着归希文潇洒撤离的选择中犹豫半天,最终看着归希文转身离去的背影,他还是收了架势,立即跟上。 一场剑拔弩张的大战就这么收尾。 围观群众虽说没看到更加激烈的场景,但这样的场面已经足够他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上十天半个月。 谁都忘了最开始是怎么挑起这场矛盾的,这样的场面符合大家对于归希文想要报复明雪的猜想,所以这场矛盾的开始就传成了归希文对明雪退婚不满,故意找茬。 孙兰办完事回来,还没进屋,就已经从街坊邻居口中听到这个在大院里传遍的消息。 大家伙添油加醋,把归希文凶恶的嘴脸描绘得很生动,听得孙兰才因为一包白糖而对归希文稍稍提升的好感急速下降。 孙兰想起她早晨叮嘱过顾樱,让她去老陈的早餐摊子吃早点。似乎归希文和明雪爆发矛盾,也是老陈的早餐摊子上。 顾樱应该没有碰上吧? 孙兰赶回去,一进门就瞧见顾樱呆呆地坐在窗户前。 “你今天在哪儿吃的早餐,老陈那里吗?” “听说今天归希文故意找明雪麻烦,也是在老陈摊子上,你撞见了吗?” “唉,你看人家明雪,父亲也是副厂长,职位不比归希文他父亲低,归希文却一点也不把明雪当一回事,直接在大家伙面前让她下不来台。” “明雪这样的背景都要被欺负,你说你要是得罪了归希文,那更受欺负了。我一直不让你惹事,不让你得罪人,不仅是怕连累你爸的工作,其实也怕咱们家不能护着你,让你受欺负了只能忍气吞声。” 孙兰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发现顾樱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顾樱,顾樱?” 孙兰叫唤两声,顾樱也不吭声。 孙兰走到窗前,蹲下身,伸出五指在发呆的顾樱面前晃了几下,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顾樱神色不太好,只勉强说道:“没怎么,就想一个人发呆。” 以前在南城,顾樱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坐在窗前,一坐就是大半天,动也不动。 孙兰还总担心她屁股坐得疼,给她缝了两个布垫子垫着,她对顾樱这种时常发呆的状态已经见怪不怪。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同。 孙兰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她起身,没再打扰顾樱,去堂屋收拾去了。 过了一刻钟,孙兰不放心地返回来,问道:“小樱,你今天在外面没被人欺负吧?” 顾樱摇头,声音很轻,“没有。” 孙兰在她身上探寻一圈,看不出什么痕迹,才安心道:“没有就好。” 顾樱就这样坐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孙兰快要准备晚饭了,顾樱还坐在窗前,像根孤零零的木头。 “怎么了这孩子?”孙兰在心里犯嘀咕。 这还是顾樱搬来北城之后,第一次这样呆坐,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她不开心? 孙兰做饭都没了心思,她打了一盆水放在大门口,一边在外面洗菜,一边探着脖子往窗户边看。 从外面往里看,顾樱小小的脑袋刚好露出窗沿,像个黑乎乎的圆球。 孙兰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刚收回目光,孙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她抬头望去,瞧见张阔正立在她面前,有些拘谨地问:“阿姨,请问顾樱在家吗?” 这是张阔头一次来家里找顾樱,孙兰以前从来没见张阔前来拜访。 孙兰立即明白了。 难不成今天顾樱和她的好朋友张阔吵架了? 张阔这人看着老老实实的,实在不像是会主动吵架的样子。孙兰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觉得这场矛盾多半是顾樱的问题。 她连忙站起来,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揩了两下,客气地对来人说:“在呢,你等等哈,我叫她出来。” 孙兰转身往屋子里走,大着嗓门叫唤:“小樱,张阔来了,你出来见一见。” 一直呆坐在窗前的人这时候终于有了动静。 顾樱慢慢偏头,看向孙兰,道:“不见,让他走远点。” 第6章 叛逆 孙兰听到这句话,当场愣住,她站在门槛边,回头看了一下门外的张阔。 张阔脸色变了变,本不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看来他听到了顾樱不大不小的抱怨声。 孙兰有些尴尬。 顾樱不留情面的表达让她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外面的张阔。 想到对方是第一次来家里,孙兰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对方留下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她转头换上笑脸,伸手招呼张阔:“没事,你进来吧。” 张阔有些犹豫,一时没敢跨动步伐。 对上孙兰和善的带着鼓励的笑容之后,张阔才抬起步子朝前走。 眼看就要走进屋子,顾樱不知道何时出现,她手中搬着一条板凳,扑腾一下立在门口,正好挡住门缝,将张阔隔离在外。 顾樱瞪着他,“谁让你进来了。” 这句话让旁边的两人都分外尴尬。 孙兰扯了扯顾樱的衣袖,轻咳一声:“你别冲着别人发这么大火气,是我让他进来的,你要气就气我。” 被孙兰的话偏袒着的张阔丝毫没有半点愉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顾樱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好,这次在母亲面前都这样让他下不来台,恐怕这次顾樱是真的生气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张阔立即放低姿态,做出谦虚认错的神情,他定定望着顾樱,语气诚恳:“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一下?” 一旁的孙兰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假模假样的一拍大腿,“哎呀,家里盐快没了,待会儿做饭不够用,我去买包盐。” 孙兰说完,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埋头就往供销社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张阔紧绷着的情绪明显放松下来,他弯下腰,伸手企图把挡在身前的长板凳挪开。 顾樱却一只手直接压在上面,表情冷冷,似乎依旧不打算放他进门。 张阔也不执着于进门了,他立在门口,心里思索几下才开口:“顾樱,你是不是因为那个中国结的事情生我气?” 顾樱望着他,眼里情绪翻滚。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听张阔的解释,可现在人在面前,摆出一副低姿态,顾樱到底还是心软了,“行,那你解释。” 顾樱爽快的言语让张阔一愣,他低着头,蠕动嘴唇:“我不知道这个中国结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明雪说她没有看过编得这样漂亮的中国结,让我借给她仔细琢磨几天,她也想学学怎么编。” “顾樱,对不起,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在意,我一定不会借给她。” 张阔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漫过一丝悔恨。 他平时其实和明雪并没有多少交际,昨天遇见明雪,明雪居然热情又主动地和他打招呼,他觉得诧异,心里乱了分寸,以至于明雪温和地提出要借他手中的中国结时,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即递了过去。 对方少见地同他主动打招呼,只是为了借一下中国结,张阔觉得自己不该小气,所以借了。 可他如今看到顾樱这样生气的脸庞,他心里懊恼,或许当初他应该拒绝明雪的请求,做一回小气的人。 顾樱听完解释,缓缓抬起眼皮,质问:“只是借而已吗?” 张阔一听,觉得顾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立即坚毅地申明:“是借,只是借而已,如果你介意,我马上去要回来。” 听完张阔的解释,顾樱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张阔没有把她送的礼物送给别人,只是暂时的出借而已。 即便这样,顾樱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她面上依旧一副不肯原谅的模样,“那你要回来再说吧。” 顾樱的这个要求似乎不太近人情,但张阔毫无怨言。 他真的去同明雪讨要了。 明雪在大院里的人工湖旁散步,瞧见张阔主动来找她,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果然,她的策略是有用的,昨天她特意和张阔聊了几句,今天张阔已经能够主动来找她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和张阔也会慢慢培养出感情。 换做以前,她一定连张阔的背影都不愿意多看两眼,可自从摔了一跤后,她就不是以前的明雪了。 她是重生的明雪。 她知道很多还没有发生过的未来的事情。 这也是她为什么高看张阔的原因,因为张阔多年后会出人头地,成为全国首富,过上富裕奢华的日子。 张阔这人看着平平无奇,能力也并没有十分出众,在大院里同阶段的青年中,是很不起眼的存在。 明雪觉得自己前一世注意不到张阔是情有可原的,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闷男人,以后会辉煌腾达,成为商界领军人物,叱咤全国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眼下的张阔还没有形成气候,这时候的张阔大概还处在日常被人瞧不起的阶段,明雪很有信心,她会在这个阶段拿下张阔。 张阔的主动前来更是让她信心大增,她心里高兴,语气愉悦地朝来人打招呼,“张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不成你特意找了一圈啊?” 张阔脸色不太好,为了避免尴尬,他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明雪,那中国结你琢磨过了吗?可不可以还给我?” 明雪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她万万没想到,张阔主动过来找她,竟然是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 昨天她特意向张阔讨要中国结,只说了是借来看看,原因无他,她怕自己突然要求张阔相送,会把张阔吓到。 毕竟她现在和张阔还不熟悉,陡然提出这种要求,只会让张阔摸不着头脑,她得徐徐图之,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培养感情,她不需要着急。 她说了是借,但她料想张阔绝不会找她讨要。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张阔就来讨要了,这么直白的不留情面的讨要。 明雪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取下腰间的中国结,递过去的时候,尽量以平稳的语气询问:“这个中国结对你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张阔接过中国结,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明雪点头致歉之后,转身便要走。 明雪不甘心地叫住他,试探道:“这个是谁送给你的呀?” 张阔没有回答,只挥挥手以示作别。 明雪站在人工湖旁边,看着张阔走远的背影,心潮起伏得厉害。 她仿佛在看着未来美好光明、富裕奢华的日子离自己一去不复返。 张阔居然没有对她产生出男女之间朦胧的感情,这不科学。 明雪自认自己的条件在大院里一骑绝尘,大院里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相貌和身段。 她都已经主动放下姿态示好,张阔没道理会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 不对,肯定有地方被忽略了。 莫非,张阔已经遇到他后来的妻子了吗? 明雪前一世和张阔的接触并不多,后来听说张阔出人头地之后,她也鲜少再见过张阔。听人说张阔在发达之前就娶了一位妻子,发达之后张阔也没有始乱终弃,对妻子非常忠贞。 明雪前一世还因此对张阔有几分好感,觉得这种富贵不忘糟糠之妻的男人很值得表扬,可她后来得了个机会,见到张阔的妻子,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张阔的妻子长得十分貌美,气质出尘,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记了好多年。 张阔对他妻子忠贞,不是没道理的。 只是据说张阔这位妻子身体不好,张阔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来不让她参加一些无谓的应酬,所以大家对他这个神秘的妻子知之甚少。 明雪觉得自己若真的入不了张阔的眼,只能是输给他这位后来的妻子。 难不成张阔现在就已经和他这位妻子遇上了? 明雪仔细思索一番,又否定了这个可能。 张阔现在天天在工厂里上班,下班了就在家属院里活动,接触到的人都是她认识到的人,如果真有这样一位相貌出众的姑娘,她不会不知道。 换个思路想,如果张阔真的和一位如此漂亮的姑娘有来往,大院里恐怕早就传遍了。 既然张阔还没认识后来的妻子,那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呢? 不知怎地,明雪莫名想起早晨在老陈摊子上吃早餐的事情,那时候顾樱莫名其妙要上前抢她的中国结,她当时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想,难道…… 不,不可能。 不可能是顾樱,顾樱长得这样平凡,肤色比田里的小麦还要黑,又矮又没气质,她绝无可能是张阔后来的妻子,两者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毫无可比性。 明雪立即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弄明白张阔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正因为想不明白,明雪心里生出一股焦虑。 她不如之前那般有信心了。 为免夜长梦多,明雪决定速战速决。 她没了散步的心思,回到家中,见父母都在,第一句便是:“爸,妈,我要嫁给张阔。” 明德庸从厂长那儿得了一包普洱茶,一回家就急哄哄地让杨永梅给他烧水。 两人正凑在桌边泡茶,听到明雪这样突兀的一句,如遭雷劈。 茶杯轰然撞翻,刚泡好的新鲜普洱撒了一地,在地面洇成一道道水渍。 明德庸铁青着脸,咬牙切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嫁给张阔,咱们大院里的张阔。”明雪一字一句道。 明德庸一个没站稳,气得差点摔倒在地。 他喘着粗气,几近咆哮:“明雪,你闹够了没有?你想嫁给张阔?条件那么好的归希文不嫁,你要嫁给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张阔?” “我告诉你,不可能!” 杨永梅瞧见明德庸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连桌上也来不及收拾,连忙上前拍着明德庸的背部,给他顺气。 她一只手轻轻拍着明德庸背部,一只手却偷偷抹眼泪。 明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前阵子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半天,哪儿都没出问题,只好像把脑袋摔不正常了,一醒来就嚷着要和归希文解除婚约。 归希文条件那么好,人长得盘条靓顺,又读过大学,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人家父亲不久后说不定还会被扶正,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呢,明雪却说不嫁就不嫁了。 杨永梅好说歹说也劝不了,这事闹得十分不愉快。 当初主动要结亲的是明家,现在主动要退亲的也是明家,明德庸为这事不知道给归希文的父母归向荣和张冬玲赔了多少不是。 眼看这事刚要消停,气了好几天的明德庸今天从厂长那里顺了一袋普洱,心情刚刚转好,没想到就听到明雪这么混账的话。 杨永梅害怕家里的气氛又变回几天前低沉压抑的模样,她主动把明雪拉到身边,细声问道:“小雪,你这话莫不是玩笑话吧?” “我没开玩笑。”明雪回答得很坚定,“我就是要嫁给张阔。” 杨永梅瞧见明雪这样坚决的态度,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她忍住心中的情绪,耐着性子给明雪做思想工作,“小雪啊,人家归希文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嫁,偏要选张阔这样的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张阔各方面都普普通通,简直没有一处可以与归希文相比,杨永梅实在不明白明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非要选择更差的一方。 明雪却在心里冷笑,归希文条件是不错,可条件再不错,人没了又有什么用? 她不想守寡第二次。 没错,她上一世的确嫁给了归希文。 即便归希文不打算娶她,甚至在毕业后还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但她依旧用法子让归希文娶了自己,但也因此和归希文彻底闹掰。 她不后悔,只要嫁给了归希文,她一点也不后悔,即使归希文不理她、不碰她,她也不在乎,她只要享受到周围一众羡慕的眼光,内心的虚荣就得到了满足。 更何况岁月这么长,她就不相信归希文以后会一直这么对她。 可她没能等到以后,归希文在结婚后不久就出意外去世了,她成了寡妇。 新婚没多久就死了丈夫,这让她背了命硬的名头,纵使她相貌和家室都不错,最后也没能找个条件相对的二婚。 她的一辈子,可以说都被归希文给毁了,要是当初她没有嫁给归希文,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以她重生回来,毫不犹豫退了婚约,她这次的人生,得重新选择一次。 这些事情明雪知道,明德庸和杨永梅却并不知道。 明德庸看着明雪铁了心要跟着张阔,站起来,一巴掌呼在明雪脸上,企图把她打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明雪的左脸颊被打得通红,却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她捂住脸,抬眸直直看向明德庸,放出最后的杀手锏。 “爸,我和张阔,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非他不嫁。” 第7章 难事 这夜,明家的咆哮声、争吵声与哭喊声充斥整个大院上空。 大院里的人们却习以为常,自从明雪决定退婚之后,明家三天两头都是这样的状态。 大家伙对这种扰民行为十分不满,但没人敢站出来吱声,一来大家都有同理心,谁家遇上这种事情也不会安宁,总得闹上几天;二来大家也不敢,明德庸是厂里的副厂长,谁敢指责? 厂长敢。 所以听闻群众反映的厂长才特意给了明德庸一袋普洱茶,让他喝喝茶、消消火,别整天没事火气这么大,伤肝。 明德庸听出厂长背后的意思,也打算消停下来,谁料到明雪根本不给他消停的机会,简直要把他直接气到土里去。 孙兰出门倒垃圾,路过明家,听到里面不小的动静,只叹息一声。 回去之后,孙兰特意叮嘱顾樱:“你这几天小心一点,不仅归希文不能惹,明雪也不能惹,这两家矛盾似乎更大了,还是小心为好。” 顾樱乖乖点头,“好的。” 孙兰一愣,凑近顾樱,笑道:“哟,和你的好朋友和好了?” 顾樱这孩子,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她高兴和不高兴都一股脑的写在脸上。孙兰瞧见顾樱没再绑着一张脸,猜想她和张阔估计是和好了。 没想到顾樱却撇嘴,昂着头否认:“没有,没和好。” “是吗?”孙兰却不信,顾樱这模样,分明是已经原谅人家了。 “是,我还没有原谅他,我交代了他一件事,如果他做到了,我就原谅他。” 顾樱的确还没有原谅张阔。 旁晚时候,张阔拿着中国结过来给她道歉,她看到中国结原封不动地静静躺在张阔手上,心里已经原谅,嘴上却还不肯原谅,非得为难一下。 孙兰挑眉,好奇地问:“你交代他什么事啊?” 顾樱脑袋一偏,故弄玄虚:“不告诉你。” 孙兰在一旁扑哧笑起来,“行行行,不告诉就不告诉,不过我可提醒你啊,你这性子得改改,谁和你亲近,你就使唤谁,小脾气也只对亲近的人发。你和张阔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孙兰的担忧不无道理。 今天张阔前来找顾樱,顾樱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这也得亏是张阔这人脾气温和,性子温顺,没什么脾气。这要换成一个心眼多,气量小的人,早就和顾樱老死不相往来了。 孙兰告诫顾樱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安慰。 顾樱从小身体不好,比旁人长得瘦长得小,她细心照料着将顾樱抚养这么大,自然希望顾樱以后能找个真心对她的人。 可是像顾樱这样体弱多病,又没有身高外貌优势的女孩子,在婚姻市场中是很没有价值的。 若是贪图相貌,顾樱没有相貌,若是图谋家室,顾樱也没有强硬的背景,若是想找个女子传宗接代,那应该会找白白胖胖屁股大好生养的女子,断不会找顾樱这种干瘦的像个孩子的女子。 孙兰前几天得知顾樱看中张阔时,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担忧。 虽然张阔和顾樱看着相配,但人家张阔的父母不一定会满意顾樱。如今看到张阔这么在意顾樱,孙兰觉得自己的担忧暂时可以收一收。 孙兰的担忧没了,但张阔的担忧来了。 张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觉。 他已经从明雪手中要回中国结,顾樱还不肯原谅他,非得让他也编织一个中国结送给她,才打算彻底放下此事。 他对顾樱没有埋怨,但对编中国结这一事充满焦虑。 他一个大男人,手比脚还笨,他怎么去编中国结啊? 第二天一下班,张阔早早回到家中,拿出准备好的红绳和从食堂王大妈那儿讨要到的详细图解,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编织。 过了一夜,张阔已经成功给自己洗脑。手笨不要紧,多试几次,总会编成的。 编错了拆,拆了再编,就这样重复编织了十几次,原本笔直的红绳已经开始打卷,慢慢拆解着红绳的双手却丝毫没有急躁的迹象。 不得不说,张阔是个极其沉得住气的人。 就在他耐心拆解红绳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不速之客。 “张阔,张阔,在家吗?” 张涛拽着归希文的胳膊,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张阔听到声音,想把红绳取下来,用蒲扇盖住,可来不及了,张涛一眼就瞧见绑在竹椅扶手上的红绳。 “哟呵,张阔你干啥呢,你躲在家里编这玩意儿?”张涛有些意外地望向张阔,眼里隐着笑。 编红绳这种事情,一般是女孩子做的,被张涛这样调侃,换成其他人早就面红耳赤,张阔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 张涛和张阔都在机械厂上班,两人又都姓张,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秉承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观念,张涛莫名觉得应该和张阔走近一点。 可张阔的性格和他完全不同,他爱玩、话又多、人很欠揍,和张阔这个闷性子,整天待在家里的人实在是很难玩到一起。 他就适合和归希文这个闯祸精一起玩,可是归希文这人太厉害了,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是成天在外面野,到了考试,他考10分,归希文考100分。 他小时候一度怀疑归希文瞒着他偷偷在家里认真搞学习,于是很鸡贼地要和归希文一起睡,结果发现归希文经常熬夜看武侠小说和小人书,根本无心学习。最后他被拖得只能考5分,归希文还是雷打不动的满分。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归希文就他妈是个天才。 这个天才后面果然考上了好大学,张涛依旧还是他的好哥们,但有些差距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归希文上了大学,毕业以后会被分配很好的工作,而他只能早早地进工厂,混混日子。 最近张涛也不是那么想混日子了,这也是他特意来找张阔的原因。 “张阔,今天来找你还真有点事,你不是7号车间的组长么,我想调到你们车间去,你能跟你们车间主任请示一下么?” 张阔有些意外,提醒道:“咱们车间向来是任务最重的,你确定要调过来?” 7号车间一直是厂里任务最重的车间,多少人扛不住压力,想方设法调出去,一向得过且过的老油条张涛竟然要调进来,张阔上下打量张涛几眼,没看透他的意图。 张涛开玩笑道:“这不是瞧见你在7号车间没干多久就升了组长,我拿你当榜样,学习榜样精神啊。” 张阔和张涛顺势聊起厂里的一些事情来,归希文在旁边觉得无聊。 他不是厂里的人,不关心厂里的事情,他只是被张涛强拉着过来跑一趟而已,事实上,他和张阔并不太熟。 若不是中间有张涛这个碰见谁都爱唠嗑两句的人,归希文可能见了张阔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归希文瞧见面前两人聊厂里的事情聊得非常投入,他无聊之余,瞥见竹椅上挂着的红绳。 红绳旁边还放着一套详细的图解,用铅笔画在烟壳纸上的图解,潦草又混乱。 归希文心思一动,想起那天顾樱坐在明雪旁边,伸手要去抢明雪的东西。 那似乎也是一个中国结。 最近难道流行这玩意儿吗,怎么处处都能看到? 归希文在无聊的驱使下,坐上小板凳,开始琢磨起烟壳纸上的详细图解。 他琢磨了一会儿,手里痒痒,直接开始编起来。 旁边的张阔还在和张涛讨论调换车间的事情,调换车间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7号车间一直缺人,主任恨不得大家都能调来,所以这事只是开个口,并不难办。 张阔拍拍张涛的肩膀,让他宽心,并且保证明天一上班他就会和车间主任说明情况。 事情聊到尾声,张阔已经做了保证,觉得谈话可以结束了,他还得留出一点时间编织中国结呢。 然而等到他一回头,归希文坐在小板凳上,已经把他一直没有编织出来的中国结编织完成,只剩下结尾几下没弄。 张阔震惊得差点说话打结,“你……这……你怎么会的?” 归希文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烟壳纸,“这不是有详解图吗?挺简单的。” “挺简单的”四个字落在张阔耳中,终究让他面色变了变,仿佛在无声嘲笑他刚才失败的无数次。 张阔沉默了。 直到张涛拉着归希文走远,张阔还沉浸在沉默的情绪中,他望着挂在竹椅上的已经快完成的中国结,一时间心情复杂。 张涛解决了一件放在心里的大事,感激归希文刚才忍着无聊陪他,于是决定请归希文吃牛肉面。 两人坐在街边的摊子前,大口大口地吸面。 张涛突然来了一句:“我觉得张阔这人,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归希文头也没抬地问:“为什么?” “他这人看着闷不吭声的,但做事很稳当,他调去7号车间没多久就当上组长了,而且让底下的人都心服口服让他一个刚调去的人做组长。” 张涛捧起碗喝了一口热汤,才继续说:“就7号车间那种扎破了脑袋想出人头地的地方,他能做到让大多数人都服气,我觉得他不简单。” 对面的归希文听完没吭声,过了半晌,才问:“你为什么要去7号车间?” 以前的张涛常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经常像个老者一样,说这辈子就这么长,人应该怎么痛快怎么活,没想到这样随□□自由的张涛,也有一天会想发奋向上,要做工厂里最棒的螺丝钉。 张涛几下把碗里剩下的面条挑干净,放下筷子,抹抹嘴,问归希文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分配的单位最近是不是要下来了?” “嗯,快了。” “那不得了,”张涛很有气势地将双手往桌面一撑,神色认真地看向归希文,语气诚恳又真挚:“虽然我一直比不上你,但我也不想落后你太多。” “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空气静默下来,仿佛有无声的情绪在两人周遭流转。 归希文半天没吭声,最后一个大比兜甩在张涛脑门上,“得了吧,你小子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张涛摸着脑门,嘿嘿两声,没否认。 本来想让归希文感动感动,结果这人一点也不上当,张涛赶紧起身结账。 两人刚要走回去,一转身,张涛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扯了扯归希文的衣袖,“哎,你看,这人是不是顾樱?” 归希文抬头望去,瞧见不远处的顾樱埋着头,踏着欢快的步子走在大街上,她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一脸高兴的模样仿佛是捡到什么宝贝。 归希文没在意,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刚才顾樱手里拿着的东西,怎么这么像他编织的中国结呢? 第8章 别哭 顾樱从供销社捧了两袋蜡烛回家。 孙兰在堂屋里瞧见顾樱一蹦一跳地跨进门槛,嘴角不自觉上扬,指挥顾樱把蜡烛放进壁柜的同时忍不住打趣她。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是不是回来的路上捡到宝贝了?” 顾樱忍住笑,偏偏不回答,只岔开话题问道:“妈,你吩咐我买这么多蜡烛做什么?” “接下来几天咱们大院里晚上可能会停电,买点蜡烛备用。”孙兰解释。 “哦。”顾樱应了一声,蹲下身半跪着,小脑袋钻进壁柜里,将两袋蜡烛往里塞。 放好蜡烛,顾樱缩回身子,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然后一脸得意地把手上的中国结展示给孙兰。 “妈,你猜猜这是谁编的?” 孙兰对顾樱再了解不过,她觑了一眼中国结,心中立即明白,只不过嘴上却要逗顾樱:“我看这中国结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张阔编的。” “就是他编的!” 顾樱炫耀似的将中国结在孙兰面前晃了两晃,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高兴,“我以为他不会呢,没想到他的手还挺巧。” “妈,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编这种东西啊,我看老头子和大哥就不会,他们手笨得要死。” 孙兰打岔道:“你说你爸手笨那就算了,但你哥手可不笨,他一个掌勺大厨,刀工不过关那可是要丢工作的。” 顾樱吐吐舌头,故意叹了一口气,“唉,妈,你看你总是帮着大哥说话,我都不能说他半点不是。” 孙兰佯怒,伸手薅了一把顾樱的脑袋,“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我少疼你啦?” “倒是你,现在人还在家里呢,心就飞出去了,这以后要是出了嫁,不知道一年到头能回娘家看望我们几回。” 顾樱见孙兰将话题扯远,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羞涩的红,她立即往房间里去,“我去洗漱了,我要早点睡。” 房间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孙兰再过去时,发觉顾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孙兰走进去替顾樱拢了拢被子,轻手轻脚地出房门,刚出来迎面就碰见下班回来的顾承志。 顾承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看他要开口,孙兰立即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顾承志会意,脱口而出的话语瞬间减了音量,他小心试探:“小妹睡着了?” “嗯,刚睡着。”孙兰轻轻将房间门合上,拉着顾承志去堂屋里说话。 这时候孙兰才发觉顾承志两手都拿了东西,一手是一袋蜡烛,一手是一个饭盒。 孙兰把蜡烛接过来,啧啧两声:“我才让小樱买了蜡烛,你怎么也买了一袋回来?这下好了,家里蜡烛都快堆成山了。” “我这不是接到通知,说是咱大院里之后可能停电嘛,我怕你们忘了买,回来的时候顺手买了一袋。” 顾承志说着将手中的饭盒放到桌面上,“我还给小妹带了点东西,不过她都已经睡觉了,现在是吃不上了,妈,你明天热一热,让小妹都吃完。” 顾承志在食堂里做事,有时候下班回来,偶尔会给顾樱带些好吃的,孙兰每次都挺欣慰,虽说家里生活水平很普通,从小也没有什么条件供顾樱吃好穿好,但一家人都很关心顾樱,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她。 孙兰走上前将饭盒打开,笑着道:“你又给你小妹带什么好吃的了?” 瞧见饭盒里面铺满一层肉片时,孙兰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她飞快盖上饭盒,紧张地往门外张望两眼,生怕有人瞧见似的。 孙兰绕过桌子,拉住顾承志的胳膊,紧张地质问:“你这、这、你莫不是……” 顾承志已经从孙兰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她的意思,他摆摆手,解释:“妈,你别想多了,这是我应得的份,不过我没吃,挑出来留着,全带回来了。” 孙兰听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刚才还以为顾承志偷偷摸摸在工厂食堂里开了小差,趁人不注意往家里带东西呢。 她叮嘱过顾承志很多次,让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要贪图一点小便宜,以免丢了工作。 顾承志也理解母亲的心思,以前父亲顾长明经常被人嚼舌根,母亲不知道听了多少挤兑人的话语,母亲其实是害怕他稍有不妥连累到父亲的工作吧。 所以顾承志在食堂里做事,从来都是行得正坐得端,让人找不到半点纰漏。 孙兰对顾承志的行为感到很欣慰,她把饭盒收好,道:“你也别太顾着你妹妹,你自己也吃点,别全留给她。” 顾承志往自己两边胳膊上捶了捶,“我不用长肉,再长肉就不好讨媳妇了,倒是小妹还要长肉,她那么瘦,得多吃点。” “你小妹的口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吃肉,吃也顶多就吃两口。”孙兰边说边拿起手边的抹布擦桌子上留下的油污。 顾承志往竹椅上一坐,突然凑近孙兰,带着一股八卦的气息,开口问道:“妈,你有没有听到大院里关于明雪的消息?听说她要嫁人了。” 孙兰动作一顿,抬起眸子问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人说起,她要嫁给谁了?” “我是从食堂里负责卫生的王大妈那儿听来的,据说这次是明雪主动开口的,她要嫁给张阔,张阔你听说过吗,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感觉是个挺普通的人。” “哎,妈,你说这明雪也是挺奇怪的,才退了和归希文的婚约,这会儿又马上要嫁给张阔,关键咱们大院里还有比归希文条件更好的小伙子吗?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啊?” 顾承志在一旁说了半天,一直没等到孙兰的回复。他一抬头,发现孙兰正捧着抹布发呆。 “妈,妈,你怎么了?”顾承志叫唤两声。 孙兰回过神,定定望向顾承志,求证似的问道:“你刚才说明雪要嫁给谁,嫁给张阔?” “是啊,我听王大妈是这么说的。”顾承志试探着问:“妈,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你认识这个张阔啊?” 孙兰似乎不相信,又问:“你这消息可靠吗?” 顾承志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我也是才从王大妈那儿听来,不过你等等,等到明天就知道了,要是这事是真的,明天咱们大院里就该传遍了。” 孙兰心跳没由来加快几个节拍,她心神不宁地捂住胸口,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心事重重地往房间里走。 顾承志不明所以,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兰很快出了门,不为别的,只是想出去逛逛,打探打探消息。 孙兰回来的时候,顾樱正坐在窗前做手工活,她旁边挂着张阔送给她的那个中国结,她当宝贝一样放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 孙兰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走进房间,轻轻蹲在顾樱身边,柔声问道:“小樱啊,你想什么时候成家?” 顾樱一愣,回过头去看孙兰的眼睛,“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没什么,”孙兰挨着顾樱坐下,揉揉她的脑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小樱啊,有件事情我骗了你,我得跟你说声抱歉。” 顾樱觉得今天的孙兰有点奇怪,她认真望着孙兰,一脸懵懂:“妈,什么事啊,你骗我什么了?” 孙兰伸手,轻轻将顾樱揽在怀中,尽量忍着情绪,以平静的口吻说道:“其实妈妈一点也不希望张阔做我的女婿,真的,一点也不希望。” 顾樱猛地挣脱开孙兰的怀抱,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妈,你怎么了?” 孙兰看着顾樱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泪水一下子没忍住,从眼眶里沿着脸颊聚到下巴处,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 顾樱连忙扑上去,用手替孙兰抹掉眼泪,声音有些哑:“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孙兰本想忍住,可情绪一上来,控制不住,泪水越来越汹涌。 顾樱有些慌,捧着孙兰的脸不停擦眼泪,“妈,你别哭,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是不是和张阔有关?他要娶别的女孩子了吗?” 孙兰一愣,闪着泪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樱。 顾樱从孙兰的表情中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上前拿袖子擦干孙兰脸上的泪水,扬起一个笑容,道:“妈,你也真是的,张阔要娶别的姑娘,你这么伤心做什么,不知情的呀,还以为是你要嫁女儿。” 孙兰被顾樱的态度弄懵了,她拿出手帕擦了一下鼻涕,不确定地看向顾樱,“小樱,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情啊。”顾樱无所谓地甩甩手。 “可是你之前不是和张阔玩得挺好吗?”孙兰的用词已经极其委婉,其实她心里清楚,顾樱之前分明就是喜欢张阔。 “是啊,我是和他玩得挺好,但这又不代表他不能娶别的姑娘。” 孙兰仔细瞧着顾樱的神态,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半点破绽,最后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张阔要娶明雪了,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明雪? 顾樱极轻地眨了一下眼,“哦,是吗?那我要去恭喜他。” 听闻张阔要娶明雪的消息,顾樱没哭也没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把手工活做完,乖得不像话。 孙兰几次往房间里探看,都只看到顾樱那张若无其事的脸。 怎么回事,难道其实顾樱并不喜欢张阔吗? 孙兰摇摇头,否定这个猜想。顾樱明明对张阔编织的一个中国结都这样上心,怎么可能对张阔本人不上心呢。 可现在这样不哭不闹,又实在不符合顾樱的性子,按照顾樱的脾性,她这会儿就该去找张阔问个清楚,而不是沉住气,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太奇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孙兰心里好受很多,没看到顾樱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是她的大幸。若是顾樱为了张阔伤心欲绝,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顾樱才好。 对方是明雪,是那样一个明眸皓齿、光彩夺目的姑娘,顾樱几乎是毫无胜算的。 想到这里,孙兰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埋怨,明雪条件这样好,放着同样条件优越的归希文不要,为何偏偏要盯上张阔呢? 与其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是疑惑,孙兰是真的有些疑惑,她想起昨天晚上顾承志问她的问题,说实话她也想不明白明雪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兰还在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顾樱突然从房间里出来,坦然道:“妈,我出去一趟,张阔这会儿应该下班了,我去找张阔。” 孙兰听到张阔的名字,眼皮跳了一下,担忧地问道:“你去找他做什么?” “恭喜他呀,他不是要结婚了么,作为好朋友,我去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礼物。”顾樱说得坦坦荡荡,一句话堵死孙兰所有担忧。 孙兰直直地站着,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最后她只动了动嘴唇,叮嘱:“那你早点回来吃饭。” “好。” 顾樱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 张阔的房子并不远,明明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顾樱花了二十分钟。 走近张阔家的时候,有另一位不速之客抢先进屋。 顾樱认得那人,那人是张涛,常跟在归希文身边的张涛。 顾樱迈着脚步走近,只听见屋子里传来厉声的质问。 “张阔,我问你,你和明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们要结婚了?”张涛粗鲁的语气中带着迫切想知道的急不可耐。 顾樱站在外面,靠着墙,屏住呼吸,神情莫测。她也在等回答。 半晌,屋子里面响起张阔一如往常的平静淡然的声音:“是真的,我要娶她。” 第9章 偷听 静默,屋子里是死一般的静默。 张涛控制不住,一把掀起张阔的衣领,脸上带着明显的愤怒,“张阔,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明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阔任由张涛揪住自己的衣领,不挣扎,不反抗,也不吭声。 张涛急了,他收紧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张阔的颈脖勒出红印,张阔呼吸开始不顺畅,却始终紧咬牙关,似乎不准备开口。 张涛死死盯住张阔的脸,瞧见张阔一副任由处置的态度,突然松了手,大口喘了几声,语气里尽是愤愤不平:“张阔,我今天过来是因为还把你当朋友。” “你性子闷,和大家都走得不近,但咱们都是老张家的人,我自认咱们之间还有点情分。更何况你昨天才替我开口调车间,我欠你一份人情。”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事传出来,大家都认为你和明雪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相当于给归希文头上戴绿帽子,你知道归希文是什么性格吧?你觉得他会这么算了吗?” “张阔,你要是等他出手,我就不知道你要去医院躺多久。我过来是想先了解情况,你把实情告诉我,你要是和明雪之前没勾搭,我还能在归希文面前劝住他。” 张涛这番话软硬兼施。 归希文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大院里的人都清楚,何况人家父亲是副厂长,要真惹了事,若不是天大的麻烦,总能有办法解决。 张阔不知道是出于对张涛这番用心的感动,还是出于对归希文的顾虑,他沉默片刻,出声:“我和明雪,之前并没有多少交集。” 张涛听闻,沉默了。 这的确符合他的猜想,他之前天天在大院里瞎晃荡,也没瞧见张阔和明雪有过什么往来。 “那你怎么突然要和明雪结婚?” 这是张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看上去没有交集而且一点也不般配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搞到一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张阔沉默半晌,淡淡道:“其实,这婚事是明家提的。” 张涛一愣,惊讶得眼珠快要掉落到地上,“你说这是明家提的?是明雪她主动要嫁给你?” “嗯。”张阔点头。 张涛这下几乎要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他瞪着眼睛消化这个事情,消化半天还是消化不了,“张阔,你别跟我说,婚期定在下个月也是明家做的决定。” “你猜对了。”张阔平静道。 张涛用力抹了一把脸,伸手薅住头顶的短毛,又在脸上拍了几拍,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要把自己打醒。 可他就处在现实中,脸上还残留着自己手上的力道,微微作疼。 张涛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个世界有够魔幻。 他平复下来,眨巴几下眼,望向张阔,问道:“那你为什么答应?” 张阔这次没有犹豫,他的反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为什么不答应?” 张涛被问得一噎。 眼光流转半天,随后了然一笑,“也是,你没什么理由不答应,明雪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家室也好,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咱们大院里的小伙子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她呢,可惜啊,以前人家明雪眼里只放得下归希文,大家伙都没什么希望。” “明雪这样的姑娘,想嫁给谁都不成问题吧。她要开了金口,咱们大院里的确没有几个小伙子能够拒绝。” 张涛说完,凑近张阔,带着探究的笑意问道:“张阔,你以前也是喜欢明雪的吧?” 张阔右手紧揣在口袋里,口袋里放着顾樱送给他的中国结,他把中国结放在掌心里攥紧,面上不动声色,一派淡然。 屋子里没有回答的声音,顾樱也不想听回答了。 她一张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发白的嘴唇和仓促的步伐透出一些情绪。 顾樱走了几步,摸到口袋里装着的水果糖,那是她来时特意绕路从供销社里买过来的,原本是打算作为恭喜张阔的礼物。 她回过头去看了看张阔家门口的那张深沉的红漆大木门,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思索半刻,她身子一转,又返了回去。 张涛从张阔屋子里出来,点了一支烟,长叹几口气,单手揣兜,步履匆忙地走向大院东面的空旷地。 没走几步,他迎面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顾樱。 若是平时碰见,张涛高低也得和顾樱开玩笑调侃几句,可现在张涛没这个心思,他还得去给归希文做思想工作。 他不出声,倒是顾樱先开口叫住他:“张涛。” 张涛有几分意外,回过头看着顾樱小小的身影,猛吸几口之后,张涛将烟蒂在脚底踩灭,昂起头问:“什么事?” “归希文现在心情很不好吧?” 张涛从顾樱口中听到归希文的名字,心底里冒出一股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与他刚听到明雪和张阔要结婚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张涛莫名打了个寒颤,心情变得有些躁,语气染上几分不耐:“你明明和归希文不熟悉,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樱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水果糖,递给张涛:“他心情不好,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麻烦你把这袋糖转交给他,谢谢他上次给的糖票。” 原来顾樱是为了这事要感谢归希文,不是别的其他什么事情,张涛心里一松,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点害怕。 他怕刚刚才得知张阔和明雪的事情,突然又发现归希文和顾樱之间有点什么,那他的世界观可能会当场崩塌。 意识到自己误会顾樱之后,张涛有些懊恼,他刚才似乎对顾樱太凶了些。 顾樱说话一直温温柔柔,看着也挺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秘密心思,刚才不应该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她的。 张涛语气放缓,温声道:“那行,我会转交给他的。” “谢谢你。”顾樱扬起一张温和无害的笑容,朝着张涛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看着顾樱小小的孱弱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张涛掂了掂手中的水果糖,转身快步朝大院东面的空旷地走去。 归希文坐在东面空旷地的混凝土管上,周遭围绕一股白雾,底下是数不清的烟头。 归希文那张俊秀的脸在漂浮着的烟雾中看不真切,只隐隐能感受到泛着寒光的眼神。 张涛走近,挨着归希文坐下,也点燃一支烟。 烟雾弥漫中,他开口道:“我问过张阔,他俩之前没好上,这婚事是明家主动提的。” 归希文没吭声,他口中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烟雾在他周身散开,渐渐迷了眼。 良久,他才咬着后槽牙,哼了一声:“他俩之前没好上能这么快就结婚?” 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这么仓促,要说他俩之前没点什么,还真不信。 张阔望着归希文铁青着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如实道:“张阔说这婚期也是明家决定的。” 归希文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摔,拿脚尖在地上用力碾了碾,立即抬脚要走。 张涛连忙上前拦住他,“希文,你要干什么去?” 归希文盯着张涛的眼睛,语气冷冷:“你让开!” 张涛站着没动,他不让,他不能让,这一让准出事。 “希文,我亲自去问的,你是不是连我都信不过?” 归希文没吭声,双手却慢慢揣成拳头。 最终,他一脚踢在旁边的香樟树上,无处释放的怒气让树干上稍稍抖落几片枯叶。 归希文抱臂靠在树干上,一脸阴沉:“你说明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涛见归希文不打算再去找张阔,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声道:“嗐,谁知道啊,女人心,海底针,我就从来没搞懂过。” “就拿明雪来说吧,她以前不是满心满眼都是你么?为了和你订婚,把她老爸老妈搬出来轮流给你爸妈做工作,她以前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谁知道一转眼就要嫁给别人。” “哦,对了,话说回来,这好像都是明雪摔了一跤之后的事情,好像从那之后,明雪就变了个人似的,特别拎不清,你说会不会真的像门卫赵叔说的那样?” 归希文挑眉,“哪样?” 张涛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几眼,凑近归希文耳边,道:“中邪了。” 归希文一把将张涛推开,没好气地望着他:“回去重新把马列读一遍,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一套。” 张涛嘿嘿笑起来,“我也是听赵叔说的,我刚开始也不信,但好像也没别的合理的解释了,不然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明雪为什么要选择张阔。” “那张阔为什么会同意?”归希文突然问道。 张涛立即换上一副了然的笑容,“女人心我不懂,但男人心我还是懂的,明雪条件那么好,她主动要嫁给谁,谁都不会拒绝的。” 张涛说完,瞧见归希文眼神愈发阴沉,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当初是不愿意的,但是谁有你这个条件啊,那些条件不如你的,能娶到明雪不知道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眼看越说越糟糕,张涛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糖,企图转移注意力,“对了希文,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遇到顾樱了,她让我把这袋糖给你,感谢你上次送她糖票。” 归希文的思绪被打断,他难得有几分意外,“顾樱?” “对啊,就是那个长得像个丑小鸭的顾樱,你不会已经把人家忘了吧?”张涛故作夸张地说。 归希文没吭声,将水果糖接过来,一双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突然开口问张阔:“你说明雪条件好,嫁给谁谁都不会拒绝?” 张涛一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啊。” “那你看我条件好吗?”归希文问道。 “开什么玩笑,你条件不好就没人条件好了,你都不知道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人家妹子都只看你,你要是开口,不知道多少妹子愿意嫁给你。” 说嗨了的张涛突然停下来,一脸狐疑地盯着归希文:“你问这个做什么?” 归希文哼笑一声,拿出一颗糖,剥开包装,放进嘴里。 “没什么,随便问问。” 第10章 商量 顾樱回来之后一直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做手工。 孙兰往房间瞟了好几眼,几次想开口,几次忍了下来。 她把堂屋打扫一遍,收了晾在外面的衣服,将门槛上沾的硬泥戳下来,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探出脑袋向房间里问了一声:“小樱啊,你刚才去找张阔了,你恭喜人家了吗?他怎么说?” “哦,去找了,没看到人。”顾樱头也没抬地回应。 “是吗,这样啊。”孙兰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她心里仿佛落下一块石头。 没见到人也挺好的,见到了反而尴尬。 孙兰其实很想让顾樱别再去找张阔,可瞧见顾樱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孙兰每次都开不了口。她也不知道顾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一直在憋着? 但无论如何,目前这样的状态已经是最好的状态,毕竟顾樱没有因为张阔的婚事一蹶不振,挺好的。 孙兰无声叹息一声,准备转身。 转身之际,她瞟见一直挂在房间最显眼地方的那个中国结不见踪影。 孙兰心头一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中国结大概是张阔送给顾樱的。 顾樱把它收起来了吗?还是扔掉了? 原本放下心来的孙兰一瞬间又充满密密麻麻的担忧,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顾樱这样平静,简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孙兰站在门槛上,犹豫半天,还是以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小樱啊,我之前瞧见你窗户这儿不是有个中国结吗,怎么没看到了?” “扔了,扔煤炉里了。”顾樱说。 孙兰快步走到煤炉旁,提开正架在煤炉上烧水的吊壶,只见燃着的红炭上粘着一块黑色的胶质状物体,隐隐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的胶糊味。 孙兰将吊壶放回煤炉上继续烧水,慢步走回房间口,安静地站着,手靠在门框上,眼含柔情地望向房间里的顾樱。 顾樱可能注意到,可能没注意到,她的脑袋一直未曾抬起,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孙兰意识到是时候开始准备晚餐,她小幅度挪了挪步子,发觉双脚已经发麻,动弹不得。 她扶着门框,吐了些唾沫涂在眉毛上。 据说这个法子可以很快令发麻的双腿恢复知觉。 正涂抹着,孙兰突然听见顾樱叫了她一声,她下意识抬眸望去,瞧见顾樱依旧低着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已经停止。 顾樱跪坐在窗前,双手自然垂在两膝上,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眸子里漆黑一片。 她开口:“妈,问你个问题。” 孙兰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什么问题?” 顾樱将头抬起来,一双黯淡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孙兰,问得无比认真:“妈,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孙兰舒展着的眉眼顿时紧皱,她心脏仿佛被刺痛一下,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顾樱自顾自地历数从前种种:“我从小就体弱多病,特别是到了冬天,几乎每天都要喝中药调理,家里条件本来也不富裕,还要负担我的药费。” “我半夜里咳嗽,睡不好觉,你在我旁边,也一直睡不好觉。我第二天不用上班,可你要上班,后来你不去上班了,只做杂活。” “每年冬天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你就让我去乡下姥姥家,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你也以为我要挺不住了,才把我送得远远的。” “还有每次……” “够了!”孙兰厉声打断。 她颤抖着的身子一下子扑到顾樱面前,将顾樱整个人搂在怀里,眼里不停地流泪。 “你别说了,咱们家条件不好,也不是你那几副药拖累的,你爸每个月的烟酒钱都抵得上你的药费了。” “我后面不上班,改去做杂活,是因为你爸的原因,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爸当年身份没恢复,我哪份工作都做不长,只能去做杂活。” “至于每年冬天把你送去乡下姥姥家,是因为咱们在城里没法天天二十四小时烧煤取暖,你姥姥家可以整天在家里烧着木柴火堆,把你送过去,也是希望你能熬过冬天。” 孙兰颤声说着陈年往事,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慌张。 她说完干净利索地擦了擦脸上的泪,一脸郑重地望向顾樱:“你不要多想,你不是家里的累赘,所以你得答应我,你以后别说傻话,也不可以做傻事。” 埋在孙兰怀里的顾樱探出一个脑袋,直直望向面前的人,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几分狡黠:“妈,谁说我要做傻事了。” “那你刚才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孙兰因为顾樱刚才那番话,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顾樱偷偷瞄着孙兰红润的眼眶,有些心疼又有些歉意。 她抱住孙兰,把头埋在孙兰的胳肢窝,语气闷闷:“果然只有家人不嫌弃我。” 孙兰从这句话中听出少有的怨气,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她拍拍顾樱的背,哄小孩似的:“你哥昨天给你留了肉片,我去热给你吃好不好?”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肉片放进锅里翻炒几圈,很快发出诱人的香味。 令人垂涎的肉香味顺着空气飘了出去,消散在整个大院上空。 张冬玲扔完垃圾回来的路上,一阵风飘过,浓浓的肉香味随风闯进她的鼻腔。她站在原地,皱着鼻子嗅了好几下,没判断出来到底是哪家在做美食。 对方手艺一定不错,这香味,比她下厨时要好闻多了。 又是一阵风飘来,香味不知所踪,张冬玲若有留恋地走回家。 归向荣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她进来,指了指旁边的茶杯:“空了。” 张冬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空了你不会自己倒,还非得等我回来替你倒,我活该服侍你一辈子啊?” 吐槽归吐槽,张冬玲还是顺手拎起脚边的暖水瓶,给空了的茶盅倒上满满一杯热腾腾的水。 倒完水,张冬玲放下水瓶,朝着房间门口望了一眼,用脚踢踢归向荣的脚尖,询问:“希文还没回来?” 归向荣看着晚报,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张冬玲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明雪退了婚约之后,归希文的心情就不怎么好,现在这明雪又要和张阔结婚,大院里都传遍了,归希文知道这消息,心里肯定不好受。 张冬玲想起这事,心里莫名烦躁,她瞧见归向荣在一旁淡定地看报纸,心里更烦躁。 她一把夺过归向荣手中的晚报,没由来地大声质问:“你就只顾着自己看看看,一点也不关心你儿子,他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见你问一句。” 归向荣伸手把报纸拿回去,语气不疾不徐:“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认识回家的路?” 张冬玲是个急性子,做事说话都风风火火的,偏偏归向荣是个慢性子,每次和归向荣说话,张冬玲都觉得自己要气个半死。 “这是认不认识路的事情吗?你难道没有听说明雪要和张阔结婚的事情?据说日子都定了,就在下个月,希文知道这事,他得多难过。你这个做老子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归向荣伸手扶了扶掉下鼻梁的眼镜框,淡淡道:“当初就是你太过关心,才答应了明家。我看这事也不需要太担心。” “你……归向荣,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赖我之前答应了和明家的婚事?你别只赖我,你当初没松口同意吗?你不也支持了,你怎么就怪我?” 张冬玲又一把薅过晚报,摆出一副势必要找茬的架势。 归向荣看着她,无奈地叹息一声,也不执着于抢报纸了,只端起旁边的茶杯小抿一口。 张冬玲还想追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归希文回来了。 张冬玲立即把报纸塞回归向荣手中,既然归希文回来了,她半点心思都不想留在归向荣身上,她迎上去拉住归希文的胳膊,“你去哪了,怎么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饿了吗,给你留了饭。” 张冬玲说着要去张罗,归希文却一把拉住她的手。 他把张冬玲按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开口:“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商、商量什么事?”张冬玲舌头有些打结,她莫名感到紧张。 这些天来,归希文一直都挺沉得住气,什么也没做,甚至都没有去找人家张阔的麻烦,也没有去找明雪对峙。 可她这个做娘的知道,这绝对不是归希文的性格,他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大招呢。这会儿听到归希文有事商量,她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仿佛这么多天的焦躁不安总算要有个了结。 一旁的归向荣看着依旧淡然,他捏着报纸,没吭声。 归希文扫了他一眼,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悠然落座,“我要结婚。” 轰的一下,仿佛一声惊雷落进屋子里。 张冬玲愣坐着,只觉得脑子混混沌沌,根本无法思考。 她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和谁结婚?” 不等归希文回答,张冬玲脑海中立即跳出一个人选,她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似的那般笃定:“是不是上次来我们家找你的那个大学生?” 归希文也愣了,“哪个大学生?” 有人来家里找他,他怎么不知道? 张冬玲如实相告:“就是你那个大学同学啊,好像叫做吴雨静,说是你同班同学呢,特意带了东西过来拜访,可惜当时你不在。我记得那同学长得挺好,皮肤白,个子高,面色红润,看着健康,人还特别有教养有礼貌。” 归希文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她,是……” 张冬玲立即打断,有些惋惜地说:“不是她啊,我觉得人家条件蛮不错的,不是她难道是上次纺织厂那个小你一岁的姑娘?” 归希文有点懵,“这又是谁?” 张冬玲滔滔不绝:“那个纺织厂的小姑娘你忘记了吗?人家上次过来咱们大院打探你的消息呢,说是受过你一次帮助,一直记在心里。我看那姑娘条件也不错,长得很标致,身材高挑,皮肤也白,虽说没读过大学,但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看着就是个能治家管事的。” 归希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无法从记忆中调取出这样一个人物,他有些躁意:“我早就记不起来帮过谁了。” “噢噢噢,我知道了,一定是……” 张冬玲这次信心满满地开口,却被归希文立即打断,“别猜了,是顾樱。” 第11章 反驳 张冬玲见过顾樱,在顾樱搬来大院的第一天。 那是三月末的某一天,孙兰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到大院门口向赵叔打探消息,张冬玲正好路过,瞧见了躲在孙兰身后的顾樱。 明明是入春的暖和天气,顾樱却还裹着厚棉袄,她小小一个,即使裹了棉袄,看上去却并不臃肿。 顾樱站在孙兰的旁边,一双似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既不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不探头探脑地上前捣乱,她就乖乖站着,安静地等待孙兰办完事。 顾樱这样乖巧的模样令张冬玲印象非常深刻,张冬玲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调皮,她做梦都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可上天没给她实现梦的机会。 那天在大院门口遇到顾樱,张冬玲盯着顾樱看了很久。她想,她要是有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就好了。 但女儿和儿媳妇是不一样的。 若顾樱是她女儿,那她一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顾樱,把她喂养得白白胖胖。可现在顾樱要当她儿媳妇,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挑毛病的习惯。 顾樱长得不够白,看上去一点也不洋气。个子也不算高,比明雪要矮半个脑袋。 更关键的是顾樱身子不好,四肢都要瘦成麻杆,冬天还要经常喝药调理,这样的身体以后操持家务恐怕都有困难,更别说生养小孩了。 归希文结婚是娶老婆,不是娶个菩萨天天在家供着侍奉着啊。 张冬玲自认为作为母亲,她有责任在儿子择偶方面给予适当的建议。 “我不同意,大院里这么多条件好的姑娘,你怎么偏偏挑中最差的一个?” 归希文不置可否。 他斜斜望着脚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同意也行,那我之后十年不娶妻、不处对象、不相亲,你要是能接受,这样也可以。” 归希文的态度带着十二分的散漫,似乎只是说了些玩笑话,但张冬玲知道这些不是玩笑话,归希文这死崽子是真能干出这种事。 归希文现在二十二岁,等到十年过后就是三十二岁,那么大的年龄,简直就像商场里的打折商品,即便用了上等的材料,也不得不降价销售。 张冬玲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归希文:“你威胁你老娘?” 归希文耸耸肩,“这不是威胁,这是商量。” 商量,商量个屁。 两个都是不情愿的选项,这叫哪门子商量! 张冬玲气得满脸通红,她目光甩向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归向荣,咬牙切齿:“你这个当爹的说句话啊!” 归希文拍拍袖子,站起身,“那你们商量商量,我就不打扰了。” 眼看归希文拍拍屁股走人,张冬玲一双眼睛如利刃扫向归向荣,开始数落:“你哑巴了?你儿子拿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就舍不得张开一下你的金嘴?” 归向荣又拿起晚报,报纸遮住他半张脸,却没遮住他接下来的话。 “我没什么意见。”他说。 “什么?”张冬玲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气急败坏地直接将归向荣手中的报纸扔进垃圾袋,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吃错药了?” “你见过顾家那个姑娘吗?你知道她的样子吗?你没意见是什么意思,你同意希文娶顾家那个姑娘?” 归向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取下挂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镜框,用衣袖擦了擦镜片,慢悠悠道:“希文是大人了,他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满肚子牢骚的张冬玲只等归向荣说出稍不符合她心意的话,便打算开始释放怒气。这会儿听到归向荣这句话,她罕见地沉默了。 沉默片刻,张冬玲敏锐地从这句话中解读出另外一层意思:“好哇你个归向荣,你这话是不是暗搓搓的怪我上次擅做主张同意希文和明雪的婚事?” “不是。”归向荣否认。 “怎么不是,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张冬玲揪着不放,开始拿陈年往事挑刺。 归向荣没再辩解,他和张冬玲生活这么多年,了解张冬玲的脾性,知道她只是故意找茬而已。 就这样,大院里的人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前些天明家天天争吵不断、扰人不宁,现在这种现象传染给了归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左邻右舍在只字片语的争吵声中听到了大消息,于是乎第二天大院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大消息。 这些天大院里的消息简直比年底的时候还要劲爆,原本以为明雪和张阔的婚事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还能出现更离谱的事情。 刚开始这事经由归家的邻居吴婶传出来时,甚至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归希文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瞧上顾家那个没相貌没身材的瘦骨伶仃的小丫头? 吴婶却说得信誓旦旦:“你们别不信,我年纪上来了,但耳朵还挺好使,我可是亲耳听到的,绝对不会错,归希文就是要娶顾家那个姑娘,而且非她不娶,不然以后就打一辈子光棍。” “耳朵好使”的吴婶就这样把归希文传成了痴情种。 大院里那些精明的人却还是不信,觉得归希文这分明就是为了气明雪,明雪找了个条件普通的张阔,归希文转头就要和大院里条件最差的顾樱结婚,这摆明了是下明雪的面子。 一时间,流言纷纷。 孙兰下午挎着菜篮去买菜的时候,发觉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这种情况孙兰遇见过,以前因为顾长明身份的原因,她在单位里遭受到这种被人背后议论的眼神。 孙兰的心一下子吊起来。 她想,完了,肯定是顾长明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吴婶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吴婶挎着菜篮主动上前和她套近乎,“哎哟,好巧啊,你也去买菜啊,咱俩一起。” 孙兰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她想,若是顾长明的工作出了问题,想必是没人主动过来和她搭讪的。看来顾长明的工作没出什么问题。 孙兰脸上露出笑容,她和吴婶不太熟悉,只有过几面之缘,但她向来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既然吴婶过来和她说话,她也不扭捏,直接问道:“吴婶,问你个事儿,我今天怎么觉得大家伙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呢?” 吴婶一愣,尖着嗓子问道:“这事你还不知道啊?” 孙兰懵了,“什么事啊?我该知道?” 吴婶笑呵呵地一拍大腿,“归希文要娶你家姑娘的事情,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啪嗒一声,菜篮落地。 孙兰双手紧张地攥紧衣角,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真的?” 吴婶看着孙兰一副不知情的憨厚模样,哈哈笑起来,“实不相瞒,我刚才和你套近乎,其实就是想和你打探这事,没想到你这样子简直还不如我知道得多。” 孙兰猛地把菜篮提起来,返身往回走,“吴婶,你先去买菜吧,我回去一趟。” 看着孙兰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吴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嘴里喃喃:“啧啧,这顾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孙兰提着空空的菜篮疾步走回去,还没进门就朝着房间大喊:“顾樱,顾樱!” 顾樱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妈,我在呢,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孙兰把菜篮扔在一边,上前一把抓住顾樱的胳膊,紧张又激动地望向顾樱,“听说归希文要娶你,有这事吗?” 顾樱眨了两下眼睛,“你问我?” 孙兰愣住,她被顾樱这种懵懂的表情弄得有些晕头转向,顾樱看上去似乎并不知情,可人家归希文都要娶顾樱了,这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发生的事情,顾樱和归希文之间应该有点什么才符合常理。 孙兰正要进行仔细盘问,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一回头,瞧见张阔那张熟悉的脸,孙兰的脸色立即沉下来。 现在的孙兰并不欢迎张阔的到来,她想起身拒客,顾樱却先她一步站起身,道:“妈,他来找我的,我出去一趟。” 孙兰冷着脸,没吭声,算是默许。 顾樱熟门熟路地带着张阔出门右转,两人走在一起,顾樱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她还像以前那样熟络地和张阔打招呼。 “这几天你都没来找我,不过听说你要结婚了,婚礼在下个月办,应该挺忙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樱扬着一张温和的笑脸,笑容里面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 这样的笑容看得张阔有些难受。 他这些天没来找顾樱,是他没法面对顾樱,他怕看到顾樱伤心难过的一面,也怕面对顾樱的质问,只是没想到,顾樱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她还拿他当朋友,一如既往。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让张阔更加难以面对。 他沉住气,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单刀直入:“听说归希文要娶你?” 顾樱无辜地眨眨眼,笑道:“我也才听说。” “你不能嫁给他。”张阔斩钉截铁地说。 顾樱揉揉鼻尖,有些好奇地望向张阔,“为什么?” 张阔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顾樱,眼里某些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翻涌。 良久,他才出声:“归希文他根本就是为了气明雪才要娶你,顾樱,你是个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他的目的。” 顾樱“哦”了一声,脚尖碾着一块小石子,漫不经心道:“那你想到明雪的目的了吗?” “什么?”张阔没听清。 顾樱停下脚上的动作,抬眸静静直视张阔的眼,“明雪放弃条件更好的人,突然要嫁给你,张阔,你也不是个笨人,你想到她的目的了吗?” 张阔心中一震,久久没有言语。 第12章 拜访 周遭变得沉默静谧,只有无声的风吹拂脸颊。 张阔动了动嘴唇,他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是一句也没能脱口,最后只嚅嗫着道:“她说她喜欢我。” 明雪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这并不是张阔随口一编的谎言。 张阔还记得明雪站在他面前真挚表达情感的那一幕,那一幕很怪异,很令人不解,却也很让人难以忘记。 之前的他和明雪并无太多交集,即便在大院里遇见,也只是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明雪这样光鲜亮丽的人,周围有太多的簇拥者,而他向来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他觉得他和明雪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后来他遇见顾樱,他对这种观念更加确信,他的确和明雪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和顾樱才是。 与顾樱的相处的是和谐的、轻松的、惬意的,而与明雪的相遇,总是充满拘束与不再在。他们生来便不适合。 可有一天,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明雪突然跑到他面前表明心意,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心态与真挚热烈的眼神,几乎让他溺在无尽的虚妄之中。 于是他同意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可乍然听到大院里传扬着归希文要娶顾樱的消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似乎有一个不同意的理由,只是被他压制在心底。 所以他才不明不白地来找顾樱,不明不白地说出那些话。 顾樱心里做过很多猜想与揣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竟是这样,原来明雪还对张阔表露过爱意。 顾樱垂着的眸子渐渐涔出笑意,似是自嘲搬开口:“明雪说她喜欢你?哦,说不定归希文也是喜欢我呢。” 张阔站着没动,一双眼死死盯着顾樱。 顾樱见他不接话,哂笑道:“怎么,你觉得明雪能喜欢你,归希文就不能喜欢我啊?” 张阔没吭声,他看着顾樱眼里透出的点点星光,突然问:“那你喜欢他吗?” 顾樱没回答。 她抬起眸子直视张阔,反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明雪吗?” 沉默,无尽的沉默。 可是,在成人的世界里,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轻柔的风吹过额前的碎发,顾樱将头发往耳后一挽,然后伸出手朝向张阔:“既然明雪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两情相悦,再留着别人的东西不合适,你把我上次送给你的中国结还给我吧。” 顾樱的手就这样赤条条地伸在空中,张阔看着她食指上薄薄一层茧,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紧抿着的嘴唇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张开,毫无情绪地说道:“我扔了。” 顾樱的手一顿,悻悻收回来。 “是吗,你上次送给我的,我也扔了,那行,咱们扯平了。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顾樱一股脑说完,也不给张阔反应的机会,掉头就走。 张阔站在原地,看着顾樱走远的瘦小背影,视线逐渐被眼里的雾气模糊。 良久,他小心翼翼掏出口袋里的中国结,放在掌心里无声地摩挲。 他今天就不该过来,顾樱和明雪之间,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但愿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顾樱与张阔分别后,埋着脑袋往回走,没走多远,一个小胖子突然堵在她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小胖子大概十来岁左右,一对眉毛生得又浓又黑,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如果他瘦下来,这样的神情着实有几分恐吓的意味。 可他现在一张胖墩墩的脸,顶着这样凶神恶煞的表情,不仅不会让人害怕,反而生出几分喜感。 顾樱不认得他,以为是自己埋头走路不小心挡了人家小朋友的道,主动跨开一步,准备让道。 哪知她一抬脚,小胖子也跟着抬脚。她往左,小胖子跟着往左;她往右,小胖子也跟着往右。 顾樱停下来,盯着小胖子的脸琢磨了一会儿,刚要开口询问,却听见对方先出声:“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顾樱原本想要问的话全都堵在嘴边,她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好奇地反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说话,你们靠得很近!”小胖子气愤地控诉。 别的男人?是指张阔吗? 顾樱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已然看不见张阔的身影,她回过头盯着小胖子,俯下身问道:“哦,那又怎么了呢?” “所以我不同意,”小胖子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不同意你做我大嫂!” 顾樱目光一顿,重新将面前的小胖子上下打量一番。 据说归希文有个弟弟,叫做归希武,十来岁,是个调皮捣蛋的闯祸精。 顾樱搬来一个多月,从来没瞧见过归希武,因为归希武放了学从不沾家,像脱缰的野马,在外面浪到天黑才肯回家。 这么看来,面前这个小胖子无疑就是归希武了。 归希武郑重地发表完自己的意见,瞧见顾樱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他,他顿时炸毛:“你看什么看,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改变主意,我跟你讲,我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顾樱摊摊手,无奈道:“不改变就不改变吧,不过你可以让让道吗?我要回家。” 归希武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今天一定要让顾樱放弃做他大嫂这个想法,结果面前的人好像并不在意。 归希武愣愣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脑子里预想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啊,在他的想象中,一定是顾樱死缠烂打要和他大哥在一起,顾樱听到他反对的话,一定会气急败坏。怎么现在这人完全没反应,一心只想着回家? 归希武察觉到事实和他想象的不同,顿时气急败坏,双手一张,完全挡住去路,威胁似的朝面前的人说:“我不让,除非你保证不做我大嫂。” 顾樱抱臂觑着他,笑道:“那我可不能保证。” “你……你太讨厌了!” 归希武鼓着一张脸,像只生气的小河豚,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在抗拒顾樱,仿佛和顾樱有什么深仇大恨。 其实说起来,归希武和顾樱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小小年纪的他没办法接受大哥娶这样一个女人作为大嫂。 要知道以前他的准大嫂可是明雪,在归希武看来,他大哥就该娶大院里最漂亮的姑娘。 没想到他大哥现在明雪没娶成,却要娶这样一个长得毫无特点的女人,归希武根本无法接受。 以前大哥那个大学同学吴雨静,亭亭玉立,人又温柔,说话也好听。还有纺织厂那个好看的姐姐,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甚至大院里的李晴,那也比顾樱长得好啊。 归希武就不明白了,怎么大哥偏偏要娶顾樱呢,明明顾樱一点也不好看,不仅不好看,性格一点也不温柔。 归希武瞪着顾樱,恶狠狠道:“哼,你别得意,我们全家都不同意,我姑姑已经去你家了,你别想嫁给我大哥!” 顾樱眉头一皱,“你姑姑去我家?” 归希文有个出了名的泼辣姑姑归采红,据说上次归希文被明雪退婚,归希文的父母还没出面,他姑姑归采红就单枪匹马闯到明家大闹一通。 明家理亏,只得让归采红骂了个狗血淋头,受了气还没法说。这事大院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大家已经习惯归采红这样强悍的作风。 顾樱心里一沉,她怕母亲在家受欺负,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 等她回去一看,家里的确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归采红端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接过孙兰递过来的茶。 归采红面容姣好,眉目清秀,看着不像是接近五十岁的女人,只有眼角的鱼尾纹才能彰显出她上了年纪的事实。 归采红接过孙兰递来的茶后,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谢,看上去十分温和,和传说中泼辣的模样相去甚远。 着急赶回来的顾樱看到这一幕,心里稍稍放松下来,站在门口不停地喘气。 孙兰刚给客人递完茶水,瞧见顾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她走上前拍拍顾樱的背,小声给她使眼色:“这是归希文的姑姑,你快叫人。” 顾樱望着堂屋中央的妇人,微笑着开口打招呼:“阿姨好。” 归采红回敬一个淡淡的笑容,脸上看不出太深的情绪。 顾樱趁着归采红喝茶的功夫,一把将孙兰拉进房间,小声质问:“妈,她过来做什么,她有对你说难听的话吗?” 孙兰拍了一下顾樱的脑袋,“说什么呢,你怎么把人家想得这么坏,她无缘无故对我说难听的话做什么。你看人家多讲礼节,还特意买了一袋水果糖过来呢。” 孙兰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袋水果糖,笑道:“我看人家没什么恶意,就是来看看情况而已。” 顾樱视线落在桌上那袋水果糖上,目光一沉。 不是芝麻糖,不是麦芽糖,不是花生糖,偏偏是水果糖。 顾樱阴沉着脸,低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13章 试探 堂屋里传来茶杯磕碰桌面的声响,孙兰意识到她和顾樱在房间里站太久,立即拉着顾樱往外,在归采红面前坐了下来。 孙兰陪着笑脸,给归采红的茶盅添了热水,温声问道:“不知道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归采红心里哼笑一声,觉得孙兰在明知故问。 大院里归希文和顾樱的事情传得那样风风雨雨,她作为归希文的姑姑,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归采红双手按在茶杯上,眼睛觑向顾樱,上下扫了一遍,不禁在心里直摇头。 顾樱这姑娘长得也太普通了,大院里随便挑一个女孩子也比她条件好,不知道归希文到底抽了什么风,非得娶这样一个丫头。 归采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把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顾樱一些事情。” 顾樱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却瞟着自己的鞋尖,“阿姨想问什么问题?” 归采红也没客气,直问道:“你是怎么和希文认识的?” 顾樱两只双脚不安分地左右摇摆,嘴里却回答得毫不犹豫,“确切的说,我们并不认识。” 归采红脸色变了变,语气骤冷:“小姑娘,做人要实诚,你和希文若是不认识,他怎么会要娶你?你说这话,莫不是故意逗我?” 一旁的孙兰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她连忙扯了扯顾樱的衣袖以作警示,又笑着对归采红解释:“小樱才来没多久,身体不太好,平时都在家待着,大院里的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估计对归希文也只是见过几面,没说上几句话,所以才说不认识。” 归采红的脸色缓和一些,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孙兰,觉得这个当妈的性格还不错,比顾樱这女儿看着圆滑。 想到这里,归采红抬眸望了一眼顾樱,顾樱低着头,脸上若无其事,仿佛对空气中流转着的奇怪氛围一点也察觉不到。 归采红顿时有些揪心,这姑娘不仅长得平凡,对人对事好像也不会处理,一点为人处事的经验都没有。 归采红没由来地又对孙兰起了意见,把女儿养成这个样子,做母亲的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 一想到以后可能要和这样的家庭做亲家,归采红心里就冒出一股不耐烦,她大着嗓子,丝毫不客气地说:“顾樱之前主动送了一袋水果糖给希文,看这样子,并不像是不认识啊。” “主动”二字被咬得很重,归采红话里莫名带着的阴阳怪气让孙兰不大舒服,她略感不安地向顾樱求证:“有这种事?” 顾樱还没回答,归采红抢先道:“千真万确的事,这可抵赖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我也都习惯了,希文这孩子条件一直很优越,想要和他搭讪套近乎的姑娘,我随便一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我也都理解。但是主动送了东西,却又说不认识,这种操作我还是第一次瞧见。” 一旁的孙兰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知道这事的真假,不敢贸然发言,只一个劲地盯着顾樱,心里很是发虚地小声问道:“小樱,有这回事吗?” 顾樱点头,“有。” 孙兰倒吸一口气,心里堵得发慌,脸上因为羞愧染上潮红,火辣辣的羞耻感一路烧到脖子根。 “这、这可能是、是她……”孙兰想为顾樱辩解,语无伦次的她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辩白。 归采红在一旁瞧着孙兰慌张的模样,心里很有一股揭露对方虚伪用心的快感。 归希文的条件好,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尽办法接近,归采红觉得,归希文要娶顾樱,八成是顾樱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归希文,不然归希文怎么会瞧得上顾樱? 在她得知顾樱送了一包水果糖给归希文后,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所以她这次过来,故意带了一包水果糖。 她倒要看看,被揭露小伎俩的顾樱会是个什么样的面目。 沉浸在胜利中的归采红嘴角慢慢渗出笑意,她心中正得意,突然听到顾樱冷冷的声音传来:“我的确送了归希文一袋糖,不过是他先送了我一张糖票,我只是作为谢礼而已。我不知道阿姨你从谁口中得知这件事,不过你应该听全面一点。” 归采红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她立即反驳:“不可能,希文为什么要送糖票给你?” “不知道。”顾樱耸耸肩,懒散道:“可能他对我一见钟情吧。” 归采红顿时梗住。 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顾樱到底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连一见钟情这样的字眼居然都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归希文会对顾樱一见钟情? 可拉倒吧。 归采红气血上涌,肚子里不知道翻涌着多少难听的话,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她对这事没底,不知道整个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不过她可以确定,归希文肯定不会对顾樱一见钟情,这绝对是顾樱瞎扯淡。 很好,归采红对顾樱的印象又差了一截,顾樱这姑娘不仅长得平凡,不会为人处事,而且还没有自知之明。 归采红压制住心底的火气,尽量用平静地口吻陈述道:“希文这孩子虽然从小就调皮,但他的成绩一直都是班上第一,老师们对他又爱又恨,恨他太调皮,爱他天赋高。后来他也的确没让大家失望,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上咱们省最好的大学。” “这眼看要毕业了,希文的学校也要给他分配工作,如今的大学生都金贵,他会被分配到很好的事业单位,以后会有很好的前途。其实即便他没有上大学,他跟着他爸进厂,以后的前途也不会差。他的人生,怎么走都是康庄大道。” “再说说他这个人,除了脾气有点大之外,其余地方没什么好挑剔的。你就随便看看,这大院里的后生,有哪个比希文长得好?他一米八多的大高个,配上那张出挑的脸,站在人群中就是最亮眼的那个。” 归采红说了一堆,对于顾樱而言,其实只有四个字:你配不上。 顾樱默默听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她终于染上几分伤心。 她定定看着归采红,有些伤感地说:“阿姨,我父亲只是厂里一个普通的员工,我没有什么康庄大道。我只上过高中,也没有机会分配好的事业单位。我长得平凡,比不上大院里大多数女孩子,更加没有挑剔的机会。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阿姨,归希文要娶我的消息并不是我传出去的啊,大家伙都在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怎么就认定是我不知好歹要高攀呢?我和我妈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我也想问问归希文为什么要传出这个谣言呢。” “阿姨你也知道,女孩子的名声比较重要。你们归家传出这个消息让我陷入舆论的漩涡,现在你们归家又来当面指责我别有用心,好话歹话都是你们在说,我已经没有半点置喙的权力,却还要忍受你的当面奚落,这样是不是欺人太甚?” “阿姨,你这次过来的目的我也清楚了,无非是想说明我配不上归希文,让我别想嫁给他,可归希文从来没有当面跟我说过他要娶我,我要怎么拒绝呢?我总不能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就主动去拒绝他吧?这是不是有些太自作多情了?” 归采红听完顾樱这番几乎毫无漏洞的话,人都要傻了。 她简直快要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在这里欺负无依无靠的两母子。 在心里默默自责了一阵子的归采红端起旁边的茶杯猛灌一口茶,试图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的归采红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今天过来不是为了给顾樱一点颜色瞧瞧吗?怎么默默还站到了顾樱那一方? 不对,看来她的猜想不对,顾樱也不全是一无是处,她那张嘴挺厉害,巧言利辩,容易将人绕得摸不清头脑,说不定归希文就是这样被忽悠的。 归采红盯着顾樱,一下子竟然分不清刚才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无论是真是假,顾樱提到的一点不得不重视,那就是归希文并没有当面和顾樱聊过此事。 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归希文一个人的想法。 归采红坐不住了,她觉得她得立即回去和大哥大嫂商量这个事情。 归采红风风火火的性子,来的时候匆匆,走的时候也匆匆。看着归采红渐渐远去的身影,孙兰站在门槛上,有些惆怅。 她回头望向顾樱,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孙兰走进房间,取出那包水果糖,放在手心里仔细瞧着。 当初归希文送顾樱糖票的事情,孙兰都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知道,原来顾樱后面还回送了归希文一包水果糖。 孙兰将水果糖放在手心里挤来挤去,最后没忍住,小心朝顾樱问道:“如果归希文亲自来跟你说,你真的会拒绝他?” 顾樱没接话,只是笑着把水果糖撕开,悠然地取出一颗,撩开包装,放进嘴里。 她脸上满是水果糖的甜味,全然不见刚才悲戚伤心的神色。 急匆匆赶回去的归采红刚踏入归家,迎面撞上要出门的张冬玲。 张冬玲拉着归采红的胳膊,嚷道:“我刚才听希武说你去了顾家,正要去找你呢,你就回来了。哎哟我说采红啊,你这个节骨眼上去顾家干嘛啊?你这一去,大院里又该传得风风雨雨了。” 张冬玲有时候对这个小姑子的行为真的无法理解,上次明雪退婚的时候也是,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归采红就一个人跑去明家把人骂了一顿。 幸好那次是明家理亏,没有找茬,不然归采红这样肯定是要惹麻烦的。而且归采红这种行为最终都是要归家背锅,那次去明雪家里骂人,大家估计都还以为是她和归向荣特别授意的呢。 归采红嫁人了,不在大院里生活,可她还在啊,归采红惹的麻烦事,到头来还不都是算在她头上。 这次也是,明明事情还没落定,归采红这样明目张胆地去顾家跑一趟,这不是白落人口实么。 张冬玲心里憋着气,心情躁了些,她正要大发牢骚,瞧见归采红不太高兴的神色,顿时忍住了。 上次归采红从明家回来,趾高气昂得很,仿佛出了八辈子的恶气,这次从顾家回来,神色有些难看。 怎么回事,向来不肯吃亏的归采红这次在顾家没讨到好处? 胡乱猜想着的张冬玲被归采红一声拉回现实,“大嫂,你赞同希文娶顾家那个姑娘吗?” 张冬玲语气凉凉,“这还用说?” 归采红把张冬玲拉到一边,小声道:“大嫂,我有个办法。” 两人站在门边的角落里,交头接耳互换信息。 旁晚,归希文回到家,一眼瞧见坐在沙发上的归采红。 归希文打了声招呼,抬脚往房间里走,却被归采红叫住:“希文,你不是说要娶顾家那个姑娘吗?你得到人家姑娘的同意了?” 归希文脚步一顿,“没有。” 归采红笑起来,“你说着要娶人家,你又不跟人家说,你就这么自信人家会答应你啊?” 归希文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他目光扫向正从房间里出来的张冬玲,狐疑地问:“你们都同意了?” 张冬玲没吭声。 一旁的归采红朝张冬玲使了个眼色,笑着接话:“同意了,你想娶就娶吧。” 第14章 嚣张 张涛一大早起来,迷迷糊糊洗漱完,随意抓了件褂子往身上一套,风风火火出门上班。 一出来,猛然撞见恣意靠在墙边的归希文,张涛吓了一大跳,原地弹出两米远,“卧槽,大哥你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是会吓死人的!” 张涛拍了两下心口,觑着归希文,嘴里开始滑油:“你一大早等在我大门口干啥?想和我约会啊?那不行,我得去厂里上班,要不咱们约别的日子也行。” “滚!”归希文一脚踹向张涛。 张涛灵活一扭,避过归希文的攻击,笑嘻嘻道:“你一大早等在我大门口总不能就是为了说句滚吧?那我真滚了,你别后悔啊。” 归希文一把薅住张涛的胳膊,迟疑着道:“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张涛收起嬉笑的神态,问得颇为认真。 归希文紧抿着嘴的唇几度张开,想说却不说。 张涛等得着急,一巴掌拍向归希文的肩膀,“哎哟大哥,你到底说不说啊。要是不说,那我去厂里了。” 张涛嘴里说要走,身子却诚实得很,半步也没挪开,他心里清楚,归希文这会儿来找他,估计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归希文也没多耽误,直问道:“你上次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张涛摸着后脑勺,半天想不起自己说过什么重要的话,竟然让归希文还一直惦记着。 归希文神色冷下来,瞟向张涛的眼神格外犀利。 张涛求生欲骤升,立即摆出双手为自己辩解,“哎哎哎,这真不是我的问题,你想想我一天要说几千上万句话,我怎么知道我说了哪句话被你放心上了?” 归希文咳了咳,“就是那天你给我那包水果糖时说过的话。” 张涛抓着头顶的短毛,仔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终于想起一些片段。 他似乎说过归希文条件很好,任何女孩子都愿意嫁给他。难道归希文指的是这些话? 不是吧,归希文一大早过来候在门口,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事情?归希文不是这么矫情扭捏的人啊。 张涛正纳闷,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听到的关于归希文和顾樱的八卦。 他原本对于这种传言半点也不相信,毕竟归希文和顾樱,这两人都不怎么认识,根本没什么交集,突然要结婚什么的,简直天方夜谭。 他以为这些都是闲着没事的大爷大妈随便编造的,昨天面对这种言论,他只是一笑了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件事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张涛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哆嗦着看向归希文,结结巴巴:“你难道、你难道真的要……” 凭着张涛语无伦次的模样,归希文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话,他一脚踢在张涛屁股上,“滚吧,再不滚就要迟到了。” 张涛瞬间回过神,顿时满脸纠结满脸痛苦,这时候真不想去上班,他只想压着归希文逼迫他把实情都交代清楚。 可现实很残忍,迟到不仅要挨批评,还要被罚钱。 权衡之下,铜臭味还是战胜了好奇心,张涛一路向厂里狂奔,边奔边回头放话:“你给我等着,我一下班就去找你!” 看着张涛很快消失的背影,归希文摇头苦笑。 得,什么都没问出来。 往回走的时候,归希文埋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路过供销社,归希文偶尔抬头看了一眼,莫名想起那天押着顾樱过来买白糖的情形。 他停住脚步,站在供销社外面,怔怔望着门框上的木牌,有些出神。 记忆里,顾樱捧着一袋白糖,笑盈盈地从里面走出来的画面跃然于眼前,归希文有些恍惚,仿佛置身在前尘往事中,看到了不可追溯的以往片段。 直到面前的人开口打招呼,归希文才猛然惊醒。 原来眼前的顾樱是实在的顾樱,不是记忆里的虚幻。 归希文偏过头去掩饰刚才的失神,他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顾樱没想到刚从供销社里面出来就碰见傻站在外面的归希文,归希文愣愣地站着,半天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樱礼貌性地打了招呼,没话找话:“好巧,你也来买东西?” “不是。” 干巴巴的一句话,堵了让人接话的冲动。 归希文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他咳了咳,企图说明来意,几次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正做着心理建设,面前的顾樱突然开口:“听说你要娶我?” 归希文一愣,深色眸子盯着眼前的人,有几分意外。 他没否认,放在口袋里的手慢慢紧张地握成拳头。 顾樱望着他,又道:“你说要娶我就娶我,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呢?” 顾樱的神色很认真,她表情似笑非笑,眼里清澈坦荡,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归希文心里拔凉,此刻只想把张涛胖揍一百顿。 握成拳头的手,掌心已经涔出汗,安静地待在口袋里,让人看不出端倪,一如归希文冷着的脸,丝毫看不出底下翻涌着的情绪。 静默几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 顾樱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归希文,“我答应。” 归希文猛然抬眸,正对上顾樱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纯洁,一下子刺痛归希文的良心,他挥开顾樱的手,语气冰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吗你就答应?” 顾樱呲笑一声,带着无限包容的语气:“不管你为什么娶我,我都答应。” 归希文怔住,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视线全部落在面前人身上,他企图从顾樱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一无所获。 “为什么?”他问。 顾樱没回答,只是把水果糖塞到归希文手中,语气真诚:“谢谢你姑姑送来的糖。” 直到顾樱走出视野,归希文才收回探究的目光。 他愣愣看着躺在掌心里的糖,久久没有回过神。 大院里关于归希文和顾樱的谣言越来越多,大家伙都传遍了,住在大院里的明雪自然也听到风声。 不过她忙着准备婚事,一点也没有心思关注这件事。倒是她的好朋友李晴,时不时过来跟她发牢骚。 自从明雪和张阔的婚事定了之后,李晴下了班经常跑过来帮明雪在挑选东西方面提建议。原先李晴总要八卦明雪选择张阔的理由,现在听到归希文和顾樱的事情,她立马改弦易辙,奋起攻击。 “哎,小雪,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归希文怎么会看上顾樱呢?但我看吴婶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李晴压根不相信这是真的,可吴婶说得那样真实,她心里有点相信,又不太愿意相信。 明雪挑着被套花纹,不甚在意:“可能是真的吧,不过以归希文好面子的脾性,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气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李晴激动得跳起来,“归希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瞧上顾樱那种人,他就是看你悔婚,心里气不过,所以找个处处不如你的,故意气你对不对?” “嗯,多半是这样。”明雪说着,拿出几种花纹递给李晴,“你看看这几种花纹,你觉得哪种好看?” 李晴根本没心思替明雪挑花纹,她随意选了一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你气不气啊?” 明雪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气的。” “真的不气吗?”李晴偷偷观察着明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张阔啊?” 张阔那条件,实在是太普通了,放在大院里是她都看不上的存在,怎么明雪偏偏会选择张阔呢? 李晴不懂,只觉得明雪这样漂亮的美人,嫁给张阔,属实吃了大亏。 明雪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周围人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别说李晴,就连她父母也不理解她,甚至还有人认为她中了邪,脑子不清醒才选择张阔。 可这些人哪里知道,大院里最不起眼的张阔,以后是混得最好的人,她现在吃点苦算什么,以后享福的日子多着呢。 这些人不懂就不懂吧,她也懒得解释,反正要不了几年,大家就会亲眼见证她的眼光是多么精准。 李晴没等到明雪的回应,嘟起嘴,满脸不爽:“这样倒是便宜那个顾樱了。” 李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樱的场景,顾樱灰头灰脸的模样,那真真是个从乡下搬过来的土包子,连垃圾都不知道往哪里扔的乡巴佬。 明明条件那么差,处处不如人,却还能嫁给大院里条件最好的归希文,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为什么自己的运气没有这么好呢? “便宜顾樱?”明雪挑眉,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好笑。 归希文婚后不久就会撒手人寰,这有什么好的。 顾樱嫁过去也只是守寡而已,她注定是要死老公的。 明雪似乎心情极好,她一脸高深莫测:“这话说得有些早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路支持的小可爱们~ 预收《从美利坚回来的大佬原配[九零]》求个预收~ua~ 于佩从小便是大院里所有孩子的榜样,小姑娘人长得讨喜,学习又好,连连得第一。十九岁那年不负众望,在一众大院长辈的殷切目光中出国留学。 于佩爷爷是个顽固派,他怕于佩出国后沾染国外的坏作风,赶在出国前把她嫁给隔壁谢教授的小儿子谢屹。 谢屹与于佩相反,从小便是大院子的闯祸精,三天不管能上房揭瓦,学习更是一塌糊涂,高中都没读完就去工地搬砖。 于佩想出国,暂时同意嫁人。她心想,待她在国外发展几年,羽翼丰满,到时候再回来解除婚约也不迟。 只是后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本年代文中的早死原配。 她主动与谢屹离婚,让刚进城的乡下女主捡了漏。乡下女主利用谢家的关系网混得风生水起,更是在谢屹成为首富后在她面前趾高气昂,说她没有享福的命。 心高气傲的于佩被气死了,她这光鲜亮丽的短暂一生只是为了衬托女主的幸福。 于佩:“……” 呵,就离谱。 谢屹听说自己的精英妻子回国了,想必是来和他离婚的。 他很自觉拿出一份离婚协议,递给对方。 于佩没接,反而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笑容满面地为他打气:“加油哟,就算搬砖,你也一定可以搬成首富!” 谢屹:? 这妻子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第15章 上当 归希文一回来提了结婚选日子的事, 张冬玲吓愣了,立即把归采红传唤过来,质问:“你不是说他们不能成么, 现在希文都要选日子了!” 归采红被张冬玲叫过来, 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张冬玲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弄懵了。 她拉着张冬玲坐在沙发上, 尽量平复语气, 详细地询问:“怎么回事,你慢慢跟我说清楚, 这话是谁说的?” 张冬玲一拍双手,心里泄了气, “这话还能是谁说的, 当然是希文跟我说的, 人家顾樱答应他了,他已经在选日子了。” 归采红听完,整张脸皱成一块老抹布, 即便听到事实,她还是不相信地质问着:“顾樱答应了?他们顾家答应了?” “可不是么。”张冬玲拖着老长的调子, 语气里尽是不满。 归采红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不可能的,顾樱她怎么会答应呢, 她当时明明……” 归采红顿了一下, 才又说:“顾樱她但凡有点自知之明, 就不会答应!还有那个孙兰, 看着也是挺明事理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意!” 归采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之后, 归采红后知后觉自己似乎上当了。 那天顾樱说得那样委屈,说什么归希文并没有开口提婚事,还说什么没法主动拒绝,那些话该不会是顾樱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她下意识以为顾樱是要拒绝归希文,才撮掇归希文去亲口和顾樱提,没想到顾樱居然答应了,顾樱居然厚着脸皮答应了。 对,这一定是顾樱使的阴谋诡计! 归采红整个人突然暴躁起来,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焦躁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吓了张冬玲一跳,她愣愣地看着归采红,出声关心:“你怎么了?” 归采红仿佛没听见,她正处在极度的愤怒之中,她料想不到自己竟然着了顾樱那个小丫头的道,她弄巧成拙,不仅没把这对拆开,反而促成了这一对。 这样的结果简直让她无法忍受。 “不行,大嫂,绝对不能让希文和那个顾樱结婚!”归采红涨红着脸,气愤地说。 张冬玲瞧见归采红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本想大发牢骚的她只得收敛一点脾气,小声埋怨:“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先前依着你的主意,已经答应希文了,现在总不能反悔。” “为什么不能反悔?”归采红把心一横,出主意道:“咱们也可以反悔!” 张冬玲听得有点懵,她没想过反悔。 一来这是婚姻大事,若是说反悔就反悔,那岂不是和明雪没什么差别? 二来她先前已经答应过归希文,虽然是为了配合归采红不情不愿才答应的,但也的确答应过,现在反悔,那就是在归希文面前失了信用。 归希文这人性子犟,要是答应了他的事情又突然反悔,那这个隔阂恐怕难以修复。 张冬玲咳了咳,表态:“真要反悔?这样不好吧,我已经答应过了,贸然反悔,希文会恨我的。” 归采红冷笑一声,“大嫂,我有个法子,保管希文不会恨你。” 法子,又是法子。张冬玲现在听到归采红说有什么法子,总觉得瘆的慌。 之前就是归采红瞎出主意,才把事情闹到这一步,这会儿归采红又要出主意,张冬玲实在不想听,但她瞧着归采红兴致高涨,配合着问了一句:“什么法子?” 归采红重新坐下来,定定望着张冬玲,提醒道:“大嫂,你还记得我家里的怀容吗?” 孟怀容是归采红婆家大哥的女儿,婆家大哥过世之后,这个女儿就过继给了归采红。归采红把孟怀容从4岁养到21岁,十几年的时间里,是真心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 张冬玲一家也认这个亲戚,一直把孟怀容当成归希文的表妹。但是这个时候猛然听到归采红提起孟怀容,张冬玲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狐疑地盯着归采红,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归采红凑近,小声道:“不如这样,咱们就说希文和怀容从小订了娃娃亲,你这个做妈的忘记了,但是我没忘,我逼着你们实现当初的承诺。这样一来,希文就娶不成顾樱了,而且到时候希文也不会恨你,只会怨我。” 张冬玲听完,眉头皱起来,她沉默片刻,出声拒绝:“那恐怕不行,希文和怀容是表兄妹,现在不比以前了,现在不允许近亲结婚,法律上明文规定的。” “嗐,这个表亲又不是真表亲,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就不能结婚了?”归采红凭空瞪了一眼,仿佛在责怪张冬玲不懂变通。 张冬玲还是摇头,板着脸道:“你说的没错,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可希文从小到大对怀容就像对自己妹妹那样,你陡然让他们结婚,希文肯定接受不了。” 归采红一听,有些着急:“大嫂,这是最可行的方法了,你要是不这么做,那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希文娶顾家那个姑娘。” “再说了,怀容的条件怎么着也比顾家那个姑娘的条件好吧?她和希文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脾气秉性都清楚,要是两人结了婚,那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啊。” 张冬玲听不下去了。 她有时候脾气上来看着很不讲理,很无理取闹,但是她并不傻。归采红那点小心思,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其实在很早之前,归采红的确以开玩笑的形式建议过归希文和孟怀容订娃娃亲,只是她没有接话,这也就当成一个玩笑过去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归采红还是有这样的心思。 张冬玲莫名有些难受。 归采红那么义愤填膺地去顾家探话,那么积极主动出谋划策,里面有几分真心是为了归希文,有几分私心是为了孟怀容? 张冬玲无法忍受这种表面上为了你好,实际上都是私计的行为。她打断归采红,“你别说了,我尊重希文的选择。”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张涛下班,和厂里的同事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拔起脚丫子,像脱缰的野马飞奔向归家。 张涛没碰见归希文,只碰见了归希文的母亲张冬玲和姑姑归采红。张涛从她们口中得知,归希文和顾樱已经到了选日子的阶段。 原来归希文和顾樱的事情是真的!他们都已经要定婚期了! 这两个看着毫不相关的人,竟然马上就要成为一对新婚夫妇! 说不震惊是假的,张涛从归家出来之后,整个人被这个消息震得三魂丢了六魄,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腿都不听使唤了。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归希文怎么可能和顾樱结婚呢? 这两个人难道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 张涛心里一股荒诞的感觉蔓延开,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听闻明雪即将和张阔结婚的那一刻。 果然,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也是,人造卫星都可以升天了,宇航员都可以登月了,太空都能建空间站了,这世界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张涛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比之下,归希文只是和顾樱结婚而已,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张涛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勉强走回了家。 然而刚冷静下来,事件的主人公之一顾樱就找上了门。 若说张涛现在最想看到的人,那肯定是归希文,他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呢。但论起谁是他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那一定非顾樱莫属。 倒不是因为讨厌顾樱,只是张涛这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樱,一想到顾樱和归希文结婚之后,自己得称呼她为嫂子,他就立马浑身充满不自在。 张涛是个话多且密的人,这会儿难得抑制住自己的本性,表现出一副拘谨冷淡的模样,“你找我做什么?” 顾樱在张涛家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她往牛塘路口走,没两步便碰见张涛。 不知道张涛是不是已经猜到她的来意,他今天表现得与平时不大相同。 顾樱也没绕弯子,直问道:“归希文的姑姑前两天是不是找过你?” 张涛怎么也没想到,顾樱特意来找他,竟然只是来问这个问题,他挠挠耳朵思考好一阵子,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好像是没找过。” “没找过吗?”顾樱略略沉思,又问:“那他姑姑怎么知道我送了归希文一包糖?” “这我哪知道啊。” 张涛说完,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猛然回过神,偏头瞪着顾樱,恢复往日不着调的模样,“啧啧,我说顾樱啊,你这什么意思啊,你送糖的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归希文他也知道啊,你怎么就不怀疑他,偏偏怀疑我?” 张涛很不爽,非常不爽。 顾樱还没嫁进归家呢,怎么就开始偏袒归希文了? 就在张涛默默在心里把顾樱这种偏袒行为唾弃几十遍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顾樱说:“我试探过了,不是他。” 之前她答应归希文时,故意送了归希文一颗糖,表明是他姑姑送的。当时的归希文很茫然,那神情似乎没料到她会和他姑姑有联系。 如果送水果糖这件事是归希文告诉他姑姑的,那他很快便会联想起来,不会是那样一副茫然的神态。 既然不是归希文,那大概就是张涛。 张涛这人是个话唠,和谁碰面都喜欢唠几句,保不准他一时口快,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顾樱盯着张涛,怀疑地问:“你再仔细想想,你真没有和他姑姑说过?” “哎呀,我是真的没……” 话到一半,张涛突然哽住。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提过那么一嘴,那天你送完糖,那一大包糖几乎都落到我口袋里,我捧着糖回家,遇见希文他姑姑,就随手掏了几颗糖递过去。” “她没好意思要那么多,我就说这都是希文的,随便拿,她就觉得奇怪,说希文从来不买这种糖吃,我那时候估计随口说了一句,说是你送的。” 张涛回忆那天的情形,大概只记得这些内容,他摊摊手,无奈地表示:“我真就随口一提,我自己都要忘记了,要不是你逼着我回忆,我根本想不起这档子事。” 顾樱仔细观察着张涛的一举一动,瞧见他并没有撒谎的迹象,转身便走。 张涛立马追上去,忍不住在她旁边吐槽:“我说你这个人真是的,问完问题就走,这么现实?” 顾樱也不搭理他,只一个劲地走,脚步很快,似乎要把身后的人甩掉。 张涛的步子大,跟上顾樱的快脚步丝毫没有压力,他甚至还有闲情向顾樱打探八卦:“你特意来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之前希文他姑姑去你家,没给你好脸色?” “呐呐呐,不说话就是默认,看来希文她姑姑去你家的确是找麻烦去了。” 张涛追着顾樱的脚步,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见顾樱给回答,他突然严肃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过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顾樱脚步一顿,停下来,神色认真道:“很重要。” “这、这……哪里重要了?”张涛简直莫名其妙,这种问题根本不值得花心思去注意。 顾樱上下打量着张涛,直言不讳:“我得看看你是不是一个说话掐头去尾只说一半的小人。” “哈?小人?” 陡然从顾樱口中听到如此负面的评价,张涛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他后颈处被不知道从哪里掉落的小石子砸了一下都来不及去看,只一个劲地拉着顾樱的胳膊讨说法。 “来来来,你等等,你仔细给我说说,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是小人?”张涛怒气腾腾,今天顾樱要是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他绝对不会放人。 顾樱解释:“现在知道了,你不是。” 她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你是归希文最好的朋友,我总得知道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品。” 顾樱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话落到张涛耳中,都只剩四个字:最好的朋友。 顾樱居然给他盖章成归希文最好的朋友。 不得不说,这正戳到张涛的心窝上。 前一刻还因为被怀疑人品而怒火中烧的张涛这一秒已经堆满笑脸,乐呵呵地拍拍胸膛,颇为自豪地放话:“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像我这样忠肝义胆、光明磊落、乐善好施、高风亮节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也就承认我最好的朋友归希文比我强那么一点点。” 顾樱:“……” 没法接话的顾樱又提脚向前走,张涛紧跟着追上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顾樱聊天还挺愉快。 但似乎记忆里的顾樱不是这样善谈的人啊。 张涛仔细回想一下记忆中顾樱的样子,发觉自己对顾樱的了解少之又少,他其实根本就不清楚顾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 只跟着大家的描述,隐隐有个大概的印象,在这个印象下,顾樱是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形象。 回想前两次碰见顾樱,也的确符合这个印象,说话温声温气,看着胆小怕事。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快言快语、不卑不亢的顾樱,仿佛才是她原本的性格。 那么,这样的顾樱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归希文呢? 因为喜欢吗? 张涛大步上前堵住去路,他微微俯身,一双眼睛在顾樱脸上全方位扫视,似乎不准备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顾樱,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为什……” 啪嗒一声,一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张涛的脊背上,阻断了张涛的询问。 张涛这次感受到了,小石子不是从哪里掉落下来的,是从身后的斜下方直直弹出来的。 张涛愤怒地环视一圈,吼道:“是谁!是谁拿弹弓射我,出来!” 他之前后颈处被弹了一下,没太在意,以为是哪里掉落的石子,这会儿石子都直接射到他背上了,这一看就是弹弓弹出来的。 谁小时候还没玩过弹弓啊,玩弹弓没毛病,但拿弹弓随便打人,那问题就大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孩子这么欠收拾。 张涛瞧见路两旁的粗大树干和半矮墙壁后面都没有动静,他粗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吼道:“大院里的小孩我都认识,你现在出来我还能跟你好好说话,你要是现在不出来,我一个一个查,要是被我主动揪出来,那你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归希武乖乖从树干后面慢吞吞地走出来。 张涛看清面目,气得上前要拎归希武的耳朵。 “好哇希武,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都敢偷偷在后面暗算我了,我以前对你不好么,你大哥多少次要动手打你都是我替你挡下的,你现在恩将仇报是不是?” 归希武绕着树干一边躲一边用稚气未脱的声音求饶:“涛哥,你绕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不是打算要打你。” 张涛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要打我,那你是要打顾樱?” 这里总共就他和顾樱两个人,既然归希武不是要打他,那就是冲着顾樱来的。 归希武把弹弓藏在身后,老实承认:“嗯。” “哟呵,你要打顾樱?怎么,你跟她有仇?” 张涛说话间朝顾樱瞟了一眼,笑道:“顾樱,你难道什么时候还惹过这个闯祸精?” 不等顾樱作答,归希武挺起胸膛直,像站在讲台上发言那样理直气壮:“我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做我大搜!” 张涛一巴掌拍在归希武脑门上,“你小子,不喜欢人家也不能用弹弓乱弹人啊,你知道这多危险么,要是石子砸到太阳穴,是会出人命的!” 张涛拿归希武不当外人,这会儿瞧见归希武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 归希武一副深受教育的模样,嘟起嘴认错:“涛哥,我知道错了。” 张涛伸手扯了扯归希武的嘴巴,笑骂:“你知道个屁,你看你的嘴,撅得能拴住两头牛,你心里压根就没认识到错误,不行,这事我得跟你哥说一下。” 归希武这下是真慌了,他扒着张涛的胳膊死命撒娇求饶:“涛哥,你人最好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哥,我哥会揍死我的!” “你现在知道慌了?你拿弹弓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以后禁止用弹弓弹人,听见没?”张涛厉声警告。 归希武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以后不弹人,那你别告诉我哥行不?” 一旁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顾樱这时候才出声道:“小孩子若是真知道错了,饶过他这一次吧。” 张涛一听,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他拍着归希武的肩膀,笑道:“你准大嫂开口为你说话,那这次就不告诉你哥了。” 归希武丝毫不领情地冷哼一声:“呵,我才不要她假好心。” 张涛在归希武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责备:“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才刚刚为你说好话。” 归希武摸着脑门呲牙咧嘴,他刚刚得到赦免,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拉着张涛的胳膊催促:“涛哥,咱们回去吧,咱们一起回去。” 张涛指着不远处的香樟树,朝归希武道:“你去树底下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归希武白了顾樱一眼,不情不愿地朝香樟树走去。 等人走远,张涛接上之前没问完的问题:“顾樱,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归希文?” 顾樱嗤笑一声,神情淡淡,“我为什么不答应?” 张涛瞬间呼吸一窒,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这回答为什么这么熟悉,这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不对,他一定在哪里听过! 张涛浑浑噩噩地跟着顾希武往回走,走到一半,他突然一个激灵。 想起来了,当初他问张阔为什么要答应明雪,张阔也是这么回答的! 不知怎地,张涛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总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重要的不为人知的东西,但这一切又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面目。 难道说,顾樱和张阔有什么联系吗? 看着不像啊,这两人平时似乎并不熟悉。 可是,明雪和张阔平时看着也不熟,归希文和顾樱平时看着也不熟,这两对不熟的人都快要步入婚宴的殿堂了。 所以,张阔和顾樱之间真的没什么联系吗? 张涛的脑袋已经成了一袋浆糊,晕乎乎的,完全没法再思考。 他决定暂时放一放,不想这些抓不着头绪的东西了。 他转头问归希武:“你为什么不喜欢顾樱啊,这可是你未来的大嫂,你平时见面不毕恭毕敬地打招呼也就算了,你还拿弹弓打人。” 说到此处,张涛才想起来归希武的小石子全都砸在自己身上,顾樱分毫无伤。 难怪顾樱刚才愿意站出来替归希武说话。 好嘛,受伤是他受,坏人是他当,好人全给顾樱做了。 张涛自嘲地笑了笑,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顾樱这人有点不简单。 等了好一会儿,张涛不见归希武回答,他伸手摸摸归希武的脑袋,“怎么,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喜欢?” “不是,”归希武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犹豫着将那天的事情说出来:“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亲密地说话。” 张涛一怔,“谁?她和谁说话?” “张阔,”归希武笃定道:“我看到他的脸了,就是张阔。” 张涛脑海里炸过一道闷雷,他全身仿佛如电击,不停地颤栗。 果然!,果然这两人…… 张涛倒吸一口冷气,呼吸变得急促,体温也因沸腾的心情急速攀升,他忍着情绪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在亲密地说话?有多亲密?两人距离很近吗?” 归希武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他退了一小步,又退一小步,指着与张涛之间的距离道:“就是这么远。” 看着面前可以并排塞下两个人距离,张涛:“……” 他一掌按在归希武脑袋上,气急败坏:“不带这么谎报军情的,你管这叫亲密地说话?这不是正常的距离么?这甚至都不是朋友间的距离,陌生人才需要隔这么远。” 张涛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吓死了,还真以为顾樱和张阔之间有点什么。 想必是两人偶尔碰见了客气地打招呼吧,毕竟是一个大院的。 张涛回过神,叮嘱归希武:“这事你别和其他人说,免得传出什么不必要的谣言,知道不?” 归希武似懂非懂地抬起脑袋:“也不能跟我哥说吗?” 张涛想了想,道:“也别说,他误会了也不好。” “好吧,那你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诉我哥哦。”归希武讨价还价。 “行,成交。” 几天之后,顾家和归家的长辈在大院里的吴婶家里进行了一次会面。 这里的习俗就是如此,两方如果不是正式去对方家里,那就必须得借邻居的地盘行事。 两方的家长在吴婶家里把婚期敲定,婚礼定在两个月后。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好一切。 从吴婶家里回来,孙兰心情有些忧虑。 她靠坐在顾樱身边,拉着顾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过几天你要单独去归家吃饭,说实在的,我有点担心。” 去男方家吃饭是这里的婚前习俗,顾樱去归家吃过饭之后,归希文也会来顾家吃饭,这就叫过门。 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大院里,孙兰却还是莫名地担心,她摸着顾樱的脑袋叮嘱:“归希文的父亲看起来脾气挺好,但人家是厂里的副厂长,这种人有种不外露的官威,你不能因为脾气好就不把人家当领导,平时的态度要格外留意些。” “归希文的母亲脾气有些厉害,归希文这性子就随了他母亲,他母亲平时受大家奉承惯了,肯定不是个默默受气、委屈了也不说的人,和她打交道,顺着她点就是了。” 孙兰叮嘱完,莫名有些心酸。 她似乎在教顾樱怎么忍气吞声。 孙兰眼里泛着泪,拿手背擦了两下眼睛,哽咽道:“你要是嫁过去,也不要太小心翼翼,若是受了欺负,你就回来告诉我们,咱们家会给你撑腰。他们那儿条件再好,咱们也不稀罕,知道不?” 眼瞧孙兰越说越伤心,顾樱起身给她擦泪,顺手拿过床边的花纹样本,“妈,别想其他的了,你来帮我挑挑,哪种花纹好看?” 孙兰抹干眼角的泪水,往花纹样本瞟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道:“就这种双凤囍牡丹的花纹吧,被子上绣这种花纹,肯定好看。” “那好,就挑这个。” 顾樱做好决定,拉着孙兰的胳膊道:“妈,明天你得陪我去大市场看看,我想亲自去挑选一套碗具,去看看梳妆柜,顺便把双凤囍牡丹的被面买下来。” 孙兰看着如此积极准备的顾樱,不禁笑了。 自从这婚事确定以来,她一直心事重重,但顾樱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其实只要顾樱自己开心就够了。 孙兰摸摸顾樱的脑袋,应承下来,“好。” 第二天顾樱心情颇好地带着孙兰去逛大市场。 顾樱以前很少出门,她周围的环境大部分时间都是极其安静的,大市场这种嘈杂吵闹的地方,她不能久待。 顾樱目标明确,先拉着孙兰去看梳妆台,她看中一款简约的梳妆台,底下四根细长的脚,上面是一轮椭圆形镜面。 和其他设计了满满两排抽屉的梳妆台不同,这款梳妆台它本身只有两个抽屉,非常简洁,看上去有一种精炼的美感。 顾樱一下子看中这款梳妆台,店家夸赞她好眼力,“这是咱们这里最后一套啦,这个款式卖得俏,都断货啦,接下来的货得过一周才能来,姑娘你有眼光呀!” 大概做生意的都是这样好口才,夸人不需要打草稿吧。 顾樱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的大件搬回去不太方便,顾樱只得和店家沟通,先付了部分定金,等下再安排人来取货。 搞定完梳妆台的事,接下来顾樱拉着孙兰去看碗具。 碗具的款式有很多,顾樱对这一方面有点研究,以前作为大厨的顾承志总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碗,她跟着见过不少。 顾樱仔细挑着,终于找到合自己眼缘的一套碗具,那套碗外面是翠绿色,上面印着孔雀图案,看上去很有古董的味道,仿佛出自某个悠久的朝代。 用这样的碗吃饭,米饭会不会也更香一点? 顾樱对这款碗具爱不释手,她喜欢孔雀,觉得孔雀这种动物开屏之后很漂亮,可惜没机会亲眼见到。 顾樱当即定下这套碗具。可是碗具挺重,她和孙兰提不走,也只得付了部分定金,待会儿让大哥顾承志过来提货。 临走的时候,店家又对顾樱一顿猛夸:“哎哟小姑娘,你眼光真不错,这款碗具在咱们这里是最受欢迎的,你看中的这一套是最后一套啦。” 顾樱只觉得好笑,他们店家似乎只有这一套词,说来说去都是重样的。 顾樱最后拉着孙兰去挑了双凤囍牡丹的被面,她在一众眼花缭乱的花纹中挑选出想要的被面,没想到店家接过被面,又是一顿夸奖。 “哟,小姑娘你眼光真不错,这被面是最经典的款式,咱们店里就这一套啦,你来晚点可能就买不到了。” 顾樱听得有些懵,怎么她一天下来,尽是听些重复的话,难不成这些商家真的敷衍成这样,夸人的话也都统一口径? 顾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愣愣地问店家:“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骗你做什么,这被面是咱们这里最好卖的一款被面,经常供不应求呢,你要是晚来一分钟,说不定就没了,真的不骗你。” 从店家真挚的眼神中,顾樱看不出半点谎言,难不成她今天运气这么好,竟然真的买到了最后一套? 顾樱把唯一拿得动的双凤囍牡丹被面买回了家,边走边得意地对孙兰说:“妈,你看,果然咱们应该早点去,不然都买不到了呢。” 孙兰忙着收拾,应了一声,叮嘱道:“你记得让你哥去拿货哈。” “嗯,我等会去食堂找哥哥,他下午不忙,可以出去一趟。” 顾樱在房间里捣鼓一阵后,换上鞋子往食堂里去。 明雪和李晴几乎是与顾樱同一时间出门,只不过两者方向不一样,顾樱往工厂食堂走,明雪和李晴往大院外面走。 李晴拉着明雪的手,不放心地反复嘀咕着:“咱们今天是要去买来着?被面和碗具是不是?” 明雪点头,“嗯,大件我父母都看好了,不过他们之前选的那款梳妆柜我不太喜欢,抽屉太多了,看着好丑,这次顺便也去看看梳妆柜。” 李晴立即像个推销员一样开始推荐起来,“我知道有款梳妆柜很好看,很简单很高级的样子,只有两个抽屉,我表姐前阵子结婚就买的那种,等会到了大市场我只给你看。” 李晴说完又问道:“那碗具呢,你想好买哪一款了吗?” “还没想好。”明雪说。 李晴又兴奋起来,“那你我给你推荐一款,孔雀图文的,可好看了,像古时候的东西,特别有质感。” 明雪听着只摇摇头,“这些都不太重要,其实我最想买的是我那个挑好了的被面,双凤囍牡丹的被面很紧俏,不知道今天过去还能不能买到。” 李晴给她打包票,“小雪,你就放心好了,大市场工作日的人没有周末时候多,没人跟咱们抢的,再说了,这些卖得俏的东西进货也多,哪那么容易断货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晴这番话让明雪稍稍安心,她婚期比较急,很多东西准备得仓促,但是被面她想挑自己喜欢的,毕竟以后睡觉天天要用到。 李晴见明雪没接话,凑近明雪耳边道:“我够义气吧,今天请了一上午假陪你去逛大市场,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明雪笑笑,“如果东西都买好了,我请你去吃肯德基。” 李晴高兴地欢呼,“好耶!” 第16章 过门 即便不是周末, 大市场里也是人山人海。 明雪看着人来人往的顾客,有些担忧,她拉着李晴直接奔向卖被面的商店, 商店里面挂着五彩缤纷的花纹布料,明雪吩咐李晴, 让她帮忙找到双凤囍牡丹被面。 两人穿梭在一条一条悬挂着的花纹布料之下,找了好久,没找到双凤囍牡丹被面。 明雪不想耽误时间,她径直走向店家, 客气地询问道:“这里难道没有双凤囍牡丹的花纹吗?” 店家一拍大手,十分惋惜:“姑娘啊,这种花纹卖完啦, 暂时没货,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最后一套被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买走啦。” 双凤囍牡丹的被面卖光之后,不少顾客过来询问, 店家不想放过每一个上帝,拉着明雪给她推荐店里的其他花纹。 “姑娘,你可以看看其他款式啊,你看那种蝶戏花的图案也好看啊, 还有这款龙凤呈祥的花纹也不错, 看着大气、喜庆,还有那个鸳鸯戏水……” 不等店家说完,明雪讪讪地打断:“谢谢,我对其他的不敢兴趣。” 见明雪不感兴趣,店家立即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姑娘你就爱双凤囍牡丹那款花纹对不对?那款也是大家伙最喜欢的一款, 卖得紧俏,今天的虽然卖完了,不过不要紧,你别担心买不到,我已经让人去拿货,再过两天就到了,你过两天再来一趟也可以啊。” 明雪耷拉着脸,兴致不高。 她今天特意请了假出来置办这些东西,怎么偏偏遇上没货呢? 难不成只能几天之后让母亲来跑一趟? 李晴见明雪神情恹恹,笑着给她打气:“别放在心上啦,又不是买不到了,店家都说过两天就有货,咱们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明雪瞪她一眼,“说得轻巧,过两天难道还请假过来啊?” 李晴摊摊双手,“咱们没法请假,让你妈过来嘛,你妈最近不是都在忙着给你准备嫁妆么,让她过来一趟也没什么吧,你给她交代清楚就行了。” 明雪没接话。 没有买到想买的双凤囍牡丹被面,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李晴扯扯她的衣袖,哄着道:“好啦好啦,别这副样子,咱们去看看碗具吧,你去挑挑碗具,挑着挑着说不定兴致就来了。” 李晴二话不说将明雪拉到卖碗具的商店,成套的碗具摆在特制橱柜里,看上去眼花缭乱。 李晴捧着一只碗身印牡丹的小碗,兴奋地递给明雪,“你瞧,这碗多好看啊,你没买到双凤囍牡丹的被面,你买套牡丹花的碗具回去也不错啊。” 明雪将面前的碗推开,摇头道:“这不好看。” 李晴见明雪恢复了心情,立即给她推荐:“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我得介绍一款碗具给你,最近挺流行的孔雀碗,我找给你看看。” 李晴说着俯下身子在橱柜里一一寻找,找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店家这时候贴心地走过来,礼貌地问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啊,我可以帮忙找找吗?” 李晴的手指划过所有橱柜,她纳闷道:“你们店里怎么没有那种孔雀图案的碗?” 店家听完,沉思着从最底下橱柜里掏出一只白底绿边的孔雀花纹碗,“你看看你要找的是不是这种?” 李晴接过碗具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是这种,我想要的是全绿的那种,这种白底的看上去没那种好看。” 店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那种款式的碗咱们已经卖完了,不过过两天就会来货,你们要是真喜欢,过两天再来买也是一样的呀。” 又是卖完了,又得过两天才能买。 有没有搞错啊,大市场里这么缺货的吗? 明雪原本对李晴口中的那套碗具并没有什么期待,可听到店家的话,她莫名烦躁。 怎么今天出门一次,这么不顺利? 李晴也没料到自己推荐给明雪的碗具会卖断货,她小心翼翼瞟了明雪一眼,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说话惹明雪不高兴。 两人正要离开之际,眼尖的李晴突然瞟到最右边的角落里放着一套绿底孔雀纹的碗具。 李晴当场就怒了,她指着碗具厉声质问店家:“怎么回事,你们店里不是还有一套吗,你刚才怎么说没有了?你是不是看见我们两个是女孩子,故意欺负人啊?” 店家一听,这误会可大了。 连忙解释:“您先听我说,咱们店里的确卖完了,这套已经被人订了,等下就会过来拿货,所以我都没把这一套放进橱柜里,只摆在角落,就是怕人误会。” 店家一番话说得极其诚恳,不像是诓人。 李晴和明雪对视一眼,无奈地走了出去。 行吧,这次过来想要买被面和碗具,结果都没货。两人两手空空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李晴只得拉着明雪去看梳妆柜,“既然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咱们顺道去看看梳妆柜吧,你不是说不满意你妈看中的那一套么,今天你就亲自去挑挑。” 明雪勉强打起精神,跟着李晴走进卖家具的商店。 周围摆着的梳妆柜看着五花八门,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款式,柜脚两边整整齐齐排着的抽屉,让整个梳妆柜显得臃肿不堪。 明雪不喜欢这种抽屉多的款式,但她妈喜欢,说是抽屉多,能装更多的东西,很实用。 老一辈的人买什么都讲究实用,恨不得一分钱花出两分钱的效果。 明雪打算买一款简单一些的,放在房间里看着清爽。 她一双眼睛正四处留心着,突然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远的李晴大叫她一声:“嘿,明雪,你过来看看这款!” 明雪走近,听到李晴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表姐之前就是买的这一款,好看吧?” 明雪将整个梳妆柜上下打量一遍,没找到任何缺点。 梳妆柜很简练的款式,整个柜身只有两个抽屉,镜子是椭圆形,旁边高低不平的木饰看着有一股哥特风格。 明雪很喜欢这一款,“不错,的确挺漂亮,我让我妈买这一款。” 李晴见明雪喜欢,内心里生出一股功臣似的骄傲,她立即出主意:“要不你现在就付定金吧,只让你爸妈过来提货就行,不然你妈不一定会答应给你买这款呢。” 明雪觉得李晴的话很有道理,决定按她说的做。 谁知刚找来店家,店家第一句话便是:“抱歉。” “这套梳妆柜已经有人订了,等下会过来提货,要不你们看看其他的款式吧,其他款式也很漂亮,或者你们不着急的话再等等,现在已经在补货了,得过几天才能来。” 又是没货,又是没货! 明雪气得满脸通红。 难道今天出门应该看看日历,莫非日历上面写着今天不宜逛商场? 气死人了,怎么想要买的东西全都被人买走了? 别说明雪生气,一直忍着的李晴也没法忍住了,她满脸牢骚:“什么嘛,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衰,要什么没什么,白瞎了半天的假期。” 正抱怨着,店里走进一个青年,青年朝着店家高喊一声:“老板,我来拿货。”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明雪和李晴相视一愣,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去。 店门口站着的青年,是顾承志! 顾承志原本在工厂食堂里准备着员工的午饭,接到顾樱的通知,他二话不说向班长请了假,借了同事小刘的三轮车,一路开进大市场。 他按着顾樱的交代来提货,没想到一进商店就瞧见两个熟人。 都是大院里的街坊邻居,即便平时不熟悉,但见了面总归不能当做陌生人,顾承志率先开口打招呼:“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看家具?” 顾承志打完招呼,从口袋里掏出定金条,递给店家,“老板,我来提货,是哪一款?” 店家接过定金条,在明雪和李晴讶异的眼光中指着那款梳妆柜道:“就是这个,你把剩下的付了就可以直接搬走了。” 顾承志准备付款,只得把手上刚刚提出来的那套碗具轻轻放下。 一旁的明雪瞥见顾承志手中的那套碗具,又联想到这台梳妆柜,她几乎是立即就想通了。 回过神来的明雪异常愤怒,她一巴掌拍在梳妆柜上,抵在顾承志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们顾家这是什么意思!” 顾承志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 明雪指着梳妆台和碗具这两样东西,气呼呼道:“你们顾家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截我的货?” 顾承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误会了,这些都是顾樱之前看好的,我只是来提货而已,不存在截你的货。” 不等明雪回应,一旁的李晴气愤地开口帮腔:“我看就是你们故意的,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明雪在看到那套碗具的时候就笃定这一切都是顾樱特意安排,顾樱一定是为了气她。 明雪气愤地夺过店家手中的定金条,一把撕了。 “老板,我付你双倍定金,你把这台梳妆柜卖给我。” 店家看着撕成碎片的定金条,一脸为难。 顾承志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没想到明雪竟然这样无理取闹。 “明雪,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这明明是顾樱先看中的,你怎么故意来抢呢?咱们一个大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明雪冷哼一声:“我过分?我有顾樱过分?她把我要的东西都买了,她更过分!” 明雪这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若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就会发现顾樱故意截她货的说法有多么荒谬,顾樱又不可能做到未卜先知。 可此时此刻的明雪,在堆积了好几次买不到货的愤怒之后,急需一个发泄的窗口,顾承志这次的举动就是发泄的窗口。 明雪变得毫无道理可言,她看也不看顾承志,只盯着店家:“我付双倍的定金,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明雪!”顾承志怒吼一声,气得满脸通红。 他这一声吼,惹来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店家也很为难,照理说做生意就该讲诚信,付了定金就算交易成功一半。可到底只成功了一半,留着另一半就是为了有回旋的余地。 店家在道德的诚信与利益的勾引之间来回反复横跳,半天没能给出回应。 在店家犹豫的期间,明雪和顾承志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两人都是怒气腾腾地盯着对方,丝毫不肯退让。 顾承志是请假出来的,食堂里还等着他回去做事呢,耽误不得,他不能在这里这么耗下去。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这么多,这台梳妆柜是顾樱看中的,他今天要是没把货提回去,回家怎么面对顾樱? 想到这里,顾承志靠着男人的力气优势,一下扛起梳妆台,把钱塞给店家,转身便走。 明雪拉着李晴,两人眼疾手快地拦在店门口,不让顾承志出去。 围观群众纷纷退让几步,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给他们留出一定发挥的空间。 顾樱在家门口望了好几回,始终不见顾承志骑着三轮车回来的身影。 她心里有些不安,决定去大市场里看看。 她刚走进大市场,就瞧见不远处聚了一堆人,似乎在看热闹。 顾樱向来不喜欢看热闹,人多的地方她都表现得非常谨慎,她个子不高,身体又弱,被人随便推搡两下也够她受的。 可人群聚集的地方偏偏是卖家具的商店。 顾樱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慢慢走过去,踮起脚尖,探着脑袋一瞧,被人群围在中央的,分明是她的大哥,大哥面前站着李晴和明雪。 顾樱灵活地挤进人群,突兀地出现在包围圈中。 大家以为这个突兀出现的人是进来劝架的,谁知道她一进来,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顾樱也察觉到这种氛围的变化,她走到顾承志旁边,小声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承志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陈述一下,顾樱听完,若有所思地盯着明雪,直言:“明雪,你应该把这款梳妆柜让给我。” 明雪听完简直要吐血。 她冷哼:“凭什么?” 一旁的李晴也张牙舞爪地帮腔:“对啊,凭什么让给你?” 顾樱看也不看李晴一眼,只盯着明雪,道:“因为你家境比我好,家底厚,嫁妆少点或者置办得随意,婆家人都不会找你麻烦,挑你毛病。你有你的娘家给你撑腰。” “但是我比不上你,若是嫁妆办得不周到,可能会被周围人挑剔,我需要把嫁妆办得很好,我需要这些嫁妆撑门面,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这台梳妆柜让给我。” 顾樱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明雪甚至觉得自己在顾樱脸上窥见一种悲伤的情绪。 她想起归希文婚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的事情,顿时对顾樱生出几分同情。 也是,自己条件这么好,和顾樱争什么争呢。 要不是她主动和归希文解除婚约,顾樱也不会捡到这个便宜。说起来顾樱也有点可怜。 明雪难得生出同情心,罕见地松了口。 李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愤愤不平的她本想劝一劝明雪,但瞧见明雪嘴边泛起的得意,她很快不执着于相劝了。 李晴跟明雪处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是十分了解明雪的。顾樱刚才这番话简直精准踩在明雪的心窝上,顾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对明雪服软,将明雪抬得很高,明雪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自然不会再计较。 但是顾樱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服软,是不是太掉面了?她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啊? 李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盯着顾樱,她突然发现,顾樱这人似乎有点不简单。 就这样,大市场里面的纷争落下帷幕。 周围的围观群众没瞧见期待中的更激烈的场面,唏嘘几声,纷纷散去。 明雪回家之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对劲。 直到大晚上,她才终于明白顾樱那番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家境好,难道就可以随便不用心地置办嫁妆吗?她家境好,更应该好好地置办嫁妆啊,不然大家伙会笑话她的! 可惜明雪抓到顾樱话里的逻辑问题时,那台梳妆桌已经安稳地立在顾樱家中了。 几天之后,到了约定去归家吃饭的日子。 顾樱穿上孙兰为她准备的一条素色连衣裙,马尾扎在脑后,祛了一些病气,看上去很是清爽。 临走之前,孙兰反复叮嘱她:“去了之后记得礼貌一点,热情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妈,你都叮嘱几百遍了。”顾樱笑道。 孙兰扯扯顾樱的荷花边衣领,啰嗦道:“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吃饭,总得给人家一个好印象,以后也可以更好地在归家做人。不管怎样,你都别紧张,表现得大方一点,知道不?” 顾樱轻笑,“妈,我不紧张,真的,但是我觉得你比我还紧张。” 孙兰一愣,瞪她一眼,“行行行,不跟你啰嗦了,你赶紧去吧,他们家估计都在等着呢。” 顾樱得赦,一手提着一袋芝麻糕,一手拿着一罐老生茶,向归家走去。 张冬玲躲在窗户后面朝外面瞄了好几次,一直没瞧见顾樱过来的身影。第三次凑近窗户时,终于看到顾樱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立即向家里的成员发号施令:“注意了,顾樱过来了,你们心里有点数,别乱说话。” 归向荣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听到张冬玲的命令,立即转头看向靠在房间门上的归希武,“听见没,你妈让你别乱说话。” 归希武做鬼脸,“才不是,妈是让你别乱说话!” 归向荣淡定将报纸翻了一面,道:“你现在就在乱说话。” 归希武:“……” 归希武偷偷摸摸地走到窗户边,探着脑袋往外看,顾樱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快,希武,去开门!”张冬玲在厨房里放出命令。 “我才不去!” 归希武刚说完,门已经被打开,归向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报纸主动去开了门。 顾樱瞧见归向荣来替她开门,礼貌地打招呼:“叔叔好。” “嗯,先进来吧。” 归向荣一边请顾樱进门,一边双手接过顾樱递过来的芝麻糕和老生茶。 他眸子动了动,有些意外。 他喜欢喝茶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张冬玲喜欢吃芝麻糕,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顾樱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难不成是归希文告诉她的? 不管怎样,顾樱有心了。 张冬玲从厨房里出来迎接,瞧见芝麻糕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诧异,她按下心中的疑惑,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快坐快坐。” 张冬玲连忙给顾樱倒了一杯热水,“你先坐着哈,我还有一道菜没炒,你等等,十分钟后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顾樱连忙起身,跟着张冬玲往厨房里走,“阿姨,我给你帮帮忙吧。” 张冬玲拦住她,瞧着她的小身板,笑道:“不用了,你就在客厅里坐一会儿,稍稍等一下。” 张冬玲返回厨房里忙活,她偷偷探出脑袋看着顾樱慢慢回到沙发上,心里顿时有点异样的感觉。 虽说顾樱这姑娘看着不怎么漂亮,但是脾气似乎还不错。 张冬玲收回目光,继续在厨房里忙活。 顾樱坐在客厅上,周身围绕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对面的归向荣在看报纸,归向荣显然是想搭话,估计没想好怎么搭话,只能不停地擦着眼镜框缓解不自在。 归希武更是不加掩饰,他躲在房间门后面,透过门缝直直瞪着顾樱。 顾樱觉得有些好笑,小孩子还真记仇。 可她记得她也没得罪过归希武吧。 顾樱往屋子里扫视一圈,发现这家里少了一个人。 归希文不在家。 顾樱出声打破沉默着的氛围,主动问道:“希武他哥哥呢,不在家吗?” 似乎终于有了聊天的话头,归向荣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希文他去搬……” 话没说完,归希文扛着一台电视机推门而入。 一转身,瞧见沙发上端正身子坐着的顾樱,归希文明显一愣,他甚至忘了打招呼,直接把电视机扛进房间。 放置完电视机,归希文从房间里出来,本以为面对顾樱会有些尴尬,没想到顾樱主动出声搭话:“原来你去搬电视机去了,这是为结婚准备的新电视机吗?很漂亮。” 顾樱说话很大方,很直接,一点也不扭捏,倒是让归希文有些意外。 他免去了一些不自在,回道:“嗯,刚买的。” 归向荣听到这回答,动了动嘴唇,想插话。他眼神在归希文和顾樱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决定还是不插话了,把主场留给这两人。 顾樱又接着问道:“那你还准备了其他什么吗?我前几天可是跑了好几趟大市场,腿都跑累了,现在挑东西也很麻烦。” 归希文在顾樱对面坐下,他听着顾樱自然而然地说起这些,心里总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照理说,他们之间其实并不熟。 虽然他们要成为夫妻了,但他们之间的确不熟,这是事实。 可顾樱现在这样轻松悠然地说话,总会让人觉得他们其实认识了很久。 归希文是讨厌别人刻意接近的,他以前对女孩子总是拒之千里,但他似乎并不讨厌顾樱这样和他说话。 顾樱语气里没有刻意的接近,她维持在一个非常适度的距离,不至于让不舒服。 归希文觉得这很奇怪,他开始思索起顾樱的第一句话来。 【原来你去搬电视机去了】,这说明顾樱之前有注意到他并不在家。 【这是为结婚准备的新电视机吗?】,这说明顾樱对婚姻抱着期待。 【很漂亮】,这是对他的选择进行赞同与表扬。 还有顾樱的第二句话。 【那你还准备了其他什么吗?】,这也是说明她抱着期待。 【我前几天可是跑了好几趟大市场】,这说明她也同样付出着。 【腿都跑累了,现在挑东西也很麻烦】,这不仅说明她付出着,也同时是她对他辛劳的理解。 这么一想,顾樱的话难怪让人舒服,简直句句都藏着深意。 归希文思考完,回过神后有点懵。 等等,刚才他在做什么?他在一字一句解读顾樱的话吗? 救命! 归希文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突兀地回了房间。 这一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归向荣取下眼镜框,疑惑地望着房间方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才这两人不是还聊得挺好吗? 张冬玲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询问:“希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樱笑笑,解释道:“没什么,他可能是去房间里布置了。” 归向荣抬眸深深看了顾樱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擦眼镜框。 张冬玲不明白事情始末,以为没什么事,便没放在心上,她转身往厨房里走时,临时想起一件事,大声吩咐归向荣:“对了,希文买了新电视过来,你把以前那个老电视也拿去修一修。” 归向荣应了一声,“行,你把□□给我,电视机五年之内免修不要钱。” 张冬玲一愣,“□□不是一直都是你收着吗?” 归向荣抬了抬眉:“这种□□一直是你保管啊。” “你放……”屁字还没蹦出来,意识到顾樱在场的张冬玲立即改口:“你说什么胡话,这不一直是你保管的吗?你是不是找不到,现在开始赖我?” 归向荣无奈。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管这些□□的事情,明明之前都是张冬玲收着的。张冬玲估计是记不起放在哪儿了,这会儿又开始赖他。 张冬玲瞧着归向荣的神色,不确定道:“难道你没收,真是我收的?那糟糕了,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把□□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张冬玲性子急,她一旦想要找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就行动起来。 “这不行,我得把□□先找出来。”张冬玲埋头往房间里走,大有一股不找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突然,顾樱站起身,指着桌子底下的针线篮子,道:“应该是放在这里面了,阿姨你不妨看看。” 顾樱话音一落,霎时间家里的眼光全都瞟向她,连门缝里归希武的两只眼睛也定在她身上。 张冬玲迟疑着把桌子底下的针线篮子拖出来,翻开一看,电视机的□□还真在里面。 张冬玲捏着电视机的□□,一脸疑惑看向顾樱:“你怎么知道的?” 顾樱应该从来没来过家里吧,她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顾樱正想着怎么开口解释,归希文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淡淡道:“她来过家里。” 张冬玲:? 归向荣:? 归希武:? 归希文一句话直接让家里的成员炸了锅。 顾樱居然来过家里,她居然来过家里!难不成是归希文偷偷摸摸把她带回来的? 一瞬间,张冬玲脑子里闪过无数少儿不宜的想法,难道这两人真是两情相悦的么? “顾樱什么时候来了家里?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张冬玲这句话简直说出了整个家里的疑问,归希武也从房间里跑出来,躲在归向荣身后,企图将回答听得更真切。 归希文在家人们震惊的眼光中,淡然地说:“之前她要买糖,没有糖票,我给了她一张。” “哦!”张冬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先前家里少了一张糖票,她还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给弄丢了,原来是被归希文拿去送给顾樱了! 那么问题来了,归希文无缘无故送顾樱糖票干嘛?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是两情相悦? 张冬玲心里有点纳闷,她的目光在顾樱身上睃巡一圈,最后啧啧两声。 要真是这样,那她儿子的眼光有些独特啊。 张冬玲心里想着事,走去厨房把菜炒完。 很快,开饭了。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气氛还算和谐。 顾樱望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感受到了张冬玲的热情。 虽然张冬玲对这门婚事可能不太满意,但她一些礼数都很周到,顾樱对着张冬玲温和一笑,“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你尝尝,快尝尝好不好吃。”张冬玲热情地招呼顾樱。 顾樱敏锐地察觉到张冬玲说完这句话,桌子上的人脸色似乎都有点怪,她不明所以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笋丝炒肉。 一尝,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脸色有点怪。 张冬玲的厨艺,实在算不上好。 顾樱望着桌面上的小鸡炖蘑菇、清蒸鲶鱼、红烧排骨、辣椒炒肉……只觉得很糟蹋食材。 偏偏张冬玲还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点评:“怎么样,阿姨做的饭菜合不合你味口?” 顾樱面不改色地夸奖:“阿姨的厨艺很好,很有自己的风格,能天天吃上你做的菜实在是一种福分。” 天天吃着张冬玲做的饭菜的归希武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呵,马屁精! 张冬玲平时做菜从没得到这样的夸奖,她一个人累死累活把饭菜做好,家里人不感激就算了,还一直挑毛病。 这会儿听见顾樱的夸赞,张冬玲喜形于色:“真的吗?你觉得我做的菜好吃?” 顾樱点头。 张冬玲得到肯定的回复,她高兴地笑起来,简直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大家听到没,小樱她哥哥是大厨师,小樱的口味肯定很挑,她都夸我厨艺好,你们听到没,以后谁再说我做饭难吃,先自己反省一下。” 得,称呼已经从顾樱改成小樱了。 归希文静静听着,率先配合地“嗯”了一声。 张冬玲热情不减,主动替顾樱盛了一大碗鸡汤,“来来来,你多喝一点。” “还有这两个鸡腿,你都吃了,你看你,瘦成这样,就该补补。” 眼看张冬玲把两只鸡腿都挑进顾樱碗中,归希武委屈地撅起了嘴巴。 明明之前家里的鸡腿都是他的! 一顿饭,除了归希武,大家都吃得挺开心。 顾樱吃过饭,没多打扰,只待了一会儿便要离开。 一顿饭之后,张冬玲已经对顾樱的印象产生彻底的改观,瞧见顾樱要离开,她特意拉着顾樱,问了最后一个一直放在心上的问题。 “小樱呐,听说你上次和明雪在大市场那边闹了矛盾?” 顾樱眸子一动,“不是什么大矛盾。” “哦,可是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你担心我们归家瞧不起你?” 张冬玲从吴婶口中听说这件事后,心里挺在意,她想确认顾樱是不是这样想的。 顾樱低着头,淡淡应了一声:“嗯。”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你别操这个心,咱们家不是那种拿身世看人的家庭,况且你这孩子挺讨人喜欢,之前不了解你,对你有点意见,现在看来,你这个性子挺好的,你放心,咱们家没谁会瞧不起你,知道不?” 顾樱似乎早就料到张冬玲会提到此事,她眸色变深,诚恳回应:“知道了,谢谢阿姨。” 张冬玲就喜欢顾樱这副乖乖的模样,她欣慰地拍拍顾樱的肩膀,随口问道:“话说,明雪和你怎么会有矛盾?她那次是故意找麻烦吗?” 顾樱想了想,认真道:“可能她放弃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有些后悔,看到我捡了个大便宜不开心吧。” 咚的一声,张冬玲仿佛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张冬玲这阵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答应了明雪和归希文的订亲,天知道她有多么自责。 明雪悔婚的事情,家里其实没有人责怪她,但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每次都要在归向荣面前故意提起来,企图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现在顾樱这句话,无疑是最好的安慰剂。 等顾樱走后,张冬玲猛地堵在归希文面前:“婚事提前吧。” 赶紧把这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娶回来! 第17章 脸红 婚事最终没有提前, 已经通知过亲朋好友,再改日期不太合适。张冬玲只得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一天一天盼着。 在归希文和顾樱的婚事举办之前, 大院里先迎来了明雪和张阔的婚礼。 张阔的大婚选定一个吉利的日子,六月初六,讨了六六大顺的彩头。可这场婚礼一大早就闹出一点不顺心的事情。 大院里的嫁娶向来不去饭店订酒席, 通常都是请个老师傅过来, 在门口空旷的地方搭起临时锅台,为前来道喜的宾客烹饪美食佳肴。 问题就出在这个老师傅身上。 张阔原本请的是工厂食堂里的老师傅徐庚,徐庚手艺好,在食堂干了很多年,有口皆碑,他做出来的饭菜比别的师傅都要香。 谁料到徐庚昨天伤风感冒,今天一大早竟然卧床不起,他老伴王大妈急急忙忙过来传信,说是老徐实在病得厉害,没办法出现在这样喜庆的场合。 幸好王大妈请了食堂里另一位杨师傅过来救场, 不至于让张阔手忙脚乱。 张阔心里更属意徐师傅, 只是徐师傅恰巧病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得让杨师傅接手去弄。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张阔忙着接待宾客,他手里拿着一包烟, 若是有男客过来, 便递上一支,若是有女客过来,就招呼人家去屋里吃糖。 张阔正招呼着, 突然瞧见孙兰和吴婶两人并肩走过来。 大院里谁家有喜事,其他人家都会过来道喜吃酒席,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除非是闹了矛盾,老死不相往来,才不用凑这个热闹。 张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并不想见到孙兰,确切的说,是并不想见到顾樱的家人。 所以他不明真相的父母之前推荐他去请食堂里的师傅顾承志过来当主厨时,他一口回绝了。 他到现在还没有调节好自己的心态。 不过好在孙兰这次是一个人过来,如果孙兰把顾樱也带过来吃席的话,他恐怕无法维持这样淡定的态度。 张阔很快收敛起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热情地打招呼:“吴婶、孙姨,你们来啦,进屋吃喜糖。” 孙兰没有吭声,只是笑笑。 一旁的吴婶啧啧两声,上前拍拍张阔的肩膀,“哟,今天穿西装的新郎官真俊呐,这头发梳得真精神,你今天就是咱们大院里最帅的崽!” 吴婶知道张阔没太多的时间放在招呼她们身上,客套地夸奖几句之后,立即拉着孙兰往屋里走,“咱们去看看婚房布置得怎么样。” 与其说是看新房,倒不如说是看资产。 这年头,结婚的标配是三转一响。以张阔家里的实力,置办完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恐怕再配个收音机就有点吃力了。 吴婶刚踏进婚房,却瞧见房间里的人都凑在一台崭新的收音机面前,有几个小孩子好奇心重,忍不住上手去摸,旁边的大人立马使眼色,责备:“别乱摸,小心摸坏了,这可是外国货,金贵着呢。” 吴婶笑嘻嘻地对身旁的孙兰说:“看到没,据说这收音机是德国货。” 孙兰抻长脖子张望几下,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 当初她以为顾樱最后会和张阔结婚,心里都快要把张阔当成未来的女婿,谁知道张阔转眼娶了明雪,真是造化弄人。 张阔大概对明雪很重视很珍惜吧,明明不太阔绰的家庭,为了衬得上明雪,硬是买来了这个外国货充门面。 假如是顾樱要嫁给张阔,张阔也会这样重视吗? 孙兰心里有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很残忍。 如果是顾樱要嫁给张阔,张阔估计只会随便买个便宜的收音机,甚至买不买都成问题,毕竟顾樱没有一个金贵的娘家,不需要这种金贵的东西衬托身份。 一时间,孙兰有些难受,情绪偷偷爬上脸,面色随之沉下来。 旁边的吴婶没注意孙兰的脸色,她只是凑近孙兰耳边,急着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我跟你说,这收音机其实是明雪她爸买的。” “是吗?”孙兰诧异抬头,有些意外。 吴婶小声耳语:“那还能有假?你想想张阔家里能买得起这么贵的外国货吗?他明德庸这么讲面子的人,会让自己女儿嫁得这么没有排面?” 吴婶说完,眼神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又道:“据说这场婚礼,明家出了不少钱和力呢。” 孙兰联想到不久之后顾樱和归希文的婚礼,心情又低落下去。 人呐,就怕比较。 孙兰自认为家里已经尽力替顾樱准备了嫁妆,可对比明家这种,顾家为顾樱做的,实在有限。 孙兰叹了一口气,感慨:“咱们家怕是为顾樱做不了这些。” 吴婶一愣,讶异地望向孙兰,“你说什么呢,有归家准备就够了呀,他们归家置办得肯定比这要更好。” 说到这里,吴婶神秘兮兮地又凑近孙兰耳边,小声道:“我觉得啊,咱们小樱比明雪有福气,你看哈,明雪结婚她还要倒贴,咱们小樱嫁到归家去,那纯纯就是享福啊。” 自从上次归家和顾家的长辈在吴婶家里会面并定下婚期之后,吴婶就一直以一种媒人的身份自居。 当初归希文和顾樱的事情也是她传给大院里的人,吴婶事后想起来,总怀着一股强烈的骄傲感,仿佛是她一手促成了两人这桩美事。 所以吴婶现在很自觉地站在孙兰这一边,仿佛顾樱是自己家的女儿,出嫁得和别人比较一番,处处显现优势来,她才开心。 孙兰却摆摆手,“现在说福气还早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 孙兰心里其实很没底,她对于顾樱和归希文结婚一事一直抱着不太真切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很美好,却也担心有梦醒的一天。 吴婶笑笑,“你就别担心了,据我所知,张冬玲对小樱的印象很好。你也知道张冬玲的脾气,她性子直,要是真不喜欢谁,肯定不会一直憋着。她现在对小樱那是赞不绝口,小樱嫁过去肯定没什么婆媳问题。” 孙兰依旧摇头,“那也说不准,人与人的相处是门学问,哪有一辈子不闹矛盾的。” 吴婶不想听孙兰这些忧虑的话,连忙拉着她出去找糖吃。 没过一会儿,大院外面的木桌摆起来,帮忙的人员开始往桌子上铺红色的塑料桌垫,宴席快要开始了。 宴席开始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流程,那便是接新娘。 若是按照常规的流程,张阔早就该去新娘家里接人,可明雪也是大院里的人,两家离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犯不着早出发。 支笔先生见马上要开席,找到张阔,吩咐他去接新娘,周围的一群小朋友起哄着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新娘很快就来了,是张阔一路抱过来的,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张阔把怀中的明雪抱进婚房里才放下来。 明雪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婚纱上部分镶嵌着褶皱花纹,看上去十分洋气。她头顶别着一条长长的头纱,头纱飘逸地垂在两肩,宛如仙子。 明雪本身长得好看,如今又穿着一身洁白漂亮的婚纱,很多小朋友围在她身边,闹着要和新娘子亲近。 甚至还有小朋友伸手去扯她头上的头纱,弄得明雪心里憋火。 年轻一些的孩子似乎对这种西洋婚纱很感兴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漂亮新娘,坐在堂屋里的老一辈却纷纷摇头,表示欣赏不来这种风潮。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怎么能穿一身白呢,白色通常只在丧事上才穿的嘛。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赶潮流,结婚穿大红色多好看、多喜庆,怎么偏偏要学外国那些玩意儿。 孙兰就坐在这堆老一辈人群中,默默听着大家小声的吐槽。 接过新娘子就可以开席了,吃过酒席,孙兰没待多久,很快回了家。 回到家中,她怀着心事,郑重地询问顾樱:“你的婚纱要选哪样的?是西洋那种白色的还是咱们传统那种红色的?” 顾樱想也没想,“当然是红色的。” 孙兰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顾樱喜欢红色,不然到时候估计也是一堆长辈在背后挑毛病。 得到满意的回复,孙兰随口问道:“现在那种婚纱还挺流行的,你怎么不喜欢啊?我看好多女孩子结婚都选那种婚纱呢。” 顾樱直言:“我喜欢红色。” 孙兰一笑,“也是哦,你从小就偏爱红色,选红色也正常。” 顾樱耸耸肩,“就算我不偏爱红色,我也不会选择白色啊。” “为什么?”孙兰问道。 顾樱抓起孙兰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脸上,笑道:“妈,你自己看看我的脸,我皮肤不白,要是穿白色的,不是衬得我更黑了?” “到时候大家一看,肯定非常震惊,心想,嘿,这是哪里来的黑娘子!” 孙兰被顾樱搞怪的语气逗笑,她忍不住摸摸顾樱的脑袋,道:“你想什么呢,新娘子会化妆的呀,到时候让照相馆里的化妆师在你脸上涂一层又一层的粉,你也是个白娘子。” “是哦。” 顾樱似乎才想到这一层,她有些兴奋地拿过桌上的镜子,对着仔细瞧了瞧,回过头望向孙兰,神色颇为认真:“妈,你说我化妆之后,会比现在漂亮一点吗?” 孙兰捂着嘴笑起来,“傻姑娘,肯定会啊。” 顾樱放下手中的镜子,突然问:“妈,今天明雪漂亮吗?” 孙兰一愣,眼中涌动着情绪。 她一时间不知道顾樱问这个问题是何用意,难道顾樱心里自卑,自觉比不上明雪吗? 孙兰将顾樱揽在怀里,按着她的脑袋道:“明雪今天很漂亮,因为她是新娘子。你做新娘那天,也会比所有人都好看。” 顾樱将埋着的脑袋探出来,笑嘻嘻道:“那不一定,那得看化妆师的水平了。” 就为这一句话,孙兰亲自跑了好几家照相馆,又是打听又是上门。 经过好几天的考察,孙兰终于为顾樱找到一个业务水平和口碑都非常高的化妆师刘小姐,刘小姐在丽丽照相馆里就职,负责给前来拍照的人化妆。 孙兰与刘小姐约定好日期和具体时间,只等着大婚那天的到来。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一转眼,顾樱与归希文的婚期来临。 孙兰惦记着与化妆师的约定,婚礼前一晚,她躺下睡觉之前,不停地叮嘱顾承志,让顾承志明天一大早把顾樱送去丽丽照相馆里化妆。 顾承志被孙兰叨叨了十几遍,有些无奈:“妈,你别说了,我记住了,明天一定会起来送顾樱过去化妆的。” 孙兰又叨念着:“你别嫌我啰嗦,我是怕明天事情多,一下子忘记了这事,那刘小姐可是很难约的,我提前半个月和她约好,你别错过时间,不然她忙着给其他顾客化妆,小樱想化妆就来不及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明天鸡一叫就起床,绝对不耽误,你放心!” 顾承志做出这样的保障之后,孙兰才安心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总有一件事情放在心上,顾承志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很快就惊醒。 他把还在赖床的顾樱叫起来,推出自行车,载着顾樱一路往丽丽照相馆里去。 天才麻麻亮,大院里很多人家没有起来,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顾樱连声打着哈欠,把头靠在顾承志宽阔的背上,喃喃:“结婚真麻烦,连懒觉都不能睡。” 平时的顾樱都是睡到自然醒,七八点钟才起床,孙兰知道她身子弱,惯着她。 顾樱这是头一次起早去办事,她哈欠连天,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顾承志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于是一拐车龙头,带着顾樱先去吃了一顿早餐。 吃完早餐,顾承志载着顾樱赶去丽丽照相馆时,照相馆才刚刚开门。 一开门就遇到顾客的老板有几分意外,“啧,你们来得可真早啊,这是掐着点赶过来的?” 顾承志憨厚的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他把顾樱往前面一推,高兴道:“我妹子今天结婚,来化妆,之前和刘小姐约定好了的。” “恭喜恭喜啊,”店老板把人客气地请进来,“你们先坐一会儿吧,刘小姐还没来。” 顾承志搓着双手,问道:“刘小姐什么时候过来啊?” “马上,既然你们约定好的,她不会忘记的。”店老板说完准备去忙其他的事情。 顾承志想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他叫住店老板,问道:“一般给新娘化妆,需要多久啊?” 店老板想了想,“快的话大概半个钟头,慢的话……一个小时左右吧。” 顾承志一听,立即待不住了。 化妆师刘小姐现在还没有来,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再加上化妆也要半个钟头以上,也就是说,他得耗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顾承志转头和顾樱商量:“既然化妆时间这么长,那我先回去吧,等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接你,怎么样?” 顾承志倒不是觉得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太难熬,主要是因为今天顾樱大婚的日子,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他干坐在这里,家里就会少个人手。 顾樱显然也明白顾承志话里的意思,“行,那哥你回去吧,别忘了一个小时之后来接我。” 顾承志推着自行车给顾樱做保证:“放心吧,不会忘记的,就算我忘记了,咱妈也会准时提醒我的。” 顾承志踏着自行车,很快离开。 顾樱坐在照相馆里面,没等多久,刘小姐踩着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过来。 身为化妆师,刘小姐通身打扮得非常洋气,她烫着一头大波浪,走路时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风情十足。 刘小姐刚走进来照相馆,店老板就指着顾樱道:“你的顾客都等着了,准新娘,上次和你约好了的。” 刘小姐记起这事,二话不说,熟练地将顾樱拉到镜子前坐下。 开始之前,刘小姐抬起顾樱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嘀咕:“有点黑啊,看来得多涂一些粉。” 不知怎地,顾樱听到这句话,莫名想笑。 她抬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刘小姐,问道:“是不是就像往墙上刷石灰那样?刷多了的话,这些粉会掉下来吗?” 顾樱脑海里闪过一层厚厚的石灰从墙壁上脱落的画面。 她想,脸上的粉可不能像墙上的石灰那样脱落,不然大家看到新娘子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可能会吓死。 刘小姐听到顾樱这句话,一直板着的脸突然漾起笑意,“你这人还挺有意思,你放心,不会像石灰那样脱落的,你得相信我的技术。” 说完,刘小姐恢复严肃的神情,开始思考给顾樱化一个怎样的妆容。 顾樱听到刘小姐的保证,也不再问东问西,她对这些不懂,就由着刘小姐为她装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照相馆里也逐渐有顾客上门。 有些顾客不需要化妆,有些顾客则指明要等着刘小姐化妆。 刘小姐只得加快速度,她速度变快,却也没有敷衍对待。顾樱眯着眼睛,感受着刘小姐往自己脸上不停地涂涂抹抹,鼻子前一股胭脂味儿。 原来胭脂真的很香,难怪古时候有人喜欢吃胭脂呢。 顾樱信马由缰地想着,面前的刘小姐却突然停了动作。 “好了。”她说。 顾樱睁开眼睛,乍然看到镜子里完完全全化妆后的模样,脸上满是震惊,蹦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完了,这下我妈都不认识我了。” 一旁的刘小姐闻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猝不及防从眼眶里渗出来。 这种话大概是对一个化妆师最高的褒奖吧。 刘小姐用小拇指抿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望着顾樱道:“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你住在哪里?”刘小姐回忆着当初孙兰找过来谈话的情形,“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机械厂家属院吧?” “嗯,是呢,我其实搬过来没几个月。”顾樱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刘小姐瞧见她这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觉得很好玩,“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你自己啊?你其实五官长得挺端正啊,只不过皮肤不白,人又太瘦了。你要是长胖一点,养白一点,是个美人呢。” 顾樱听懵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夸过她。 她扬起一张笑脸,笑呵呵地说:“果然做新娘子有特权,大家都只会夸好看。” 刘小姐撇撇嘴,“你以为我说奉承话啊?我这个人向来……” 话未说话,旁边等着的顾客开始催促。 刘小姐没时间闲聊,她给顾樱做好的发型上添加最后一笔,那便是将顾樱额前特意留下的两缕头发烫成波浪。 刘小姐说现在最流行这种发型。 弄完这一切,刘小姐马不停蹄地替下一位顾客化妆。 顾樱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抬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刘小姐动作迅速,给她化完妆只用了半个钟头。 可是,她和顾承志约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后。 在照相馆里干等了半个钟头,顾樱终于瞧见顾承志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 顾承志将自行车停在照相馆外面,上好锁,脚步匆匆地走进去。他迎面碰见一个化着妆的姑娘朝他走来,顿时一愣。 面前的姑娘难道是他妹妹? 顾承志简直想揉揉自己的眼睛,怎么人化完妆后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实话说,谈不上多好看,只觉得很怪异。 顾承志站在原地打量走过来的姑娘,内心一阵翻涌,不禁感叹,这化妆技术是真高明啊,竟然能将人化得面目全非,找不到一点原来的模样。 顾承志盯着对面的姑娘看了好一会儿,眼瞧人家越走越近,顾承志也不想傻站着等待,他上前一步,正要打招呼,对面的姑娘淡然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顾承志:?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他妹妹? 顾承探出脑袋四下找寻,只瞧见靠窗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一位刚化完妆的姑娘,姑娘模样还不错。 纳闷的是,这位姑娘也正望着他。 顾承志这下不敢自作多情了,他走过去,客气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大早在这儿化过妆的女孩?” 顾樱:? 她一直等着顾承志进来,谁知道顾承志一进门就走不动道,只盯着一个陌生姑娘不肯挪动视线。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家大哥开窍了,看见女孩子有了搭讪的冲动,谁知道人家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远他都没反应。 她看到顾承志往照相馆里望了一圈,最后锁定她并朝她走来,她以为顾承志是认出她来,谁想到他一开口,竟然是找人。 顾樱忍不住哈哈大笑,“哥,你不认识我了吗哥?” 顾承志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突然蹦出熟悉的声音,他差点掉头就走。 “你、你、你是顾樱?”顾承志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完整问出这一句。 “当然啊,你看看我的衣服,你总记得我今天穿什么衣服过来的吧?”顾樱有些好笑,看到顾承志反应这么大,她偷着乐,总算有人明白她刚才照镜子时的心情了。 顾承志瞧着顾樱的衣服瞧了半天。 没错,这是顾樱今天出门时穿着的衣服,面前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他妹妹的人的确是她货真价实的妹妹! 顾承志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伸手就要去捏顾樱的脸。 顾樱灵活地一偏头,嗔道:“哥,你干嘛呢,我刚化好的妆,你要给我弄花了。” 顾承志嘿嘿笑起来,“我就想看看你脸上到底刷了几层粉,能给你刷这么白,我看咱们家墙壁上的石灰都没你脸上白。” 顾承志说话间一直盯着顾樱的脸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得意地笑起来,“原来我妹妹长得也不差嘛,你看,化完妆还挺能入眼的。” 顾承志乐呵呵地把顾樱载回家,一路上甚至高兴地哼起小曲。 回到家里的时候,孙兰也差点认不出来,若不是她记得顾樱的衣服,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颇为好看的姑娘是她女儿。 顾樱从来没有化过妆,以前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化妆,所以孙兰并不知道,原来顾樱化完妆,看着也不比其他姑娘差多少。 一时间,孙兰竟感慨地落下泪来。 听闻顾樱已经化妆回来的消息,归希文那边的支笔先生便催着归希文来接新娘。 归希文今天穿着一套黑色西装,他本来生得好看,人也挺拔,一身熨帖的西装穿在身上,看着气度非凡。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归希文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只是这笑容落到有心人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大院里一直都有人觉得归希文娶顾樱是为了气明雪,所以他们断定归希文脸上的笑容很勉强,他笑着,但笑容并不触及眼底。 这是一种装出来的欢喜。 有人小声议论:“看来传言没错,归希文他就是为了气明雪,你看他娶顾樱,脸上分明不高兴。” “对啊,哪有人大婚的日子是这副模样,唉,归希文和明雪多般配啊,可惜了。” 归采红在一旁听到这种话,只是嗤笑:“娶个这样的丑媳妇,谁能高兴得起来啊。” 归采红作为姑姑,肯定是要参加归希文婚礼的,她今天还特意把孟怀容也带了过来。 孟怀容从小被归采红收养,很会看人眼色。她瞧见归采红当着别人的面议论未来的表嫂,觉得有些不妥,扯扯归采红的衣袖,小声建议道:“妈,你别说这些。” 孟怀容不劝还好,她这一相劝,又勾起归采红心里的愤懑。 归采红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孩子,心里很是愤愤不平。 孟怀容心地善良,人也长得好,怎么就比不过顾樱呢? 归希文脑子不清醒嚷着要娶顾樱也就算了,张冬玲最后竟然也同意让归希文娶顾樱,真是疯了! 归采红越想越生气,她冷着脸质问:“我难道说错话了?你这个表嫂子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你还没见过吧?” “待会儿接了新娘,你看到就会知道你希文哥今天不高兴也很正常,他这么重面子的人,娶了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媳妇,怎么高兴得起来?” 想到这里,归采红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好转。 是了,待会儿顾樱过来,大家伙看到那么难看的新娘,估计都会在背地里偷偷笑话顾樱吧。 听到外面的支笔先生在安排接新娘的事情,一直都兴致不高的归采红这会儿精神满满,她主动把房间里的归希文拽出来,“支笔先生催你接新娘呢,你快去接新娘吧,别让咱们新娘子等太久啊。” 看着归希文被一群人簇拥着往顾樱家里走去,归采红靠在门框上暗笑。 孟怀容有点疑惑:“妈,你在笑什么啊?” 归采红望着顾樱家的方向,忍不住挑眉道:“我笑什么,你等下就知道了。” 顾樱也住在大院里面,归希文去接新娘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很快,一大群人拥着新郎新娘回来。 归采红似乎一直等着这一刻,她朝身边的孟怀容示意:“你不是想知道我刚才在笑什么吗?你上前去看看就会明白。” 孟怀容不明所以,她跟着闹新娘的人群,探出脑袋往里瞧,瞧了半天,她兴奋地跑回来报告:“妈,这个表嫂长得很耐看啊。” 归采红:? 归采红怀疑孟怀容看错了人。 她十分怀疑地问:“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顾樱?” 孟怀容挽起归采红的胳膊,甜甜笑道:“妈,今天穿着红套裙,化着精致的妆容的人,除了新娘还能有谁啊,我怎么会看错人。” 归采红不信,她抽出被孟怀容禁锢着的胳膊,大步走上前,把看热闹的人扒开,“都让让都让让,等我这个做姑姑的进去看看!” 归采红扒拉着身边的人,用力挤进人群,一瞧,人群中间竟然站着一位看上去还不错的新娘子。 新娘子穿着一套红裙,脸上打了粉,看上去很白皙。她头上的头发盘起来,上面撒了金粉,左边还插着一片金叶子装饰。 归采红简直无法把面前这人与平时的顾樱形象联系起来。 原来人化妆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吗?这根本看着就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顾樱说不上多美若天仙,但也绝对不难看。 归采红已经听到身旁有人小声讨论。 “哇哦,这顾樱化了妆挺好看的呀,这一套红裙也挺配她。” “所以说嘛,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任何人只要稍稍打扮,都难看不到哪里去。” 归采红听着这些言论,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里已经气得飚火。 呵,早知道就装病不来了,这场婚礼真是看得窝火。 归采红兴致缺缺地吃完酒席,压根不愿意多逗留,没多看新娘子一眼,领着孟怀容直接回了家。 等到宾客散尽,归家也开始要收拾。 摆在大院里的桌子椅子要归还给大院里的其他人家,该给厨师以及其他帮忙人员的酬劳也要给到位,最后还要和支笔先生对一下账本。 总之,宾客走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这期间,最闲的两人是归希文和顾樱。 他们两人被强硬锁在房间里,依着长辈们的叮嘱,早点休息。 这里的习俗不兴闹洞房,不过新郎和新娘要一直待在房间里,早点完成造人运动,这是长辈们殷切的祝福。 张冬玲和归向荣把琐事处理完,回到家里准备去房间外面听听动静,结果他们瞧见房间门口竟然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张冬玲气急败坏地一把薅走归希武,在他圆溜溜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 “小小年纪不学好,谁让你偷听墙角的?你哥今天大喜的日子,你竟然躲门外偷听?” 张冬玲把归希武扔给归向荣,“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儿子!” 归希武瞧见偷听被抓,哭兮兮望着自己的老爸,张口就要求饶,张冬玲一把捂住归希武的嘴,“嘘,你小声点,别影响到你哥洞房。” 说完,张冬玲偷偷猫着步子朝婚房靠近。 归向荣:“……” 呵,儿子像谁你心里没数吗? 归向荣看不下去,一手薅着归希武,一手拉住张冬玲,“得了,都早点休息吧。” 张冬玲企图挣扎,“你别拉我,我就稍稍听一下,就听一下行不行?” “不行。”归向荣直接将不着调的妻子拉回房间。 张冬玲没能听到动静,一双眼睛望着婚房方向,满脸遗憾。 然而,装饰得很有氛围的婚房里,并没有发生长辈们想象的造人事情。 归希文一进来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他身上冒着酒味,也不知道被人灌了多少久。 顾樱没管他,坐在镜子前,一点一点把头上的装饰取下来。她要卸妆。 正对着镜子拆头发时,啪的一下,房间里的灯灭了。 顾樱往窗外瞟一眼,窗外也是漆黑一片,她猜想到这大概是大院里停了电,她想起之前为了应付停电而准备的蜡烛,起身就要去拿。 突然,她意识到她已经嫁了人,蜡烛放在娘家,这里是归希文家里。 顾樱在黑暗中独立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一下翻涌上来的情绪,才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到床前。 她想把归希文摇醒,问问蜡烛放在哪里。 谁知没找准位置,不小心按到某一处柔软。 黑暗中,顾樱听到床上明明该熟睡的人传来一声闷哼。 顾樱挑眉。 嗯?装睡? 第18章 损友 房间里漆黑一片, 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仿佛刚才短暂出现又很快消失的一声闷哼只是幻觉。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 顾樱见床上始终没有动静, 她摸索着坐到床沿边,开口道:“停电了,我找不到蜡烛。” 床上没有任何动静,只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某种回应。 黑暗中, 顾樱无奈叹了一口气, 带着极力忍耐着的微微怯意, 用几不可闻的细弱声音可怜巴巴地吐出三个字:“我怕黑。” 闻言, 床上有了细碎的声响,是起床的动作。 顾樱黑色眸子隐在黑暗中, 泛出一股得逞的笑意。 她识趣地从床沿上起身,腾出空间让归希文下床来。 归希文走在黑暗中,如履平地, 他毫无障碍地靠近梳妆柜,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喜烛,点燃。 红色的喜烛升起一小团火,火焰在空中摇曳, 整个房间被微弱的晃动着的烛火笼罩, 静谧的夜莫名生出几分暧昧。 乍然见到火光,顾樱的神情鲜活起来, 她走上前接过归希文手中的蜡烛,想要把蜡烛插到烛台上。 烛台也是红色的,镶着金边, 蜡烛放上去的瞬间,整个烛台被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芒,仿佛有一种拜见菩萨的仪式感。 顾樱有点想笑,她憋住了。 一回头,却发现归希文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红。 顾樱下意识问道:“你很热吗?” 对面愣愣站着的归希文似乎噎了一下,“不热。” 顾樱以为归希文在说客套话,她指着一旁的柜子道:“我看这下面放着风扇,你要是热的话,等待会儿来电了,可以拿出来用。我身体不太好,大概不能吹这个,你自己用就行。” 归希文再次强调,“我不热。” “是吗?可是我看你的脸色很红。”顾樱盯着归希文仔细瞧着,明明只是在烛火下,归希文的脸都能明显看出来泛红一片,顾樱不太相信他的话。 归希文大概挺热的,不过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不承认。 “难道,你生病了吗?”顾樱猛然想到这个可能,伸出手去探归希文的额头。 她对生病这事一点也不陌生,以前换季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感冒发烧,那时候她小脸通红,孙兰就会像这样将手掌心贴在她的额头探温度。 顾樱伸手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归希文没料到顾樱会猝不及防的将手贴过来,他躲闪不及,直白地感受到额头上的柔软。 他受惊似的一把抓住顾樱的小手,忍无可忍地问:“你不知道你刚才碰到哪里了吗?” 顾樱一脸懵,“额头啊。” 归希文:“……” 咬牙切齿:“我是说之前!” “之前?”顾樱想了想,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道:“是大腿吗?” 归希文死咬着嘴唇,没发出一个字。 看着面前全然不知、完全懵懂的人,归希文一股子火气也不知道往哪里撒,他放开顾樱的手,甩身往外走,“我去洗把脸。” 归希文逃也似的出了房间,俯在水龙头下面,不停地用冷水盖脸。 冰凉的自来水源源不断扑在脸上,终于扑灭了体内叫嚣着的热气。 归希文单手扶着水龙头,鼻腔里喘出重重的粗气,发梢上的水滴从脸颊淌下来,在他混着欲气的脸上蒸腾。 平复了好一会儿,归希文才随手拿起毛巾,胡乱往脸上一擦,重新回房。 刚回到房间,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的顾樱突然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请求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归希文眸子一动,将门合上,“什么忙?” 就在归希文把房门轻轻合上的一瞬间,另一间房的房间门适时打开。 张冬玲从房间里探出脑袋,一脸狐疑地在客厅里扫视。 她刚才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啊,是不是归希文出来了? 这人不好好地在婚房里洞房,跑到外面做什么?因为停电了吗? 可是停电了和洞房这件事又不冲突,停电了不是更好洞房了吗? 张冬玲心里奇怪,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偷偷从房间里走出来,猫着身子靠近婚房。 她轻轻将耳朵贴在婚房门上,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慢慢地,只听见里面传来顾樱一声娇喘:“你用点力。” 随后是归希文不情不愿的声音:“我力气就这么大。” 外面静静听着动静的张冬玲听到这一句话,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归希文这小子人高马大的,平时不是挺有力气吗,怎么关键时刻这么不顶用? 里面顾樱又说:“你这样我很不舒服啊,你速度快一点。” 过了半晌,没有回应。 站在外面的张冬玲心急如焚,忍不住把身子往前面靠近一点,企图听得更清晰。 良久之后,才听到归希文不咸不淡的一句:“行,那我加快速度,这样你舒服了吗?” 顾樱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嗯,舒服了。” 到此,张冬玲没再听下去。 她收回耳朵,兴高采烈地跑回房间,仿佛中了头等彩票那样热烈,像模像样地在日历上画出一个圈,做了标记。 房间里正在剪烛心的归向荣看到她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笑道:“你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张冬玲心情颇好,她不自觉地接过归向荣手中的剪刀,一脸得意地说:“当然有好事,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另一边的婚房里,归希文收回放在顾樱背上的手,问道:“还有哪里需要挠?” “不用了,谢谢。” 顾樱正拆着头发,背上突然作痒,她想伸手去挠,发现够不到地方。正巧碰上归希文回房,顺便就请求让归希文帮忙。 她哪里知道,她这个小小的请求已经让自己的婆婆张冬玲产生大大的误会,并且开始做抱孙子的美梦。 顾樱对这些毫无所知,她收拾完毕,出去洗漱一下,回来的时候,归希文已经自觉地打好地铺。 他从柜子里拖出一套垫被放在地上,铺上一层床单,稳稳地躺了上去。 顾樱倒是没有想到他这样自觉,往床上走的时候,她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归希文闭上双眼,动也不动,一副沉睡的模样。 得,又开始装睡。 顾樱也不拆穿,她觉得这样也好。 归希文大概还没有找到更合适和她自在待在一起的方式,所以以装睡的方式逃避不必要的尴尬交流。 顾樱闷不吭声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躺下之后她才发现一个问题,房间里的蜡烛还燃着。 这年头蜡烛也是挺贵的,可不能这样白白亮一夜。 蜡烛稳稳地放在梳妆台上,梳妆台离床还有些距离,顾樱不想下床,她撑起身子对着蜡烛虚空一吹,蜡烛的火焰在空中晃了两晃,片刻之后,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烛头。 顾樱有些懊恼,她动了动身子,憋出一股气,对准烛台,用力一吹。 蜡烛这下严重地晃了两下,而后依旧□□地燃着。 顾樱:“……” 有点恼火。 她现在连吹个蜡烛都吹不熄了么? 顾樱无奈地揭开被子,准备下床,谁料归希文抢先一步从地铺上起身,对着蜡烛用力一吹,然后返回躺下,盖上薄毯,一气呵成。 仿佛无事发生。 顾樱的手还僵在被子上,归希文动作太快,她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归希文躺在地上,已经发出熟悉的绵长的呼吸声。 隐在黑暗中的顾樱无声地笑了笑,她重新把被子盖上,小声道:“谢谢。” 地上的人翻了个身,一夜好梦。 第二天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顾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发现地上的人不见踪影,铺在地上的被垫也收进柜子里面,她打了个哈欠,穿衣起床。 没承想,一出房门,顾樱就对上客厅里面张冬玲一脸深意的表情。 张冬玲正在打扫卫生,她瞧见顾樱出来,殷勤地问道:“怎么就醒了,你多睡一会儿啊,累了就该多休息。” 顾樱不明所以地回答:“我不累啊。” 张冬玲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 刚才她瞧见归希文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疲惫,一看就是没睡好。现在看看顾樱,多精神啊。 顾樱这么个小身板都不累,归希文他那么一大块却使不出气,长那么高的个子有什么用! 张冬玲痛心疾首地担心起自己儿子的能力,她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得给归希文补一补。 想一出是一出的张冬玲当即决定出门采购重要补品,她交代顾樱:“待会儿你跟着希文去老王的摊子上吃早餐哈,我要出门一趟,估计中午才能回来。” “好。”顾樱应了一声,揉揉头发去洗漱。 洗漱完毕,顾樱出来的时候瞧见归希文在大门口等她,估计张冬玲出门前也和归希文特意交代过。 顾樱擦擦手,跟着归希文出门。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大多数都赶着去厂里上班,顾樱和归希文这两个闲人穿梭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悠。 只是这两人着实不像新婚第二天的小夫妻,两人既没有并排走着,也没有挽住胳膊,他们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大概两三个人的距离,看上去毫无亲密度可言。 顾樱追随着归希文的脚步,刻意落在他身后,一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偶尔有路过的邻居认出来,热情地朝两人打招呼:“哟,新婚小两口去吃早餐啊?” 归希文不接话,顾樱对着来人笑笑,“是啊。” 在这之后,顾樱敏锐地发现,归希文步子放慢了,她于是大步跨上前,和归希文并排走着。 归希文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诚实地配合着顾樱的速度。 两人优哉游哉地走向老王的早餐摊子,刚走近,顾樱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张阔和明雪也向着老王的早餐摊走来。 旁边的归希文脚步一顿,显然也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人。 张阔和明雪结婚有半个月了,两人看起来似乎还在蜜月期,他们手挽着手,走路全然不看前方,只侧着脑袋看身边的对方,眼里露出藏不住的爱意。 这两人看起来才像货真价实的新婚夫妻。 他们周遭涌动着一股浓密的甜蜜,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想送上白头偕老的祝福。 顾樱望着前方的两人,脸上慢慢扬起笑容,自然而然将手搭在归希文的胳膊上。 归希文侧头看她,眼里没有疑惑,只是有些震惊。 顾樱似乎每一次都能猜到他的想法,并且先一步做出行动。 真是奇怪,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新婚妻子了。 顾樱没去看归希文的表情,她把归希文拉到位置上坐下,吩咐归希文去拿早餐。 一直只看对方的张阔和明雪这时候终于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早餐摊子上的顾樱,以及一旁拿着早餐的归希文。 明雪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转身就走。 她结婚以来,最不想碰见的人就是归希文,归希文为了气她,故意娶了顾樱,这两人现在在她面前晃荡,极大可能是存心的。 归希文这人估计还没放下面子呢,他碰见张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明雪不希望看到张阔和归希文闹矛盾,这两人真闹起冲突,吃亏的肯定是张阔。她拉着张阔的胳膊往外拽,建议道:“咱们去老陈的摊子上吃早餐好不好?” 结婚之后的张阔对明雪百依百顺,这一次他难得拒绝:“这里有位置,就在这里吧。” 张阔对明雪的心思心知肚明,明雪不想让他和归希文起冲突,所以要退让,要换地方。 可是凭什么是他退让?难道以后见了归希文,他都要这样退让? 不知道是男人的自尊心作怪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张阔态度有些坚决,他不想换地方。 明雪和张阔相处了一段时间,一直觉得张阔是个脾气温和说话温柔的人,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罕见地外露出一点竞争心。 明雪想到之后的事情,在心里得意地笑起来。 也是,以后成为首富的人,怎么会是毫无竞争心的人呢。张阔他骨子里的上进心,恐怕藏得很深呐。 明雪依了张阔的意见,两人手挽着手在空位上坐下。 老王摆早餐摊子有几年了,大院里的人他差不多都认识,特别是归希文。 归希文以前总和张涛一起来吃早餐,张涛是个话唠,吃早餐的时候嘴里叭叭说个不停,归希文就只在一旁听着,也不说话。 但归希文这人长得突出,他即使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也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老王对这两人印象很深,他瞧见归希文身边没有张阔,而是带着一个姑娘来吃早餐,心里有数,猜想这位姑娘大概就是归希文新娶的媳妇。 只可惜了,归希文这样的好模子,讨了个似乎不太漂亮的媳妇。 老王叹息着摇摇头,一转眼又看到明雪和张阔落座。 明雪是大院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唇红齿白的,生得很标致,走到哪儿也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人。 她身边的张阔在她的衬托下就不太够看了,太普通,太平凡。 这样漂亮的姑娘何愁找不到好人家,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平平无奇的张阔呢? 老王又叹息着摇摇头。 唉,这两对小夫妻真是越看越不般配。 两对在老王眼中不般配的夫妻已经开始吃早餐。 明雪拿着一碟煎包,小口吃起来,旁边的张阔很自觉地拿起茶叶蛋,替明雪剥开鸡蛋壳,将光溜溜圆滚滚鲜嫩嫩的鸡蛋放在明雪旁边的清粥中。 明雪咬着煎包的嘴巴周边沾了一层油,张阔见状,拿出帕子替明雪轻轻擦了擦,那动作温柔至极,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一旁忙活着的老王偶然瞟见这一幕,心中一怔。 这两人倒是很恩爱。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替媳妇儿插嘴,张阔大概真的非常珍惜明雪吧。 老王忍不住感慨,看来婚姻这种事情,和身份啊工作啊什么的没有太大关系,两个人能合拍,能一起愉快地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老王这样想着,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归希文和顾樱。明雪和张阔这样恩爱,归希文和顾樱是个什么光景呢? 本着八卦的心思,老王抬眸朝归希文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归希文他竟然在喂顾樱吃东西! 归希文端着一碗小米粥,用勺子舀出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察觉温度不烫之后,他才慢慢递到顾樱嘴边,温柔道:“来,喝一口。” 顾樱乖乖地喝了一口,道:“不喝了。” 归希文近乎哄着的语气,“不行,你吃得太少了,再多喝一口。” “好吧。”顾樱免为难地又喝了一口。 “你要不要吃茶叶蛋?”归希文伸手去剥壳。 顾樱按住他的手,“不吃,我不喜欢茶叶蛋的味道。” “好,那咱们就不吃,那你吃煎包吗?”归希文又问。 “不吃,太油了。”顾樱挑剔地摇头。 “好,那咱们也不吃,那你要吃什么呢?”归希文温声问道。 顾樱想了想,“我要喝豆腐脑,咸的。” 归希文立即起身,“好,我这就为你去拿。” 说完,归希文果然乖乖端来一碗豆腐脑,按着刚才喂小米粥的姿势,一口一口极尽耐心地喂顾樱。 这动作看得老王目瞪口呆。 别说老王了,旁边认识归希文的人都已经僵住。 归希文是何许人也,大院里的闯祸精,出了名的暴脾气,从前他鼻孔里哼出一声气,大家就能感受到暴风雨的来临。 这样一个人,今天居然如此讨巧卖乖地给媳妇儿喂东西。 一时间,大家看顾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这个新媳妇好像有点东西。 对面的明雪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气炸。 她扯着张阔的袖子,憋得满脸通红:“你看到没,你看到没,归希文他就是纯粹地气我!” 归希文这个暴脾气,居然亲手喂顾樱吃东西,简直恶心!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明雪被归希文这样的举动气得不轻,死死抓着勺子,一桌子美食简直要吃不下去。 张阔没吭声,他的目光从顾樱身上滑过,很短的一瞬,却将顾樱的神情尽收眼底。 顾樱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她已经与归希文这样亲密了吗? 张阔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加大力度。 明雪说归希文是在气她,那顾樱呢,顾樱是不是在气他? 张阔莫名想起以前和顾樱相处的种种,其实他和顾樱之间从来都是没有挑明的,他们自然而然地相处着,都能真实而准确地感受到对方的想法,根本不用明说。 那他的所作所为,对顾樱而言,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背叛? 张阔有点明白为什么顾樱要答应嫁给归希文了,她一定在惩罚自己,对,一定是这样。 悲催的是,这惩罚似乎有效。 张阔几乎不敢再往对面看去,他捏住明雪的肩膀,淡淡地安抚她,“你别多想,咱们赶紧吃早餐吧。” 明雪气归气,听到张阔的声音,很快冷静下来。 张阔这人就是这样,遇见什么事情都很淡定、稳重,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情绪大乱。 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之中,明雪也越来越了解到张阔的魅力,加上未来首富的滤镜,明雪简直认为自己已经爱上张阔。 她听话地点点头,“好,我们吃早餐。” 于是,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下,两对小夫妻愉快又恩爱地吃完早餐。 张阔和明雪还要上班,两人先走一步。顾樱和归希文稍稍落后一些,两人吃饱喝足,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归希文想起刚才吃早餐的情形,心里有些不自在。 顾樱却坦荡得很,叮嘱他:“以后在外面都要对我好一点。” 又是这句话,刚才吃早餐的时候顾樱也是这句话! 顾樱这人每次都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她是在故意配合他吗?她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吗? 归希文这才发觉,他和顾樱的交流少之又少,他似乎并不了解顾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归希文叫住顾樱。 顾樱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他,“怎么了?” 对上顾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归希文接下来的话卡了壳。 这一卡壳的功夫,顾樱眼尖地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一个熟悉的东西,弯腰捡了起来。 归希文走过去一看,这东西他认识。 “这是不是明雪的中国结?” 归希文回想起之前在老陈那儿吃早餐的事情,那天也是遇到明雪,明雪向李晴她们炫耀着中国结,顾樱也想看,还特意向明雪讨要。 归希文记得,明雪当时拿出来的中国结,就是顾樱现在手中的这一个。 顾樱盯着自己掌心里那条熟悉的中国结,心里冷笑。 这中国结是她亲自编好送给张阔的,当初张阔要和明雪结婚,她还特意去向张阔讨回。张阔说他已经扔了。 呵,张阔骗她! 正怔神间,前方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阔急匆匆地返身回来,碰上归希文和顾樱两人,顾樱手中正拿着那个中国结。 张阔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客气地朝顾樱道:“这是我刚刚丢失的中国结,可不可以还给我?” 顾樱心里冷哼。 她抬眸仔细观察着张阔的脸色,张阔面上并无破绽,仿佛这个中国结原本就和她没有关系,他对之前说过的谎言毫无愧疚。 顾樱简直想把自己这个曾经亲手编织的中国结直接扔进旁边的河道里。 对面的张阔还在催她,“这个你能还给我吗?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能丢。” 张阔的语气真诚至极,已经近乎央求,仿佛这个东西于他而言是什么稀世珍宝。 顾樱气笑了。 归希文还站在她旁边呢,张阔仗着归希文什么都不知道,说话肆无忌惮。 张阔大概是认准了她不会在归希文面前暴露出任何惹人怀疑的情绪,才这么明晃晃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吧。 顾樱望着面前的张阔,松开手,中国结落到张阔宽大的手掌上。 “是吗?既然是别人送给你的,想必你是一定不会主动扔了。”顾樱面无表情。 她已经在给张阔提醒,张阔不是个笨人,一定会懂。 谁知张阔却望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这是一位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不会主动扔掉。” 顾樱:“……” 顾樱瞪着张阔,对于他这种行为十分不齿,“是吗?那这个中国结是明雪送给你的吗?我想一个已婚人士,留着媳妇送的东西才算正常。” 顾樱刚说完,归希文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归希文停下来,接着刚才的事情,冷冷道:“那个中国结应该就是明雪送给他的。” 顾樱听着,心里莫名一虚。 看向归希文的眼神带了些愧疚。 归希文说完这句话,再无言语。 他心里想起之前的旧事,只觉得好笑,原来那个时候明雪和张阔就勾搭上了,那大概是明雪刚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 刚解除婚约就勾搭上,若说这两人之前没点什么,真是难以令人信服。 归希文脸色越来越沉,似一团冷雾,整个人顿时凛冽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家。 中午,从外面采购补品的张冬玲提了一大袋东西回来。一回来就忙活着要开火做饭。 顾樱要去帮忙,张冬玲把她轰了出去,说是厨房脏,让她去客厅待着,实在闲着没事,可以把桌上的药材收一收。 顾樱走到客厅里,打开桌子上的包裹,一看,里面还真是中药药材。 久病成良医,顾樱以前天一冷就要喝中药调理身子,对中药药材很是熟悉,能认出不少。 她拿起面前的药材,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鹿茸、巴戟天、肉苁蓉、熟地黄、杜仲…… 这些药材的功能,如果没猜错的话…… 顾樱咳了咳,有些脸红地放下药材。 她还不知道这药材是给谁准备的,不知道是给归希文还是给公公的。 像是瞥见了什么极其的事情,顾樱脸上的潮红迅速扩散开来,一下子红到耳根。 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归希文亲眼瞧见顾樱对着一堆药材越看越脸红,他走过去,低着嗓子问道:“这是给你的药?” 全家需要喝药补身子的人,大概只有顾樱。 归希文的想法很符合逻辑,可惜他猜错了。 张冬玲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接话:“这可不是给小樱的,这是给你的。” 顾樱现在确认了,婆婆关心的是归希文的能力,这下她脸更红了。 归希文敏锐地从顾樱脸色中窥探出一丝不对劲,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但直觉已经替他做出反应:“妈,你从哪儿弄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喝。”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关系到你以后……”张冬玲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她话锋一转,道:“对了希文,你的婚房申请提交了吗?” “你唠叨十几遍,我能不提交吗?”归希文说着,把顾樱手中的药材塞进柜子最底下。 “哦哦,那就好,多久能下来?”张冬玲又问。 “快的话,大概一个月,但也说不准,慢慢等着吧。”归希文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归希文再过不久就要去林业局报到,这是他被分配的工作,知道这个分配结果的时候,张冬玲高兴极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林业局很清闲,天天不是在外面山上闲逛就是在办公室里喝茶。 而且林业局里的待遇特别好,分的房子比别的单位要更大更宽敞。更何况归希文是大学生,精英人才,他参加工作,分房的话优势很明显。 张冬玲想着,归希文现在成家了,再和父母住在一起会有很多不便,不如另外搬到一边去,小两口过过亲密的二人世界。 听到房子大概一个月后就会下来,张冬玲心里很满意,随口一提:“听你爸说,张阔也向厂里提了分房子的申请。他之前一直和他父母住,现在和明雪成了家,也要搬到一边有自己的小家。” “不过现在厂里申请分房的人多,好多人还排着队呢,明雪她爸之前想开小差提一提张阔的申请,可现在住房太紧张了,不少人盯着,明雪她爸也没敢做得这么明显,不然可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张冬玲说着说着,发觉客厅里没人接她的话,她也没在意,继续自说自话:“以后你们的新房子肯定要比咱们现在这个房子好,咱们这个房子是好多年前建的,卫生间都没有,想上厕所还得去公厕,有时候人多挤都挤不进去,还要排队。” “你们之后就好啦,新建的房子都带着独卫,以后可以在自己家里洗澡、上厕所,不用去抢公厕,也不用去跑澡堂子。到时候分了新房,就让人把你们现在婚房里的家具原封不动地搬过去。” 张冬玲在自己的畅想之中,和和美美地做了一顿午餐。 吃过午饭,顾樱在家里休息,归希文心情烦闷,出门找张涛打了一场篮球。 张涛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又不爱午睡,每次吃完饭总要吆喝几个厂里的小年轻一起打球,归希文偶尔会参加。 瞧见前来的归希文面色不太好,张涛把手搭在他肩上,调侃道:“是不是昨天睡太晚?” 归希文一耸肩,抖落张涛的手,朝他瞪了一眼。 张涛笑嘻嘻地摊手,“你瞪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我只是关心你的睡眠而已,这有什么而问题吗?不过你要是自己想歪了,那我也没有办法。” 归希文没吭声,只急着上场打了一场。 的太阳罩在头顶,走路稍稍走快点都会流出一身汗,更别说打球了。一场完毕,归希文和张涛的衣服已然湿透。 张涛瞧见归希文眉头还皱着,他拍拍归希文的肩膀,“怎么了兄弟,你这才结婚第二天,怎么就心事重重的?难怪大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看呐,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还是自由的坟墓,还是快乐的坟墓。” “不过,我要是有入坟墓的机会,我也入。” 张涛一番胡侃没能引起归希文的情绪,归希文用手甩着下巴处滴落的汗水,呼吸变得浑浊。 张涛见状,收敛起嘻皮笑脸的态度,严肃地问:“出什么事了?谁得罪你了?” “你。”归希文说。 张涛一惊,从地上腾空跳起来,“嗐,你别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归希文瞟向他,“你之前不是说张阔和明雪之间是清白的么?” 张涛脑子急速转动,他迟疑片刻,点头应道:“对啊,我是这么说过,怎么了?” 张涛当初拦着归希文,不让他去找张阔算账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张阔和明雪之间是清白的。 现在归希文来兴师问罪,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张涛心里有些没底,“你觉得张阔和明雪之间不清白?” 归希文沉着脸,把顾樱捡到中国结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张涛瞬间松了一口气,“哎呀,你说这事啊,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当时明雪炫耀中国结的时候我也在场,我记得那会儿她已经跟你解除婚约了,就算她那时候和张阔好上,你也不能断定她之前就和张阔好上了呀。” “除非你能找到没解除婚约之前他俩好上的证据,不然你就没法说明他俩之间是不清白的,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张涛一番话说完,归希文没有吭声。 张涛拍拍归希文的肩膀,又恢复调笑的语气,“大哥,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费神?” “不是。”归希文否认。 他其实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现在对顾樱有些看不透,尤其是顾樱见到中国结的时候,她那时候的表情和语气也没什么不对,但归希文总觉得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比如当初顾樱为什么要去抢明雪手中的中国结呢? 归希文之前只想着自己,他现在站在顾樱的角度回想一下,顾樱答应他的婚事,似乎也是莫名其妙。 “张涛,你说顾樱是个什么样的人?”归希文突然出声。 张涛吓得急咳两声:“别别……顾樱现在是我大嫂,我可不敢瞎评论。” 他其实是怕自己胡言乱语,没说到归希文心坎上,一个不小心惹得归希文恼火,到时候挨揍的肯定是他。 张涛明智地选择不进行评价,顺便还死命调侃:“怎么回事啊你,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滚!”归希文一脚踹过去。 “那我真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张涛闻了闻身上的汗味,嫌弃地皱起鼻子,“我先回家换身衣服。” 归希文收起思绪,站起身对张涛说:“我去洗澡,给我带套衣服过来。” 每次两人中午打完篮球,归希文都会直接去澡堂洗澡,张涛则是回去换身衣服。 因为顺路的缘故,张涛每次换完衣服都会顺带给归希文捎上一套衣服,归希文也就避免了来回跑路的麻烦。 以往的时候,张涛觉得这样的举动没什么问题,毕竟也只是顺手的事。这次换完衣服之后,张涛瞧见顾樱从顾希文的家里走出来,瞬间就不淡定了。 归希文现在是个有老婆的人,为什么送衣服这件事还要他来做啊! 送衣服这种事情,媳妇做不是更合适吗? 张涛当即把刚出门的顾樱拉到一旁,郑重地叮嘱:“希文现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去给他送一套衣服吧。” 午睡刚睡醒准备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顾樱:? 顾樱拉住要走的张涛,“你说什么?” 张涛快速重复一遍,“我是说,希文现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给他送一套衣服过去。他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不在厂区的大澡堂,你别走错了。” 张涛叮嘱完,笑着跑开,“我去上班了,没时间去送,你一定要去知道不,你总不想看到他光屁股出来吧?” 顾樱:“……” 第19章 上班 厂区有个大澡堂, 洗澡高峰期的时候,一个一个赤条条的身体往澡堂里钻,跟下饺子似的。 澡堂上空飘出的热气, 如同饺子入锅时腾出来的水汽,就连澡堂里人挤人散发出来的混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气味,也和饺子出锅时的味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于大澡堂里的热闹光景, 锅炉房旁边的小澡堂要安静得多。 锅炉房烧水的徐师傅, 是工厂食堂里大厨徐庚他父亲, 徐师傅原先也是工厂的老员工,退休之后闲着无事, 在锅炉房负责烧水。 归希文过来洗澡时, 总要和徐师傅打声招呼,让他帮忙放水。 徐师傅对归希文这个小伙子印象很深,倒不是因为他爹是副厂长, 而是因为归希文这人和别人不一样。 人都是喜欢热闹的, 洗澡也不例外。大家伙洗澡都喜欢往大澡堂里跑,个人扎堆,坐在澡堂子里搓搓背、聊聊天,那是属于工作劳累一天之后最放松最自在的时刻。 归希文偏偏每次都来小澡堂,他也不去澡池子泡澡, 只在唯一的淋浴位上冲澡。 徐师傅起初觉得他太讲究,因着副厂长儿子的身份,心里甚至对他冒出一些不好的印象,后来接触久了, 这些不好的印象也就消失了。 见归希文过来打招呼,徐师傅熟练地替他放水,笑呵呵地盯着全湿透的衣服, “刚打完球啊?你看你这一身汗。” “嗯。”归希文应了一声,走进澡堂,两手抓住衣摆,往上一拖,上衣从他身上利索脱落,露出精实的臂膀。 归希文站在淋浴位酣畅淋漓洗澡的时候,顾樱正在家门口徘徊。她还想着张涛走之前叮嘱她的事情。 思索片刻,顾樱掉头回家。 客厅里,张冬玲正躬着身子,将脑袋探进柜子里不停地寻找,她性子急,找不到东西有点恼火,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瞧见顾樱进门,张冬玲立即叫住顾樱,“对了小樱,之前让你收拾的中药药材,被归希文放哪里去了?我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 顾樱指着左边一个柜子,“在最里面。” 张冬玲依着顾樱的话,一股脑把柜子里的杂物全刨出来,最后终于在柜底看到她费尽心力买回来的药材。 张冬玲顿时松了口气,她拍着药材包,没好气地骂了归希文一句,“呵,这个死小子,故意藏在柜底的吧,我为他好,他倒是一点都不领情。” 张冬玲颇为紧张地把药材包好,小心翼翼收藏起来。 顾樱看着她的动作,咳了咳,开口道:“妈,希文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张涛刚才带信,让你帮忙送套衣服过去。” “你”这个字,咬得极轻。 所幸张冬玲听到了。 张冬玲纳闷:“张涛人呢,他怎么不来拿衣服?” 归希文打完球要张涛来拿衣服的事情,张冬玲一直知道,只是以前张涛总是直接进门拿衣服,这次怎么不来? 顾樱解释:“他说他要上班,来不及去送。” “哦,那我去送。”张冬玲说着,熟练地去房间里翻出一套归希文的衣服。 顾樱站在一边,看着快要走出门口的张冬玲,她垂下眸子,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谁知门口的张冬玲突然脚步一顿,转身返回来,把所有衣服一股脑全塞在她手上,“小樱啊,还是你去送吧,我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你去跑一趟行不行?” 顾樱一愣,满心的拒绝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抱着一堆衣服,笑着应下,“好。” 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出门。 目送顾樱走远,张冬玲靠在门框上颇为自豪,她觉得刚才的自己简直太机智了,给洗澡的归希文送衣服这种事情,就该归希文他媳妇儿去做嘛。 张冬玲得意洋洋地转身,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赞。 顾樱一脸沉重地抱着衣服出门,仿佛接下来不是去澡堂送衣服,而是去战场送弹火。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整个身体都抗拒着朝小澡堂前进。 抗拒的途中,顾樱捧着衣服,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归希武蹲在一旁的杂草堆里,带领另外两个同龄小男孩玩斗罗游戏。稀稀疏疏的杂草根本无法完全遮掩归希武胖乎乎的身体,顾樱一眼认出他。 “嗨,希武,你过来一下。”顾樱扬着一张热情友好的笑容,任谁看上去都要融化。 归希武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掉头想跑。 顾樱堵在他面前,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好声好气道:“希武啊,你大哥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去把这套衣服送给他好不好?” 归希武一脸狐疑地望着顾樱,“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顾樱眯起眼睛回望归希武,“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归希武终究是个小孩,无法像成年人一样完全掩藏住心事,他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很明显。 顾樱盯着他,不禁思索,这孩子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正想得出神,面前的归希武把衣服一推,坚决道:“我不去。我讨厌你,我才不要帮你做事。” 顾樱皱起眉头,“这是帮你哥做事,给你哥送衣服你都不去?你总不能让他光着身子出来吧?” 归希武冷哼一声:“要去你去!” 说着,他大手一挥,另外两个小孩在他的召唤下护着他跑远。 顾樱:“……” 行吧,不就送个衣服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樱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走向小澡堂的步伐明显加快,颇有一种上战场的慷慨激昂。 锅炉房的徐师傅正要添火,顾樱经过他身边,客气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徐师傅,在忙呢?” 徐师傅看着面前这个抱着一堆衣服的女孩,心里有点纳闷,他似乎记不起这是谁家的孩子,简直一印象都没有。 不应该呀,难道自己上了年纪,记忆变得这么差了吗? 徐师傅上下打量着顾樱,企图从她的容貌中判断出她的父母,可他印象里,实在没有长成这一号的熟人。 难不成是外面的人偷偷溜进来,想浑水摸鱼,在工厂澡堂里洗澡? 一时间,徐师傅的眼神变得犀利,他站起身,背着双手,摆出一股凌厉的模样朝顾樱走过去,准备盘问。 顾樱从他细微的脸色变化中迅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扬了扬手中男人款式的衣服,赶在徐师傅出口盘问之前,笑着道:“徐师傅,我是来送衣服的,希文应该在里面洗澡吧?” 徐师傅一愣,立即会意,“喲,原来是希文他媳妇儿啊。他在淋浴位,你赶紧进去吧。” “好嘞,谢谢徐师傅。”顾樱闷头就走。 徐师傅盯着顾樱进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归希文的媳妇啊,看来大家说的没错,归希文的确娶了个不太漂亮的媳妇。 不过嘛,人倒是挺礼貌的。 徐师傅笑着收回视线,又蹲下身去添火。 顾樱走近澡堂,听到前方哗哗的水声,她停住脚步,站在一堵矮墙外侧,伸手把衣服递了进去。 归希文琢磨着张涛应该也快把衣服送过来了,他一回头,瞧见一堆衣服凭空出现,衣服下面隐隐透露出一只人手。 归希文很是无语,“你拿进来啊!”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别扭的。 顾樱手一颤,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问道:“你真要我拿进来?” 顾樱声音不大,加之混着哗啦啦的水声,顾希文根本没听到,他又朝着后方催促:“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顾樱把心一横,埋着头走了进去。 归希文一转身,与进来的顾樱完全坦诚相对,吓得他双目瞪圆,一个激灵,迅速把脱下的脏衣服扯在自己面前,遮挡住最关键的部位。 等他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才发现顾樱一直低着脑袋,自始至终从来没抬头。 归希文有些尴尬。 刚才他慌慌张张,对面的顾樱倒是一直保持着淡定从容的态度,这种状况让归希文心里莫名不爽快。 他沉着眸子问:“怎么是你?” “张涛要去上班,来不及,让我来送。”顾樱低着头解释。 归希文在心里把张涛狠狠骂了一遍,一抬眸,瞧见面前的顾樱依旧低着脑袋,他心里更不爽了。 归希文也不着急拿衣服,他只慢慢悠悠地走向顾樱。 顾樱察觉到面前的人在靠近,她已经能从视线中看到两只赤着的男人的大脚。 一瞬间,顾樱又把脊背弯了弯。 “你是要朝我鞠躬么?”头顶上空飘来冷冷的声音。 顾樱摇摇头,很贴心地出声提示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别冻感冒了。” 归希文:“……” 这热死人的天气,光膀子都没事,谁他妈还能冻感冒! 看着面前鞠躬成90度的小小身躯,归希文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他咬牙切齿地接过衣服,察觉到面前的人整个身子顿时一松,欢快地往外面跑远。 一次也没有回头! 大夏天的,归希文心里拔凉拔凉。 他朝着自己精实的腹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呵,不懂欣赏的家伙。 顾樱从澡堂里出来,路过锅炉房,徐师傅朝她打招呼,“送完衣服啦?哟,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顾樱擦擦脸颊,面不改色:“澡堂温度高,熏的。” 送完衣服,返身回家的时候,顾樱特意沿着原路去草丛里看了看,这次没再碰见归希武。 顾樱回想起之前顾希武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归希武这小屁孩可能闯了祸,她本来想问问,但找不到人,只得作罢。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顾樱旁边的归希文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闷不吭声地挪了一个位置,坐到以往归希武的座位上。 家里五个人围成一桌,座位都是固定的,归希武位置被自家大哥占了,立马出声抗议。 眼看着大哥脸色越来越黑,归希武最终妥协,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顾樱旁边坐下。 张冬玲很有眼力劲地看着这一切,小声试探道:“怎么啦,小两口闹矛盾了?” “没有。”归希文否认。 并补充道:“只是想让希武和他大嫂好好增进感情。” 归希武:“……” 大哥,你做个人吧! 这种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啊! 张冬玲信了,不仅信了,她还超级感动。 顾樱嫁过来之后,家里唯一不太喜欢顾樱的人就是归希武,张冬玲不太明白归希武为什么会对顾樱抱有敌意。 她给归希武做过不少思想工作,也想找他好好谈谈,每次归希武都回避谈这个问题,或者是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否认自己不喜欢顾樱的事实。 可小孩子的行为是最直观的,张冬玲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她想着,或许归希武还太小,只能依靠一些外表的东西来判断人,等他与顾樱相处一段时间,估计就能对顾樱改观了。 张冬玲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操心这件事,原来归希文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果然,归希文对顾樱还挺上心。 张冬玲老泪纵横,替归希武夹了一筷子菜,叮嘱:“听到没,你别辜负你大哥一番好意。” 归希武闷闷地吃菜,不吭声。 张冬玲又说:“为了增进感情,以后就让你大嫂检查你的作业吧,今天的作业做好了吗?待会儿拿给你大嫂看看。” 拿着筷子的顾樱手一顿,眼神沉下来。 是了,她差点忘了,归希武还在上学,那本该在上学的归希武怎么会出现在大院草丛里和别人玩游戏呢? 顾樱慢慢侧过脸,对上归希武的视线。 电石火光之间,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归希武心里一凉。 完了,完了,顾樱肯定要在餐桌上揭发他偷偷逃课的事实。 果然他当时就该谨慎一点,不去草丛就不会被抓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父母知道后,一定会对他口诛笔伐,不眠不休地教育他三天三夜。他大哥知道后,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 完了,完了,今天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归希武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胃口全无,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拿着筷子发呆。 他甚至闭上眼,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过了片刻,暴风雨没来,倒是等来了他大嫂温和的一笑,“希武,你吃饭呀。” 归希武怔神,愣愣地望着顾樱,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张冬玲看着归希武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作业没做好?也不用怕成这样吧?你大嫂只是给你检查作业而已,她难道不比你大哥温柔?” 归希武没吭声。 一颗忐忑的心落下来之后,他开始使劲扒饭,似乎要把刚才耽误的全补回来。 晚上,顾樱去归希武房间给他检查作业。 归希武坐在床上,曲着脚,一副打坐的模样,即便门被推开又被合上,他紧闭着的双眼也没有睁开看一下,他似乎早就等着顾樱的到来。 顾樱看着归希武这副奇怪坐姿,愣了愣,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作业呢?我看看。” 归希武没动,他缓缓睁开眼,冷冷吐出一句:“我不会领情的。” 顾樱轻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刚才在帮你吧?” 归希武一怔,“什么意思?” 顾樱瞥他一眼,“你坐好了我才告诉你。” 归希武立即从床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樱摊摊手,“我刚才不是帮你,是在和你做交易。我没有在餐桌上告发你偷偷逃课的事情,那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你一定得帮我。” “你威胁我?!”归希武简直要炸毛。 顾樱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这当然不算威胁,这只是交易,你看,你也有选择的,你可以选择欠我一份人情,以后帮我一个忙,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面对家里人知道真相的后果。” 归希武:“……” 被人拿捏把柄的滋味真不好受! 归希武握紧小拳头,很是气愤:“行,我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呵,大家都说他大嫂温柔,这才是他大嫂的真面目! 归希武心里有一个排名榜,上榜的都是他讨厌的人,现在顾樱成功登榜,荣升第一名,并且将稳稳地持续下去! 顾樱被赶客,恨识趣地起身,临走之前,她特意提醒:“对了,我劝你最近不要逃课,不然被你大哥或者被你妈抓到,那就麻烦了。” 归希武心里冷哼,他似乎终于从这句话中找到顾樱的破绽,昂起头笃定地说:“你变着法子说这些花样,就是为了让我不逃课吧?我偏不听你的,我就是要逃!” 顾樱摸摸鼻子,有些想笑,“不好意思,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你被抓到,那你欠我的人情就报废了。” “当然,如果你还是想逃课的话也可以,不过你要是躲过了你妈和你大哥的视线,你也要小心别被我抓到,要是被我抓到,那你又得欠我一个人情。咦,这么说来我好像不亏,要不你以后尽量多逃课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好讨厌!” 归希武忍无可忍地抓起旁边的枕头扔出来,枕头没扔中,掉落在地上。 顾樱指着地上的枕头,“对了,提醒一下,你妈刚帮你洗过枕套,要是被她发现你这么快就弄脏了,她可能把你臭骂一顿。” “啊啊啊啊啊啊,你出去!你出去!”顾希武快要被气哭。 顾樱捂着嘴偷笑,心情颇好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外面的张冬玲瞧见顾樱这样高兴的神色,以为顾樱和归希武通过检查作业很好地培养了感情,心里也喜滋滋的。 半夜,大家都睡下,整个屋子静悄悄。 躺在床上的顾樱突然走下来,轻手轻脚地绕过地铺上的人,悄悄将房门拉开,探出脑袋张望。 厨房里,归希武站在水台边,蹑手蹑脚地打开水龙头,一手拿着枕套,一手拿着肥皂,两只手碰在一起,笨拙地搓着。 顾樱轻笑一声,欣慰地收回脑袋,满意地爬上床睡觉。 —— 几天之后,接到上面的通知,归希文要去林业部报导。 对于归希文去报到这件事,张冬玲最关心的还是婚房问题,她叮嘱归希文:“你去林业局上班后,一定要对婚房的事情多上点心,一定要时刻跟进进度,知道不?” 归希文纠正她:“不是林业局,是林业部。” 张冬玲对这些不甚在意,“哎哟,这名字三天两头的改,以前叫林业部,后来又叫农林部,后来还改成林业总局,折腾一圈现在又叫林业部,管他呢,我就叫林业局。” 张冬玲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最后交代他:“去了工作的地方,你得收收你的脾气,好好和同事相处,听到没?” 归希文听得烦了,手一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这些话你之后慢慢再说吧。”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张冬玲气得在归希文胳膊上狠拍几下。 归希文硬生生受着,等张冬玲交代完,他目光转向一旁的顾樱。 顾樱站低头掰着手指甲,似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想法。 呵,丈夫第一天上班,作为妻子,不该说些鼓励的话么。 归希文冷冷地收回目光,心情一下子低下来。 “我走了。”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一股子怨气含在里面。 刚走两步,顾樱叫住他,温声叮嘱:“注意安全哟。” “知道了。”归希文头也没回地走了。 张冬玲看着这一切,有点懵,她望向顾樱,小声试探:“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又闹矛盾了,我怎么瞧着希文的态度不太对劲?” 顾樱望着前方归希文愈发轻快惬意的脚步,淡淡一笑,宽慰张冬玲:“没事,我们好着呢。” 归希文的确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连带着人也变得和善不少。 去林业局报到的时候,人事科的同事赵姐给他做登记时,被他吓了一大跳。 归希文现在头发留长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种寸头,因为心情高兴的缘故,平时神情凛冽的归希文此时看上去,脸上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友善。 他五官生得端正,身材结实,乍一眼看上去没有短板,仔细一瞧,更是找不到任何缺点。 登记完毕,赵姐将资料送给财务科科长郑强华,走进财务科办公室,她立即八卦地对财务科所有同事说:“我跟你们讲,你们这个新来的同事,是个标标准准的大帅哥,在我将近三十年的工作生涯中,我还没瞧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后生呢!” 赵姐一番话成功将财务科所有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财务科室里最滑头的同事秦长康游走到赵姐面前,开玩笑道:“我算是咱们这个科室的一枝花,这位新来的同事比之我,如何?” 赵姐笑着在秦长康的肩膀上拍了两拍,“小伙子,你先去照照镜子再说这种话。” 大家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声之中,归希文走了进来。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看着突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归希文,全都屏住呼吸,没有说话。似乎忘了作为老员工,第一件事应该是欢迎新人。 片刻之后,秦长康最先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朝归希文伸出手,“你好啊,欢迎欢迎,我叫秦长康,你平时叫我长康就可以。” 随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归希文在大家热烈的欢迎中走到自己工位,只是同事们似乎太热情,全都忍不住盯着他看。归希文心里有些不自在,忍下了。 刚坐下不久,热情的秦长康同志立即在他身边停下,“你刚过来,我来给你讲讲咱们咱们林业局的一些事情,咱们这里是财务部,外面还有人事部,还有营林部……” 介绍着介绍着,秦长康的话题突然跑偏,“你今年是刚大学毕业吧?唉,真年轻呐。话说,你这模子长得这么俊,应该不是单身了吧?” 话音一落,财务科长郑强华冷着脸往桌子上敲了两下,提醒秦长康,“上班时间呢,尽扯些八卦。” 秦长康嘻嘻一笑,立即站起身,为自己辩解:“我这是为了增进与新同事之间的感情嘛,多了解了解新同事的生活状况,出发点是好的呀。” 郑强华知道秦长康是个油嘴滑舌的性子,他只瞪了一眼作为警告,随后就将目光转向新来的同事归希文。 这个新来的成员的确太俊了些,形象是挺好,可是工作也不是凭形象就能开展的。 郑强华望着归希文,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势,“你今天刚来,我想考考你,你说说林业三定是哪三定?” 话音一落,秦长康立即觉得不妙,他扯着身后女同事魏芳的袖子道:“来了来了,咱们领导的老传统又来了。” 每次科里来新人,科长郑强华总是要考一考新人一些关于林业方面的政策或者是知识,秦长康那时候就没有回答出来。 他很纳闷,他是来财务科工作的,和其他部门的工作性质不太一样,也不需要专业性这样强吧? 可是这位古板的郑科长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既然是在林业局工作,不管是从事哪一工种,都要对林业的知识有相当的了解。 秦长康有些同情地看向归希文,果然,没有一个新人会逃过科长的入职提问。 魏芳被秦长康不太温柔地扯了一下,毫不在意,她一双眼睛定定地落在归希文身上,心里很是忐忑,“你说咱们这个新来的同事会答出来吗?” 秦长康望着归希文那张脸,不太确定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归希文流利地回答:“稳定山权林权,划定自留山,确定林业生产责任制。” 归希文回答完,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寂静。 财务科长郑强华率先鼓掌,办公室里其他人见了,立即配合地跟着鼓掌。 过了好一会儿,掌声才渐渐停下来,郑强华盯着这个新人,很是满意地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熟?” 归希文心里纳闷,嘴上直言:“这不是每一个进林业部的人应该知道的吗?” 郑强华一愣,脸上绽出笑容,“听听,听听这位新同事的发言,人家新人的觉悟比有些老同志的觉悟都高!” 归希文垂着眸子没说话,他突然为以后的生计感到担忧。 中午去食堂吃饭,秦长康热情地为归希文引路。和秦长康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女同事,归希文没太在意。 两人带着归希文去食堂,找了个空位坐下。 秦长康笑嘻嘻地看着归希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同事,她叫魏芳,咱们平时都叫她小芳。” 归希文抬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嗯,你好。” “你、你好。”魏芳稍稍结巴了一下,耳朵尖悄悄泛红。 秦长康是个人精,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魏芳什么心思,人家魏芳正当二十的花季年华,模样长得不错,平时可挑剔了,今天见了这位新来的男同事,魏芳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心思昭然若揭。 秦长康乐得做牵线人,他笑望着归希文,“咱们继续继续之前的话题。” “什么话题?”归希文忘了。 秦长康直接问道:“你说你长得这么俊,应该不是单身了吧?” “不是。”归希文摇头。 他只顾着埋头吃饭,根本没注意到面前两人的脸色。 秦长康脸上只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归希文承认得还挺爽快,不过旁边的魏芳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抢过话头,问道:“你有对象了?” 魏芳的突然出声让一直埋头吃饭的归希文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同事,郑重地说:“人事科上填资料,我是已婚。” 砰的一声,秦长康仿佛听到了旁边某人心碎的声音。他呆呆地望着归希文,也很震惊,“天呐,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 “嗯,刚结不久。”归希文应道。 “那这么说,看来别人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秦长康惋惜地说出这句话,一旁的魏芳已经满脸羞红。 魏芳食不知味地捏着筷子,心里恹恹。 她从小到大条件一直很好,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男同事献殷勤,她一个都瞧不上眼。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够入她眼的新同事,没想到人家已经娶了媳妇。 听到归希文说出刚结不久,魏芳的心里更加不爽快。 若是她早一点认识归希文,或者归希文早一点入职,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 人生呐,有时候晚了一步,就错过好多。 魏芳悲观地回想着一些往事,突然心神一振,坚决地反驳:“婚姻是一门学问,两个人究竟要怎么走下去也是需要不断学习的。” 言下之意,归希文和他媳妇走不走得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秦长康一听,心里一惊,连忙阻断话题,“哦哟,今天这个炒豆腐挺好吃的,还有这青菜,炒得油光满面,也挺好吃。” 归希文没细想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怔怔地望着魏芳,接话:“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 他莫名想起自己和顾樱的婚姻,似有所悟。婚姻的确是一门学问,他也的确需要怎么学学继续走下去。 归希文哪里知道,他这句话给了魏芳一些错误的暗示,魏芳心里雀跃,看来归希文的婚姻似乎不太和谐。 现在的婚姻早已不是当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年轻人都挺有想法,如果婚姻不合适,也不用凑合着一起。 所以说,结了婚也是可以离婚的。那样也算不得全无希望。 在一旁清晰地察觉到魏芳会错了意的秦长康很是着急,虽然他也想帮助魏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但是归希文已经结婚,那显然是不能再作为考虑人选。 秦长康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他提出建议:“希文呐,营林部老早之前就给我们动员,说是咱们来了新同事,一定要号召新人积极带领家人植树,支持咱们部里的活动。这周末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带着你媳妇过来五宁场这边植树吧。” 归希文想到顾樱的身子,出声拒绝:“我媳妇身体不太好,我过去就行。” “别别别,你把你媳妇带过来吧,让她在旁边看着就行,其实咱们也就是想认识认识你媳妇,增进增进感情嘛,我到时候也会把我媳妇带上,我媳妇话多,有我媳妇陪着,你媳妇不会无聊的。” 秦长康之所以坚持要让归希文带上媳妇,是因为他正打着一个如意盘算。 想想归希文这样的模样,娶的媳妇那肯定也是美若天仙,到时候归希文把媳妇带过来,魏芳同志见了,应该就能死心。 不得不说,秦长康的想法很符合逻辑,但不符合事实。 一旁的魏芳显然也想见见归希文的媳妇,她帮腔道:“对啊,你带过来吧,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女同事,她不会无聊的。” 归希文沉默着,考虑再三,只说:“我回家问问她。” 第20章 贵人 归希文回到家里, 张冬玲亲切地朝他奔来。 “哟,第一天上班回来啦?林业局的工作是不是特别轻松?你今天一天都在做什么啊?” 张冬玲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归希文只静静听着, 没接话。 张冬玲也不恼,她自顾自地问完,连忙张罗着开饭。 饭桌上, 五人围在一起, 像往常那样。 归希文拿着筷子怔怔地戳饭, 他低头看了旁边的顾樱一眼,出声:“咱们部里正推广植树造林的活动, 在五宁场那边, 部里号召大家动员家人,你们这周末有没有空?” 张冬玲一听,立即积极地支持:“有有有, 我有空, 大家都有空。你们部里提倡的活动,咱们一家人肯定要去支持你呀。” 话音一落,归希武撇起嘴表示不满:“我还是个孩子,植不动树,我不想去。” 张冬玲一巴掌拍在归希武的额头, 狠狠瞪他:“全家就你最需要植树,你看看你的体型,比大家都胖,你该运动运动了。” 张冬玲说完, 似有所悟地看向顾樱,“对了,小樱啊, 你这个身体状况,植树肯定不太行,不过你也跟着我们去,就当是给希文鼓励,好不好?” 张冬玲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樱断然没有再回绝的道理,她抿着唇点头,“好。” 眼看意见统一,张冬玲欣喜之余,宣布另外一件事:“明天你们姑姑要来家里吃饭。” 归希武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地问:“为什么呀?” 归希文也放下筷子,面带疑惑地望向张冬玲。 张冬玲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满脸透着不高兴,桌子上的氛围顿时沉下来。 一旁低头吃饭的顾樱故意到对面的归向荣表情有些不自在,她心思百转,小声道:“明天是爸的生日吗?” 张冬玲听到顾樱这句话,气愤地赏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个爆栗。 归希武捂住额头嗷嗷叫疼,“妈,你下这么重的手!” 张冬玲冷哼:“呵,我这还是下手轻了呢,你说养你们这两个儿子有什么用,连自己老爸的生日都记不得。你看看人家小樱,过来才多久,人家就能意会到,你们两个死脑筋,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想不起来!” 归希武这下不敢吭声了,只侧着脑袋,幽怨地看了顾樱一眼。 顾樱继续体贴地问了一句:“妈,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明天爸过生日,我都来不及准备礼物。” 张冬玲一听,又感动又气愤,“嗐,咱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礼物不礼物啊,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不像其他人,连日子都不记得!” 归希文默默听着,没吭声。 归希武见大哥不说话,他也不敢乱讲话,只偷偷瞟了顾樱一眼,幽怨加深。 呵,就会装好人。 顾樱权当没瞧见,淡定地吃着饭。 第二天下班之后,归采红骑着自行车往归家去。 今天是她大哥归向荣真正的生日,他大哥身份证上的生日与实际生日不符,正因为如此,她大哥每年都过两次生日。 真正生日的时候,只在家里简单办一下,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假生日要比真生日热闹多了,一些平时完全够不着关系的人,也会在这个时候默默送上礼物。 归向荣疲于应付那些虚假的关系,真正过生日时他从来不要求归采红送礼。所以归采红骑着自行车空手过去的时候,心里倒也没什么负担。 眼看就要到家属院大门口,归采红脚踏的速度慢下来,她翻身下车,推着自行车往大院里走。 进去之前,她在大院门口的报摊旁瞧见一对熟悉的身影。 明雪和张阔正站在报摊旁挑选今天的晚报。 明雪是不爱看报纸的,但张阔每次都要看,早报晚报中午报,只要是没看过的,张阔都要买一份回家瞧瞧。 家里成堆的旧报纸,全都被明雪拿去垫桌子,还有厚厚一挪,搁家里没地方放,她要当做废品卖掉,张阔不肯,一定要留着。 两人为这事还罕见地争得脸红,张阔说什么都不愿让步,最后是明雪妥协,同意留住报纸,同时她也让张阔盯紧点婚房申请。 婚房下来后,有了两人的小空间,她也就懒得再计较报纸占的那一点位置。 明雪站在报摊旁边,有点不赖烦,她对报纸完全不感兴趣,她想催促张阔动作快一点,却不想一眼瞥见报纸上一行大大的标题。 标题的意思大概是号召大家踊跃参加周末植树造林的活动。 明雪心思一动,据说归希文去林业局上班了,这是他单位搞的活动吗? 明雪鬼使神差地将报纸从张阔手中扯过来,仔细看了那一篇报导。报导中提到几个人名,都是一些小有名气的人物,整篇报导企图利用这些人物的力量让更多人参与植树造林活动。 明雪通篇看下来,眼睛久久停留在其中一个人名上。 魏振华? 这个人名怎么有点熟悉呢? 明雪闭起眼睛细细思考,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名。 突然,明雪猛地睁开双眼,内心一阵悸动。 她记起来了,这名字,她上辈子听过! 上辈子张阔发迹之后,大院里自发地把张阔当成整个大院的骄傲,他所有的事迹也都广为流传,明雪听了几乎所有关于张阔起家的版本,所有版本之中不约而同都出现了魏振华这个人物。 魏振华是张阔成功路上的大贵人,是带领张阔走上商界的引路人,也是张阔发迹的。 明雪内心抑制不住激动,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张阔付完钱,一回头,瞧见明雪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紧紧抓住明雪的两只胳膊,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明雪的双眼慢慢抬起来,静静盯着他,语气笃定:“周末咱们去五宁场那边参加植树造林的活动吧。” 张阔抓着明雪胳膊的两只手缓缓放下,他对明雪其他方面都很满意,明雪婚后也一直都很照顾他,但有一点他不太喜欢,明雪有时候说话带着一股绝对的肯定。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在商量,语气里却满是笃定,容不得人有半点争执的余地,若要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见,明雪多半会急起来。 张阔避开明雪的双眼,道:“平时工作太累,周末我只想好好歇息。” “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人很累,那咱们就去一小会儿,种几棵树就回来怎么样?反正咱们都是志愿者,又没有规定的任务要求。”明雪建议道。 张阔转头看向明雪,眼里不解:“既然这样,那咱们跑这一趟做什么?” 如果只是去种几棵树,那何必大费周章跑过去呢?既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种树,这种行为属于两头都不讨好,不是明智的决定。 张阔不太赞成。 明雪却兴致满满:“咱们这不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嘛,植树造林是多么有利于社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啊,我们去尽尽绵薄之力也是好的呀。” 这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让张阔没法反驳,他眼神变冷,拿回明雪手中的报纸,淡淡地提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如果我没记错,归希文是不是在林业局上班?” 最难以忍受的话通常不是直白的羞辱,而是带着别种意味的暗讽。 明雪气得直跺脚,她无法忍受张阔话里的无端怀疑,她简直不敢相信张阔居然会暗暗指责她、猜忌她! “张阔,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提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明雪厉声质问。 张阔只淡定地把报纸叠起来,夹在腋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明雪笃定张阔绝对不是随口一问,他的话里带着某种明显又深刻的恶意。可张阔神情淡然,一副坦荡无畏的模样,让她抓不到半点破绽。 明雪有些抓狂,平时她爱惨了张阔这样淡定的模样,可现在才发觉,这份淡定如果用在她身上,也同样让人无法忍受。 明雪心里顿时又委屈又气愤。 明明她是想着为张阔好,她是想给张阔创造机会,张阔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拿言语激她! 人在气头上通常会忘记保持端庄自持的模样,明雪平日里看着是个有教养有礼貌的姑娘,这会儿她也顾不得正站在大路上,张口就要吵起来。 张阔却似乎能精准地预料到她脾气的临界点,感受到她快要控制不住,张阔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的肩,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啦,我去参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但有一点我想申明一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相信你的,所以以后我们如果提起归希文,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你如果经常反应这样大,我会忍不住猜测你是不是还在乎他。” 明雪气得一把推开他,“我没有!” 张阔没有退后,他走上前,轻柔地用手指摩挲着明雪眼角的泪花,温声道:“既然你没有,那你以后也不要猜测我有恶意,好吗?” 啪啦一声,眼泪从眼眶无声滑落。 明雪泪眼模糊地望着面前动作温柔的人,心里一阵自责,难道自己刚才真的错怪张阔了吗?是不是自己对归希文这个名字的反应太激烈了? 明雪把脸贴近张阔的掌声,感动地点头:“好。” 一偏头的功夫,泪眼模糊的明雪瞥见大院门口不远处推着自行车的归采红,她连忙三两下擦干脸上的泪,闷声拉着张阔往大院里走。 “怎么了?”张阔问道。 “走,快走,我不想碰见那个人。”明雪头也不回。 张阔闻言,回头望去,瞧见归希文的姑姑归采红推着自行车正往大院方向走。 “你是怕遇见归希文的姑姑?”张阔出声问道。 明雪心里一怔,刚才才让张阔误会过,这会儿她却又着急避开归希文的姑姑,明雪怕张阔再次误会,只得解释:“当初我和归希文解除婚约,归家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这位姑姑却跑到我家里把我爸妈骂了一通。” “我爸妈被骂得怂头怂脑,全程一直在说对不起,可这位姑姑她一点都不心慈手软,仗着自己有理,得理不饶人。那天她连我也骂,我被她那副架势弄得有点怕,那印象太深了,我现在看到她就头皮发麻。” 张阔闻言,回头深深看了归采红一眼。 归采红在后面推着自行车,瞧见前面的明雪和张阔两夫妻见了她,像见了鬼似的连忙埋头往大院里走,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明雪还记得那天她上门骂人的事情。 哼,明雪就该好好记着! 归采红心情莫名愉悦,她加快脚步走向归家,将自行车停在门口。 进门的时候,归向荣和归希文都还没回来,归希武不知道跑去哪里浪了,整个屋子里只有张冬玲和顾樱在准备着晚餐的食材。 归采红不是外人,她走过去帮忙,顺便问道:“今天谁下厨,大嫂你全程下厨吗?” 张冬玲神气地应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家里的大厨神。” 归采红挑眉,“哟,是么,顾樱她哥不是在厂里的食堂做大厨么,顾樱的手艺难道不好?” 顾樱眼眸一转,刚要开口,又听见归采红道:“今天是大哥的生日,顾樱作为儿媳妇,难道不应该亲自烧几道菜表示一下心意?” 顾樱眸子沉下来,到嘴边的话憋回去,改口道:“姑姑说的是,我应该亲自给爸做几道菜表示心意。” 她指着面前的鹅肝和豌豆道,“我就做这两道菜吧,妈,等下记得让我下厨哈。” 张冬玲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笑着应道:“也好,等下这两道菜就由你来做吧。” 顾樱点头,继续收拾手上的食材,她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瞧见对面的归采红脸上还未褪尽的得意。 “姑姑,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呀?”顾樱直接问道。 归采红盯着面前的人,扬起一股肆无忌惮的笑容,“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我过来之前遇见明雪,她见了我就像耗子见了猫,怕得直接逃跑,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初她主动和希文解除婚约,他们一家都被我痛骂一顿,现在她见了我就害怕。这也是她活该,谁做了亏心事都得接受惩罚,你明白吗顾樱?” 顾樱配合地点头,一脸坦然,“我明白,所以我从来不做亏心事。” 归采红:“……” 顾樱是不是不明白她的话外之音?还是说顾樱在装傻? 归采红死死地盯着顾樱,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做没做亏心事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想说,若是有人像明雪那样被我抓到把柄,那以后见了我,也一定跟耗子见到猫,怕得很。” 归采红说完,目光在顾樱脸上不断游走。 她从来都不觉得顾樱能嫁给归希文是归希文的气愤之举,这其中肯定有顾樱的手笔,只是顾樱做得深,让人找不到破绽罢了。 顾樱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道:“哦,原来明雪是属鼠的啊,我不是,我属狗。” 归采红脸色一变,冷哼一声。 看来这个顾樱脑子挺聪明,不仅聪明,脾气还硬,竟敢暗戳戳地威胁。 厨房里的张冬玲听了个没头没尾地话,只道:“什么属猫属狗的,你们在聊属相?” 顾樱笑着回复:“是呢,姑姑在和我聊生肖属相。” 张冬玲信以为真,朝顾樱招手,“好啦,你先别聊了,你刚才不是要做菜么,你指定的两道菜你来做吧。” “好嘞。”顾樱起身,朝厨房走去。 归采红也起身,“大嫂,要不要我去厨房帮忙?” “不用啦不用啦,厨房里挤这么多人做什么,采红啊,你要不去隔壁吴婶家帮忙找找希武,叫他回来吃饭,这小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如果不在吴婶家里,你就得整个大院找一圈了。” 张冬玲开了这个口,归采红也没法拒绝,她起身往外走,“行,我去把希武叫回来。” 张冬玲目送着归采红出门,她收回目光,转向厨房,却发现顾樱愣愣地站在锅碗瓢盆前,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 “怎么了?”张冬玲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动手啊,这些葱姜蒜什么的都给你备好了,你直接拿就行。” 顾樱局促地搓着双手,带着歉意道:“妈,其实我……” 张冬玲一看顾樱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向顾樱,笑道:“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做菜,刚才姑姑在那边那样说,你又拉不下面子拒绝,才答应下来?” 顾樱没否认,只怯怯地说:“刚才姑姑让我给爸尽尽心意,我实在没法拒绝,我……” “好啦好啦。”张冬玲拍拍顾樱的肩膀,大气道:“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你姑姑这样说,你也的确很难拒绝,既然你不会做,那我就帮你做了,到时候就说是你做的,这样你尽了做儿媳的心意,姑姑她也找不到你什么破绽。” 顾樱感动得泪眼汪汪,上前一步抱住张冬玲,“妈,你真好!” 张冬玲笑眼弯弯地拍拍顾樱的背部,“好啦好啦,这算什么好,就替你做两道菜而已,小事一桩。” 顾樱把脑袋埋在张冬玲肩上,久久无言。 归采红领着归希武回来的时候,一桌子美食已经做好。归向荣和归希文也都下班回家。 张冬玲趁人都到齐,摆好碗筷之后,赶紧吆喝着让大家入座。 几个人围成一团,热热闹闹的,配着桌上的佳肴,很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别拘束,随便吃就行。”张冬玲说完,不等寿星动作,第一个端起碗筷夹菜。 桌上的人瞧着她这副样子,都笑着动筷。 吃了几口,张冬玲看着桌上的鹅肝和豌豆,突然眼睛一转,郑重地开口:“我告诉大家……” 话没说完,归采红立即打断她:“这鹅肝味道有点怪啊。” 张冬玲脸色一顿,到嘴边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愣了半刻,又听见归采红盯着桌上的豌豆道:“这豌豆煮得是不是太烂了?” 张冬玲的厨艺在归家是个说不得的东西,若是嫌弃她做菜不好吃,那估计会得到张冬玲的炮轰。 家里人对她的厨艺都是能忍就忍,反正只是不太好吃而已,又不是吃了会死人。 现在这样的场合,大家似乎没料到归采红会向张冬玲的厨艺提起异议,全都在心里纳闷。 归希武小孩子一个,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瞧见归采红居然敢这样公开质疑张冬玲的厨艺,平时难以发表意见的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吐槽自己亲妈一点也不客气:“对,这个鹅肝不好吃,这个豌豆也不好吃!” 归希武的直言直语突兀出现,比归采红的挑剔言语更加搞笑。 归向荣和归希文都憋着笑没吭声,看来心里是非常赞同归希武的话。 张冬玲冷冷看着这一切,心里气急,她猛地站起来,一巴掌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眼看就要发火。 顾樱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将她拉下来,对着众人表示:“抱歉,这两道菜都是我做的,不是咱妈做的,很抱歉让你们觉得难吃,我以后会尽量努力提升厨艺。” 归采红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善解人意道:“哦,原来这是你做的啊,理解理解,平时经常不做饭的人,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不过你以后要多跟大嫂学学厨艺啊。” 归采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责怪顾樱平时帮忙做家务的时间太少。 这种意思旁人听不懂,张冬玲此时此刻再懂不过。 其他人不知道这两盘菜是顾樱做,但是归采红她绝对知道,归采红明明知道这两道菜是顾樱做的,却故意在大家面前挑毛病,她不就是为了让顾樱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吗? 张冬玲想起顾樱没过门之前,归采红擅自跑去顾樱家里的事情。劝阻无果,归采红后来还想让孟怀容嫁给归希文,以此推掉与顾樱的婚事。 归采红一开始就不喜欢顾樱,直到现在,她依旧不喜欢顾樱。 归采红之前撮掇顾樱亲自做菜,一定也是故意而为。她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找顾樱的麻烦! 张冬玲觉得自己已经把归采红这个人看透了,她心里越想越生气,顾樱是自己的儿媳妇,又不是归采红的儿媳妇,归采红怎么还跑到这里来教训人? 张冬玲忍无可忍,又猛然地站起身,正要发作,一旁的顾樱连忙拉住她,“妈,今天是爸过生日,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做了不合口味的饭菜,你就别护着我给我开脱啦,姑姑的建议我都虚心接受,我以后一定跟着你好好学厨艺。” 顾樱话里有话,张冬玲听得一愣。 也是,今天是归向荣的生日,要是在这个时候吵起来,的确不太好。而且人家归采红也是特意过来庆生的,说到底归采红终究是归向荣的亲妹妹,要是闹起来,最难受的还是归向荣。 张冬玲忍住脾气,慢慢坐下来。 只道:“没事,既然小樱的厨艺不太好,那以后也不用她做饭,家里做饭的活儿我都包了。至于小樱嘛,她身子弱,就该什么都不做,好好养着。” 家里其他人完全没有异议,因为他们此刻看顾樱的眼神都充满敬意。 这两道菜明明就是张冬玲的手笔,他们吃了张冬玲这么多年的饭菜,早就对她的手艺烂熟于心。 这两道菜不是顾樱做的,顾樱却为了维护张冬玲的面子,站起来承认是自己做的,这让桌子上的每一个男性都羞愧地低下头。 顷刻间,桌子上的鹅肝和豌豆这两道菜,被三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光。 “其实挺好吃的。”寿星公归向荣吃完发表意见。 “嗯,味道不错。”归希文附和。 归希武舔舔筷子,“明天再做一碗豌豆吧。” 三个男人见顾樱这样维护张冬玲,也纷纷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张冬玲的支持。 可是这样的支持落在归采红眼中,完全变了样。她不知道这两道菜是张冬玲做的,以为是顾樱的手笔,这时候瞧见所有人都护着顾樱,心里一口老血快要吐出来。 好嘛,她到成了坏人了。 归采红食不知味地拿着筷子,一双眼睛觑着顾樱。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家里所有人都护着她,这个顾樱,肯定不是看上去这么平平无奇。 归采红脸上含着笑,心里却在盘计,以后得多打听打听顾樱的事情。 这天吃过晚饭后,顾樱回了一趟娘家。 娘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顾樱嫁了人和没嫁人区别不大,她想回去看孙兰的时候,撒丫子跑几步就能看到。 正因如此,孙兰也没有太多嫁女儿的忧愁,她只担心一点,她怕顾樱在归家受委屈,每次见顾樱回来,都要拉着她问长问短,问她有没有什么委屈事。 这次也不例外。 顾樱笑着道:“妈,我过得挺好,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没受什么委屈。” 孙兰不满意这个回答:“你每次都是这套说辞,听着像早就编好的谎话。” 顾樱笑着圈住孙兰的胳膊,“为什么这不能是事实呢?我只是照着事实说而已,当然每次都一样啊。” 孙兰还是不放心,她又忍不住唠叨起来,“你嫁人之后不比在家里,在家里的时候我顾念你身子弱,不干活,我都纵着你。可是嫁人之后你总得勤快一点,不然婆家人会嫌弃你的。” 顾樱笑着摇头,“不会的。” “怎么不会?”孙兰瞪向顾樱,“你别使小性子偷懒,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些,比如扫扫地,收拾收拾垃圾,清理清理房间。” “妈,这些我都会做的啦。”顾樱反驳道。 孙兰继续叮嘱:“你还可以做做饭,你厨艺一直都很好,当初你跟你哥一起学艺的时候,师傅就夸你有天赋,可你身子不争气,做不得力气活。不过在家里做饭不比外面当厨子,不需要颠勺翻锅,你随便炒炒家常菜,他们肯定也挑不出毛病,这点我倒是挺放心。” 顾樱眸子一动,道:“我跟他们说我不会做饭。” 孙兰一怔,“为什么?” 顾樱吐吐舌头,调皮道:“要是他们知道我会做饭,之后一直让我做怎么办?” “你……”孙兰气笑了,“你就偷懒吧!” 顾樱正色道:“其实不是啦,只是我婆婆对自己的厨艺好像挺自信,我若是表现得很好,她很下不来台的。” 孙兰哼笑,压根不信,“得了吧,你就是想偷懒!” 顾樱调皮地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时间一晃而过,几天之后,迎来周末。 归家一家人收拾好,全家出动,走向五宁植树场。 在他们出发不久之后,明雪也换好衣服,拉着张阔出门。 五宁场的人很多,热热闹闹的,林业局的小伙伴都已经就位,秦长康和魏芳两人作为志愿者也早早地候在场内,帮着营林部的人给热火朝天植树的人群送水。 瞧见归希文带着一家老小过来,秦长康向魏芳使使眼色,两人主动走到归希文面前打招呼。 归希文对着自己的同事,把一家老小介绍一遍,随后就催着爸妈带归希武去植树。 等归希文的家人一走,秦长康立即凑到归希文身边问道:“不对啊,不是让你把你媳妇带过来吗?怎么你父母和弟弟都过来了,就是不见你媳妇的人影?” 归希文看着入场口道:“她在外面,晚点过来。” “不是,你怎么让你媳妇一个人待在场外啊,你赶紧把她带过来啊,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知道疼老婆。”秦长康推着归希文,不断催促他。 归希文无奈,走向场外入口。 刚走没多远,明雪突然横插一脚,挡在他面前。 明雪直问道:“归希文,你应该知道树苗放在哪里吧?我看了一圈没看到。” 归希文对于明雪出现在这里感到一丝讶异,他随手一指后方,“你去问问那里的志愿者吧。” 归希文说完,抬脚就要走。 明雪气不打一处来,继续上前拦着,“归希文,你在林业局工作,我只认识你这一个人,问问你树苗放在哪里不过分吧?” 归希文冷着脸,“你去问志愿者不是一样的吗?他们难道还会隐瞒着你,不告诉你?” “喂,归希文,咱们就不能好好聊天了?我是很正常地问你问题,你这是什么态度,咱们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你要一直拿这样的态度应付人么?” 明雪觉得今天出门简直处处不顺,她和张阔一过来,这一块的树苗就被人拿完了,她想找个靠谱的熟人问问,没想到归希文还是这副臭脾气。 要不是为了给张阔遇上人生贵人魏振华创造机会,她才不想来支持归希文单位的破活动呢! 归希文气笑,“你不妨看看,现在我们两人,到底是谁态度差?” “你……”明雪愤懑地瞪着归希文。 两个老熟人见面,眼里没有情分,全是气愤。 可这一幕落到不远处的秦长康眼里,完全是另一副光景,他听不清两人的话,只看见明雪明艳动人的脸。 他忍不住扒拉旁边的魏芳,“你瞧见没,你快看!这就是希文他媳妇吧,长得真好看啊!” 魏芳早就注意到归希文那一边的动静,她看着不远处那个端庄长相的漂亮女人,心里一股不甘冒上来。 客观来讲,对方容貌的确占了优势。和归希文站在一起,很相配。 魏芳心里不舒服,只冷冷道:“看他们脸色,聊天似乎不愉快呢。” 秦长康顿时恍然大悟,“我说呢,我说希文这么聪明的小伙子,怎么把媳妇一个人留在外面,原来他是和媳妇闹了小矛盾啊,看来这下得要他好好哄了。” 魏芳听不得这话,一扭头,给人送水去了。 秦长康还想多看一会儿,有人过来询问树苗的事情,他也顾不得看八卦,连忙开始忙正事。 但凡秦长康多看一眼,就会发现不对劲。 归希文越过明雪,直接走了。 留下明雪一个人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归希文忙着找顾樱,走到外面入口处一看,竟然不见顾樱的身影,他立即返身回去寻找。 顾樱从来都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活动,归希文领着一家人进去时,她请求一个人在外面待一会儿,晚点再进去。 意识到自己待得有点久,顾樱也不想归希文在里面等太久,便转身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归希文正好被明雪拦住,两人没有看见对方,完美错过。 顾樱看了一圈,没瞧见归家人的身影,料想到他们可能已经忙活着去植树,她跟着人群往里走。 周围不少志愿者都在送水,那些满头大汗植树的人接过志愿者递过来的水,通常昂起头一口喝光。 顾樱手上也有水,那是张冬玲给她准备的矿泉水。 平时她只喝熟水,这里的水都是生水,张冬玲怕她喝了闹肚子,特意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这是连归希武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顾樱揣着一瓶矿泉水,四处寻找归家人的身影。 走着走着,她不自觉走到了偏离中心的边缘地区。 在那里,顾樱看见一个满头大汗挖着坑的中年人,这里植树的人相对较少,志愿者似乎照顾不及,暂时没有过来送水。 顾樱看着面前整张脸挂满密密麻麻汗珠的人,忍不住把手中的矿泉水递过去。 正在挖坑的中年人一仰头,汗水顺着下巴哗哗流下,他抹了一把脸,笑着接过水,道:“谢谢。” 中年人渴急,拧开瓶盖,一口气将整瓶水喝光。 放下水瓶,他在衣服下摆擦擦手心的汗,郑重地朝顾樱伸出右手,“同志你好,我是魏振华。” 顾樱笑着大大方方把手伸过去,“你好,我叫顾樱。” 第21章 私情 魏振华喝完一整瓶水, 整个人恢复精神,看着自己新种的一排树,心中畅快, 有感而发地吟出一句伟人的诗,“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 顾樱在一旁听着, 自然而然接了一句:“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魏振华诧异回头, 深深望了顾樱一眼,“小姑娘读了些书啊。” 顾樱连忙摆手, “我就会这一句, 多的也说不出来了。” 魏振华看着她谦虚的模样,忍不住放声笑起来,感叹道:“植树造林是百年大计, 什么时候这片大地上一眼望过去呈现一片绿洲, 那才是算是真正完成了这个大计。可惜我精力有限,也只能偶尔抽出空来种上一棵两棵,实在是杯水车薪。” 顾樱愣愣地望着前方一排坑,觉得面前这人着实有些谦虚,她笑笑,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魏振华闻言,挑眉看向顾樱,“也是, 你说的没错,将来的一片绿洲,也是无数个我这样的杯水车薪聚成的。” 魏振华似乎来了谈话的兴致, 他曲腿往地上一坐,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顾樱也坐下来。 顾樱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开,坐下来便问出疑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种树啊?” 魏振华笑道:“因为我怕被别人关注到。” “你这个人真奇怪,大家都恨不得自己被关注到,你倒是情愿别人发现不了你。”顾樱揉揉鼻子说。 不等对方回答,顾樱又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来五宁场里植树的人,多半是拖家带口,一家子热热闹闹的,面前这个中年人吭哧吭哧一个人挖坑,旁边连个候着的家人也没有,顾樱觉得奇怪,才多嘴问一句。 顾樱这句话让魏振华的神色动了动,他低头,似自嘲地说:“我妻子和我离婚了,女儿跟着妻子,两人都不搭理我,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过来。” 虽然现在年轻人的思想比之以往开放不少,但离婚这件事情依旧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顾樱想起之间在南城的时候,隔壁有户人家的姑娘,受不了被男方家暴殴打,忍无可忍离了婚,离婚之后,大家全然不追究男方家暴的事情,只戳着女方的脊梁骨,断言一定是女方在婆家不好好做人。 无论以何种理由离婚,最后一定会落得被大家猜测的下场,被按上各种各样不存在的事实。 离婚,不止会受到家庭破裂的伤害,也会受到周围流言蜚语的二次伤害。 顾樱不是当事人,没有办法完全体会到当事人的处境,她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脸上悲戚的神情,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会离婚呢?” 魏振华长叹一口气,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淡然,似乎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高考恢复的那一年,我三十,我妻子不建议我折腾,我没听她的话。后来改革浪潮起来,周围人都下海,我妻子不赞同我折腾,我又没听她的话。” 说到这里,魏振华苦涩地轻笑一声,“或许注定要分开吧,这辈子缘分太浅。” 顾樱没出声,她只是坐在一旁,做一个安静的聆听着。 魏振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今天和一个陌生姑娘聊了太多,他收起回忆的思绪,脸色恢复如常,看向旁边的小姑娘,“你呢,你也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顾樱摇摇头,手指往前方虚空一指,“我的家人们都在里面种树呢,我一时找不到他们。”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是迷了路,才关注了我这个孤家寡人?”魏振华笑道。 顾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也可以这么说吧。”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魏振华说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兜里掏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支铅笔。 他刷刷写下一串号码,递给顾樱,“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家里的号码,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顾樱低头盯着那串号码,没接。 这年头家里能安装电话的家庭,不会太简单。 顾樱挠挠耳边的碎发,笑着拒绝:“无功不受禄,我也没帮你什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帮忙呢。” “谁说没帮忙?”魏振华笑笑,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你看,我刚才都快渴死了,要不是你送来一瓶水,我说不定失水过多晕倒。” 听着对方夸张的话语,顾樱忍不住笑起来,她也没再推辞,正准备接过来,突然听到归希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樱!” 顾樱偏头,正对上归希文疑惑的视线,她朝着归希文招手,示意他过来。 等人走近,顾樱熟练地挽上归希文的胳膊,将面前的两人互相介绍一番。 最后,她盯住魏振华手上的号码,笑盈盈地接过来,调皮地望着归希文:“在丈夫面前接过陌生大哥的联系方式,应该不会再起什么误会吧?” 归希文刚才找过来,看见顾樱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得很近,陌生男人似乎要将什么东西递给顾樱。那一瞬间,归希文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刚才的确差点起了误会,不过顾樱已经当着他的面大方地介绍来龙去脉,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去计较了。 “我有这么小气吗?”归希文小声嘀咕。 顾樱噗呲一声笑起来,朝着魏振华道:“对,我家丈夫的确不小气,他为人很大方,魏大哥你以后要是得闲,可以来我们家玩啊。” 顾樱说完,在魏振华的记事簿上写下家里的地址,她扬了扬手中的电话号码,又指了指记事簿上的地址,笑道:“这样才是礼尚往来嘛。” 魏振华看着记事簿上的地址,仰头盯着归希文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顾樱身上,思索一番,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心思还挺深。” 顾樱眨巴眨巴眼睛,只笑着吩咐归希文,“魏大哥这里刚挖了两个坑,还没埋苗,你帮着魏大哥把苗埋了吧,我去给你们买水。” 顾樱说着,也不等归希文的回应,掉头直接跑远。 魏振华和归希文两人都没有动,他们只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睛落在顾樱小小的消瘦的背影上。 “你妻子很聪明。”魏振华突然开口。 归希文眯起眼睛,眼神不定,“也许吧,我时常看不透她。” 这话不假,自从结婚以来,归希文的确一直没有琢磨透顾樱是个怎样的人。倒是顾樱,把他琢磨得透透的,他的任何脾性,顾樱仿佛都一清二楚。 就连刚才顾樱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那句【在丈夫面前接陌生大哥的联系方式,应该不会再起什么误会吧】,他都有预感,那是顾樱故意说给他听的,就是为了让他宽心。 顾樱仿佛知道他一切在乎的点,但是他对顾樱了解甚少。 不是他不想去了解,只是每次他想去关注,发现顾樱总像隔着一层纱,仿佛看不清真面目。 她在他面前,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扮演着完美的角色而已。 这样的感觉,让归希文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一旁的魏振华望着归希文的神色,叹息一声,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和聪明人过日子,如果她愿意跟着你,你就要珍惜,她若是不愿意跟你了,你后悔莫及。” 这句话让归希文双眸一颤。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似乎明白了一直藏在心中不安情绪的根本缘由。 他在担心顾樱无缘无故地嫁给她,总有一天也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他不明白顾樱为什么留下来,自然也无法明白顾樱会为了什么而离开。 他好像没办法紧紧抓住这个人。 顾樱虽然嫁给了他,但却又像是完全自由的。 归希文愣愣地站着,望着顾樱快要消失的背影,眸色逐渐加深。 顾樱跑去外场买水不是假话,因为她也渴了,看着魏振华咕噜咕噜一瓶水下肚,她一时也想喝水。 只是外场周边的小卖部有点远,走过去要好几分钟。 顾樱也不着急,以最舒服的步伐慢悠悠地走过去。 路过一段小道,顾樱瞧见旁边的杨树底下坐着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姑娘双腿蜷缩,双手抱膝,脸上一股自暴自弃的神情。 顾樱没由来地心头一紧,鬼使神差走过去,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自从见到归希文的漂亮妻子之后,魏芳的心情一直七上八下,她努力想转移注意力,脑海里却还是会不断闪现归希文和他妻子站在一起时那种般配的画面。 那样的画面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从植树场里跑出来,本来想找个人少的地方一个人独自静静,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不相干的路人过来打扰。 魏芳一脸不爽快地瞪向来人,“关你什么事?走开。” 换作平时,魏芳决计不会说出这样没有教养的伤人的话,可顾樱来的不是时候,正碰上魏芳心情最不好的时刻。 顾樱摸摸鼻子,有些无奈,“你不用这么抗拒,我只是看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独自坐在一边,神情不太好,以为你被人欺负了,才特意过来问问。如果你没什么事情,那就当我多管闲事了吧。” 顾樱说完要走,魏芳出声叫住她:“你等等。” 魏芳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人,听到对方那番话,看到对方眼里关切的神情,即使在气头上,她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善意。 这年头,不相干的人根本不会去管闲事,这样主动来关心她的人,她不该对人家态度这么差。 “抱歉,我刚才态度不太好,我心情太差了,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魏芳道歉。 顾樱回头,瞧着靠坐在树干上的姑娘真诚的神色,心里一动。 她静静地站在对方面前,没有挪动一步。 魏芳看着面前的人不说话,也不走,不知怎地莫名有了倾诉欲,她咳了咳,突兀道:“我看上一个人,但他结了婚。” 顾樱一愣,抬起步子走向对方,在对方身边坐下来。 魏芳继续说道:“他妻子很漂亮,比我漂亮多了,我感觉我没有机会。” 顾樱向来擅长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这次她忍不住开口:“你是认为对方妻子太漂亮,你才没有机会?” “不是吗?”魏芳反问。 “那你觉得,婚姻和外貌有关系吗?”顾樱问道。 “当然有关系,那些男人,都想找漂亮的媳妇,女人也都想嫁个高大英俊的丈夫。”魏芳理直气壮。 顾樱笑起来,“依你这么说,你看到的夫妻,应该都是外貌极其般配的,但现实生活中,你应该也看过不少外貌不般配的夫妻吧?” 魏芳有自己的一套理论,“那是因为他们其中一方没办法找到这么匹配的嘛,他们要是有选择,肯定会选择和自己相貌般配的人。” 顾樱反驳她,“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他们是没办法找到这么匹配的,那说明什么?说明婚姻也不仅仅是看外貌对不对?” 顾樱这一番话让一直垂头丧气的魏芳来了精神,“你说的没错!婚姻也是看家室的,听说他妻子的家室很平凡,这方面我倒是有不少的优势。” 魏芳顿时精神满满,兴奋地握住顾樱的双手,“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看来我优势也很大!不能这么早就放弃!” 顾樱:“……” 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让你去破坏别人家庭啊喂! 顾樱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淡淡地说:“我想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决定婚姻的因素有很多,既然两个人自愿结婚,想必各种条件下已经达到一个平衡,不会随意被外界破坏。” 魏芳不大高兴,“你刚才不还是支持我的么?” 顾樱:“……” 我哪里支持你了! 顾樱上下打量魏芳,说出实话:“其实以你的条件,不需要为了一个已婚男人困扰,你有一大片天空,何必执着于其中一朵虚无缥缈的云。” 魏芳不想听,“可是我从下到大就没看中过哪个男人,我就只看中了他,我要是不争取一下,我这辈子都会后悔。” 顾樱艰难地啧啧两声:“你还记得人家有妻子吗?” “当然记得,要不是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我也不会这么不开心了。”魏芳愤愤地说。 顾樱无奈地捏捏太阳穴。 这样道德感淡薄的人,看来也是不会太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语,主动出击已婚男人这种事情,她还真的可能做出来。 顾樱最后提醒道:“你如果真要这样做,你得考虑后果,周围人对你的恶意会很大,你做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光明,你要因为一个男人一辈子背上污点吗?” 魏芳有些吃惊,“你怎么说得这么严重?他若是真的和他妻子过不下去,离了婚和我一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哪里算是污点?” 顾樱:“……” 得,好像说不通。 这女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明明人看着也不坏,气头上还能很快反省自己的行为,怎么一到男女关系的问题上,就执拗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顾樱也懒得费口舌,站起身要离开。 魏芳突然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顾樱回头看她,“我们只是陌生人,又听了你这么私人的心事,你不要问我的名字,我也不用知道你的名字,这样最好。” 魏芳直直地望着前方的背影,愣在原地。 她其实能随口对陌生人说出这种事情,压根就不担心这个陌生人会四处宣扬,可是对方的善意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她在心里想,这是一个好人。 魏芳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准备返回到场内。 没走几步,她在入口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眉头一皱,快步走开。 面前的魏振华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近乎企求:“小芳,你不跟我说说话吗?” 魏芳厌恶地抽出手,“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魏振华对面自己这个女儿,全然没有在生意场上的得意,他搓着双手缓解自己的紧张,一副开玩笑的口吻道:“我今天可是为了支持你才过来的。” “谁让你支持了?”魏芳毫不留情地反驳。 魏振华脸色一怔,眉眼透出难过,他嘴唇动了动,“小芳,你妈还好吗?” 魏芳听到这句话,原本不太爱搭理人的她突然弯起一双眼睛,得意地说:“她很好,她又给我找了一位新叔叔,新叔叔年轻帅气还有钱,就不劳你挂念她了。” 魏芳说完,轻蔑地笑了一声,决然转身离去,再没有看过身后人一眼。 魏芳入场的时候,秦长康一个人忙来忙去,他瞧见魏芳回来,又瞧见不远处的归希文也走了过来,忍不住抱怨:“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去了哪里?” 平时最滑头的秦长康,今天做了最勤快的人,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你说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让我这个老油条打先锋,真有你们的。” 魏芳呲笑,“没事,这是人家营林部主导的活动,咱们只是来帮帮忙,能来帮忙就是情分啦。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有让秦长康的心情变好,魏芳又道:“那这样好了,回去之后,我和希文都替你在科长面前说好话行不行,我们就说你今天是出力最多的一个,大大地提升了我们财务科的形象。” “什么就说啊,听起来好像要你们编一样,这是事实,事实好吗!”秦长康说完,眉头一挑,“你们说的哦,回去了可得好好替我说好话。” “行行行,一定一定。” 魏芳满口应承下来,抬眸觑了归希文一眼,瞧见他脸色不太好,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不等归希文搭话,秦长康接道:“这还用问嘛,肯定是和媳妇还没和好,这会儿又找不到媳妇了呗。” 说起这事,秦长康很有意见,“我说希文呐,既然你媳妇来了,也不带她给我们大家伙认识认识,太不够意思了吧,打个招呼也是好的啊。” 魏芳在一旁扯扯秦长康的衣袖,“既然人家夫妻现在闹矛盾,你就别为难希文了。” 归希文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和她没闹矛盾。” 他只是找不到顾樱她人,心里有点躁而已。 明明说去买水,怎么买到现在还没回来? 归希文心里不安,抬脚向入口走去。 等人一走,秦长康凑在魏芳耳边道:“啧啧,没想到咱们希文同志嘴挺硬,心挺软。嘴里说着没吵架,脚上马不停蹄地去找人家。” 魏芳不爽快地瞪了秦长康一眼,扭头就走。 回过神来的秦长康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吆喝:“哎哎哎,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刚回来就又走了?” 面前早已空空如也,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顾樱捏着两瓶矿泉水坐在一棵大榕树的树根上休息,她去了趟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有点累,随意找了地方歇一歇。 她想拧开其中一瓶的瓶盖,结果使了力气,竟然拧不开。 她换了一瓶试一下,还是拧不开。 一定是今天天气太热,让人发虚,绝对不是她身体又虚了,绝对不是! 顾樱试了几下,觉得吃力,干脆不试了,想着等见到归希文的时候让归希文帮忙。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将矿泉水接了过去。 顾樱心里一喜,以为是归希文来找她。 一抬头,对上来人的眸子,她眼里的喜色慢慢退下去。 是张阔。 张阔忽略掉顾樱眼神里的变化,拧开瓶盖,递给她,“不用谢。” 顾樱:“……” 顾樱一句“谢谢”哽在喉咙,过了半天,才吐出来,“谢谢,我想我们之间还没有到不用谢的程度。” 张阔闻言,笑了笑,岔开话题:“你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怎么今天会来植树场?是为了支持归希文单位里的活动吗?” 顾樱接过矿泉水,抿了一口,并没有回答张阔的问题,只说:“你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周末宁愿待在家里休息,怎么今天会来植树场?也是为了支持希文单位里的活动吗?” 张阔一愣,急促地笑起来,“对,我要是这样说,你肯不肯相信?” “我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顾樱又喝了一口水,站起身来要走。 张阔看着她的动作,眸中的眼色沉下来,“现在连说说话也要这样避嫌吗?” 顾樱回过头,拉开与张阔之间的距离,神色平淡:“我不想给任何人造成任何误会。” “你未免谨慎过头了,顾樱。”张阔同样神情平淡地望着她。 顾樱捧着两瓶矿泉水要走,听到张阔这句话,她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对了,你那个中国结扔了没?” 听着顾樱近乎质问的紧张语气,张阔一直绷着的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没有。” 顾樱无语。 她走近一些,低声警告:“我劝你赶紧扔了,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个中国结若一直留在张阔手上,一定会是个麻烦,旁人不知道是她送给张阔的,明雪也不知道,但是明雪肯定知道这个东西是别人送给张阔的。 毕竟那个时候张阔还特意向明雪讨要回来,明雪大概不会忘记这个中国结的事情。要是被明雪发现,以明雪的脾气,一定会追究下去。 到时候牵扯到她身上,那就糟糕了。 顾樱语气变得不善,“张阔,你要是不肯扔,你就还给我,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东西,我现在讨要回来,没问题吧?” 张阔轻轻摇头,“那可不行,你已经送给我,那就是我的东西,全凭我处置,哪有送出手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顾樱瞪着张阔,眼里满是气愤。 这个张阔,怎么说不通呢。他是不是非得连累自己才开心? 顾樱重重叹了一口气,气鼓鼓地警告:“那我劝你藏好一点,要是哪天露出破绽,小心我找你算账!” 顾樱不想和张阔多接触,警告完毕,她抱着两瓶矿水,气呼呼地离开。 张阔坐在榕树根上,望着顾樱离开的背影,脑海里却都是顾樱刚才气呼呼的表情。 顾樱已经很久没有对他露出真实的情绪了,这让他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过去的顾樱会对他知无不言,会对他流露最真实的情绪,会笑呵呵地使唤他,生气了也会给他脸色看。 唯独不会恶狠狠地警告他要找他算账。 真的会算账吗?她要怎么找他算账呢? 张阔静静坐着,心里竟然生出一股期待。 顾樱捧着两瓶水,还没走到入口,撞见归希文急匆匆赶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没遇到什么事情吧?”归希文问。 顾樱咳了咳,“还好,就是有点虚,今天太阳好大,晒得人发虚。” 归希文瞧见顾樱面色的确不太好,他望了望日头,“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先回家休息。” 归希文二话不说推来自行车,顾樱主动坐在后座。 “对了,魏大哥呢?”顾樱问道。 “我们填完坑,魏大哥说他有点私事要处理,去找人了。”归希文抓着车把手,脚踏上脚踏板。 顾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归希文做着要出发的动作,等了半天,也没瞧见顾樱的手扶上来,他叮嘱:“抓紧。” 顾樱细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抓紧了呀。” 归希文回头,瞧见顾樱紧紧抓着车座下的车架,一阵无言。 呵,刚才在魏大哥面前搭他的胳膊不是挺自然的么,这会儿扶个腰都不行。 归希文清了清嗓子,酝酿半天,开口:“你可以抓着我的腰,安全一点。” 顾樱诧异道:“是吗?抓着自行车架子难道不更安全吗?” 归希文:“……” 被堵得一脸郁闷的归希文面无表情地踏动脚踏板。 他发誓,他再接顾樱一句话,他就是狗! 过了片刻,顾樱问道:“希武还在里面呢,你待会是不是把希武也接回来?” 归希文:“不接,让他在里面多种点树。” 说完,归希文一愣。 意识到自己的接话顺畅、迅速且无比自然,归希文暗暗在心里低骂一声。 五宁植树场内,明雪忙活了半天,出了一身汗,一转头,没看见张阔的身影,顿时扔了树苗,气呼呼地往外走。 张阔不是说给她买水的么,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明雪在一棵榕树下找到张阔,她也跟着坐下来,气喘吁吁:“我们回去吧,种树好累。” 这种力气活,就不该是她做的。 张阔只平静地回答:“好。” 明雪打算回去,其实是出来之前听到志愿者那边的人说魏振华已经离开,她原本想着给张阔和魏振华创造机会,没想到魏振华这么快就走了,他们再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明雪偷偷瞄着张阔,“你刚才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啊?” 张阔眸子一动,否认:“没有。” 明雪有些失望,“唉,没关系,是你的注定是你的,下次肯定有机会。” “你在说什么?”张阔怔怔望着明雪。 明雪心虚地一笑,“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想歇着。” 当天,明雪带着张阔回了娘家歇息。 她其实多半时间都跟着张阔睡在婆家,自从和张阔因为报纸的事情发生过争吵之后,她就开始频繁带张阔回娘家睡觉。 娘家的房间宽敞又明亮,比张阔家里到处堆满报纸的小房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况且她爸妈就她一个孩子,她回家了她父母也都高兴。 明德庸和杨永梅起初并不喜欢张阔,当初将明雪嫁给张阔实在是无奈之举,若不是明雪那样强求,他们决计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听到明雪说她和张阔已有夫妻之实,老两口那天彻夜难眠。 生怕明雪还没办过婚礼,哪天肚子就大了起来,到那个时候,他们明家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 老两口躺在床上一合计,决定尽早替明雪和张阔办婚礼。 为了让明雪嫁得不那么落魄,明德庸不知道暗地里给张阔家里置办了多少上台面的东西。 面对既成事实,明德庸和杨永梅也只得慢慢接受张阔。 所幸,张阔虽然相貌和家室不怎样,但人还不错,听话又孝顺,结婚以后对明雪也挺好。 渐渐地,明德庸和杨永梅在心里开始接纳张阔的女婿身份。 明雪带张阔回来睡觉,他们老两口也都是喜不胜收,被单床单枕套全收拾好,只等女儿和女婿睡个好觉。 这天,杨永梅见明雪和张阔有几天没回来,便想着给他们房间的床单换一下。 收拾床单的时候,杨永梅在枕头底下翻出一个中国结。 杨永梅对这个中国结有点印象,以前瞧见明雪在腰间挂了两天,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见过。她那时候也没过问,这点小玩意,估计明雪玩两天就玩腻了。 没想到现在却在枕头下翻出来。 奇怪,之前铺床套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杨永梅随手把中国结放进床头柜里,本想等明雪回来的时候和她说一声,结果一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几天后,明雪要向单位里补交照片,她回家翻找之前拍的一寸证件照,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从床头柜里翻找到之前留存的证件照。 高兴之余,她目光瞟到一件奇怪的东西。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明雪激烈的叫声吓得正在厨房忙活的杨永梅急匆匆赶来,“怎么了啊,你叫这么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妈,这个东西怎么在这里?”明雪指着床头柜里的中国结,质问。 杨永梅不明所以,“我前几天收拾床单的时候在枕头下发现的啊,怎么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吗?” 明雪的心情瞬间百转千回,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对杨永梅疑惑的目光,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道:“是我的,我一时忘记放哪里了,突然见到,有些惊讶。” 杨永梅瞪她一眼,拍拍心口,“哎哟,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说着便又去厨房里忙活。 等人走远,明雪皱着眉头把中国结捧在手心里细看。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中国结应该是前几天张阔在这里睡觉之后落下的。 这个中国结,张阔居然现在都还随身携带着! 明雪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不愉快的回忆。 当初她在东院那边的空旷地上遇见张阔,瞧见张阔手里的中国结,便打算借过来。她其实对中国结并不感兴趣,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张阔搭话而已。 张阔的确借给了她,她以为她和张阔的关系在慢慢拉近,没想到没过两天,张阔就问她要了回去,张阔居然问她要了回去! 他说那是别人送给他的,他得要回去。 就是在那之后,她心里有了危机感,她怕张阔被别人捷足先登,她得先下手为强。 后来的一切如她所愿,她和张阔顺利结婚。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张阔到现在都还留着这个破中国结! 这到底是谁送给张阔的?值得张阔娶了她之后还念念不忘? 明雪的眼神猝然变得犀利,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冰冷与狠戾。 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第22章 冲突 张冬玲每天起床第一件首要的事情, 便是去翻看日历上的日期。 她顶着一头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盯着日历上那个大红圈,兀地一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张冬玲做好早餐之后, 特意挨着顾樱坐下,贴心地询问:“小樱啊,你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吗?” 顾樱喝着清粥, 回想一下, “没有啊。” 张冬玲皱眉, 她心想,顾樱这是头一回, 可能有反应了也不知道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 不太能判断出来。 她又细致地问:“比如,有时候你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呕吐?”顾樱不明所以,“好像没有过。” “没有过?没道理啊。”张冬玲一脸失望, 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平时会不会经常想睡觉?” “这个倒是有。”顾樱实话实说。 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状况, 她以前就是这样,睡眠比较多,经常想睡觉,尤其不能熬夜。以前还没出嫁的时候,住在娘家, 有时候她大哥下班还没回来呢,她就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听到顾樱经常想睡觉,原本失望的张冬玲一下子精神起来,激动地问:“真的吗?你还有哪些反应?” 顾樱埋着头, 一一数起来,“怕冷,有时候很乏力, 偶尔头晕,经常没什么食欲,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 张冬玲越听越精神,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满是惊喜满是震惊。 这可不就是怀孕的反应嘛! 她当年怀归希武的时候,症状和顾樱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张冬玲一下子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个家里即将迎来下一代的小生命,张冬玲整个人异常兴奋。 她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又绕着桌子踱步一周,嘴里不停喃喃:“该准备准备了。” 张冬玲已经想好去哪条街上给未出生的小孩准备东西,甚至还激动地翻出家里落灰的词典准备给小孩取几个备用名。 正当她兴冲冲地翻开词典,又听到顾樱淡淡补充:“我以前就这样,身子不好,总有这些毛病。” 啪地一声,词典合上。 张冬玲心头那股热烘烘的激动小火苗瞬间凉透。 张冬玲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把柜子里的药材翻出来,放在手心掂了掂,下定决心狠狠道:“今天一定要把这药炖了!” 下午,归希文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瞧见自己老娘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迎接他。 张冬玲平时很少这样笑脸迎人,刻意挂出来的笑容让归希文心里有几分发毛,直觉后面肯定有大坑等着他。 归希文绕开张冬玲,还没走两步,立即捂住鼻子,不满地嚷道:“家里怎么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归希文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味道,小时候他爷爷经常喝中医调理,每次进门闻到这种味道,他总是放下书包就跑。 后来他爷爷过世,家里很多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味道。 归希文后来想想,他讨厌这种中药味道的原因,大概是总能联想到爷爷卧床不起、不断咳嗽、面色发白,精神不济的模样。 他觉得中药味里混带了某种死亡的征兆。 归希文皱着鼻子,拿手扇了两下,难闻的味道挥之不去。 张冬玲笑嘻嘻地把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端到归希文面前,温声道:“希文,乖,把这碗药喝了。” 归希文:“……” 张冬玲的口吻,仿佛是在哄他喝毒药。 归希文没接,只盯着一团黑糊难闻的药,质问:“这是什么?” “这是补身体的药啊,喝了对身体好,听妈的,妈不骗你。”张冬玲把药凑到归希文嘴边。 归希文身子往后一退,利索地拉开距离,皱眉:“我身体挺好,不需要补药。” 张冬玲好声好气劝告,归希文不领情,她最后一点耐心被耗尽,瞬间流露出平日里霸道的模样,“哎,我说归希文,我好不容易给你讨来的方子,在一个特厉害的老先生那里求来的,你可别不识好歹,赶紧把这药给我喝了。” 讨来的方子?特厉害的老先生? 怎么听着像那种神棍骗人时宣扬的喝了就能生儿子的无根无据偏方药? 归希文面无表情:“我不喝。” 他冷着脸直往房间里走,临了啪地一声关门。 关门声震天响,彰示无声的怒气。 张冬玲愤愤地把中药放回桌上,重重地一拍桌子,气呼呼道:“嘿,你这个臭小子,和谁发脾气呢,我的良苦用心你一点都体会不到也就算了,你竟然还从冲我发脾气!” 张冬玲熬这药熬了好几个钟头,归希文却死活不愿意喝,眼瞧几个钟头的辛苦都要白费,张冬玲生气之余,把目光瞟向一旁的顾樱。 顾樱几乎立即明白从张冬玲眼神里迸发出来的意图,她也不等张冬玲开口相求,只走过去,主动端起药来,“妈,我去端给希文吧。” “好嘞,麻烦小樱啦。”张冬玲感激涕零。 顾樱进去之前,先找好台阶,“妈,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希文也不一定听我的,我只能尽力而为。” 张冬玲连声点头:“好好好,我不抱希望,你开口相劝就行。” 心里却想着,这下稳了,归希文不听她这个老娘的话,总归会听自己媳妇的话。 顾樱端着中药,敲门几声,才推门进去。 归希文正坐在窗台边,拿着钢笔在黑色壳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顾樱走过去,轻轻把药放在旁边。 还没开口,便听见归希文冷冷一声:“不喝。” 顾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地解释:“妈这方子没什么问题,补身体的而已。” “不喝。”归希文依旧如此表态。 顾樱站起身,打开窗,让房间里的空气流动,她重新坐下,淡淡地陈述:“妈在家里熬了好几个钟头,一直守在炉子边,生怕药煎糊了,她被难闻的中药味熏了几个钟头,呛得眼泪直流。” 归希文没吭声。 顾樱觑着他的脸色,继续道:“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喝,那就把它倒在窗户外面吧。” 顾樱说完,端起那碗药,朝着窗户靠近。 归希文兀地伸出手,抓住顾樱手腕,“算了,放下吧,我喝。” 顾樱隐着笑意,把碗放回桌上。 归希文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内心充满纠结,半天没能下嘴。 “你怕它苦?”顾樱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 归希文反问:“难道不苦吗?” 他小时候偷偷尝过他爷爷的中药,简直比苦瓜还要苦一百倍,挖了好几勺白糖放进嘴里含着才缓过来。 顾樱却笑着说:“其实不苦。” 她端起桌上的药,淡定地喝了一口,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归希文细细瞧着她的反应,满脸不信:“你是不是以前喝中药喝多了,对这种味道已经适应?” 顾樱心里一咯噔,不慌不忙道:“不是,因为我有诀窍,人的味蕾都在舌头上,喝中药的时候,你把舌头卷起来,放到一边,中药一口气灌进去,留在舌头上的味道就会很淡,不会太苦。” 看着顾樱一本正经的模样,归希文居然有点动摇,“你说的是真的?” “经验之谈,你可以试试。”顾樱脸不红心不跳。 归希文盯着她,狐疑:“你要是骗我呢?” 顾樱运了一口气,“那我就蹲在地上给你学几声赖皮蛤叫。” 话音刚落,归希文端起碗,一饮而尽。 顾樱见势,拔腿就跑。 归希文刚放下碗,顾樱还差几步就要跑到房间门口。 满口苦味的归希文此时的心思竟然全然不在于药苦不苦,他简直被顾樱的动作给气笑了。 感情顾樱一开始就是故意哄骗他,连逃跑的动作都如此迅速! 反应过来的归希文迅速转身扑上去,一把圈住顾樱,“想跑?先学赖皮蛤叫。” 顾樱小身板,被归希文一只胳膊牢牢禁锢住,她挣扎几下没挣脱开,放弃似的垂下手,糯糯道:“你圈得太紧,弄疼我了。” 归希文一听,迅速收手,正要问哪里弄疼,得以自由的顾樱竟然毫不犹豫一个箭步蹿到门口。 归希文:“……” 呵,小骗子。 归希文毫不费力地重新把人捞回来,这次他两只手环着顾樱的腰,气笑:“你再跑啊!”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房间门被推开。 张冬玲急冲冲地跑进来,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归希文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势将顾樱搂在怀里。 听到房间里不停传出挣扎的声音,张冬玲还以为归希文和顾樱因为喝药的事情起了矛盾,要真是这样,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门,本想劝架,没想到撞见的却是人家小两口亲密的调笑。 张冬玲一愣神,条件反射般将房间门合上,识趣地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空气静默几秒。 归希文才受惊似的收回手,两人不自在地对视一眼,拉开房间门出去。 “妈,他喝完了。”顾樱把药碗送进厨房。 张冬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瞧见两人脸上不自在的羞红,心里暗暗骂自己刚才多管闲事。 人家小两口感情好,正在嬉闹,她为什么要跑过去打扰人家的情致啊。 这下好了,小两口不好意思亲密了。 以后再听到他们房间里有动静,就算是床榻了,她都一定不会再去打扰! 张冬玲心里暗暗懊恼,她撇着面前的归希文,找话题道:“怎么样,药不苦吧?” 归希文回想一下,脑子里竟然真的没有苦涩的味道,他能回忆起来的知觉,全是顾樱身上淡淡的皂香以及她腹部的柔软触感。 归希文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是不是抱顾樱了? “不苦。”他垂眸说。 张冬玲对这个回答有几分意外。 果然,老娘劝药没用,还得是媳妇上场。媳妇劝药,怕是连苦药都觉得甜吧。 张冬玲心里偷笑,趁机道:“还有两副没熬呢,下次再熬给你。” 说着,张冬玲向刚从厨房里出来的顾樱招手,“希文他身体其实本来就挺好,我现在担心的是小樱你的身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一个多月来也没见你长胖一点。” 顾樱不服气地将张冬玲的手按到自己腹部,“妈,我长肉了,你自己摸摸,我小肚子上是不是鼓鼓的?” 归希文视线掠过顾樱的小腹,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柔软触感,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耳尖有些泛红。 张冬玲在顾樱肚子上捏了两下,嫌弃地松开手,“啧啧,你这哪算长肉啊,根本没有肉!你这不行啊,以后要是生……” 张冬玲顿了一下,“不提那些,为了你自己的健康,你也得养好身体,这样吧,希文呐,以后你带着小樱多出去活动活动。” 张冬玲说着,见归希文并没有回应,她回头,才发现归希文梗着脖子,一双眼望天花板,望地上的烟灰,就是不看她和顾樱。 “你干什么呢?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啊?”张冬玲不解地问。 归希文转回视线,“什么话?” “我说让你带小樱多出去走走,她经常不运动,食量不会大,食量不大,身体就养不好,你以前不是喜欢到处玩么,你现在带顾樱也去。” 张冬玲想一出是一出,建议道:“对了希文,你不是喜欢打球么,把顾樱也带过去打球吧,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顾樱刚要开口拒绝,归希文却站起来,道:“行,现在就去吧。” 顾樱:? 顾樱满脸诧异:“你真要带我去打球?我不会。” 归希文:“没关系,我教你。” 顾樱满身拒绝:“我人笨,学不会。” 归希文:“没关系,我有耐心。” 顾樱深吸一口气,“我个子矮,差球框还有半截距离。” 归希文:“没关系,我抱你投篮。” 顾樱:“……” 无话可讲。 归希文拖着顾樱出门,张冬玲倚在门框上,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脸老母亲的微笑。 啧啧,这小夫妻俩,真是越来越恩爱了。 顾樱被归希文强拉着出门,心不甘情不愿:“我真不会打球,你看我小身板,我哪里能学会打篮球,你这不是在蚊子肚里找肝胆吗?” 归希文一愣,“什么意思?” “故意刁难啊!”顾樱气呼呼地指责。 归希文看着顾樱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似乎只有这个时候的顾樱,才是鲜活可爱的。 他弯起一双狭长的眼,怔怔盯着顾樱,“看来以后得多为难为难你。” 顾樱:“……” 什么怪毛病。 顾樱扯着归希文的袖子,叹了一声:“打篮球我是真不行,会累死的。” 归希文最终还是心软,他望着远方二路公交车站的方向,道:“放心吧,我带你去打球,打一种不累的球。” 归希文故弄玄虚,偏不说给顾樱听,只带着顾樱去找张涛。 张涛一听归希文要去二路公交车站,立即明白,换上衣服就跟着出了门。 三人刚走到大院门口,迎面碰见明雪。 明雪提着一袋刚买的苹果,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张涛身上,“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张涛看了一眼左边的顾樱,又看了一眼右边的归希文,他伸出食指满脸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头,“你问我?” 明雪不找顾樱,不找归希文,偏偏来找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这是为什么? “对。”明雪笃定地说。 张涛像个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不明不白地跟着明雪的脚步走到一边,问道:“什么事情啊?” 怪让人不安心的。 明雪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张阔有一个中国结,别人送的,你知道是谁吗?” 张涛反应半天,惊道:“什么,那难道不是你送的吗?” 明雪沉着脸,没回答,只问:“你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你没有发觉到他和咱们大院里哪个女性走得近?” 张涛的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听到了某些家庭秘密,而且他接下来每一句话搞不好都会影响到别人家庭的和睦。 张涛慎之又慎地说:“我不知道是谁送给张阔的,我一直以为是你送的,至于和张阔关系好的女性,我没发觉大院里谁和张阔比较好,张阔平时和大家玩得少,他和男孩子都少有往来,更何况是女孩子。” 张涛一番话说得实诚,明雪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叹息一声,往不远处等候着的归希文和顾樱瞟了一眼。 她叮嘱张涛:“这事你能别告诉归希文和顾樱吗?你是张阔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我才特意过来问你的,我不想让归希文和顾樱知道我和张阔的任何私事。” 张涛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迟疑着点头答应:“行吧。” 张涛归队的时候,归希文看着明雪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句:“明雪找你做什么?” 张阔笑哈哈地解释:“问一些关于张阔工厂里的情况,我现在和张阔不是已经在一个车间了么,明雪想了解了解张阔平时工作上的事情,就找我问问。” 归希文随口一提,也只是好奇明雪为什么找张涛,张涛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归希文没有多疑。 顾樱却心里一沉,默默回头望了一眼明雪的背影。 张涛是张阔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明雪特意来找张涛,是不是她和张阔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明雪已经发现中国结的存在? 但如果明雪已经发现中国结的存在,以明雪的性子,不应该这么安静平和啊。 这两天大院里也没传出明雪和张阔闹矛盾的消息,看来至少两人表面上是没闹翻的。 顾樱一路想着事情,再一抬头,归希文和张涛已经把她带到二路公交车站旁的台球厅门前。 顾樱盯着广告板上“台球厅”几个黑色楷体字,心中一愣,望向归希文:“你要带我打台球?” “当然,你不是嫌篮球累人么,台球不累人吧?” 归希文说着已经和张涛抬脚走进去,顾樱紧跟在后面,一只小脑袋不停左右张望。 台球厅里整齐摆着六张台球桌,每张台球桌上方都吊着一个不明不暗的灯泡。走进几步,单独的小柜台里坐着一位蓄满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他是这样里的老板。 顾樱瞧见张涛熟络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块圆圈圈的6号牌,然后去旁边的木桶里挑出一支球杆。 张涛拿了球杆,一回头瞧见顾樱怯生生地站着,他转身又挑出一支球杆,正要递给顾樱,旁边的归希文也将一支挑好了的球杆递给顾樱。 面前同时伸过来的两支球杆,顾樱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接过归希文手里那支。 张涛痛呼:“失策啊,我今天为什么要跟过来呢,我一个单身人士,为什么想不开要和夫妻档一起来打台球啊!” 归希文忽略他的哀嚎,领着顾樱来到六号台球前,摆好球,给她讲规则。 “台球也有很多打法,我们这种是八球,还有九球、斯诺克。” “八球一共15颗,每个人7颗,打进球就继续,没进就换成对手打。这个黑色的球是公共球,打完自己的球再击落黑球,就算赢得胜利。” “九球只有9颗,每个球上都有编号,必须按着顺序打,最后谁把9好球打进去,谁就算赢。” “斯诺克的球更多,15颗红球,6颗彩球……” 介绍到一半的归希文瞧见顾樱脸上恹恹的神情,似乎快要睡着,他收住话头,淡笑,“不说这么多规则了,直接动手吧。” 动手之前,归希文教顾樱怎么握球杆,怎么摆姿势,怎么发力。 张涛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归希文时不时握握顾樱的手腕,捏捏顾樱的大腿,摆摆顾樱的脑袋,他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 果然,跟着夫妻档出来就是来看秀恩爱了。 看着看着,张涛莫名蹦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两人挺般配的啊,怎么以前总觉得他俩站在一起不般配呢? 好不容易等到归希文将基础姿势教好,张涛以为终于可以打球了,谁知顾樱球技烂得可以,别说进球,连球都碰不到。 张涛在一旁笑得放肆,“哈哈哈哈哈……” 归希文瞪他一眼,默默耐心地去指正顾樱的姿势。 张涛的笑意全都卡在喉咙里,他顿时有点恍惚,看着面前耐心又温和的归希文,简直像看另一个物种。 想当初他和归希文两人第一次偷偷摸摸背着大人们来打球,刚开始两人都不会打,几盘之后,归希文似乎抓到什么窍门,处处赢他。 他虚心请教技巧,却换来归希文一顿嘲笑,归希文偏不告诉他,还总赢了之后狠狠炫耀。 好嘛,兄弟和媳妇就是不一样。 兄弟只有嘲笑,媳妇全是偏爱。 张涛望着这样和谐的画面,顿时有些感慨。 归希文这人没什么耐心,以前就算和明雪订了婚,也对明雪不冷不热,他以前总觉得,要不是归希文长得好,条件又好,就他那个死脾气,这辈子肯定讨不到老婆,他就没见过归希文对人温柔过。 不过今天倒是见到了。 张涛一瞬间留下老父亲般的热泪。 果然婚姻令人成熟啊! 一旁的顾樱注意到张涛居然在默默抹眼泪,她放下球杆不打了,推推归希文:“你别总教我,你和张涛玩一盘吧,我看看你们的技术怎么样。” 归希文看了张涛一眼,“也行。” 说着,两人各自拿起自己的球杆,分别走到台前,犀利地对视一眼,空气中氛围顿时变得焦灼。 顾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两人搞得和正式比赛一样?怪让人紧张的。 顾樱不知道,归希文和张涛打台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是输了,就要随机找一个路人,对着路人大喊三声:“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是傻子!” 以前都是张涛输,被不少不明真相的路人误认为是傻子。 很显然,张涛如今长大了,不是小时候没心没肺的样子,谁这么大个人会希望被别人当成傻子呢? 所以,他现在不能输! 张涛狠狠地瞪着归希文,“开始吧,这次我一定让你输!” 球赛进到一半,他只有1个球,顾希文还剩4个球。 望着快要成定局的胜局,张涛兴奋起来,开始得意忘形地放狠话:“希文,你很久没来台球厅练球了,我可是经常过来,你打不过我不要灰心哟,你放心,我待会儿会亲自给你挑选一个路人的!” 归希文站着没接话,他拿起巧克粉擦了擦球杆头,轻轻一吹,眼神随之变得认真。 接下来,一球,二球,三球。 连进三球,一下子追平局势。 张涛慌了,“希文,你、你、你之前不会一直故意逗我玩吧?” 说话间,6号台球桌旁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原本刚进来的时候只有1号桌有人,现在不知不觉多了这么多人,顾樱有些担忧,她往里面挤了挤,尽量不凑在人群旁边。 正对着最后一球的归希文突然停了下来,往台球边看了一眼,顾樱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角落里。 归希文想起上次在植树场那边,顾樱也是要求在场外独自待一会儿再进去。 难道,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归希文没犹豫,速战速决,一杆一球,最后成功打完黑球。 旁边传来不少看热闹的欢呼声。 “哟,这位小哥,你打球挺厉害啊。” “连进五球,技术不错啊。” “不仅技术好,心态还挺稳的。” 归希文无心听这些夸赞,他绕开人群走到顾樱身边,蹲下身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归希文拉着顾樱,刚要抬脚,一支球杆抵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一位嘴里叼着烟的青年人不羁地坐在台球桌上,斜着脑袋望向归希文,“你打球挺厉害啊,跟我打一场呗。” 青年人动作傲慢无礼,语气冲人,完全不是来和他商量的。 归希文一脚踹开面前拦路的球杆,“没空。” 青年人一愣,直接用身体堵在前面,恶狠狠地盯着归希文,似笑非笑:“没空?我看你挺闲的呀,还有时间带媳妇出来打球。” 青年人说完,目光在顾樱身上恶意瞟了两眼。 这话换做平时老实巴交的人,可能会选择忍下来,可归希文偏偏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 眼看归希文当场就要爆发,张涛连忙上前拉住归希文,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这人叫王三,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最近常在台球厅活动,他小弟多,你别在这里动手,会吃亏的。” 归希文冷哼:“我他妈管他是谁。” 眼看归希文控制不住,张涛急哄哄地望向顾樱求助,顾樱立即把归希文拉住,小声道:“我也不着急回去,你就和他打一场吧。” 顾樱说完,看向那个满身混混气质的青年人王三,道:“是不是打一场,无论输赢,你都会让我们走?” 王三一愣,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会过来跟他讲条件,他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当然。” “各位都听到了,还麻烦大家等下帮忙作证。” 顾樱笑着对在场看热闹的人客气地说完这句话,随后望着归希文,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事情要叮嘱你。” 归希文心情很不爽,尽管如此,他还是乖乖地把脑袋凑近。 他听到顾樱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狠狠打。” 归希文诧异偏头,眸子盛满笑意。 他还以为顾樱会让他手下留情呢。 他笑着在顾樱的右脸上捏了一把,“行,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樱后知后觉地捂住右脸,呲牙:“啊,好疼。” 一旁的张涛:“……” 这个节骨眼上还要秀恩爱,没天理啊! 一场比试轰轰烈烈地拉开,架势摆得很足。 王三当着大家的面,很有范地大手一摆,“让你先开局吧。” 归希文只笑笑,“你别后悔。” 王三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圈白雾,哂笑:“除非你能一杆打完全场。” 片刻之后,王三后悔了。 归希文真的一杆打完了全场,一次机会也没留给他,他连上手的机会都没有。 归希文把球杆往台桌上一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拉着顾樱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只留下台球厅里一顿欢呼雀跃的看热闹人士,和人群中一脸阴沉的王三。 从台球厅里回来之后,归希文重新燃起了对于打台球的兴趣,以前和张涛他们玩,总是赢,后来觉得没意思,慢慢不玩了。 现在看来,教顾樱打台球也是挺好玩的,他决定以后每周末都带着顾樱去打打台球。 不过得重新挑个环境好一点的台球厅,别碰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接下来几天,林业部的同事们发现归希文的心情似乎很好,做什么事情都带着笑意。 秦长康见状,立即提议:“要不这样吧,周末咱们部门聚一聚怎么样?搞什么活动还没想好,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啊。” 归希文率先举手表决:“我周末不行。” “为什么啊?”秦长康问。 “有事。”归希文说。 眼看刚提出来的活动意见立马被否决,秦长康不爽:“你能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在家陪媳妇?” 归希文罕见地没有反驳。 “哈?还真是在家陪媳妇?” 秦长康仔细一琢磨,恍然大悟,“懂了,你不是最近和媳妇和好了?哎呀我懂,小打小闹是恩爱嘛。” 归希文不明白为什么秦长康总是觉得他和媳妇吵架,不过最近他和顾樱的关系的确比以前好了一些,看来单独的相处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旁静静整理资料的魏芳听到这些话,心里不太舒服。 既然决定不放弃,她总得试一试。 熬到下班的时候,眼看归希文要收拾东西回家,魏芳先他一步离开办公室。 她回家的方向和归希文回家的方向并不相同,这次她故意骑着自行车往归希文回家的方向驶去,驶了一半路,她停下来,把自行车的车胎扎破。 然后靠在巷子口耐心等待。 等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归希文骑着自行车路过。 魏芳的腿都站累了,她弯下腰去揉揉膝盖,一抬头,面前四五个不怀好意的混混围住她,一脸奸笑:“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谁呀,等我们吗?” 魏芳瞬间气血上涌,从来没有受到这样侮辱的她破口大骂:“等你妈!” 这一骂直接激怒对方,几人上前动手拉扯魏芳,魏芳不管不顾地挣扎、大叫,两只脚不停踹人,像个控制不住的疯子。 魏芳反抗得越激烈,几个混混征服心越强,五个人一齐上手,直接将魏芳按在墙上不能动弹。 绝望之际,巷子口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魏芳立即叫喊:“希文,救我!” 归希文放下自行车走过去,看清混混头目的一瞬间,整个人如至冰窖。 “是你,王三。” 王三没料到这么巧会遇见归希文,他前几天在台球厅里被这小子当着众人掉面子的事情还没算账呢,现在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三把魏芳放了,一群人开始逼近归希文。 归希文扶起旁边的魏芳,检查一番,见她没受什么伤,只小声叮嘱她:“你快走,离开这里。” 魏芳抬眸狠狠瞪了一眼带头的混混,咬牙切齿:“好。” 说完,她站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和头发,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人走后,归希文换了一副平和的面孔,他捏了捏关节响指,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面前五个人,“速战速决吧,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十分钟后,归希文从巷子口出来,摸摸嘴角破皮的地方,低低咒骂一声。 得,居然挂了彩,这下回去没法交差了。 他骑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回家。丝毫没有留意到,几分钟后,一批人涌进巷子里,对着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又是一顿下死手的狂殴。 大院门口,明雪望着顾樱家的方向,不停地徘徊。 她问了张涛,没问出那个送张阔中国结的女人到底是谁,但是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她回想起当初顾樱抢她中国结的动作,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中国结,有没有可能是顾樱编的呢? 直接去问顾樱,顾樱肯定会否认。明雪想去顾樱家里一趟,她间接去问顾樱的母亲孙兰,应该会套出一点话来。 可是直接去孙兰家里一定会很奇怪,她注意到孙兰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去一趟菜市场,所以她特意在大院门口等着,想要偶遇孙兰。 没想到没等来孙兰,倒是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魏芳回去之后,想起巷子里的事情,越想越生气。 本来想制造机会和归希文相处,没想到却遇到一群臭流氓,坏了好事。 不过归希文出手帮她,她应该上门来感谢一趟。 魏芳刚走到大院门口,就瞧见归希文的媳妇站在那里,她把水果篮递过去,问道:“希文回家了吗?” 陌生女人一开口就问归希文的消息,明雪有点懵,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回家了。” “哦,那就好,帮我跟他说声谢谢。”魏芳说。 明雪懵了,回过神的她有些生气,“你是谁啊?” 怎么一副两人认识的模样?可她并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啊。 “我是希文的同事,谢谢他刚才帮了我的忙。”魏芳解释。 明雪更懵了,心想,你是归希文的同事,你要感谢他你就直接去找他啊,你找我干什么? 正要把手中的水果还回去,明雪突然听到对方说:“你丈夫很优秀,虽然你长得比我好,但我也有你没有的优势。” 明雪听了这一句,顿时一惊。 原来是你! 送张阔中国结的女人,原来是你! 第23章 惩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明雪万万没想到,自己纠结无数个白昼黑夜的问题,现在竟以这样直白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面前这个女人居然能够毫无廉耻地公然表达出对她丈夫的觊觎之心。 有没有天理啊! 明雪神情骤然变冷, 她目光凛然地敌视着前方,“我丈夫对我很好,体贴入微, 我不知道你为何有这样毫无道德的想法, 但我劝告你, 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就别做梦了, 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魏芳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听到对面的漂亮女人突然放狠话,她心里不仅没有挫败与羞耻,反而被激起斗志, “这辈子还长着呢, 你说的这些话,恐怕为时尚早。” “你……” 明雪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公然觊觎别人的丈夫,居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她一时语塞,没想到反驳的话, 面对的女人以为她无话可说,扭身走了。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明雪气急败坏,她追着离开的身影, 却瞧见那女人拉开一辆黑色小轿车的门,优雅上车。 明雪怔在原地,望着小轿车从面前经过, 一时间心绪万千。 这年头,家里能有小轿车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背景。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明雪莫名想起上辈子张阔的妻子,上辈子张阔的妻子长得极美,印象中比刚才那女人要美很多,可是,会不会自己记忆力出错了,其实刚才那女人就是张阔上辈子的妻子? 毕竟那时候她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张阔的妻子,只留下一个极美极优雅的印象,具体五官已经记不清。 如果刚才那女人稍稍化妆打扮一下,能不能与记忆中的印象重合? 明雪一瞬间惶恐起来,如果刚才那女人真的就是张阔上辈子的妻子,那张阔现在已经和他命中注定的女人相遇了吗? 甚至他们还互送了定情信物中国结! 既然这样,为什么张阔没有选择对方呢? 难道刚开始的时候,张阔觉得对方条件太高,自己配不上,只能选择默默奋斗,后面终于混出成绩,才迎娶对方? 如果这辈子不是她突然横插一脚,张阔和那个女人应该也是这样的发展吧? 她的突然重生,让张阔的人生发生变化,张阔选择和她结婚,那个女人失去张阔之后,现在不甘心,又想抢回去? 是了,一定是这样! 明雪已经在心里把前世今生的片段圆满填成充满逻辑的故事线,并笃信不移。 既然对方都已经上门挑衅,她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明雪紧紧握着手中的水果篮,返身往回走,没走几步,正面碰上孙兰。 她愣了一下,把水果篮塞进孙兰手中,“这是归希文他同事送给归希文的,我不方便去归家,阿姨你去跑一趟吧。” 明雪没有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解释,留下孙兰站在原地,一脸懵。 孙兰正想叫住她问清楚来龙去脉,却看见走了几步的明雪又返身回来,将水果篮接过去,“算了,还是我去送吧。” 明雪奇怪的举动让孙兰摸不着头脑,孙兰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一脸疑惑地往菜市场去。 归家门口,归希文站在外面,半天没敢推门而入。 他拿手捂住嘴巴,做好万全之策,才装作自然地往屋子里走。 一进门,张冬玲正在厨房里忙活,归向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归希武不知道浪去哪儿了,顾樱正蹲在柜子前不知道在找什么。 瞧见家里这样一副光景,归希文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二话不说,径直往房间里走。 听到客厅里熟悉脚步声的张冬玲热情地打招呼:“希文回来了?正好,饭快熟了。” 奇怪,平时归希文就算不接话,也会“嗯嗯”两声给个反应,怎么今天一声不吭? 没等到回应,张冬玲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只瞧见归希文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张冬玲在背后叫他:“饭马上熟了哈。” “我在单位吃过了,我不吃,你们吃吧。”归希文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隐入房间。 归希文偶尔也会从单位吃了午饭才回来,张冬玲缩回脑袋,没有怀疑。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归向荣也没有怀疑,他淡然地将报纸翻了一面,继续浏览。 蹲在柜子前找东西的顾樱却动作一顿,往房间方向望了一眼。 她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跟着走进房间。 房间里,归希文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端详自己那张脸,见顾樱突然进来,他前倾着的身子立马放端正,遮遮掩掩地用撑住下巴。 顾樱站在房门口,轻轻将门合上,“别遮了,我从镜子中看到了,你嘴角怎么弄的?” 见顾樱已经发现,归希文也不藏着掖着,转过身直面来人,摊摊手道:“和别人打了一架。” 归希文这话说得轻飘飘,大概之前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才能这样漫不经心地轻易提起。 顾樱的思绪回笼到第一次见归希文时的场景,她该知道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充满暴戾的人。 “和谁打架?”顾樱问。 “王三。”归希文直言不讳。 顾樱一惊,“难不成因为上次台球厅的事?” “不是,”归希文摆手,“他和他一众小弟调戏我单位里的女同事,正好被我撞见,我出手揍了他们一顿。” 归希文和盘托出之后,也不客气,指着自己的嘴角,向顾樱讨建议:“我这儿挨了一拳,青了一大块,都破皮了,你说怎么不被爸妈发现?” 顾樱没接话,她心里有些小小歉意。 她盯着归希文的眼,神色认真:“你以前打架,也都是出于类似这种英雄救美的理由吗?” “英雄救美?这难道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归希文问得一脸认真。 顾樱哼笑:“是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不都是很厉害的么,你怎么还受了伤,挂了彩回来?” 顾樱瞪他一眼,转身走出去。 “喂,喂!”归希文被奚落一顿,心里很郁闷,“你就这样……” 话没说完,他瞧见顾樱捧着一瓶碘酒和一堆纱布回来,他脸上不动声色,依旧装作生气的模样,嘴角却不知不觉扬起来。 顾樱用纱布沾了碘酒,轻柔地涂在他嘴角。 明明不疼,他装作呲牙咧嘴地嗷了一声,顾樱手上的动作立即放缓,语气温柔地问:“真的很疼?” 顾樱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当她刻意放缓语速的时候,仿佛江南小调,撩人心弦。 “不太疼。”归希文的声音也跟着放缓。 “不疼你叫什么?”顾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继续上药。 归希文坐在凳子上,顾樱站在他面前,稍稍俯着身子给他上药,两人离得极近,归希文可以清楚地瞧见顾樱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怔怔看着顾樱的眸子,只觉得她眸子亮晶晶,清澈明澄。 若是里面蕴出一些情绪来,就连瞪人,看着都是分外生动,令人流连。 顾樱专心擦着药,没留意归希文直直望过来的眼神,她上完药,在他嘴角轻轻吹了一吹,才说:“等下去给你买创可贴,家里的都被希武用完了,你这个样子不能被爸妈瞧见,明天上班被同事瞧见也不好。你就说你从床上摔下来,脸着地,擦破嘴角了吧。” 归希文不自在地收回视线,正要说点什么,突然回神,顾樱这话是在接他之前的问题。 她嘴里虽然奚落他,手上却实诚地为他擦药,心里甚至已经为他想好理由。 归希文莫名开心起来,满脸笑意。这一笑,牵动嘴角,微微有些疼,可他浑然不觉。 “你笑什么?被人揍了一顿还这么开心?”顾樱没好气地望着他。 归希文现在一瞧见顾樱瞪他,心里就乐,他笑呵呵道:“我被人揍了一顿?那些人被我揍了一顿还差不多。” 顾樱收起碘酒和纱布,拉过椅子坐在归希文面前,神色骤然变得严肃:“你把这事原本和我说一遍,别放过一丝细节。” 归希文按着自己的记忆,把整件事情完整叙述一遍。 顾樱听完,沉默片刻,问道:“那个女同事和你顺路吗?你们经常一起回家?” “不顺路,”归希文想了想,“可能她是有事去那边吧。” 顾樱抿着嘴唇没有接话,良久,她才叹息一声:“王三是个麻烦,上次台球厅这么下他面子,他心里估计还记着仇。” 虽说如此,这一带的混混都挺有眼力劲,王三不会不打听归希文的家庭背景就下手,而且他犯不着对归希文下死手,他估计只是想教训一下归希文,只不过没想到反而被归希文教训了一顿。 “咱们以后还是别去打台球了,台球厅里人鱼混杂,容易节外生枝。” 顾樱刚说完,顾希文立即反对,“那不行,顶多我们换换地方,你以为到处都是混混啊,现在治安没这么差。” 见顾樱犹豫,归希文心安理得把自己老妈搬出来,“妈说了让我带你运动运动的,你不能让咱妈伤心啊。” “那为什么一定要去打台球?”顾樱不解。 归希文脑海里闪过那些教顾樱打球姿势的片段,不自在地咳了咳,说了个言不由衷的理由:“台球最不累啊,你不是嫌弃其他活动累人么?” 顾樱:“……” 好吧,这的确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两人正说着,房间门突然被急速推开,张冬玲一脸震惊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对着里面的两人说道:“希文,有、有人来找你了。” 归希文嘴上刚涂完药,他怕被张冬玲瞧见,脑袋贴着顾樱腹部,询问:“谁啊,张涛吗?” 这个时间段能来找他的人,除了张涛还能有谁? “不、不是,是、是……”张冬玲顿了一下,“是明雪。” 归希文:? 顾樱:? “明雪她提着水果篮来看你了。”张冬玲继续补充。 归希文:? 顾樱:? 归希文和顾樱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冬玲站在门口,简直像油锅上的蚂蚁,焦灼难安,她低声催促:“希文,你见不见,倒是发个话啊,人还在大门口等着呢。” 归希文还没出声,顾樱已经朝着房间门口走去,“让她进来吧。” 明雪客气地站在归家大门口,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和张冬玲的描述别无二致。 顾樱走过去,将明雪请了进来,“你来找希文?” 明雪这是解除婚约之后第一次来归希文家里,她心里做了无数的建设,甚至想到可能会被扫地出门,但她还是得过来一趟,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得从归希文口中问出那个女同事的信息! “嗯,我来找他有点事情。”明雪扬起一张略显僵硬的笑容。 此话一出,家里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张冬玲和归向荣对视一眼,识趣地走回自己房间。 顾樱大方领着明雪,把她带到房间门口,“你进去吧,希文在里面。” 明雪懵了。 她以为她突然上门,得到的会是归家人一顿臭骂,怎么归家人对她这样客气?甚至连顾樱都这样大方,让她单独去见归希文? 明雪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她之前把归家人想得太坏?其实真要算起来,归家也就那个姑姑比较可恶而已。 明雪推开房门走进去,房间门合上的那一刻,张冬玲立即从另一间房里窜出来,将脑袋凑近房门,顺便还招呼顾樱:“快快,给你留了个地,你也过来听。” 顾樱看着趴在房间门口的张冬玲,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我不听。” 张冬玲顾不得顾樱,她趴在门边仔细听起来。 明雪走进房间,四处环视一圈,顿时有些眼红。 归希文的婚房布置得比她的婚房漂亮多了,家用齐全,空间宽敞,比她的婚房大了一半。更过分的是,当初她看中的那套梳妆台,此时正安静地立在房间里。 如果不是知道归希文下场不好,恐怕这间宽敞漂亮的婚房如今就是她的婚房。 明雪想着想着,思绪有些飘远,她回过神,咳了咳,开口说正事:“我刚才在大院门口碰见你一位女同事,她带了一篮水果给你,说是感谢你的帮助。” 归希文立即明白过来对方是谁,淡淡道:“哦,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明雪听出归希文话里赶客的意思,抓紧机会问道:“那人是谁啊?”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单位里的一个女同事。” 明雪:“……” 明雪忍住脾气,“我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都有哪些人!” “你问这些做什么?调查户口?” 归希文眉头皱起来,情绪很不好,他背对着明雪,明雪并没有瞧见他脸上的神色,却也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是,我是瞧见你这位女同事长得不错,我家里正好有一位年龄相仿的表亲,想给他们介绍一下。”明雪急中生智想了个借口。 归希文冷哼:“是么?我看不必了,你表亲如果学你一套,那就糟了。” “你……” 明雪终于忍无可忍,摔门而出。 她就知道她不该过来的,归希文什么脾气她应该比旁人更清楚,一进门就不拿正脸瞧她,只留一个背影,语言上也是极其苛刻,半点不留情分。 归希文这么记仇的一个人,她是疯了才会想到从归希文这里打听消息! 明雪气呼呼地跑出来,没过多久,大院里就传开了消息。 “哎哎哎,你听说了没,明雪带着水果去了归家,特意给归希文道歉呢。” “是吗?之前闹得那么狠的时候,明雪都没吭一声,这会儿知道道歉了?” “据说归希文没原谅她,还把她臭骂一顿,明雪从归家出来的时候,那脸色老难看了。” “换作是我,我也想把明雪骂一顿,我觉得这事归希文没做错。” “快别这么说了,明雪一个姑娘家,拉下面子去道歉已经不错了,不要这么苛责嘛。” “别别别,咱们都是对事不对人,不是谁弱谁有理,做错事的人就该好好道歉。” …… 大院里片刻的功夫,已经把这件事传出了花。 明雪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个决定,被大院里的人解读出无数个意思。 别说大院里的人,就连张冬玲和顾樱也产生误会,以为明雪是过来道歉的。 正因为这样,顾樱才特意让归希文和明雪独处,只不过她走进房间,对上归希文一脸阴沉的表情,才察觉不对劲。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门合上?” 归希文满脸不爽快,要不是嘴角的伤不想被人发现,他简直想当场把明雪轰出去。顾樱不帮着他赶人也就算了,还特意把人请进来,顺便将门合上! 顾樱解释:“你和明雪的事情是该好好单独谈谈,况且明雪今天特意拎着果篮登门,她应该也是有心求和。” 归希文:? 归希文冷笑:“求和?这果篮是我刚才帮助的那位女同事送过来的,明雪转手而已,明雪过来只是想打听我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你难道以为她是好态度过来求和的?你以为她会道歉?” “她之前死皮赖脸动员父母说动我父母订婚的时候,她没有想过给我造成困扰,她后来决然解除婚约转头嫁给张阔的时候也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她就是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人,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 归希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顾樱只敏锐地抓住其中一点,“你说明雪是来打探你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 归希文一愣,心里嘀咕,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呢,重点在后半段的第一句啊! 他不情不愿回复:“她是这么说的。” 顾樱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暂时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整个事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而且是某种关键的东西。 顾樱沉着脸,坐下来细细思考。 归希文眼瞧自己想传达的意思顾樱一点也没听见去,反而为了别的话陷入思考,他咳了一声,开口:“我饿了。” 顾樱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接话道:“你不是说在单位吃过么?” “那是骗爸妈的。”归希文说。 顾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给你端点饭。” “我嘴角张不太开,吃不了饭。”归希文补充。 顾樱脚步一顿,回头望他,“那我去给你煮粥。” “好。”归希文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过了半个钟头,顾樱端着一大碗白米粥过来,白米粥里面混了些小虾米、香菇、青菜和一些细碎的肉,闻起来特别香。 归希文开心地捧过去,听到顾樱说:“妈给你煮的,快喝吧。” 归希文立即开心不起来了。 他拿着勺在碗里不停搅拌,不死心地问:“真是咱妈给我煮的?” “嗯,煮了半个钟头呢。”顾樱指着那碗粥,“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归希文期待的表情一下子落空,他“哦”了一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嗯? 归希文又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 “这真是咱妈煮的粥?能这么好喝?”归希文满脸不可置信。 顾樱噗呲一声,“这话别让她听见,她会伤心的。” 归希文对自家老母亲的手艺十分了解,这碗粥断然不会是她老母亲煮的。 他不知道顾樱为什么不承认,不过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总归是亲手给他煮了。 归希文偷偷瞟了顾樱一眼,愉快地捧起碗喝粥。 以前他和人打架,哪里受伤破皮,都是硬扛着让伤口自然好,哪有人这么精心照顾。 现在嘛,受了点小伤,不仅有人给耐心擦药,还贴心熬粥,归希文摸了摸嘴角那一点伤,瞬间觉得挺值。 第二天归希文嘴角贴着创可贴进办公室,眼尖的秦长康瞧见了,立即八卦:“这是怎么了?” 归希文按着顾樱给他想的借口,笑呵呵道:“晚上从床上摔下来,不小心磕的。” 秦长康听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归希文一眼,小声在他耳边叹道:“羡慕你们年轻人啊,精力真旺盛。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得给你一个忠告,年轻人也要节制一点,不能泄洪,要细水流长。” 归希文:? 什么乱七八糟的。 归希文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长康拍拍他的胳膊,乐呵呵道:“哎哟,都是男人,我都懂,你别不好意思。” 归希文不解释了。 他在工位坐下的时候,魏芳正从他身边经过。他看了一眼魏芳,精神状态似乎挺好,看来昨天的事情没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归希文没再多想,开始收拾桌面上资料,魏芳突然凑过来,指着他嘴角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归希文说。 “我昨天送给你的果篮交给了你……” 魏芳话没说完,归希文接道:“收到了,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魏芳顿了顿,开始细细品味归希文这句话。 一般人只有不太熟悉的人才会客气,归希文让她不要客气,是不是说明归希文已经把她当做很熟悉的人了呢? 魏芳心里暗喜,满面笑容地走回自己工位。 一旁的秦长康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魏芳这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死心吗? 不行啊,看来得赶紧给小芳同志找个合适的对象。 中午时分,秦长康邀约归希文一起去食堂,归希文没答应,他独自去了科长办公室。 “科长,我想问问新房子的申请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归希文直白地阐明来意。 人的第一眼缘很重要,科长郑强华对归希文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工作中也时常照顾他,而且经过他观察,归希文这人有着旁人身上少有的韧劲,是个可塑之才。 只不过现在归希文还年轻,身上少了点沉稳的气质,在基层磨两年就差不多了。 科长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有足够的资历上调,如果到时候把归希文扶上来,让他变成自己人,也是不错的一招棋。 科长看着面前的归希文,沉吟道:“房子的事情还没落实么?你放心,我等下帮你去问问,一定很快给你落实。” “好的,谢谢科长。”归希文问完,利索地退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分房的事情,从前总是张冬玲在他耳边催,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关注分房的消息。 他以前对这件事不太在意,张冬玲催一下他就问一下,不催就放任不管,现在却不知为何积极起来。 等到下午,科长果然给了回复,通知他下周房子就会下来,到时候可以搬家。 科长既然放了话,想必不假。 单位的房子马上可以下来了,归希文想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家,一下班他就骑着那辆自行车呼啸着从夏季傍晚的风中穿梭而过。 兴冲冲回家的归希文刚走到院子里,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归希文满心欢喜的心情沉下来,在一片诡异的无声的指责中,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走向自己家。 门一推开,张冬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活,归向荣没有向往常一样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连一向平静的顾樱此时看上去也一脸沉重。 只有归希武,依旧看不到身影。 整个家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悲愤与伤感,还伴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沉闷。 归希文心里一惊,莫非归希武出了什么事情? “妈……” 归希文刚一开口,张冬玲厉声打断:“别叫我!” 归希文心里又是一惊,虽然张冬玲平时对他又吼又叫,但她从来不会嫌弃他。 “出什么事了?”归希文一脸懵。 “跪下!”这次开口的是归向荣。 归向荣平时在家里并不强出风头,他把整个家都交给张冬玲打理,也捍卫她在家里全部的主权,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他都不会轻易插手。 归希文更懵了,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大事和他有关,但他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让自己母亲拒绝他的称呼,让自己父亲开口便是罚他跪下。 “到底怎么了?”归希文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杀人的氛围。 “跪下!”归向荣再一次冷着脸开口。 归希文不明所以,他瞧见不远处的顾樱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心里忖度一下,径直跪了下来。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自己干的混账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 归向荣浑厚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怒意,吼完这句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冬玲连忙上前去拍归向荣的背部,给他顺气。 “你别生气了,都是我养的儿子不争气,你别气坏了身子。”张冬玲越说越小声,最后呜呜咽咽地擦起眼泪来。 满屋子充满着难以忍受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归希文宛如被架在一把砍头大刀下面,他不知道刀什么时候会下来,不知道刀下来的时候会怎么样,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把刀为什么架在他的头顶。 他被一股完全不明所以的指责包围,他快要喘不过气。 想要人死,也得给人一个明白不是么? 归希文没法忍了,他张嘴就要询问,又瞧见顾樱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询问。 归希文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他越出声询问,归向荣估计越生气。 可他也难受啊,他什么都不明白,怀揣着一个好消息,兴致勃勃赶回家来和大家分享,结果一回来就莫名其妙被罚跪在地上。 归希文激愤之余,瞥见顾樱不停的暗示,他沉下心,忍住心中那一股气,最终还是没出声。 归向荣推开面前哭哭啼啼的张冬玲,吩咐她:“把家棍拿过来。” 家棍是一条用梨花木制成的长棍,是以前爷爷拿来教训子女的,爷爷走后,家棍被归向荣收起来,中途只对归希文用过一次。 那是归希武才两岁的时候,张冬玲有事出去,让归希文照顾一下弟弟,归希文满口答应,结果小伙伴一来,他就跟着小伙伴出去玩,把两岁的归希武扔在家里。 归希武调皮,扒了桌子上一个碗,碗摔下来碎成片,归希武磕在碎片上,眉头留了个疤。 当天夜里,归向荣拿着家棍一下一下抽在归希文身上。 大家心里都后怕,归希武所幸只磕到了眉头,若是磕到哪个重要部分,流血过多,恐怕没等大人们回来,他两岁的小命就没了。 归希文心里也怕,所以尽管梨花木沉,抽在身上一下一根红印,那样的疼痛也抵不了他心里的害怕。 只这一回,归向荣之后再也没有家棍打人。 归希文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罪过,竟然让归向荣拿出家棍。 归希文看着张冬玲捧出家棍,他再也忍受不了,径直站起来,质问:“你们就算要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我做错了什么?” “你听听,你听听,”归向荣气笑,“你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是吗?你到现在都不觉得你做了什么错事是吗?” 眼看归向荣又要气得说不出话,张冬玲又要急得蹦出眼泪,顾樱顾不得那么多,提醒归希文:“你前几天是不是打了一群人?” 顾樱这样一说,归希文心里立即明白了。 “原来了你们这么大动干戈是为了这个事情。好吧,前些天我的确和人动手,他们一群小混混调戏我一位女同事,我刚好路过,那样的情况,我能不出手吗?” 张冬玲一听,又急又气:“你出手就出手,你把人打残做什么?” “打残?”归希文一愣,“不可能,我没下那么重的手。” 归希文对自己的出手还是有数的,他顶多把人揍了些皮外伤而已,都没能伤筋动骨,怎么可能把人打残。 “你说你没打残,人家父母今天都来家里闹过了你知道吗?堵在家门口讨说法,整个大院的人都过来围观,人家就认定是你出的手,人证物证都有,你怎么赖?”张冬玲想起大白天的事情,心里一阵寒凉。 “人家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成了重伤,命是捡回来了,但是腿折了,医生表示不知道能不能医好,可能人家得一辈子都得坐轮椅,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啊,你救人就救人,要下这么重的死手吗?” 张冬玲越说越激动,最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捧着脸哭。 归希文愣愣地听着,反应过来后,他厉声否决,“不可能,我没下那么重的手,这不可能。爸妈,你们得相信我!” “相信你?你没听见你妈说的话吗?人证物证都在,人家同伴还能认出你的脸,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归向荣忍无可忍,拿起家棍,扬起来就要砸下。 归希文也来了憨劲,眼瞧家里人全都不相信他,他梗着一口气,丝毫没有逃避的迹象。 顾樱眼看形势不对,起身拦在归希文面前,挡住即将落下的惩罚。 “爸,我相信希文,我们听听他的说法吧。” 归希文看着拦在自己身前小小的单薄的身影,鼻子一酸,眼尾开始泛红。 第24章 搬家 那一棍终究没有落下。 趁着归向荣愣神的功夫, 张冬玲机灵地把家棍抢过去,开口劝道:“孩他爸,咱们听儿媳妇的话。” 张冬玲只字未提归希文,这让归向荣心中稍稍平复, 他扶着张冬玲的手臂慢慢坐下, 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 顾樱见状, 立即拉起归希文, 让他坐在椅子上,把整件事情再重叙一遍。 归希文在极度的激动与气愤后, 整个人的情绪还未完全恢复, 他毫无条理地讲述完整件事, 张冬玲和归向荣只听了大概, 却也心里都明白。 现在事情的关键已经不是归希文为何出手, 而是归希文被人盯上。 不管归希文到底有没有把人打成重伤, 但人家一口咬定是归希文下的死手,有凭有据,归希文就算是想赖账也赖不成。 这个麻烦摊子扣在归希文身上, 想必是跑不掉了。 不过,也还有一种解决方法。 张冬玲觑着归希文, 提议:“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 你那个女同事呢?她愿不愿意站出来指证?” 这年头, 流氓罪是很严重的罪, 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只要那个女同事能站出来说明情况, 归希文就不是瞎逞能殴打别人, 而是见义勇为出手相助。 张冬玲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荒唐,“算了, 这要是我家闺女,我估计也不愿意让她站出去指证。” 本来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出去一指证,大家伙全都知道这件事,相当于给自家闺女的丑闻做了一次免费的宣传。 没嫁人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情以后就不好嫁人了,嫁了人的女人遇到这种事以后也不好在婆家做人。只要那个女同事的父母脑子没毛病,应该都不会答应让女同事出来指证。 张冬玲自觉无望,怔怔地望向归向荣,“孩他爸,你这边能不能用关系通融通融?” 归向荣冷冷瞪向张冬玲,“你是忘了现在什么时期?” 听到这一句提醒,张冬玲心里一个冷颤。 她差点忘了,现在的厂长快要调走,归向荣作为意属接班人,厂里无数双眼睛望着,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关注之下。 这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恐怕不仅帮不了归希文,还会牵动厂里的明争暗斗。 张冬玲心里慢慢浮现一种猜想,“孩他爸,你说会不会是……” 归希文这事出来,归向荣不帮忙,那归希文的处境会很难,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工作。归向荣如果帮忙,那归向荣自己的前途就要完蛋。 不怪张冬玲阴谋论,只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又太莫名其妙,忍不住让人猜测。 归向荣瞥她一眼,及时制止了张冬玲接下来的话,“没根没据的事,别瞎猜。” 话虽如此,两人却逐渐冷静下来,看向归希文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股明显的怒火。 归希文察觉到气氛的转变,他站起身表态:“无论如何,我得先去医院看看那帮人的情况。” 归希文转身要走,顾樱拦住他,“你别去,我去吧。” 归希文要是现在出现在医院,恐怕会落得个做贼心虚的口实。 张冬玲也赞同顾樱,“希文,你就让小樱去吧。” 归希文运了一口气,最终没吭声。 顾樱换上鞋,去了一趟医院。 她其实很少去医院,虽然身子小毛病不断,但也没有那种需要住院的大毛病。更何况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闻了让人头晕脑胀,她很讨厌那股味道。 顾樱找到王三他们住院的铺位,站在病房外面远远看了一下情况。 那五人之中,只有王三伤的最重,左脚和右臂都打着石膏,头顶包了一圈白纱布,再裹几圈快要赶上埃及的木乃伊。 王三的病床前,匍匐着一位哭声震天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边哭边嚎:“我的儿啊,你什么时候醒来啊,你这样让为娘的怎么睡得安稳,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还有你的医药费和其他赔偿,他们一分钱也别想少出!” 顾樱远远瞥了一眼,才发觉这位悲痛欲绝要替儿子讨回公道的母亲,眼角竟然没有一滴泪。 消毒水的味道灌入鼻腔,顾樱不适地揉揉鼻子,她没久待,只朝着病房深深望了两眼,转身离去。 出了医院,顾樱揉着快要麻木的鼻子,走在林荫大道的一边。 道路两边载种的香樟树四季葱郁,顾樱沿着路边一步一步走得不快,突然,她在一棵大树下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樱愣了一下,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魏芳垂头丧气地靠坐在一棵树下,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她没料到在这里会遇见熟人,可是这个熟人却装作没看见她,对她熟视无睹,连声招呼也不打。 魏芳眸子一转,叫住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喂,你不打算管管闲事吗?” 顾樱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靠坐在树干上的人,道:“你都说是闲事了,我没有那份闲工夫。” 眼瞧面前的人又要离开,魏芳站起身,大步跨上前拦住去路,“可是我想让你管管闲事。” 顾樱:“……” 魏芳也不管眼前人乐不乐意,她直接开口说起来::“我仔细想了想,你上次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顾樱眯起眼睛,细细思索,“我上次说了什么话?” 魏芳一愣,“忘了。” 顾樱:“……” 魏芳又说:“不过你的意思是让我别执着于一个已婚男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动摇,我弄巧成拙,似乎害了人家,挺对不住他的。” 魏芳叹了一口气,心情始终提不上来,她瞧见面前的人神色复杂地望向她,立即表明:“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败在他那个漂亮媳妇手上,我是败在我良心上,我不想伤害他。” 顾樱沉默半天,“你还有良心呢?” “那不然呢,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良心了,人又没害我,我平白无故害了人家,心里总归过意不去。”魏芳越说心里越矛盾。 顾樱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最后只拍拍她的肩膀,真诚建议:“幸好你还有一点良心,放过人家吧,真的。” 顾顾樱说完,转身走了。魏芳看着面前人的背影,想叫住她,蠕动着的嘴唇最终没发出一个音节。 魏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裘翡正捏着一只高脚杯从房间里出来。 瞧见魏芳回来,裘翡高兴地招呼她,“你黄叔叔从港城带过来一瓶葡萄酒,来,我给你尝尝。” 裘翡放下高脚杯,捧出葡萄酒,正要打开木塞,魏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妈,我做错了一件事,你要帮帮我!”魏芳哭诉。 裘翡若无其事地将启酒器放下,一把扶起魏芳,看着她痛哭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啧啧,这又是怎么了?” 魏芳扑在裘翡怀里,断断续续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妈,昨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有几个流氓欺负我,我一个同事帮忙把那群流氓揍了一顿,后来我气不过,又找人把他们揍了一顿,现在这群流氓赖上我那个同事了,妈,你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下?” 裘翡推开魏芳,挑眉望她,“这事我知道,你找你黄叔叔的人脉,他都告诉我了。鉴于他们没把你怎样,他们也狠挨了一顿打,这事就过去了,你让我帮你解决什么?这不都已经解决了么?” “没有啊妈,”魏芳着急,“他们现在赖上我同事了,他们……” 裘翡打断她,轻飘飘道:“赖上你同事而已,又不是赖上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魏芳急得跺脚,“妈!我同事是为了帮我才出手揍人,现在这事闹得他要赔付大量医药费,还要背负寻衅滋事的坏名声,说不定工作也会受影响,我不能让我同事做了好事还要承受这些坏结果啊。” “哦?是么,那你要怎样呢,说这事情都是你做的?是你找人把他们揍了一顿,因为他们轻薄你?你是让大家都知道你被一群流氓调戏了吗?” 裘翡淡淡的目光紧逼魏芳,“说话啊,你是不是想这么做?” 魏芳已经从自己母亲凉薄的口吻中得到回复,她心一横,“对,我就是要这么做,我出去指证这群臭流氓,我同事就不会有骂名,他将会是见义勇为的大好人!” 裘翡一听,一手将桌上的高脚杯甩出去。 玻璃顷刻在地上炸开花,晶莹透亮的碎片散落一地。 屋子里变得寂静无声。 裘翡盯着魏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是不是喜欢你同事?” 魏芳结结巴巴地承认:“是。” 裘翡冷哼:“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男人是能靠得住的东西吗?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名声都不顾?那个男人难道会承诺娶你?” “不会。”魏芳低下头,顿了顿,“他已经结婚了。” “什么?”裘翡满脸震惊地望向魏芳,“你竟然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魏芳无意和母亲谈论这些,眼见母亲不愿意帮助自己,她打算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妈,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后果我会……” 裘翡利索地打断她,“我帮你。” 魏芳诧异抬眸,“妈?” 刚才还怒不可遏的裘翡立即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她拉着魏芳坐下,仔细盘问:“是吗?你那个男同事已婚?你既然喜欢他,那妈帮你解决这次的事情。” 魏芳对于裘翡态度的转变摸不着头脑,她听到裘翡愿意帮忙,满心欢喜地扑到裘翡怀里,“妈,谢谢你!” 裘翡关怀地摸摸魏芳的脑袋,询问道:“既然你喜欢你那个同事,有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追求人家?你们现在是什么阶段?” 说到这个,魏芳心里的愧疚又冒上来,她心里一酸,把整件事吐露出来,“妈,我决定以后不喜欢他了,我喜欢人家搞不好害了人家。” 明明她都扎破了轮胎等在巷子口,谁知道这都能遇上一群小混混,想要创造的接触机会没有创造成功,还害得人家归希文陷入困境。 魏芳越想越对不住归希文。 瞧见女儿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裘翡啧啧两声:“你这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把戏了,还戳破车胎,你戳破车胎,然后指望你男同事载你?你说你这脑子怎么没有遗传到我一星半点?” “你那男同事真要是行得正坐得端的人,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载着你穿街走巷让大家误会?你说你这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是,”魏芳弱弱地否认,“我只是想让他帮忙检查,然后送我去补胎的地方,只是想借此多创造一些两人聊天的机会。 裘翡哂笑,“就为这个?按你这迂回的方法,不仅进度慢,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你那男同事多看你一眼。” 魏芳垂下脑袋,反驳:“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以后还是不打扰他了。” “没出息的家伙。”裘翡低头骂她,“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次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你同事很快就会没事,你喜欢人家,这么快就放弃,这算哪门子喜欢?” 魏芳纳闷,“妈?” 裘翡在她脑袋上重重一拍,“你别叫得这么软,你应该拿这副柔软语气对着你男同事说话。” 魏芳脸色立即红起来,连耳尖也透着红。 裘翡一眼看穿她,“依我看,你平时估计都不太好意思和你同事搭话吧?你不改改策略,你同事永远不会正眼瞧你。” 裘翡心情颇好地启开葡萄酒,倒了一杯递给魏芳。 “你要记住,耍男人就像喝酒,关键不是上头的那一瞬间,是醉后令人烦恼令人不爽却甩也甩不掉的头脑发晕。” 魏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裘翡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你那男同事大概是个外貌能力都非常出众的人,人品端正,为人有些冲动,讲义气,而且家里有一位漂亮的老婆。” 魏芳一脸震惊,吓得合不拢嘴:“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调查过他?” 裘翡无语地摇头,“这不是动动脑子就能想出来的事情么?他本人要是不出众,你会看上他?他要是不冲动、不义气的话,他会一个人帮你打跑五个人?他家里的老婆要是不漂亮,对面你这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女同事,他为什么完全无动于衷呢? 魏芳无言。 反思着是不是自己真的没动脑子。 裘翡淡笑,“这种男人,用你小女生的那套是拿不下的,你听我的,从今天之后,你和这位男同事平时能不联系就不联系,工作时间除非必要事件,否则不要主动找他,就算他主动找你,不是必要的接触,你一定要避开。” “为什么啊?”魏芳一脸懵,仿佛在听天书,明明字都认得,合起来却完全不懂。 裘翡瞪她一眼,“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你不要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暗地里,他的事情你一定要能帮就帮,无论大事小事,而且帮完千万不要透露是你出手帮忙。” 魏芳又想发问,瞧见裘翡瞪她的眼神,立即闭了嘴,耐心听着。 裘翡继续道:“你不仅不要自己主动透露,而且还要让周围人给你保密,让他们不要告诉你男同事是你帮了他,你默默做这些事情就好,平日里依旧和他刻意保持距离。时间久了,你那男同事自然会来主动找你。” 魏芳听得云里雾里,她提出心里的疑问:“我做到这些,我那男同事真的会来主动找我吗?” 裘翡罕见地露出几分慈祥的微笑,“傻孩子,我见过的男人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魏芳怔怔看着桌上的葡萄酒,若有所思。 —— 顾樱去完医院的第二天,王三的家人突然改了口风。 另外四人也都表示,这件事情与归希文无关,他们是和别的混混起了冲突,归希文路过那里,产生了误会。 这件事情转变得始料未及,前一天归家还处在暴风骤雨里,现在已经雨过天晴,艳阳高照。 张冬玲坚持认为这是顾樱的功劳,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点名顾樱:“小樱啊,你看你看,你去了一趟医院,人家就改口了,你说吧,是不是你给他们做了一顿思想工作?” 顾樱不敢居功,连忙摆手,“不是,我去医院只是看伤势,没和他们交流,这事我没有什么功劳。” 张冬玲却不相信,“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一去,风向都变了。好吧,退一万步讲,你没有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但我觉得你就是咱家的福星,会给家里带来好运。” “听一些老人讲,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气运的,小樱呐,你这气运就旺咱们归家。昨天要是换成归希文去医院,说不定事情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归希文在一旁撇着脸,“妈,你夸人就夸人,怎么还顺带损我一下?” “本来就是,谁叫你衰,一天天的,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啊,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把小樱娶回了家!” 张冬玲说着,端起顾樱的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小樱,多喝点汤,长身体的。” 归希武见状,把碗端上前,“妈,我也要。” 张冬玲放下汤勺,将一碗青菜特意端到归希武面前,“你一口气喝光两碗汤,整顿饭下来,一筷子青菜都没夹过,小孩子怎么能偏食呢,这碗青菜是你的了。” 归希武:“……” 归希武放下筷子,闷闷地看向归希文:“哥,我好像失宠了。” 归希文表情淡淡:“知足吧,我就没得宠过。” 话音刚落,一碗鸡汤不偏不倚停在他面前,顾樱笑盈盈望着他,“妈熬的鸡汤挺好喝。” 归希文一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鸡汤,半天没吭声。 旁边的归希武比他更沉默。 好嘛,大嫂有老妈疼,大哥有大嫂疼。 归希武扬起小脑袋望着归向荣,认真地问:“爸,你会永远爱我吗?” 归向荣看也不看他,“你以后别在吃饭的时候问这种问题,我就爱你。” 归希武:“……”呜呜呜呜 一整个暴哭。 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中二期的归希武决定来个突然的离家出走,让家里的人都为他着急着急,然而还没等他制定出详细的规则,他大哥归希文却要搬走了。 单位里的新房下来,领导通知随时可以搬进去,连钥匙也都交接过。 归希文带着顾樱提前去看过新房,房子挺宽敞,有厨房有卫生间,卧室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面可以养养花草。 两个人住,空间很舒适。 归希文觉得早点搬过去比较好,顾樱也想早点搬过去,她现在和归希文分开睡觉,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 前些天半夜里张冬玲被一只老鼠吓到,慌不择路打开房间,一眼瞧见归希文打着地铺。 最后归希文灵机一动,说她感冒了,怕被传染才打地铺,害得她后面两天装感冒装得好辛苦。 要是搬到新房子,倒是不必再顾虑这种事情。 顾樱和归希文一合计,准备将新房打扫之后,一个礼拜之内搬过去。 单位里的秦长康知道归希文要搬房子,率先提出要帮忙,并号召办公室里的同事一齐去给归希文帮忙。 以前对归希文很殷勤的魏芳却视若无睹,坐在工位上没接话。 眼尖的秦长康瞧见魏芳这副样子,还以为魏芳已经放下,对归希文不再抱有什么想法。 哪知下班的时候,魏芳堵住他,直白道:“我有一位朋友,开卡车的,可以帮助希文搬家,你介绍给他,就说是你朋友。” “哎哎哎,小芳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秦长康拉住魏芳,要求她把话讲明白。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帮帮他,怕他有心理负担,不肯接受我的帮忙,你也别告诉他,就当是你的人脉。”魏芳坦然地说。 秦长康有些为难,“可是,这、这……” “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们都只是想帮希文而已,谁帮都是一样的,最后能帮到他就行。”魏芳说完,潇洒地转身。 秦长康望着魏芳走远的背影,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一周后,归希文准备正式搬家。 搬家那天,大院里挤满了人。 归希文也不知道大家伙都是从哪里了解到的消息,把他分房的事情大肆宣扬。 “哎呀,咱们希文就是厉害,这才工作两个月呢,申请的新房就下来了。” “听说林业局那边的福利很好,如今是亲眼看见了,分房子的速度可真快。” “那都是咱们希文工作努力,上司看中他才分房这么快。” “你们这话说的,咱们希文可是高材生,高材生分房有优势的。” “儿子,你看到没,好好和你希文哥哥学习,以后长大了也分大房子。” …… 正扛着梳妆柜从家里出来的归希文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朝着旁边的张涛发笑。 “瞧见没,现在都有人向我学习了,我小时候可是咱们大院里的万人嫌。” 张涛撇撇嘴,“你搞错了吧,你从小就是咱们大院里小孩子学习的榜样啊。” “你只听见那些大人当着面责怪你、嫌弃你的话语,你不知道他们回去一个个拧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尖声责骂,‘哎哟,你学人家归希文疯天疯地,你倒是学学他考一百分啊’。” 张涛回想起童年的事情,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妈以前就总这样骂我,说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光学习怎么玩耍,一点有用的都没学到。” 归希文有些晃神,“是吗?” 原来大家的童年好像不太一样。 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总是换来大院里各家长辈的冷言冷语,他以为大家都讨厌他呢。 “是啊,大家表面上讨厌你,却都在羡慕你呢。”说话间,张涛已经将家具扛到卡车边。 卡车停在大院门口,张涛略有兴趣地在卡车四周看来看去,“哟,三菱的?这是哪儿搞来的啊,希文,你还有这种关系?” “我同事介绍过来的,帮忙拉下家具,也挺省事。”归希文想着,改天得请秦长康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 张涛一听,顿时羡慕了。 “好家伙,谁搬家用卡车搬家啊,拉几个小三轮就不错了,你这属实是用大炮轰蚊子,不过倍有面儿,太拉风了。我改天结婚的时候,能借你朋友的卡车去接新娘不?” 归希文呲笑,“用卡车接新娘?亏你想得出,恐怕新娘子得当场悔婚。” 张涛也觉得这主意特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人站在卡车边想象着新娘子站在卡车里被风吹得凌乱的情形,笑得前俯后仰。 顾樱走来,瞧见乐呵呵的两人,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张涛脑子转得快,“哎呀,你们小两口要去一边过二人世界了,可不令人高兴么,你看希文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归希文踢了张涛一脚,神色恢复如常,问道:“家里的家具都清点完了?” “嗯,没有了,还有两把椅子,被隔壁吴婶拿着,吴婶在后面走,他们说要过来送一送。” 顾樱话音刚落,吴婶从后面大院里走出来,她身后还跟了一堆街坊邻居。 顾樱见状,走上前,轻轻搭上归希文的胳膊。 柔软的触感从手臂传到四肢,归希文余光瞥了一下顾樱的动作,他目光落在那只搭在胳膊上的小手,忍住没吭声。 两人静静地靠着,显得很亲密。 吴婶在街坊邻居的簇拥之下缓缓走过来,把椅子放下之后,吴婶作为选出来的代表,咳了咳,向归希文和顾樱提出建议:“希文呐,小樱呐,你看咱们街坊邻居都挺舍不得你们的,你们这一搬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顾樱赶紧接话:“吴婶,咱们会经常回家的,我们吃还是和爸妈一起,只是睡觉去新房。” “哦哦,这样啊。是这样的,你看你们这么多家具,你说就你们两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啊,咱们过去也帮着你们一起收拾一下。”吴婶建议道。 归希文出声解释:“不用了吴婶,那边有我的同事都候着帮忙,你们不用过去。” 吴婶不死心,“哎哟,那这样的话,咱们街坊邻居就更要去你们新房看一看了,你那边有同事给你撑场子,我们这边不过去人,这像话吗?” 说来说去,几位街坊邻居想跟过去看看归希文的新房子而已。 顾樱轻轻捏了一下归希文的手腕,“希文,既然吴婶他们这么热情,让他们过去看看也无妨,这么说起来,吴婶他们还没瞧过咱们的新房呢。” “是呀是呀。”吴婶和后面的街坊邻居立即附和。 归希文也没法子,“好吧,我去和司机说一说,等下一起过去。” 围着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明雪挽着张阔的手,刚出大院门口,瞧见以吴婶为首,一堆人围在卡车旁边欢呼,心里立即变得不爽快。 听说归希文单位的新房子下来,正要搬家呢。 搬家就搬家嘛,还显摆地用卡车搬家,那么大一辆卡车停在大院门口,大院里的人一大早就传遍了。 大家都说归希文在单位里混得好,吃得开,同事肯把大卡车借给他来搬家。 还说什么归希文受领导重视,进去两个月左右就有新房了。这年头单位分房很紧张,两个月能有新房,的确很快。 明雪一大早听到这些话,烦都要烦死。 周围人全都是夸奖归希文的话,一时间,归希文简直成了大院里的标杆,成为每一个大人口中教导孩子的榜样。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大家不都说归希文是个闯祸精,说他万人嫌么,怎么参加工作之后,归希文成了令大家全都羡慕的对象? 明雪一大早心情就不爽,这会儿瞧见归希文和顾樱开开心心地搬家,心里更不爽。 她和张阔也早就向单位申请新房,但是通知迟迟不下来,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住进新房里呢。 其实明雪现在时常回娘家住,空间上很宽敞,没什么必要去住新房,但她瞧见归希文的新房比张阔先下来,心里就莫名不爽快。 瞧见顾樱站在归希文旁边一脸笑意,她心里的不爽快达到极点! 她只能安慰自己,归希文没多少日子活了,他们得意的日子不会太久。 归希文要是死了,想必顾樱再也不会笑得像现在这样得意吧。 明雪远远地看着顾樱,她心里想着事情,全然忘了去看身边的人,若她偏头一下,便会发现,张阔一双眼睛也落在顾樱身上。 确切的说,落在顾樱手上。 顾樱挽着归希文的手是那样自然、那样亲切,她半个身子轻轻倚在归希文手臂上,那亲昵的姿势,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张阔一瞬间迷了眼,脸色不自觉沉下来。 明雪这时候偏头,正巧瞧见张阔阴沉的脸色,她误以为张阔和她一样,也不爽快归希文比他们先分到房子,立即拉住张阔的手往回走,“算了,我们晚点再出去,免得看见某些人心烦。” 回去的路上,张阔的脸色一直没有缓过来。 明雪纳闷,张阔向来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怎么这次这么生气? 她趁机掏了掏口袋,若无其事地把中国结拿出来,递给张阔,“我妈前些天在枕头下找到的,这应该是你掉的吧?” 张阔的情绪果然有所转变,他伸手把中国结拿回去,“嗯,是我掉的。” 张阔等着明雪接下来的话,明雪却没出声,只紧紧搭着他的手臂,静静往回走。 张阔小心觑了明雪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色,他抓紧手中的中国结,脸色变得比刚才更阴沉。 明雪一定认得这个中国结,她不可能没认出来。 可明雪认了出来,竟然无动于衷,她明知道这是其他人送给他的,她却不质问、不找茬,也不吵架。 她在隐忍。 没有哪一个妻子会接受丈夫偷偷珍藏着别人所送的东西,除非这个妻子并不爱丈夫。 张阔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顾樱对他说过的话,他问顾樱知不知道归希文的目的,顾樱反问他,有没有想明白明雪的目的。 现在看来,他终究是不如顾樱。 顾樱知道归希文的目的,他却想不明白明雪的目的。 明雪跟着他,是在图什么呢? 张阔闭上双眼,始终理不出头绪。 也罢,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他只要知道自己图什么就够了。 大院门口,所有的家具都搬上卡车,跟着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都爬上卡车坐好。 归希文叮嘱车上的张涛,“你好好照顾大家,还有我那些家具。” 张涛点头,“行行行,你放心,我一定把大家和你那些金贵的家具都安全送到你新家。” 一旁的吴婶还在朝顾樱招手,“小樱呐,这里还有位置,你人小,可以坐下的。” 不等顾樱开口,归希文笑着拒绝,“吴婶,你们先走吧,我等下骑自行车载她过去,没事的,也不远。” 顾樱向来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她那小身板挤进去,恐怕会受不住。 归希文含着笑容朝着大家挥手,目送大家远去。 卡车驶出视线,归希文还没反应过来,顾樱已经利索地将手从他胳膊中抽出来,不带一点留恋。 归希文望着她熟练而决然的动作,心里一空。 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人前装恩爱啊?” 顾樱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他,“这不是咱们心照不宣的事情吗?” 归希文一怔,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25章 新房 归希文推出自行车, 往上一跨,等着顾樱坐上后座。 顾樱人轻,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后座上, 自行车的车胎只凹了一点。归希文坐在前面, 察觉到身后的人上了车, 却迟迟没动。 等了好一会儿, 归希文忍不住叮嘱:“抓紧。” “抓好啦。”顾樱轻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归希文低下头往后方瞟了一眼,顾樱那双小手紧紧捏着后座架,仿佛那是水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抓得死死的,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 归希文咬了咬后槽牙, 没处撒的闷气全都朝脚上使,用力一蹬, 车身瞬间飘远。 顾樱坐在后座,只紧紧抓着车架,没吭声。 归希文见后座的人不吭声, 他也闷着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踏脚踏板。 平时半个钟头的路程,这次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归希文踏进新房的时候,同事们已经不见身影,只有张涛等在门外。 “对了希文, 你那个姓秦的同事让我转告你一声,卡车师傅他已经送走了,他家媳妇找他有事, 他先回去了。你那些同事帮你把家具抬进来,也都走了。他们家都在附近,说是等下有空再过来。” 归希文看着摆好的家具, 心里感激,“行,明天去单位再好好感谢他们吧。” 同事们都走了,大院里的街坊邻居逐渐放肆起来,他们分散在整个新居,恨不得从四面八方将所有角落都仔细考察一番。 顾樱推开卧室门,没防备卧室门后面不声不响站了两位阿姨,她吓一大跳,却听见两位阿姨笑呵呵地说:“你这胆子太小了,不经吓。” 顾樱没接话,只扬起笑脸,“阿姨们怎么把门合上了?” 两位阿姨神色顿了一下,笑道:“咱们是想看看你这门的材料怎么样,没想到你正巧进来,咱们正要去看看你家卫生间呢。” 两位阿姨手拉手着,有些慌忙地逃离现场。 顾樱回头望着她们的背影,在房间里仔细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才稍稍安心。 两位阿姨慌慌张张地走到卫生间,装作欣赏的模样,脑袋不停张望着外面。 “吓死我了,你说咱俩刚才说的话,她没听见吧?” “应该没有,要不然肯定会表现出来,我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是听到了。” “其实说起来,听到了也没什么吧,我们又不是说她坏话,我们这是实话实说,她和希文看起来的确不相配啊。” “谁说不是呢,唉,这丫头命真好,跟着希文过这样的好日子,现在又搬进这样的新房,我家也有闺女,我看着真是眼红。” “你也别眼红,希文当初为什么娶她,大家伙跟明镜似的,谁心里不清楚?等着吧,等希文回过神来,早晚得离婚。” 两位阿姨小心又谨慎地压低声音,生怕再被顾樱听去。 她们哪里知道,一墙之隔的卫生间窗户外面,归希文和张涛两人正靠着墙抽烟。 两人抽了最后一嘴,把烟蒂扔在脚底踩熄,正准备进屋的时候,陡然听到两位阿姨在卫生间里小声的议论。 归希文转手又掏出一支烟,点燃,烟雾重新升腾。 他背靠坚硬的墙壁,神情莫测地看向张涛,“大家都是这样认为?” 张涛挠挠耳朵,实话实话:“大院里多数人都是这样觉得,认为你俩不相配,迟早离婚。” 归希文沉着脸,将头靠在墙上,虚空望着远方。 “那你呢,你怎么看?” 张涛摸着额头很是为难,“希文,我跟你说实话吧,之前我原本是这样觉得的,后来看到你俩相处,我认为不是这么回事,但是现在我又动摇了。” 归希文转头瞥了张涛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涛也不客气,把近来的感受一股脑倒出来,“起初吧,我只是觉得你俩这婚结得莫名其妙,后来听到大院里都说你是为了气明雪结婚,我觉得这似乎挺符合你的脾性。” “可是后面咱们一起去打台球的时候,我看你教顾樱教得这样认真,觉得你俩也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你俩看着挺合适的。” “然而这种想法在刚才动摇了,刚才过来之前,我瞧见顾樱搭你的胳膊,虽然她搭得很自然,可我一直觉得别扭,为什么我在的时候她不搭,大家伙一过来,她就要搭你胳膊?” 张涛神秘兮兮地凑到归希文面前,逼问:“希文,说老实话,你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故意瞒着我?你们之前该不会是故意装给我看的吧?” 归希文将烟蒂狠狠掐灭,吐出最后一口白雾,淡淡看他一眼,哂笑:“你想象力真丰富。” “喂喂,你别转移话题,你正面回答一下啊。”张涛追上抬脚就走的归希文,跟在他身后紧紧逼问。 两人一前一后的姿势惹得顾樱注意,顾樱从卧室出来,看了一圈,对归希文道:“东西都清点了,只少了一个相框,等下回去找找,看看是不是没带过来。” “好。”归希文点头。 顾樱又交代:“卧室里窗帘没弄,地也没打扫,柜台的摆放要稍稍调整,还有一些细碎的事情,我看今天暂时就别过来睡觉,你和希武将就一晚上,我回我妈那里睡觉。” 归希文点头应下。 一旁的张涛原本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甚在意,这会儿听到顾樱提起睡觉的事情,又想着刚才未说完的话题,他脑子转得极快,试探着问:“你俩,晚上睡在一起么?” 归希文还来不及反应,顾樱已经瞪向张涛,佯装要打他的嘴,“夫妻不睡在一起,难不成还打地铺么?” 张涛被噎,一时语塞。 也是哦,夫妻俩不睡在一起,难不成真打地铺睡觉么。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再说了,归希文血气方刚的年纪,没道理不和媳妇睡一块啊。 张涛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他招呼招呼街坊邻居,一吆喝,大家一窝蜂聚着,闹哄哄地回去。 晚上,归希文和归希武挤在一套被窝里面。 归希武四岁就开始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可以在整张大床上滚来滚去。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归希武滚不动了,心情不是很好。 他默默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薅,小心翼翼看向旁边用手枕着脑袋一动不动的人,“大哥,你只在这里睡一晚上吧?” “嗯。”归希文心里想着事情,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得到确切的回复,归希武偷偷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好。 心情一好,他说话开始得意忘形,“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和大嫂睡觉,才过来和我睡觉?” “谁说的?”归希文立马从思绪中脱离,死死盯着身旁的弟弟。 归希武骤然感受到周围气压变低,他身子一僵,结结巴巴:“不是我说的,我听别人说的。” 不用猜,大概又是大院里那些碎话多的邻居。 归希文翻了个身,只拿背影对着归希武。 归希武摸不准他大哥的脾气,见他大哥居然没发火,暂时有了底气,又试探着问:“大哥,你和大嫂什么时候离婚?” 归希文猛然翻身,一把掀开归希武身上的被子,冷冷望着他,质问:“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归希武求生欲极强,立即扬起两根小肉指,发誓道:“哥,你别怪我,我都是听大院里那些叔叔阿姨闲聊时说的,我就小小八卦一下而已,这绝对不是我内心的想法,绝对不是!” “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这次期中考试不及格!” 反正他哪次考试都及不了格。 归希文怔怔盯着那两根小肉指,重新将被子覆在归希武身上,无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么?” 眼瞧接连两次他大哥都没有发火,归希武愈发胆大,他悄悄爬到归希文耳边,认真地问:“大家的想法不重要,哥,你是怎么样的呢?” 归希文身子一僵,整个人直挺挺地躺着,仿佛有电流过身,四肢百骸传来密密麻麻的灼痛。 归希文趴在床头,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哥一星半点回应,最后撑不住,打着哈欠爬回自己的地盘,闭上眼沉沉睡去。 归希文躺在床上,却迟迟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归希文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的时候,张冬玲误以为是归希文挨着归希武一起睡,两兄弟半夜抢被子,没睡好才会这样。 顾樱回家睡得倒是很好,她吃过早餐,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之前清点时落下的相框,于是决定出门再去买一个。 上午的阳光毒辣,顾樱举着一把雨伞,慢慢地往丽丽照相馆走去。 街道中央花坛里三色堇脆嫩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两旁栽种着的古老梧桐遮天蔽日,只透出一点斑驳的阳光。 偶尔有几片宽大的梧桐树叶落在干净敞亮的大街,树底下坐着休息的环卫工像侦察兵一样,精准地捡起落叶,恢复大街的清明洁净。 顾樱将伞收起来,当成拐杖,一下一下拄着往丽丽照相馆的方向缓缓而行。 顾樱这是第二次来丽丽照相馆,刘小姐对她印象很深,一下子认出她,并和她热情地打招呼。 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让顾樱心情颇好,她将伞放在门口的挂架上,走过去和刘小姐打招呼。 刘小姐正在替一位前来拍照的女人化妆,妆容已经接近尾声,刘小姐从红皮小箱里拿出一套亮晶晶地头饰替顾客戴上,顾客满心欢喜地往摄影棚里走。 忙活完手头上的事情,刘小姐将装备放在一边,拉起顾樱闲聊,“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难不成特意来看望我的?” “那倒不是。”顾樱不好意思地摇摇脑袋,“我是过来买相框的。” 刘小姐嗤嗤笑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说一下特意过来看望我的怎么了,你能少两斤肉?” 顾樱也笑起来,“要是能多两斤肉,我可能就会改口了。” 刘小姐闻言,将顾樱拉起来,左瞧瞧右看看,“啧啧,你这小身板,总算长了一点肉,不过也还是瘦,你平时得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养肉啊。” 说着说着,刘小姐兀地笑起来,自嘲道:“我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算了,带你看看相框吧,你想挑哪一种?” 顾樱一路好不容易走过来,她捶捶小腿,笑着道:“我歇会儿再过去挑吧,这事不急。” “也行。”刘小姐挨着顾樱坐下,在她耳边低语:“你等下结账的时候叫我过去,我让店老板给员工价。” “谢谢。”顾樱望着面前的刘小姐,生出几分好感。 刘小姐正好得闲,也就陪着顾樱坐下闲聊,放松放松。 两人正聊着天,顾樱透过透明玻璃瞧见明雪进来的身影,她偏过头去,只当没瞧见。 明雪特意过来拿证件照,上次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才找出一张存留的证件照,后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证件照,她只得找个机会拍了一些。 店老板告诉她三天后就可以过来拿照片,她拖了好几天,今天实在不能再拖,才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过来拿证件照。 明雪拿完证件照,正要离开,路过展示着相框的橱窗,她被一套相框吸引住。 相框是碎金镶边,很有质感的玻璃材质,作为示例放进去的照片,看上去格外高档。 明雪想起自己和张阔的结婚照,镶嵌在一个充满塑料味的五彩俗气的相框中,顿时起了换相框的心思。 明雪盯着相框,心里有些犹豫。 家里那个相框明明也没坏,她要是莫名其妙买了一个新的回去,张阔大概要说她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况且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必需品,只是装饰品而已,她若是大动干戈换了相框,张阔会不会觉得她持家不当? 正犹豫着,明雪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将相框拿了过去。 明雪诧异抬头,瞧见对面看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那张熟悉得令人生厌的脸,她心里的愤怒一下子被勾上来。 “是你!” 魏芳无视面前人眼里的愤怒,拿着相框四处寻找店老板,“这个怎么卖?” 明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碰见归希文的同事,那个送张阔中国结的女人! 明雪一把夺过相框,气呼呼地质问:“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这相框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怎么平白无故要抢过去?” 魏芳斜睨着明雪,上下打量她一番,眼里满是挑衅,“你只是傻傻地看着,你又没有动手去拿,这怎么就算是你的东西了?难不成你看一眼就算是你的东西,别人就没份了?” 这是话里有话,这绝对话里有话! 明雪血压一下子飙升,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暗搓搓地和她较劲呢! 明雪冷笑:“你讲点道理,这是在买东西,我先看中的,当然就是我的东西,别人怎么都没有份,你明不明白?” 魏芳比明雪的个头稍矮一点,但她气势不弱,抱臂冷冷望着明雪,“这位女士,你搞清楚,刚才是我先拿着相框想找老板询价,这东西自然属于我!” 两人怒目而视,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相让,直接在照相馆内大声嚷嚷起来。 照相馆里周末人比较多,工作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但此时此刻,仅有的一些顾客全都被大声争吵的两人吸引过去。 大家自发围成一个圈,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了解实情,解决情况。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想要劝架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劝。 “这样吧两位姑娘,咱们店里不只有这一个,相同款式的还有很多,既然你们都爱这一款,我重新拿出来一个怎么样?” 明雪捧着抢过来的相框,耸耸肩,“我没什么问题,你把新拿出来的给她就行了。” “我不要,我就要她手上那一个,那明明是我先拿起来的,她凭什么抢过去?”魏芳声量很大,气势咄咄逼人,仿佛今天买不到这个相框,绝对不会罢休。 店老板察言观色,觉得明雪稍稍好说话一些,他放低姿态走到明雪面上,小声开口:“要不这样吧姑娘,我拿那个新的给你怎么样?” 明雪顿时冷冷瞪向店老板,“你见她态度强硬,不敢惹,所以来给我做工作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个相框就是我先看中的,我要买只会买这一个,想让我让给她,没门!” 店老板:“……” 开门做生意怎么这么难呢。 一个相框而已,店里还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这两个姑娘怎么这么死脑筋,非要争同一个? 店老板哪里知道,这两人不仅仅只是在争一个相框而已。 眼看两人互不想让,调解不了,店老板急匆匆地跑到刘小姐面前,“小刘,你得帮帮忙,那边客户吵得不可开交,我好说歹说劝不动,咱们店里就你气场最强,你去给她们说道说道行不行?” 刘小姐远远关注到此事,冲着店老板摇头,“这事我出面也没法解决,你没瞧见么,那两人眼睛都冒着火,我猜测她们只在口头上吵,没动手打起来,估计两人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想大庭广众丢人而已。” 刘小姐抬眸觑着事故发生区,又道:“这不是一个相框的问题,这两人估计平时有仇,借着这个相框闹事呢,我可不淌这个麻烦。” “哎哟,那怎么办啊,这两位姑娘在店里吵架,很影响生意的,今天本来也没多少人,被她们这么一闹,等下估计要走一大半。” 店老板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心里一急,嘴上开始喋喋抱怨,“咱们店里这个月营业额本来就惨淡,又遇上这些破事,我上有老下有下,全家担子都担在我肩上,我都好久没睡过好觉了,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店老板急哄哄地转了两圈,咬咬牙,又跑过去调解,低声下气说好话。 一旁的顾樱看着他的模样,默默站起来,跟着他走过去。 人群中央,明雪和魏芳僵持不下,两人谁也不肯让谁,她们都尽力忍住脾气,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推搡。 店老板劝说无果,正暗暗着急的时候,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让给我吧。” 顾樱走上前,看着面前的两人,眸子里一片澄清。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顾樱淡淡重复一遍,“既然你们都想买,又都不肯相让,那就让给我吧。” 店老板人都傻了。 事情正焦灼,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人过来抢相框? 一个一个都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看中这个相框?有没有搞错啊! 周围人群瞧见新人物出现,也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想看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刺激场面。 在店老板无声的焦虑以及周围人群看热闹的眼神中,刚才一直争锋相对不肯相让的两人这时竟然统一口径:“可以。” 于是明雪把手中的相框给了顾樱,一旁的魏芳也没有半点质疑。 明雪拿着证件照出了照相馆,魏芳在店里选了一副台历之后也出了照相馆。 这个闹剧以这样一种不明不白的方式收尾,周围人一脸懵,全都看向顾樱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 顾樱摸摸鼻子,捧着相框,刚想转身,店老板扑通一下跳过来,激动地抓住顾樱,眼里的神情宛如在看再生父母,“这位同志,谢谢你!” “不用谢。”顾樱慢慢抽出手。 “用的用的,刚才要不是你,那两位姑娘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店老板感激涕零的同时,刘小姐走过来,满脸笑意望向店老板,“要感谢你得拿出点诚意啊,我看这个相框你就送给她好了,老板,你别这么小气,不会一个相框都舍不得吧?” 店老板一拍大腿,“行行行,送!” 今天要不是这个小姑娘,店里说不定还惹上一场麻烦事呢。这会儿雨过天晴,感谢一下出手相助的人也是应该的。 顾樱拿着相框,刚想拒绝,刘小姐将手搭在她肩上,劝道:“你就别客气了,你给他解决的麻烦,拿一个相框完全受之无愧。不过我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笃定人家会让给你?” 刘小姐一双求知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顾樱。 顾樱呵呵一笑,“其实很简单,她们两人都要上班,再僵持下去,她们下午去单位就要迟到,我过去,只不过给他们一个台阶而已。” 刘小姐一愣,没料到这个答应竟然如此简单,她细细盯着面前的人,“所以,你特意等到最后十几分钟才开口对不对?难怪之前老板劝了这么久都没有成效,原来是时机不对。” 顾樱笑着点头,她买完相框也要回家,刘小姐深深望着她,有些不舍又有些新奇,“以后常来找我啊,你要是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 顾樱笑着挥手,“好啊,以后有空就过来。” 从丽丽照相馆里出来,顾樱撑开伞,端详着手中的金边玻璃相框,逐渐皱起眉头。 明雪怎么会和那个陌生女人有来往? 而且看情况,两人似乎有仇? 顾樱回想起之前那个陌生女人所说的话,忍不住思索,那个陌生女人看中的有妇之夫,该不会是张阔吧? 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魏芳拎着一副台历回到单位,心里的火气慢慢消散。 归希文在办公室里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魏芳走进去,气氛僵了一瞬。 归希文主动问魏芳:“中午说好请大家吃饭,怎么不见你人影啊?” 魏芳淡淡道:“你搬家我也没出什么力,没什么功劳,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秦长康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小芳同志,看你说的,咱们希文同志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本来就是请大家一起,你不来,倒像是特意不给面子了,下次可不能这样哦。” 魏芳没接话,捧着水杯去外面接水。 魏芳前脚一离开,办公室里立即响起热烈的讨论。 “小芳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对咱们的新同事一点情谊都没有?” “对啊,今天早上希文就定好了要请大家吃饭,她当时也没有反对,怎么一到中午就跑得不见人影?这不是明摆着不给面子么?” “希文同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咱们小芳的事情啊,不然她怎么会对你这个态度?” 归希文听着同事们的讨论,也是一脸懵。 他没有做过得罪魏芳的事情,他反而是帮了魏芳一个大忙,心里虽然不盼着魏芳感激自己,但也没料到魏芳会怨恨自己啊。 难不成魏芳介意他看到她被人调戏的落魄场面? 想来想去,归希文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可能魏芳平时这样光鲜的人,陡然被人瞧见衣衫不整的模样,心里会因此对他产生排斥。 归希文开口道:“小芳同志可能最近心情不好,应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家别瞎猜了。” 接完水回来,魏芳在办公室门口听到归希文为她辩解,心里雀跃不已。 看来她妈妈的策略果然没错,归希文现在都开始替她说话了! 魏芳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魏芳趁着没人看见,把挂历偷偷塞给秦长康。 交代他:“我中午特意去给希文买的,之前听你说他的新家少了相框,我原本想买个相框送给他,没买成,买了这个挂历,你等会儿下班之后交给他,就说是你送的哈。” “哎哎哎,你怎么又干这种事情啊,你直接交给他不就行了?”秦长康一脸不解。 “我送给他,旁人误会了怎么办?这对希文名声不好,还是你送给他吧,反正我也不图这个名,让他用上就行。”魏芳说完,也不给秦长康反驳的机会,返身往工位去。 秦长康盯着挂历,只觉得头疼。 魏芳同志现在的确不缠着归希文了,她改了一种策略,变成默默奉献的护花使者,这个护花使者每次还都让他做中间人。 秦长康满脸无奈。 下班的时候,秦长康叫住归希文,递过一副台历,“你新家里还没有挂历吧,我这里多了一副,你带回去吧,正好挂在你客厅的墙上,挺合适的。” 秦长康说得一脸诚恳,归希文没拒绝,随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挂历上面都是一些漂亮的美女明星,有些甚至还穿着清凉的泳装。 归希文把挂历卷起来,默默塞回秦长康手里,“你自己留着吧。” 秦长康一把薅住归希文,“等等,你怎么回事啊,你不喜欢?” “嗯,不喜欢,我要去买风景图的挂历挂在家里。”归希文开始推自行车。 “嗯?不喜欢美女画,反而要去买风景画?”秦长康不可思议地打开挂历看了看,“这上面的明星多漂亮,你看看现在哪家还挂风景画,那都是爷爷辈喜欢的玩意儿,看不出来啊希文,你这么保守?” 归希文也不反驳,只推出自行车,跨上去,朝秦长康作别:“走了,明天再见。” 秦长康还在纳闷归希文的审美,一抬头,归希文骑着车已经驶出好远一段距离。 秦长康猛地回过神,朝着归希文不停招手,“哎呀,你等等啊,你把挂历拿回去啊!” 这是魏芳同志买的,又不是他买的,他不能留着啊。 前面的归希文听到身后秦长康的呼唤,一使劲,自行车飞得更远了。 归希文没有沿着老路回家,他特意拐了两条巷子,转去新房子看看。 顾樱果然在里面布置。 她打了一盆水,拿着抹布擦着卧室里的雕花玻璃,见身后有声响,她转过头将手中的抹布展示给归希文,“你看,前些天才擦过,现在就脏成这样了。” 顾樱说着将抹布放在水盆里搓一下,拧干,又继续去擦玻璃。 她个子不高,下一排玻璃擦完,上一排玻璃擦不到,踮起脚尖也擦不到。 她只得拉来旁边的木椅,两只脚踩上去,才够得着最上层的玻璃。 归希文靠在门框边,抱臂静静望着窗前的小小身影,一瞬间,时间的流速仿佛变缓。 四周静谧无声,眼前空旷无物,只余前方一个娇小的身躯。 那一刻间,他仿佛真正领悟到岁月静好的奥秘。 如果以后的日子也是这样,如果以后下班回来,能看到顾樱在房子里的身影,他好像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顾樱的存在感并不强,她似乎刻意掩盖着、压抑着不让自己释放出太强的存在感,这也是他起初并不讨厌顾樱的原因。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些习惯这样的顾樱了。 顾樱站在椅子上擦了半天玻璃,瞧见归希文抱臂站在门口静静发呆,也不过来帮忙,她咳了咳,站在椅子上指着下面的水盆,“你能过来帮我搓一下抹布么?” 思绪回笼,归希文周遭的五感逐渐清晰,他听见顾樱糯糯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走上前,没有接过顾樱递过来的抹布,两只手掐着顾樱轻盈的腰,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我来吧。” 归希文接过抹布,换了水,站在窗户前开始擦玻璃。 擦着擦着,他突然察觉到旁边的顾樱一直盯着他,眼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光。 被这样赤诚的眼神盯着,归希文头一次红到脖子根,他换了一只手擦玻璃,还是觉得处处不自在,最后终于没忍住,直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顾樱啧啧两声,眼里依旧放着星光。 良久,她才叹息一声:“唉,个子高真好。” 擦玻璃都不用踩木椅。 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一句的归希文:? “你看我半天,就只羡慕我身高?”归希文忍着情绪问。 顾樱一愣,“那不然呢?” 归希文噎住,酝酿半天才开口:“你就没觉得这张脸也不错?或者我这身材也很好?还有我这个人……” 顾樱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归希文板着脸问。 “对对对,你这张脸不错,身材也很好,你这个人也很不错,你说的都是真话。”顾樱哄小孩似的。 归希文:“……” 气死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归希文很自觉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套垫被熟练地铺在地上,拿出一件薄毯放在旁边备用。 顾樱洗漱完,走进房间,瞧见归希文已经在地铺上躺下,不由地怔了一下。 她走到床边,脱鞋上床,盖了被子,伸出手将灯按灭。 黑暗中,顾樱静静躺着,心里在挣扎。 半晌,她轻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来床上睡觉吧。”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动静。 算了,可能归希文早就睡着了,没听到。 顾樱眸子颤了颤,将身前的被子一拢,闭上眼准备睡觉。 片刻之后,身后的床重重陷了下去,带着温度的宽阔身躯安静躺在另一侧。 随后,顾樱察觉到身上的被子在慢慢的一点点挪动。 “你不是嫌热,一直不盖被子吗?” 顾樱突然出声,被子应声而停。 黑暗中,归希文不自在地咳了咳,“睡觉。” 不盖被子就不盖被子嘛,小气! 第26章 真相 夜深人静, 归希文躺在床上,始终没合眼。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心里被一股躁意牵扯, 难受得心痒痒,总想在床上翻来覆去。 可旁边躺了个人, 稍微动一动势必要影响到她的睡眠。 归希文不敢动, 僵硬地躺在床板上,修长的四肢肆意摆放, 整个人却是紧绷着的。 这还不如睡在地铺上呢, 睡地铺上多自在啊, 想怎么动就怎么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哪像现在这样,不仅躁得慌, 还得一动不动保持安静。 嗐,失策。 想是这么想,但他身体很诚实, 坚决地躺在床上, 丝毫没有挪去地铺的迹象。 就这样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不知不觉, 已到后半夜。 四肢快要躺麻的归希文终于轻轻换了一个姿势, 他稍稍偏头,借着微薄的月光,瞧见顾樱身上盖着的薄被套不知什么时候褪到腰际。 他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将腰际的被套拉上来,好好盖住她的胳膊。 做完这些,归希文像个贼人一样, 悄无声息地躺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这下,他终于踏实地闭上眼睛。 均匀的呼吸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天一大早,归希文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单位,又被秦长康逮了个正着。 秦长康捧着保温杯,一边装茶叶,一边开玩笑,“哟,连续两天顶着黑眼圈来上班,希文同志,得节制啊!” 办公室里人不多,没有女同事,归希文瞪了秦长康一眼,“不是你想得那样,只是搬了新地址,睡不习惯而已。” 秦长康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希文同志,你就别找借口了,我都懂,新婚期的人都这样,不过你还年轻,要护着点身体啊。” 秦长康装完茶叶,往里面撒了一把黑枸杞,叮嘱归希文:“瞧见没,年轻的时候千万要节制,不然等你到了三十多岁,就得和我一样,喝茶还得倒枸杞。” 归希文看着秦长康夸张的动作,朝着他的保温杯里瞧了几眼,不禁笑起来,“你这才三十出头,怎么就开始养生了?” “唉,说起来都是泪啊,那还不是因为……” 秦长康顿了顿,终于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他压低声音,打算揭过此事,“嗐,别提了,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那会儿也不爱运动,结婚没几年,身体就亏了。” “那我没事,我挺爱运动。”归希文不以为意地说。 “你哪里没事?你更要注意好吧!”秦长康痛心疾首地望着归希文,“娶了个漂亮的媳妇,铁打的身子都得熬干,你看看你,这才两天的功夫,你眼窝都陷进去了。” “希文啊,我可得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你别瞧你现在身子还扛得住,那是因为你年轻,等你年纪稍微上来,你就能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无能为力?”归希文眯起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秦长康,“这么看来,你现在那方面……” 秦长康立即一把捂住归希文的嘴,古古怪怪地开口:“别瞎说,我那方面好着呢。” “哦。”归希文垂着头暗笑。 “哎,你笑什么?”秦长康没心思倒茶,他趁着办公室里人不多,一屁股坐在归希文旁边,“你这个笑容很不坏好意啊,你给我解释解释!” 归希文憋着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大概很喜欢你媳妇。” 秦长康脸上的情绪淡下来,他捧起保温杯,一双不着调的眼睛此刻有了几分少见的认真,“相亲认识的,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过日子和喜欢不喜欢是两码事。” 归希文一愣,怔怔地看向秦长康。 秦长康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咱们这一辈的人,都是亲戚朋友相亲介绍的对象,熟人介绍的对象都是知根知底,家里人也放心。过日子图的就是安稳,能找到一个踏实持家的媳妇也是福分。” 归希文听着,只觉得心里很闷,“所以,你不喜欢你媳妇吗?” “也不算不喜欢吧,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我媳妇待我很好,平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在处理,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感激她。” 归希文反驳:“你那是感激,不是喜欢吧?” 秦长康没有反驳,只是笑笑,“你以为所有夫妻一开始都是互相喜欢对方的吗?你回去问问你爸妈,可能他们那时候结婚,也不过是家里的意思。两个人第一面看得顺眼,其实就可以试着相处,相处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结婚。” “至于喜欢,那是奢侈的东西。” 秦长康说这话的时候罕见地收起平时油嘴滑舌的腔调,眉间透出一些少见的哀愁。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人换上一副认真的模样,让归希文有点不适应,他察觉出秦长康接下来可能要透露一些私人的事情,可秦长康及时回过神,立即恢复往常的态度,收敛外露的情绪。 他拍拍归希文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叹道:“唉,你还年轻着呢,婚姻是一门学问,里面的事情得够你下半辈子去参透。” 秦长康捧茶杯去接水,接完水回来,他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归希文,“话说,你应该是挺喜欢你媳妇的吧,你媳妇这么漂亮,和你正相配。” 归希文只当秦长康的这些夸奖是在说场面话,没太在意,他顿了一下,才问:“怎么才算喜欢呢?” 秦长康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这一句,他差点整口喷出来。 “你这样的条件,难道结婚之前没处对象?”秦长康满脸震惊。 归希文摇摇头,“没。” 秦长康不太相信,“你不是高材生么,在大学里那样烂漫又充满氛围的地方,你没能来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这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潮流啊。” 归希文:“……现在年轻人有这种潮流?” 秦长康理直气壮,“对啊,自由恋爱就是潮流啊。” 归希文:“……” 是我赶不上潮流了。 秦长康见归希文神色沉下来,笑道:“行行行,不开玩笑了。我老实告诉你,喜欢就一个标准,你想对她好,你就是愿意一股脑地对她好,恨不得掏心掏肺,把所有你能给的东西都给她,不管她需不需要。” “等哪一天你发觉你有这样的迹象,那你一定是喜欢对方。” “是吗?”归希文脸色颇不自在。 看来自己现在并不喜欢顾樱,前些天一直困扰着的问题好像有了答案。 他没有一股脑地对顾樱好,他也没有对顾樱掏心掏肺,想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顾樱,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他现在对顾樱是怎么样的感情呢,因为成了夫妻,有了责任,才会产生好奇吗?因为产生好奇,所以才会产生关注吗? 大概是这样吧。 想清楚自己好像并不是喜欢顾樱之后,归希文心里有些闷闷的,一整天兴致都不高。 下班时候,归希文推着车往新居走,一路上他脑海里回想着秦长康的那些话,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回到家中,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把门推开,将自行车停好。 “我回来了。” 归希文边将钥匙放回口袋,边往客厅里走。 顾樱坐在客厅里用细小的竹片编织各种小动物,她爱做这些手工活,归希文也没过问,呆呆地走向房间。 顾樱坐在客厅的小矮凳上,听到归希文回来的动静,正要起身相迎,发觉他已经拖着沉重地步伐朝房间方向走去。 想要起身的顾樱一愣,半蹲着的身子最终还是完全蹲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莫非今天在单位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开了小差,指甲划过犀利的竹片,一下子渗出血来。顾樱立即扔了竹片,轻轻啧了一声。 就这样小小的一声,不知道房间里的归希文是怎么听到的,他探出脑袋问:“你怎么了?” 顾樱不自觉把手指藏在背后,一脸轻松地笑道:“没什么。” 归希文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瞥见桌上残留着血迹的竹片,他阴沉着脸从房间里窜出来,一把将顾樱躲在背后的手指薅出来。 指甲上细细一道口子,不深,但渗着血。 归希文沉着脸没说一句话,快速地从抽屉里翻出碘酒和创可贴,消毒之后包扎好,看到伤口严丝合缝,他才松了一口气。 顾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些不自在,“很小的一个伤口,你不用这么在意的。” 归希文瞪她一眼,抱起桌上的细小竹片,一话不说要扔进垃圾桶。 “你做什么?”顾樱拦住他。 归希文停下来,看着这些细小竹片,道:“这很危险,你还是不要编了。” “不行的,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再说了,这些编好了都可以拿出去卖。” 顾樱把竹片从归希文手中拿过来,重新放回桌上,做保证道:“我以后会小心一点,其实我平时也都很小心。” 事实上,她十岁之后编这种小动物就没再被竹片割破过手指。 归希文见顾樱执意要留着这些竹片,他没吭声,转头往房间里去。 顾樱坐在客厅里,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归希文似乎在拖箱子,柜顶的红木箱子一定被他拖了下来。 顾樱笃定,归希文今天肯定是在单位里发生不愉快,不然回家之后不会是这样一副状态。 啧啧,这人的脾气得改一改啊,单位里的情绪怎么能够带到家里来呢。 顾樱正想着得找个机会和归希文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归希文突然捧着一张折子过来,径直放到她面前。 顾樱愣愣地看着面前红色封面的折子,有点不明白归希文的举动。 归希文指着折子,“家里的钱都在这里,以后交给你来管。” 顾樱:? 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就特意声明过,她不会管家里的钱。 那时候归希文大概也并不信任她,所以结婚后的所有财产都在归希文手中,她没看过存款,也不愿去看。 顾樱一怔,“为什么突然交给我?” 归希文沉默半天,才说:“你不是要编这些东西卖钱么,家里的钱以后都归你管,你以后就不用编这些东西了吧?” 顾樱没想到归希文这稀奇古怪的举动居然是因为这一出,她笑起来,把存折推回去,“我不要,这折子你收好吧。” 归希文一听,脸色沉下来,正要开口,又听见顾樱说:“行,我以后可以编别的,但这折子还是由你保管吧。” 归希文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卡在喉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好嘛,顾樱都答应可以编别的,就是不愿意接受这存折。 这折子难道烫手吗? 里面可都是存款,是钱啊! 归希文对于顾樱这种拒绝很无奈,又很气愤,仿佛顾樱拒绝的不是折子,是承担整个家的责任。 归希文一把夺过存折,埋头往房间里走,吭哧吭哧把存折放进红木箱子,将箱子扛到柜顶。 仿佛赌气似的,归希文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出门了。 大院里空旷的水泥地上,归希文靠着树干坐下,烦闷地抽出一支烟,点燃。 旁边的张涛从归希文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借个火。” 扑哧一声,火苗从打火机中蹿出来,张涛含着烟嘴,满足地吸了一口,将打火机扔回归希文的口袋。 “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张涛吐出一口白烟。 归希文摇头。 “没有吵架你怎么丧成这副德性?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丢了几万块呢。”张涛啧啧两声,满脸嫌弃。 归希文沉默着没吭声,半晌,才挥了挥眼前的烟雾,露出一张神情莫测的脸。 “我觉得我不喜欢顾樱。”他说。 陡然听到这一句,张涛莫名想笑。 但归希文的神色太过认真,他怕他真的笑出声后,会被一顿胖揍,他忍住自己的笑意,清了清嗓子,“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找我出来?” “这个事情不重要吗?”归希文眼神变冷。 “重要重要,太重要了。”张涛郑重地回复,“所以,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归希文用食指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淡淡道:“我对她不好。” 张涛噎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比如?” 归希文开始反思自己,“我没有为她着想,也记不住她的喜好,好像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张涛听了半天,心里很是无语。 “希文啊,我虽然没有多少感情经历,但比你还是丰富一点。依我看,你这个情况很不对劲。你想想,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当你开始反思自己做得不够的时候,就很说明问题了。” 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你反思个屁啊! 归希文不赞成这个说法,“什么都没有付出,算哪门子喜欢。” 张涛:“……” 张涛呵呵一笑,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喜欢顾樱,然后呢?” “不知道。” 归希文抬头仰望着天空,天边一抹晚霞晕开,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 他眼里没有漂亮的晚霞,一双沉静的眸子里盛满迷茫,像烟雾缭绕中的山峦,不甚湛明。 张涛头一次瞧见归希文这样迷茫的模样。 归希文的人生从来都是明确又清晰,他很少有迷茫的时候,或许有,但张涛从来没见过。就连当初被家里人逼着和明雪订亲,他也不曾迷茫,只是愤怒而已,他有自己的规划。 可是现在,归希文仰头看天的模样,竟然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涛怔怔看着他,连烟都忘了吸,猩红的火星迅速爬上烟头,只残留长长一截烟灰。 张涛把手中烟蒂摔在地下,正要出声安慰,旁边一辆推着三轮车卖香梨的大叔突然吆喝起来,“香梨香梨,新鲜的香梨,又香又脆!” 刚才还迷惘望天的归希文这一刻死灰复燃,立即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大步流星走向卖梨的大叔,仿佛之前忧郁迷茫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转变让张涛瞠目结舌。 他跟上归希文的脚步,追在他身后问道:“你要买梨?你不是不喜欢吃梨吗?” “买给家里人吃。”归希文毫不心虚地说。 “家里人?”张涛这下更奇怪了,“你家里人不都是不爱吃梨的吗?” 张涛对这件事情印象很深,小时候香梨很贵,他家里买不起,但是归希文家里就总有人送些香梨过去,可归希文每次都不吃,家里人也都不爱吃。 归希文家里那些香梨每次都被他捧回了家,白白便宜了他。 张涛笃定,“你爸妈和你弟分明都不喜欢吃梨。” 归希文瞪他一眼,“我只有这些家人?” 张涛一愣,“你这是买给顾樱的?” 归希文没接话,他已经开始在三轮车上精心挑起香梨。 望着归希文神色认真的脸,张涛:“……” 呵呵,刚才谁说不喜欢顾樱来着。 你最好是! 第27章 不想 顾樱静静坐在客厅里面, 时不时往大门口张望两眼。 归希文还没回来。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屋子里有些安静,顾樱随手打开电视机, 黑白的画面上出现一张端庄的中年男人的脸。 中年男人以标准的普通话播报新闻,低沉的男中音贯彻整个客厅,屋子里静谧的氛围被打破,终于有了些人气。 顾樱无心看电视,又往大门口瞟了几眼。 眼瞧马上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归希文依旧没回来。 难不成他先回大院去了? 顾樱和归希文现在虽说住在新房, 但每次吃饭还是回大院里和家人一起。这是张冬玲的意思, 说是一家人吃饭比较热闹。 顾樱没等到归希文回来, 换好鞋,拿上钥匙出门往大院里走。 回去的路会经过一段地摊街, 地摊街很热闹, 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列在地上供来往的人挑选, 顾樱放缓脚步,四处留意,想看看归希文有没有在此处逗留。 归希文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他可能会在这里流连。 来来往往的人驻足又离开, 顾樱一双眼睛在人群中精密地寻找, 并没有瞧见归希文的身影。 她拢了拢头发,轻叹一口气, 正要加快步伐,却在前面卖花瓶的小摊上瞧见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背着做工精良的皮革包, 通身一副都市自信女性的装扮,她头发全向后梳着,用一个蝴蝶款式的鎏金发夹夹住, 几缕碎发飘在脸颊,添增几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 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说话时候两瓣厚嘴唇一张一合,格外引人注目。 顾樱盯着她鲜红的嘴,听见她捧着一只蓝色塑料花瓶在和小摊上的摊主询价,“这个花瓶多少钱?” 摊主伸出一根手指头。 中年妇女满意地一笑:“一毛钱?还算便宜,我买了。” 摊主摇头,“哪里一毛钱,我说的是一块钱!这年头,一毛钱还能干嘛啊。” 中年妇女气笑了,“什么?你这花瓶还要一块钱?你这个是金子做的花瓶吗,这么贵?你卖一毛钱都有得赚,居然开出天价,太黑心了吧。” 中年妇女拿着手中的塑料材质的花瓶左看看右瞧瞧,觉得这样的花瓶无论如何也不值得花一块钱买下来,她把花瓶往小摊上一放,转身要走。 摊主叫住她,“这位大姐,你看了半天,怎么不买啊?” 中年妇女撇嘴,“这位大哥,我只看了几眼,就一定要买?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中年妇女对摊主的话语很不满意,她急着辩解,却没发生身边两侧已经多了两个看热闹的人。 摊主听到中年妇女的话,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拿起那只蓝色花瓶,指着底下一道裂痕,“你看看,这是你刚才看过的花瓶,现在有了裂缝,你不该买下来么?” 中年妇女没想到摊主会倒打一耙,她气得面脸通红,口不择言:“你这个黑心的商家,你故意污蔑我是不是?你花瓶有裂痕关我什么事?难不成还是我刚才弄坏的?” 中年妇女正在气头上,她狠狠瞪着摊主,丝毫没留意到两旁身侧看热闹的人离她越来越近。 摊主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大口一张,高声嚷嚷着:“我摆出来做生意,哪有拿坏货卖的道理,你刚才瞧了半天,这不是你弄的是谁弄坏的?” “嘿,你个糟老头子,你别撩我发火,我现在对你非常不满!”中年妇女满面怒容,已经濒临爆发。 正在这时,顾樱走近中年妇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姐,你怎么还不回去?” 中年妇女回过头,望着面前一脸陌生的小姑娘,警惕地问:“谁是你姐?我不认识你。” 顾樱笑笑,趁她不备,眼疾手快地从她包中薅出一串钥匙串,转身跑了。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愣住,等她回过神,顾樱已经跑出两米远。 中年妇女原地跳脚,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叫喊:“小偷偷东西啦,帮忙抓小偷啦。” 等到她追到一条路口,顾樱猝不及防转身,利索地把钥匙串放进她包里。 中年妇女被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弄懵了,顾樱也不解释,只说:“你检查检查包包吧,看里面有没有少东西。” 中年妇女脸色骤变,立即翻起包里的东西。 她耐心检查一遍,发现没少东西,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追问的时候,她突然瞧见包包外面底部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口子不深,仿佛才刚刚下手。 中年妇女回想起刚才一直站在她身侧看热闹的两人,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陌生小姑娘,心里直捣鼓:“你刚才是撞见小偷了,所以才提醒我的吗?” 顾樱摊摊手,“我没撞见,但我看到有两个人一直站在你身边,我猜测他们可能是要对你下手。” 这是人鱼混杂的地方常见的一种骗术。 摊主是鱼饵,负责钳制住卖家。小偷们装成看热闹的人接近卖家,找机会动手偷东西。事成之后,两方三七分成。 等到热闹散去,卖家往往受了一肚子气后,还会发觉自己钱包也被人偷走。 简直是双重崩溃。 中年妇女听完顾樱的解释,气得立即掉头,“我要去找那个遭老投资算账,他竟然敢伙同骗子来骗我!” “没用的,”顾樱叫住她,“你没证据证明人家和骗子勾通。” “而且你刚刚和摊主争吵这么久,就算你真的丢了钱财,回去找摊主,摊主也会指责你是翻旧账,故意诬陷。路人也不会相信你。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和你吵起来另一个原因。” 中年妇女听完,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樱笑笑,“我看你一只手一直扶在包上面,里面大概有很重要的东西吧,只不过你后面情绪上头,戒备放松了。” 中年妇女心里一惊,正要开口,又听见面前的人说:“你大概很少来这种地方买东西,不过你这样的装作打扮,是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顾樱也不逗留,说完就走。 中年妇女连忙叫住她,“小姑娘,谢谢你啊,我家就在前面林业部的家属楼,一点也不远,要不你去我家里坐坐?” 听到“林业部”三个字,顾樱脚步一顿,回过头微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樱转身朝着大院方向走去。 她皱着眉头细细思考,看来这位中年妇女的丈夫和归希文是同事? 不知不觉间,顾樱已经走到大院门口。 归希文比顾樱早一步进屋,他提着一袋香梨,一进门就朝着张冬玲大喊:“妈,饭熟了没?” 张冬玲从厨房里钻出来,看见门口只站着归希文一人,纳闷:“小樱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归希文神情淡淡:“等下到时间,她会自己过来的。” 张冬玲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怎么,你们小两口又吵架了?” “没有。”归希文迅速否认。 张冬玲不信,扬起胳膊在归希文手臂狠狠捶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小樱闹矛盾了?” “没有,妈,你别瞎想!”归希文一边往里走,一边把手上的香梨放到桌子上面。 张冬玲瞧见桌上的香梨,吃了一惊,“买这玩意干嘛?” 家里人都不爱吃,归希文和归希文从小就不吃,她和归向荣也不喜欢吃梨,以前家里别人送过来的梨,全都便宜张涛那小子了,怎么今天归希文还特意买梨回来? 张冬玲走过来,把袋子扒拉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八个大梨,忍不住瞪向归希文:“你没毛病吧?” 归希文没好气地把香梨收起来,“又不是给你们买的,我买回了待会儿要提回新房去的。” “哦!”张冬玲眼咕噜一转,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给小樱买的?” 张冬玲啧啧两声,很是欣慰地看向归希文。 她都不知道顾樱喜欢吃梨呢,怎么归希文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小子平时看着也不像这么细心的人呀,这会儿倒是体贴起来。 嗐,也行,起码比他爸强。 张冬玲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安静浏览报纸的归向荣,嫌弃地摇摇头,转身走向厨房。 很快,顾樱也过来。 顾樱一进门,瞧见归希文果然已经在家里,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闷不吭声地去厨房里帮忙。 吃过晚饭,两人向父母告别,准备回新房。 走了几步,两手空空的归希文突然想起什么,返身回去,从屋子里提出一袋香梨。 顾樱盯着他手上的梨,满脸疑惑。 不等顾樱开口询问,归希文先解释:“咱妈刚才买的。” “是吗?”顾樱有几分纳闷:“我从来没见家里买过梨,以为咱妈不爱吃梨。” 归希文心里一咯噔,心虚地挠挠耳朵,“嗯,她不太喜欢,所以这是买给我们的。” “是吗?”顾樱心里更疑惑:“我也没瞧见你吃过梨,以为你不喜欢吃。” 归希文面不改色:“我喜欢。” 顾樱摸摸鼻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今天的归希文,一整天都是怪怪的。 “哦,对了,我想想问问你同事里有谁的家属是比较爱打扮的吗?”顾樱想起刚才遇见的中年妇女,心里有几分揣测。 “爱打扮?好几个爱打扮的,不过我没认全,认识的并不多。”归希文看向顾樱,“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樱把刚才过来遇到的事情完整叙述一遍,道:“她说她住在林业部的家属楼,那和我们住得不远,我猜测她丈夫应该和你是同事。” 归希文想了想,“咱们林业部挺大的,可能是别的部门的同事,好多同事我都只见过一面,不太熟悉。他们的妻子就更加不认识了。” 说到这里,归希文想起今天科长提过的事情,“对了,科长下个月生日,咱们科室要去他家里聚一聚,他还强调要带上家属。” “哦,那就去吧。”顾樱没什么意见。 归希文偷偷觑着顾樱,见她没有起疑,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林业部的家属楼里,陈玫盯着自己新买不久的包包,心里一阵恼火,她气呼呼地望向旁边的郑强华,“那条地摊街可不可以举报?太混乱了,一群骗子横行!” 郑强华拿出一份报纸,应付似的回答:“你可以写信给工商所试试。” 陈玫看着丈夫漫不经心的模样,从包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打火机,递给他,“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护着给你的礼物,我也不会被骗子盯上。他们看我心急护着包,还以为包里有多少财物,实际上也就这块打火机而已。” 郑强华接过礼物,说了声谢谢,随后问道:“家宴准备得怎样?” 提起过生日,陈玫心里一顿窝火,“你这次该不会又让他们带上家属吧?我跟你说,我最讨厌应付那些女人,我跟她们没话讲,聊半天聊不到一起,很烦人的你知不知道?” 每次在家里过生日,财务科那些下属都要过来给郑强华祝贺,郑强华跟那些大老爷们聊天,她则要应付那些下属的妻子。 做一个科长太太,应付这些外交,真是太累了,关键那些人里面,全都和她说不来一句话。 那些妇人嘴里就只有孩子、尿布和奶嘴,再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些八卦。她想找个能聊得来的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简直令人窒息! 每次郑强华过生日,她就像在渡劫,端着虚伪的笑容应付一整天。 郑强华愣了愣,“我没强调要带上家属,不过按照以往的规矩,他们估计都会带上家属过来。” 陈玫烦躁得很,“我那天跟我闺蜜出去逛街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郑强华沉下脸,“这次咱们科里新来的归希文同志,估计也会带家属过来,你这样做不太好,新人的家属,你该见见。” 陈玫满脸郁闷,“不想见,肯定又是无聊透顶的人。” 第28章 家宴 回到家里, 顾樱想起刚才归希文提到的事情,问他:“那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给你们科长的礼物?你们科长有什么爱好?” 归希文随手打开电视机, 回想科长郑强华平时在办公室里的举动, 道:“喜欢喝茶、抽烟,办公室里摆了一些工艺品。” “那你准备买什么礼物?”顾樱问。 归希文往椅子上一靠,用手臂枕着脑袋, 长叹一声:“还没想好。” 顾樱去阳台收衣服,她站在阳台上 ,软绵的声音被风吹进客厅:“要不我明天去大市场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家里暖水瓶不够用, 我明天顺便买一个新的回来。” 归希文一双眼睛扫向桌子底下两只红漆外壳的小暖水瓶,淡淡应道:“好。” 瞧见顾樱捧着一堆衣服进屋, 归希文有意无意盯着衣服堆, 嘴唇一张一合, 犹豫半天才终于开口:“要不你也帮我买……” 顾樱偏头, 接话:“买什么?” 归希文顿了顿, “裤衩子”个字终究没能顺溜地说出来。 他原本有四条短裤,才搬到新居来两天,就损失了两条。 第一天他洗短裤的时候, 没注意,顺手一倒, 把短裤顺着水倒了出去, 钻进下水道口, 没法再穿。 第二天他放小心了些,成功洗完短裤,晾到阳台没一分钟, 一阵大风过来,裤衩子飘上天空,飞得不见踪影。 平时他换洗的衣服都是顾樱给他一起混着去洗衣机里洗,但是短裤都是他自己动手,顾樱并不知道他缺短裤的现状。 归希文刚才听到顾樱要去大市场,顺手买暖水瓶的事情,很想张嘴让顾樱顺便也帮他买几条短裤。 可是话到嘴边,“裤衩子”个字似乎烫嘴。 归希文努力半天,望着顾樱一脸疑惑的表情,终究还是忍下了。 算了,还是周末的时候自己去买吧。 顾樱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归希文的回答,只见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没事人一样看电视。 顾樱收回目光,纳闷地开始叠衣服。 叠着叠着,顾樱看到夹杂在衣服堆中的归希文的贴身短裤。 她两只手指夹起短裤,将短裤完完整整展示在面前。 左看右看,心里琢磨,难不成刚才归希文欲言又止的事情,和短裤有关? 她突然想去检查一下归希文还剩几条短裤,正要往衣柜走,一转身,归希文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房间门口,抱臂静静望着她。 想起刚才高高拎起归希文内裤一阵查看的场景,顾樱心里莫名一虚,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发觉归希文没什么动静,他充满别种意味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脸上,而是落在她手上。 顺着归希文的视线往下,顾樱看到了正端正摆在自己手上的裤衩子。 顾樱:“……” 顾樱微笑着把衣柜门打开,不慌不忙把手中的裤衩子放进衣柜,“我替你叠好衣服,正要放进衣柜呢,有什么问题吗?” 面前的人脸上镇定自若,不知情的估计以为她真的无动于衷,但她耳尖却泛起的一层不易令人察觉的粉红。 归希文盯着她,喉咙里冒出一股痒意,“没有。” 顾樱摸摸鼻尖,避开归希文的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叠衣服。 次日一大早,顾樱吃完早餐,稍稍歇息一下便出了门。 大市场里面人依旧很多,有些是拖家带口,有些是孤家寡人,热热闹闹的叫喊声充斥整个市场。 顾樱随便逛了两圈,直奔卖暖水瓶的家电店。 各式各样的暖水瓶摆在店内桌台上,最常见的是铁皮暖水瓶,暖水瓶瓶身印着花样繁多的花纹,属牡丹花最多。 花开富贵的好兆头让牡丹花纹的暖水瓶卖得最紧俏,另外还有一些梅兰竹菊,只要能想到的花纹,基本上都能找到。 铁皮暖水瓶旁边还摆放着竹篾外壳的铝皮暖水瓶,这种老式暖水瓶是父辈们以前家居必备,这些年不常见了,店里也只有少数几款。 最近新型起来的暖水瓶是套着塑料外壳的暖水瓶,通身红色或者通身翠绿的外壳看上去十分扎眼,饱和度过高的颜色让整个暖水瓶透出一股新奇的做派。 顾樱站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暖水瓶前,正要仔细挑选,突然瞧见旁边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站在暖水瓶堆前,和她一样,正在纠结,不知道选哪一款比较好。 顾樱有些想笑,她走过去盯着暖水瓶一个一个仔细看着,旁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看见顾樱,惊讶问道:“你是希文的对象吗?” 女孩出人意料的询问让顾樱脸色一顿,她上下打量面前的人,面前的女孩年龄和她应该差不多,对方面容姣好,身材高挑,气质出众。 是一个看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姑娘。 顾樱不认识这样的姑娘,她的记忆不错,如果见过这样的姑娘,她不会忘记。 回想起女孩的开场白,顾樱敏锐地抓住关键字眼,反问道:“你和希文认识?” 女孩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希文的大学同学吴雨静。” 吴雨静?没听说过。 不仅没听归希文提起过,甚至也没听张冬玲、归向荣以及其他任何归家的人提起过。 看来只是归希文在大学里的普通同学。 顾樱伸出手回握,“你好,我是顾樱。” 吴雨静握着手,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顾樱,过了片刻,她缓缓扬起嘴角:“你好像并不认识我,我之前去过希文家里,见过他母亲,阿姨没有提起过我吗?” 对方嘴角边带着些轻蔑的笑意,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的语气很微妙,不如她的表情那样外露,如果只是乍然一听,断然听不出她话里炫耀的意味,以为只是在说些稀松平常的客套话。 顾樱弯起一双眸子,客气又有礼貌:“没有听妈提起过,原来你还来家里拜访过啊,那怎么结婚的时候没有瞧见你啊?” 吴雨静一怔,看着面前人一脸真诚的模样,她差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对方只是在单纯发问。 可对方话里的意思,处处都不单纯。 吴雨静也不恼,只笑着说:“希文在大学里有很多朋友,起初他结婚,我没受到邀请,我还挺生气,心想希文怎么不让我这个老同学参加婚礼。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去问了其他同学,咱们班的同学没有一个受到邀请。” “这可是终身大事啊,这么大的事情,希文竟然连一个大学同学都不邀请,我之前还挺弄不明白的,现在嘛,倒是有些明白了。” 吴雨静的目光在顾樱身上淡淡扫了两眼,这两眼成功诠释了她话里意犹未尽的意思。 吴雨静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顾樱,这是她第二次碰见顾樱。 第一次见面是在丽丽照相馆,那天她碰见一位化完妆的新娘,隐约从只字片语中了解到这便是归希文的新娘。她那时候觉得顾樱也还行,只比她矮了些,瘦了些。 没想到那只是化妆的功效,卸完妆后的顾樱她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归希文这妻子竟然一点也不白,瘦瘦小小的一个,看着着实配不上归希文。 难怪归希文结婚的时候不邀请他们这帮同学,估计是丢不起这个人吧。 顾樱听着对方话里带话,保持着比吴雨静更好的修养,她面露微笑,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是吗,吴同学,你明白什么了呢?” “我在想,我要是不被同学邀请参加婚礼,肯定会先自我反思一下,我和那位同学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如此要好,再想想我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得罪了人家。总之,我断然不会在没被邀请参加婚礼的情况下沾沾自喜,随意揣测别人的用意。” 吴雨静一听,脸色顿时黑下来。 她没想到归希文挺话少的性子,他妻子倒是伶牙俐齿,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是自己明明也不比顾樱差啊,她都上门去见过归希文母亲,明明张冬玲对她挺喜欢的,怎么到头来归希文却选择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 吴雨静受过的教育让她无法对已婚之人纠缠,归希文结婚之后,她对归希文那份执着就已经深埋心底,落灰尘封。 现在瞧见归希文这个模样的妻子,她心里到底有些不甘。 大学的时候,她听闻归希文要和大院里的明雪订婚,那时候她也有不甘心,她和归希文是同班同学,朝夕相处的日子没能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 最后归希文竟然还是要和大院里的姑娘在一起,她不太甘心,她和明雪的条件差不多,如果归希文能选择明雪,为什么不能选择她? 现在碰到顾樱,吴雨静倒是希望最后和归希文在一起的是明雪。 起码那样,她觉得自己输得不是太亏。 吴雨静黑着脸,内心冷笑,正要开口反驳,却瞧见面前的顾樱说完话,看也不看她,转身去挑选暖水瓶。 顾樱挑中一个塑料外壳的暖水瓶,递给店老板,“老板,听说在现在这种塑料外壳暖水瓶很吃香是不是?据说比铁皮壳的暖水瓶更保暖,有这样的效果吗?” 店老板一听,立即凑上前,满面笑容地接话:“那当然了,现在这种塑料外壳的暖水瓶卖得可俏了,现在进货这一款进的最多,你瞧瞧这颜色,多鲜艳啊,看着多好看。” 顾樱爱不释手地摸了几下,笑道:“老板,那我要这一款,你帮我留着一个,我现在提着暖水瓶出去很不方便,我去隔壁买点小东西之后再来拿。” “放心,给你留着,咱们店里多得是,小姑娘你别忘记过来拿啊。”店老板将顾樱送到门口,还不忘叮嘱顾樱,生怕她不会回来。 吴雨静站在一旁,看着顾樱和店老板交谈完,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出去,心里一股被人忽视的气愤呼之欲出。 什么人呐这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好歹她和归希文是大学同学呢,顾樱见了她,难道不需要客气一点吗? 果然,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就是这么没教养。 吴雨静站在原地暗自消化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身看着一排塑料壳的暖水瓶,拿起其中一个,问店老板,“这个暖水瓶真的比铁皮壳的保暖吗?” 店老板眼睛贼溜溜一转,“那当然了,姑娘你要买就买这种,我真心给你推荐,你没瞧见么,刚才那个走出去的小姑娘还让我特意给她留一个呢,现在人都喜欢买这种塑料壳的,你再买铁皮的就过时啦。” 吴雨静家境不错,生活方面由母亲大包大揽,平时很少亲自买东西,并不了解商场上的一些门道,这会儿已经将店老板的话信了大半,仔细挑了一个塑料壳的暖水瓶,准备结账。 店老板笑呵呵地接过钱,亲自把吴雨静送出门:“姑娘慢走,有需要再来哈。” 店老板将钱揣进兜里,哼着小曲回到店里,一转身,瞧见刚才让他留着暖水瓶的小姑娘果然回来了。 店老板迎上去,连忙捧起刚才指定的暖水瓶,道:“小姑娘,我都给你留着呢,你其他东西买完了吧,现在方便提暖水瓶了不?” 顾樱望着店老板手中的塑料壳暖水瓶,淡淡一笑,“老板,我不想买这种了,我想买铁皮壳的。” “怎么了嘛,你刚才不是挺喜欢塑料壳的吗?你还让我给你留着,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主意?” 店老板不解,追着推销:“塑料壳暖水瓶挺好的,保暖效果比铁皮的要好,小姑娘你别不识货哦,我真心推荐你买塑料壳的呢。” 顾樱拎起一只铁皮暖水瓶,笑笑:“老板,这两种暖水瓶保温效果根本没什么区别,但是塑料壳的竟然贵两块钱,你要是顾客,你会怎么选?” 顾樱说完,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看着有几分不好惹。 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见多了人,很会察言观色,从细微处捕捉信息。 店老板立即转换一副讨好的态度,“行行行,你要哪种都可以,反正都是在我家买,你买哪种都是照顾我生意,来来来,我给你包好。” 顾樱付完钱,提着暖水瓶,一脸笑意地离开。 店老板靠在店门边远远望着顾樱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这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顾樱逛了一天,只提了一个暖水瓶回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送给归希文科长的礼物。 另一边的魏芳也在为科长的礼物发愁。 她抽空去了好几场商场,都没有找到合适地送给科长的礼物,眼看科长的生日宴马上就快到了,还没选定礼物的魏芳只得把眼光投向母亲裘翡。 “妈,你说咱们科长生日,我要送什么礼物啊?”魏芳问道。 裘翡正在衣柜里挑衣服,听到魏芳这句话,她一愣,“你这次不参加你黄叔叔的生日了?” 魏芳拢了拢头发,观察着裘翡的脸色,小声道:“黄叔叔的生日和咱们科长是同一天,去年我入职没多久,为了给黄叔叔过生日,没到场给科长庆祝,事后我当着办公室里的所有同事说过,今年科长的生日,我肯定会到场。” 魏芳长篇大论解释完,还不忘补充:“妈,当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听着呢,咱们科长也听见了,这次我总不能又去陪黄叔叔,把咱们科长落下吧?” 裘翡哼笑,“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不用藏。” “你真是为了你科长?难道不是为了你那个新同事?要是你新同事不去参加,你还会去参加吗?” 魏芳被说中心事,脸色发红地否认:“妈,我还是会参加的。” 裘翡看着自己口是心非的女儿,嫌弃地摇摇头,她从衣柜里捧出一块四方的纸盒,扔给魏芳。 “这是什么?”魏芳疑惑地抬头。 “你不是说没选好礼物么,这个送给你科长,他一定会喜欢。”裘翡继续在衣柜里挑着衣服。 魏芳急急忙忙打开纸盒盖,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卷成一团的做工精良的皮革皮带,泛着黑色光泽的金属扣看上去高端有档次。 魏芳摸着里面的皮革,有些担忧:“这质量怎么样,不会掉皮吧?” 裘翡嗤笑,“你黄叔叔从港城带过来的货,你说呢?” “那肯定是不会了。”魏芳欢天喜地把皮带收起来,准备在科长生日宴那天当成礼物送出去。 一周后,科长的生日宴如期举行。 魏芳站在衣柜前挑了很久的衣服,始终不太满意。 裘翡已经换好一套红色长裙,她一头波浪卷搭在两肩,手腕上优雅地挎着一只黑色鳄纹皮包,立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魏芳出来。 进去一看,魏芳还在挑选衣服。 裘翡无奈地摇摇头,“你该学学我,几天前就开始挑选,现在就没有这种烦恼了,抓紧点时间,司机在下面等着呢。” 在裘翡不断地催促下,魏芳最终挑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看上去不那么随意,也没有显得太过庄重。 她捧着准备好的礼物,跟着裘翡一起坐上门前的小汽车。 裘翡要和黄叔叔去餐厅吃饭,魏芳要去科长郑强华家里吃饭,两人顺路,坐在一辆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车子经过繁华的人来人往的市中心街道,速度慢下来,缓缓穿过人群。 在一众洋溢着各色表情的人脸中,魏芳精准地捕捉到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她看到了归希文的妻子。 魏芳目光停留在前方急着赶路的女人身上,心想,她是急着赶回去参加科长的家宴吗? 魏芳思绪飘出车窗,丝毫没有留意到旁边的裘翡正在问她:“你们科长的家宴是几点,六点吗?” 裘翡随口问了一个问题,等了老半天没等到魏芳回话,她顺着魏芳的目光往车外望去,瞧见路边一个漂亮女人正埋头赶路。 “她是谁?”裘翡问道。 魏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同事的妻子。” 魏芳有很多男同事,她没有特意点明是哪个男同事,裘翡却丝毫没有想岔,“哦?原来她就是你那个男同事的妻子啊,长得的确不错。” 裘翡往车窗外多看两眼,突然问道:“你科长是不是讨厌不守时的人?” 魏芳还没明白过来,就瞧见裘翡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耳边只余留裘翡的交代:“等下你自己走过去。” 魏芳捧着礼物,还没回神,正要追下去询问,却瞧见裘翡径直挡在了归希文他妻子面前。 魏芳瞬间明白裘翡的意图,她捧着礼物悄悄下车,带着笑意头也不回地往林业部家属楼走去。 车子前,裘翡叫住经过的女人,“喂,这位姑娘,你划到我车子了。” 明雪怎么也不会想到,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居然能平白无故被人诬陷。 她出门前想起家里的炉子正烧着,忘了把炉子口封上,等她买完东西回去,一块蜂窝煤估计得烧完。 她心疼煤,走到半路想返回去封炉子口,没想到被一个陌生女人莫名其妙地拦住。 “这位女士,我想你搞错了,我没碰到你的车。”明雪急着回去,她觉得对方存心找茬,不想多说,转身便走。 她这副急哄哄的样子让裘翡误以为她是急着赶回去参加科长的家宴,裘翡往她面前一栏,抬起高傲的下巴,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要想清楚,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明天一早,你就会收到法院的传单。” 明雪:? 疯子,简直是疯子! 这一口一声“法院的传单”,着实把明雪吓了一跳,说话也逐渐不客气,“我说这位大姐,我只是从你车旁边经过,我连你的车碰都没碰到,我哪里划了你的车,你说!” 裘翡俯下身,在车身上找到一条并不显眼的存在已久的划痕,道:“就是这里,这就是你刚才划的。” 明雪看着那条明显陈旧的划痕,咬牙切齿:“我手上一点其他东西都没有,怎么能够划出这样用金属才能划出来的痕迹,这位大姐,你是不是存心找我麻烦?” “我不想找你麻烦,我只是想让你赔偿。”裘翡若无其事地说。 “赔偿?大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凭什么赔偿啊?” 明雪确定了,对面这个看上去比她大了一轮的女人就是故意找茬。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人,确定自己并没有得罪过对方后,心里默默地想,难不成对方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在大街上找人麻烦? 明雪争执的声音让路边围起一圈看热闹的人。 两人旁边停着一辆汽车,两人又都是长相不错的女人,围观群众很快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剧。 以为裘翡是正宫,明雪是小,这是一出正宫和小之间的战争。 听着听着,围观群众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只是单纯的陌生人之间的纠纷,顿时看热闹的人减少一半。 等看明白了的人走后,一群不明白的人又贴上来看热闹,就这样减减增增,围观群众都换了好几拨人,明雪却还被面前的陌生女人纠缠着。 她觉得自己这次遇上找麻烦的硬茬了,对方的穿着看起来是个条件不错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家里还有小汽车,家境不错。 换做平时,明雪不愿意得罪这样的人,可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恶,明雪忍不了,她觉得任谁评说她都是有理的那个! 她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对面的女人却优雅地靠在车窗边,连发型都没有乱。 明雪被面前的女人气定神闲的表情激怒,她气急败坏,势必要和这个可恶的大姐争出胜负。 谁知刚摆出架势,面前的女人看了看手表,淡淡说了一句:“快到时间了。” 然后从容地打开车门,坐进车中。 小汽车在一众震惊的面容中缓缓驶出人群,把看热闹的人们抛弃在大街上,面面相觑。 明雪站在原地,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对方逼着她半天,又是故意找茬,又是让她赔钱,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走了? 走之前说什么时间快到了,那是什么意思? 明雪想半天想不明白,顿时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个女人,大概是精神不太正常。 不然一般人干不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明雪想起家里的炉子,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回头望着驶远的小汽车。 这辆小汽车挺眼熟的,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魏芳捧着礼物,提前十分钟赶到科长郑强华家里。 一进门,秦长康的媳妇刘晓梅热情招呼她,“哟,小芳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魏芳以前见过刘晓梅,和刘晓梅比较熟悉,她走出去,刚要打招呼,科长太太陈玫从厨房里迎接客人,上下打量魏芳:“这位就是单位里财务科的一枝花吗?果然长得漂亮啊。” 陈玫眼含笑意,话锋一转,“小芳同志来单位两年了吧,怎么前一年没过来啊?” 陈玫话里有话,听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怔。 大家全都望着魏芳,不知道她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 魏芳只是大方一笑,“去年我不是故意不来,我爸和咱们科长是同一天生日,去年我去给我爸庆生,今天这不就过来给咱们科长庆祝了么,我还特意挑选了好久的礼物呢。” 魏芳这番话说得诚恳,陈玫也不好找茬。 毕竟人家今天过来,说明人家放弃和父亲一起过生日,给足了科长面子,她要是再找茬,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陈玫接过魏芳递过来的礼物,打开一看,眼睛一亮,“哟,这条皮带蛮漂亮的。” 别的人不是送茶就是送一些毫无收藏价值的工艺品,陈玫看都看腻了,这会儿瞧见魏芳送来一条做工精良的皮带过来,顿时眉开眼笑。 “这做工一看就很细致,这金属扣也很有质感,哪儿买的呀?”陈玫拿起皮带仔细端详,她瞧着这个皮革质量不错,问道:“这家店里卖不卖包包?” 魏芳笑起来,解释道:“这是我叮嘱我爸在港城带回来的,我还真不知道对方卖不卖包包,不过玫姐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让我爸打听打听,要是有适合的包包,帮你带回来。” 一声“玫姐”无形地拉近了距离,陈玫笑着接话:“那好嘞,先谢谢你小芳同志。” 陈玫之前没见过魏芳,刚才还在为魏芳去年没有过来参加家宴一事心存芥蒂,这会儿因为一个包包的缘故,她已经开始亲切地拉过魏芳攀谈。 周围的妇人瞧见陈玫对魏芳态度的转变,暗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嗐,我给科长准备的那茶叶,是我亲手做的呢,采茶,碾茶,做成茶饼,我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就是想让科长看看我的用心,结果科长太太接过去,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 “别说了,我给科长带过来的那匹骏马雕塑,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从咱们那儿知名的手工雕塑师傅那里预定的,足足做了个月才完成,科长太太不也是看都没看一眼么。” 其他家属妇人也都小声议论起来。 议论完,大家看向刘晓梅,“你刚才给科长送了什么?” 刘晓梅笑笑,没接话,只说:“你们也别抱怨了,你看小芳同志的那条皮带,那做工你们以为是随便可以买到的吗?人家从港城那边带过来的高端货,自然比我们这些小玩意要上档次,科长太太高兴也很正常。” 刘晓梅这样一说,大家都憋着不吭声。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他们的礼物比较便宜,人家魏芳的礼物比较值钱么。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被这样直白地揭露出来,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毕竟那些送给科长的礼物,也都是他们花了心思,花了时间的。 不过仔细一想,魏芳还没有嫁人,她是代表她一个人过来的,大家心里又都松了一口气。 女人嘛,在职场上能走多久呢,魏芳现在一时讨科长太太开心,对于工作上的帮助也是效果甚微。 想通这一点,妇人们也不再执着于礼物不礼物的事情,她们尽好自己的一份心意就够了。 大家欢欢喜喜的,又恢复成热闹的氛围。 不知道谁看了一下钟表上的时间,突兀地问了一句:“希文呢,希文和他太太还没有过来吗?” 此话一出,客厅里立即安静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似乎开始在客厅的人群中寻找归希文和他太太的身影。 结果一无所获。 听到这句话的陈玫脸色不禁沉下来,郑强华最讨厌不守时的人,眼看时间就快到了,怎么归希文还没有过来呢? 平时里,她听到郑强华有意无意地评论归希文,话里都是对这个小伙子的赞扬,怎么家宴这天,这个小伙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呢。 该不会他要迟到吧? 陈玫没好气地望着挂钟,嘟囔一句:“哎哟,这都快到点了,怎么还不来,太不懂事了。” 魏芳一听,拉着陈玫的手,迟疑道:“玫姐,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玫皱着眉问:“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魏芳把早就打好的腹稿从容念出来,“玫姐,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瞧见希文她媳妇在路上和人起了争执,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过来。” “什么?”陈玫一脸纳闷,“起争执?起什么争执了?” 魏芳装模作样地思索一番,“好像是撞到人家的小车了,我没仔细留意,大概是这么个情况,我急着来参加科长的生日宴,没有在那里久留,甚至也没看清是不是希文他媳妇,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陈玫脸色黑成一团,“今天是老郑生日,他们怎么着也不该这个时候在路上和人耗时间吧?” 这夫妻俩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归希文真的是老郑最喜欢的后生吗?能娶这样一个在重要时刻掉链子的女人,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归希文的印象已经在陈玫心中一降再降。 原先陈玫觉得归希文他媳妇估计是和其他妇人一样,无聊透顶,没想到他这个媳妇,可能不仅无聊,还极其不懂事。 陈玫难看的脸色不加掩饰,客厅里所有人一览无余,大家心里纷纷为归希文两口子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来。 陈玫踩着皮鞋,铿锵有声,她气势冲冲地走到门口,满脸不耐。 外面的人如果是归希文小两口,她非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瞧瞧! 客厅里的人目光也全都聚在陈玫身上,紧张地看着她把门打开。 陈玫拉开大门,对着面前的两人,正要刁难。 仔细一看,咦,这个小姑娘,这不是那天…… 陈玫立即换了一副热情的态度,“快进来快进来,等你们半天,你们怎么晚了啊,还好还好,也不晚,差两分钟到时间,听说你在路上和人起争执了?” 陈玫一边唠叨,一边客气又热情地将两人请进来。 客厅里的所有人都被陈玫这个态度弄糊涂了,尤其是魏芳。 魏芳满脸不解,陈玫刚才不还是满面怒容么,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变了脸? 魏芳起身,正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抬头,对上顾樱那双小鹿似的清澈的眼,她当场石化。 第29章 解围 顾樱挽着归希文的胳膊出现在科长家门口,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面前出现一个涂着鲜艳口红的中年妇女。 顾樱微怔,思绪翻回到那日经过地摊街的情形。 原来她和科长太太, 在不久前已经见过面。 在科长太太热情地招待中, 顾樱跟在归希文身边, 一起走进客厅。 客厅里无数双眼睛朝他们直视而来,汇聚着各色各样的目光,顾樱垂着眸子,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些目光背后的深意。 角落里一些家属妇女用手掩着嘴,开始小声交流。 “这就是归希文的媳妇吗?两人站在一起不怎么般配啊。” “归希文倒是长得有模有样,这媳妇就差点意思。” “我看还不如人家魏芳呢,归希文这条件怎么没找个相称的媳妇?” …… 周围这些细碎的议论声全都落在刘晓梅耳中,刘晓梅没参与讨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在顾樱身上打转,心里只觉得奇怪。 之前听秦长康的语气,归希文他媳妇应该是个大美人啊,怎么如今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刘晓梅忍不住朝不远处的秦长康望去,只见秦长康脸上也是一种带着疑惑的表情, 她心里更纳闷了, 两只眼盯着顾樱, 始终不肯挪不开。 顾樱即使垂着眸子,也能感受到周围无数朝她射过来的目光, 那些有意无意的目光,背后大概藏着无数的猜想与揣测。 归希文和一旁的男同事去打招呼, 顾樱没跟着他,任由科长太太陈玫拉着,坐进了家属妇人的区域。 陈玫牵着顾樱的手, 热情地拉着她往里走。 她没想到归希文的媳妇居然就是那天在地摊街帮她的小姑娘,那天要不是顾樱提醒她,她给郑强华准备的礼物说不定就被小偷顺走了。 陈玫心里高兴,兴致上来,谈话的兴趣也多了些,她拉着顾樱给大家介绍,刚起了个头,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把魏芳落到一边。 陈玫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魏芳不知何时站到最角落,她朝着魏芳招手:“魏芳,你快过来,这是希文他媳妇,你和希文是一个科室的同事,你们认识认识。” 顾樱循着陈玫的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人。 魏芳也同时朝她望过来,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四目相对,视线相汇。 她们的对视落在旁人眼中似乎是正常而含蓄的,然而眼眸里暗藏的汹涌只有两人能精准地察觉。 那一刻,昔日往事翻涌上来,两人的世界里都只剩对方,周围的人仿佛全都沦为背景板。 顾樱在无声静谧的对峙中脱离,先开口:“你好,魏芳同志,我是顾樱。” 魏芳看着顾樱那张熟悉的脸,避无可避的她选择上前一步,挡在顾樱身前,“你好,顾樱,没想到我以这种方式知道你的名字,有些意外啊。” 陈玫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疑惑道:“你俩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陈玫一噎,“嗐,你俩不认识,看起来挺默契,气场还挺和,来来来,大家都坐下来说话。” 陈玫招领着大家坐下来,第一句便问顾樱:“听说你在路上和别人起争执了,怎么回事啊?撞到人家小车了?” 家里的阿姨负责给新来的客人倒水,顾樱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水,小小抿了一口,才问道:“这是听谁说的?” 陈玫心直口快地指了指旁边的魏芳,“我听小芳说的呀,她说她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在路边和人起争执,小芳,你刚才是这样说的是不是?” “哦,是吗?”顾樱端着水杯,朝魏芳方向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魏芳心里七上八下,她紧咬下唇,尴尬一笑,“玫姐,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刚才也说了,我过来得比较着急,没仔细看,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哦,这样啊。”陈玫沉思片刻,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啊,小芳同志,你既然不认识顾樱,你怎么会认为大街上和人发生争执的人是希文他媳妇呢?” 魏芳不慌不忙解释:“上次去五宁植树场,见过希文他媳妇,当时没打招呼,只记住了相貌。” 这样一解释,事情变得合理起来,陈玫没再多问,站起身开始吩咐阿姨准备生日蛋糕。 正吩咐间,突然听见魏芳突兀地朝顾樱问了一句:“你真是希文他媳妇?” 这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让旁边所有的家属妇人全都屏住呼吸,陈玫也当场愣住,呆呆地看向魏芳,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魏芳何尝不知道这句话问出来有多么奇怪,但她必须得问。 她第一眼见到顾樱时就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逃跑。她躲到角落里,企图不要被人发现,却还是被陈玫叫过去打招呼。 她没法相信那个倾听她秘密的陌生人,竟然就是归希文的媳妇,多么可笑啊。 她曾经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觊觎别人丈夫的话。 现在本尊站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小丑,是马戏团身无寸缕的猴子,正被人当成笑话,驻足围观。 内心高傲的魏芳在为过去的巧合事情感到难堪时,一抬头,竟然瞧见对面的顾樱好整以暇望着她,仿佛不受丝毫影响,淡定从容地喝茶。 顾樱肯定从她过去的话语中猜出她就是觊觎归希文的人,但是顾樱偏偏不显山不漏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过,她在顾樱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一对比,原本就觉得羞耻的魏芳反而被激出胜负心。 凭什么顾樱这么优雅从容,她却畏手畏脚羞耻不堪? 魏芳迅速冷静下来,摆正态度,应对陈玫提出的质疑。几番对话下来,勉强稳住心神。 可饶是如此,她心里依旧没法相信,她甚至还幻想着,可能这一切都搞错了,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归希文的妻子。 如果面前这个人是归希文的妻子,那么之前看到的那个漂亮姑娘是谁?难道她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吗? 顾樱听着魏芳提出这样突兀的问题,丝毫不奇怪。 从看到魏芳那一刻起,一些繁杂的无头无尾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眉目。她刚才静静喝茶的时候,已经从陈玫与魏芳短暂的谈话中窥见事情始末。 大概魏芳误以为明雪是归希文的妻子,所以那次在照相馆里,魏芳才会故意朝明雪发难。 原来魏芳之前所说的喜欢一个已婚男人,指的是归希文。 顾樱淡淡一笑,“我当然是希文的妻子,不然魏芳同志觉得谁是希文的妻子呢?” 魏芳垂眸,极力忍住眼里的情绪。 看来她一直搞错了对象。 想到那次在丽丽照相馆里,她朝着她以为的归希文的妻子发难,死活不肯把相框让给对方,就是想让对方不痛快。 哪知最后却还是便宜了归希文真正的妻子。 她那次原本是不想相让的,要不是看在顾樱的面子上,她一定和对方死耗到底。 原来她一直搞错了,她竟然一直搞错了! 魏芳只觉得可笑,连对象都没弄清楚就找麻烦,做了那么多事情,却都是无用功,简直荒唐至极! 魏芳哂笑两声,盯着顾樱毫无波澜的脸,开始发难:“哦,是吗,那你给科长准备了什么礼物呢?希文一向心细,想必准备的礼物也很独到吧?” 礼物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女人负责准备负责相送,顾樱第一次参加家宴,大概会从科长的爱好下手,科长平时喜欢抽烟、喜欢喝茶、喜欢工艺品,顾樱无论送打火机、茶叶还是工艺品,都是下策。 这些东西已经被人送腻了,科长不会喜欢的。 魏芳这话一出来,周围的妇人也都将目光转向顾樱。顾樱进门还没有送礼物,不过她手边倒是提着一个纸袋,纸袋里面估计装着礼物。 刚才魏芳送的礼物让陈玫格外高兴,这会儿顾樱送的礼物能比得过魏芳吗? 妇人们纷纷探头张望,大家也想看看顾樱准备送什么礼物。 陈玫也好奇地朝着纸袋看了两眼,心里琢磨着,顾樱会准备什么样的礼物过来呢?以她的直觉,顾樱应该不会准备很普通毫无新意的礼物。 顾樱放下手中的水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从纸盒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礼盒,递给陈玫。 “这是……”陈玫不明所以,接过来,当场揭开礼盒。 精致包装的礼盒里面躺着一支修长的钢笔,这支钢笔与平常的金属身钢笔不太一样,它的笔身是木头,非常细腻有质感的木头。 陈玫眼睛一亮,“这是胡桃木钢笔?” “嗯。”顾樱笑着点头。 陈玫拿起钢笔仔细翻看两圈,在笔身上方看到一圈细小的德文,她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两下,爱不释手地对着旁人称赞:“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钢笔真漂亮!” 大家没见过用木头做的钢笔,心里都觉得木头做的比不上金属做的钢笔,木头才值几个钱啊,哪有金属做的钢笔上档次。 可瞧见陈玫那副高兴模样,大家都很识趣地在嘴上附和。 “是啊,挺漂亮的,这钢笔真独特。” “我还从来没见过木头做的钢笔呢,是我见识少,孤陋寡闻了。” “这模样还挺新奇,不知道写起字来是什么感觉。” …… 顾樱闻言,解释:“这钢笔比平常钢笔写字更顺畅,不会出现突然断墨的情况,科长平时用笔的地方多,这样的笔更适合随身携带。” 陈玫眉开眼笑,“好好,我这就拿给他看看。” 陈玫捧着钢笔高高兴兴地离开,大家瞧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免不了对顾樱多看两眼。 就一支普通的钢笔而已,怎么陈玫高兴成那个样子? 刚才魏芳送皮带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高兴呢。 有人好奇问出声:“顾樱呐,那支钢笔真有这么好?我看科长太太高兴成这样,仿佛是什么宝贝似的,我眼拙,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顾樱只笑笑,淡淡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写字顺畅一点。” 一旁的魏芳莫名冷哼一声。 钢笔上的德文,别人没瞧见,或者瞧见了也不认识,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钢笔,大概是归希文花了不少功夫弄过来的吧。 好嘛,风头全让顾樱占了。 魏芳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顾樱发出邀请:“顾樱,我们去帮阿姨洗水果吧。” 顾樱盯着她的眼睛,“好。” 两人走到水槽边,魏芳将洗水果的阿姨支开,低声对顾樱质问:“你知道我的秘密,你什么时候会抖出来?” 顾樱拿起手边的苹果放在水槽里搓了两下,“什么秘密?” “顾樱,你别装傻!”魏芳咬牙切齿:“我以前都告诉你了!” “哦,你说你喜欢已婚男人的事情?其实你要是没有表现得如此惊慌,我只知道你喜欢已婚男人,并不知道这个已婚男人是你同事。你如果足够镇定,其实是可以保住自己的秘密的。” “你……” 顾樱竟然还在给她建议,顾樱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给她建议!魏芳气得手抖。 当她仔细一想,发觉顾樱的话居然没有说错之后,心里更加气愤。 她要是有顾樱这样的心理素质,她这个秘密的确不会暴露。她只说过自己喜欢已婚男人而已,顾樱又不知道那个已婚男人是谁。 好了,事情又被自己弄糟糕了。 魏芳垂着脑袋暗自在心里较劲,好一会儿她才从自责的情绪中脱离,把矛盾对向顾樱:“你别转移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抖出来?” 顾樱怔怔盯着她,“我回答你之前,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那天在医院不远处碰见你,你是去医院看过王三吗?” 魏芳一愣,点头,“是。” “那王三之后反口,是你做的吗?”顾樱问。 “是。”魏芳没否认。 顾樱眸子一沉,想起那天在医院病房前听见王三母亲的话,看来魏芳解决王三的事情,不仅动了关系,还花了不少钱。 魏芳等半天没等来顾樱接下来的话,她立即占据主导地位,发问:“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抖出来?” 她现在的秘密被顾樱把握着,她不相信顾樱会这么好心放过她。 顾樱洗完一个苹果,放进果盘,淡淡道:“我不会抖出来。” “我不信!” 魏芳冷冷盯着顾樱:“你一定是在计算在哪个时段威胁我,对不对?” 顾樱瞥她一眼,“你不觉得我抖出来就没有威胁你的底牌了么,我永远不抖出来,你心里就永远在害怕我抖出来。” “你!”魏芳气极,“你以为你不抖出来就能威胁我一辈子?我自己也可以对大家坦白!” 顾樱又洗完一个苹果,她看也不看魏芳的神情,“那你去坦白啊,我可没拦着你。” 那一瞬间,魏芳真的有股冲动,她几乎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秘密嚷出来。 她一转身,看见客厅里面密密麻麻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顾樱,你在用激将法对不对?我才不上当!”冷静下来的魏芳也开始洗苹果。 她洗着洗着,越想越生气。 这件事情,她完全处于下风,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顾樱在她面前,简直像个姿态优雅的胜利者,对她可以任意处置。 魏芳气不过,把裘翡之前的叮嘱抛之脑后,神气地对顾樱说:“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你和希文之间没有问题吗?我看希文对这段婚姻并不满意。你们之前搬家,希文那个卡车司机是我的朋友,我想希文应该没有和你提过吧。” 顾樱洗苹果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这点小小的变化让魏芳捕捉到,心里一直处于劣势的她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我猜希文肯定是说那是秦长康的朋友,对不对?他没跟你说实话,你说这是为什么?” 顾樱没吭声,继续洗着苹果。 魏芳以为戳到顾樱的痛处,添油加醋道:“不仅仅只有卡车司机,你们家那副挂历,也是我特意买的呢,怎么样,好看吗?用着我给你们挑选的东西,心情如何?” 顾樱眸子一沉,眸光变深。 卡车司机那也罢了,归希文说是同事介绍过来的,可家里那副风景画的挂历,归希文明明说是他去大市场亲自买的。 难不成归希文在说谎? 如果没有把握,魏芳断然不会这样自信地说出来,难道归希文真的在骗人? 顾樱没接话,洗完苹果,开始洗旁边的葡萄。 魏芳瞧着她的脸色,知道她心里介意,嘴上却不吭一声,不由在心里乐了。正要继续煽风点火的时候,刘晓梅走了过来。 “哎哟,你俩怎么偷偷在这里干活,我也来帮忙吧。” 刘晓梅撩起袖子挤在两人中间,朝着顾樱搭讪:“你上次去过五宁场那边吗?我怎么没瞧见你?要是那次见了面,今天咱们可就是老熟人了。” “那次身体不舒服,离开得有些早。”顾樱解释。 “哦,这样啊。” 刘晓梅说着话,将顾樱手中的葡萄串随手接了过来,放在水槽里洗,“哟,这葡萄看着就酸,我最爱吃酸葡萄。” 顾樱觉得奇怪,“刘姐,你喜欢吃酸的吗?” “对啊,咱们傣族人都喜欢吃酸。”刘晓梅将洗好的葡萄甩甩水,放进果盘。 “刘姐,原来你是傣族人啊?”顾樱有些惊讶。 刘晓梅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道:“货真价实的傣族人,只不过嫁给长康之后,好久没回娘家了,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想娘家。” 顾樱来了兴致,问道:“刘姐,你的家乡在云城吗?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孔雀公主》,那不是在你家乡拍的啊?” “对啊,唐国强主演的嘛,我们那儿的人都看过,就是讲我家乡那儿的故事。” 两人聊起电影来,十分投机,笑得嘻嘻哈哈,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魏芳被两人挤到一边,冷眼看着之前和她打成一片的刘晓梅这会儿却和顾樱聊得火热,心里愤懑。 她悄悄转身,准备离开,瞧见家里的阿姨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布置生日蛋糕,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不远处的秦长康看见刘晓梅和顾樱站在水槽边洗水果,两人聊得似乎很愉快,他扒拉一下归希文的胳膊,疑惑地问:“你这媳妇是真媳妇吗?” 归希文:? 归希文瞪向秦长康:“什么意思?” 秦长康盯着顾樱的背影,小声嘟囔:“我上次见她,她不长这样啊,怎么几天不见,变了个人?” 明明上次在五宁场那边看到的是个漂亮姑娘啊,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田螺姑娘? “你瞎叨叨什么呢,”归希文没听见,也懒得追问,他四处探看一圈,只问:“科长呢,还没出来?” “在房间里换衣服呢,等下就会出来。”秦长康说话间,视线从顾樱身上撇开,朝着郑强华的房间瞟了一眼。 郑强华正在房间里换衣服,陈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钢笔不停夸赞,“你说希文两口子送的钢笔漂亮不漂亮?他们应该费了不少心思,这玩意可不容易买。” 陈玫拿着钢笔,仔细端详,啧啧两声:“果然还得是你,眼光不错,你看中归希文,我倒是看中了他那个对象,挺好一小姑娘。” “上次我地摊街那里遇到小偷,还是那姑娘帮忙的呢。不然我送你的那个打火机,指不定被哪个小偷偷了去。” 陈玫在身边啰嗦半天,只这句话让郑强华稍稍偏头,他嗤笑:“你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得人家小姑娘提醒你?” 陈玫被怼,咬牙切齿:“你今天生日,我先不跟你计较。赶紧出去吧,外面的人都等着呢。” 郑强华换好衣服之后,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出去之前,他接过陈玫手中的钢笔,别在西装口袋上。 外面很热闹,各处都分散着人,家里的阿姨在一旁的偏桌上摆好蛋糕,正在清点蜡烛。 魏芳看着这一切,出声叫了叫水槽边的两人,“顾樱,放水果的盘不够了,你去橱柜那儿再拿一个过来吧。” 顾樱停下手里的动作,脚却没动,她望着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魏芳,觉得好笑:“你怎么不拿?” 魏芳脸色一沉,“咱们这是在科长家里做客,你怎么还计较这些?” “对啊,我们都在科长家里做客,我在帮忙洗水果,你什么都没做,拿个果盘还要吩咐我?我觉得你去拿才合适。”顾樱淡淡说。 “你!”魏芳沉住气,道:“我是故意不洗水果吗,不是你俩把我挤出去的吗?” 眼看这两人就要莫名其妙吵起来,刘晓梅劝道:“没事没事,一个果盘而已,我去拿我去拿。” 刘晓梅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转头就往橱柜方向走去。 “你别去。” “你不要去。” 几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可刘晓梅哪里听劝,她二话不说,快步走向橱柜,正要接近橱柜,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轰隆一声,摆好的蛋糕从桌上掉下来,摔成一坨。 顷刻间,客厅里所有的目光汇聚在桌子边。 大家看向地上的蛋糕,又看向桌子边站着的吓傻了的人,谁也没说话。 陈玫刚领着郑强华从房间里出来,就撞见蛋糕轰然倒下的一幕,她的一声尖叫划破客厅里的宁静,格外刺耳。 这一声仅有的惊叫之后,整个空间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时间静止,一点一滴的流逝让人的触感格外清晰。 刘晓梅手足无措地站在桌子边,她将头垂得很低,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周围的人。 在科长生日上将科长的生日蛋糕毁掉,这样灾难性的事情,以后会不会影响秦长康的仕途? 刘晓梅想到这里,两只手不停打颤,她想开口说抱歉,可嘴巴也开始打颤。 旁边阿姨紧张地蹲下来,一脸着急:“哎呀,这是准备好久的蛋糕,特意让洪门店里的老师傅提前做的,这下摔坏了可怎么办啊。” 阿姨的埋怨话语简直将刘晓梅架在火上烤。 她整个人抖如筛糠。 完了,闯了大祸了。 这下可怎么收场啊。 刘晓梅心急如焚,局促的脸上透出自责、悔恨、无奈与辛酸,她垂着脑袋,眼睛里几乎要掉出泪来。 在这样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场合,刘晓梅站在桌子边,却似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她仿佛是一个即将面临审判的罪人,在漫长无止境的安静中等待她的判决。 突然,顾樱走了过来。 她就这样带着轻松笑意走了过来,出乎所有人意料。 顾樱看着地上已经完全不成型的蛋糕,啧啧两声,朝着刚出来的科长郑强华道:“科长,晓梅姐弄翻你的蛋糕,可不能这么放过她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一变,包括郑强华。 不等众人出声,顾樱紧接着道:“打翻蛋糕,咱们就少了一个分蛋糕的热闹仪式,这得让晓梅姐好好补偿。听说咱们晓梅姐是傣族人,就让晓梅姐给咱们跳一段傣族的舞蹈热闹热闹,科长,你看这个惩罚怎么样?” 郑强华深深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嘴角慢慢上扬,“好。” 原本尴尬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因为这段对话有了彻底的改变,一些有眼力劲地人开始起哄:“好耶好耶,傣族舞很好看啊,今天有眼福啦。”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陈玫见状,朝阿姨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地上的蛋糕收拾一下。 刘晓梅也立即跟着阿姨蹲下去,想要收拾地上的蛋糕。顾樱一把拉起她,“你别收拾,你还是准备准备舞蹈吧,大家等下会起哄让你出场的。” 从无尽的绝望中脱离出来的刘晓梅这时候才稍稍回过神,她望着面前这个帮她解围的人,心里感激,正要说出道谢的话,顾樱却一转身没入人群。 顾樱没去别的地方,她在客厅里找到秦长康,吩咐他:“你赶紧去外面买蛋糕吧,大的蛋糕肯定来不及,买那种杯子装的小蛋糕,你清点一下人数,要买足数,别买少了。” 秦长康才从刚刚刘晓梅打翻蛋糕的意外事情中缓过神,这会儿听见顾樱突然吩咐,他立即反应过来,找了个时机偷偷溜出去。 临走之前,顾樱特意交代他:“你记住,你买过来之后直接交给陈玫,如果有人问起,你要对着大伙说是科长太太让你准备的。” 秦长康来不及细想,出门跑去附近的商城。 回来之后,他将一袋子小蛋糕偷偷交给陈玫,“玫姐,刚才的事情非常过意不去,这个就当是赔礼。” 陈玫望着一袋子小蛋糕,抬眸看了一眼秦长康,笑着收下。 客厅里面,刘晓梅已经开始起势,虽然没有穿着特有的民族服饰,但她舞姿优美,依旧引得不少人欢呼。 趁着节目结束,陈玫让家里的阿姨帮忙将小蛋糕分发给各位客人。 大家看了节目,又吃了蛋糕,开开心心的,全然忘了刚才大蛋糕落地的不愉快事情。 家宴结束之后,送走宾客,陈玫望着桌上的蛋糕杯子,忍不住笑起来,“哎,你说今天这事挺好笑啊,顾樱那丫头怎么反应这么快,居然让刘晓梅跳傣族舞,我看大家也都挺开心的。” “还有这个秦长康,他脑子转得很快嘛,这么快就买来小蛋糕。也得亏他买了蛋糕过来,不然我都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大家。” 郑强华哼了一声,拎起桌子上的空蛋糕杯,笑得一脸深意:“这恐怕不是秦长康的主意,我观察到中途顾樱把秦长康叫到一边,我估计这主意是顾樱替他出的。” “哦,是吗?”陈玫很是惊讶,“原来这也是顾樱那丫头的主意?” 陈玫有几分意外。 要不是顾樱,恐怕今天刘晓梅的处境不会太好。 陈玫想起那天在地摊街的情况,看来顾樱这个姑娘,难得有一份助人为乐的善心。 想着想着,陈玫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你说顾樱也不知道你的脾气,她这样贸然地替刘晓梅开口,万一弄巧成拙,惹你生气怎么办?她怎么就笃定你会给她这个台阶呢?” 郑强华扔掉手中的空杯子,瞥了一眼陈玫,“你以为人家小姑娘是贸然开口?” “那不然呢?她可没和你接触过,他肯定不知道你的脾气吧?”陈玫笃定地说。 郑强华摸着口袋上钢笔,一脸沉稳:“她定然是瞧见这个,才开口的。” 陈玫看了看口袋上的钢笔,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兀自笑起来。 她扬眉,心里愈发高兴,“要不哪天把归希文两口子再请来家里一趟吧,我还挺喜欢顾樱那丫头的,是个聪明人。” 郑强华只笑笑,没接话。 林业部家属楼外面,秦长康领着刘晓梅回家。 回家之前,他们对顾樱和归希文已经千恩万谢过,刘晓梅却依旧觉得不够,“长康,咱们明天得买点东西登门道谢。” 秦长康没吭声,他心里正琢磨着事情。 今天这事要是没有顾樱,恐怕他和刘晓梅会给科长和科长太太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 他后来仔细思考过顾樱的每一个举动,越想他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顾樱出来帮刘晓梅说话,吩咐他去买蛋糕,科长口袋上的那支钢笔,还有科长太太接过蛋糕时的微笑。 不得不说,顾樱极其会审时度势。 这些道理,混迹于职场多年的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在当时那样复杂又突然的情况下,能这样缜密思考,将他和刘晓梅的心思,以及科长和科长太太的心思琢磨得这样透彻,这很难,非常难! 秦长康越深想,越觉得顾樱这人有点可怕。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看不见的黑影,一双眼睛眯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改天我们登门去感谢一下吧,顾樱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无论如何我得去谢谢人家。”刘晓梅独自絮叨。 “随你。” 秦长康应了一声,收回视线,心里惴惴。 不远处,归希文和顾樱正朝着与秦长康相反的方向回家。 两人走在路上,安静一瞬,顾樱突然开口:“有点事情我想要问你。” “什么事?”归希文问。 “之前搬家的时候,那个卡车司机,是谁介绍过来的?”顾樱垂着眸子问。 归希文不以为意地回答:“秦长康啊,他介绍过来的,说是他朋友。” 顾樱睫毛轻颤,又问:“那家里的挂历呢,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归希文有些纳闷,“不是我从大市场里买过来的吗,我之前和你说过啊。” 顾樱停下来,仔细盯着归希文,归希文看上去不像是说谎,他神色认真,脸上没有半点破绽。如果这是表演,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顾樱内心犹豫片刻,又问:“那你有没有收到别的挂历?” “没有。”归希文说完,顿了一下,“哎,等等,之前秦长康好像要送我一副挂历,说是多出来的,我没要。怎么了?那挂历有问题啊?” 顾樱沉着眸子,心里冷笑。 她想起来了,当时魏芳从丽丽照相馆里的确买走一副挂历,原来那副挂历是打算送给归希文。 只不过魏芳大概没想到,归希文并没有接受。 顾樱沉默半晌,突然道:“你以后离魏芳远点。” 归希文听着顾樱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新奇。 “为什么?” 顾樱没回答。 “为什么啊?”归希文又追问。 顾樱还是没回答。 归希文大步向前,拦住去路,一双眼睛噙满笑意,“哦,我知道了,因为她是女同事,你在吃醋?” “没有,你想多了。”顾樱扒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没有吗?” 归希文看着面前人泛红的耳尖,满脸得意地跟上去。 “没有就没有吧。” 第30章 感冒 从科长的家宴出来, 顾樱和归希文并没有急着回家,两人饭后散步,不知不觉走回大院。 大院里面很热闹, 一堆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归希文兴致高涨, 拽着顾樱的胳膊,“走, 咱们去瞧瞧有什么大喜事, 沾沾喜气。” 刚走近, 才发觉人群中心, 张涛正捧着一袋糖, 兴高采烈地分给周围人。 张涛太过高兴,捧着一把糖递给归希文的时候, 愣了一下才看清来人面目,“哟,希文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今天去参加你科长的家宴么?” 归希文接过糖, 在手中掂了几下,看着张涛满面笑容,疑惑地问:“你这是有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张涛笑呵呵地将手搭在归希文的胳膊上,一脸得意,“嗐, 小事情,小事情,就是我一不小心被提升成咱们车间的组长了。” “这么快?你转车间好像没多久吧?”归希文稍稍皱眉,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车间之前的组长,是不是张阔?” “哟,记性不错啊,的确是张阔,不过张阔现在已经升为车间主任啦。”张涛说着,指了指手上的糖果,“这喜糖,就是替张阔发的,我那点小事还不值得发喜糖庆祝呢。” 张涛前后左右望了几眼,偷偷摸摸又抓了一把糖递给归希文,小声道:“来来来,多给你一把。” 正要把手递过去的时候,张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张涛心里一虚,以为被张阔抓到他偷摸给归希文开小差,连忙吆喝一声,灰溜溜跑到旁边去给路过的人发喜糖。 张涛一走,原地只剩下张阔和归希文。 归希文望着手中的两把喜糖,抬头对上张阔沉静的眸子,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说了一声:“恭喜。” 归希文和张阔并不熟,又因为明雪那层原因,两人实在没有搭讪的必要,只是平白无故拿了人家两把喜糖,说句恭喜也是应该。 “多谢。”张阔扬着嘴角,笑容不及眼底。 他站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目光逐渐转向归希文身后不远处。 那里,站着顾樱。 顾樱早就料到这是张阔的喜事,因为她在不远处看见明雪兴高采烈的模样。明雪在这里,张阔还会远吗? 她站着没动,她并不想靠近。 张阔亲自抓了一把喜糖,上前递给顾樱,似笑非笑,“希文都说了恭喜,你不说声恭喜吗?” 张阔是个惯会隐藏情绪的人,他若是不想让人看出半点不对劲,那他脸上只剩一脸坦然,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别扭的成分。 顾樱盯着他平静的眸子,几乎也是毫不犹豫地自然接过喜糖,含着笑意祝福:“恭喜。” 语调却是平静又毫无波澜。 就像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客套又虚假的祝福。 张阔还是笑了,笑容在眼底漫开,连嘴角眉梢都牵动笑意,整个人有了真正面迎喜事的高兴劲。 他垂着眸子看了顾樱几眼,并不过多纠缠,拎着喜糖去分发给别的前来道喜的邻居。 一旁的明雪无意间抬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瞧见张阔扬在脸上的笑容,不禁会心一笑。 整个晚上,张阔一直心事重重,明明是个大喜事,他却不甚开心,脸上挂着标准的应付人的微笑,这会儿终于看见他露出真心的笑意。 明雪一高兴,又拆开两包糖,大把大把地往来道贺的人手中送,甚至她没留意,往顾樱手中又塞了一把。 顾樱端着两把喜糖,一股脑全塞到归希文手中,“咱们回去吧,听天气预报,今天晚上有雨,早点回去,免得等下走到半路碰见大雨。” 归希文也不想多待,他找到正在发糖的张涛,约好改天一起吃饭庆祝后,两人道别。 回去的路上,隐隐听到雷鸣,半路,果然下起了雨。 雨下得又大又急,豆大的雨滴落到地面,一分钟不到,地面已经湿成一片,混着泥土的雨水慢慢往低处流淌。 归希文拉着顾樱在一处屋檐下躲雨,他望着这又大又急的雨,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嘴,难道开过光啊?说半路下雨,半路还真下起了雨。” 顾樱瞪他一眼,“天气预报说的,不是我说的。” “好好好,天气预报说的,那天气预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雨停啊?”归希文揶揄道。 “没有。” 顾樱望着面前的雨幕,轻轻叹了一声,“没关系,等一会儿吧,这是阵雨,估计很快就停了。” 她话音一落,雨果然小了一点。 只不过,淅沥沥的雨一直停不下来,两人在屋檐下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能等到雨停。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归希文等不住了,转头叮嘱顾樱:“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伞过来接你。” 顾樱来不及说话,归希文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 顾樱没有追过去,她站在还算明亮的屋檐下,静静看着归希文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没过多久,归希文拎着一把伞从黑夜的雨中出现,护着顾樱回家。 两人走到家门口,归希文哆嗦着收伞的时候,顾樱才发觉,归希文身上全湿了。 她边开门边埋怨:“你怎么不换了湿衣服再去接我?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归希文把伞放在门边沥水,拖着一身湿衣服进门,划拉一下将上衣从身上脱下,自然接话:“现在大晚上的,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太久,我不放心啊,万一你遇上什么坏人怎么办?” 自从那次碰见魏芳被王三那群人堵住,归希文心中就有了担忧,时刻叮嘱顾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 他哪里来得及换衣服啊,他生怕去晚了,顾樱会碰见什么坏人。 顾樱听着归希文说出这样直白的担心的话,心里一怔,愣在原地。 以前小时候,她跟着母亲孙兰出门,孙兰总是和她强调,让她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到处跑,免得遇见坏人。 她一直觉得,担心遇到坏人这种话,只有家人才会说。 顾樱神色复杂地望向归希文,脸上不知不觉开始发热。 归希文等了一会儿不见顾樱接话,他偏头一看,顾樱呆呆站在客厅里,脸色泛红。 归希文:? 顾樱怎么突然脸红了? 他不明所以地往自己身上打量一圈,瞧见自己光秃秃的上身,立即明白了。 他捏着湿衣服往里走,“我去卫生间里换衣服吧。” 归希文边走边回头偷望顾樱,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顾樱这么容易脸红啊? 决定了,以后都光膀子睡觉吧。 归希文走去卫生间后,顾樱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将客厅里的窗户打开,探出脑袋吹了吹凉风。 外面的雨依旧没停,淅沥沥地打在窗户边沿,啪啪作响。 魏芳也没有带伞,她走到半路,遇见大雨,也不躲避,满身湿透疲惫不堪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她的裙摆不断往下灌水,连头发梢上都滴着浑浊的雨水。 魏芳极其狼狈的模样引得裘翡大为震惊,裘翡将魏芳捞进门,连忙把她推进卫生间里面,让她冲了一个热水澡。 等魏芳从卫生间里出来,裘翡拉过她,一边给她擦头,一边询问事情始末,“你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回来?” “没带伞可以打出租车啊,或者你随便去哪个地方躲躲雨,等雨小了些再走不成吗?非得弄成这样狼狈回来?” 魏芳没有反驳,只转身扑进裘翡怀中,把头埋在裘翡的腰际,痛哭流涕:“妈,我输了,我输得好惨!” 明明是想让顾樱出丑,没想到反而害了刘晓梅,不仅如此,还让顾樱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整个科长的家宴,她都处处张占下风,到最后她几乎是灰溜溜地告别溜走,没让所有人发现。 她没法面对顾樱,她今天明明行为举止都十分得体,可一旦面对顾樱,她就觉得自己简直无处遁行。 这么多年来,魏芳第一次体会到挫败的感觉。 她不了解顾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直觉到对方并不是自己可以掌控、可以打败的人。 “妈,我今天好丢脸!我斗不过她!”魏芳越说越伤心。 裘翡看着魏芳这副一蹶不振的模样,有些诧异:“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那个同事的妻子不是被我拦住了么,我看她也不怎么样,几乎话就被我唬住了,脾气也容易调动。你说斗不过她,难不成她迟到去参加家宴,还给你难堪了?” 裘翡回想起路边遇到的那个姑娘,不禁摇摇头,“不至于吧,她看着也不像是连你都搞不定的人。” “妈,我搞错了人,我从头到尾都搞错了人!”魏芳哆哆嗦嗦地说。 裘翡:“嗯?” 魏芳在裘翡疑惑的目光中交代一切,说完她撇着嘴控诉:“我从一开始就处在下风,她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给自己找完借口,魏芳又泄气地瘫坐在地上,“妈,我是真的觉得对方有点琢磨不透。” 其实很早之前,魏芳对顾樱的印象很好,她并不是和谁都能聊得来,却和当时还是陌生人的顾樱一见如故。 她喜欢和顾樱说话,甚至冲动地把自己的私事讲给顾樱听,那时候她连顾樱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对顾樱是抱着好感的,尽管顾樱不愿意透露名字,她也对这个陌生人抱有好感。 可这一切的好感停止在科长家中见到顾樱的那一刻,从那之后,所有的好感全部加倍返还成恶意。 她仿佛受到了羞辱,顾樱没说一句话,只静静地和归希文站一起,就是对她的羞辱。 她满怀恶意地要惩罚对方,却发现自己惩罚不了对方,对方不是任她摆布的人。 “妈,我好失败。”魏芳把头埋进裘翡手掌。 温热的泪在掌心化开,裘翡啧啧嘴,“你呀,就是没栽过跟头,第一次遇到对付不了的人,就提前把自己吓破胆,你仔细想想,她这些操作,有什么难的呢,你是一时慌了阵脚,心态不稳而已。” 裘翡继续替魏芳擦头发,“以前那些小年轻来追求你,我就跟你交代过,让你试着谈一谈对象,你不听,你看你,现在一点经验也没有,稍微一点困难你就颓成这样。” “你也别泄气,你条件又不差,优势还是有的。” 听到这句话,魏芳猛然抬头,似乎注了一针强心剂,“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原本我以为他的妻子是那个漂亮大美人,还觉得自己外貌不占优势,可那个顾樱现在的条件完全不如我啊,从外貌上简直处处不如我,没哪一点能够和我相比。” 魏芳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自信,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她重振旗鼓,似乎又有了重新面对的勇气。 一旁的裘翡却越听脸色越沉重,“你说他妻子外貌没有优势?” “当然没有!” 魏芳站起身,兴致勃勃地朝着自己下巴比划,“妈,你知道么,她比我矮这么多。她人长得也不白,瘦瘦小小的,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劲都没有,和希文站在一起一点都不相配。”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当时很多家属妇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魏芳补充。 裘翡面色沉重地听完,瞧见魏芳那股高兴劲,忍不住泼冷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魏芳不明所以,“这怎么不值得高兴?”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掰不过顾樱,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外在条件的优势,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裘翡白她一眼,心里无奈地直摇头。 这个女儿,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她将话直白地问出来,“既然他们条件处处不相称,那你同事是怎么挑中她的?你同事条件这样好,为什么会选择和她结婚?” “她没有任何优势,却能和条件极好的人结婚,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这样一句话,问得魏芳半天答不上来。 仔细想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魏芳刚冒出来的自信心在体内摇摇欲坠,她哆嗦着嘴,半天才抖出一句话:“妈,那怎么办?” 裘翡没接话,眸子半睁着,眼里透出思索的碎光。 半晌,她拍拍魏芳的肩膀,嘴角冷笑,“这样吧,你以感谢你同事上次帮你的名义,把他们两夫妻请到家里来做客,我先会会她。” 魏芳刚想拒绝,裘翡已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给这件事画上句话。 魏芳愣愣地站着,开始思索明天上班怎么开口和归希文说这件事情。 第二天早晨去上班,归希文发现自己感冒了。 原因不是昨天淋雨,而是他光着膀子睡了一夜! 坐在工位上的归希文依旧不明白,他昨天明明光着膀子睡在顾樱旁边,怎么顾樱一晚上睡得极其安稳,没有脸红过一次呢? 奇了怪了,难道之前顾樱脸红,不是因为他光膀子? 归希文一大早坐在工位上,思绪飘远,喉咙发痒的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才逐渐回到现实。 旁边端着保温杯的秦长康听到这一声咳嗽,惊讶:“哟,怎么今天希文和小芳都感冒了啊,难不成昨天回去的时候你们都淋雨了?” 归希文下意识偏头去看魏芳,正对上魏芳看过来的眼神,归希文想起顾樱交代的话,快速撇开眼,问秦长康:“不是淋雨,是冻的,有没有药?” 秦长康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包板蓝根,“哎哟,就剩一包了,你看是给你还是给小芳同志?” 归希文望着秦长康手中的药,摆摆手,“得,我身体强壮,扛扛就过去了,不碍事。” 这言下之意,归希文没明确表示出来,秦长康却走到魏芳面前替他大声宣扬:“小芳同志,你瞧,这药是咱们希文同志好心让出来的,你一定得及时喝了啊。” 归希文:“……” 归希文正在心里嫌弃秦长康话多,魏芳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 “希文,上次你帮我的事情,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和顾樱一起来我家做客?”魏芳说得一脸诚恳。 秦长康在旁边打岔:“哟,什么事情啊,希文,你帮小芳同志做了什么,她还邀请你们小两口去她家里做客,这个诚意很大啊,你到底帮了她什么忙?” 归希文不便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只道:“你上次送了果篮,算是谢过了。” 这是婉拒。 偏偏魏芳不死心,“可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一个果篮表达不了我的心意,我是真诚想邀请你和顾樱去我家做客。” 一旁的秦长康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不过他瞧见魏芳那副卑微模样,有点于心不忍。 想起上次魏芳推荐卡车司机朋友给归希文搬家,还默默送台历给归希文,这些事情魏芳偷偷做着,归希文一点也不知情。秦长康顿时想为魏芳说几句话。 “希文啊,人家小芳都这样有诚意邀请你,你就答应了嘛,反正人家是邀请你小两口一起去,又不是邀请你一个人去,你怕什么?” 归希文脑海里想起顾樱之前的交代,他看着面前的魏芳和秦长康两人,最终只道:“我回去商量商量,到时候再给你回复吧。” 归希文有点作难,他觉得顾樱不会答应。 —— 顾樱在家里忙活,将大门和家里的窗户都打开。 这两天雨多,家里湿气重,她得全部打开通通风,不然屋子里一股闷气,怎么都散不开。 屋子里一通风,空气流通,窗外吹进来的风卷起桌上一叠报纸。 顾樱正捡着地上的报纸,门外响起敲门声。 刘晓梅拎着一打皮蛋,一包果糖和两斤豆皮,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顾樱放下手中的报纸,将人请进门,“晓梅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特意过来感谢你啊!”刘晓梅将东西放在桌上,指着其中的豆皮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挡挡水,凉拌一下,可好吃了。” “谢谢晓梅姐。” 顾樱笑着将豆皮收下,却没要那一打皮蛋和那袋果糖,“晓梅姐,以后你自己做的东西我乐意收,这种需要花费的,你别再送来。” 刘晓梅见顾樱不肯收,急了,“顾樱呐,你别跟我客气,你昨天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要是这点心意都不表达,那简直太过意不去了。” 刘晓梅是真心感谢顾樱,并不是做做样子。 昨天那个状况,她很感激顾樱能够站出来为她说话。这年头,多少人都怕麻烦找上身,自私自利的人多了,顾樱这样能出手相助的人,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顾樱推辞不过,收下了,但叮嘱道:“没有下次啦,你下次再送这种东西来,我是真不收。” 刘晓梅笑呵呵地应道:“好好好,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之前在科长家宴中,刘晓梅已经和顾樱相谈甚欢,这会儿两人在家里聊了几句之后,只觉得关系更加亲近。 刘晓梅往屋子巡视一圈,看见窗户全都打开着,立即明白:“你这是家里湿气重,通风呢?” “对啊,不过这种湿气也不太严重,以前在南城的时候,遇上回南天,家里潮得湿哒哒,衣服上都透着水汽,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说到这个话题,刘晓梅十分有发言权,“对对对,我家乡云城也是这样,到了北城这里,反而比较喜欢这边的天气。” 两人都是比较随和的人,话题也聊得来,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聊了几句之后,刘晓梅顾念家中的孩子,不得不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她拉着顾樱的手叮嘱:“你有空上我那儿去坐坐哈,我有小孩,没办法抽身太久,你看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有伴,你上我那儿去玩,可以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对不?” 顾樱满口应承下来。 在刘晓梅转身要走的时候,顾樱拉住她,突然开口:“晓梅姐,有句话我想让你帮忙带给长康哥。” 刘晓梅正准备离开,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愣,“你要带什么话给他?” “你就说,希文一直拿他当朋友,从来没有骗过他。” 顾樱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刘晓梅琢磨不透,她瞧见顾樱的神情并不严肃,反而有几分开玩笑的语气,一下子更想不明白。 但这句话里肯定有蹊跷。 刘晓梅试探着问:“顾樱呐,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长康哥和希文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 顾樱笑笑,安慰刘晓梅,“晓梅姐,你别多想,他们没什么矛盾,他们关系好着呢,我就是想让长康哥知道,希文一直拿他当朋友,不会骗他的。” 刘晓梅似懂非懂地回了家。 回家之后,她一直琢磨着这句话,可这句话表面上实在琢磨不出什么深刻的含义,难不成真如顾樱说的那样,其实没什么深刻含义? 秦长康下班回家,刚跨进家里一步,刘晓梅立即把他拉到一边,“我今天去了一趟顾樱家里,亲自感谢她。” “哦。”秦长康不以为意,给自己保温杯里添了一杯热水。 “她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可我琢磨半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刘晓梅神秘兮兮地说。 秦长康瞧着刘晓梅这种神神叨叨的态度,不禁笑起来,“什么话啊,这么难琢磨?” 刘晓梅小心地看了一眼门外,咳了咳,压低嗓子,“她说,希文一直拿你当朋友,从来没有骗过你。” 秦长康一愣,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刘晓梅一看,秦长康这表情明显不对,立即追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顾樱这话里是不是还有话?你快说啊,我琢磨半天都没琢磨出来,你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嗐,能有什么意思,顾樱这话啊,就是说希文对我好,让我也对希文好点呗。”秦长康恢复如常,神情自若地盖上保温杯。 “是这个意思吗?”刘晓梅搓着额头,细细思考。 “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别把人家想得太复杂了。” 刘晓梅“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秦长康这个说法,“那行,那你以后也对希文好点呗。” 看着刘晓梅不再纠结地转身去做晚饭,秦长康端起保温杯,面色沉重地走到阳台上,目光远眺着顾樱家里的方向。 顾樱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她怎么心思能够如此细腻? 她说希文拿他当朋友,从来没有骗过他,那是在拿话点他呢。那就是说,让他也不要骗希文。 他一向拿归希文当朋友,从来没有骗过归希文,如果真要算起来,也就是搬家时候卡车司机的事情和那副挂历的事情,他对归希文有所隐瞒。 这两件事情,都是魏芳交代他的,让他不要声张出去。 照理说,这种事情除了他和魏芳,应该没人会知道,连归希文自己都不知道,顾樱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那天在科长家宴的时候,魏芳把这两件事情偷偷当着顾樱的面炫耀过? 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顾樱为什么会知道。 秦长康心里直冒冷汗。 魏芳这个家伙也太不靠谱了,让他保密,自己却先透露出去,还是透露给顾樱这样关键的人物。 秦长康决定以后再也不帮魏芳打掩护了,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变得里外不是人。 这么吃亏不讨好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做。 —— 归希文回到家中,一眼瞧见桌子上的一大袋豆皮,以及旁边一打皮蛋和一袋果糖。 “今天谁过来了吗?”归希文边换鞋边问。 顾樱拿着扫帚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话道:“晓梅姐来过,说是感谢我昨天帮她,带了这些东西过来。” 归希文“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鼻子一痒,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 “你是不是感冒了?”顾樱狐疑地望过去。 “没有。”归希文否认。 顾樱放下扫帚,走到归希文面前,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你还说没感冒,温度都上来了。” 顾樱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感冒药,递给归希文,“药吃了,很快会好的。” 归希文诧异:“你哪里找出来的?” 他今天早上在家里找过,家里根本没有药。 “我上午去买的,见你早上有点咳嗽,买回来备用。”顾樱给他倒水。 归希文一听,拿着感冒药左看右看,心里乐呵呵的。 他今天早上起来,为了不吵醒顾樱,喉咙里冒出好几股痒意,都被他极力忍下了,也就忍不住的时候轻轻咳过一声而已。 没想到啊没想到,顾樱听他咳嗽一声,立即去给他买了药。 归希文喜滋滋盯着那盒感冒药,爱不释手。 顾樱倒完水,一转头,瞧见归希文还没将药取出来,忍不住开玩笑:“你怕喝中药,难道连西药也怕?” 归希文:“其实我是有点舍不得吃。” 顾樱:“……” 什么毛病啊这是。 在顾樱奇怪眼神的注视下,归希文不情不愿地将药拿出来,吞了两颗。 盯着归希文吃了药,顾樱收拾一下,准备回大院里吃完饭。 归希文瘫坐在椅子上不肯动身,“我没胃口,不想吃饭。” 顾樱拉着他,“感冒了更要按时吃饭,不然只会更严重。” 归希文被顾樱拉着回到大院里,张冬玲正等着他们回来,归向荣依旧坐在沙发上淡定地看报纸。 顾樱将手中的皮蛋和豆皮交给张冬玲,“妈,这是家属楼里的邻居送过来的,豆皮和皮蛋都可以凉拌。” “哟,这才没搬去多久,咱们小樱就和家属楼的邻居处得这么好了?”张冬玲笑呵呵地接过东西,不满地朝归希文瞥了一眼。 “听说啊,张阔这回升了车间主任呢,要算起来,张阔可是厂里最年轻的车间主任,这小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张冬玲说完,瞥了一眼归希文,见他无动于衷,又提高音量道:“人家现在不仅自己升了车间主任,还把张涛也提成了车间里的组长,张涛以前忒不上进,现在跟了张阔,倒是有长进了。” 归希文猛然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出刺耳的声响。 “今天没胃口,先回去了。” 归希文转身往外走,张冬玲朝一旁的归向荣使眼色,“你瞧你瞧,现在你儿子说都说不得,说一两句就翻脸。” “谁让你尽挑一些他不喜欢的话说。”归向荣边说边取下眼镜框。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忠言逆耳你懂不懂,你整天就知道维持父亲的好形象,怎么不和希文聊聊他工作上的事情?”张冬玲叉腰反驳。 眼看家里又要一顿暴风骤雨,顾樱追出去,“妈,我也不吃了,我去看看希文。” “哎哎哎,”张冬玲想叫住顾樱,顾樱一转身溜得没影。 张冬玲重重叹了一口气,站在门口怅然若失,回头望了厨房一眼,闷闷道:“做了一桌子菜,谁吃啊。” 归希武刚从房间里钻出来,完全不明白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他陡然听到这一句,大声嚷嚷:“我吃啊,一桌子菜我都能吃下!” 张冬玲回头瞪着归希武,“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归希武:“……” 他招谁惹谁了嘛。 顾樱出门,追上大院里的归希文。 “你真不吃晚饭了?” 归希文双手揣兜,冷着脸找借口:“不吃,反正她做得也不好吃。” 顾樱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没提刚才张冬玲的话,只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要是好吃呢?你吃不吃?” 归希文看着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顾樱没答话,朝他眨眨眼,“你等我一下。” 顾樱跑回娘家,过了好一会儿,她提着食盒过来,炫耀似地说道:“我让我哥特意为你炒的,大厨的手艺你可不能再挑剔了,我们带回家吃。” 归希文没想到顾樱还特意让她大哥炒菜,刚才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他提着食盒,高高兴兴地回家。 食盒里放着三道家常菜,归希文一一摆出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大哥手艺真不错,又精进了。” 顾樱她大哥在工厂食堂里做大厨,归希文以前偶尔在食堂吃过饭,知道她大哥的手艺不赖,不过好久没吃,总觉她大哥手艺又进步了,比以前吃过的更好吃。 顾樱见他吃得高兴,把一大半米饭留给他。 归希文明明在感冒期,没有胃口,这次却吃得比平常还要多,他吃饱喝足,拍拍肚子,满意地凑到顾樱耳边,“要不,咱们以后都去你大哥那儿蹭饭吧?” 顾樱推开他,呲笑:“我大哥很忙的,哪有时间天天做饭,平时都是我妈做饭,你别想顿顿都吃到我大哥开的小灶。” “这样啊。”归希文有些遗憾。 他啧啧嘴,望着桌子上的空盘,嘴里满是回味,要是他妈的手艺有顾樱她大哥那么棒就好了,他饭量估计都得增一增。 过了两天,归希文下班回家路过大院,偶然遇到顾樱她大哥顾承志。 顾承志推着三轮车往大院里走,三轮车上摆着一堆大白菜,旁边还有一小堆胡萝卜。似乎刚从外面采购回来,正准备把这些蔬菜运到工厂食堂。 归希文脚踩地,撑住自行车,热情地道谢:“大哥,谢谢你前天开的小灶。” “前天晚上我感冒了,那会儿胃口不好,要不是你的手艺,我还真吃不下饭。”归希文说完这段话,很快又踏上自行车走了。 顾承志站在原地,一脸懵。 他什么时候给归希文开小灶了? 他怎么不知道! 第31章 试探 归希文感冒了好几天。 张冬玲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归希文偶尔咳嗽两下, 才知道归希文感冒了,然而那时候归希文的感冒已经快要痊愈。 张冬玲在桌子上叨叨:“难怪你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我都没瞧见你添过饭。” 归希文不添饭并不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他望着满桌子的菜, 不知不觉开始回味顾樱她大哥的手艺。 由奢入俭难啊, 估计得缓好几天他才能恢复平时的饭量。 归希文无奈地望向顾樱,企图让顾樱说服她大哥再次开小差, 奈何顾樱没明白他眼里的意思, 他只得收回视线,闷头吃饭。 一旁的张冬玲叨叨完,又说:“前两天张阔不是升了车间主任么, 今天他那新房也下来了,好多人过去看呢,希文, 你待会儿要不要带着小樱过去看看?” 归希文眉头一皱,“不去, 这有什么好看的。” 张冬玲不满地瞥他一眼, “你看你这话说的, 这不图个喜气嘛,你那天搬家, 大家不也都嚷着要去你新房看看么。” 归希文咳了一声,不接话。 周围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桌子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神色各异。 眼见氛围又沉下来,归向荣替张冬玲夹了一筷子菜,“你好好吃饭。” 张冬玲见气氛不太对劲,立即改口:“行吧行吧, 你爱去不去,我也就随便提一提而已。” 吃完晚饭,归希文没有多待,等顾樱检查完归希武的作业,两人便准备回家。 夏夜的晚风吹在脸庞,带着温热的潮湿的触感,归希文扯了扯身上汗衫,停下脚步等待后方的顾樱。 出门之前,顾樱被张冬玲叫住,不知道两人倚在门框边偷偷摸摸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归希文看着顾樱小步跑过来的身影,问道:“妈又跟你说什么呢?” 顾樱眉眼流转,直言:“她问我,你是不是还是没法对面明雪。” 归希文:“……” 归希文无奈:“我不去看她新房子就是没法对面她吗?我只是没这个闲工夫而已!” 话音一落,周围闹哄哄的一群邻居走过来。 “哎呀希文,你过来吃饭啊,吃完了吗,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张阔的新房吧。” “希文啊,你上次不也搬了新房么,你过来评判评判,是你们单位的新房好,还是我们厂里的新房好。” “来都来了,顺便去看一下呗,就当是饭后散散步啊。” 周围邻居一顿抢白,归希文半天没应承,他转头看向顾樱,顾樱摊摊手,“你看我干嘛,你要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自己做决定,别看我。” 顾樱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归希文脸上发烫,想起刚才张冬玲的话,归希文顿时深吸一口气,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没法面对明雪,他拉住顾樱的手,“走,看就看嘛。” 归希文拉着顾樱,两人跟着大部队,走在人群最末尾。 张阔和明雪的新房就在大院里面,只不过以前那些邻居都住在大院的东边,现在新修的房子在大院的西边,走过去得费点脚力。 快要走到张阔和明雪的新房时,归希文望着前方修建得崭新的房屋,脚步一顿,兀自笑了。 他返身,拉着顾樱往回走。 顾樱跟上归希文的脚步,抬眸觑他,“不去看了?” “不去看了。”归希文坚定地说。 他想明白了,他能不能面对明雪都不需要他去证明,越急着证明,说明越是在意。明雪的新房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原本对别人的新房就不感兴趣。 因为是明雪的新房所以才去参观,以彰显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明雪,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新房里,明雪望着窗户外面蜂拥而来的人群,有一刹那的愣神。 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归希文和顾樱的身影。 明雪呼唤张涛,“张涛,你过来看看,你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你的熟人?” 张涛正帮着挪动桌子,听到明雪的召唤,走到窗户边,仔细张望两眼,笑道:“这不都是熟人吗?都是大院里的邻居啊。” 明雪一噎,直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瞧见归希文和顾樱在里面?” “啊?希文和顾樱也来了吗?”张涛俯下身仔细看着窗外那群慢慢走近的人,“没有啊,我没看到,是不是光线不太好,你眼花了?” 明雪悻悻地收回眼,“可能的确是我看花了眼,以归希文的脾性,恐怕打死他都不会过来看我的新房。” 张涛一听,咳了两声,赶紧找借口开溜:“桌子还没摆好呢,我去摆桌子哈。” 张涛并不愿意和明雪聊归希文,他急急忙忙跑回桌子边,做一个合格的搬家工具人,刚要挪动桌子,张阔不声不响走到他身边。 “你刚才说顾樱,”张阔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和归希文也过来了?” “没有呢,估计是明雪看花了眼。” 张涛也并不愿意和张阔讨论归希文,他赶紧转移话题,“你这桌子到底准备摆在哪里啊?” 张阔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才指着房间里的角落,“放那里吧。” “好嘞。”张涛得令,一把将桌子扛到角落。 刚放下,外面闹哄哄的人群一拥而入,整个房子顿时热闹起来。 张涛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当时归希文搬家的时候,这群人也是这样闹哄哄的,恨不得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得仔仔细细。 “哎呀呀,这房子空间大呢,两个人住很宽敞啊。” “厂里新修的房子真不错,比咱们东边的老房子好多了。” “哟,还有卫生间呢,真方便啊。” 大家热热闹闹,叽叽喳喳地在房子里发出评价与感叹,张阔嫌吵,去外面搬东西。 张涛倒是习以为常,他抽空靠在空旷的客厅窗户边上抽烟,一缕白烟吐出,很快消失在夜空。 一根烟抽完,张涛踩灭烟蒂,正要离开,突然听见隔壁房间的阳台上传出两个阿姨细小的讨论声。 “啧啧,这房子没有希文他家里的房子好,空间也比不上希文家里。” “谁说不是呢,看来大家说的没错,林业部的待遇的确好,分的房子比咱们厂里的好多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希文好歹是高材生,分的房子能差吗?” “那你要这么说,张阔最近不是当了车间主任么,他分的房子不应该比平常的好一些么?” “可这房子申请的时候张阔还没当上车间主任呢,唉,说到底啊,这多亏了明雪她爸。” 声音骤然小下来,讨论却还在继续。 “说起这个,我还挺心疼明雪的,这姑娘的命比不上顾樱的命啊。” “人家顾樱这样的条件都能跟着希文过好日子,明雪这样好的条件,却处处过得不如顾樱。” “明雪她是得亏有个好爹,不然肯定要过苦日子的。” “嗐,这都是命数,这也都是明雪她自己的选择,说不好。” …… 尽量压低嗓音的阳台上的讨论声,不只张涛听见了,站在房间门口的明雪也听见了。 明雪阴沉着脸,原本搬新家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她最恨这些不明真相的人随意揣测她的选择和生活。 命不好?比不过顾樱? 呵,这群人懂什么! 她以后是要成为首富太太的人,这群目光短浅的人,大概不会猜想到张阔以后的成就吧。不知道等到张阔成功的那天,这群人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至于顾樱,顾樱能有什么好结果? 归希文是个活不长的命,等归希文一撒手,顾樱这样的条件,想要二婚再找个好的,简直难上加难。 明雪忍住情绪,只在心里嗤笑。 忍一忍,再忍一忍。 等到张阔混出头,这群人迟早要过来巴结她。 到时候她一定要让这群人看看,到底谁才是命好的那一个! 明雪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眼里满是不屑。 张涛站在客厅的窗户边听了好一会儿墙角,只觉得好笑。 第二天和归希文一起去饭店吃饭时,张涛把这件好笑的事情讲给归希文听,“你说奇怪不奇怪,上次你搬新家时,这群人不是说顾樱和你不相配,迟早会离婚么?” “这次明雪和张阔搬新家,他们又说明雪的命不如顾樱的命好。他们好像就见不得人好似的,总是不盼点好事,瞧见谁家有喜事,总要找点坏事出来。” 张涛和归希文坐在饭店的角落,周围都是一些陌生人,不太熟悉的面孔,张涛说话顿时放肆起来,也没控制声音,对面的归希文听得清清楚楚。 归希文没接话,只问:“你昨天也在帮张阔搬家?” 张涛一愣,解释:“再怎么说,人家也特意提了我升组长,我帮忙给他搬搬家,那都是小事。” 归希文“嗯”了一声,不再有下文。 张涛见状,一拳轻轻打在归希文的胳膊上,“嗐,你别多想啊,张阔特意提我当组长可是有原因的。他升车间主任,咱们车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气呢。大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是背地里有话啊。” “张阔要是没娶明雪,就他这个拼劲,再过两年也能当上车间主任,但坏就坏在他娶了明雪,娶了明雪不久后又升了车间主任,这闲话就多了。” “你是不知道啊,小小的一个车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勾心斗角,张阔要是不提我上去做组长,恐怕帮他说话的人一个都没有,给他使小绊子的人倒是一箩筐。” “所以呢,我也就这个机会攀一攀咯,反正在咱们车间里总要站队,我也只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说到这里,张涛端起面前的可乐,敬归希文:“别说其他的了,谢谢你今天特意请我吃饭为我庆祝,等以后我再往上一步,我一定请你吃饭!” 归希文定定望着张涛,突然觉得张涛似乎真的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以前张涛跟在他身边,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总是一天一天混着日子,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现在张涛开始为自己打算,也开始为自己谋划,知道怎么做是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他不再是那个毛头小子,他有了作为成年人的稳重。 都说男人是在一瞬间长大的,张涛可能也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悄然蜕变成大人。 归希文有些感慨,拿起可乐碰杯,“好,我等着这一天。” 两人吃饱喝足,归希文付了帐。 刚出饭店,迎面碰见科长郑强华带着一位客人往饭店里走。 归希文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两人点头示意,并没有多聊。 张涛跟着归希文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郑强华的身影,他瞧见郑强华的口袋上别着的那支钢笔格外眼熟。 “哎哎哎,希文啊,你们领导口袋上的钢笔,是不是你送给他的?”张涛八卦地问。 “是。”归希文点头。 张涛顿时眼里冒星星,“哇,你们科长把你送的礼物随身携带吗?希文呐,你这是深受领导喜爱啊。” 归希文没接话,只问:“一般情侣都去哪里约会?” 张涛还沉浸在羡慕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呆呆地重复:“一般情侣约会的地方……哎?等等,情侣约会?” 张涛猛然回神:“希文,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错吧?” 归希文面无表情地重复:“你没听错,我是问,一般情侣约会都会去什么地方?” 张涛狐疑地看向归希文:“你该不会……” 不会,归希文不是那种结了婚还搞外遇的人。 “那你是要和顾樱约会?”张涛问出心中的猜想。 归希文没否认。 张涛无语摊手,“老天啊,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一套?” 吐槽归吐槽,张涛还是老老实实给出建议:“一般小情侣都是去长湖公园那里,少数去咖啡馆,但是咖啡馆这种地方不仅得花钱,而且气氛很闷,不如去长湖公园逛逛,还能看看自然风景。” “好的,谢了。”归希文熟记于心。 看着归希文并不太熟练的样子,张涛很不放心。 想起归希文几乎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张涛顿时更加不放心。 他小心翼翼地对归希文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不,我陪着你们去吧?” 归希文瞥他一眼:“大白天的,我们不需要电灯泡。” 张涛:“……” 回到家中的时候,顾樱正俯在水槽边洗抹布。 归希文走过去,将抹布接过来,“我来吧,水凉,你少接触点。” 顾樱没推推辞,她听话地交出抹布,转身去打扫客厅。 归希文站在水槽边,心里不断酝酿,想约顾樱出去走走。 这个想法不是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有天他下班回家的时候,瞧见街上一对年轻夫妻,站在卖冰棍的小摊前,手挽着手,十分有爱地挑选冰棍。 男人趁着女人不注意,拿起冰棍调皮地在她脸上冻了一下,女人受惊吓,又笑又气地拍打男人的胳膊。两人嬉笑的画面一直印在归希文脑海中。 他和顾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轻松惬意又有爱的时刻。 就在那个时候,归希文顿悟,他得多带着顾樱出来走走。 归希文回头望着客厅里的顾樱,良久,开口道:“你周末……” 说了三个字,卡住。 顾樱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疑惑地望向归希文,“你刚才说话了吗?” “没有。”归希文摇头,不自在地转过身。 心里暗暗自责:不就是约人出去么,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归希文深吸一口气,鼓足气出声:“顾樱,你这周末有空吗?” “有啊。”顾樱自然地接话。 她哪周都挺有空的。 “哦,那咱们……”话到一半,归希文愣住,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归希文将抹布放在一旁,急匆匆地走进客厅,“对了顾樱,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顾樱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看向归希文:“什么事?” “前两天魏芳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差点忘了,她说她想请我们这周末去她家里做客,你愿意去吗?” 顾樱一愣,只问:“她为什么想要邀请我们过去?” “她说是因为上次王三那件事情我帮了她,她要感谢。” 归希文小心翼翼瞧着顾樱的脸色,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愿意去,那我就说我有其他事情,推脱掉。” “去啊,反正有空。”顾樱接话。 “真要去吗?”归希文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顾樱的真实想法。 他始终记得顾樱上次和他的交代,顾樱让她少和魏芳接触,顾樱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干涉别人的人,她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顾樱只是淡然一笑,“人家魏芳特意邀请我们两人过去,她是你同事,总得给个面子不是吗?” 王三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魏芳这时候才想起来要郑重感谢,邀请她和归希文去家里做客,要说这其中没点什么,她还真不相信。 不过既然魏芳开了这个口,她没理由不答应,她倒是想看看,魏芳要耍什么把戏。 “她邀请我们这个周末过去吗?”顾樱问。 “嗯,她说的就是这个周末。”归希文回想一遍,确信自己没说错。 “那你回话,这个周末没空,下个周末也没空,我们下下个周末才有空。”顾樱淡然地说。 归希文心里一愣,没太明白顾樱的意思。 明明这个周末大家都有空,下个周末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怎么顾樱偏偏要推到下下个周末呢? 归希文动了动嘴唇,想问问原因,犹豫两下,忍住了。 过了几秒,他实在没忍住,出声询问:“为什么?明明我们这周和下周都有空,为什么下下个周末才过去?难道你有其他事情?” “没有。”顾樱说。 眼看归希文脸上更加疑惑,顾樱也没解释,只说:“你就这么回复吧。” 归希文还在心里纳闷,顾樱很快转移话题:“你刚才问我这周末有没有空的时候,应该不是要说这件事请吧?” 归希文一愣,立即收回所有瞎想的心思,心情变得局促起来,“额、嗯、那个、我刚才是想说,周末的时候,咱们去长湖公园走一走怎么样?” 归希文说完,生怕顾樱不答应,赶紧给自己找补:“你看你一直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时间去外面走走,多无聊。现在公园那个湖里面的荷花都开了,风景很不错的。” “而且那边空气更好,你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不错,还有那边的……” 话没说完,顾樱答应:“好。” 归希文接下来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他收回那些啰哩啰嗦欲盖弥彰的话,脸上不知不觉爬满笑意。 因为顾樱答应了周末要去长湖公园走一走的缘故,归希文接下来的两个工作日都过得十分愉快。 时间仿佛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便迎来周末。 天还没亮,心情高兴的归希文早早从睡眠中醒来,这一醒,就再也没睡着。 旁边的顾樱侧睡着,身上盖着的薄薄被子勾勒出凹凸的曲线。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旖旎风光,只是清早的身体格外令人躁动不安。 归希文盯着侧睡着的顾樱,清醒着的眸子逐渐变得浑浊。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轻轻侧过身子,打算不再看顾樱。可脑子里却挥之不断地出现顾樱的身影,片刻之后,他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浑浊。 忍无可忍,他坐起身来。 异常兴奋的归希文从床上起来,精力旺盛的他无处释放,只得俯在客厅里做俯卧撑。 顾樱起床,迷迷糊糊走到客厅,看见光着膀子正吭哧吭哧做俯卧撑的归希文,她揉了揉眼,只觉得眼前一幕格外不真实。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顾樱懵懵地问。 满身是汗的归希文吐着浊气,“有一会儿了。” 顾樱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忍不住感叹:“精力真好。” 一大早起来就做俯卧撑,这身体素质也是没谁了。 两人吃过早餐,趁着上午的阳光并不太毒辣,休息一下之后便朝着长湖公园出发。 归希文照例摆出自行车,一脚跨上去,示意顾樱落座。 等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后座上有了重量,他轻轻回头,瞥见顾樱那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自行车车座的架子,心里莫名一动。 顾樱始终不肯圈住他的腰,哪怕是抓他衣服,她也不愿意。 她从来就只抓着车座的架子,不轻易挪动位置。 归希文垂着的眼眸莫名变得深沉。 唉,慢慢来吧。 长湖公园并不算远,若不是考虑到顾樱身体不太好,不适合走太多的路,他其实是不用骑车过来的。 两人把车停在公园门口,旁边一位大爷过来检查,叮嘱归希文,让他锁好车。 归希文把车钥匙放进口袋,带着顾樱往公园里面走。 公园里面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大家亲昵地手挽着手,靠在一起。 有些情侣依偎着坐在临湖边的长椅上。有些没占到位置,直接背靠背坐在草坪上。还有些铺了一层布,放在杂草堆里,遮遮掩掩的,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在这样浓情蜜意的环境下,两个人要是不牵着手,实在不像话。 归希文看着走在他前面一步的顾樱,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他伸出手,慢慢朝着顾樱小手的方向前行。 哪知顾樱突然转过身,定定看着他,问道:“你回复魏芳没有?” 归希文刚伸出去的手被华丽无视,趁着没人在意的时刻,他悻悻把手收回来,道:“回复过了。” “哦?那魏芳是怎么跟你说的呢?”顾樱追问。 归希文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她先是向我确定这周是不是真的没空,然后她说她回去想想,看看下下周是不是没有其他什么安排,过两天再给我回复。” 当时归希文正在为周末来长湖公园的事情而高兴,他并不太记得魏芳的表情,只大约记得魏芳是这样回复的。 “是吗?”顾樱听闻,眸子逐渐沉下来。 看来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魏芳家里还有个给魏芳出主意的人。 王三的事情过了好一阵子,魏芳突然要这样郑重感谢,本来就有些奇怪。顾樱当时就开始怀疑这不是魏芳的意思,果然试探一下就试出来了。 如果真是魏芳想邀请她和归希文,魏芳就该对自己的时间有清晰的规划,不会过两天再给回复。 需要过两天再给回复,只能是魏芳需要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看来下一趟去魏芳家里,不会很轻松啊。 归希文瞧见顾樱沉着脸,半天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他趁机悄悄伸出手,正要一把抓住顾樱的手,沉浸在思考中的顾樱突然回神,愣愣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归希文毫不犹豫把伸出来的手自然在空中画了个圈,最后落到头皮上,“我头上痒,挠痒痒呢。” 顾樱却盯着他,直言:“你想牵我的手?” 归希文:“……” 得,白遮掩了。 归希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干脆承认:“对。” 顾樱望着他,眸子里起初是不解,后来是疑惑,最后变成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笑吟吟地伸手牵住归希文,顺势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 那一瞬间,归希文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兴奋的情绪达到顶峰,归希文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这么活跃,他现在看着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然而,这种情绪在下一秒看见张阔和明雪的时候戛然而止。 张阔和明雪站在不远处,两人手牵手着手亲昵地从公园外面走来,这两人显然也是周末过来公园放松的一对。 张阔牵着明雪走过来,两人也都看到不远处的归希文和顾樱。 说起来,他们并不算熟悉,但又不是陌生人。 打招呼显得太熟络,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个份上。不打招呼又显得太生疏,他们毕竟是一个大院里的人,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现在四目相对,情况有些尴尬。 顾樱先反应过来,她牵住归希文,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归希文轻飘飘地走开。 明雪看着顾樱这副无视人的模样,愣在原地。 她用力捏了捏张阔的手掌,小声嘀咕:“你看她,什么德行,以为嫁给归希文就了不起啊,现在都学会看不起人了,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明雪抱怨完,抬头瞥了一眼张阔,张阔沉着脸,眸子里黯淡无光。 明雪以为张阔也被顾樱这副故作高傲的模样气到,她宽慰张阔:“你别生气,你放心吧,她神气不了多久的,迟早会有她哭的那一天。” “别说了。”张阔冷冷打断明雪的话。 明雪见张阔兴致不高,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只拉着张阔往另一边走,“算了,我们别和他们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张阔任由明雪拉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言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不见张阔和明雪的身影,顾樱自然而然地将牵着归希文的手放下来。 她饶有深意地望向归希文,调侃:“原来你早就知道明雪和张阔站在后面啊,我都没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突然要牵我的手。” 会错意的顾樱又补充:“下次这种情况,你直接牵手就行,不用犹豫。” 归希文:“……” 完全被误解的归希文心情十分不爽,立即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 顾樱一双清澈的眼眨也不眨盯着他,“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是、是……”我想牵你的手。 这句话终究没能完整说出来,归希文很是懊恼,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了。 湖里的荷花的确开得鲜艳,成团成团的粉色荷花浮在绿色荷叶上,一眼望过去,就像诗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样的场景。 顾樱来了兴致,拉着归希文走到湖边,兴致勃勃:“你说的没错,荷花开得很漂亮啊。” 原本独自懊恼的归希文瞧见顾樱脸上的笑容,心情稍稍回转。 也行吧,只要顾樱开心,那他也挺开心。 归希文陪着顾樱看了一上午荷花,顾樱后来累了,说要回家。 归希文因为刚开始那个误会,兴致一直不太高,顾樱想要回家,他也不想多待,骑着自行车带顾樱回去。 路过商业街的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顾樱突然敲了敲他的脊背。 归希文紧捏刹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将自行车停下来,回头疑惑地望向顾樱:“怎么了?” 顾樱指着商业街里面的店铺,道:“我要买些东西。” “买什么?我在这里等你还是陪你一起过去?”归希文抓着车把手问。 “一起过去吧,给你买的。”顾樱说。 “啊?给我买?买什么东西啊?”归希文一边利索地推着自行车,一边好奇地看向顾樱。 顾樱居然要给他买东西,顾樱是不是要送他东西呢? 他生日还有很久,应该不是送生日礼物。 他现在工作上也没有什么升迁的喜事,应该也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庆祝。 那顾樱平白无故给他买东西做什么? 归希文想是这样想,心里却莫名高兴起来。 顾樱平白无故要替他买东西,不是更能显现出她对他的重视吗! 很好,顾樱非常重视他! 不过商业街里面各种各种的东西,顾樱到底要给他买什么呢?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归希文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甚至已经开始猜想顾樱同意来公园,是不是就是想着给他买东西。 正胡乱猜想间,顾樱脚步停了下来,归希文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他一抬头,瞧见面前的内衣内裤店,脸色煞白。 难道,顾樱是要帮他买内裤? 归希文扯着顾樱的袖子,支支吾吾:“你、你难道是要给我买、买内裤?” “嗯,我看到你就剩两条了,一直没买,今天顺路,正好买了吧。”顾樱说得无比坦然,脸上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潮红。 她怎么可以这么淡然,这可是给他买内裤啊! 顾樱一点都不害羞的吗? 归希文满脸通红地拒绝:“算了,我自己去买吧,你不用进去。” 顾樱不明所以,“哦,好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归希文紧抿着唇,走了两步,回头瞧见乖巧站在店门口的顾樱,咬咬牙:“算了,你还是跟着一起进来吧。” “哦。”顾樱听话地跟上。 店里一对老夫老妻在经营,老婆婆看见顾樱和归希文进门,很识趣地没有立即走过来。 顾樱站在各式各样的男士三角内裤前,有些拿不定主意,问旁边的人:“你要买多大的,这个吗?” 归希文瞥了一眼顾樱随手一指的内裤,“不行,小了。” “那这个呢?”顾樱指着大一号的内裤问道。 归希文心里发毛。 太怪了,太奇怪了! 顾樱和他一起买内裤的场景简直太奇怪了! 归希文硬着头皮拿起更大一号的两条内裤,利索地走到柜台结了账,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铺。 顾樱看着他如此迅速的动作,慢慢跟出去。 出门之前,老婆婆笑着对顾樱道:“你们是新婚夫妇吧,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们家那位还挺害羞呢。” 顾樱一愣,朝着门外归希文的身影看了一眼,淡淡笑起来。 原来刚才他别别扭扭的举动,是在害羞啊。 第32章 新衣 回到家中, 顾樱看到归希文安安静静站在水槽边洗裤衩子。 洗完裤衩子,他用衣架撑起来,晾在阳台外面。 顾樱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两天晚上风大, 你还是晾到里面吧。” 归希文闻言, 想起上次裤衩子被风刮走的悲伤经历,默默把两条内裤移到室内。 顾樱看着他这副闷头闷脑不说话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别扭劲格外厉害。 她从抽屉拿出软尺, 拦在正要进房间门的归希文面前,“我量量你的尺寸。” 尺、尺……寸? 刚洗完内裤的归希文华丽丽地想歪了, 他心里一个激灵,忙不迭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地望向顾樱:“你要量哪里?” 顾樱坦然:“量量你的胳膊、你的肩宽、你的腰细……”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归希文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你量这些做什么?” 顾樱指着放在客厅角落里的缝纫机,“总不能让它一直待在那里吃灰, 我也该用一用了。” “啊?这么说来, 你要给我做衣服?” 后知后觉的归希文满心欢喜地望着顾樱,“你真的要给我做衣服?” “嗯呐,所以你还让不让我给你量?”顾樱说着拉开软尺。 “让让让, 你随便量,想量哪里量哪里!”归希文上前一步跨到顾樱面前, 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 一副任由她处置的表情。 顾樱看得想笑, 抿住唇, 慢慢把软尺贴在归希文的胳膊上、肩上、腰际…… 顾樱的动作很轻柔,她手指仅仅贴着衣服表层,也不用力, 像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撩起一串涟漪之后不负责任地飞远。 归希文莫名觉得身上有点痒,尤其是顾樱在他腰间门测量的时候,那手指仿佛并不是给他量尺寸,而是故意去挠他痒痒。 归希文忍不住闷哼一声,腰间门不自在扭动一下。 顾樱察觉到这个细小的动作,抬头望他,“你怕痒?” “不怕。”嘴里否认的归希文身体又很诚实的偏动一下。 “你分明就是怕痒。”顾樱含着笑意笃定地说。 归希文:“……” 好吧,他有点怕。 顾樱加快手中的速度,测量几下,记下数据,很快完事。 等顾樱测量完,归希文顿时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痒,他不自在地扭动全身,恨不得全身上下都能挠一遍。 顾樱记完数据,回头一看,归希文表情狰狞,全身扭曲,仿佛憋痒憋得极其难受。 “要不要我帮你挠挠?”顾樱好意出声询问。 “不用!”归希文又快又狠地拒绝。 他有预感,这顾樱过来帮他挠痒痒,只会越挠越痒! 趁着情绪还没有蔓延开,归希文躲进房间门,自己给自己搓了全身。 自从顾樱张罗着要给归希文做衣服,归希文就把这事记在了心上,每过半天就要问一下顾樱的进度。 顾樱想笑,“我还要去选料子,买回料子之后要制版,然后裁剪,后面还要加工,这么多步骤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 “啊?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归希文顿时有些泄气,“那我什么时候能穿上你做的新衣服?” “没事,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做起来不需要太多时间门,一周之内可以做好。” 听到顾樱保证一周之内能够做好,归希文顿时来了精神,他怕顾樱嫌他烦,憋了半天没提这个事情。 等到回大院吃饭的时候,归希文终于忍不住,又凑到耳边问了顾樱一句:“现在料子选好了吗?” “选好啦。”顾樱小声道。 张冬玲瞧见餐桌上说着悄悄话的两人,不禁开口调侃:“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这么小声,不想让我们知道啊?” “没什么,就是顾樱她要给我做套衣服。”归希文的语气稀松平常,脸上却是遮盖不住的得意之色。 张冬玲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哟,小樱要给希文做衣服啊?希文衣服也不少,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希文做衣服?” 归希文一听,不满地瞟了张冬玲一眼,“妈,我衣服很多吗?” 张冬玲偏不看归希文的脸色,“多,怎么不多,衣柜都塞不下了。” 归希文:“……” 多是挺多,但是没有顾樱亲手做的啊! 桌上的几人就着顾樱要给归希文做衣服的话题展开热烈地讨论,氛围一片和谐。 在这样一片和谐的气氛中,一直没插话的归希武突兀地在话题中间门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我明天有家长会。” 热烈讨论着的张冬玲静默一秒,“哦,知道了,明天我过去。”随后又开始加入讨论。 被无视的归希武摆摆筷子,闷闷道:“我不想让妈过去。” 桌上的讨论戛然而止,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忤逆张冬玲的归希武。 张冬玲被归希武这样反常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以往的家长会,基本上都是她去参加,因为归向荣和归希文没有时间门,她是最闲的那个人。 以前归希武也没说不想让她参加,怎么今天偏要拒绝? 张冬玲对归希武这种莫名的行为感到疑惑又气愤,“你不想让我参加,那你想让谁参加?你爸和你哥可都没空!” 归希武圆溜溜的眼睛扫了一眼餐桌上的归向荣,又扫了一眼归希文,继续放肆:“我也不想让他们参加。” “你不想让我参加,也不想让他们参加,那你到底想让谁参加!”张冬玲气得吼出声。 吼完,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望向桌子上唯一没有被提名的顾樱。 循着张冬玲的眼光,归向荣和归希文也都看向顾樱。 顾樱一愣,在大家震惊的眼光中,她听到归希武细小又坚定的声音:“对,我想让大嫂参加我的家长会。” 张冬玲:? 归向荣:? 归希文:? 桌上的三人目光在归希武和顾樱身上来回流转,心里都不明白,顾樱和归希武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以前归希武这小子不是最不喜欢顾樱的吗? 归希文最先回过神,反驳:“不行。” “为什么不行?”归希武气呼呼地揣紧小手,质问。 “你大嫂要给我做衣服,没时间门参加你的家长会,还是按惯例,让咱妈去参加你的家长会吧。” 归希武不服气地嚷嚷:“你又不是大嫂,你不能替她做决定,我只要大嫂同意就行了,大嫂,你愿意替我参加家长会吗?” 归希武一双期盼的眼睛朝顾樱望过来,眼里满是真诚的恳求。 顾樱淡淡垂眸,应答:“行啊,我替你去参加。” “好耶!” 归希武计谋得逞,开心地原地转圈。 第二天顾樱早早来到厂区大院,归希武在学校门口等着她。 刚见面,顾樱也不遮掩,直问道:“说吧,你在学校又闯什么祸了?” “没闯祸。”归希武不满地否认。 顾樱盯着他,呲笑:“你别骗我了,你要是没闯祸,你会让我来参加你的家长会?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你爸妈和你哥知道,对不对?” 被说中心事,归希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樱望着他的神色,猜测:“你不会还在继续逃课吧?” “不逃课了,我早就不逃课了!” 归希武大声否认,否认完,他声音越降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地表露真相:“这次大考我没考及格。” “哪门功课没及格?”声音太小,顾樱以为自己没听清。 归希武扣着手指,支支吾吾:“所有。” 顾樱一愣,“所有功课都没及格?” “嗯。”归希武诚实点头。 顾樱:“……” 难怪不敢告诉家里人呢,家里人要是知道了,归希武怕是避不了一顿胖揍。 顾樱面无表情地走向办公室,走了几步,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归希武,“不对啊,我平时见你作业写得都不错,怎么考试能考这么差?” 归希武这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了,如实托出:“我平时的作业都是抄咱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同学的,当然写得不错。” 顾樱:“……” 血压突然有点高。 顾樱迈着步子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归希武的班主任马老师抓住顾樱的双手,一顿唠叨。 “希武这孩子的学习越来越差啦,以前还有一两门能考及格,现在全学科挂零,一门及格的都没有!你们家里也要帮忙督促啊。” “他爸妈今天没来是不是?我知道他们忙,但是孩子的这个学习也要稍稍上点心,你回去之后一定记得把这些话说给他爸妈听啊!” 马老师是一位资历深厚的老师,从前他还教过归希文的功课,知道归希武是归希文的弟弟,他免不了多唠叨几句。 “希武他底子应该是好的,他哥哥希文就是个天才,不怎么用功也能考得很好,希武是他弟弟,怎么说身上都带着些天分,只是他不肯好好搞学习而已。” “你是希武他大嫂对不对?你让希文也给他弟弟传授传授经验呀,他从前学习那么好,次次考第一,不能让弟弟做倒数第一啊。” 顾樱在办公室里听了马老师一阵教训,出了办公室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家长会,只是归希武考试考得太差,需要一个家长过来给他的成绩单签字顺便听一顿老师的教训而已。 难怪归希武死活让她过来,这要是换成家里其他任何一个人,归希武这会儿恐怕已经挨拳头了。 顾樱在操场的一棵大杨树下找到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归希武。 的太阳灼烧地面,水泥地面发烫,归希武没敢坐在这烫屁股的地上,只蹲着,聚精会神地拿树枝捉弄地上的蚂蚁。 顾樱走过去,蹲在他身旁,抢过他手中的树枝,淡淡道:“看来你这次考得的确有些差啊,马老师拉着我教育好久。” 归希武一听,幸灾乐祸:“很烦吧,我平时就是这样被他烦个半死,嘿嘿,今天你也体验到了。” 顾樱瞧见归希武这副看热闹的神情,有些好笑:“你可真没良心,我是为了谁才过来挨训的?你用完就过河拆桥啊?” 归希武的脸色稍稍有些不自在,他扭过脖子,一脸不以为意:“顶多我欠你个人情。” “你又打欠条,你上次逃课被我抓到也欠了我一个条件,现在还欠,你这么堆积,以后能还得完么?” 顾樱眼眸流转,盯着归希武道:“要不这样,你现在就还回来。” “现在怎么还?”归希武一脸狐疑地盯着顾樱。 顾樱挪了挪身子,认真道:“接下来我问你问题,你按实话答应就行。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这次会考这么差,是平时没学好,还是这次发挥失误?” 归希武眉头一皱,“我发挥正常也就那个水平啊,我本来成绩就不好。” “那你是对学习不感兴趣吗?听马老师说,你哥挺有天赋,你应该底子也不错,他说你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是不是?”顾樱又问。 “不是!不是!” 一直垂头丧气的归希武听到这句话,简直气得要跳起来。 “我没有天分,我一点天分都没有!” 自从上学以来,归希武就一直在被比较,周围都说他哥聪明,他也不会差。他爸妈是这样认为的,教他的老师是这样认为的,大院里的邻居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大家听说他考试没考好,第一反应并不是他人笨,而是他没有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可他并不是没有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他是尝试过,但根本对学习半点兴趣都没有。 他没有他哥那样的天分,稍微学习一下就能保持好成绩,他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是周围人对他的认识不够清晰而已。 正因为周围人这种不够清醒的认知,让他在一次次的期盼中对学习更提不起兴趣,他现在看到课本就排斥,根本没法正常学习。 顾樱瞧见归希武情绪突然爆发,有些意外。 这小孩子平时没心没肺的,原来心里还藏着不少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顾樱伸手轻轻去拍他的肩膀,“没事,没天分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没天分。那你有别的兴趣爱好吗,我的兴趣爱好是做手工,你有没有别的爱好?” 归希武听到这句安慰,情绪稍缓,怔怔转过头,道:“我喜欢演戏。” 顾樱愣了一瞬,“演戏?” “对啊,我在班级文艺汇演的时候,都是绝对的主角呢!” 说到这个,归希武一双眼睛逐渐透出兴奋的光芒,“你是没见过我在台上的样子,大家都说我的表情可生动了,咱们班排演的各种剧,我都能上!” 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归希武,顾樱笑起来,“是吗?那你以后长大了可以去参加文工团啊。” 归希武一怔,“你觉得我可以去文工团?” “你不是对演戏感兴趣吗,以后能进文工团也是个好去处。”顾樱说得理所当然。 归希武闻言,神色暗下来,“可是我爸妈想让我和我哥一样,考大学。” 顾樱站起身,将手中的树枝扔到一边,郑重道:“你爸妈是你的爸妈,你是你,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就行。” 归希武才十来岁的年龄,听不太懂大道理,他愣愣地看着顾樱,只觉得说这种话听起来很离经叛道。 他想反驳,但是又觉得挺有道理。 归希武似懂非懂地望着顾樱,“那你说,如果我以后要进文工团,现在需要怎么做呢?” 顾樱啧啧嘴,给他出主意,“首先,你得保证你文化课水平不能太低,像现在这样门门不及格是不行的,你得提高提高你的文化课水平,不能太拖后腿。” 归希武脸色骤变,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怒目瞪向顾樱,“好哇,我知道了,你这是拐弯抹角让我好好学习是不是?你就是骗子,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归希武转身便走。 顾樱也不着急追上去,她站在原地,慢慢悠悠地说道:“还有第二第三条,你要不要听?” 归希武跨着步子,一刻没停。 走了十几步,拉开一定的距离之后,归希武停下来,小心翼翼回头看了顾樱一眼。 顾樱站在原地,笑盈盈地望着他。 归希武硬着头皮返回去,“我还没原谅你,我只是好奇心比较重,想听第二条第三条而已。” “哦,”顾樱也不拆穿他,继续说道:“第二条呢,你得去学学才艺,文工团的人都多才多艺,你什么能拿出手的才艺都没有,很没竞争力。” 归希武深以为然,随后得意地炫耀:“会吹口哨算不算才艺?” 顾樱:“……不算。” “那会打弹弓呢?”归希武又问。 “也不算。” 归希武颇为费心地想了想,“会爬树,会游泳算不算?” 顾樱统统摇头。 归希武顿时泄气。 顾樱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别泄气,周末的时候多去青少年宫参观参观看看人家的表演,你就知道什么是才艺了。” 归希武踟蹰片刻,问道:“那这个周末,你有没有空?” “这个周末没空,我有其他事情,下个周末可以陪你去。”这个周末得去魏芳家里,下周才有空,顾樱如实说。 归希武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抓耳挠腮地否认:“谁说让你陪我去了。” 顾樱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哦,既然没这么说,那你一个人去吧。” 归希武小脸一红,满堂找补:“也没说不让你去啊,既然你都这么开口,那我还是答应吧,毕竟我们老师说过,拒绝别人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 归希武满脸认真,平时老师让他好好学习,他一个字都不听,这会儿倒成了听老师话的好孩子。 顾樱:“……” 还别说,归希武这别别扭扭的样子,有时候和他哥还挺像。 “那还有第三个呢?”归希武记性不错,还没忘记顾樱说的话。 顾樱闻言,上下打量归希武胖胖的身躯,“这第三嘛,文工团里可都是长得周正的帅小伙子,你要是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身材,我看你是没什么希望进文工团了。” 归希武目光往下,停在自己突出的小肚腩上,他哇地一声,差点哭出来,“可是肉真的很好吃,我不喜欢吃青菜呜呜呜呜。” “那就没办法,你只能跟你的梦想说拜拜。”顾樱无情地揭露现实。 归希武顿住,两颗还来不及落下的泪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自从顾樱替归希武参加家长会之后,家里人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平时从来不会主动学习的归希武竟然开始主动翻开课本,一到周末就混得不见人影的归希武竟然开始筹划着要去少年宫参观。 更更诡异的是,肉食主义者的归希武开始吃素了。 这阵仗把张冬玲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归希武中了邪。 盯着只夹蔬菜大口吃饭的归希武,张冬玲哆哆嗦嗦:“希武啊,你别吓我,你没受什么刺激吧?怎么你平时最爱吃的肉都不吃了?” 从前张冬玲嫌弃归希武身体太好,让他多吃点素,现在归希武真吃素了,张冬玲反而开始满心担忧。 张冬玲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归希武碗中,满脸心疼:“来来来,你吃口肉,你光吃青菜不长个子啊。” 归希武坚决地把肉夹开,“不吃。” 张冬玲急得没办法,一脸求助地望向餐桌上的其他人,“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这是?” 张冬玲私下踢了踢归希文,让他帮忙说说话。 归希文夹了一块肉放进归希武碗里,表达作为哥哥的罕见的关爱。 这要换做平时,归希武肯定满心欢喜地吃起来,这次归希武却丝毫不领情,依旧将肉夹开。 桌上的人见归希武似乎铁了心要吃素,全都不明所以。 顾樱见状,咳了咳,“希武啊,你也吃点肉,要荤素结合,不然不长个子。” 顾樱一说完,归希武听话的将旁边被他夹开的两坨肉重新夹回碗里,低头乖乖吃起来。 张冬玲:? 归向荣:? 归希文:? 三人齐齐望向顾樱,顾樱垂下脑袋,尽量不与他们对视。 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 归希武躺在躺椅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时候,顾樱走过去道:“希武啊,去学学打篮球吧,不仅可以帮助长个子,还能消耗多余的脂肪。” 于是乎,归希武乖乖去篮球场运动。 归希武抱着电视机等着电视剧播出时,顾樱走过去道:“希武啊,你所有的作业都还没开始做,文化课水平不能太低哦。” 于是乎,归希武乖乖回房写作业。 这一桩桩事情看得家里所有人目瞪口呆。 在一次晚饭过后,张冬玲忍无可忍,把顾樱拉到一边,请教:“你一定得告诉我,你这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能让希武这么听话?” 她以前不知道唠叨归希武多少遍,归希武始终不肯认真写作业,她也不知道叮嘱过归希武多少遍,让他多吃点青菜,可归希武就是不听。 没想到啊,现在归希武竟然能乖乖按照顾樱的话去做。 这样听话懂事的儿子,张冬玲差点都要以为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顾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太神奇了吧! 顾樱被张冬玲拉走的那一小会儿,归希文没看见顾樱,心里不大爽快,他还等着回家看看顾樱给他做的新衣服呢。 归希文见顾樱迟迟不出来,朝里面叫唤一声:“该回去啦。” 顾樱探出脑袋吩咐:“我在和妈说话呢,你等一会儿,你要是闲着没事,帮咱妈把桌子上的青豆给剥了吧。” 归希文以前最讨厌剥青豆,他可以帮忙做任何事情,就是不会帮忙剥青豆。 张冬玲正要开口说不用,结果瞧见归希文嘟囔两句,乖乖走到桌子边剥起青豆。 张冬玲顿时神色复杂地望向顾樱。 想想归希文以前是多么桀骜难管的性子,归希文小时候比归希武可调皮太多了,现在结婚后竟然也成了这样一副乖乖听话的好先生模样。 张冬玲望向顾樱的眼神愈发难以琢磨。 她怎么觉得,她自己两个儿子都挺听顾樱的话? 回家的路上,归希文问起归希武的事情。 顾樱没吭声。 归希文也没有多问,既然顾樱不说,那大概她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太多关注放在希武身上,我那新衣服做得怎么样了?”归希文还心心念念着顾樱给他做的新衣服。 “放心,已经做好啦,等下回去你就可以穿上试试。” 归希文一听,脚步比平时要快上一倍。 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拿起顾樱给他做的上衣褂子,忍不住三两下穿在身上,朝着梳妆台的镜子左看看右瞧瞧,不停赞扬:“不错,很好看,很合身。” 没说两句话,归希文身子一闪,溜到门口:“我吃多了,出去逛逛。” 这一逛就逛到大院里张涛的家门口。 张涛瞧见大热天的,归希文居然穿着一件长袖,他纳闷:“你热不热啊?” 归希文瞥他一眼,啧了一声,“你真没眼光,你好好看看,这衣服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 张涛一脸郁闷地将归希文身上的褂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眼,琢磨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只是看上去有点新,你新买的?” 归希文靠在门框上,不满意张涛的眼力劲,朝他屁股轻踢了一脚,指着衣服里的线槽,“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买来的衣服能有这样细致的做工?” 张涛终于从这句话中悟到一些关键的东西,他恍然大悟,“难不成,这衣服是你妈给你做的?” 归希文:“……” 归希文忍无可忍地狠狠圈住张涛的脖子,“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我媳妇给我做的,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 张涛被勒得急咳几声,甩开归希文的手,缓过来之后,忍不住鄙夷地看向归希文:“我算是明白了,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炫耀这件衣服是不是?” “还行,不算明白的太晚。”归希文优哉游哉坐下,将袖子轻轻卷起来,十分得意地看向张涛,“怎样,我穿这身是不是特好看?” 张涛哽住。 这衣服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褂子而已,怎么在归希文眼中,仿佛穿了一身黄金? 张涛一边心里酸得冒泡,一边对归希文这副急着炫耀的模样非常嫌弃。 他拉起归希文二话不说往外推,“行了行了,知道你媳妇心灵手巧给你做了一件新衣服,别嘚瑟了,要嘚瑟你回去嘚瑟。” “不行,我就要在这里嘚瑟,有本事你也赶紧娶个媳妇啊。”归希文赖着不走。 两人你推我赶来到大门口,突然发现张阔站在门外。 他不知道来了多久。 张涛立即停下和归希文嬉闹的动作,朝张阔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啊?” 张阔没进屋,他站在大门口,淡淡道:“没什么事情,想和你说明天早点去工厂,临时有个组长会要开。” “哦,好的,我知道了。”张涛应答。 两句话交代完事情,张阔似乎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临走之前,他瞥了一眼归希文身上的新衣服,眼里眸光晦暗不明。 这是顾樱做的衣服吗? 挺好看的,她一向心灵手巧,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张阔艰难地吞咽一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眼神里隐藏着怎样嫉妒的神色。 他转身欲走,可迟迟挪不开脚步。 “还有什么事情吗?”张涛见张阔一直没动,以为他还有其他事情。 “没什么其他事情了。”张阔说完,收回视线,毅然转身。 刚走一步,他转身返回,直直看着归希文,笑问:“我刚才听见这身衣服是顾樱做的,看来她手很巧啊,她在家里会编中国结吗?” 归希文眉头轻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没见她编过,怎么了?” 张阔闻言,轻笑起来,刚才的嫉妒一扫而空,连眼底都漾起浓浓的笑意。 “没什么。” 张阔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走得很决绝。 张涛望着张阔的背影,一脸好奇:“张阔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莫名其妙的,我好像一点也没听懂。” 归希文也没听懂,但他心里莫名感到不舒服。 原本炫耀的好心情顿时全无。 悻悻地回到家中,归希文瞧见顾樱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垂头走过去,挨着顾樱坐下,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会编中国结吗?” 顾樱一顿,“会啊,以前常编,现在不怎么编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归希文静静望着顾樱,顾樱脸上没有对他撒谎的痕迹,她很坦诚。 归希文心里顿时开阔起来,张阔可能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大概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这样想着,归希文突然来了兴致,“说起来,我也会编呢,你有没有红绳,我编给你看。” 顾樱对于归希文一回来就莫名其妙提中国结的事情很是警惕,她不知道归希文在外面听了什么话,只得顺着归希文的意思,给他准备了编织中国结的红绳。 归希文心血来潮,拿起红绳像模像样地编起来。 他只记得一种编法,那种编法还是他在张阔家里的烟纸壳上学来的。 归希文记性很好,编过一次也没忘,他动作迅速地翻飞手指,不一会儿,一个中国结已经编织大半。 顾樱看着面前的中国结编法,越看越熟悉。 她满脸疑惑地凑过去,几乎要将脑袋贴到归希文的手指上。 “你这个编法,是谁教给你的?” 顾樱心绪起伏得厉害,她认出这种编法了,当初张阔送给她的中国结,就是这个编法! 为什么归希文也会? 归希文摊摊手,“没人教我,我自己照着方法摸索出来的,怎么样,我也算心灵手巧吧?” 归希文探着脑袋,一脸得意,仿佛等着被顾樱夸奖。 顾樱却全然没有那份心思,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中国结,心里无数个想法冒出来。 最终,她只是紧紧盯着归希文,试探着问:“你照着什么方法?哪里来的方法?谁给你的方法?” 没等来夸奖,只等来一连串问题的归希文讪讪地摸摸耳垂,解释:“我那天去张阔家里,瞧见他在编中国结,偶然看见,就学会了。” 顾樱虚脱般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冷冷问道:“那你有没有帮他编?” 归希文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当时无聊,练练手,编了差不多一大半,就剩结尾没打结了,当时觉得这种女孩子的玩意儿也不难啊,我一上手就会……” 话没说完,顾樱木着脸,起身往房间门里走。 “哎哎哎,你怎么啦?”归希文看着顾樱莫名离开,一脸担忧地跟上去。 走到房间门门口,顾樱堵住他,“我想静静。” 这个时候,归希文知道自己该给顾樱一点空间门,可他瞧见顾樱的神色看上去实在不妙,他试探着小声地追问:“你没事吧?”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无心的,我要是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好吧,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安静一点,可我看你的脸色实在……” 话到一半,顾樱转身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膛。 那一霎,归希文瞬间门失语。 顷刻间门,天地万物都安静下来。 周围寂静无声,他只听得见自己胸膛里强烈得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声。 第33章 不幸 归希文静静站着, 喉结无声滚动。 他颤抖着将双手举起来,覆在顾樱背上,轻轻拍打, 仿佛在哄小孩。 “怎么了?”发出的声音轻柔带着哑意。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样温柔地说过话,可他此刻全然意识不到这一点,继续以温柔得不像话的语调安慰:“没关系, 不想说就不说吧。” 周遭又安静下来, 房间里除了心跳声,还有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顾樱背部的哄声。 顾樱的确像个小孩, 把头埋在他胸膛里, 怎么也不肯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归希文僵硬着的身子已然麻木,顾樱才终于放开他,转身愣愣地坐在房间里的木椅上。 她没哭,一双眼睛却发红。 房间里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在顾樱周围晕成一道光圈。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面无表情, 眼里空洞,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又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想。 顾樱有些反常。 归希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从来没见过顾樱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他就静静靠着门框站着, 在顾樱背影之后,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立在房间门口。 这种姿态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半刻钟之后,顾樱恢复如常。 她起身走到客厅,将归希文刚编好的中国结取下来, 笑盈盈望着他:“你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刚才还担心得要命的归希文这会儿瞧见顾樱恢复如常,心里却没有多高兴。 顾樱调整心态,嬉笑如常,又变成平常那副淡定的模样,可归希文心里却隐隐感到难受。 他不知道顾樱情绪变坏的原因,也不知道顾樱情绪恢复的原因,他目睹全程,却始终如同一个旁观者。 顾樱能够自己调节自己的情绪,懂事又省心,不会让人过多的担心,可他多么希望有一天,顾樱这样的情绪转变中,有他一份功劳。 但是,很显然,顾樱现在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归希文垂眸,掩盖住眼里翻涌的情绪。 顾樱笑着将中国结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走去客厅打开电视机,招呼他去看晚上九点准时播出的连续剧。 她特意给他腾出一个位置,茶几上还用果盘乘着一撮葵瓜子,他最喜欢在看电视的时候嗑瓜子。 电视机的银幕上发出悠悠的亮光,顾樱掐灭客厅里的灯,朝他招手,“你快过来啊,电视剧要开始了。” 屋子变得温馨又真实,一下子将归希文的思绪抽回到现实中。 这样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连续剧的夜晚才是平常每一天真实又平淡的夜晚。 刚才突兀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虚妄,如同那个似梦似幻的拥抱一般。 归希文呆呆站在房间门口,回味着胸膛的余温,他不太确信地将手放在心口跳动处。 连心跳都开始恢复平静。 归希文自嘲似的将手放下来,走到客厅里坐下,抓了一小把瓜子,笑着问顾樱:“昨天剧情播放到哪儿了?” 顾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女主角的哥哥想利用女主角的婚姻谋取自身前途,但是女主角执意要和男主角结婚,女主角哥哥很生气,就故意将男二号从牢里放出来,让男二号来阻止女主角和男主角结婚。” “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归希文盯着电视机,正要从手中拿起瓜子,顾樱一双小手伸过来,将瓜子从他掌心抢过去。 归希文没在意,正要重新拿,顾樱又提前把他掌心的瓜子抢过去。 顾樱一双小手不停在他掌心抢瓜子,如此四五回,归希文气笑了,“这果盘里这么多瓜子,你就偏抢我手里的啊?你是不是存心……” 不等归希文话说完,顾樱轻轻扬起手中的瓜子仁,“给。” 顾樱小小的掌心中,躺着几粒剥了壳的瓜子仁。 归希文望着顾樱掌心里的瓜子仁,半天没有言语。 昏暗的光线下,顾樱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如同夜晚的璀璨的星空。归希文看看她的眼,又看看她的手,好半天才温声道:“给我剥的?” “嗯。”顾樱点头。 恰逢此刻,电视机里传出适宜的背景音乐,“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呢喃细语般的粤语女声如黄莺出谷,萦绕在耳际,陡然使人心底生出无限柔情,归希文觉得自己四肢快要化了。 正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顾樱很不合时宜地打断归希文的遐想,“吃瓜子上火。” 归希文低下脑袋将顾樱手掌的瓜子一口吞下,“反正火气已经够旺了,不差这一点。” “你说什么?”顾樱没听清。 “没什么。”归希文不自在地别过脑袋,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服,散散热。 电视机里的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还在上演相爱却要遭受无数阻拦的戏码,顾樱看得认真,归希文心思却全然不在电视机上。 他偷偷觑着顾樱,脸上的神色逐渐平缓下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平平淡淡的日子,有人陪着自己一起看电视剧,也挺好。 当天晚上,归希文做了一晚的好梦。 梦中,他无数次重复顾樱闯入他怀中的场景。 现实里发生这一幕的时候,他内心里关心顾樱的情绪,全然没有细细感受。在梦中,他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顾樱身上的温度与柔软。 梦中的顾樱更加主动,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背部上下游走。 可惜归希文怕痒,在这样旖旎的时刻,他竟然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抱着床上的被子傻笑,而被子的一角,正盖在他腰际随着他的翻身时不时地上下摩擦。 归希文的脸一下子黑了。 难不成他梦里的顾樱,其实是这床被子?他感受到的温度与柔软,全是这套被子? 归希文挣扎着起身,四周一看,不见顾樱。 顾樱听到动静,走进房间叫他:“醒啦?咱们去吃早餐吧,别忘了今天要去魏芳家里拜访。” 归希文想到这件事,立即下床来,刚一挪动步子,他立马察觉到下面的不对劲。 他面不改色地抓过被子拦住下半身,神色如常地回复:“好,我换件衣服。” 趁着顾樱转身出去,归希文翻出一套衣服,迅速走到卫生间,半个钟头之后才换好衣服出来。 两人去商场买了些礼物,骑着自行车,赶往魏芳家里。 经过大院的时候,张冬玲正好出门倒垃圾。 张冬玲瞧见归希文骑着自行车载着顾樱,车把手上还挂着红纸壳包装的礼品,立即叫住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我同事家一趟。”归希文将自行车停下,打了声招呼。 “哟,看来你们小两口还挺忙的,刚才有个中年男人来家里拜访了,说是来找你们的。我准备扔完垃圾去你们那里一趟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呢,幸好这会儿遇上了,不然我等下过去说不定碰不上你们。” 归希文和顾樱疑惑地对视一眼,问张冬玲:“妈,什么中年男人?” “我哪知道啊,好像说是姓魏,我也没记住名字,但他有咱们家的具体地址,说是你们给的,我一看这肯定是你们的熟人啊,就准备把他带到你们的新住址,不过他说他也是顺道过来看一看,没那么多时间,就先走了。” 顾樱这下想起来了,如果她没猜错,对方应该是魏振华。 张冬玲小心翼翼地问:“这人应该是你们认识的吧?他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没事,妈,他可能就是顺道过来看一看,不碍事,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樱宽慰完,让归希文继续赶路。 魏芳的住址离林业部并不远,归希文骑着自行车,大概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座修建得十分漂亮的小洋房面前。 替他们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魏芳和裘翡在客厅里等候着。 顾樱跟着阿姨走进去,一眼便瞧见房屋中央放着的真皮大沙发,以及对面黄花梨木桌上的彩电。 整个屋子装潢得十分漂亮,不像内地的风格,反而有一种电视剧中的港城风格。 魏芳和裘翡从沙发上起身,很客气地欢迎两位客人。 互相介绍之后,顾樱才知道,这位看着比魏芳大不了多少的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竟然是魏芳的母亲。 顾樱莫名想起自己的母亲孙兰,孙兰平时操劳得厉害,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已经爬满岁月的痕迹。 和孙兰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中,要属婆婆张冬玲保养得最好,张冬玲平时日操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只偶尔为归希武的成绩发怒。 顾樱第一次看见张冬玲的时候,以为张冬玲小孙兰好几岁,但无论如何,张冬玲看上去依旧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可裘翡不同,裘翡保养得极好,她和魏芳站在一起,两人走出去,说是两姐妹,别人大概率不会生疑。 裘翡也极会搭配衣服,她的穿着时尚又大气,和顾樱在电视剧里看见的港城都市女郎别无二致。 年轻又漂亮的魏芳站在裘翡的简直优势全无,顾樱一双眼睛在裘翡身上不停打转。 裘翡气势很盛,她微笑着,高挑的眉眼也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她吩咐阿姨去洗水果,沉稳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在昭示她在整个家庭的地位。 一目了然的权威。 顾樱和归希文被请在沙发上,阿姨端来两杯茶。 “这是港城带过来的普洱,都说好的普洱茶越陈越香,你们尝尝,看看能不能尝出香味来。” 裘翡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橙子汽水,“你们若是喝不习惯茶,也可以喝喝汽水,这大热天的,冰饮消暑。” 这年头,一台冰箱要大好几百,质量好一点的上千块。如果是外国货,价格更贵,好几千才能拿下,而且没路子不容易买到。 裘翡家里的冰箱,就是不容易买到的外国货。 归希文盯着裘翡递过来的冰饮,有一瞬间的怔神。 他从小的生活比大多数小伙伴要好,小时候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爸妈都会尽量给他买。他一度觉得自己的生活条件已经算是上乘,只是没想到,魏芳同志家里似乎过着和电视剧里一样的生活。 怔神间,阿姨端来一碟酥香可口的蛋黄酥,一碟奶香四逸的曲奇饼,还有一碟独立包装的巧克力片。 这些拿来招待人的东西,是平常人家过年时候才能吃上的美味。 归希文对魏芳同志家里的生活水平又提高了一个认知。 裘翡坐在一旁,轻轻瞥了一眼归希文的神色,眼眸含笑。 她站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支开魏芳:“小芳啊,你不是给希文准备了感谢礼物么,去楼上拿一下吧。哦,对了,礼物比较重,希文啊,你能帮小芳搬下来吗?” 裘翡这样开口,归希文如论如何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起身,朝顾樱示意一下,便跟着魏芳上楼。 顾樱只微微点头,全程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耐人琢磨的神情。 “真沉得住气啊。” 裘翡看着魏芳和归希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她转过头,笑盈盈地望向顾樱,“我当着你的面把你丈夫支开,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你难道不生气吗?” 裘翡就这样坦然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顾樱,客厅里,阿姨正在水槽边洗水果,她明明听得见,但两眼无神,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任何话。 在这个家里,她已经习惯左耳进右耳出,不该听的绝对不过脑。 顾樱瞥了一眼不远处阿姨的身影,又抬眸看向裘翡。 不得不说,这一家子都挺奇怪。 顾樱没有回答裘翡的问题,她仰起头,定定看向裘翡,“邀请我们过来是你的主意吧?” 裘翡嗤笑:“看来你故意拖后时间,是为了试探魏芳的反应吧?” 顾樱坐着,裘翡站着,两人隔着两米的距离,眼神在空中交汇。 没有激烈的对视,没有暗藏的汹涌,两人眼里都蕴着温润的笑意,只是笑意都不达眼底。 无声无息中,顾樱先开口:“所以,你这么做的理由呢?” 裘翡摊摊手,在顾樱对面坐下,她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缭绕着的烟雾将她整个五官笼罩,呈现一副若有若无的神秘感。 “你们不相配。”她说。 “哪方面?”顾樱淡笑。 “任何方面。” 裘翡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在烟灰缸里抖落半截灰白的烟渣,她哂笑:“你心思太深,他心思简单,就该和魏芳这种没多少心思的姑娘在一起。” 顾樱终于明白了,魏芳当初能那么坦然地承认喜欢上已婚之人,看来和这个心思扭曲的母亲脱离不了关系。 “我以为为人父母,多少该有点是非观点,你这样引导,不怕自己的女儿误入歧途么?” 裘翡向后一靠,一双桃花眼眯起来,轻笑:“什么是是非观?什么是歧途?那些不过是约束人的条条框框罢了。” “人呐,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才会借助外界那些条条框框。” 顾樱神色冷下来,“你邀请我们过来,不也是在借助外界的东西么?” 故意在归希文面前展示优越的家庭条件,故意让归希文看到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平,以此在他心中激起波澜。 大概心神不定的男人,此刻就已经心猿意马了吧。 “嗯?”裘翡不禁多看顾樱两眼,“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不过人再聪明,也抵不过人性。” 顾樱眸子一颤,莫名想起张阔。 某种程度上,裘翡的话的确没错。 “可是,人性再怎么拙劣,也不是你随意伤害别人的借口。”顾樱有些气愤。 “伤害别人?no,no,no,我想你搞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别人啊。”裘翡长吁一口气,吐出一圈白烟。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靠不住,要是你的男人能够轻易被别人抢走,那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所以啊,我只是在帮你挑选男人而已,要是归希文他禁不住诱惑,被魏芳抢走,那你不是少了一个对自己不忠的男人?这对你可是好事一件啊。” 顾樱望着眼前那张镇定自若的脸,突然明白,裘翡好像是认真的,她真的这样想,她真的认为这并不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樱冷笑,“如果你的丈夫被别人抢走,你也会觉得别人是在帮助你吗?” “那当然。” 裘翡重新点燃一支烟,她朱唇轻启:“如果有哪个女人抢走我丈夫,我肯定会感谢她帮我识别一位渣男,能被别的女人抢走的男人我从来不在乎,那样的男人,没了就没了,重新找一个不就得了。”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通常是抢走别人丈夫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女人能从我手中抢人。”说完这话,裘翡抬眸淡淡瞥了顾樱一眼。 裘翡说得越骄傲,顾樱听着越心寒。 魏芳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她的不幸。 第34章 志向 顾樱懒得再听裘翡说下去。 “所以, 你今天特意邀请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给我灌输这一大段歪理吗?还是只是为了让希文来看看你们家这样优越的条件?” 裘翡却也不生气,她觑着顾樱, 淡笑:“年轻人,说话不要这样急躁,不管你认不认同, 这个世界上的规则也不会为你改变, 我的观念也同样不会为你改变。” 顾樱冷笑,“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你的观念改不改变和我并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反驳你一点, 你口口声声说是在帮助别人,可你分明是在折磨别人。” “如果有人因为一段不幸福的婚姻而不幸,那么你这种行为只会让她们更加不幸,无论她们的婚姻怎么不堪,她们都该有权利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不是你这个外人横插一脚。” “你只是在为你不正当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这样每次你做起来心理负担就会少一点。” 裘翡不以为意, “你的揣测蛮有意思,你以为我的底气来自哪里?” “来自我保养得当的外貌?来自我纤细苗条的身材?都不是,我的底气来自男人。” “如果那些男人真的爱自己的妻子,爱自己的家庭,他们怎么会容忍别人来横插一脚呢?男人都是很自私的东西, 他们精明市侩,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你这么义愤填膺地指责我,不如去指责那些轻易抛弃妻子的男人,毕竟他们的错更多,不是么?” 顾樱冷冷看着裘翡, 反驳她:“你的底气不是来自你的外貌和身材,也不是来自男人,是来自新鲜感。” “要时刻花心思勾住男人,很累吧?” 裘翡眸子一动,脸上终于露出不太好看的神色。 阿姨见状,连忙将洗好的夏枣端上来,“我洗好了,尝过,挺甜的。” 阿姨的突然打岔将刚才暗涌着的情绪打断,裘翡很快恢复如常,她扬起笑脸,对着顾樱道:“既然枣洗好了,你尝尝吧。” 顾樱盯着桌上的夏枣,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枣吗?”裘翡已经恢复往常波澜不惊的模样,她有意无意朝着顾樱扫了几眼。 刚才不留神,差点让面前这个小姑娘几句话乱了情绪。 不得不说,顾樱的确是个聪明人,不仅聪明,还特别狠,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戳。 这样的人,她都得多加留意,魏芳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斗不过她也很正常。 顾樱摇头,作沉思状,“其实我是在想,每个人的性格也不是生来就是这样,多多少少和后天的环境有关系。你这样执意破坏人家家庭的心态,很难不让我猜测,或许你曾经有一段被你视作无比失败的婚姻?” 裘翡才整理的好的情绪轰然崩塌,她沉着脸,一双眸子冰冷地扫向顾樱。 不远处水槽边的阿姨见状,连忙端着洗好的葡萄过来,裘翡冷喝:“别过来!” 阿姨脚步一顿,一脸担忧地捧着葡萄返回原地。 “你很喜欢揣测别人心思吗?”裘翡动怒了,她讨厌被陌生人谈及以往。 成功引起裘翡情绪的顾樱并不怎么开心,她看着裘翡果然如她想象中激起愤怒,内心冒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你曾经淋过雨,所以现在想把别人的伞也打翻,这无济于事,这不是一种正确地寻找慰藉的方式。” “够了!你懂什么?”裘翡厉声打断,“我最讨厌什么都不懂就恶意揣测的人!” 顾樱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是吗,我也讨厌什么都不懂就恶意揣测的人。” “你说你特意邀请我们过来,把希文揣测成一个现实又市侩的人,以期动摇我们,这算不算是什么都不懂就恶意揣测?” 话音刚落,楼上响起一阵问候:“妈,怎么了?” 楼上的魏芳听到楼下裘翡尖利的声音,连忙带着归希文下楼,两人脚步声逐渐传下来,人还不见踪影。 趁着两人没有完全露身,顾樱往楼梯间看了看,轻声对着面前的人说:“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支开归希文我不生气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他。” 说完这句话,魏芳和归希文蹭蹭蹭下楼来,两人见楼下相安无事,都松了一口气。 顾樱先开口招呼他们,“阿姨洗了枣,你们都过来尝尝吧。” 归希文自然而然地走到顾樱身边,魏芳则坐在裘翡旁边,她见裘翡脸色不自在,关切地问:“妈,你怎么了?我刚才在楼上听到你……” “没怎么,”裘翡打断她,“吃枣吧。” “哦。”魏芳识相地没有多问。 一抬头,却瞧见对面的顾樱拿起一颗枣,递到归希文面前。 “我要削皮。”她说。 吃枣还要削皮?枣皮不能吃吗? 魏芳这辈子都没见过吃枣还要削皮的。 顾樱怎么这么矫情! 偏偏归希文一点意见都没有,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自然接过顾樱手中的枣,拿起旁边的水果刀,真的耐心地一点一点削枣皮。 削完一颗,递给顾樱,甚至贴心地问道:“还要不要吃?” “不用啦。”顾樱弯起一双眼。 两人对视着淡淡一笑。 魏芳在旁边看得心里直打颤,这两人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吧! 裘翡在心里冷笑,顾樱这一出不是演给魏芳看的,是演给她看的。 这个狠心的小姑娘,的确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 裘翡冷静下来,一双如炬的眼睛在顾樱和归希文身上打转。 她刚才被顾樱撩起怒火,差点没控制住。 顾樱几次三番地出手撩她脾气,别怪她欺负小姑娘。 片刻之后,她直视着归希文,突然问道:“你们两人怎么会结婚呢?” 归希文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裘翡。 “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你们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呢?家里人的意思吗?”裘翡淡淡地问。 归希文梗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突然会问这种问题,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我们自由恋爱。”顾樱抢先说。 “哦,自由恋爱啊。”裘翡轻轻笑起来。 好了,问题就在这里。 归希文明显没有想好怎么说,顾樱先开口,是为掩饰。 看来这两人的婚事结得不明不白。 婚姻的地基不牢,即便后面修得再好,迟早要垮掉。 裘翡恢复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正要招呼阿姨把葡萄端过来,顾樱却起身告辞。 “抱歉,家里还有一些事情,我们恐怕要先回去了。” 她这副样子落在裘翡眼中,倒像是被抓着把柄,落荒而逃。 裘翡笑着挽留,“饭都没吃呢,吃过饭再回去吧。” 顾樱婉拒,“不了,家里还有事情,来这一趟,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樱执意要走,归希文不明白顾樱的举动,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只跟着顾樱一起离开。 离开之前,顾樱回头,看见裘翡一脸笑意地望着她,她返身回去,犹豫地问道:“我刚才瞧见桌子上摆着电话,我可不可以借你家里的电话用一用?” “请随意。”裘翡耸耸肩。 “好的,谢谢。”顾樱埋头往桌子边走。 站在门口的归希文只觉得顾樱很是奇怪,从刚才要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很奇怪,她怎么突然做事这么没有逻辑了呢? 她要打电话给谁啊?她家里人不都在大院里面吗?就算真的要打电话,可以去外面公共电话亭啊。 归希文搞不懂,他只看着顾樱慢慢走到桌子边。 顾樱看着桌子上的电话,却并不拨号,她叫来阿姨,“阿姨,我不太会用电话,你来帮我拨号吧。” 阿姨看了看裘翡的脸色,得到应允之后,走过去帮着顾樱拨号。 顾樱站在一旁,熟练地念号码。 念到最后一位数字,阿姨正要拨出,裘翡却大步跨过来,一把将阿姨推开,脸色铁青地望着顾樱,“这号码你哪里来的?” 裘翡全然没有往日镇定的模样,她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顾樱,仿佛要吃人,“说啊!哪里来的!” 魏芳从来没有见过她母亲这样失态的样子,她心里恐惧,跑过去抱住裘翡,“妈,你怎么了?” 裘翡却并不搭理魏芳,只冷冷看向顾樱:“你认识他?你竟然认识他!” 顾樱早已被赶过来的归希文护在身后,她探出一个脑袋,冷笑:“果然是你,我当初听他说对不起婚姻,对不起妻子的时候,心里还无限唏嘘,可现在看来,没什么好唏嘘的。” “他跟你聊婚姻?你们什么关系?”裘翡面目狰狞,上前一步要揪出躲着的顾樱。 裘翡和顾樱的对话仿佛加了密,在场的人全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 即便不懂,归希文也能看出裘翡不怀好意伸过来的手,他拦住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裘翡,朝着魏芳冷声开口:“我们还是不久留了。” 归希文牵着顾樱,很快消失。 “你别走!顾樱,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裘翡嚷着要追出去。 魏芳死死抱住裘翡的腰,语带哭腔,“妈,你怎么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在魏芳的印象中,她母亲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模样,任何事情似乎都在掌控之中,她从来没见过裘翡这样狼狈的模样。 魏芳抱着情绪激动的裘翡,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裘翡看着怀中不停颤抖的魏芳,情绪稍稍稳定,她抬手轻轻摸着魏芳的脑袋,一双眼睛通红,“我没事。” 屋子里的阿姨偷偷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 从前,别的女人过来讨公道,都被裘翡怼得痛哭流涕,抹着眼泪逃跑。没想到有一天,裘翡也会被人气得满眼通红。 果然也没有谁会是永远的胜利者。 阿姨撇过眼,秉承着不多看不多听不多说不多问的原则,安安静静地回桌上收拾果盘。 只不过她情不自禁朝着门口望了一眼。 脑海里冒出顾樱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是个厉害人儿呢。 顾樱坐在归希文自行车的后座上,不等归希文开口,她先问道:“魏芳准备了什么礼物给你,你们怎么在楼上停这么久?” “哦,她要送一尊白玉瓷器给我,搁那儿介绍半天,我看那估计不便宜,死活没要,还在推辞呢,突然听到楼下有大动静,我们就下来了。所以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顾樱没接话,只坦白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我刚才念的号码是谁的吗?是魏大哥的。” “魏大哥?这么巧?”归希文停下自行车,不可置信地回望顾樱,“那这么说,魏芳她是魏大哥的女儿?” 归希文独自品了好一会儿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突然回神,“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呢?” “直觉吧。” 顾樱其实没有十分的把握,只是看到裘翡的态度,莫名想起魏振华那天聊起婚姻的事情。 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又联想到魏振华是去植树。 归家一家人去植树场是为了给归希文支持,那魏振华会不会也是去给亲人支持呢? 她由此又想到魏芳,两人都姓魏,说不定有某种联系。 更何况那天魏振华临走之前又说有点私事,先离开了。 再加上裘翡对之前婚姻的态度,一切似乎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不过这些好像太过巧合,她只得拿出电话号码试一试,没想到原来还真是。 “即便她是魏大哥的女儿,你以后也不能和她往来。”顾樱郑重的叮嘱。 归希文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来,又听见顾樱说:“魏芳中意你,她妈也知道。” 归希文瞬间卡壳,只觉得这事听起来十分荒唐,“所以他们邀请我们过来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想吓我,迷惑你吧。 这话顾樱埋在心里,没说。 她催促归希文继续骑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她装作自然地问道:“魏芳家里的条件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有彩电,有冰箱,还有很多进口的零食,你看见这些,是什么想法啊?” 归希文脱口而出:“其实蛮震惊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过着让大多人羡慕的生活,没想到现实里有些人过着比我想象中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的生活。我看着心潮澎湃,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过上那种日子。” 顾樱微怔,脑海里只回荡着归希文最后一句话。 “你最后一句话是说什么?” 回过神的归希文不自在地咳了咳,改口:“我是说,我想让我们家过上这种日子。” 顾樱眉眼弯弯,笑成月牙状。 “好啊,我等着。” 第35章 麻烦 两人骑车, 路过大街,街旁卖冰棍的大叔躲在树荫下吆喝。 归希文莫名想起那日看见的一对情侣买冰棍的场景,他捏紧刹车停下来,向后看:“要不要吃冰棍?” 顾樱摇头, 跳下自行车, “我不吃, 买回去给希武吧。” 顾樱体质偏寒,即便在大夏天,她也不会多吃冷饮。 归希文将自行车停在一边时, 顾樱已经凑近冰棍箱,箱子外面包着一层棉被, 里面不停冒出冷气。 归希文走过去,玩心顿起,他拿出一支冰棍,猝不及防往顾樱脸上贴了一下。 出人意料的,顾樱并没有吓一跳, 她镇定地站着, 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偏动。 嗯?奇了怪了,冰棍不冷吗? 没有成功逗到顾樱,归希文兴致缺缺,他拿起冰棍在手上掂了掂,一股寒气钻进手掌心。 明明挺冰的啊, 怎么顾樱一点反应也没有? 归希文不死心地拿起冰棍, 准备往自己脸上贴一贴。 刚要靠近,旁边一只冰棍突然贴在他下巴处。 “啊啊啊啊,冷冷冷!”归希文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径直跳开。 退了好几步, 一抬头,瞧见顾樱站在前面,捂着嘴,眉眼弯起来,笑得很开心。 得,捉弄顾樱不成,反被顾樱捉弄了一番。 归希文摸着凉凉的下巴,又看着笑眼弯弯的顾樱,心里也不气恼,甚至还觉得很值当。 他不甘心地拿着冰棍要贴顾樱的脸,顾樱一边后退一边躲,两人当着卖冰棍大叔的面嬉闹起来。 冰棍大叔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无奈摇头。 唉,现在的小年轻啊,大街上就开始,羞死个人。 正嬉闹间,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归希文?”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归希文停下动作,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瞧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孔福生和吴雨静。 孔福生与归希文差不多的年龄,只不过他喜欢蓄起一兜络腮胡,他觉得这样更有旧文人做派,以至于他和同年人站在一起,总觉得差了辈分。 孔福生捏着一挪校庆邀请单,拿出一张递给归希文,“希文,我正要去找你呢,下个月是咱们学校的校庆,我负责通知同学们。那些远的我直接发电报了,你们这些近的同学,我准备一个个踩点。” “你说巧合不巧合,我和雨静正准备去大院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正好省了事,我就不多跑路了。” 孔福生抢先巴拉一堆,说完才注意到旁边的顾樱,他一脸笑意地望向归希文,“希文呐,这位难道就是你对象?不替老同学介绍介绍吗?” 归希文将两方互相介绍一番,孔福生客气地朝顾樱伸出手,“久仰久仰,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呢,总觉得在大马路上见面有些过于潦草,改天有时间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哈。” 孔福生说完,瞥见旁边的吴雨静似乎没有向顾樱打招呼的趋势,他出声提醒:“雨静啊,你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希文的对象吧?” “是呢。”吴雨静垂下眼眸,不情不愿地朝顾樱伸出手。 顾樱看着面前人的脸色,心里想笑。 她和吴雨静可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上次大市场买暖水瓶的时候就碰过面了。只不过没想到如今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见面。 顾樱也不拆穿吴雨静的话,她大方地与吴雨静握手。 两人握手完毕,归希文才问顾樱:“你去不去?” 顾樱有点懵,“去哪?” “校庆啊,你去吗?”归希文问得很认真。 顾樱:“……这是你毕业的学校,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孔福生听着,默默在心里为顾樱点了一个赞,本来校庆都是熟悉的同学之间唠嗑,虽然没明确说明不可以带家属,但家属过去可能不是一个圈子,插不上话。 总之呢,家属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 孔福生这样想着,突然听到面前的归希文勉强开口:“你不想去吗?那算了,我也不去了,校庆也不是每个人必定都要参加。” 孔福生:“……” 他这个负责联络的人还站在面前呢,归希文怎么可以直接说出这么令人伤心的话! 可孔福生还真没什么底气劝说归希文参加,归希文以前在大学里就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他要是不想参加什么活动,逼着他也没用。 孔福生立即换了一种态度,劝说顾樱:“既然这样,顾樱你也去吧,大学里挺好玩的,咱们大学风景特别美,你可以去逛逛,绝对不亏。” “而且希文是咱们班里最早结婚的男同学,他结婚这事咱们班里好多人刚开始都不知道呢,你过去也让大家伙认识认识,你看行不行?” 孔福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樱也不好拒绝,“那行吧。” 听到顾樱答应下来,孔福生立即信心满满地拍了拍归希文的肩膀,“到时候校庆一定要过来啊!” 归希文应承下来,开开心心地买了两根冰棍,骑着自行车离开。 看着归希文载着顾樱驶远,孔福生若有所思地对身旁的吴雨静道:“看不出来啊,咱们希文同学原来是注重内涵的人,他娶媳妇都不挑外在条件。” 以前归希文是班上长得最周正的男同学,班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学偷偷爱慕他,但是和他表白的并不多,因为归希文这个性子,表现得好像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感兴趣。 他既不浪漫也不解风情,像个没开窍的懵懂无知的少年。 班里同学都以为以他的性子,会光棍到十岁,谁知人家转眼就和大院里的美人订下婚约。 只是后来又被毁婚,又迅速娶妻,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迅速,同学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归希文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 归希文这婚结得太迅速,大家都没瞧见过归希文的媳妇,但心里都知道,归希文挑的媳妇,模样肯定不会差。 没承想竟是这样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归希文果然是个捉摸不透的怪人。 孔福生啧啧嘴,“他媳妇长得一般也就罢了,我看希文和他媳妇还挺恩爱。” “何以见得?”吴雨静突然出声。 孔福生诧异,“刚才你没瞧见吗,希文和他媳妇在那儿嘻戏,这一看就是恩爱夫妻才会干的事情啊。” “我没瞧见。”吴雨静面无表情。 “啊?你真的没瞧见?不可能吧?刚才这样明显,你没瞧见吗?”孔福生很是纳闷,他一个没戴眼镜的近视眼都瞧见了呢。 “没瞧见。”吴雨静冷冷说完,视线瞟向不远处归希文离开的方向。 归希文载着顾樱,为了赶在冰棍化开之前到家,他使劲踏着自行车飞速奔回大院。 张冬玲在厨房里熬绿豆粥,大热天喝绿豆粥最解暑。 只是热腾腾的绿豆粥,得放凉了才好喝。 她打了一盘冷水,将绿豆粥用盆盛着,放在冷水里散凉。 正忙完这一切,归希文带着顾樱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一回来就将冰棍塞在她手上,“快化了,赶紧吃。” 另一根冰棍递给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归希武。 归希武捧着冰棍,两下扯开包装纸,放在嘴里狼吞虎咽,含含糊糊道:“谢谢哥。” “别谢我,是你大嫂让给你买的。”归希文将顾樱搬出来。 归希武神色一顿,抬眸望向顾樱,闷闷道:“谢谢。” 干巴巴的两个字,后面连“大嫂”都不加。 顾樱也没在意,她鼻子嗅了嗅,问道:“妈,你在煮绿豆粥吗?” “是啊,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正放在冷水里散凉呢,过会儿冷下来就可以吃了。” 张冬玲说着,正要往厨房里去,她瞥见归希文手中的校庆邀请单,脚步一顿,指着归希文手中:“这是什么?” “哦,咱们大学的校庆,下个月举行。”归希文将邀请单放在桌面上。 张冬玲一听,赶紧拿起邀请单仔细看了一遍,兴奋道:“正好啊,你把你弟带过去,让他提前仔细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以后也争取考上好大学。” 正在吃冰棍的归希武顿时一噎,嘴巴里甜津津的冰棍瞬间索然无味。 他耷拉着脑袋,弱弱拒绝:“我不去。” “你不去?不行,你以后还想不想好好考大学了?多么难得的机会,你大哥愿意带你去就不错了,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张冬玲没好气地责备。 归希文难得劝和:“希武也去吧,你大嫂也去,正好一起作伴,多个人也热闹。” 归希武一听顾樱也去,他闷头啃冰棍,没再反驳。 等到顾樱和归希文要回家时,他才偷偷拉住顾樱的衣角,郑重提醒:“你说过下周末和我一起去青少年宫,没忘记吧?” “放心,没忘记。”顾樱笑着摸了摸归希武的脑袋。 归希武不满地把头一偏,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靠谱道理,煞有介事地告诫:“别摸小孩子脑袋,会长不高的!” 归希文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往归希武头上薅一把,“和你大嫂说什么悄悄话呢?” 归希武:“……” 归希武捧着自己的脑袋,瞪他一眼,出离愤怒。 “啊啊啊啊,你们烦死了!” 归希文不明所以,以为归希武小孩子心性发作。回家的时候,他凑到顾樱耳边,“所以,希武偷偷摸摸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啊?” “不告诉你。”顾樱卖关子。 归希文一下子心情复杂。 他从小带到大的弟弟,和他都没有什么秘密,倒是和顾樱谈起秘密来。他新娶来的媳妇,和他也没有什么秘密,倒是和他弟弟先有了秘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吃谁的醋。 归希文闷闷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准备泡在搪瓷盆里洗一洗。 顾樱见状,拦住他,“怎么现在就换洗衣服?不等晚上洗澡后再换吗?” 归希文指着外面的日头,道:“趁着还有阳光,我把这件衣服洗出来晒一晒,明天一大早就能干了。” 顾樱从他话里体会到背后的意思,有些吃惊:“你该不会明天也要穿着这件衣服去单位吧?” “啊,不行吗?”归希文一脸坦然,“我明天也穿这件衣服去上班不可以吗?” 顾樱噎了噎,“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一直穿这一件是不是不太好?” 自从这件衣服做完之后,归希文几乎天天都穿着,他明明有很多其他的衣服,每天却只穿这一件,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穷得就剩这一件衣服了呢。 顾樱无奈地拿出另一件新衣,“其实我还给你做了一件,你明天穿这个吧。” 归希文欢天喜地接过新衣,马上换在身上,不停夸赞:“不错不错,这件也非常合身,我喜欢。” 第二天一大早,归希文去单位之前,特意绕了路回大院一趟。 彼时的张涛刚刚起床,他听到敲门声,推开门一看,归希文潇洒地单脚靠墙,一脸春风得意。 “看见我身上的衣服没有,我媳妇儿做的,和上一件不一样哦。” 归希文骄傲又得意地说完这一句,骑着自行车很拉风地走了。 只留张涛站在大门口独自凌乱。 张涛刚起床,思维一团糊涂,他揉揉刚睡醒的惺忪眼,缓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归希文绕了大老远的路,特意一大早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一句话,就为了炫耀他媳妇给他做的新衣服! 回过神的张涛满脸黑线。 啊啊啊啊啊,好气!欺负谁没媳妇呢! 好吧,他还真没有。 归希文这两天都挺春风得意,人一旦得意,就开始生出其他心思,归希文也是如此,他觉得现在正是好时机,该趁机多约顾樱出去走走。 归希文四处打听之后,最终选择约顾樱去看电影。 据说情侣们在一起期间,一定要去看一场电影。虽然谁也没有给这个说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但这个说法听起来就莫名令人信服。 归希文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顾樱正在坐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他做好心理建设,迟疑着开口:“你这周末有没有空?” “没有。” 顾樱一句话把归希文接下来的邀请全堵了回去。 “没空?你有其他事情?”归希文纳闷。 “嗯,我和别人约好了。”顾樱揉了揉手中的雪花膏,轻轻擦在脸上。 归希文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和谁约好了?男人还是女人?” “不告诉你。” 顾樱神色自然地说完,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圈脸,嘴里嘟囔:“不是说擦这个会变白吗,擦了这么久,也没见变白啊。” 归希文压根没留意顾樱的嘟囔,他脑瓜子嗡嗡的,只觉大事不妙。 要是和女人一起,顾樱根本不需要避讳,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只有和男人一起,顾樱才会遮遮掩掩不肯说! 完了,顾樱竟然要和其他男人出门! 归希文差点跳起来,但瞧见顾樱这样镇定自若的神态,他又觉得可能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你们约了去哪里?” “不告诉你。”顾樱还是这几个字的回复。 归希文:“……” 顾樱什么都不说,却告诉他有这么一回事,这让归希文感到无比煎熬。 周末一大早,归希文早早醒来,装作无事地守在顾樱身边。 顾樱按照往常的节奏,收拾好一切才出门。 归希文见她出了门,紧跟其后。跟着跟着,他发现顾樱走回了大院。 顾樱回大院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归希文站在大院里的香樟树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正巧路过的张涛看见了,走过来打招呼,“希文,你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树下做什么?乘凉啊?” 归希文没吭声,只抬头望了一眼自家门前的窗户。 “哟,这又是怎么了?小两口闹矛盾啦?” 张涛前两天才接受过归希文无情的炫耀,这会儿瞧见归希文垂头丧气,语气里莫名带了些看热闹的意味。 见归希文不吱声,张涛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立即正色道:“怎么了,我随口猜的,你俩不会真闹矛盾了吧?” “没有。”归希文摇头否认,“不过她可能要和别的男人一起出门。” 张涛:!!! 这比闹矛盾更严重好吗! “什么男人?顾樱还认识其他男人?她亲口说的?他们准备去哪里?所以你站在这里是准备逮人?”“张涛一副八卦的嘴脸,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 没等到回复的张涛正准备继续发问,突然瞧见顾樱领着归希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张涛望着不远处顾樱和归希武一瘦一胖的身影,忍不住转头看向归希文,“你说的男人,该不会是希武吧?” 归希文神色复杂地望着前方:“……可、可能吧。” 张涛一言难尽,“希文,你怎么连你弟弟的醋都吃?” 归希文:“……” 归希文走上前拦住两人,目光向下扫视着顾樱,“所以你说的和人有约,是指和希武一起?” “嗯,我们约好一起去少年宫。”顾樱这时候倒是挺坦诚。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得他提心吊胆、胡乱猜想好几天!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顾樱和归希武那天偷偷摸摸说悄悄话的时候,他明明看见过,只是他太紧张顾樱的事,一下子忘记往这方面猜。 “我也要去。”不等面前的人发声,归希文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打头阵。 后面的归希武满脸不情愿地扯了扯顾樱的袖子,小声埋怨:“你怎么告诉他了,我不想他跟着一起去。” 顾樱无奈摊手,“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没告诉他,是他自己跟过来的。” 归希武撇撇嘴,还要抱怨,瞧见归希文回过头瞪他,立即乖乖闭了嘴。 人出了大院,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32路公交车,坐了5站,公交车才在少年宫门口停下。 周末的少年宫格外热闹,周围都是一些家长牵着小孩的手过来参观。 顾樱怕归希武走散,紧紧薅着他的衣袖,归希文怕两人被冲撞到,紧紧护在两人身后,这样亲密的姿势让少年宫门口的门卫大叔全然误会了。 “怎么夫妻俩挺瘦,生个儿子却是大胖小子。” 门卫大叔小声的嘀咕落在顾樱耳中,她愣了愣,全当没听见。 归希文却思绪飘远,以后他和顾樱有了小孩,顾樱会不会也经常带小孩过来参观少年宫?没想到顾樱对小孩的教育还挺重视的。 归希文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听到旁边归希武充满疑惑的声音:“哥,那个门卫叔叔口中的大胖小子是谁啊?” 归希文面无表情:“……不知道。” 少年宫里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室,文艺类、科技类、体育类等等等等。 顾樱想着小孩子应该对科技比较感兴趣,正要领着归希武往科技室走,归希武却被小提琴文艺汇演吸引住。 归希武愣愣地站在台下,听着台上洋洋盈耳的小提琴声,一向活泼好动的归希武竟然全程安静地听完。 听完之后,他兴奋地拉起归希文的手,“哥,我想去学小提琴!” 归希武平时实在太过于调皮捣蛋,以至于他提出这个请求,归希文始终没法将他和小提琴联系在一起。 归希武竟然要去拉小提琴,归希武这熊孩子,看上去一点文艺细胞都没有啊! 估计是小孩子一时心血来潮吧,看见别人有,自己也想要。 归希文没支持,也没反对,只说:“学小提琴也要看是不是符合条件,你等下去做个测试,如果测试通过的话再说。” 在少年宫学习这些艺术,是需要花钱上课的,不过如果归希武真的想学,家里并不是负担不起学费,只是如果这孩子没什么天赋,老师们会直接筛掉。 艺术类的东西都需要天赋,归希武现在一腔热血说不定等会儿就要被现实浇得透心凉。 归希武听到自家大哥没有直接拒绝,心里乐开了花,找到后台组织的老师,二话不说就要测试。 对于小提琴学者的测试,也就是看看手型,考考跟唱,还要测试绝对音感等等。 做完测试之后,归希文满心欢喜地跑到归希文面前:“哥,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可以来学习!” 归希文一愣,他没想到归希武这个调皮小子还会有学小提琴的天赋,一脸不相信,“你该不会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老师真的说我有天赋,不信你进去问老师嘛!”归希武急得直把归希文往教室里推。 “好啦好啦,我相信我相信,你想学就学吧,回去跟妈说一声就行。”归希文觉得这事还得通过爸妈的同意才行,他又完全做不了主。 听到归希文不反对,归希武已经觉得这事成了一半,他心里一高兴,也不急着参观少年宫了,只嚷着要吃糖葫芦。 顾樱和归希文护着归希武出来,几人在周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卖糖葫芦的小商贩。 归希文怕顾樱和归希武跟着他多走路,便让他们继续去逛少年宫,他一个人去旁边大街上再找找。 顾樱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到处跑,归希文这个打算正合她意,反正归希武也是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力气,她和归希武还是好好去参观少年宫吧。 两人肩并着肩走回少年宫的时候,前方狭窄的大路上变得比之前更加拥挤,人流量似乎变多了。 顾樱害怕归希武走散,去牵他的手,归希武别别扭扭地不给牵,顾樱只得照例抓住他的衣袖。 两人紧紧挨着,顺着人流走在少年宫外墙边。 突然,后方一阵拥挤,顾樱身体忍不住前倾,她赶紧将身旁的归希武扶住,两人稍稍稳住身体,她旁边的一对夫妇却没那么幸运,直直撞到前面一个中年壮汉的背部。 前面的中年壮汉是个暴脾气的人,他满面怒容转过身,一脸戾气扫过身后的人,“谁撞的我?” 顾樱没出声,她旁边作为罪魁祸首的那对夫妻也没出声。 中年壮汉往身后四人身上扫视一圈,紧紧盯住顾樱,不怀好意地开口:“是不是你撞的?” 顾樱眉头一皱,“不是。” 中年壮汉见顾樱否认,没好气地拦住她,“你怎么撞了人还狡辩?就你站在我身后,不是你撞的是谁撞的?” 归希武小孩子心性,气不过被这样污蔑,吼着嗓子大声嚷嚷:“不是我们撞的,根本不是我们撞的,是刚才旁边那对夫妻撞的!” 归希武要指认旁边那对夫妇,一抬头,人群中早已不见那对夫妇的踪影。 他结结巴巴半天,没能说出来一句话,只嘟囔:“奇怪,人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中年壮汉瞧着面前的女人和小孩,满脸暴戾:“果然有什么样的家长就会有什么样的小孩,你们还想污蔑别人?你们刚才撞了我,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归希武嘴硬,“不说,明明就不是我们撞的。” 中年壮汉一步欺上前,将顾樱和归希武逼退两步,他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姿态,“你们欠揍是不是?我现在只要一句对不起,你们最好赶紧道歉,不然等下我就不知道是要什么了。” 中年壮汉霸道的态度引得周围不少人驻足看热闹。 “哎哟,怎么了这是,撞了人一声对不起都不说吗?” “是啊,现在怎么什么素质的人都有啊。” “嗐,这周围这么多人,磕磕碰碰的,很正常嘛。” “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情,不是说句抱歉就能化解的吗?” “就是说啊,大家出门都礼貌一点,和和气气的,也就不会有这些纠纷了。” 周围人小声议论的模样仿佛激起中年壮汉的表演欲,他得理不饶人似的逼迫面前两人,“你们到底道歉不道歉?我已经很有耐性了!” 归希武还想嘴硬,不服气地往前跨一步。 中年壮汉却突然将袖子撩上去,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他这两条胳膊比得上归希武的两条大腿,估计他一头牛都能扛起来。 归希武怔怔看着面前比他大了几倍的中年壮汉,一时害怕,识相地闭了嘴,悄悄往顾樱手边挪了挪,似乎要躲到身后去。 一直没吭声的顾樱伸手摸了摸归希武的脑袋,温声安慰:“别怕。” 她抬眸,望向面前咄咄逼人的中年壮汉,神色骤然变冷。 “的确该道歉。” 中年壮汉听到这句话,以为面前的女人要给他道歉,高兴的情绪刚刚爬上脸,又听见面前的女人说道:“不过,是你给我们道歉。” 中年壮汉:? 中年壮汉满脸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笑话?我给你道歉?” “不然呢?你平白无故污蔑我们,对着我们大吼大叫,不该道歉吗?”顾樱冷冷望着面前的人。 中年壮汉一愣,恶狠狠狡辩:“明明是你刚才……” “够了!”顾樱厉声打断,冷哼:“你心里很清楚是谁撞的你吧?” “刚才那对夫妇,男人上身穿着黑色衬衫,下身穿着灰色西装裤。女人穿着一套白色连衣长裙,挽着丸子头。我看见他们往少年宫去了,我可以守在门口等他们出来,到时候直接去隔壁街上的警察局走一遭,我相信他们当着警察面会说出实情。” “那个时候,请问你这个找错罪魁祸首的人,应不应该给我们两个无辜的人道歉?” 顾樱面色发冷,她沉着眸子说话时,脸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即便小小的身躯,却让人忽视不得。 她一副势必会纠缠到底的架势让中年壮汉愣了愣,中年壮汉迟疑片刻,大手一挥,装作大度:“算了,看你们弱不禁风,不跟你们计较,不然要说我欺负女人和小孩。” 中年壮汉放下袖子,轻蔑地瞥了一眼,转身走远。 等到面前的庞然大物走远,归希武吓得急喘一口气。 “妈呀,我以为今天铁定要挨揍。” 他后怕地拍着心口,突然后悔:“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吃糖葫芦,大哥就不会离开,大哥要是不离开,我看那人也不敢找咱们麻烦。” 归希武想起刚才那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依旧很生气,“早知道他这么不禁吓,我刚才就应该表现得强硬一点。” 归希武为刚才自己弱弱的发怂感到一丝羞愧。 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想要躲到顾樱身后,明明顾樱看上去也没比他强壮多少,她怎么冷着脸就能吓跑对方呢? 归希武似乎学到一点,“你说,是不是大家都怕警察局啊,我以后遇到这种找麻烦的,我也用警察叔叔吓唬他们!” 顾樱没接话,她把归希武拉到少年宫的外墙边,语重心长地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心里一直盼着你大哥过来,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地怼人家?” 归希武摸脑袋,不情不愿地点头。 他心里的确这样想的,所以刚开始他一点都不害怕,反正他大哥在附近,等下他大哥会来给他撑腰,所以他才那样嘴硬。 后来看到对方似乎来真的,他才有些怕了。 顾樱淡淡地问:“要是今天你大哥没跟过来呢?” 归希武一愣,支吾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要是我今天也没有跟过来呢?”顾樱又问。 归希武怔怔地看着顾樱,彻底说不出话来。 顾樱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那个走在我们前面的中年壮汉,他其实看清了是谁撞的他,但是他一回头,发现那对夫妇人高马大,而我和你,一个女人一个小孩,一个瘦一个矮,他当即就决定让我们背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人只会把恶毒的手掌伸向更弱的人。 顾樱看着一脸懵懂的归希武,叮嘱他:“你觉得那个人是害怕警察局?其实不是。” “他害怕去警察局,因为他知道真相是怎样,如果当时他不知道真相,他可能真的会跟我们耗下去。所以你拿警察局吓唬别人的时候,你要明确的知道,警察局的确会给他造成威慑,那样才会有用。” 归希武似懂非懂,“可是那个人看起来就像经常惹事的流氓,我以为这样他才怕警察局呢。” “不一定,他那种喜欢欺负弱小的人,被他欺负的弱小不敢反抗,比他强的人他又不敢欺负,所以他不一定有案底。” 归希武听着,心里豁然开朗,又觉得陷入无限深渊。 “好深奥哦。” 人怎么会这么复杂呢? 顾樱摸着他的脑袋,“觉得深奥那就慢慢想,人性比你想象的更深奥难懂,周围也不是时刻都有人会保护你,当你遇到比你自身强大很多的力量,你要靠你自己的智慧保护自己,明白吗?” 归希武自觉自己上了一堂似懂非懂的课。 他小小年纪,竟然开始思考人性这个复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街角处出现归希文捧着两串糖葫芦的身影。 顾樱指着归希文的身影,笑着对身边的归希武说道:“再给你说件事,你知道你哥今天为什么会跟过来吗?” “不知道。”归希武摇头。 “因为我跟他说我有约,却不告诉他和谁约,他心里好奇,肯定偷偷跟着,看到是和你一起,他大概顺便会过来。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我要和你去少年宫,他不一定有兴趣过来。” 毕竟少年宫里都是些小孩子感兴趣的东西。 归希文不满地撇撇嘴,“可是,让他跟着过来干嘛,我一点也不想让他跟过来啊。” 顾樱敲敲归希武的脑门,笑道:“你不想学小提琴了?你哥刚才已经答应你了,那就说明,家里四个大人,已经有两个人站在你身边,你接下来只要搞定你爸和你妈就行了。” 顾樱眼咕噜一转,问他:“你觉得你爸和你妈,要先搞定谁比较好?” 归希武思考片刻,试探道:“我爸?” 顾樱悄悄扬起大拇指,“聪明!” 归希武得了夸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起来。 慢慢走近的归希文瞧见顾樱和归希武相谈甚欢,他也心情大好,凑过去问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顾樱说完,从他手中抽出一支糖葫芦。 剩下那支,被归希武拿走。 顾樱和归希武默契地走在前面啃糖葫芦,归希文在后面默默看着,双手背后,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即便这样,归希文还是满心欢喜,只觉得幸福感萦绕周身。 沉浸在这样平常的幸福中,归希文一下子忘神,脱口而出:“以后有孩子了,也常常带来少年宫吧。” 顾樱一愣,回过头奇怪地看他:“哪来的孩子?” 旁边啃着糖葫芦的归希武福至心灵,随口接道:“你可以生一个啊。” 归希文瞥见顾樱发粉的耳尖,面色沉重地咳了咳,“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心里却想着,行,糖葫芦没白买。 第36章 校庆 从少年宫回来之后, 归希武在归向荣身边软磨硬泡,终于让自家老爸点了头,同意他去少年宫学小提琴。 张冬玲却死活不答应, 奈何家中就此事举手表决时, 只她一人反对。 寡不敌众, 张冬玲无人支持, 只得放话,一切等归希武跟着归希文参加完校庆活动之后再做决定。 她心里筹划着,归希文的大学那样好, 说不定归希武去了一趟大学,受到熏陶,回家之后就改变了想法,只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可惜归希武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 家里多数人都同意让他学小提琴,这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丝毫不担心,所以跟着归希文去参加校庆, 只当是过去玩玩。 校庆前一天,顾樱晚上在房间里叠衣服。 她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看到衣柜一堆一堆的衣服, 她探出脑袋问外面的归希文:“你明天准备穿什么衣服去参加校庆?我帮你先拿出来。” 归希文闻声走进来, 双手抱臂, 盯着衣柜里的衣服思索半天,最后从最上层拿出顾樱给他做的一套褂子。 “要不你换一件吧, 明天好歹是校庆。”顾樱劝道。 归希文拒绝:“不用,这件就挺好。” 顾樱看着自己做的那套衣服,莫名有些汗颜, 她也不是专业设计师,做的衣服版型也不算太好看,归希文却当个宝贝似的一直穿一直穿。 得亏他人长得好看,身材结实,盘条靓顺,穿衣服撑得起来。不然换个人来穿,估计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顾樱咳了咳,从衣柜里面翻出一件背心,“这个穿里面吧,现在天气热,万一明天流汗了,这个可以隔汗。” 归希文“嗯”了一声,没有异议。 第二天一大早,归希文换上衣服,和顾樱吃了早餐,便去大院里接归希武。 归希武今天打扮得比任何人都隆重,张冬玲给归希武穿上过生日才能穿的白衬衫和背带西装裤,将归希武一头黑发梳得铮亮。 临了,张冬玲还在他白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别了一只红色领结。 任谁看了,都觉得归希武是个家教良好的小绅士。 张冬玲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围着归希武转圈,不停地欣赏这身打扮。 直到归希文和顾樱进门,张冬玲欣赏的心情戛然而止,她盯着面前穿得十分随意的两人,大为诧异:“不是吧,你俩就穿成这个样子过去?好歹是校庆,你们能不能搞正式一点?” 张冬玲催着要让归希文和顾樱回家重新换衣服,归希文不耐烦地摆摆手,“校庆而已,哪用得着这么正式。” 说罢,他朝着归希武招招手,勾着归希武的脖子立即出了门,出门时还不忘把门带上,阻隔张冬玲追过来的唠叨声。 三人走在路上,归希武格外不自在,他一个人隆重打扮,仿佛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哥,你们校庆去的人都像你们这样随意吗?” “也不是,其他人应该会郑重一点。”归希文想,起码孔福生那个老学究的做派,一定会打扮得非常隆重。 听到这句话,归希武默默松了一口气,他昂着脑袋问:“哥,听说你们学校有条茉莉路是不是?据说很多情侣都喜欢走那条路,我也要去走。” 归希文:? 学校的确有条茉莉路,长长的道路两旁种满茉莉树,到花开季节,茉莉花香飘满整条路,文学院那帮人闲着没事,就给这条路编造一些动人故事,给它赋予了别样的浪漫气息。 于是这条路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每到花开季节,周围还真有小情侣过来踏点。 不过…… 归希文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归希武:“你要走是什么意思?” 小小年纪,难不成还早恋? 归希武坦坦荡荡:“我一个人走完,这样我以后就不用娶媳妇了。” 归希文:“……” 归希文:“这话以后别在咱妈面前说。” 归希武吐吐舌头,“放心,我才不说呢,说了她准会暴揍我一顿。” 两人说说聊聊,不知不觉走出大院。 顾樱在一旁一直没接话,只静静地听着。 他们照常来到公交车站台前,等12路公交车,12路公交车坐到底便是归希文的母校。 不过12路公交车20分钟才来一趟,三人站在公交车站里,看着一辆又一辆公交车经过,脸上的神情都萎了下来。 叮叮叮—— 又是一趟其他公交。 顾樱等着有些累了,正要蹲下身,瞧见面前的公交车上走下来三位青春靓丽的女孩子。 一位女孩穿着白底印花的确良衬衫,下面配着白色长阔腿裤。另一位女孩穿着长度及膝的灰色衬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亮闪闪的珍珠项链。 还有一位女孩,身上一套长裙印满各种几何图案,裙摆前高后低,看起既漂亮又新奇。 三位女孩从顾樱身边擦肩而过,从他们小声的谈话中得知,这三位是大学城那边的女学生,特意过来市中心逛街。 顾樱望着三个青春活泼的女大学生的背影,一瞬间陷入沉思。 终于,12路公交车即将到站。 顾樱却不准备上车,她叮嘱归希文:“你带着希武先过去吧,我等下再过去。” 归希文不肯,“你要做什么?我们一起等你。” “不用,你们先过去吧。”顾樱态度坚决,似乎并不准备商量。 归希文看着顾樱神情坚定的模样,想起上次去植树场,顾樱也是要求独自在外场待一会儿,他妥协,又满脸担忧:“好,我先过去,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大概半个多钟头。”顾樱在心里估算一下时间。 亲眼看着归希文带着归希武上车,顾樱返身往回走。 她没有回家,而是拐了弯,径直朝着丽丽照相馆走去。 刘小姐刚替一位前来拍照的顾客化好妆,正收拾着各种各样的化妆用具,顾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悄悄地走到她面前。 “帮我化一下妆吧。”她说。 刘小姐诧异抬眸:“哟,稀客啊,怎么,你要拍照?” 顾樱摇摇头,将来龙去脉简单诉说一遍。 刘小姐倚在一旁,盯着顾樱发笑:“所以,你是因为要跟着丈夫参加校庆,才特意过来化妆的?看来你挺在乎他嘛。” 顾樱脸不红心不跳地忍受着刘小姐的玩笑话,其实她昨天晚上都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刚才看见那三位女大学生,才终于有了点别样的想法。 刘小姐调侃几句,见顾樱不接话,她也不继续调侃了,只问道:“你要化成什么样?” 归希文的大学同学大概都是新潮的人,顾樱想了想,道:“那种比较开放、包容、新时代的感觉。” 刘小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概念还真抽象,这要是换成别人,肯定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不过嘛,我懂,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 刘小姐自信满满地开始替顾樱擦洗面部,她盯着顾樱那张脸,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动手如有神。 等到化完妆,刘小姐顺势将顾樱扎成一团的头发散开,拿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下。 等顾樱反应过来,刘小姐已经从头上剪掉长长一撮头发。 顾樱愣住,诧异地抱着头发:“我只让你给我化妆啊,你怎么把我头发也剪了?” 刘小姐挑眉,扬起手中的剪刀,自信满满:“你这样扎头发,暮气沉沉的,一点也不时尚大气,想要那种开放包容新时代的感觉,你就得把你头发剪掉,相信我!” 顾樱别无他法,只得任由刘小姐在头上操作。 毕竟已经剪了一刀,总不能顶着这样的发型去校庆。 一顿操作之后,刘小姐将顾樱拉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捏着下巴思考:“光是化妆和发型也不太够,你这身衣服也得换一换。” 不等顾樱出声拒绝,刘小姐走进拍摄室,找了一套白色宽松款衬衣和一条阔腿牛仔裤,她强硬地推着顾樱去换衣服。 换完之后,还给顾樱找出一双尺码合适的亮头皮鞋。 等顾樱全部换完,刘小姐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把顾樱推到镜子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开放包容新时代的感觉?” 顾樱盯着镜子里的人,震惊得久久没说出话来。 刘小姐捂着嘴偷笑,顾樱这样的反应,简直是对她莫大的认可。她把双手搭在顾樱肩上,“行了行了,这样你可以去参加校庆了,我保证你出场绝对亮眼。” 顾樱迟疑地指着身上的衣服,“可是这些衣服……” “没事没事,”刘小姐打断她,“你明天还回来就行,店老板那边我会去做工作。” 顾樱笑起来,“谢谢。” “别耽误了,快去吧快去吧。对了,切记一点,你不能做剧烈运动,流汗了妆会花的。” 刘小姐满脸高兴地将顾樱送出门,她看着顾樱手上空荡荡的,立马叫住顾樱:“你等等。” 刘小姐将自己手边的黑色小皮包拿起来,追过去,递给顾樱:“忘了重要的一点,得配包包,这是我私人的,先借给你。” 顾樱没打算要,强迫症患者刘小姐不能容忍这样一身完美装扮的顾樱竟然没有配包,她强硬地将包包塞到顾樱手中,“这个绝对不能少!” 顾樱不想多耽误时间,见刘小姐态度坚决,只得背着包包离开。 一路上,顾樱心里有些担忧,原本只打算化妆,结果刘小姐还给她剪了发型,还让她换了衣服,这一套下来,已经快要一个钟头。 她之前对归希文交代,只要半个钟头,不知道归希文在学校里会不会等着太着急。 担忧着耗了太长时间的顾樱一直眉头紧锁想着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公交车上旁人有意无意朝她扫射过来的打量目光。 归希文在学校里的确等得很着急,他领着归希武去听了领导的讲座,半个钟头之后讲座结束,接下来的流程要去和老同学汇合,他却领着归希武走到校门口等顾樱。 顾樱迟迟没来。 归希文有些担忧地望向对面街道的公交站台。 归希武小孩子心性,他没有归希文那么多担忧的心思,只觉得在校门口傻傻站着很无聊,于是趁着归希文不注意,跑到离校门口最近的教学楼那边的杨树上捉知了。 一只知了歇在树根处吱吱叫个不停,归希武猫着身子悄悄走过去,正要一个扑身,旁边突兀响起一道女人的埋怨,知了受惊飞走。 归希武神情恹恹,正要从树后走出来,却听到那女人提起他大哥的名字:“刚才还在大会堂看见希文呢,怎么一出来就见不到人影,你确定看到他去了校门口?” 归希武偷偷探出脑袋,朝着那个女人望了一眼。 他有印象,这个女人去过他家里,她是他大哥的同班同学吴雨静。 当时吴雨静来家里,张冬玲热情地接待了她,那会儿归希文和明雪的婚约还在,小小的归希武面对吴雨静对他的热情,总觉得这个女人不怀好意。 他那时心里已经认定明雪是他大嫂,对于任何其他与他大哥有牵连的女人,都不太喜欢。只不过后来,他也没料到,明雪会成为他最不喜欢的人。 归希武缩了缩身子,又听见吴雨静问道:“刚才好像没瞧见顾樱,顾樱跟着希文一起来了吗?” 吴雨静身旁的孔福生摇摇头,“我也没看见,好像顾樱没来?” 吴雨静哂笑:“大概是不敢来了吧,毕竟这里都是大学生,她一个高中毕业的,长得也……过来了怕是只会给希文带来非议。” 孔福生脸色微变,“你小声点,希文就在校门口呢,这话他听到了准要生气,咱们和希文这么多年的同学,你不会不了解他的脾气吧?到时候他真生气了,你别怪我不帮你说话。” 吴雨静撇撇嘴,倔强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也没什么错啊。” 孔福生瞪她,“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希文他现在已经结婚,你的心思不是早就放下了么,这次趁着校庆,我本来准备撮合你和卓禹驰呢,不过你要还是这么关注希文,我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吴雨静神色冷下来,没再吭声。 等两人一走,归希武从树后闪出来,慢悠悠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归希文没等来顾樱,倒是财经管理学院的的两位老同学过来找到了他。 “哎呀希文,你真的在校门口啊,咱们班同学就你没到场,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一个人在校门口啊?”孔福生走过去热情地打招呼。 吴雨静跟过去,问道:“希文,你在校门口做什么?” 归希文望着街道对面的公交站台,如实交代:“我在等顾樱,她说她晚一点过来。” 孔福生和吴雨静相视一愣,吴雨静先开口:“咱们老同学在学院活动室等你半天了,你先去和老同学打个招呼吧,大家都挺期待见到你。” 归希文没动,一双眼睛没离开过公交站台,“不了,我还是等顾樱一起,我怕她来了找不到地方,找不到我。” 吴雨静的提议被否决,脸上出现一些不自在,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孔福生开口打圆场:“要不这样吧,我在校门口等着,希文你先去和同学们聚聚。我已经和同学们都见过面,你过来了还没去打招呼呢,这样不太好。” 见归希文还在犹豫,孔福生笑道:“你就别担心了,顾樱见过我,我也见过她,我会等到她,安全把她带给你,行不行?” 孔福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归希文没法再拒绝,他朝着不远处的归希武招呼一声,跟着吴雨静一起往学院里的活动室走去。 活动室里聚了一批刚毕业的青年人,大家初入社会,还没完全褪去作为学生的那份青涩,容貌上行动上都带着大学生独有的朝气。 他们也才刚刚毕业,还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彼此间依旧是往日同学情浓的氛围,聊天说话都不带掩饰,笑的笑,闹的闹,没有规矩。 不知是谁透过低矮的窗户瞧见外面归希文走过来的身影,“来啦来啦,希文来啦,他带着他媳妇来啦,大家快躲起来,吓一吓他!” 一瞬间,活动室里的人不停往桌子底下钻,往门后面钻,往货物箱后面钻,顷刻间没了人影。 归希文走进来的那一刻,瞧见空无一人的活动室,愣了一下。 片刻,躲藏在暗处的人陡然齐齐冒出来,吓了他一跳。 离他最近的人是他在大学里玩得最好的朋友卓禹驰。 卓禹驰的调皮劲比归希文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两人都是不安分的主,当初在学校里才能处得来。 卓禹驰就是提出要吓一吓归希文的人,见归希文真被吓到,他心里颇有一股小小的得意感。他朝着归希文身后望了望,“不对啊,你媳妇呢?” 话音一落,卓禹驰已经跳到门口,一把将门外的女人推进来,“你就是希文他媳……” 话没说完,卓禹驰顿住。 面前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班级里的同学吴雨静。 卓禹驰满脸失望,朝着门外扒拉两眼,没看到女人的身影,只看到门外的小不点顾希武。 “希武,叫哥哥。”卓禹驰伸手使劲去捏归希武胖胖的脸。 归希武胖嘟嘟的脸被卓禹驰揉成一团,他识相地没有反抗,嘴里含糊发出声音:“哥哥。” “哟,小不点长高了,嘴也甜了。” 卓禹驰从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归希武,哄小孩子似的:“你都来了,你大嫂怎么没过来?” 归希武一边收巧克力一边说:“大嫂等下过来,大哥的同学在门外等着大嫂。” 卓禹驰这才恍然大悟,转过头去看归希文:“福生在门口等你媳妇啊?” “嗯。”归希文点头。 卓禹驰笑意渐浓,一把圈住归希文的脖子,把他带到人群中央,笑呵呵地对大家说道:“希文结婚,没有告诉大家消息,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请,大家说说,这次是不是该好好惩罚他一下?” 卓禹驰的话一呼百应。 同学们在卓禹驰的带头下,按着归希文,不停在他脸上用毛笔画动物,又是揉他头发、又是脱他鞋子。 一顿操作下来,归希文俨然成了人群中最不讲究的形象。 卓禹驰在一旁看得乐呵,笑着问归希文:“你就一点也不反抗啊,任同学造作?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以前的归希文,哪有这样乖乖站着让同学们捉弄的。同学们捉弄他,他绝对带头捉弄回去,加倍奉还。 难道男人一旦结了婚,真的会变得沉稳? 归希文只是慢悠悠整理自己的衣袖,淡淡道:“我怕把衣服扯坏,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 卓禹驰:“……”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以前归希文在寝室里被大家一致评为最不解风情的木头男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还有女人让他开了窍。 卓禹驰帮着归希文整理衣裳的时候,忍不住问吴雨静:“雨静啊,说起来就只有你和福生见过希文他媳妇,希文他媳妇到底长得怎么样啊,能把希文拿下,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吴雨静心里冷笑。 大美人? 顾樱和这几个字完全不相关好吗! 吴雨静本可以委婉地说明,但她偏不说,只顺着卓禹驰的话,道:“是啊,是个大美人呢。” 归希文闻言,轻轻眯起眼,解释:“她长相一般,不过在我心里很美。” 吴雨静:? 卓禹驰:? 全班同学:? 以前谁说归希文是根木头不解风情?听听,听听,这不是情话一套一套吗? 教室里静默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卓禹驰望着归希文,忍不住啧啧两声:“铁树不仅早开花,还学会了说情话。你归希文竟然还有谦虚的时候?说吧,你媳妇是不是特漂亮,你故意搁这里谦虚,到时候想让咱们所有人大吃一惊?” 归希文越是这样说,大家却越不相信,总觉得归希文是在谦虚。 归希文是班上长得最帅的男同学,他这个条件,娶的媳妇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大家纷纷蹲在窗户边观望,抱怨孔福生怎么还不把归希文他媳妇领过来。 吴雨静冷眼看着这一切,只在心里暗笑。 顾樱那副模样,再怎么打扮也不会漂亮起来,班上一大半女同学都要比顾樱长得优秀。到时候顾樱现身了,大家就能看到顾樱的真面目。 恐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吴雨静跟着大家一起看向窗户,她也开始期待顾樱到来的那一刻。 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呢?大概会很精彩吧。 就在大家不约而同往窗户外面探看的时候,活动室门口响起孔福生疑惑的声音:“你们在看什么呢?” 大家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只见孔福生戴着一副黑色眼镜框,蓄满络腮胡的他像个老学究一样背着双手发问。 大家此刻没空关注孔福生脸上困惑的表情,视线全都落在孔福生旁边的一位女同学身上。 女同学眼睛又大又亮似小鹿,原生的粗眉让她带着一股野外蓬勃的生机,她鼻子小巧挺翘,嘴唇不薄不厚,五官生得恰到好处。 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配上白色宽松版衬衫和阔腿牛仔,搭以黑色小皮包。 不得不说,很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港城青春靓丽女郎。 简直把班里所有女同学都要比下去。 大家看得呆了,不约而同朝着归希文望过去。没想到归希文竟然也是一副看呆了的表情。 所有人:? 这难道不是归希文的媳妇吗? 卓禹驰见归希文没有反应,最先回过神,走上前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嘿,这是不是咱们班毕业之后大变身的女同学啊?班上还有两个女同学没来,你快说说你是哪一个。” “真没想到啊,咱们班之前还有这样的美人胚子,怪我慧眼不识珠,没提前看出来。” 顾樱站在活动室门口,有点尴尬。 她没想到连归希文都没有认出她,归希武就站在她旁边,也是一副看陌生人的样子看她。 顾樱越过面前男人的肩膀,朝着他后方小声叫唤:“希文。” 刹那间,大家全都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女人,的确是归希文的媳妇。 活动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孔福生很满意大家现在震惊的表情,这样一比较,他刚才见到顾樱时的表现还算蛮镇定。 但只有天知道,他刚才在校门口接到顾樱的时候,内心有多么震动。 要不是顾樱认出他,主动过来给他打招呼,他恐怕今天一天都没法接到顾樱。 谁能想到,精心打扮过的顾樱,和她平时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呢! 简直找不到一点相同之处啊! 孔福生一路带着顾樱过来,语无伦次地给她讲了一些学校里的活动安排,他心里还想着,待会儿进了活动室,同学们肯定都要大吃一惊。 哪知道他走进活动室,同学们都凑在窗户边观望,也不知道观望什么。 好在同学见了顾樱,反应果然比较大。 孔福生站在门口,看着活动室里傻愣愣的大家,心里发笑,郑重地介绍身边的人,“这位就是希文他媳妇顾樱,我一路带过来的,大家别这么见外,热烈欢迎一下啊!” 归希文最先回过神,他走上前看着顾樱,“你怎么……” 原来顾樱说要晚点过来,是特意去化了妆? 归希文看着面前光鲜亮丽的顾樱,一时间神色复杂。 周围的同学很快涌上来,打断归希文复杂的思绪,大家凑在旁边起哄。 “希文,你还说你媳妇一般,这要一般,那天下就没有好看的女人了。” “嗐,我就知道希文刚才在谦虚,他的媳妇哪能一般啊。” “哇哦,难怪希文这么快就选择步入婚姻的殿堂,之前不理解,现在理解啦。” …… 只有卓禹驰的反应与大家不一样,他不死心地盯着顾樱上看下看:“你真的不是咱们班女同学大变身?你真是希文他媳妇?” 归希文一把将卓禹驰拉开,“货真价实的媳妇,不是咱们班同学。” 卓禹驰皱着眉,一脸疑惑地盯着顾樱。 明明刚才归希文都没能认出来呢,这真是归希文他媳妇? 瞧见大家蜂拥而上,围着顾樱叽叽喳喳讨论不停,吴雨静站在人群之外,心潮起伏得厉害。 没想到顾樱竟然特意花了这么多心思去打扮。 顾樱脸上应该擦了很多粉吧,不然怎么变得这么白。 还有这样的穿搭,这宽松时尚的风格,正好遮住了她干瘪的身材,扬长避短。 顾樱这一身应该是特意找专业人士搭配过吧,不然以她平常的风格,怎么可能会穿这一身过来! 吴雨静气得咬牙切齿。 偏偏还有不长眼的同学特意朝她道:“雨静同学,你说得没错啊,希文他媳妇果然是个大美人呢。” 吴雨静心里愤懑,脸上却还要装笑应和:“是呢,我说的没错吧。” 明明是想让顾樱丢脸,这下却让顾樱出尽风头,吴雨静看着面前那群围在顾樱周围的同学,心里气不过,大声嚷道:“好啦好啦同学们,咱们的活动可以开始啦。” 吴雨静口中的活动,指的是平时班级里班会时的常规活动。 同学们趁着校庆,想要一起重温当时大学生活的点滴,全都同意在活动室里回味当初班会的常规活动。 常规的活动有两项,一项是抢椅子活动,一项是数数活动。 抢椅子活动有些激烈,主持人在旁边数数,一群人听到主持人喊停之后,立即要去抢旁边的椅子,没抢到的人会淘汰,顺便表演节目。人数越来越少,椅子数也越来越少,谁抢到最后一把椅子,就算赢。 至于数数活动,大家围成一个圈,按着顺序开始从1数数,规定7 的倍数要跳过,如果有谁没反应过来,说出了7的倍数,就要接受惩罚。 这两个活动,抢椅子活动更为激烈,吴雨静向大家建议先玩这一个,她表面的说法是,这样的活动更能活跃气氛。 可她心里有另外一个算盘。 这个活动容易出汗,只要顾樱参加,就不信她脸上厚厚一层粉不会化掉。 吴雨静心里的算盘打得咯咯响,却没料到顾樱根本不参加游戏,这不是顾樱先开口,而是归希文站出来发声:“她身体不太好,推来推去的活动还是不要参加了。” 归希文一句话堵死了所有来相劝的人。 毕竟归希文都说顾樱身体不好,谁也不能拿顾樱的身体开玩笑。 大家也都宽容地笑笑,说是下个游戏再让顾樱参加。 吴雨静刚打响的算盘瞬间落空,她看着旁边安静又淑女的顾樱,心里气得牙痒痒。 没关系,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让顾樱露出原型! 顾樱坐在一边,轻轻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吴雨静,只觉得好笑。 吴雨静那眼神,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她权当没看见,领着归希武安静坐在一旁,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人群做游戏。 她对做这样的游戏并不感兴趣,即便归希文没有替她发声,她原本也是要拒绝的,毕竟她今天可是涂了粉过来。 过来之前,刘小姐特意交代她,千万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不然粉花了,可要出大洋相。 顾樱随手拿起旁边桌上一叠报纸,折成纸扇的模样,在脖颈处扇风。 正扇着,她突然注意到身旁传过来的一道视线。 顾樱偏头,瞧见归希武正直愣愣地看着她。 顾樱上下打量一番,按着自己的理解,将纸扇轻轻挪过去,给归希武也扇了两下。 “你是不是也怕热?” 归希武红着脸没说话。 顾樱一看,这孩子脸红得不像话,她抹了抹归希武的额头,“哎呀,这一头的汗,你今天就不该穿长衬衫过来,多热啊。” 归希武的脸顿时更红了。 支支吾吾半天,他盯着顾樱的头发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顾樱摸着自己的短发,笑道:“怎样,剪了不漂亮吗?” 归希武别别扭扭地转过头,不接话。 过了好半天,他才小声嘟囔一句:“漂亮。” 声音细如蚊呐,顾樱压根没听到。 顾樱让归希武坐在自己左边,这样她扇风的时候顺带给归希武也一起扇,两人说说笑笑间,热烈做着活动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惩罚没抢到椅子的同学。 归希文由于顾念着自己这一身衣服,没怎么用心玩,两轮下来他就成了需要接受惩罚的人。 大家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归希文,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插嘴,开始抢着对归希文进行惩罚。 “要不原地做五十个俯卧撑吧。” “或者等下咱们院领导在大会发言的时候,大声跟他表白。” “惩罚就得现在做,要不去操场跑个十圈?” …… 同学们是真没客气,惩罚一个比一个耗体力。 卓禹驰在旁边听着,直掏耳朵,“同志们,你们能不能有点想象力,这些惩罚老生常谈,有什么意思啊!况且希文他体力好,这些对他都是小意思。” 大家伙不满了,看向卓禹驰,“你倒是说说你的建议啊,让我看看你的点子有多新鲜!” 卓禹驰往顾樱方向看了一眼,不怀好意地起身走到归希文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各位,人家的媳妇就在这里呢,咱们对他的惩罚,让他们直接亲一个怎么样?” 不得不说,卓禹驰这人平时想法很大胆,捉弄人的时候也很大胆。 同学们面面相觑,犹豫几秒,纷纷高喊:“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归希文:“……” 第37章 靶心 在一片起哄声中, 归希文被推至顾樱面前。 大家很有默契地给两人留出一定的空间,让两人不至于感到太难为情。然后勾肩搭背地驻足观望,满脸笑意等着接下来的刺激场面。 归希文有点无语。 他缓缓走近顾樱, 顾樱愣愣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归希武也愣愣坐着,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逐渐靠近的他。 归希文犹豫片刻,回头商量:“换个惩罚行不行?” “不行——”后排传来同学们整齐划一的反驳声。 归希文:“……” 归希文深吸一口气, 靠近顾樱,俯下身去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一下。与此同时,他伸出右手捂住旁边归希武的眼睛。 归希武:? 归希武眼前突然一黑,等他重见光明,只听到活动室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以及面前略略有些脸红的大哥大嫂。 所以, 刚才他们亲哪儿了? 他啥都没看到啊! 归希武出离愤怒,气得满脸通红。 怎么可以这样!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看的,不就是亲亲么! 活动室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就他一个人没看见, 好不公平! 归希武气呼呼地攥紧小拳头, 正遗憾间, 看到卓禹驰上前勾住归希文的肩膀, 调侃着说:“不行啊,我让你们亲一下, 可不是让你亲额头。” 归希武瞬间消了气。 只是亲额头啊, 那没事了。 当初他大哥大嫂结婚的时候,也亲了额头,那次他亲眼看到了, 这次没看到也没什么,不亏。 归希武偷偷觑了他大哥大嫂一眼,只见归希文的耳根子比顾樱的还红。 好嘛,原来他大哥的脸皮比大嫂还薄。 归希文莫名理了理衣领,企图遮住发红的颈脖,他将卓禹驰搭在肩上的手推下去,反驳道:“你们只是说亲一下,也没说亲哪里,不犯规。” 众人也没想太为难归希文,见他亲了顾樱一下,也都笑嘻嘻的放过,毕竟这个年头,当着众人的面亲嘴,脸皮薄一点的女孩子会受不了,大家得考虑考虑顾樱的感受。 要是闹得太过火,惹得顾樱太难为情也不太好。 顾樱难为情倒是其次,她算是明白了,这一堆单身男女中,只有归希文一人成了家,大家不捉弄归希文捉弄谁呢? 归希文很照顾她面子,只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但接下来归希文要是再输掉游戏,恐怕就不只有亲额头这么简单了。 顾樱当机立断地站起身,问归希武:“要不咱们去外面看看吧,这里面也挺闷的。” 归希武很好哄,他也正待得无聊,悄咪咪跟着顾樱溜出活动室。 正在玩游戏的卓禹驰瞧见了,一时愣神,忘记抢椅子,也输了游戏。 大家围住卓禹驰,纷纷开始想惩罚。 孔福生趁机提议:“这样吧,让卓禹驰背着咱们吴雨静同学在这里绕墙跑圈怎么样?” 孔福生的建议一出来,在场的大多数同学都能明白他的用意。 其实从各方面来看,卓禹驰和吴雨静都挺相配,只是吴雨静同学以前对归希文好感更多一些。但现在归希文已经成家,甚至还把媳妇带过来参加校庆,吴雨静再怎么样也该死心了。 如果班级里能成一对,那也是好事一桩。秉承着做好事的心理,大家纷纷赞同孔福生的提议。 作为当事人的吴雨静看着大家起哄,只瞥了一眼归希文的方向,没出声反对。 卓禹驰却笑笑,“看来大家对我挺手下留情啊,吴雨静同学那么轻的体重,我背着不是小事一桩?照我说啊,既然是惩罚,背人就该背重一点。” 卓禹驰往归希文方向瞟了一眼,朝他招手,“希文他身强体壮,比我还结实,要背就背他,更何况我刚才带头起哄他,惹得他媳妇都不好意思地躲外面去了,我这场就该背他。” 卓禹驰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事给拒绝了,谁的面子也没伤,甚至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他说完,立即将归希文扛在背上,二话不说绕着活动室的内墙跑了圈。 孔福生看着跑完气喘吁吁靠墙歇息的卓禹驰,神色微变,立马又张罗着继续游戏。 被淘汰的卓禹驰将手搭在旁边归希文肩上,没好气地调侃:“喂,我说你现在不是都参加工作了吗?是不是工作太舒服了?怎么一点没瘦,还越来越重了?” 卓禹驰不如归希文那样爱运动,身体素质也没归希文那样好,他背着归希文跑圈,那真是咬着牙硬撑着跑完。 再多一圈,他跑完就该当场趴下了。 归希文在卓禹驰胳膊上捏了两把,嫌弃道:“啧啧,说了让你多运动运动,你看你现在都虚成什么样了。” “哎哎,男人可不能说虚。”卓禹驰不满地瘪嘴。 歇息片刻,卓禹驰的呼吸逐渐平缓,他又将话题绕回工作上,“你去林业部报到了吧,那边工作怎样?是不是挺轻松?” 刚刚从大学走出去的人,对于工作,总是格外敏感。无论绕来绕去,都不会绕过这个问题。 “还行,你呢,怎么没去单位报到?”归希文问。 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毕业后的就业保障也并不是金饭碗,多数人在改革的浪潮中开始追求另外一种意义。 也有人在各种冲击面前变得迷茫,彷徨。 卓禹驰就是这样没有找到明确方向的人,他靠着墙,长叹一声:“我驾照早就到手了,我准备去做司机。” 归希文一愣,“你家里答应?” “不答应,特别是我爸,死活不同意。” 卓禹驰耸耸肩,“不过无所谓,我以后能养活自己就行。你呢,你要一直在林业部待着吗?” 归希文没吭声。 聊到以后的出路,气氛似乎有些沉重。 社会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处在这场洪流中的小人物宛如一叶扁舟飘在茫茫大海,不知道席卷海面的大风大浪将会把人带到何处。 历史的洪流下,每一个都是渺小如尘埃。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受不了这种沉默氛围的卓禹驰率先扯开话题,“说说你媳妇吧,我刚才瞧见她出去了,要不要紧?是不是我之前起哄得太过分了?” 归希文摇摇头,“不碍事,她没这么小心眼。” “哟哟哟,可真偏袒媳妇啊。”卓禹驰一脸笑意地调侃。 归希文望着活动室外面顾樱和归希武的身影,又看着身边笑嘻嘻的卓禹驰,心思一动,抿了抿嘴唇:“其实有个事我想请教你。” 卓禹驰诧异抬眸:“请教?哎哟哟,不敢当啊,你上学那会儿成绩比我好多了,公认的优秀生啊,请问优秀生有什么要请教我呢?” 归希文受不了卓禹驰一股调侃的语气,瞪他一眼,道:“你不是很擅长处理男女问题么?” 卓禹驰一噎,“别瞎说,我恋爱都没谈过,哪里就擅长处理男女问题了?” “得了吧,我瞧见你刚才拒绝福生的好意就挺得体。” 归希文拉了个木椅过来,将手搭在椅背上,又说:“以前咱们宿舍就你最多女孩子追求,我也没见你闹出什么矛盾,都处理得挺好,你在这方面的确蛮有天赋。” 卓禹驰:“……” 这是夸奖吗?怎么听着怪怪的。 卓禹驰也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道:“你可能没搞清楚情况,那会儿中意你的更多,不过你看着比较冷面,女孩子怕接近而已。”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间接承认归希文比自己魅力大,卓禹驰及时结束话题:“行吧行吧扯远了,说说你的情况,你不是要请教我么,到底什么问题?” 归希文迟疑片刻,道:“其实是单位里的事情,有个女同事对我有好感,这事被我媳妇知道了。” 卓禹驰瞬间来了兴致,眼睛瞪得老大,“啧啧,果然艳福不浅呐,女同事知道你已婚还喜欢你?” 归希文神情有些为难,“最近我听我一个男同事口中得知,原来那个女同事曾经默默帮助过我,她还特意不让男同事说出去。” 归希文不知道秦长康前两天怎么突然和他坦白了当时搬家时卡车的事情以及那副挂历的事情。 他当时立即想起当初顾樱质问他挂历的问题,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魏芳给他的挂历,并把挂历放在房子客厅里面,万一哪天顾樱知道,那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他这样默默不知情地接受着魏芳的帮助,恐怕积累到一定时候,一切爆发出来,顾樱无论无和都不肯听他解释,到那个时候,他似乎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从秦长康口中得知这事,心里很生气。念在秦长康主动向他说明真相又求着他满心满眼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他才没再追究。 只是这事一直放在他心里不太舒服,他明明平时对魏芳也并不任何暧昧举动,不知道魏芳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卓禹驰从归希文的描述中对此事有了全面的了解,“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在不明白怎么让你女同事打消念头?” 归希文没出声,算是默认。 要是魏芳一直对他抱有这种心思,他们又一直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以后恐怕还会生出什么误会来,他不想让顾樱有任何误会。 卓禹驰嗤笑,“不行啊希文,这种事情哪能说打消就打消啊。” “感情来了的时候,那是挡都挡不住。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说不定你那女同事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归希文越听脸色越沉。 卓禹驰见状,连忙改口:“好吧好吧,不逗你了。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估计你心里肯定在想,你也没做什么啊,人家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其实吧,感情这种东西是没什么道理的,陷入爱情的人通常很会自我感动,可能你做着在你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对方就觉得你在关心她。” “所以啊,你以后只要完全的漠视,慢慢人家也该死心了。” 归希文猛然想起那次他和魏芳一起感冒,秦长康有一包药,他没用,让给了魏芳。当时他真的只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一点,让给女同事很正常。或许,这事在魏芳看来是关心她? 归希文似有所悟,看来平时工作上的一些事情的确要格外注意。 “谢了!”归希文感激地在卓禹驰肩上重重一拍。 卓禹驰心虚地揉揉肩膀,不好意思别过头。 他刚才其实瞎掰一顿,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也没有,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帮上忙了。 卓禹驰越想越心虚,挪了几步走到窗户边吹风。 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卓禹驰的孔福生见他落单,立即走近他身边,开门见山:“禹驰啊,问你件事情,你没谈对象吧?” “没有啊。”卓禹驰摇头。 “那咱们吴雨静同学哪里不好,配不上你呢?”孔福生思索道。 卓禹驰连忙摆手,笑道:“福生同学,你这话可没说对啊,哪里是吴同学配不上我,分明是我配不上她,她长得漂亮,身材高挑,配我这样的品相,委屈她了。” 孔福生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卓禹驰要这么自谦的话,他接下来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整个班级里,卓禹驰的相貌也就稍稍比归希文差点,但那是因为归希文的外貌条件实在太优越,衬得其他人太普通。 可卓禹驰不普通啊,他放在人群里也是很显眼的存在。 况且他家室也好,父亲是副处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他本人又擅长交际,嘴巴甜会哄女孩子,当初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比追求归希文的还多呢。 要说这样的条件配不上吴雨静,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孔福生不是傻子,知道卓禹驰是在婉拒,他只是不明白,“咱们吴雨静同学很不错啊,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人家呢?” 卓禹驰转过身,望着还在做着游戏的吴雨静,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她哪里都好,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为什么?”孔福生脱口而出。 卓禹驰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归希文,他认真起来与平时嬉笑的模样仿佛不是同一人。 “在知道吴雨静喜欢归希文的时候,吴雨静就永远不可能处在我可以处对象的名单上,你懂了吗?” 孔福生一愣,缓了半天才道:“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要是和雨静处对象,希文他不会介意的。” “他的确不会介意,但我介意,这是我的原则。” 在卓禹驰的原则里,他不可能与和自己朋友有瓜葛的异性处对象。 卓禹驰说完,也不再解释,拉起不远处的归希文,开始玩第二轮游戏。 游戏之前,卓禹驰还特意去活动室外面将顾樱请了进来。 顾樱在外面晃了一圈,再进来时,却发现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她不明所以地观察着周围同学的反应,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在吴雨静和卓禹驰身上徘徊。 顾樱心里有点明白了,可能大家想撮合这两人。 于是,在玩游戏要围成一个圈的时候,原本站在吴雨静身边的顾樱突然换了个位置,特意站到归希文旁边。 她一挪动,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剩给最后走过来的卓禹驰。 卓禹驰望着吴雨静身边格外宽敞的空间,脚步一挪,不偏不倚挤在顾樱和归希文中间,笑着道:“大家玩游戏要公平公正,我觉得这小两口故意站在一起,肯定会作弊,就让我这个正义使者把他们分开吧。” 卓禹驰几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第二个数数的游戏开始。 大家都积极参与游戏,只有吴雨静沉着脸,心情不是太好。 数数游戏的惩罚是她提出来的,谁输了谁就得喝一杯水,她心里筹划着,等到她待会儿输了,她就装作故意摔倒,一杯水全泼在顾樱脸上。 所以大家围成一个圆圈的时候,她特意在顾樱旁边站着。 谁知道顾樱居然闷不吭声站到归希文身边,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让顾樱露出真面目,这下全没戏了。 吴雨静心不在焉玩着游戏,心里全都在琢磨怎么把顾樱脸上的伪装撕掉。 即便心思不在游戏上,吴雨静一次也没输,反倒是认真玩游戏的卓禹驰,连输盘。 喝完杯水之后,卓禹驰捂着肚子走回原地,左看看顾樱,右瞧瞧归希文,一脸狐疑:“你俩中间的位置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我一站在这里,总是输?” 归希文瞪他一眼,“你人笨,不要赖别人。” 卓禹驰:“……” 归希文这个优等生说这种话,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卓禹驰当即放言:“下盘绝对让你输!” 不到一分钟,卓禹驰自己打了自己脸,他嘴瓢,又报了7 的倍数。 连输四盘的卓禹驰咬咬牙,捂着撑得鼓鼓的肚子,“行,再喝一杯也是没问题的。” 他无可奈何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水,正要走回原地,脚下一个趔趄,一杯水全洒了出去,而且不偏不倚,全洒在他旁边的顾樱脸上。 一时间,整个活动室鸦雀无声。 大家睁大眼睛,目光齐齐扫向顾樱。 在无数道震惊的、诧异的、好奇的、戏谑的目光中,顾樱静静站着,宛如射箭场里正中央的靶心。 第38章 意外 顾樱心里隐隐有些防备吴雨静, 所以刚才围成一个圆圈事,她调换位置也不全是要成人之美。 瞧见吴雨静特意站在她身边,她当时心里有异, 只不过以一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方式调换位置,大家都只会以为她也是要成全吴雨静和卓禹驰,其实只是她不太信得过吴雨静而已。 可是,她心里防备吴雨静,但她从来没防备过卓禹驰啊。 卓禹驰这一个趔趄,她躲闪不及, 被泼了个正着。 无数道目光扫过来, 顾樱似乎已经感受到脸上的粉开始融掉, 正在露出她原本并不白皙的皮肤。 不行,不能在这里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暴露。 顾樱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张, 她下意识扬起手掌挡住脸, 下一秒却被归希文拥入怀中。 宽阔结实的胸膛将她的脸完全遮住, 贴着她脸的肌肤正隔着衣裳传来一阵阵炙热的温度。 顾樱闭了眼,安心将额头紧紧抵着他胸膛。 归希文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脱下上身的褂子,罩在顾樱头上,沉着脸对众人道:“你们先玩吧。” 说完,归希文拥着顾樱往外走,两人离开游戏场。 归希文这样严重的反应让活动室里的同学们全都摸不着头脑。只是泼了一杯水而已,擦擦就好了的事情, 归希文怎么还直接带着顾樱离开了呢? 有这么严重吗? 大家的目光纷纷转向卓禹驰, 眼神里充满怜惜。 归希文这样不留情面离场的反应,不是当场给卓禹驰脸色么?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归希文这样做, 让卓禹驰多下不来台啊。 就这样,先做了错事的卓禹驰反倒收获了同学们一顿同情的目光。 卓禹驰却明白,归希文这样反常的举动总会有原因,无论什么原因,绝对不是故意让他难堪。 只是,如果他现在追出去,恐怕同学们真以为归希文和他心生龃龉。 卓禹驰朝孔福生使了个眼神,孔福生会意,立即跟了出去。 见孔福生离开,卓禹驰才笑呵呵地对大家道:“没事没事,咱们接着玩,游戏才过半,我输了这么多场,你们总得让我赢回来一次吧?” 大家见卓禹驰不太在意,也都放松下来,继续游戏。 只有吴雨静不安分地站着,心里有些挫败。 天知道她刚才瞧见那一杯水泼倒顾樱脸上的时候有多么惊喜,那一刻她甚至认为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帮了她一把。 结果归希文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犹豫把顾樱带了出去。 唉,真是可惜。 顾樱被归希文圈在怀里,跟着他的脚步不停地走。 闻到一阵茉莉花香的味道时,归希文才停了下来,将她头上的褂子揭开,轻轻擦她脸上的水渍。 顾樱盯着面前归希文光秃秃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别擦了,把褂子穿上吧,不然别人要说你耍流氓了。” 归希文轻笑,“我又不是光着膀子,我身上还有件小背心呢。” “那也不行,你看看周围哪有人穿背心的。” 顾樱催促他,归希文不为所动,依旧轻轻在她脸上擦着水渍。 顾樱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我脸上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白一块、黑一块,粉化开了,满脸不均匀的化学物质像劣质石灰涂在脸上,不难看才怪。 归希文没回答,轻轻擦了好一会儿,确认脸上没有水渍之后,他才将沾满脂粉的褂子重新穿上。 “要回家吗?”他轻声问。 顾樱低着脑袋,“我一个人先回去吧,你还有一堆朋友在这里。” “我陪着你。”归希文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樱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笑起来,“好。”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樱偏头看着旁边一簇一簇茉莉花,她指着前面的小道,昂头问道:“这该不会就是你们学校里传说中的茉莉路吧?” 归希文点头。 顾樱有些雀跃,她踮起脚尖一眼望穿整条小道,“路上现在没多少人,我们也去走一走?” “好啊。”归希文纵着她。 两人并肩走在茉莉路上,四周飘散着茉莉花淡淡的香味。 仿佛置身花海的顾樱正要闭眼好好感受一番,突然听见旁边归希文的声音:“其实你不用特意去化妆打扮。” 顾樱脚步一顿,眸子沉下来。 她无法判断归希文这样一句话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含义,或许是好的,或许是坏的。又或许,他认为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吧。 顾樱垂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发亮的皮鞋头格外刺眼,她淡淡“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归希文见顾樱似乎误会了什么,连忙又添一句:“你平时的样子就很好看。” 他希望顾樱能够坦然以真实的模样面对大家,他希望顾樱和他在一起,不要有任何其他方面的压力。他希望顾樱是放松的,自由的,开心的。 他希望顾樱明白,他喜欢的就是平常那样的顾樱。 顾樱双眸一颤,眼眶倏然发红。 她垂着脑袋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半天,她才忍住眼中的泪,笑着抬起头,“是吗,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真有眼光。” 归希文闻言,得意起来,笑得忘了形,“那当然有眼光了,要不然也不会娶……” “你”字还没出口,归希文已经被顾樱那双蕴着温柔笑意的眼紧紧擒住,无法挣脱。 顾樱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他,从来没有。 那是一种带着无限包容又无比专注的眼神,被她深深注视着,仿佛被整个浩瀚星海包围。 她就这样笑容温柔地凝视,却让你觉得她整个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归希文心中一震,喉结情不自禁动了动。 他这下是真的忘了形,不知不觉伸出手去牵顾樱的手。 顾樱没有缩回去,她小小的手掌被归希文一只大手完全握在掌心。 归希文只觉得周围花香醉人,他竟然有些头脑发晕。 那天是怎样回家的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接下来的他好像全程生着病,发着高烧,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高温的体内叫嚣。 他晕乎乎地和顾樱聊天,完全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周围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都机械地做出反应。 事后回想起来,那种状态和喝了酒没什么两样,甚至连酒后忘事的后遗症都差不多。 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当天发生的事情,只隐隐记得一阵清郁的茉莉花香和顾樱那个灿烂如星海的笑容。 校庆这件事,若真论起来,最惨的还属归希武。 那天他追出去,看到大哥大嫂两个人卿卿我我地走在茉莉路上,懂事的他特意没去打扰。 谁知道他大哥不做人,偷偷摸摸带着大嫂离开,却将他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 他大哥的同学孔福生受他大哥临走前的嘱托,带着他参观全校,听领导讲话,看各院表演,老老实实贯穿整个校庆活动。 当天回到家里累瘫了的归希武决定以后都要和归希文势不两立! 不过后来他发现,自从校庆之后,大哥和大嫂在家里竟然也开始牵手。归希武自觉这也有他一份功劳,心里莫名骄傲起来。 从校庆回来之后,归希文也明显地感受到与顾樱拉进了关系。 以前两人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楚河汉界,格外分明,现在偶尔牵牵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归希文不禁感叹,果然还是要一起多出去啊,要是当时没拉着顾樱去参加校庆,或许他们现在还维持着之前那样的状态呢。 没关系,现在已经前进很大一步,只要再多出去几次,感情也一定会越来越深厚! 沉浸在自己计划中的归希文开始对一些小情侣的日常活动格外感兴趣。 听说最近出了部新电影,讲手艺人的故事。 归希文一琢磨,顾樱她喜欢做手工,对手艺人的故事应该会感兴趣。 归希文和顾樱约好时间,等他下班之后两人一起去看电影。 城北新街的老电影院离家里并不远,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顾樱交代归希文,让他下班之后直接骑车先去电影院门口买票,两人在电影院门口碰面就行。 眼看快到归希文下班时间,顾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出门之前,她看了一眼桌上刘小姐送给她的一盒化妆品,随手收进抽屉里。 那天校庆之后,她回丽丽照相馆还衣服,刘小姐拉着她,执意送给她一盒涂在脸上的脂粉,还劝她学学化妆打扮。 以前她或许会考虑一下,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 顾樱锁好门,沿着大道慢慢走出家属楼。 下班高峰期,宽阔的大路两旁被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占据一大半。顾樱走在最里面,尽量不与他们发生接触。 沿着道路走过一个小区,顾樱瞧见小区旁有个卖烤红薯的大叔正在吆喝,她远远地便闻到一股烤红薯甜腻的香味。 顾樱难得嘴馋,走过去想要买一份烤红薯。 刚走两步,她突然听见小区门口传来一阵怪叫,女人的怪叫。 不一会儿,一位大着肚子的妇女扶着墙从小区门里走出来,“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我要去医院!” 女人一边扶着墙,一边捂住肚子,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顾樱一惊,快步走过去,正要帮忙,女人见终于有人过来,一个支撑不住,全靠在顾樱身上。 顾樱身板比较小,力量本来就不大,一个孕妇全部力量压在她身上,她差点没撑住。 使了好大的劲,咬咬牙才勉强撑住的顾樱一时顾不上其他,摇手在路边招出租车。 可这会儿正值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多数没空。 眼看面前孕妇的尖叫越发痛苦,顾樱没办法,只得扯掉孕妇攀着她的手。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孕妇见状,以为顾樱要抛下她,顿时更加用力死死攀住顾樱的胳膊,“求求你,求求你把我带到医院,我快要生了!” “大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抱不动你也拖不动你,前面不远处有个卖红薯的大叔,你放开我,我叫他过来帮帮忙,怎么样?” 孕妇生怕顾樱一走了之不管她,还在犹豫,这时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主动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里面冲出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关切地问:“怎么了?需要帮助吗?是不是要去医院?” 顾樱如释重负,“对,她马上要生了,麻烦小哥你帮忙搀扶一下,把她送到医院。” 顾樱一抬头,对上年轻人的眼,顿时一愣。 这年轻人,好像在不久前的校庆上见过,是归希文的同学。 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卓,名字没有孔福生一半好记。 顾樱猛然想不起来,又是在这样紧急的当口,她干脆不想了,只连忙让他把孕妇搀扶到车上。 卓禹驰压根没认出顾樱,他按着吩咐把孕妇扶上车,二话不说坐进驾驶座,踩油门。 孕妇肚子疼得厉害,在车上一阵一阵地怪叫,听得前面的司机卓禹驰心里一惊一跳。 今天是他出车第一天,没想到就遇见这样的事情,他没有什么经验,只想着赶紧把孕妇送进医院,奈何天公不帮忙,大道上车辆移动非常缓慢。 附近的医院并不远,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可按照现在这样的路况,恐怕开过去得半个小时。 卓禹驰正着急间,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冷静的一声:“从你右边开进小道。” 卓禹驰一愣,回头对上后面女人沉静的眸子。 “快点,不然要错过机会了!”女人叮嘱。 卓禹驰回过神,迅速调转方向盘。 “前面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 “这个右拐,前面岔路走左边。” “直走,好,这里再左转。” 一路上,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弯道道,终于,在十几分钟之后,卓禹驰成功把孕妇送进医院。 顾樱跟着进了医院,看到孕妇被送进产房,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刺进她的鼻腔,顾樱猛然回神,归希文估计还在电影院门口等她呢。 顾樱转身往外走,眼神瞟到长椅上的卓禹驰,她原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但打了招呼恐怕还得唠两句,顾樱不想耽误太多时间,转身走了。 卓禹驰坐在长椅上缓了好半天,才逐渐从刚才紧张的氛围中平静下来。 他意识回笼的时候,突然察觉指尖有点疼。 低头一看,右手食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在流血。 大概刚才情急之下不知道在哪里划到了吧。 卓禹驰没在意,起身往医院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情况太紧急,陡然放松之后,只觉得口好渴。 卓禹驰要出去买水,却被医院前台拦住,“先生,麻烦你过来签一下字。” 卓禹驰纳闷:“刚才不是有家属在吗?” 医院前台登记处的客服解释:“你是说那位姑娘吗?她不是家属。” 不是家属? 卓禹驰心里一愣,上前按着指示签了字。 正愣神间,前台把一瓶水和一张创可贴提给他,卓禹驰刚要感谢,又听见对方道:“这是刚才那位姑娘留给你的。” 卓禹驰微怔,从客服手中接过东西,将创可贴贴在食指上,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大半。 他重新坐回到长椅上,脑袋靠在后面冰冷的墙壁上,思绪终于清醒一些。 他缓缓抬起食指,怔怔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脑海里不断冒出那个女人亮晶晶如小鹿般的一双眼,以及凑在他耳边冷静沉稳的指挥声。 卓禹驰烦躁地闭上眼,将瓶中剩下的水一股脑全都泼在脸上。 第39章 打扰 归希文在电影院门口等了顾樱大概半小时, 顾樱姗姗来迟。 他焦急地将顾樱上下左右全都打量一遍,见她完好无损, 才放松下来, 正要问她来迟的原因,顾樱二话不说匆匆拉着他走进电影院。 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人一进去,大屏幕已经开始报字幕。 顾樱果然挺喜欢这部讲手艺人的电影, 全程盯着大屏幕, 看都没看他一眼。 归希文心里很高兴顾樱的专注,又有点讨厌她的太过专注。在这样有些矛盾的心情中,走出电影院的归希文已然忘了要追问顾樱刚才来迟的原因。 他将停在电影院旁边的自行车推出来,准备载着顾樱回家。 顾樱还如往常一样,坐上后座, 手紧紧拽着车座的架子,并不抓住他的腰。 这一下,让原本充满矛盾心理的归希文彻底沉静下来。 顾樱始终不肯光明正大捧着他的腰, 明明都牵过手了, 为什么顾樱还是不肯抱他? 归希文的视线落在顾樱那双手上,他静静盯着那双手, 迟迟不动。 他不信他眼里那股幽怨, 顾樱会看不到! 顾樱还真没看到, 顾樱只睁大眼睛望向他, 眼里满是疑惑:“怎么还不走?你有其他事情?” 归希文:“……” 走就走! 归希文收回幽怨的眼神,愤愤踏了一脚, 自行车飞快驶出去。 路上不少自行车从身边经过,归希文偶一偏头,发现周围自行车上载着的人无一不双手紧紧环着骑车人的腰。 归希文略略低头,瞧见自己空荡荡的腰身, 顿时心情更加不好。 心情不好的人看路也不怎么仔细,一个不注意,自行车胎扎上路上尖锐的小石子。 砰的一声,车胎爆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好的事情赶趟着来。 归希文铁青着脸,慢慢悠悠推着自行车车,和顾樱一起走回去。 几天后,归希文找了个空闲时间,推着自行车出去换胎。 自行车换胎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可以搞定,归希文也不着急,站在店外面等着师傅换好。 他嘴瘾上来,抽出一根烟,从口袋里掏出打手机,正要点燃,手中的打火机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归希文眉头一皱,眼中凝出寒气。 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人笑吟吟望着他。 “你这是什么要揍人的眼神。我就借个火而已,不要这么小气嘛。”卓禹驰熟练地点燃嘴里的烟,将打火机扔给归希文,挨着他靠墙站着。 归希文收回打火机,把嘴里含着的烟取下来,怔怔望向卓禹驰:“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我就怎么在这里。”卓禹驰笑着指了指店门外“修车胎”几个大字招牌。 归希文回过神,嗤笑:“那可不一样,我是两个轮子,你是四个轮子,两个轮子的容易坏,四个轮子的难道也容易坏?” 说到这个,卓禹驰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他将手搭在归希文肩上,叹息一声:“别说了老哥,出车一周,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被我碰上了。” “就说这个车轮胎吧,我上手没一周,四个轮胎几乎要全换一遍,把车带到店里检查之后才知道,原来我这车的轮胎全都老化严重,当初派给我的车就是车胎老化严重的车。” “车到手之后一切损坏要全权承担,带我那师傅当我是新人,不懂行情,故意整我呢。” 归希文眉头一皱,深表同情:“所以你现在要自己换四个轮胎?” 卓禹驰狡黠一笑,“想整我,哪有这么容易。我不仅不用出钱,公司还得自动给我换一辆好车。”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事说来话长,咱俩找个地方聊聊吧,我正好没吃晚饭,肚子已经在叫冤了。” 归希文看了一下四周,“明天再一起吃饭吧,明天周末,咱俩找个好点的饭馆,这里也没什么店。” “大哥,你明天休息,我不休息啊,周末就是司机最忙的时候,我明天哪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看这里不是有家面馆么。” 不等归希文拒绝,卓禹驰已经拉着归希文往旁边面馆里走。 卓禹驰点了两碗牛肉面,要了两个大饼,还上了两碗小米粥,仿佛还嫌不够,他特意走到窗口让店老板多加三两面。 面店门口冰镇着北冰洋汽水,卓禹驰经过的时候抽出两瓶,递给归希文一瓶,自己抽掉吸管,大口大口喝起来。 归希文已经吃过饭,并不饿,他看着卓禹驰这副饿极了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你说你,好好的单位不去,非得出来做司机,饥一顿饱一顿的,小心把身子拖垮。” 这年头,做司机的确赚钱,是大家口中的金饭碗。不少老丈人看女婿,专挑司机下手,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司机高。 但关键是卓禹驰他不缺钱啊。 卓禹驰的家庭条件足以支撑他一辈子做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他哪怕是想去做个艺术家,恐怕他家里人都会眨也不眨送他出国留学。 可卓禹驰偏偏要做司机。 归希文不太明白,“所以你为什么想当司机?” 卓禹驰笑嘻嘻地又抽出一瓶汽水,“那当然是想找媳妇啊,你不知道,现在当司机的男人老抢手了,老丈人就喜欢司机女婿。” 归希文:“……” 归希文:“以你的条件,想找个媳妇难道是难事?” “哎哎哎!你这话是不是夸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卓禹驰心情颇好地又抽出一瓶汽水递给归希文。 归希文没接,“我不喝,冰镇的汽水少喝一点,对身体不好。” 正喝得起劲的卓禹驰顿了顿,神情古怪地望向归希文,“这话谁说的,你老妈?” “不是,我媳妇。”归希文很是坦然。 卓禹驰倒吸一口凉气:“……行吧。” 结婚的男人真可怕,以前那个和他深夜喝酒到天明的肆意少年,终究成了听媳妇话的乖宝宝,卓禹驰心里一怂,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娶媳妇了。 这个念头刚飘过,他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现那个女人亮晶晶的眼。 卓禹驰猛然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冰汽水,迟疑着问:“希文,你们家属楼周围有没有一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姑娘?” 卓禹驰后来去联系过那位孕妇,可孕妇什么也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碰见那个陌生女人。 不过那个陌生女人既然在周围出现,那应该极有可能是附近居住的人。 “瘦瘦小小?”归希文想了想,随口道:“我媳妇就是瘦瘦小小。” 卓禹驰一愣,一拳打在归希文肩上,“你认真点行不?你媳妇长啥样我会不知道?快帮我想想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归希文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你问我也白搭,我对周围的人认识不了几个,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卓禹驰眸子一垂,咳了咳,“这就要讲到刚才我跟你说的换轮胎的事情,我出车第一天碰见一个女人搀扶着孕妇,我把这位快要生产的孕妇送去医院,哪里料到这个孕妇的丈夫是个报社记者,非得把这件事登报感谢。” “这事就登在咱们当地的晚报上,公司觉得我为公司争了光,获得社会各界的好评,当然就给我换了新车,不瞒你说,现在我在公司里面多少算个名人了。” “恭喜啊,一入职就成名人,符合你高调的作风。”归希文毫不客气地揶揄。 “那当然了。”卓禹驰得意完,又不死心地抓住归希文的手腕,“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对周围的住户没什么印象?” “除了我媳妇,我对其他女性的印象都不太深。” 归希文真挚又诚实的语气让卓禹驰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得,就不该问。 卓禹驰沉着脸,端起汽水,咕噜咕噜喝个不停。 归希文狐疑地盯着卓禹驰的脸色,问得直白:“你这么关注这个人做什么,你喜欢她?” 卓禹驰一口汽水呛出来,差点直直喷在对面归希文脸上。 剧烈咳嗽几声后,他擦擦嘴角,没好气地说:“也不是喜欢,就是印象比较深刻。” “撒谎。”归希文毫不留情地揭露:“你什么时候对异性印象深刻过?” 归希文和卓禹驰之所以玩得来,大概源于他们的脾性很像,包括对异性的态度。那时候他们在大学里,天天各种活动,各种折腾,但是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不过卓禹驰比他圆滑一点,很会处理男女之前的问题,对待女性也和善一点,所以很多女生主动追求他。 可卓禹驰也就是表面看着温柔而已,他底子是冷的。私下底,他从来没听过卓禹驰主动提任何一个女生的名字。 卓禹驰被归希文一句话问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立即扯开话题:“得得得,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和顾樱怎样?” “话说,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你俩怎么认识的?我以前没听你提过她啊,她怎么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突然就和你结了婚。” 别说卓禹驰,就算归希文偶然回想起来,也会有这样一种恍惚。 顾樱出现在他人生中的时间并不长,顾樱搬来大院没多久就和他结了婚,住在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好像进行得很仓促,又好好冥冥之中注定一般,归希文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他现在明显感觉出来这样做的弊端。 唯一的弊端就是,他还不太足够了解顾樱。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可以随意牵手了,但若想进一步时,他会明显感受到一丝阻碍。 不知道这种阻碍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这种阻碍是什么,归希文心中只是隐隐觉得,想要更亲近一步,似乎需要一个很大的契机,不是平时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就可以随意突破的。 想着想着,归希文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对面的卓禹驰瞧见归希文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咱们希文同学遇到了一些困难啊,你说出来,让我这个专家给你出出主意?” “专家?”归希文踢他一脚,“实践为零的理论专家?” 调侃归调侃,归希文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卓禹驰确实比他更懂这方面的事。 归希文迟疑着问道:“你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两人变得更亲密?” “亲密?” 两夫妻都睡一张床上了,还要怎么亲密? 卓禹驰一双眼睛不停在归希文身上揣量,他本想打趣一下,瞧见归希文认真的神情,忍下心中调侃的意图,也主动忽略归希文这话中的深意,只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给建议:“想要亲密,那当然是要多多肢体接触。” 说完,卓禹驰生怕归希文理解不透彻,亲自给他示范,悄咪咪将手搭在他掌心,用指腹挠他掌心痒痒。 归希文一阵嫌弃,立即将卓禹驰的手甩开,“懂了懂了,别示范了。” 卓禹驰有意逗他,“别嘛,你掌心摸起来挺舒服,让我再摸摸。” “滚!”归希文受不了卓禹驰这股调侃,逃也似的回隔壁店里取自行车。 回去的路上,归希文推着自行车,不断回想卓禹驰的话。 想要亲密,就得多多肢体接触,可他现在的肢体接触就卡在牵手这一步,没办法再进一步了,要怎么创造肢体接触的机会呢? 归希文仔细想着问题,丝毫没有察觉到天空飘起了小雨。 等他走回到家门口,才发觉头发上凝满水珠,肩膀上也被雨淋湿一大片。 归希文站在门口,不停将肩膀上以及发梢上的雨水抖干净,在这片刻的功夫,他福至心灵,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计划。 归希文兴冲冲地进屋,特意顶着湿头发和湿衣服在顾樱面前露脸,到了晚上,他还要咳不咳地在喉咙里闷哼一声。 第二天一早,归希文华丽丽地生病了。 躺在床上无法起床的那种。 顾樱也没料到归希文生病生得如此突然,她看着无法起床的归希文,走上前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还好,不是很烫。 “怎么突然就病倒了?”顾樱疑惑着问。 归希文苍白无力地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里昨天换下的衣服,虚弱道:“大概是昨天淋了雨吧。” 顾樱:? 顾樱挑眉:“昨天下雨了吗?” “怎么没下,昨天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湿了。”归希文说完,意识到自己语速过快,这不符合一个生病人的语速,于是他急中生智,紧跟着咳了两下。 顾樱上前拍拍他的背,纳闷:“可昨天那点雨缝子,连地面都没打湿啊。” “但是它打湿了我。”归希文倔强地为自己辩解。 他不管,他就是被雨淋感冒了。 顾樱半晌无言,“好吧,你看样子是感冒了,要不吃点感冒药?上次还有剩下的,你这次的症状没有上次严重,额头也不烫,吃过药应该很快就能好。” 顾樱自顾自地说完,出去客厅抽屉里找感冒药。 顾樱记性比较好,家里只要是她放过的东西,她都原原本本地记得位置。上次给归希文吃过的感冒药被她放在客厅柜子上的第二个抽屉里面。 她打开抽屉,却没看到里面的感冒药。 奇了怪了,去哪里了? 顾樱往房间方向瞟了一眼,不确定地继续在客厅里找感冒药。翻开所有抽屉,里面都没有感冒药。 她只得蹲下身子,将脑袋探进柜子里寻找。 过了好一会儿,顾樱才从柜子最底部找出一盒感冒药。 她盯着感冒药左看右看,确定还没过期,捧着感冒药往房间里走。 一进门,她吓了一大跳,只见躺在床上的归希文大汗淋漓,虚弱地朝她招手,“我,我头疼。” 顾樱快步走过去,拿起床头早就准备着的毛巾轻轻擦他额头的汗。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流这么多汗?” 顾樱边擦边小心翼翼看着归希文的脸色,“你头疼得厉害吗?我看挺严重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顾樱说着要起身,归希文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不用了,我吃点药就好了。” 顾樱神色复杂地望向床上的人,“好,我去给你倒水。” 她将感冒药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出房间给他倒水。 等顾樱一走,偷偷觑着房间门口方向的归希文立即坐起身,拿毛巾胡乱在脸上抹汗。 累死人了,一分钟做这么多俯卧撑,真他妈累人! 还别说,装病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归希文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瞟到桌子上的感冒药,他拿起来细细看着。 这玩意不是被他塞到柜子底部去了吗?顾樱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正愣神间,顾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走进来,归希文神采奕奕的眼睛突然变得黯淡无光,他撑着身子,虚弱地往床背上轻轻一靠,等着顾樱把水端过来。 顾樱撕开感冒药,将药和水都递给归希文。 归希文迟迟不接。 他垂着一双虚弱的眸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抬起不手。”他说。 言下之意:你得喂我。 “好,我喂你。”顾樱轻轻坐在床沿边,慢慢将药塞进归希文口中,然后将水杯递到他嘴边。 她动作轻柔,极有耐心,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整张脸充满无限的包容。 归希文很感动,非常感动! 一瞬间,他似乎穿越时空体会到年老之后的某种场景,那个时候两人年迈,满头华发,腿脚不便,他生了病,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顾樱会像现在这样喂他喝水,耐心又温柔地照顾他,不离不弃。 多么美好的白头偕老的画面啊! 以后他一定要加倍对顾樱好! 归希文心中触动,激动之下,身子情不自禁前倾,他想要伸手去拥抱顾樱。 哪知顾樱喂完水,自然起身,归希文完完全全扑了个空,前倾的身子收不住惯性,径直往前面倒去,姿势非常滑稽。 偏偏这个时候归希文还得装虚弱,挣扎半天爬不起来那种。 顾樱放下水杯,一转身,看到归希文马上要从床上摔下来,她连忙将归希文扶起,皱眉道:“你要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拿,你别自己乱动,小心摔下来。” 归希文:“……” 归希文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良久,他突然吭声:“我想要上厕所。” 顾樱正在将房间里的椅子搬出去,她怕归希文不小心摔下来,会磕到椅子上面。听到归希文这句话,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她艰难地转过身,眨巴两下眼睛:“你自己没法去吗?” 归希文顿时又摆出那副虚弱模样,有气无力道:“恐怕不能,你得搀扶着我。” 顾樱站着没动,她垂眼:“是不是把你搀扶到卫生间门口就可以了?” 归希文咬咬牙,心一横:“我腿上特别没力,恐怕你得一直搀扶着我,我怕我站不稳。” 好,很好。 顾樱含笑望着归希文,“那我还是一直搀扶着你吧,你这个状态,万一在卫生间摔倒就不好了。” 顾樱说着走向归希文,在她的支撑之下,归希文慢慢从床上站起身,只不过他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她背上,脑袋搭在她肩膀。 归希文正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环着顾樱。 顾樱小小的身躯几乎被他一只胳膊紧紧搂住,他装作虚弱,得寸进尺地将脑袋埋在她肩膀,贪婪地嗅着顾樱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只抱过顾樱一次,那一次还是顾樱先抱他,莫名其妙地抱他。 可那之后,他在梦里抱过顾樱无数次。 他无数次回想起顾樱身上淡淡的皂香,仿佛夏季山泉间的一缕清风,能抑制住无端产生的躁意。 每一次梦醒,他望着顾樱背对着他的身影,总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地拥上去呢? 现在这样,也算光明正大地拥上去了吧? 归希文情不自禁将脑袋往顾樱颈项挪了挪,恨不得埋进她身体里。 “头晕得很厉害吗?”顾樱贴心地问。 “嗯。”归希文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晕得厉害,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顾樱把卫生间的门推开,归希文瞬间清醒。 是了,顾樱要扶着他去卫生间上厕所。 归希文不自觉想起那次在大院锅炉房澡堂里洗澡,顾樱给他送衣服,全程低着头,一直不敢看他。 如果那时候顾樱看了,他们现在的关系会不会更进一步? 人在坦诚相待之后,总归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 归希文暗暗下定决心,抬脚就要往卫生间里走。 突然,客厅里传来一阵叮叮铃铃的声音。 张冬玲提着一只铃铛走进来,瞧见顾樱扶着满脸虚弱的归希文往卫生间里走,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希文你生病了?” 归希文还没接话,顾樱先应承:“嗯,淋雨感冒了。” “又感冒了?希文你身体一直很好啊,怎么又感冒了,严重吗?”张冬玲放下铃铛,关切地问。 归希文想说没事,顾樱抢先一步道:“不太严重,只是没什么力气,喝水需要我喂。” “什么?喝水都要人喂?这还不严重?” 张冬玲如临大事,慌慌张张一把扛住归希文,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往医院里送。 归希文暗自用力扣住门框,挣扎道:“妈,我真没事,你别这么担心。” 归希文说完,顾樱也得体地附和道:“妈,希文他真的没事,只是人没有力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妈,你先别送去医院吧,你先把希文扶去厕所,他刚才说要去厕所。” 张冬玲炸了,“什么!去厕所都要人扶着?这么严重?不行,得赶紧送医院,一刻都耽误不得!” 归希文从小身体素质就非常好,不常生病,连感冒都少有。张冬玲从来没怎么为归希文的身体操心过。 现在听到归希文感冒得连上厕所都要人搀扶,瞬间觉得归希文已经病入膏肓,要立即就医。 张冬玲风风火火地开门,架起归希文直往门口拖。 看着张冬玲大张旗鼓的架势,归希文无语望天,简直想表演一个原地康复。 第40章 遗憾 “妈, 我真的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归希文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背在身后,死死扣住门把手。 张冬玲拽了好几下没拽动, 有点疑惑, 不是说归希文生病了没力气吗?这也不像是没力气的样子啊。 再一细看,归希文他稳稳当当地站着, 两只腿强劲有力地盘在门槛上。 这的确不像是重病的模样。 张冬玲稍稍放下心, 试探着问:“真的只是小感冒?” “嗯, 妈, 之前爸感冒的时候, 你不是总熬姜糖水么,你也帮我熬点过来,说不定喝下去就恢复了。”归希文试图支开张冬玲。 张冬玲将信将疑,神神叨叨往大院走,走了几步她又返回来, 小声叮嘱归希文:“对了,我给你们带了一个铃铛过来, 放在你们桌上,你把它挂在大门口。铃铛招风纳气, 能聚财保平安,你要……” 不等张冬玲说完,归希文推着她往前走,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会挂的。” 张冬玲还想多叮嘱几句,瞧见归希文不太好看的脸色,识相闭了嘴, 赶紧回大院里煮姜糖水。 回到大院时,张冬玲正巧碰见吴婶和明雪两人在门口聊天。 吴婶见了她,热情地打招呼。 张冬玲兴致不高,敷衍地回应一声,埋头往家里走。 吴婶见状,察觉到不对劲,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希文他感冒了,我给他熬点姜糖水送过去。”张冬玲勉强扬起一个笑脸。 “哟,严重吗?需要去看医生吗?”吴婶关切地问。 明雪梦吭声,只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听到归希文只是感冒,心里不甚在意。 归希文上辈子并不是生病而亡,他是出了意外,这次生病估计死不了。 明雪这种不在意的表情全数落到张冬玲眼中,张冬玲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解除了婚约,但好歹也是一个大院里的邻居,听到归希文生病,不关心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呢?听到归希文只是感冒,似乎还挺失望。 张冬玲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对明雪这种行为予以强烈的唾弃。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那么容易就同意了明雪家的订婚提议呢。 张冬玲没多待,一扭头回去煮姜糖水去了。 心里想着,幸好归希文现在娶的是顾樱。 等张冬玲回去之后,顾樱把归希文重新扶回床上。 她替归希文擦了擦额头的汗,问他:“你现在还要上厕所吗?” 归希文:“……” 张冬玲急冲冲跑过来搅了局,他已经没办法继续证明自己走不动道了。 归希文郁闷地撇撇嘴,“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去。” “那就好,你在家先待着,我出去一趟。”顾樱说着起身要走。 归希文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你要去哪?” 意识到自己使力比较大,归希文松开手,闷闷地把毛毯往身上盖,“我虽然力气恢复了些,但还生着病,不能一个人在家的。” 语气委屈巴巴,活像个没人照顾被独自留在家中的小朋友。 顾樱哄小孩似的拍拍他手背,“我见你有些咳嗽,想出去买几个梨,回来给你炖冰糖雪梨。” 哦,原来顾樱出门是为了给他买梨,不是要丢他一个人在家里!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归希文内心雀跃,语气却还是很平静,“那好吧,那你去买梨吧。” 顾樱无奈地摇摇头,出门之前,她把梳妆台抽屉里的那盒化妆粉也带了出来。 顾樱出门,走出家属楼,她没有先去买梨,而是先去了一趟丽丽照相馆。 路上人来人往,顾樱捏着化妆粉,莫名笑出声。 直到走进丽丽照相馆,她脸上依旧带着明显的笑意。 刘小姐比较忙,一整天都绷着一张脸,顾樱过去还化妆粉的时候,刘小姐瞧见她脸上的笑容,心情不自觉变好了些。 “什么高兴的事情啊,说给我听听呗,我从一大早忙到现在,都累死了。” 刘小姐说完,随手打开化妆粉,讶异:“你这是一次都没用就还回来了?” “我不想浪费嘛,放在我那里我也不会用,想想还是还给你好了。”顾樱解释。 刘小姐还想着和顾樱唠嗑,顾客催得紧,她只得加快速度。迅速给顾樱化完妆之后,刘小姐片刻得闲,拉着顾樱聊天。 “你先别走,陪我聊会儿天,等下一批顾客换好衣服,我估计又得忙好一阵子,恐怕到时候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刘小姐满脸疲色靠在椅子上。 顾樱看着她这样疲惫的样子,心中一动,忍不住道:“我每次过来都见你忙得要死,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间公司呢?” 刘小姐一怔,“自己开公司?” “对啊,你会化妆,有技术,可以自己另立山头,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窝在照相馆里替别人打工,累死累活的,钱还少。” 刘小姐有些意外地看向顾樱,她没料到顾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哦?那你觉得我开什么公司比较好呢?我也只是个化妆师,总不能去开个照相馆吧?” “你不用开照相馆,你就开化妆室,专门替人化妆。”顾樱说。 刘小姐摇摇头,“这样不太行,现在化妆市场没那么大,有化妆需求的人不多,我要真自己另立山头,恐怕自己都养不活。” 顾樱却不赞同,“就是要市场不那么大的时候开始,等市场大了,竞争也大了。” 刘小姐心头一震,被顾樱这随口一句拨开脑中迷雾。 “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忧,“以现在的市场,我怕我前期熬不下去,化妆的业务实在太少了。” 她也就只能窝在照相馆里给人化化妆,糊糊口而已,其他地方很少需要专门化妆的人。 顾樱却充满信心,鼓励她:“假如你真的开公司,化妆这一块也可以有很多相关业务啊,我看现在的人比以前都更讲究时尚,对穿着打扮有了更高的要求,以后人们对于化妆的需求肯定会增加,化妆市场只会越来越大。” “到时候你可以卖化妆品,你是专业人员,推荐的化妆品大家都会信服,这也是可以营业的业务,或许还可以拓展拓展,卖一些搭配性的饰品,我看你在这方面也挺在行的。” “等到市场慢慢变大,你可以收一批学徒,教会学徒让他们替你打工,这样你甚至还可以拓展更大的业务,比如一对一的□□,这样就可以提高收费标准。” “更大一步说,等到你自己开的公司有名气了,很多名人,像那些影视明星,说不定都会请你去做专属化妆师,去做形象管理呢。” 顾樱随口说了一大堆,那么轻而易举说出来的话,却令刘小姐半天合不上嘴。 她怔怔望着顾樱,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你这些都是怎么知道的?” 顾樱看上去也不像是做生意的人,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好像专业人员一样。 顾樱笑笑:“我们家乡水泥工组织就是这样的发展流程,所有行业大差不差,应该都有规律的吧。” 顾樱说完,瞧见刘小姐半天没回过神,她伸手在刘小姐面前晃了两晃,笑道:“那我先走了,我还要去买梨。” 刘小姐猛然回过神,“买梨做什么?” “我先生感冒了,我给他炖冰糖雪梨。”顾樱解释。 “哦哦,那他吃药了吗?去医院看过了吗?”刘小姐还回味着顾樱刚才那些话,随口一问。 顾樱淡淡笑起来,“没有,不过没关系,他明天就会好了。” 刘小姐诧异:“你怎么知道他明天一定会好?” 顾樱低头浅笑,没多解释,站起身要离开。 离开之前,刘小姐拉住她,郑重叮嘱:“等我有空了,我一定去找你,咱们聊聊刚才你说的事情!” “好啊,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 顾樱笑着挥挥手,沿着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她在街角遇上卖梨的水果摊子,挑了两个沉甸甸的大梨,一路提回去。 刚进门,归希文的声音就从房间里悠悠传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樱没急着去房间,她把两个大梨洗好,放在厨房的锅子里炖着。家里不开火,烧饭的家伙不多,只有一个锅子。 顾樱炖上梨之后,才走进房间查看归希文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归希文已经脱了身上的褂子,他满脸通红,全身上下仿佛都冒着热气。 他身上没汗,但温度极高。 顾樱不明所以探了探他的额头,立即缩回手,神色认真:“你好像真的发烧了,不如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归希文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拉住顾樱的手腕,虚弱地说:“不用了,我不是发烧,我只是有点难受。” 当然难受了,他站在阳台上晒了半个多钟头的太阳,火辣辣的太阳像针刺在他皮肤,不难受才怪! 归希文缓缓将顾樱的双手按到自己腰际,“你手比较凉,放在这里舒服。” 顾樱沉着眸子没吭声,任由归希文拉着自己的双手,放在他腰际。 见顾樱没起疑,归希文放心地放开手,语气喃喃:“嗯,果然这样舒服多了。” 归希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顾樱双手抱在他腰间两侧,这样就像他骑车载顾樱时,顾樱环着他的腰一样。 那么多次,他载了顾樱那么多次,顾樱没有一次抱他的腰。 说不遗憾是假的,归希文心里偷偷摸摸藏着多少不甘心,这下终于满足了。顾樱以这样的方式环着他的腰,也算弥补了不少遗憾。 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归希文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听见顾樱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有这里热吗?其他地方呢?” 顾樱说完,两只手稍稍朝他腹部挪了一下。 归希文小腹一缩,腹部的线条立即绷紧。 这下他的脸彻底红了,并不是刚才晒了太阳的缘故。 该死,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归希文喉结不自觉动了动,出声试探:“我胳膊也挺热。” 顾樱闻言,将两只手搭在他胳膊上。 “我胸膛也挺热。”归希文又说。 顾樱依言将双手移到他胸膛。 归希文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垂着眸子静静看着放在胸膛上的那双小手,嗓子一哑:“我嘴唇也很热。” 顾樱一愣,还是依言拿手指在他嘴唇擦了擦。 归希文只觉得愈发口干舌燥,顾樱柔软的指腹就这样轻轻在他嘴唇上擦拭,她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又是这样温柔望着他。 不只他身上,他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都升了上来,灼得人难受。 归希文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血气方刚的少年,这样的场景他真的忍不住! 旖旎氛围下,归希文按着本能,撑起身子,接近顾樱的唇。 时间的流速慢慢减缓,面前仿佛只容得下顾樱一人。 归希文慢慢接近,慢慢接近,眼看就要闻到顾樱身上独特的皂香味道,客厅里骤然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张冬玲兴奋地端着一碗姜糖水走进来,“希文呐,姜糖水给你熬好了,你快趁热喝。” 顾樱脸色微红,她起身给张冬玲腾位置,转身走了出去。 归希文:“……” 归希文神色冷冷地望向自己老妈,“你是掐着点过来的吗?”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破坏他两次!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掐着点过来的?我熬好了姜糖水,特意看了看时间,想着这会儿你应该睡了一觉,刚醒来,所以我端着姜糖水赶紧过来了。” 张冬玲吹了吹面前热腾腾的姜糖水,“应该不烫了,快趁热喝,我熬了好久呢。” 归希文忍无可忍,朝张冬玲伸出手,“拿来。” 张冬玲立即将姜糖水递了过去。 “不是这个。”归希文甩开手。 “不是这个?那你要什么啊?”张冬玲疑惑。 “钥匙。” 归希文态度坚决,“之前特意交给你的备用钥匙,拿来。” 第41章 下厨 归希文想要讨回张冬玲手中的备用钥匙, 张冬玲没给,不仅没给,还在归希文脑袋上狠狠薅了一下。 “你忘了你小时候经常丢钥匙的事情了是吧?没把备用钥匙放在我这里, 我怕你一个月要换一次锁!” 归希文想起小时候经常被锁在外面的往事,沉默半晌,“那你来之前能不能敲敲门?” “我进来还要先敲门?这光天化日的, 有什么不能进?你们又不是……”张冬玲话到一半,偷偷觑着归希文并不算好看的脸色,心里陡然顿悟。 难怪归希文一脸不爽快, 原来是被打扰了? 嘿, 这小两口真是的, 大白天也恩爱啊? 张冬玲明了的笑容挂在脸上,她朝着归希文肩膀轻轻一拍, “我懂了我懂了, 我以后不会随便进来, 要不是给你送那个铃铛,我也不会特意过来一趟。” 说起铃铛,张冬玲站起身左右张望,“铃铛挂门口了吗?” 这铃铛是张冬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大门口挂铃铛,能聚财保仕途。 张冬玲原本不相信, 前几天她从张阔新家门口路过,瞧见张阔在大门口挂了一串铃铛,张冬玲心里立即信了几分。 张阔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风生水起, 不仅娶了漂亮老婆,仕途也是节节高升。张冬玲想到归希文入职以来还没有上升的苗头,心中一动, 也弄了一只铃铛送过来。 她就盼着归希文在仕途上能顺利一些。 归向荣过段时间就要上升成厂长,归希文当初死活不肯受他爸余荫,自己选择去林业部,总不能最后还赶不上他老爸在厂里的成就。 张冬玲起身出门去看外面的铃铛,归希文没好气地瞪着她:“你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挂个铃铛就能聚财,那大家也不用努力工作,直接在大门口挂铃铛,等着钱自动过来就行了。” 张冬玲不理睬他,直到看到铃铛安然挂在大门口的屋檐下,才放心离开。 张冬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只留下归希文躺在床上独自惆怅。 好不容易有点机会,这下全被破坏了,经过两次突兀打断的归希文心里已经留下深刻阴影,喝完姜糖水和冰糖炖雪梨,他心思全无,颓然地躺在客厅躺椅上,独自思考人生。 天色渐晚,到了回大院吃晚饭的时间。 归希文百无聊赖翻了个身,“我不饿,不想吃。” 喝了那么多姜糖水和冰糖炖雪梨,现在他一肚子都是水,走两步路都能听到肚子像个水桶一样晃荡出声,他是真不饿。 顾樱走过来劝他,“你只是喝多了水,等去几趟卫生间,肚子马上就空了,你现在不吃饭,半夜会饿的。” 归希文闷闷地躺在躺椅上,并不去看顾樱。 他肚子很饱,也不全是喝水的缘故,有一半原因是被气饱的。 顾樱见他不接话,又说:“要是你半夜肚子饿,家里没什么东西垫肚子,恐怕你只能半夜起来嗑瓜子了。” 归希文不听劝,侧着身子看向玻璃窗外的夕阳,落日熔金,光芒万丈。 玻璃窗户上倒映出顾樱小小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直挺挺地站着,两手交叠放在身前。 她大概又皱起了眉头。 每次他不想吃饭,她都是那样皱着眉头的表情,明明她才是那个需要多多吃饭的人。 归希文一个翻身,直视着顾樱,商量道:“我感冒了,没胃口,可不可以让你大哥再开开小灶?” “我大哥他很忙。”顾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是吗?”归希文偷偷瞄了顾樱一眼,她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平静得很。 归希文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遗憾:“可是,我现在没胃口,只想吃你大哥做的饭。” 顾樱看着躺椅上有些任性的归希文,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那我回大院看看。” 她拿起食盒出门,出门之前看了客厅里躺椅上的归希文一眼,叮嘱:“那你好好在家里休息。” “嗯。”归希文以微弱的声音回她。 顾樱轻轻将大门合上,拿着食盒回了娘家。 孙兰正在炉子上炒菜,见顾樱回来,有几分意外,“吃过饭了吗?” “没有。”顾樱将食盒放在桌上,四处看了一圈,问道:“大哥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他正在房间里试衣服呢。”孙兰说着朝房间叫唤两声:“承志,你妹妹回来了!” 顾承志换了一身新衬衫,高高兴兴地从房间里探出头,精神气十足地在顾樱面前绕了两圈,拍拍胸膛道:“怎样,你大哥穿这一身帅气不帅气?” 顾樱从上到下将顾承志打量一遍,顾承志平时在食堂里工作,常年一身白色罩衣,看不出好赖,这会儿换了白衬衫和西装裤,倒是显出几分气派。 “帅气,特帅气。”顾樱竖起大拇指,笑呵呵地夸奖。 “不过大哥你这身打扮是做什么?难不成食堂里开大会,你又被选为代表发言?”以往顾承志这样打扮都是工厂里或者食堂里开大会,顾樱没往他处想。 孙兰却摆手,“不是呢,这次可不是公事,是私事!你大哥明天要相亲。” “相亲?”顾樱一愣,反复求证:“大哥明天要相亲?” “是啊。”孙兰高兴地拉过顾樱双手,“你大哥也老大不小了,你都结了婚,你大哥也该相亲了啊。” 顾承志以前也相过一次亲,那时候还在南城。女方是个漂亮姑娘,嫌弃顾承志条件太普通,最后这事没成,他大哥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相亲的确是好事,顾樱并不反对顾承志相亲,只是怕万一相亲不成,他大哥又得难受好几天。 顾樱随口问道:“女方是哪里的姑娘?” 孙兰闻言,乐呵呵地往锅中洒了一把盐,才道:“你绝对想不到,就是咱们大院里的姑娘。说起这事还得感谢你吴婶,这事是她挑头做媒。” 顾樱心里一愣,开始细细回想。 大院里年龄适合和顾承志相亲的女孩子并不多,稍稍排除一下,很快就筛出来合适的人选。 顾樱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她不太愿意相信,又不得不出声试探:“妈,和大哥相亲的人该不会是李晴吧?” 孙兰眉头一挑,“不错,你猜对了,就是李晴这姑娘。” 顾樱脸色沉下来,有些闷闷不乐,“妈,你觉得李晴这人怎么样?” “还不错啊,看起来挺好的,知书达理有礼貌。”孙兰如实评价。 顾樱闻言,把目光转向顾承志:“哥,你呢,你对李晴是个什么印象?” 顾承志摸摸脑袋,有些害羞:“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好像和明雪关系不错。” 顾樱望着面前的孙兰和顾承志,半天没有言语。 她不喜欢李晴,当初刚搬来大院的时候,她第一次去扔垃圾,李晴就以一种高傲的城里人态度讽刺她,只这一次,她就永远不可能对李晴再抱有好感。 可是孙兰似乎很高兴,顾承志也不排斥,他们对明天的相亲抱着一种兴奋与期待,她似乎不该在这个时候泼冷水。 顾樱沉默地走到炉子边,开始自己炒菜。 “我炒几个菜带回去,希文他生着病。”她解释。 孙兰心里了然,之前顾樱也这样做过。但顾承志不太清楚,他盯着炒菜的顾樱,好奇道:“难得见你下厨啊,看来还是妹夫有口福。” “唉,我感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亲自下厨给我做吃的啊?” 孙兰从吴婶嘴里听说了归希文感冒的事情,她瞧见这会儿顾樱神色不太好,以为顾樱还在为归希文感冒的事情担忧,她将不断打趣着的顾承志推到一边:“别烦你妹妹了,去把家里的垃圾扔一下。” 顾承志住了嘴,不再打趣,拎起家里的垃圾,笑呵呵地往大院走。 大院东南角,归希文蹲在混凝土管堆上抽烟,又被张涛逮了个正着。 “我说希文,你不是搬到林业部家属楼去了么,怎么,是不是舍不得,天天要回大院看一次?”张涛想出门买烟,在大院碰见归希文独自一人,走过去从他口袋蹭了烟,点燃。 正抽着,张涛猛然回过神,望向归希文:“等等,你不是感冒了么,感冒还抽烟,你想咳死?” 张涛二话不说把归希文嘴中的烟抢下来,往地上一扔。 归希文眉头立即皱起来。 张涛见状,连忙举起双手,“你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顾虑点身体。” 归希文没看地上的烟头,只瞪着张涛,逼问:“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你说这个啊,”张涛见归希文没追究抢烟的事,心里一松,嘚瑟起来:“你感冒的事情咱们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啊,你妈告诉了吴婶,你还不知道吴婶那张嘴巴,叭叭一张嘴,大院里的人全都知道你感冒的事情。” 归希文:“……” 归希文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在地面泛着猩红的烟头上重重踩了一脚。 张涛很有眼力劲地没再提此事,只问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吃饭了吗?” 提到这事,归希文神色稍稍缓和,他抱臂望向张涛,很是得意:“我在等我大舅子给我开小灶。” “开小灶?”张涛一听,来了精神,追问:“什么意思,你是说顾樱家里的大厨在给你做饭啊?” 话音一落,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本该在家里开小灶的大舅子顾承志正拎着一袋垃圾,欢快地哼着歌,走向大院里的垃圾箱。 归希文:? 第42章 相亲 归希文原本躺在客厅的躺椅上, 他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变黑,怕顾樱一个人往返于大院和家里之间,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大院。 本想等着顾樱出来, 然后一起回家,没想到倒是先等来了顾樱她大哥顾承志。 看到顾承志的那一瞬间, 归希文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 这会儿顾承志不该在家里掌勺吗, 怎么还有闲工夫出来倒垃圾啊! 忍着无数困惑, 归希文情不自禁走过去和大舅哥打招呼:“承志哥, 你怎么出来倒垃圾了啊?” 顾承志哼着小曲, 倒完垃圾, 一回头,瞧见突兀出现的归希文,吓了一大跳。 听到归希文的发问, 更是摸不着头脑, “我、我不能出门倒垃圾吗?” “不是,我是说, 你这会儿不应该在家里炒菜吗?”归希文直白地问。 “不是啊,家里是我……”顾承志心里一顿,“妹妹”两个字及时收住, 他抬头打量归希文,疑惑地问:“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应该在家里给你炒菜吗?” “嗯呐,顾樱说她让你给我开小灶,我以为你这会儿正忙着呢,没想到你还有空出来扔垃圾,那家里的菜是谁在炒啊?”归希文一脸疑惑。 顾承志平时没这么敏锐, 不知怎地,这时候听到归希文的话,突然回想起当初在大院门口遇见归希文,归希文莫名其妙感谢他开小灶的事情。 顾承志有点懂了,是不是顾樱偷偷摸摸给归希文下厨,却没让归希文知道,反而打着他的旗号? 所以说,归希文一直都不知道顾樱会做饭吗? 啧啧,明明偷偷摸摸给归希文做了好几次,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归希文说呢,害得归希文会错意,感谢错人。 偏偏顾承志了解自己的妹妹,不明说大概有她自己的道理。 顾承志略略思考,回道:“嗯,的确是我在做,不过已经做完了。” “哦,这样啊,那顾樱怎么还没有出来?我看我直接去找她吧。”归希文说着要抬步。 顾承志出声叫住他,没话找话:“听说你感冒了?” 归希文脸色有点黑,“你是听顾樱说的,还是听吴婶说的?” “都不是,我是听咱们食堂扫地的王大妈说的。” 归希文:“……” 就一个小感冒,怎么大院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顾承志似乎看出他脸上的情绪,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多亏了你妈,你妈逢人便夸顾樱把你照顾得多好多好,所以大家伙都知道你感冒的事情,也都知道顾樱悉心照顾你的事情,你一感冒,倒是给顾樱赚了不少名声。” 归希文脸上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原来是这样,难怪她妈宣扬得大家都知道。 归希文心里舒坦了些,抬脚又要去找顾樱。眼看归希文要走,顾承志连忙道:“其实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希文啊,你对李晴熟悉吗?” 归希文一愣,摇摇头,“不太熟悉。” 他只知道李晴和明雪是好朋友,以前经常在一起玩耍。但他对明雪都不太上心,更何况是对李晴。 “怎么了,承志哥你问她做什么?”归希文疑惑地望向顾承志。 顾承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明天要和她相亲,对她不是很了解,想着你们从小在大院里长大,应该会熟悉一些。” 顾承志的逻辑很正确,可惜归希文从小只和男孩子玩耍,对大院里的女孩子都不太熟悉。 顾承志问错了人,他要是去问张涛,张涛肯定拉着他的手,从李晴小时候穿开裆裤说起,说上个三天三夜。 顾承志问不出什么,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归希文聊着天,直到顾樱提着食盒从屋子里走出来。 顾樱陡然瞧见归希文,愣了一愣,“你不是在家里吗?” 归希文自然而然走过去,接过顾樱手中的食盒,温声道:“我来接你啊。” “那这个……”顾樱垂着脑袋盯着食盒,以为归希文明白了一切。 顾承志见状,在旁边特意叮嘱道:“行了行了,别等饭菜凉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浪费了我给希文开的小灶。” 顾樱眸子一动,立即明白过来,微笑着朝顾承志挥挥手道别,与归希文并肩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归希文提着食盒,突然开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神情不太高兴。” 顾樱兴致不高,也没打算瞒着:“我哥要相亲。” “哦,是和李晴吧,他刚才提了一嘴。” 归希文看着顾樱少有的这么明显的不愉快情绪,猜测道:“你不喜欢李晴吗?” “嗯,我不喜欢她。”顾樱坦诚道。 归希文有几分意外,他和顾樱相处以来,还真没有从顾樱口中听她说不喜欢某人,就算对待魏芳,顾樱也只是叮嘱他不要和魏芳过多接触,她都没说过不喜欢魏芳。 甚至明雪,顾樱也好像从来没有表露过对明雪的不喜欢。 怎么顾樱偏偏对李晴这样直白地讨厌呢? “为什么?”归希文想弄懂原因。 顾樱没有将当初搬来大院第一天遇见李晴的事情说出来,她只是简单地讲述一下:“当时见到李晴第一面,对她印象不太好。” 归希文一听,愣了:“就因为第一印象对她不太好,所以一直不喜欢?” 归希文其实也不太了解李晴,李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心肠好不好,为人怎么样,他并不熟悉,但是乍然听到顾樱这句话,归希文还是忍不住反驳:“第一眼印象这么重要吗?或许你试着和她相处,发现她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呢?” 顾樱停下脚步,饶有深意地看了归希文一眼,“也是。” 就这一眼,归希文无比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深意。 顾樱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由刚才顾樱的话可知,顾樱是个一眼定生死的人,而顾樱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刚开始,顾樱也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归希文瞬间胃口全无,即使他心心念念的大舅子的手艺摆在自己面前,他也一口都吃不下去。 一路上他追着顾樱不停地问:“所以你当初对我第一印象很不好?”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我有得罪过你吗,你为什么对我印象不好?” 问出这个问题的归希文莫名回想起当初和顾樱的第一次接触。 那天是他在被明雪退婚之后,得知大院里在传他有暴力倾向,并对他指指点点。虽然他脾气的确不太好,但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打过人吧。 怎么明雪一退婚,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暴力分子呢? 说实话他那天格外生气,结果好死不死碰见顾樱掉头,当时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被气愤冲晕了头脑,直接上前拦住顾樱,逼问她为什么见了自己要掉头就走。 顾樱当时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她说她要买糖,忘了带糖票。 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对了,他逼着顾樱回他家找糖票,押着她去供销社买了糖才放人家走。 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归希文越回忆越绝望。 顾樱当时肯定觉得他是个有大病的人吧,平白无故把人家拦住,不听人家解释,非要押着她去买糖。 完了完了,这糟糕的形象恐怕没法挽救了。 想起当初的事情,归希文格外郁闷,他凑近顾樱,小心翼翼地问道:“当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情?”顾樱问。 归希文踯躅:“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记得呢。”顾樱淡淡笑起来。 这笑容落到归希文眼中,不知不觉变了样,他心里没底,诚恳道歉:“抱歉啊,我那时候……” 话没说完,顾樱打断他,“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平白无故送我一张糖票,那时候家里正好没了糖票,正缺着糖呢。” “是、是吗?”归希文没料到顾樱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也就是说,顾樱当时并不讨厌他咯? 归希文喜滋滋地把食盒打开,大口大口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并且时不时地竖起大拇指,称赞大舅哥的手艺:“好吃,真好吃!” 顾樱在一旁看着归希文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人也太好哄了。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收拾了餐具,洗洗睡觉。 第二天归希文的感冒果然好了,好得毫无征兆,没留下一点症状,归希文故作深沉地解释,都是张冬玲熬的姜糖水以及顾樱熬的冰糖炖雪梨的功效。 顾樱只笑笑,也没多问。 归希文精神满满地去上班,到了下午下班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回家,推开门,没有看见客厅里顾樱的身影,当即吓了一大跳。 顾樱平时都会在家里等他,怎么今天不见人影?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在这种担忧的情绪中失魂落魄往外走想要找人的时候,归希文突然想起昨天顾樱的话,才明白过来,今天顾承志和李晴要相亲,顾樱应该是回大院去了。 顾樱的确回了大院,她一直等在房间里,等着自家大哥下班回家。 顾承志平时下班很晚,今天因为要相亲的缘故,特意和工厂食堂里其他大厨换了班,早早下班回家。 但是李晴没这么快,下班两小时之后,顾承志还没有等到李晴。 孙兰有些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吴婶说了是今天下班之后啊,我看工厂里的人都下班了,怎么还不见李晴的踪影?” 顾承志一下班就换好了衣服,他等得也有些心焦,但还是安慰孙兰:“没事,妈,他们女孩子嘛,可能梳妆打扮需要花费点时间。” 孙兰一听,立即笑了起来,“你这话也有道理,你看你一回来都惦记着要换身新衣服,更何况人家女孩子。她估计在家里打扮呢,没事,反正一个大院里的人,知根知底,总不会放我们鸽子。” 顾樱坐在房间里,盯着窗户外面灰扑扑的地面,心里却并不怎么乐观。 约好了下班之后来相亲,哪有人耽误两个小时还不来。这摆明了没有诚意啊。 顾樱想吐露想法,抬眼一瞧,孙兰正站在大门口翘首相望,她想发表的意见顿时全都咽回肚子里。 她大哥现在正值适婚年龄,由于工作的原因,常年待在食堂里面,接触不到其他的姑娘,婚事只得由媒人介绍。 孙兰心里大概也很发愁顾承志的婚事,只是她平时不常挂在嘴边唠叨而已。 顾樱憋住情绪,心里忍不住开始反思,或许一眼定生死是不太正确的。 当初对归希文第一印象不太好,后面接触下来,发现归希文的确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归希文比他想象中要可爱多了,并不是暴戾的人。 而当初她对张阔第一印象很好,可最后呢。 大概有些事情不能轻易武断地下结论。 或许李晴也有她好的一面也说不定,如果多相处一下,也许能够发现对方的优点。 顾樱乐观地看向窗外,希望李晴是真的正在家里梳妆打扮吧。 李晴的确在家里,但却不是在梳妆打扮,而是拉着明雪的手,不停抱怨:“小雪,我不想去相亲!” 明雪拍拍她的肩膀,“那你跟你爸妈说啊。” 李晴把嘴一撇,“我说过,我爸妈不听啊,他们认为我年龄到了,该结婚了,况且你也结了,他们希望我也早点嫁人。” “那你可以试着去相亲嘛,实话实说哈,我虽然不太喜欢顾樱,但是她哥没什么问题,人看着挺老实,而且他是个厨子,工作稳定,以后肯定饿不死你。” 明雪这番话说得比较真诚,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可这番话落在李晴耳中,十分不是滋味。 顾承志平平无奇一个人,老实巴交的,一点也不活泛,她根本对他没有半点心思。 明雪这话说得轻巧,还不是因为张阔已经升了车间主任。 当初她还纳闷明雪怎么嫁给了张阔这样普通的一个人,没想到张阔这人还真有几分拼劲,虽然这里面有明雪他爸一些功劳,可张阔现在的的确确成了车间主任,而且是厂里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夸赞明雪有眼光呢,找了个这么有潜力的丈夫。 可她不是明雪啊,她爸只是厂里普通的员工,她嫁给顾承志,她爸也没办法把顾承志提到领导的地位。 李晴心里逐渐开始愤愤不平,她又想起顾樱了。 怎么顾樱就这么好运气能嫁给归希文呢? 顾樱那种条件,竟然也能够嫁给归希文这样的人,李晴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正因为如此,李晴心里也一直对未来的婚姻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够嫁给一个条件比她好很多的人。 可她的父母比较务实,清楚知道自己女儿的条件,在经过一番评估之后,觉得顾承志是个可靠的人选,逼着李晴去相亲。 李晴在房间里拉着明雪抱怨半天,根本没有打扮自己,她父母见耗了太多时间,过来催促她。 李晴拗不过父母,只得无奈起身,神情恹恹地朝顾承志家里走去。 孙兰远远望见李晴过来的身影,高兴得直对顾樱摆手,“快,快,你躲到房间里别出来,李晴过来了,她和你大哥在客厅里聊。” 相亲原本一般是去女方家里,可李晴不愿意顾承志去她家,只得安排在顾承志家里,而且根据李晴的交代,还不能安排在房间里,非得要安排在客厅里。 对于这些要求,孙兰没有半点抱怨,都按着李晴的意思来。 在她心里,只要人家姑娘看得上自己儿子,其他一切都不是事儿。 孙兰热情地招呼走过来的李晴,拉着李晴坐在客厅里,随后自己闪进房间,和顾樱一起挨着门缝细细看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顾承志手足无措地给李晴倒了一杯水,试图发起聊天:“你什么时候下班的呀?” 顾承志原本只是简单一句问候,李晴却误解了意思,以为顾承志在暗地里责备她耗了太长时间,立即变了脸色,“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下班很晚。” 顾承志没料到第一句话就触了霉头,本来不擅长和女孩子聊天的他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错什么话惹得李晴不高兴,只得放低声音,关切地问道:“你下班晚,是最近工作忙吗?” 顾承志原本想表达一下关心,这话落在李晴耳中,却是认为顾承志揪着她晚来的事情刨根问底,一时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我最近是挺忙,怎么,你是不相信吗?你是不是还要去工厂打听我工作的情况?” 顾承志眉头皱起来,饶是他脾气好,也不太受得了李晴这样莫名其妙的怒火。 他早早收工回家,在家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等来李晴,李晴一句话也没有解释,说出的话比冬天里河面冰块还硬,又硬又冷,膈得慌。 “抱歉啊,我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如果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见谅。”虽然是道歉的语气,顾承志沉稳的语速中也稍稍透出些许不满。 顾承志起身端来孙兰早就洗好的一盘香梨,“吃吃水果吧。” 李晴望着那盘香梨,只觉得顾承志话里有话,梨子去火,顾承志这意思,是不是让她去去火? 天地良心,这梨子本是孙兰见顾樱要回家,特意买过来,想着顾樱喜欢吃,相亲的时候也可以洗给李晴吃,一举两得。 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晴完完全全误会了意思。 李晴原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相亲,若面前是个她感兴趣的男人,或许她还会有几分耐心,但她对顾承志毫无兴趣,之前在大市场的事情,她和明雪甚至还与顾承志发生过争执。 这些事情她可没忘,或许顾承志已经记不得了,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看见顾承志这样一副态度,李晴也不想忍了,直接站起身,摊牌:“实话跟你说了,我今天过来是被我爸妈逼着过来的,要不是吴婶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过来相亲。”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压根对你没有感觉,我觉得你应该心里也有数,咱们关系也不好,你自己什么条件你应该也清楚,我们根本不可能。” “哦,对了,这事麻烦你斟酌一下再跟吴婶说,我不想回去被我爸妈唠叨,你就说咱们两人都看不上对方吧,这样最好。” 李晴说完,转身要走。 顾承志沉着脸,出声叫住她:“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他原先不知道李晴是怎样一个人,现在算是知道了。 “我以为你好歹读过高中,应该是个讲礼貌的人,看来大家伙都错了。” 即便不愿意相亲,也不该用这样的态度随意对待别人,逼着她相亲的人是她父母,又不是他,为什么一股脑的怒气要冲着他发? 李晴一脸不屑地转头,“我看大家伙的确错了,都说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你说话够阴阳怪气的。” 顾承志忍着情绪,质问:“我说话哪里阴阳怪气?我从始至终一直都很客气,反倒是你一进来就莫名其妙发脾气。” 李晴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嗤笑:“你当然客气了,你应该看看自己的条件,你该不会以为搬到大院来,有了一份体面工作,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了吧?” “你们一家从乡下搬来,你觉得和我们从小就在大院里长大的人一样吗?在我眼里,你们一家永远都是乡下人。” “跟你讲实话吧,我觉得你配不上我。” 李晴这一顿讽刺激得顾承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正要反驳,却被李晴及时怼回去:“对了,我还没说完,不要以为顾樱嫁给了归希文,你们家就算攀上高枝了。” “归希文当初怎么会娶顾樱我想你们一家人比谁都清楚,当初要不是明雪退了婚约,怎么着也不轮不到她顾樱!” 李晴说完这番话,心里终于痛快了。 她一扭身,抬脚往外走,却听见外面冷冷一声质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