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了康熙玉柱秀云曹春》 第一章 九门提督 “二爷,老爷已经下值回府,太太派人来传话,叫您过去呢。” 小厮吴江挑帘子进门,左膝前屈,右腿后弯,上体稍向前俯,右手下垂,打了个漂亮的千。 玉柱只当没有听见似的,依然笔走龙蛇,直到将最后一个大字写完,这才撂了毛笔。 大丫鬟寒霜,极有眼色,已经将拧好的热帕子,捧到了玉柱的手边。 玉柱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信口问吴江:“老爷是从哪边过来的?”这话问的颇有玄机。 吴江知道其中的厉害,又不敢不答,只得垂着脑袋,硬着头皮禀道:“回二爷,老爷是穿着官服来的。” 玉柱眯起两眼,仔细的想了想,随即轻声笑了。他都已经十四岁了,隆科多的眼里,依然只有李四儿。 没错,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隆科多,便是玉柱的亲爹。 玉柱的生母,李四儿,本是隆科多岳父的侍妾。也许是脑子抽风,更可能是中了邪,隆科多偏偏就看上了李四儿。 仗着“佟半朝”的赫赫威名,隆科多使出百般手段,硬是将李四儿夺到了怀中。 只是,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恶气,死活不肯放李四儿进佟府。 如今的佟家,羽翼未丰的隆科多,依然无法和父亲佟国维相提并论。 僵持不下的局面,导致李四儿只能一直住在佟家的外面,成了无名无分的外室女。 等而下之,李四儿的亲儿子玉柱,自然也就成了惹人笑话的野种! 话说,玉柱自己也是个大悲剧。他好不容易从钢厂的小技术员,慢慢的爬上了厅局级副总的宝座。 谁料,他竟然累倒在了重点工程的工地上,成了倒霉蛋隆科多的亲儿子。 玉柱正好有事要见隆科多,便领着两个贴身的小厮,吴江和吴盛,径直朝着正院而去。 当初,隆科多怕委屈了李四儿,特意买下这座五进的大宅,作为藏娇的金屋。xしewen 玉柱住了十几年的这所宅子,不仅修得美轮美奂,而且,占地极广。 在这寸土寸金的四九城里,这所五进大豪宅,可谓是价值不菲,转手即可卖出十万两白银。 按说,玉柱已经十四岁了,早就应该避嫌,搬到前院去住。 可是,再大的规矩,到了李四儿的跟前,都成了笑话。这么多年下来,李四儿领着玉柱兄妹,一直住在后院。 “老爷,太太,二爷来了。”守在正房门前的丫头红英,见玉柱来了,赶紧堆出灿烂的笑脸,一边挑起门帘,一边大声向里头禀了。 听说儿子来了,正在数银票的李四儿,不由抿唇一笑。她斜睨着隆科多,故意抬高声调,说:“咱们娘儿三,没名没分的,也就靠着这么点银子过日子了。” 隆科多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只是涎着脸说:“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一点点银子,而是三万两呐。” “哼。”李四儿抬起手腕,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拧住隆科多的左耳,恨声道,“说,哪弄来的银子?” 隆科多露出得意的笑容,凑到李四儿的跟前,刻意压低了声调,说:“前儿早上,宫里下了旨,任我为步军统领。这些银子,都是底下的总兵、副将和参将们孝敬我的。” “步军统领?”李四儿毕竟是深宅妇人,一时没有回过神,这步军统领究竟是个什么名目的官儿。 “嘿嘿,也就是九门提督,手底下有三万多兵马,管着京城里的大小事儿。呐,上次,冒犯了你弟弟的那个巡捕营的小小参将,还记得吧?嘿嘿,从今往后,爷说往东,借他八十个胆子,也绝不敢朝西去。”隆科多禁不住得意的笑出了声。 李四儿明白过味儿之后,喜得芳心乱跳,她猛一拍桌子,得意的大声吩咐道:“来人,过几日啊,下帖子给那些瞧不起人的官太太们,就说我李四儿请客,来或不来,叫她们自己斟酌去吧。” 贴身的大丫头红梅,素来是个知道眉眼高低的机灵人儿,她眼珠儿一转,当即跪到了李四儿的脚前,脆声道:“太太,到时候啊,咱们只发十张帖子,没帖子的那些个所谓的官太太们,一律不许进门。” 这个马屁拍得精妙绝伦,恰好挠到了李四儿的痒处。 李四儿笑得花枝招展,乐不可支的道:“你个小蹄子,我还真是没有白疼你,喏,这个赏你了。”从头上拔下一根碧绿通透的玉簪子,硬塞到了红梅的手里。 “嘿嘿。”隆科多明知道不甚妥当,却偏偏是爱极了李四儿的这股子嚣张跋扈的“辣劲儿”,他也就闭紧了嘴巴,啥也甭说了。 玉柱进门的时候,却见李四儿就坐在隆科多的怀中,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笑得花枝乱颤,活脱脱一只修炼成精的骚狐狸! “儿子给阿玛、额涅请安。”玉柱刚拍响袖口,还没打下千去,就见隆科多笑眯眯的说,“伊立。” 伊立,在满语之中,是起身,平身,罢了的意思。一般情况下,满洲的皇族和世袭罔替的亲王,才有资格使用伊立这个词。 隆科多的祖父,佟图赖,其实是地地道道的辽东汉人,隶于汉军镶黄旗。 康熙十六年,因生母孝康章皇后出身于佟家的缘故,康熙特意将佟图赖这一支的佟氏,整体抬入了满洲镶黄旗,赐姓佟佳氏。 满洲八旗之中,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是皇帝的亲兵,称为“上三旗”。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前程钱途,“上三旗”都比“下五旗”要高得多。 隆科多越矩使用伊立一词,主要是仗着康熙的格外纵容,刻意想抬高他自己的身份罢了。 毕竟是当着儿子的面,李四儿开心的撒过欢儿之后,就坐回到了原处。 隆科多仔细的打量了玉柱一番,故作神秘的说:“今儿个,还有一桩喜事。坊间早有传闻,皇上厌了十七爷身边那几个尽出坏主意的哈哈珠子,陈家有意重新替十七爷选人。四儿,你是知道的,我当初还是一等侍卫的时候,就与十七爷的外祖父陈希阂交往甚密。嘿嘿,老陈虽是汉军旗下,却是个极会做人的机灵鬼儿。” 李四儿眨巴着一双美眸的样子,显然并没有听懂。然而,玉柱却已经明白了。 十七爷,也就是宫里的十七阿哥胤礼,今年刚满九岁。十七阿哥的生母陈氏,侍奉于皇帝的身边二十几年了,因是汉女的缘故,至今为止,还是个没有册封过的庶妃罢了。 庶妃,不过是嘴巴上,说的好听而已。其地位,异常之尴尬,充其量也就相当于答应或是常在罢了。 堂堂皇子的生母,地位却低得令人发指,由此可见,十七阿哥是多么的不受宠? 隆科多想让玉柱去给十七阿哥做哈哈珠子,借此洗白所谓外室野种的恶名,还真的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玉柱心里明白,所谓的哈哈珠子,也就是伴读陪玩的高级小厮而已。给十七阿哥当哈哈珠子,好处固然不少,缺点也很明显。 假如,十七阿哥犯了错,挨打受罚的必定是身边的哈哈珠子。 “阿玛,儿子喜欢读书,想当满洲进士,将来替额涅争个扬眉吐气的诰命夫人回来。”玉柱的话不多,却一下子戳中了李四儿的泪腺。 李四儿霍的站起身子,一把抱紧了儿子,又哭又笑的乱喊一气,“我的儿啊,心肝啊,宝贝啊……” 隆科多见了此情此景,不由连连叹气,越发恨极了家中的嫡妻赫舍里氏。 李四儿最大的恨事,不仅仅是出身太过于低贱,还先后侍奉过翁婿两个男人,因此一直为人所耻笑。 心理上的极端扭曲,让李四儿变得疯狂起来。从玉柱会说话开始,李四儿就教他喊额涅,而不是额娘。 满语之中,子女称呼正室嫡母为额涅。相对应的,称呼妾室,则为额娘。 隆科多明知道李四儿在乱来,却一直视而不见,让嫡庶分明的礼法规矩,彻底变成了一张废纸。 “你可想好了?八旗进士中的满洲进士,异常之金贵。国朝肇基以来,仅有区区数人而已。”隆科多皱紧眉头,紧盯在玉柱的脸上。 俗话说的好,知子莫若父! 打出生开始,玉柱就被李四儿宠坏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大字却不识得几个 四年前,刚满十岁的玉柱,突发高烧不退,差一点就病殁了。 谁料,玉柱大病了一场之后,居然从此不胡闹了,整天窝在书房里练字苦读。 当年,隆科多还没出生的时候,康熙已经是皇帝了。那时,整个朝堂之上的佟家人,多的数不过来,被人戏称是“佟半朝”。 隆科多嫡亲的姑母,即孝康章皇后,是康熙的生母。他那位嫡亲的姐姐,也就是孝懿仁皇后,还是四阿哥胤禛的养母。 佟佳氏,一门两皇后一贵妃,门第可谓是红得发紫。 隆科多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偏爱弓马,却不喜读书。所以,他对科举之事,纯粹是个门外汉。 然而,在前世,玉柱已经读了二十几年的书,一直到双博士毕业。 凡是读到了双博士毕业的童鞋,都有良好的学习习惯,以及强悍的自制力! 更重要的是,玉柱来的时候,脑子里居然多了个空间。据玉柱的持续测试,在空间里学习一天的时间,相当于外面的一个月。 这四年多,玉柱心无旁鹜的专攻科举取士的制艺,刷题做的试卷,足以堆满整个书房。 第二章 爬床的丫头 “阿玛,不入科场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儿子的学问呢?”玉柱明明颇有些底气,却故意藏了拙。 隆科多本还有些犹豫,可是,李四儿眼红满洲进士之母及诰命夫人的殊荣,她瞪圆了一双美眸,恶狠狠的说:“爷,玉柱这么的有志气,您这个做阿玛的,还不赶紧的去张罗着?” “好吧,我这就去找人张罗着。”隆科多抓过炕上的红顶子,拔腿就出了门。 别看隆三爷在外面是威风凛凛的国舅爷,偏偏就怕了李四儿,给活生生的憋成了“妾管严”。 等隆科多去了前院之后,李四儿忽然变了脸,厉声喝道:“来人,把那个胆敢勾搭爷们的贱蹄子,带来。” 不大的工夫,贴身侍候玉柱的大丫头寒月,被人五花大绑,让粗使婆子们推推搡搡的带进了上房,压跪到了李四儿的脚前。 寒月的嘴里堵了一块破布,她流着眼泪,死瞪着玉柱,那哀伤的眼神,格外的惹人怜悯。 “贱蹄子,骚狐狸精,你家二爷还未成年,你就急不可耐的想爬床了?我呸……”李四儿气得胸闷,一口浓痰,恰好喷了寒月满脸。 来了此间之后,玉柱最满意的是,他的那张脸,实在是丧心病狂的俊俏!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长得俊,就不愁桃花运! 身为大宅里说一不二的小爷,玉柱既有钱又有势,还是个百万里挑一的美男子。想爬了床,当上侍妾的俏丽丫头,怎么可能少得了? 玉柱很清楚李四儿的脾气,此时此刻,如果他敢替寒月说情,只会火上浇油的彻底惹恼了李四儿,让寒月更加没有好下场。 “这种想爬床的贱婢,必须杀一儆百。来呀,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若是等李四儿心里窝着的邪火,彻底的发作出来,那就只有杖毙这一个结果了。 玉柱只有抢先发落了寒月,才有可能救她一命。 在这个完全没有人权的时代,有隆科多罩着的大宅里,打死一个签了死契的丫头,比踩死几只小蚂蚁,还要容易一些。 这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玉二爷在自家太太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既然,玉柱已经发了话,太太肯定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大家也就七手八脚的将寒月拖了出去。 上房里只剩下刘嬷嬷侍候在侧,李四儿瞥了玉柱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罢了,罢了,你们二爷是个心软的,就打二十板子,把那个贱蹄子的全家,都远远的卖了吧。” 刘嬷嬷得了吩咐之后,便走到玉柱的跟前,蹲身一个深福下去,板着脸说:“二爷,老奴知道,您是个好心肠的主子。但是,这背主的丫头,连着她的一家子,却再也留不得了。”xièwèn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嬷嬷,不仅是李四儿的奶嬷嬷,更是这所大宅子里的内院总管事。 和李四儿不同,刘嬷嬷当了一辈子的奴仆,自然知道哪些刁奴最容易背主。 这所佟府外宅里的奴仆,几乎都是刘嬷嬷亲自过目,并一手安置下来的。 刘嬷嬷有个鲜明特点,只要是她手里使唤过的奴仆,都是一家子父母兄弟姊妹一起买进来的,绝无单买一奴的道理。 大宅门里非多,奴仆们若是嘴巴不严,行为不谨,迟早给主子们惹出捅破天的大祸。 玉柱心里明白,不怪刘嬷嬷心狠,只怨这是个吃人的社会。在这种吃人的社会里,一味心慈手软的主子,难免会被奴仆所欺。 也幸好是刘嬷嬷颇具威慑力,这所外宅里,到目前为止,出的最大的事儿,也不过就是,俏丫头仗着貌美,想爬主子的床罢了。 只是,玉柱毕竟来自于法治社会。动动嘴皮子,就取人性命的恶事,既然看见了,怎么也下不去那个毒手。 “我虽年幼,却不是不懂事的爷们儿。我知道的,您不仅忠诚可靠,而且,处事极为公道妥当,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我们母子三人在外边这么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妥妥贴贴,除了阿玛在外边照应着之外,内宅之中,还真的多亏了您的悉心照料。”玉柱忽然起身,毕恭毕敬的冲着刘嬷嬷,长揖到地,“多的不敢说,只要有我玉柱一口干的,就少不了您刘嬷嬷一口稀的。” 玉柱是刘嬷嬷打小看着长大的爷们儿,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刘嬷嬷作为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一眼即可看穿。 “二爷,您这是做甚,莫要折了老奴的寿。”刘嬷嬷心里很舒坦,却哪敢真的受了主子的大礼,慌忙伸手搀住了玉柱。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四儿又不是真正的蠢货,她也正色道:“嬷嬷,您是看着玉柱长大的,比我都疼他,哪里会折了寿?” 自己一手奶大的姑娘,刘嬷嬷岂能不知道李四儿的良善品性? 想当初,出身于良家的李四儿,不过是个异常美貌,且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罢了,哪有半点嚣张跋扈的影儿? 原本,在赫舍里家的时候。李四儿虽说是以色事人的美妾,正房太太也喜欢端着正室的架子,变着法儿的整治她。但是,那个时候的李四儿,至少也是赫舍里家,有名有分的得宠妾室吧? 可恨的是,杀千刀的隆科多,横插一杠子,非要从岳父的手里,抢了李四儿回去。 如果,隆科多抢的是旁人家的小妾,抢了也就抢了吧,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偏偏,隆科多的嫡妻,是李四儿前男人的嫡长女。这个面子实在是扫大了,她岂能善罢甘休,一直硬顶着不许李四儿进佟家。 这么一来,李四儿连佟家妾都当不成了,活生生被逼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说窝火不窝火? 有苦说不出的李四儿,心里憋得难受,逮住了机会,难免就要借题发挥一下,总不能就这么被逼死了吧? 玉柱费了这般工夫,主要是担心,刘嬷嬷将貌美的寒月卖去那种肮脏的地界。毕竟,寒月伺候了他好几年,也并不是真的要爬床。 第三章 添妆礼 谁叫玉柱年纪尚小,李四儿一直盯得死紧,惟恐玉柱身边的丫头们,勾着坏了他的身子呢? 平日里,作为李四儿下半辈子的依靠,玉柱几乎可以做到呼风唤雨的程度。惟独,欲图爬床的丫头,肯定不可能被轻饶。 刘嬷嬷是看着玉柱长大的,爷们儿是个啥品性,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既然,玉柱有了担心的事,刘嬷嬷索性就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二爷,您就放心吧,咱们府上卖出去的奴仆,都会提前嘱咐妥当的。”刘嬷嬷不可能明说,只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 玉柱放了心,打起精神的陪着李四儿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后,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自从玉柱出生之后,李四儿担心宝贝儿子受了委屈,就给他配备了异常豪华的奴仆阵容。 按照佟家的规矩,未成年的小主子身边,应该有一个奶嬷嬷,两个大丫头,两个贴身小厮,四个二等丫头,三等丫头和粗使婆子们若干。 李四儿满满的是愤懑攀比之心,所以,玉柱的身边,如今有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六个小厮。至于,粗使婆子和三等丫头更是超过了二十人之多。 不仅如此,格外疼小儿子的隆科多,还在外院的书房里,又给玉柱配备了管事两名,长随八名,佩刀的护院十名。 不夸张的说,除了身边没有太监伺候之外,玉柱现在享受的待遇,已经超过了宫里那些没有分封出府的皇子阿哥们。 回到内书房之后,玉柱喝了半盏茶,便继续悬腕练字。经过长时间的揣摩总结,格式化,且有规律可循的八股文章,现在已经颇见功力。 然而,这人呐,还真的是有天赋的。 以前,玉柱的钢笔字不行。如今,他的一手毛笔字,尽管练习了很长的时间,依然还是一般般。尤其是科举需要的馆阁体,至今为止,也只能说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而已。 由于,佟家如今隶属于满洲镶黄旗下,玉柱的科举之路,和普通人,也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从顺治八年开始,在京的旗人参加科举,均由皇帝任命的提学御史,在顺天府贡院主持考试。 考试上榜者,统称旗人生员,入顺天府官学。 只要是入了顺天府官学的旗人生员,就可以直接参加顺天府乡试。乡试中榜,即为正经的举人,有资格参加礼部会试。 也就是说,初次参加考试的玉柱,就跳过了县试和府试,可以直接参加顺天府的旗人院试,这就大大的减轻了科举考试的负担。 玉柱参加的特殊院试,考试时间仅为一天,且只考策问一篇及八股文一篇,没有试帖诗。 “二爷,歇会子吧,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大丫头寒霜实在看不过去了,小声的提醒玉柱。 玉柱正好觉得手酸了,索性撂了笔,擦手之后,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 “二爷,手酸了吧,奴婢给您揉揉?” 见玉柱一直活动右腕,寒霜壮着胆子,颤声试探了一下。 玉柱仿佛没听见似的,半眯着眼,琢磨着心事。 今儿个,上房那边刚刚处置了寒月的一家子,寒霜终究没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来爬床的嫌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柱突然轻声一笑,调侃道:“胆子不小啊,那就帮着你家二爷揉揉吧。” 玉柱身边的大丫头里边,寒霜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忠心的。所以,玉柱留了她在书房里侍候着。 在这个文字惹祸的时代,作为书房婢的寒霜,无论怎么强调其重要性,都不为过分。因为,只要从书房里漏出去只言片纸,就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寒霜得了玉柱的鼓励,胆气陡然壮了不少,笑嘻嘻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帮着他揉捏手腕。 夜半时分,红袖揉腕,尽管美人儿不是惊世的绝色,依然可以令人心情愉悦。 见玉柱的心情确实不错,寒霜一边帮他揉手腕,一边大着胆子,小声说:“二爷,寒袖姐姐后天就要出嫁了,奴婢,奴婢……”终究有些胆怯。 玉柱略微一想,寒霜刚进院子的时候,就是寒袖带的她,算起来,也有好几年的师徒之谊。 作为颇受李四儿和刘嬷嬷看重的大丫头,寒袖比玉柱大了九岁,做事情非常稳重,且为人机敏。那年,玉柱刚出生不久,寒袖就作为三等丫头,在他的身边伺候着了。 原本,李四儿还想多留寒袖一些时日,等玉柱成年了,再配给府里的管事。 二十岁的寒袖,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超级剩女了。若是,再拖个五六年,即使勉强配给府里的管事,也难免落下埋怨。xièwèn 玉柱毕竟是现代成年人的思维,施恩就要做的漂亮,不能变成结怨。 在玉柱的坚持下,不仅放了寒袖一家老小的身契,而且,也没有胡乱配了管事或是小厮,许其自嫁。 果然不出玉柱所料,寒袖自己看上了娘家的表兄。她宁可当商户家的正室太太,也不乐意给人做妾,或是继续当奴仆。 寒袖定亲之后,玉柱早就让人备好了添妆礼,正要派人送给她。 “也好,那就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她家里添个妆吧?” 这段时日,除了读书,就是练字,确实有些枯燥乏味的闷得慌。玉柱也想出门逛逛街,吃点喝点,顺便享受一下购物的乐趣。 “多谢二爷。”寒霜欢喜异常,如果不是刘嬷嬷的规矩很重,只怕是要蹦起来叫好了。 李四儿先后跟了两个男人,如今也三十岁了,却仅有玉柱一个儿子,自然是爱若珍宝。 玉柱要出门,李四儿比谁都紧张,外院的管事、长随和护院,以及内院的几个大丫头,一个不落的全部都跟了他去。 临出门的时候,李四儿特意把下人们都叫到院子里,板着脸说:“都小心伺候着。若是,二爷少了一根寒毛,我一定剥了你们一大家子的皮。” “嗻。”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打千行礼,大家都知道,李四儿绝不是虚言恫吓。 如今的李四儿,连个贱妾都算不上。但是,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有些怕她的男人,不仅是佟家的三老爷,还是权势熏天的九门提督。 第四章 真豪门 门房上的小厮们拆了门槛之后,二十几个管事、长随及护院们,腰挎长刀,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四辆印有特殊徽记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这时,一直守在宅外的几名巡捕营的官差,见了这么大的阵仗,那还不知道,府里的主子要出门了。 “我们几个悄悄的跟上去,你赶紧去衙门里,禀报老爷知晓。” 一看就是顶头上司的家眷出门,为首的把总丝毫也不敢怠慢,当即就牵来马匹,带着他的人缀了上去。 车厢里的玉柱,十分苦恼。不过是出门散心而已,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那还怎么可能玩得好呢? 可是,以李四儿视子如宝的坚决态度,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绝无可能放玉柱出门。 据说,寒袖的娘家,在城南的鸟笼胡同里。 在这四九城的外城,一直流传着个说法: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出门前,玉柱早有吩咐,不许扰民,更不许纵马奔驰。路上,整个队伍虽然声势浩大,却也没人敢惹事生非。 “秦二爷,好久没见了,楼上早就给您留了座儿,里边请。” “又香又甜的枣糕……” “王致和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呐……”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民以食为天,玉柱在车里听见的动静,大多以卖吃食的为主。 大丫头寒雪,自从进府之后,就没有上过街。自从她撩起一角窗帘之后,就再也不舍得放下。 玉柱一贯的性子随和,既然寒雪想看个热闹,也就随她去了。 “二爷,都是您给惯出来的毛病。瞧那小蹄子,乐得丢了魂儿似的,连主子口渴不渴,都顾不得问了。”一旁伺候着的寒霜,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声埋怨玉柱。 “哟,有胆子埋怨主子,这恐怕也是我惯出来的毛病吧?”玉柱的心情还算不错,笑着打趣。 寒霜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慢慢的挪过去,拧住了寒雪的耳朵,轻声骂道:“若叫太太看见了你这副蠢样,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呀,好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寒雪一向很怕寒霜,并不敢挣扎,只得低头认错,乖乖求饶, 儿趣罢了,玉柱只当没有看见的。喝茶的时候,他忽然记起,寒霜的师傅,也就是即将出嫁的寒袖,是个地地道道的狠人。 寒袖有个特殊的本事,令玉柱至今记忆犹新。罚人的时候,寒袖可以脸上带着笑,打下去的手板,却是又重又狠。 话说,玉柱院里的丫头和小厮们,哪个不怕她? 仔细一想,寒霜与寒袖的脾气禀性,竟有七八分相似,她们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同类。 随从多,固然安全有保障。但是,在人挤人的外城,大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能快。 路上,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了鸟笼胡同口。胡同里的巷子很窄,宽敞的马车就算是勉强进去了,也无法顺利的掉头。 玉柱下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进了胡同。 “狗娃他爹,快去拿尿布……” “馋嘴的东西,这肉菜还没有上桌呢,你就偷吃了一大半……” “死丫头片子,尽偷懒,看老娘不打烂你的小屁股蛋子……” 穷人扎堆的巷子里,什么千奇百怪的动静都有。 甭管爱不爱听,也甭管爱不爱看,这就是现实的生活百态。 玉柱还在路上的时候,贴身大管事胡彪已经使人打听清楚了寒袖的家。 听说玉柱亲自来了,哪怕寒袖见过不少世面,也不由呆住了。 玉柱,那可是隆三老爷最偏疼的小儿子,身份何等金贵? 伺候过的主子,亲自来给寒袖添妆,这是何等荣耀涨脸的事儿? 当下,寒袖也顾不得待嫁女不能出门的规矩了,领着哥哥和嫂子就迎了过去。 寒袖的哥哥和嫂子,都知道玉柱的底细,夫妻俩喜得合不拢嘴。 当初议亲的时候,寒袖婆家的老太爷,听说寒袖出府前是佟家玉二爷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那老太爷当即拍了板,除了原定的聘礼之外,另添了一座南城的二进宅子,单独作为婚房。 寒袖的婆家,虽然有钱,却是低贱的商户。这年月,在这四九城里做买卖,若是没有豪门在背后撑腰,指不定啥时候,就叫人害得家破人亡了。乐文小说网 一袭宝蓝色长袍的玉柱,轻摇折扇,飘逸出群,俊的令人移不开眼。 “请二爷大安。”寒袖快几步,迎上前去,规规矩矩的深蹲下去。 玉柱轻抬折扇,笑眯眯的说:“起吧。寒霜昨儿个一直在我耳旁鸹噪,吵着闹着,非要来给你添妆。正好,我也备了几样薄礼,顺道来你家讨杯茶吃。” 身份金贵的主子,大驾光临,尽管说的很客气,面子却是赏的比天大。 寒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稳稳当当的再次深蹲下去,红着眼圈,道:“主子厚恩,奴婢若是鸹噪个不休,反而生分了。”带着哭腔。 和明白人打交道,彼此都一片敞亮,毋须多说半句废话。 玉柱暗暗点头,寒袖不愧是刘嬷嬷精挑细选出来的管事大丫头,不仅心思通透,也兜得住事儿,很好! “寒袖姐姐,家里的嬤嬷姑姑和姐妹们,都念着你的好,吵着要来给你添妆呢。” 方才一言不发的寒霜,此时笑眯眯的上前,搀扶起寒袖,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的叙起了旧情。 小厮吴江深深的看了眼寒袖,又暗中瞅了瞅寒霜。嘿嘿,二爷身边的管事大丫头,都是通透的明白人呐! 女人出嫁后,若想日子过得舒坦,不被婆家磋磨。除了膝下有子之外,背后有个强势的娘家撑腰,必不可少。 寒霜随口说出的家里,就是想告诉寒袖,她虽然出府嫁了人,却不须怕婆家人欺负,万事自有玉二爷撑腰。 寒袖的哥哥,老实得过了头。他跪在玉柱的跟前,嘴里呶嚅了半天,楞是说不出半句囫囵话。 寒袖的嫂子,就更不堪了,只知道磕头。平日里,她只在家里洗衣做饭劈柴带娃,哪有机会拜见贵人? 就在这时,寒雪极有眼色的走上前,将寒袖的哥哥和嫂子搀了起来,笑嘻嘻的伸出小手,吐着小舌头说:“哥哥嫂子,可带了喜糖来?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包括我在内,都想沾沾寒袖姐姐的喜气呢。” “带了,带了……”寒袖的哥哥感激得要死,探手就从怀中摸出了一包喜糖,双手捧到了寒雪的面前。 一时间,不仅解了围,更活跃了原本有些僵的气氛,皆大欢喜。 第五章 人走茶凉 到了寒袖的娘家,和寒袖的父母,又是一番见礼,玉柱便被迎进了主屋。 方才,进门的时候,玉柱粗粗的打量了一下,心里大致有数,这是个还算殷实的小门小户。 这家里,虽只有新修的一排五间瓦房,却也是整个穷巷子里,十分出挑的存在了。 玉柱进屋后,寒袖的爹娘,本想跟进去,陪着贵客说说话,好生招待一番,却被寒袖一把拉住了。 主屋里,迎面就是一张大炕,炕头是一排簇新的红漆柜子,炕桌上摆满了瓜子糖果。 寒雪从怀中摸出雪白的棉布帕子,在炕上仔仔细细的擦了四五遍,又把炕桌收拾了个干净,这才请了玉柱上座。 玉柱坐定之后,小厮长随丫头婆子们,已经从马车上取来了玉柱常用的物件,流水介的递进了院子里。 三个穿着锦缎的,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分别捧着沏茶的上等青花瓷,队列整齐,低眉顺目的蹲到了主屋的门前。 她们手里的托盘纹丝不动,小身板也都挺得笔直,通身上下,全是说不出的气派。 寒袖的老子娘,以及哥哥嫂子,立时看傻了眼,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 “进来吧。”直到寒霜挑了门帘,吩咐了下来,三个已经蹲了半刻钟的小丫头,这才捧着精致的茶器,垂头进了主屋。 寒袖的爹娘,心里一阵发慌,齐齐看向了寒袖。寒袖不动声色的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就待在原地别动,不要惊扰了贵人。 这时,佩刀的护院管事,快步走到寒袖的跟前,拱手道:“小人职责所在,不敢大意了,还请寒袖姑娘见谅。” 寒袖抬眼望去,就见佩刀的护院们,各占了合适的方位,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贴身的长随们,垂首而立,沿着主屋往外,整整齐齐的站了一长溜。 天大地大,玉二爷的安全最大! “爹,娘,赶紧的,叫家里人都上西屋里去。”寒袖二话不说,扯了她的娘老子,就往西屋那边去了。 对于寒袖的如此知趣,身为护院管事的谢章武,自然是非常满意。 然而,寒霜出来的时候,没见着寒袖和她的家人,就知道寒袖闹了小脾气。 今儿个,玉柱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要主仆情深,上下和乐,皆大欢喜。 可是,谢章武这个没脑子的,却为着主子的安全,居然把寒袖的家里人都赶了,那气氛还能正常么? 寒袖虽然是寒霜的师傅,彼此的交情,也算是不错。可是,小姐妹间的关系再好,已经在玉柱身边出了头的寒霜,也不乐见寒袖在主子那里的脸面过大。 玉柱喝了两口茶,却没见寒袖露面,心里就隐隐觉着不对劲了。他本是出来散心的,并不想给寒袖的家里添麻烦。xièwèn “你们的添妆,都给了?”玉柱这么一问,寒霜心里就明白,二爷想走了。 “还没进院子呢,就都给了。”寒霜没有说半句假话,更没暗中使坏,只不过是,只字未提寒袖罢了。 如果,寒袖没有闹小脾气,让寒霜的心里有些隔应。寒霜此时正好做个人情,顺嘴叫她进来谢恩。 然而,寒霜偏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 哪怕是养猫狗,养了这么多年,也总会有些感情的,何况是人呢? “喏,这是二百两银票,等我走了后,你再告诉寒袖,算是我给她的压箱钱。”玉柱想了想,从袖口摸出早就备好的银票,轻轻的搁到炕桌上。 寒袖已经出府嫁人,她和玉柱之间,除了旧日的主仆情谊之外,本无太多的瓜葛。 人心是不知足的! 斗米养恩人,石米养仇人,屡见不鲜。 以玉柱的见识,对人太好了,好到没了底线,往往没有好结果! 玉柱就这么轻飘飘的走了,等寒袖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出了胡同。 “寒袖姐姐,这是二爷赏你的压箱钱,别嫌少。”寒霜亲亲热热的挽着寒袖的胳膊,故意打趣,“啥时候让我升级做姨母啊?” 主子居然就这么走了,寒袖哪能不知道,她叫人给阴了?而且,阴她的人,装得比亲姐妹还要亲。 偏偏,寒袖的婆家,又格外看重,她曾经是玉柱跟前得脸大丫头的这一层关系。 她又怎么敢,当面去得罪,暗中阴了她的人呢? 这正应了那句老话,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到了大街上,玉柱变着法的指使人去买各种东西,最终,把浩浩荡荡的大队伍,精简成了几个人的小队伍。 逛街嘛,那么多的下人,都挤在跟前,还怎么尽兴? 在玉柱身边的贴身小厮之中,就数吴江最机灵,也最为得脸。吴江,7岁就进了园子,一直伺候在玉柱的身边,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玉柱出门逛街,兜里是不带钱的,他的零花钱都由吴江揣着。 如今,佟国维虽然年老,毕竟还活着,一等公府也就没有分家。按照老佟家的规矩,隆科多的俸禄,必须一文不少的,上交给他的亲娘赫舍里氏。 当然了,隆科多上交的仅仅是干巴巴的俸禄罢了。他暗中捞的大钱,一文不少的,都进了李四儿的囊中。 玉柱也搞不清楚,这么多年下来,隆科多究竟捞了多少黑钱。但是,李四儿惟恐委屈了儿子,每个月给玉柱的零花钱,足有三百两之多。 要知道,在如今的康熙四十三年,城里米铺的粮价,不过才五文钱一升而已。 这且不提,隆科多还特意给帐房留了话,一千两银子以内的开销,凭玉柱的私章,可以随意支取。 说来也巧,隆科多的生母,即佟国维的嫡妻赫舍里氏,乃是孝诚仁皇后的姑母。孝诚仁皇后,既是康熙的元后赫舍里氏,又是当今皇太子胤礽的生母。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隆科多非但不是胤礽一党,反而和直郡王胤禔,过从甚密。 玉柱不缺钱花,可是,他也没有养成大手大脚乱花钱的不良习气。 逛街的乐趣,就在于随心所欲的逛字上头,顺便吃点喝点买点,图个乐子罢了。 第六章 撞见老十四 老北京城的街道两旁,清一色的两层灰砖瓦房,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并不鲜亮。 旁边的戏园子里,传来铿镪的锣鼓声,以及咿咿呀呀的唱曲声,玉柱正好走累了,便抬腿走了过去。 吴江心里犯嘀咕,腿下却不慢,紧紧的跟了上去。 李四儿是个地地道道的戏迷,经常叫了戏班子进府唱大戏。可是,二爷一向怕吵,也听不懂时兴的昆曲。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哟,这位爷,您是头回来吧?楼上有雅间,里边请。”戏园子门前的伙计,格外机灵的打了个千下去,就点头哈腰的把玉柱往里边让。 戏园子、大酒楼、怡红院等等,这一大类服务行当里,不管是跑堂的伙计,还是掌柜的,眼招子都贼亮。 这伙计,只瞧吴江、寒霜等人通身锦绸的气派,旁边还站着几个佩刀大汉,就知道,来的这位小爷多半是惹不起的贵人。 这伙计恨不得把腰哈进裤裆里去,他打定了主意,一定把贵人伺候舒坦了。 玉柱一直没啥艺术细胞,他连京剧都听不懂,更别提昆曲了。他进戏园子,纯粹是走累了,想坐下来喝杯茶,顺便看个热闹。 楼上的雅间,正好对着戏台子,确实是个好位置。坐在玉柱的角度,台上戏子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种戏园子,不可能有好茶。寒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瓷瓶,轻轻的搁到桌面上,扭头吩咐道:“把开水壶提来,再上几碟瓜子蜜践即可。” 这时,长随已经将玉柱专用的茶盏,摆了上来。 见伙计眼巴巴的看着她,并没有动地方,寒霜略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随即板着脸说:“茶钱照付。” 伙计一看就知道,寒霜是个外行,便一边脆声答应着,一边冲门边的吴江,使了个只可意会的眼色。 吴江跟了出去,伙计哈着腰说:“这位爷,咱们园子的东家,和长三堂子的渊源颇深。” 随着承平日久,这四九城里的旗人大爷们,生活日益腐化堕落。其中,包戏子,养外室,逛胡同,吃花酒,都已经不在话下。 时下最流行的,还是玩龙阳小相公,令王公贵族们趋之若鹜。 这伙计琢磨着,玉柱的年纪不大,还不到看花戏吃花酒的时候儿,就索性推荐了长三堂子的小相公,让他们来陪着说说话。 只有把贵人哄开心了,这个没有月钱的伙计,才能拿到多多的赏钱。 “滚。”吴江气得胸闷,飞起一脚,就将那伙计踢翻在地。 若是叫隆科多和李四儿知道了,他领着二爷在戏园子里玩小相公,剥皮抽筋都是轻的。 尽管赶跑了伙计,吴江也没敢跟玉柱说这事,怕脏了二爷的耳朵。 玉柱喝了半壶茶,磕了两把瓜子,歇得也差不多了,就打算起身离开。 “啪。”清脆的耳光声,从隔壁的雅间传来。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的怒斥声。 “臭娘们,爷点了你,是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男人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耳熟,玉柱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玉柱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性子,他缓缓起身,抬脚就往外面走。 在这四九城里,就算他的亲爹隆科多是九门提督,也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惹不起的权贵,只须动动小手指,便可以让你家破人亡。 吴江开了门,闪到一旁,玉柱刚走到门边,就见隔壁雅间的房门,突然打开。 “带回府里去,爷要慢慢的收拾她。”有人从屋里出来,玉柱抬眼一看,果然是老熟人。 吴江的记性贼好,他马上认出那人,竟是李四儿的亲弟弟,李五。 这李五,可不是个好东西。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人送外号:黑心五。 原本,李五多少还有些收敛,不敢太过胡作非为。。 自从,李四儿跟了隆科多之后,李五仗着隆科多的势,横行无忌,就没他不敢干的坏事。 李五喝大了,醉眼朦胧的,并没有认出玉柱。可是,李五的贴身长随萧三,却没有喝酒。 “唉哟喂,竟是二爷当面。小的萧三,请二爷大安。”萧三扑到玉柱的跟前,麻溜的打千下去。 玉柱毕竟是晚辈,本不想管李五的破事。只是,逼抢女子的丑事,实在是太恶了。传出去肯定坏了隆科多、李四儿和他的名声,这就不能不管了。 “里头怎么回事?”玉柱盯着萧三的两眼,冷冷的问他。 “这个……”萧三不敢说实话,却一时又没有想好托词,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 萧三那副眼珠子乱转,遮遮掩掩的贼样儿,格外惹人恼火。 玉柱随即吩咐下去,“拉下去,先抽十鞭子,让他醒醒神。” 主子心里不痛快,公然发了狠,长随和护院们哪敢怠慢?健仆们一拥而上,反扭住萧三的两只胳膊,就往外面拖。 “二爷,我说,我说……那个啥,是我们五爷看上了屋里的姑娘,谁曾想,那姑娘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 好汉不吃眼前亏。 萧三就算是再蠢,也明白,眼前的玉二爷,别说他这种贱蝼蚁了,就算是借李五800个胆子,也不敢得罪! 玉柱既然撞上了,自然要考虑妥善的善后,他略微一想,便吩咐大管事胡彪:“你拿着老爷的名帖,送里头的姑娘回去。若院里的妈妈开价过高,完全没有诚意,那就是成心讹人了。你直接叫巡捕,封了她家的院子,把人都拿了。若是妈妈开了个公道的价,除了赎身银之外,就再给里头的姑娘三百两银子,让她赶紧的远走高飞,别叫萧三再看见了。” “你跟了胡管事,一起去办这事。”玉柱又吩咐吴江。 “嗻。”吴江管着玉柱的私房钱,他跟着去,自然不可能让胡彪昧了二爷的银子。 胡彪呆若木鸡。他做梦也没有料到,年仅14岁的二爷,作出的安排,竟然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另外,把李五和萧三他们,都拿交巡捕营。什么时候真的悔过自新了,再放出来。”玉柱想得很通透,英雄需要羽翼,做坏事同样需要帮凶。 剪除了萧三这些帮凶,李五再怎么着,都要消停一段时间。 “嗻。”胡彪方才失了态,再不敢轻视二爷的吩咐,当即带着人,就把李五和萧三他们几个帮凶都绑了。 等坏人都抓干净了,玉柱抬腿欲走,突然听见响亮的鼓掌声。 “嘿嘿,清理自家的门户,居然也下得此等狠手,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只见,一个浑身上下贵气袭人的少年,从走廊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玉柱不认识他,贴身的二管事刘武,却是个见多识广的。他赶忙凑到玉柱的耳旁,小声说:“是宫里的十四爷。” 好险,玉柱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第七章 八爷党 在这四九城的权贵圈子里,早有传闻,隆科多和十四阿哥有旧怨。xièwèn 具体是啥仇怨,隆科多一直讳莫如深,连李四儿都不知道,更别提年纪尚小的玉柱了。 如果,今天玉柱不果断的处置了李五和萧三,肯定会授人以柄。 在这个公开拼爹的时代,十四阿哥尽管只是个没有封爵的皇子阿哥,却架不住他的亲爹是康熙,亲娘是德妃,靠山明显比玉柱这个佟家的野种,要硬得多。 “小的玉柱,请十四爷大安。”玉柱捏着鼻子,打千下去。 主子都弯了腰,奴仆们谁敢站着? 在玉柱的身后,紧跟着,矮下去一大片。 “如果爷没有记错的话,汗阿玛抬了你们家,入的是满洲镶黄旗吧?嘿嘿,我不是你的正经主子,便宜你了。”十四阿哥的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阴狠的刁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玉柱懂他的意思,这是赤果果的恫吓! 八旗入关后,虽然迅速的汉化,却也残留了很多奴隶社会的遗毒。 通俗的说,下五旗的旗主,就是奴隶主。哪怕旗下人混得再好,官职再高,旗主依然可以随意折辱。 然而,玉柱并没有把十四阿哥的恐吓,真的当回事。 隆科多和整个佟家,也不是十四阿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软柿子! 上三旗,都没有旗主,唯一的主人就是皇帝。除了皇帝之外,旁人也无法肆无忌惮的折辱玉柱。 十四阿哥一直端着皇子阿哥的架子,故意不叫起,玉柱也越发的看轻了他。 行事如此的骄狂嚣张,难怪皇帝的宝座,叫老四给夺了去! “十四弟,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时,从拐角处,又出来了几个人,有人笑着说,“你们都起来吧。” “八哥,你呀你,待人也太过宽和了一些吧?” 听了十四阿哥的抱怨,玉柱也就心里有了底,顺势站到了一旁。 传说中,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都是铁杆的八爷党,一向形影不离。 “小的玉柱,请八爷、九爷、十爷大安。”玉柱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只得暗暗叹息一声,再次打千下去。 “呵呵,你这孩子,也太多礼了,起喀吧。”八阿哥不想让玉柱受窘,故意拿他年纪小作引子,免得十四阿哥继续纠缠不休。 一袭布衣,一根玉簪,配上和煦的笑容,八阿哥那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怎么也遮挡不住。 玉柱知道,眼前的四个皇子阿哥,除了八阿哥封了贝勒之外,其余三个都是无爵的阿哥。 “老十四啊,你还是太温柔了。若是我的话,一拳解千愁。” 不用去看,玉柱就猜得到,这种没脑子的话,只有混帐十阿哥才说的出口。 “老十啊,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事儿。我说,今儿个扰了爷几个的兴致,是不是应该有所补偿啊?” 得了,这一位肯定是财迷老九,又称“毒蛇老九”。 圈里人都知道一个事实:康熙最讨厌的儿子,非老九莫属! 说句心里话,玉柱压根就没有把毒蛇老九,当作一回事儿。 毒蛇老九的公开敲诈,玉柱颇有底气的选择了无视,只当没有听见的。 面对不卑不亢的玉柱,八阿哥的心里多少有些奇怪。传说中的佟家外室野种,难道不应该胆怯么? 嗯,这就有点意思了!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皇子阿哥们看起来再尊贵,再无人敢惹,也总有需要隆科多出力的时候。 另外,作为九门提督,隆科多每隔三天,都要被康熙召进宫里去问话。 真把隆科多得罪狠了,叫他死死的盯上了。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私下里做的那些丑事,包得住么? 要知道,隆科多的手底下,可是养了好几个饿狼似的言官御史。饿狼咬人,不死也会受伤。 “今天的事儿,传出去毕竟于名声有碍,大家都不许再提了。”八阿哥知道现在不是拉拢玉柱的好时候儿,索性卖个整人情,增加一下玉柱的好感。 “哥几个,咱们接着听戏去。”八阿哥率先走了,老九临去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眼玉柱。 玉柱心里暗笑,毒蛇老九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他怕个球? 从戏园子里出来之后,令寒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玉柱居然还有继续逛街的闲心。 玉柱的镇定自若,让身边的下人们,都觉得底气十足,腰杆子也跟着挺得笔直。 他们的二爷,连皇子阿哥都不怕,满四九城里,还会怕谁? 回到家中,玉柱刚进二门,就见亲妹妹玉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坏哥哥,出去玩儿,也不带上我。”玉烟红着眼圈,恨恨的埋怨玉柱。 李四儿的膝下,就一儿一女。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非常的好。 玉柱拧了把妹妹的嫩脸蛋,笑嘻嘻的说:“我给你带了王致和的臭豆腐,赶紧的藏起来,别被额涅发现了。” 玉柱兄妹,从小就是含着金匙长大的,山珍海味,啥没吃过? 偏偏,兄妹两个,都喜欢吃王致和的臭豆腐,也算是咄咄怪事了。 玉烟,今年刚满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狗也嫌的时候。玉柱的屋子,经常叫她翻得底朝天,却又无可奈何。 用晚膳的时候,隆科多派人回来传话,皇上在宫里赏膳,就不回来了。 李四儿是个没受过正统闺秀训练的半文盲,玉烟还不懂事,什么食无语啊,不叭哒嘴啊,不能乱夹菜呀,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我要吃酱肘子。”玉烟盯上了酱肘子,李四儿怕她吃多了积食,便叫侍膳的丫头,撤了下去。 “啪。”玉烟心里不舒坦,耍小性子将筷子拍到了炕桌上,“不吃了。” “你也不管管你妹妹,将来,嫁了人,还这么使小性儿,可怎么得了?”李四儿拿玉烟没招,便去埋怨玉柱。 玉柱是男人,而且,打算通过科举入仕,难免会有推不掉的应酬。因此,他自然要讲究基本的礼仪和规矩,免得惹人笑话。 他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无声的细嚼慢咽了下去,这才笑着说:“我将来若有出息,做了大官,我的亲妹妹,谁敢欺负?若是我丢了官,罢了职,倒了霉,玉烟的脾气再好,恐怕也难以在婆家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吧?” “再说了,咱们家并不缺钱花。若是妹妹遭了婆家人的嫌弃,要么和离回府,要么干脆报个暴病身亡,回来跟我过。您就放心吧,妹妹跟着我过日子,只可能享福,绝无受苦受气的可能性。”玉柱的一番歪理邪说,让李四儿瞠目结舌。 第八章 选老师 初一听,玉柱的这种话,确实不像话,与礼法格格不入。 不过,李四儿仔细的一想,却又觉得颇有些道理。嫡亲的兄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说白了,只要玉柱足够强,玉烟就有好日子过! “唉,这没名无分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四儿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心里苦得很。 玉柱放下筷子,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说:“别急,咱们母子三个,就快要风风光光,正大光明的进佟家了。” 李四儿不信这种疯话,她叹息道:“十多年了,我这种下贱的女人,倒没啥,只是苦了你和玉烟。” 虽是亲母子,不过,李四儿的心里藏不住事儿,玉柱也不敢和她细说。 按照玉柱的理解,佟国维虽然是个公开的八爷党,却也并不想把太子往死里得罪。 太子的生母,毕竟姓赫舍里氏。客观的说,太子不倒台,李四儿母子三人,就很难进佟家。 不过,随着佟国维的渐渐老去,隆科多的圣眷正隆,佟家内部的实力天平,也跟着越来越倾向于隆科多了。 晚年的康熙,除了猜忌之心日重之外,还变得好大喜功。 玉柱算计的是,十四、五岁的满洲进士,怎么着也能够在康熙那里得着不小的便宜吧? 因为满洲进士的金字招牌,太过于耀眼,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羹尧,就已经当上了从二品的四川巡抚。 这人呐,若想别人看得起你,必须你自己有实力才行! 晚膳后,玉柱陪着妹妹玩了会子,就回了书房,继续练字。 平了三藩之后,旗人逐渐汉化。王公贵族之中,会说满语和蒙语的,也越来越少了。 玉柱琢磨着,应该请几个老师了,八股文、满语、蒙语,各一个。 没想到,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隆科多没去衙门里,为的就是请老师的事儿。 “我找人打听过了,本朝的提学御史,都是从翰林院里选拔出来的。”隆科多再有一万个不好,偏宠玉柱,却不是假的。 “也是巧了,你玛法的门生里边,就有一个曾经作过三年提学御史的家伙。”隆科多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家伙叫汤炳,表面看着像个君子,实际上,是个扒灰的丑类。” “不瞒你说,汤炳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不怕他不用心的教你。” 隆科多做梦都希望,玉柱能够考中满洲进士,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美事。 趁着隆科多高兴的机会,玉柱顺势提出了,请老师教满语和蒙语的要求。 隆科多眯起两眼,仔细的琢磨了一下,笑着说:“你八叔素来与我交好,让他去旗下帮你找人,准没错儿。” 家族兴旺,有权有势,就是好办事儿。一般人伤透了脑筋的难事儿,到了隆科多这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隆科多的八弟,叫庆泰,现任满洲镶蓝旗副都统兼佐领。庆泰和隆科多,虽不是一母所生,兄弟之间的感情,却好得没话说。 事儿谈妥了之后,隆科多喝了口茶,忽然问玉柱:“你昨儿个,见着了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爷?” 玉柱知道隆科多的心思,怕他和皇子阿哥走得过近,惹来皇帝的无端猜忌。 毕竟,隆科多身居险要之职,必须在康熙的跟前,装出纯臣的样子。 表面上,隆科多只和大阿哥胤禔有一定的私交,他与其余的阿哥们,一概保持着距离。 “阿玛放心,儿子想学您的样儿,将来只想当个纯臣。”玉柱的羽翼未丰,还需要隆科多的鼎力支持,自然要装出顺从的模样。 “很好,咱们不需要攀附任何一个皇子阿哥。”隆科多满意的点头,底气十足的说,“老九爱钱,他的把柄,我这里不老少。真撕破了脸皮,够他喝好几壶的。只是,你别公然顶撞老十那个混球,也就是了。” 玉柱身边的管事、长随和带刀护院,都是隆科多亲自挑选的。他自然知道,玉柱和几个阿哥,仅仅是偶遇罢了,私下里并无任何的交往。 隆科多没提老八和老十四,玉柱心里却一片敞亮。康熙还没有废太子,佟国维既是国舅,又是公开的八爷党,老八再怎么着,都不可能为难他。 至于老十四嘛,叫德妃养的太过于骄横了。昨天见过这个中二少年之后,玉柱觉得,原本属于他的皇位,叫老四夺了去,才是正常的。 实际上,玉柱早就猜到了,隆科多和四阿哥,暗中必有勾连。 凡是有底蕴的大家族,都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只放入一个篮子里。 既然,佟国维公开支持八阿哥,那么,隆科多就只能暗中支持四阿哥了。 老二胤礽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势力异常庞大,根本不缺人支持。 老大胤禔是个只喜欢舞弓骑马的莽夫,老三就是个没本事的酸文人,老五的脸受了伤,老七腿有毛病,老九只爱钱,老十是个草包。 老十五、老十六、老十七,这三个皇子的生母都是汉人,压根就没有任何机会登上大位。 剩下的皇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没有强大母族势力的支持,成不得气候。 在这种情况下,隆科多选择支持老四,从投机收益的角度而言,是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雍正登基后的隆科多,却是被圈禁而死!玉柱的下场也很惨,他在流放辽东的途中,突然暴病身亡。 隆科多始终没提李五的事儿,显然是早就厌了他,只是碍着李四儿的缘故,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现在,玉柱亲自出手,处置了李五和他的帮凶。李四儿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和隆科多闹,隆科多自然是乐得装糊涂了。 玉柱练字的时候,吴江来禀,大管事胡彪回来了,就在二门外候着。 李四儿不讲规矩,胡彪却必须懂事。主子不召,他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自踏入二门半步。 “叫他进来吧。”玉柱看了眼吴江,淡淡的吩咐了下去。 胡彪是佟家的家生子奴才,虽然很会办事,真正的主子却是隆科多。 玉柱在外边的事儿,隆科多能够了如指掌,多半是胡彪暗中禀报过去的。 第九章 大阿哥胤禔 没办法,玉柱自己培养的人,包括吴江和吴盛在内,都还太小了,几年内都派不上大用场。 不过,二管事刘武,在佟府并无大靠山,他虽然也是隆科多使出来的人,心里却已经偏向了玉柱。 魔鬼永远藏在细节里。 玉柱私下里吩咐刘武去办的事,隆科多一概不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请二爷安。”胡彪进来后,隔着好几米远,便矮下身子,规规矩矩的打千请安。 胡彪也不是傻子,知道玉柱待他,远不如刘武那么的亲近。可是,隆科多非常关心玉柱身边的人和事,问得又很细,他不敢不说实话。 玉柱太小了,远没到当家主事的时候。胡彪真敢编瞎话糊弄隆科多,笃定被重杖打死,扔进乱坟岗里喂了野狗。 “起吧,事都办妥了?”玉柱暂时还要用胡彪,不可能让他完全离心,世仆的体面还是要给他的。 胡彪哈着腰,毕恭毕敬的说:“回二爷,那玉绮院里的妈妈,一看就是个懂事儿的。小的刚报了二爷您的名头,还没说正经话呢,她便跪下了。那妈妈说,既然二爷您瞧得起她家的姑娘,怎么着也要置办一所三进的宅子,风风光光的把姑娘送过去。” 玉柱微微一笑,那妈妈不仅不要赎身银,还送了一座三进的宅子给他,显然是个格外通透的明白人。 不夸张的说,玉柱随便使个眼色,就可以叫那妈妈的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见玉柱的心情还算不错,胡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只是,那姑娘却说,她的爹娘老子都死了,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玉柱觉得有些棘手,就问胡彪:“你怎么看这事?” 胡彪知道,展示真本事的时候到了,他哈着腰,小声说:“回二爷,那个姑娘长得真俊,让她独自一人在外边,肯定会招惹祸事。” 玉柱点点头,表示认可胡彪的说法。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单身的漂亮姑娘,就好象是三岁小童抱着大金佛招摇过市一般,绝对会被坏人惦记上。 “二爷,小的伺候您也有好些年了,您的身份金贵,也从来不缺钱花,没必要为着下贱坯子白送的小宅子,坏了您的好名声。”胡彪偷窥了玉柱的脸色,陪着小心说,“小的倒是琢磨着,不如把那所宅子记到那姑娘的名下,既让她有了落脚之地,又方便小的们就近的照应着。” 玉柱暗暗一叹,除了忠心之外,胡彪的办事能力,和察言观色的水平,远远超过了二管事刘武。 如果是在隆科多的面前,胡彪肯定不敢出馊主意,把到了手的宅子,装大方的送人。 玉柱是胡彪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单单是下苦工夫读书练字这事,就叫胡彪看出了玉柱的志气和狠劲。 昨儿个,玉柱六亲不认的处置了亲舅舅李五,胡彪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可真的是无毒不丈夫呐! 更重要的是,即使在一堆皇子阿哥的面前,玉柱也一直是不卑不亢,游刃有余,最后全身而退。 将来,玉柱是要干大事的。胡彪琢磨着,他必须多长几个心眼,不能叫小主子留下太过明显的污点。 一个真正懂事儿的好奴才,如果得不着主子的格外信重,那就必须让主子觉得他有大用。 “嗯,很好,就照你说的意思办。若是那姑娘有什么难事,小事你就自己看着办了,大事就来回我。”玉柱没有迟疑的认可了胡彪的意见,也就意味着,胡彪对他有用。 胡彪暗暗松了口气,小主子认可了他的办事能力,比赏他五百两银子,更值得高兴。。 可惜了,小主子年纪尚幼,远还没到玩大姑娘的时候。不然的话,以那个姑娘的姿色,收作外室,倒也使得。 过了几日,李四儿兴致勃勃的大撒花帖,邀请圈里的官太太们,来府上赏花吃酒。 李四儿已经儿女双全,家中奴仆如云,又完全不缺钱花。她唯一的怨念便是,她不是隆科多的正室太太! 婿抢岳妾,这事儿实在是太丑了。京里权贵圈里的太太和奶奶们,就几乎没有瞧得起李四儿的,避之惟恐不及。 然而,事无绝对。大阿哥胤禔和隆科多相交甚密,两家的女眷也一直互有来往。 大阿哥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乃是尚书科尔坤之女。出身高贵的她,自然不可能来赴宴。 以往,只要是李四儿下的帖子,在大阿哥的安排下,伊尔根觉罗氏都会让侍妾吴雅氏,过来捧隆科多的场子。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大阿哥胤禔夫妻俩的感情颇深,为了维护嫡福晋的权威,郡王府里既没有侧福晋,也没有庶福晋。 吴雅氏,乃是正五品内务府郎中巴奇纳之女,算是大阿哥府里出身最高的妾了。 这个安排就比较巧妙了,充分照顾到了李四儿的面子,让隆科多无话可说。 吴雅氏以前怀过几胎,都小产流掉了。随着年纪渐长,她已经很久没有侍过寝了,闲得发毛,苦熬日子罢了。 赏花宴的当天,吴雅氏反正无事,早早的就坐车来了。 原本,吴雅氏还真瞧不上李四儿的低贱身份,不怎么乐意来。 只是,吴雅氏失了宠又无子女,李四儿啥都有,就是没有名分。 随着交往增多,因着同病相怜,她们俩反而成了关系最铁的姊妹党,隔三差五的就要聚一次。 李四儿领着玉烟,一起到大门口,迎了吴雅氏进来。 到正屋坐定上茶之后,李四儿吩咐下去,“去告诉你们二爷,叫他过来给姨母请安。” 所谓的姨母,玉柱一听就知道,吴雅氏来了。李四儿只有李五这一个亲哥哥,并无姐姐妹妹。 李四儿的出身不高,没读过书,还特别厌烦规矩的约束。再加上,玉柱和玉烟小时候特别喜欢睡懒觉,自然也就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 今日家中设宴,来的都是女眷,为了避嫌,玉柱就只带了寒霜和寒雪两个大丫头,来上房请安。 第十章 愚蠢的大阿哥 “请姨母大安!”玉柱规规矩矩的请安行礼,整套动作不仅流畅,且纹丝不乱。 吴雅氏笑眯眯的说:“快起来吧,我比你额涅穷得多,也没啥好东西赏你。” 李四儿知道吴雅氏非常喜欢玉柱,故意打趣他来着,不由笑得花枝乱颤,捏着嗓子说:“包子有料,不在面儿上。玉柱啊,你姨母的阿玛,那可是内务府的大红人儿,手里过的银子,海了去了。” 玉柱心里有数,吴雅氏的父亲巴奇纳,那可是号称内务府第一肥缺的营造司郎中,她怎么可能缺钱花呢? 吴雅氏出身于上三旗包衣,必须参加宫里的小选。小选,选的是宫女,不是秀女。 当初,巴奇纳暗中砸了大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就等着宫里撂牌子了。 谁曾想,当时还是惠嫔的惠妃娘娘,眼热于巴奇纳的缺儿肥家底厚,想让他出钱贴补大阿哥府里的亏空,就挑唆着皇帝下旨,把吴雅氏指给了大阿哥为妾。 得到消息后,巴奇纳简直是五雷轰顶,他就吴雅氏这么一滴血脉,怎么舍得让她给人作妾呢? 无奈何,形势比人强,巴奇纳没胆子抗旨,只得乖乖的把独女,送进了大阿哥府里。 财神爷的独生女,进了郡王府,只要大阿哥宠着她,郡王府还怎么可能出亏空呢? 然而,大阿哥也是个拎不清的,他对吴雅氏一直很冷淡。吴雅氏古怪的落了几次胎,大阿哥装模作样的查了几次,也都是草草的收场,再无下文。 如今,巴奇纳每年供奉三千两银子给大阿哥府里,不过是花钱帮女儿卖个平安罢了,再也没有旁的指望。 玉柱笑嘻嘻的说:“姨母您就算是拔根寒毛,也比我的腿粗啊。” 吴雅氏这辈子再无指望,就剩下有钱这一个优势了。 “小猴儿忒会哄我开心。姨母也不是白叫的,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单独给你添一成聘礼。”吴雅氏脸上挂着笑,心里却酸楚难当。 巴奇纳老了,她又无儿无女,积攒下来的偌大家底,将来只能便宜了同族的白眼狼们。 吴雅氏的承诺,李四儿和玉柱都当成了逗趣的笑话听,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对于吴雅氏的尴尬处境,玉柱十分同情,却爱莫能助。别说他了,就算是权势滔天的隆科多,也没胆子去管大阿哥的家务事。xしewen 玉柱时不时的插科打诨,说些俏皮话,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好。 这时,门上的婆子来报,步军统领衙门辖下左翼总兵的正室夫人马佳氏到了。 男女大防,重如泰山! 玉柱已有十四岁,也到了必须避嫌的时候儿,他顺势就告了退。 等玉柱走后,吴雅氏问李四儿:“玉柱越来越大了,你这个亲娘,也该提前做好准备,相看打听各家的好姑娘了。” 李四儿叹了口气说:“他阿玛说过,玉柱的婚事要仔细的斟酌,千万不能委屈了这孩子。” 吴雅氏一听就明白了,玉柱的婚事,李四儿根本做不了主,必须是隆科多说了算。 “再说了,配得上玉柱的好姑娘,哪有那么容易去找?”李四儿自己混得很惨,自然不希望唯一的儿子,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进来。 可是,正四品以上的在旗姑娘,都必须参加选秀,等宫里撂了牌子,才轮得到李四儿来选。 李四儿的见识短,只知道撂牌子后再选儿媳妇。吴雅氏却知道,还有一条金光大道可走。 以隆科多的优渥圣眷,他完全可以求了皇帝,直接指婚给玉柱。 李四儿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盯着何时进佟家,吴雅氏却看得很远。 由于皇帝的偏宠,佟家的两个一等公爵位,都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公爵。 按照现在的趋势,等佟国维老去后,多半是隆科多袭了一等公的爵。比较麻烦的是,隆科多的嫡长子岳兴阿,不仅出身高贵,也甚有才干。 玉柱是庶次子,又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将来恐怕很难袭爵了。 更麻烦的是,李四儿这种出身低贱,臭名远扬的婆婆,有哪家真正的豪门,乐意把自家的好姑娘,往火坑里推呢? 烦心事太多,想再多也是一团乱麻,不如不想。 吴雅氏打起精神,给李四儿撑门面,帮着应酬纷至沓来的各路官太太。 李四儿喜欢热闹,喜欢听奉承话。官太太们来作客,往往领着自家的小媳妇和姑娘们,人多才热闹。 大家心照不宣,就是借着这个聚会的机会,让自己家的好姑娘露个脸,同时也相看别人家的好姑娘。 出了正院后,玉柱也不敢继续在后院待着,索性避去了前院的书房。 字不好,将来殿试的时候,肯定会吃闷亏。玉柱有恒心,肯下苦工夫的勤练不辍,他就不信了,一分耕耘,难道没有半分收获? 写了十几张大字,玉柱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抬眼看了天色,就问寒霜:“什么时辰了?” 寒霜凑到自鸣钟的前头,仔细的看了看,笑着答道:“午时一刻了。” 都这个时候了,李四儿请的客人,应该都到齐了。 玉柱扬声把吴江叫了进来,吩咐道:“去把门房管事的老秦叫来,爷有话问他。” “嗻。”吴江一听就懂了,二爷这是想看今日的来客清单。 吴江去门房上传了话,门房管事老秦二话不说,拿着今天的来客单子,就来见玉柱。 “二爷,小的仔细核对过了,步军统领衙门下,都司以上的官太太,除了右翼总兵伊桑泰家的,都到齐了。只是,原本与咱们太太交好的,一等侍卫德楞哈家的太太,今天没来……”老秦有些迟疑。 玉柱在心里拿着小黑本,将伊桑泰和德愣哈,一起记了上去。 李四儿的处境尴尬,有盛宠,却无名分,名声也很臭。隆科多也确实爱她,他的大小应酬,几乎都在李四儿这里操办着,根本没有正室夫人赫舍里氏什么事。 隆科多摆出的架式,就是想告诉大家,想求他办事儿,就派正室太太过来和李四儿交好,否则,一切免谈。 李四儿再不好,对玉柱那是掏心扒肺的好,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玉柱知道李四儿的心病,怕她请客吃饭,反而受委屈。所以,玉柱每次都会仔细的斟酌访客名单,帮她把把关。 伊桑泰是隆科多的直接下属,他的太太今天没来,显然是看不起李四儿,怕跌了身份和面子。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玉柱心狠手毒了! 第十一章 毒舌 “寒霜,你抽个空,去找红梅耍子。告诉她,老爷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务必打发人来禀我。” 寒霜眨了眨眼,随即轻声笑道:“红梅那小蹄子,在太太的跟前,最是得宠,怕是没空和奴婢一起玩耍。不过,太太心里惦记着二爷,红梅哪天不过来个好几回呢?” 玉柱选了寒霜当管事大丫头,并兼着书房婢,就是喜欢她的这股子通透劲儿。 “算你机灵。”玉柱心情很好的夸了寒霜,寒霜莫名其妙的红了小脸。 玉柱对于家下奴仆们的要求,一是忠心,二是会办事,别的就懒得管了。 所谓旁观者清,尽管红梅掩饰得非常好,但寒霜看得出来,红梅的心里一直装着二爷。 只是,红梅今年已经十七了,足足比玉柱大了三岁。李四儿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子,她一直张罗着,打算替红梅定一门好亲事。 红梅的心里有鬼,便找了各种借口,不想被李四儿嫁出去,或是随便配了管事。 玉柱叫寒霜去给红梅透个风,显然是想借着隆科多心情不好的时候,让红梅及时的提醒李四儿,趁机扇扇阴风,点点鬼火,把得罪了李四儿的那些人,不动声色的给阴了。 寒霜没有太大的见识,但是,她却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枕头风,威力无穷! 这时,门房来报,寒袖领着新婚的夫婿,想来给二爷磕头。 寒袖出府嫁人,玉柱不仅添了妆,还私下里塞了二百两银子的压箱钱。照道理,寒袖确实应该过来,给旧主子磕头谢恩。 只是,正好是午膳的时候了,寒袖的小心思,只怕是想叫玉柱赏一顿午膳吧? 见玉柱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寒霜就知道,寒袖的那点子小心思,岂能瞒得过二爷的眼睛? 以寒霜对寒袖的了解,今儿个的事儿,只怕不是寒袖的本意,而应该是她那商户夫家的心思吧? 没办法,女人嫁了人后,必须要看公公、婆婆和男人的眼色行事。不然的话,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寒霜,你去告诉太太,请她抽空见见寒袖,随便赏几样首饰,也就罢了。另外……你替我出面,留寒袖两口子,在前院的客房里用午膳。”玉柱嘱咐之后,拔腿就出了书房。 寒霜望着玉柱挺拔的背影,不由轻声叹了口气。二爷明明心里不痛快了,依然念着旧情,赏了寒袖莫大的体面。 康熙格外重视骑射,隆科多打小就练出了一身骑马挽弓的真功夫,不然的话,也轮不到他当九门提督。 隆科多买这所宅子的时候,特意在前院,单独画出一块地,当作演马场。 玉柱八岁的时候,隆科多就给了他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并配了个很专业的骑射师傅。 骑射师傅,名叫拜兴,姓瓜尔佳氏,满洲正蓝旗下包衣。拜兴,原本是丰台大营的猛士,曾独自猎杀过黑熊。因为喝醉酒,误了大事,拜兴被革了职,并永不叙用。 隆科多早就听说过拜兴的名头,正好他彻底的没了前途,就托了大阿哥出面,以每年三百两银子的价码,将他请来做了玉柱的骑射师傅。 玉柱到演马场的时候,拜兴正坐在地上发呆。玉柱知道他又想起了伤心事,也懒得搭理他,径直从马厩里牵了马出来,准备好好的洗刷一下。 宝马和美人,十个男人,八个爱。不爱的那两个,要么没钱,要么无能。 玉柱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干两件事,要么纵马狂奔,要么很有耐心的刷马。 “二姑娘,你那匹马,昨天才刷过的。” 玉柱刚把衣摆掖进腰带里,就见拜兴快步走了过来,毒舌的本性丝毫也没有变化。 打小,玉柱就长得很好看,比梨香院里的小娘们儿,还要俊俏不少。 拜兴很是看不顺眼,故意给他起了个恶毒的绰号:二姑娘。 拜兴的骑射本事,别人不清楚,玉柱可是门儿清的。 如果不是管不住嘴巴,喜欢毒舌乱喷,还经常喝得大醉,拜兴又怎么可能代人受过,闹到了永不叙用的地步呢? 这人呐,性格,还真的是决定命运! 师徒二人,相处了六年多,彼此的脾气都非常了解。 拜兴一口一个二姑娘,玉柱不仅不生气,反而经常弄来好酒,让拜兴喝个痛快。 玉柱刷马的时候,拜兴就站在他身旁,毒舌里不断喷出毒液。 “二姑娘,有人看上你了,托到我跟前,打听你的事儿呢。”拜兴取下腰间的酒囊,猛灌了一气,抬手抹了把嘴角的酒渍,打着酒嗝,说,“想不想知道,是哪家的瞎了眼的姑娘,看上了你?” 玉柱知道,他如果问了,耳朵肯定就要遭罪了,一个时辰以内,绝对无法消停。 见玉柱闭紧了嘴巴,埋头刷马,没有搭理他,拜兴的心里很不得劲儿。 偏偏,拜兴又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家伙,他悻悻的说:“我说二姑娘呀,你可真的是惹人疼啊,啧啧,康亲王府的嫡出小格格,也太不长眼了,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娘儿气十足的家伙呢?” 玉柱镇定自若的继续刷马,心里却在盘算,康亲王府究竟是个啥状况? 作为权贵圈里的一员,玉柱对于王公贵族之家,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到目前为止,大清共有八个****。其中,以和硕礼亲王居首。礼亲王一系,到了杰书这里,改为康亲王。 现任康亲王,名叫椿泰,是杰书的第五子。 至于,椿泰的福晋和子女,玉柱就不太清楚了。 玉柱虽然才十四岁,因着天天吃羊肉,喝牛乳,又长期骑马挽弓的缘故,看上去倒像是十八、九岁的俊俏少年。 按制,亲王女封郡主,其夫称郡主额驸! 但是,玉柱一旦成为郡主额驸,就必定会变成混吃等死的蠹虫,不可能再掌握半点实权。 玉柱心里明白,望子成龙的隆科多,对他寄望甚深,绝无可能让他娶了亲王家的郡主,导致前程尽毁。 但是,康熙是个非常喜欢错配姻缘,胡乱指婚的家伙,这就很难防备了。 不行,必须让隆科多找个好时机,去告诉康熙,他已经定了娃娃亲! 第十二章 拜师 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拜兴的提醒,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玉柱压根就没想过婚事。 佟家有后族的势,隆科多有大实权,李四儿有的是钱,玉柱对于娶什么样的媳妇,还真没啥特别的要求。 这年月,男人们大多奉行,娶妻娶身份,纳妾纳美色的原则。老婆不漂亮,怕啥,多纳几个美妾,也就是了。 只是,所谓的和硕额附,或者是郡主额附,看着身份金贵,实际是太坑爹了。但凡有点出息的权阀子弟,都避之惟恐不及! 等玉柱默默的刷完马,拜兴的口水也喷干净了。玉柱擦了手,吩咐下去,照老规矩端温茶和酒来。 拜兴从来不喝茶,一向是把酒当水喝,醉了就随地躺下。夏天还好,到了冬天,玉柱就怕他冻死在了外头。 别看拜兴的收入极高,却因为嗜酒如命,每年都要玉柱额外补贴几百两银子,年关才过得去。 玉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淡淡的说:“我才十四岁,你没告诉人家么?” “嘿嘿,那种鸟额附不是人当的,我怎么可能不说呢。”拜兴就算是再糊涂,也知道,玉柱待他是真好。 拜兴本是格外讲义气的性情中人,怎么可能故意去坑自家的兄弟呢? “你再忍耐几年,等我出了头,就找机会,让你官复原职,继续带兵。” 刀把子里出政权! 康熙末年,九龙夺嫡,最终帮四阿哥锁定胜局的,是隆科多所掌握的刀把子。 玉柱曾经找过隆科多,求他帮帮日益颓废的拜兴。 可是,隆科多却说:“我可以跟皇上提一提,而且,只要我提了,拜兴肯定可以官复原职。问题是,拜兴对你,对咱们家,有什么大用?值得我去卖这个人情?” “再说了,拜兴此人仗着勇武过人,一向桀骜不驯。要像熬鹰一样,下狠手去熬,才有可能为你所用。” 这一席话,令玉柱瞬间明悟,隆科多能有今日的权势熏天,佟家的裙带关系仅仅是敲门砖而已。 拜兴手里提着酒壶,斜睨着玉柱,冷笑道:“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不想那么多了。”xièwèn 玉柱一听就知道,拜兴对隆科多有了怨气。当初,拜兴愿意教玉柱骑射功夫,除了给钱多之外,更想借隆科多的势,重回丰台大营。 拜兴不愧猛士之名,他的一手绝活,三星连珠,玉柱至今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啧啧,这都六年多了,百步才能射中靶心五箭,骑射更是惨不忍睹的只中一箭,大爷我白教你一场。”拜兴喝了酒后,毒舌越发犀利。 骑射方面,玉柱压根就没有天赋,他能有今天的小成就,完全是勤学苦练出来的。 从演马场回来,玉柱刚想沐浴更衣,就听小厮来报,红梅来了。 “二爷,那边有人闹着想见您,太太一时高兴,就允了。”红梅硬着头皮,把为难事儿说了。 玉柱微微一笑,李四儿喜欢听奉承话,叫人一捧,就容易忘形。 人俊,是非多,玉柱并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 “你去告诉太太,就说我出门会友去了。”玉柱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红梅。 过了几日,曾经做过提学御史,现任翰林院侍讲的汤炳,给隆科多回了话,说是想见见玉柱,再做决定。 隆科多眯起眼睛,想了想,说:“此事成矣!你只须多备厚礼即可。” 玉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汤炳只怕是真的要考较一下他的学问了。 以前,玉柱读博士的时候,在同一个博导之下,有些人就可以获得博导的青睐,重量级的论文一篇接一篇的发。有些人,却卡在了论文上,导致延迟毕业。 翰林院里,事少人闲,汤炳有大把的空余时间。 在约定的日子,玉柱草草用过早膳后,就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去了汤府。 翰林院的官儿,清贵有余,却没啥捞钱的门路。 汤炳的官运不怎么样,至今还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而已。但是,汤家并不穷。汤炳出过三次学差,不仅当过提学御史,还做过两任提督学政。 提督学政,看似不起眼,却是一省的最高学官,担负着主持院试的重任。只要是学政取中的生员,都会认他为恩师,各种节礼孝敬自是少不了的。 汤府就在大栅栏附近。距离府门尚有百米的时候,玉柱叫停了马车,让小厮抱着礼物,步行过去。 吴江扣开了汤府的门,毕恭毕敬的递上隆科多的名帖,陪着笑脸说:“这位爷,汤公命我家公子今日过来。” 汤家门房上的管事,早就得了里头的吩咐,知道九门提督家的公子,今日要过来。 “请公子稍待,容小的进去禀报。”那管事表面上显得很客气,却没让玉柱进门,更别提,请入门房落座上茶了。。 玉柱心里有数,这便是文人们最喜欢搞的下马威之类的小把戏,想挫一挫他的气势。 读书人,大多都是伪君子,又当又立。既然文化圈里,都喜欢这一套把戏,玉柱并不介意,混入队伍之中,也当个伪君子。 玉柱在门前,足足站了半个时辰,里头方传出话来,“老爷有请玉二公子。” 玉柱主仆三人,都平静如水,仿佛被冷落在门前,只是赏了一番风景罢了。 领路的汤府大管事,暗中打量了一番,不禁暗暗称奇。佟家人,不是都骄横异常么? 进了汤炳的书房,玉柱见主座上,坐了一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赶紧长揖到地,毕恭毕敬的说:“小侄玉柱,拜见叔父大人。” “哈哈,让贤侄你久等了,不会怪老夫吧?”汤炳故意拿话刺激玉柱。 玉柱恭敬如仪,深揖到地,从容不迫的道:“小侄是来取真经的,怎么会怪叔父大人您呢?”话不多,却充分表达了不怕刁难的端正态度。 汤炳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且出一题,贤侄做来看看,如何?” 文人收徒弟,考较学问,乃是必然,毋须多言。 第十三章 见真章 玉柱并非不学无术的草包膏梁,他也想借着做题,掂量一下汤炳的真实水平。 汤炳不是个喜欢废话之人,他当即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了题目。 “贤侄,看你的真本事了。”汤炳撂下笔,拔腿就离开了书房。 玉柱走到书桌旁,定神一看,题目竟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巧得很,他半个月前,刚刚做过一篇文章,和此题九成相似。 玉柱坐定之后,看似凝神细想,却已经进了空间里头,找出了上次做的那篇文章。 按照那篇文章,略做修改之后,玉柱在空间里头,重新誊抄了一遍,又改了错字。 吴江没资格进书房,玉柱自己磨了墨,提笔破题: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区区两刻钟后,玉柱的文章,便一挥而就。 “来人。”玉柱唤来书房外的汤家仆人,让他把墨迹初干的文章,拿去给汤炳看。 “什么?这便做好了?”汤炳差点惊掉了下巴,下意识的去看屋里的座钟。 汤炳记得很清楚,他出完题目,撂笔的时候,刚好是巳时一刻。 揉了三次眼,汤炳才确认他没有看错,现在是巳时三刻多一点点而已。 汤炳接过玉柱的文章,一口气看完,不禁拍案而起,“好,好,好。” 就凭眼前的这篇佳文,玉柱别说是中生员了,就算是乡试中举,也已经绰绰有余。 汤炳毕竟是二甲进士出身,庶吉士散馆后,留在翰林院任检讨。不仅如此,他还做过几任学官,人品且不谈,基本的文化素养,完全具备。乐文小说网 他心里很清楚,顺天府的院试和乡试,其实,并不能和江南省相提并论。 以玉柱目前的水平,要想从顺天府的旗人院试之中脱颖而出,完全没有挑战性。旗人里边,有几个会读书的? 只是,礼部会试,南北的举子,一视同仁,那才是真正的难! 汤炳毕竟不是冲动的莽夫,他虽然打算攀附权势滔天的隆科多,却也担心收徒不慎,反而坏了名声。 “刷刷刷。”汤炳略微思考了一下,分别截了论语和孟子中的一段话,出了一道混搭题。 若是玉柱依然完成的很好,那么,汤炳笃定,他的门下必出一位满洲进士。 汤炳做梦都没有料到,玉柱有空间,而且,空间里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这就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查找以前的文章笔记。 依然是两刻钟,玉柱顺利的交了卷。 这一次,汤炳惟恐出错,亲自盯着座钟,看得一清二楚。从他再次出题,到玉柱交卷,确实只用了两刻钟。 才思如此敏捷,假以时日,哪还了得? 只是,玉柱的字嘛,就很一般了。院试、乡试和会试,都没啥,到了殿试的时候,因为不会黜落贡士,也就不糊名誊抄了。 殿试上,字不好的人,难免要吃亏,会严重影响进士的排名。 “你的文章,还不成熟,匠气十足。先后两篇文章的共同之处,就是风格极其相似,显然是做题无数,练出来的基本功。”不管汤炳的人品怎样,他的客观点评都令玉柱心服。 “好,老夫收下你这个门生了。”汤炳十分满意,含笑捋须,将玉柱收入了他的门下。 汤炳原本就打算收下玉柱,然后传授科举的经验和秘诀给他,折腾个十几年下来,总有中进士的机会。 谁曾想,竟然捡到了宝。 一想到,少年满洲进士很可能出于汤门,汤炳看玉柱的眼神,也就变得格外的柔和。 待行过拜师礼之后,玉柱奉上丰厚的拜师礼,汤炳就更满意了。 书桌上,展开的那副画,居然是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 要知道,今上格外的推崇范宽,此画可谓是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来人,去请夫人和姑娘过来,就说老夫已收佳徒矣!”汤炳和蔼可亲的摆出了通家之好的姿态。 汤炳的官运甚差,本就想投靠了隆科多,借机会爬上去。此时,不趁机拉拢一下玉柱,更待何时? 见了周夫人和汤姑娘之后,玉柱也就正式在汤家闪亮登场,坐实了入室弟子的身份。 “往后啊,玉柱过府来,不须通禀,径直领到老夫的书房来。”汤炳当面吩咐下面的人。 时近午间,汤炳心里格外高兴,不仅留了玉柱用午膳,还命人上了酒。 玉柱执壶,替汤炳斟了酒,然后举杯,恭敬的说:“蒙老师的青睐,能入老师的门下读书,实乃学生三生之幸。” 汤炳心里明白,举目望去,知名的大儒多的是,为何隆科多偏偏选了他呢?不就是,玉柱只要考中满洲进士的里子,而不图博学鸿儒的虚名么? 隆科多肯定仔细的打听过了,他汤炳从县试开始,一直到会试,从来都是一考而过,没有再来第二回的糗事。 而且,汤炳三任学差,从考生到当考官,怎么录取中榜的明暗规则,自然是烂熟于心。这其中的奥妙无穷,优势巨大,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就好比,顶级高中的优秀高级讲师,总是参与高考的出题,他开的高考辅导班,砸钱都难进。 “老爷,不知道玉柱可曾定过亲?” 汤炳刚回到上房,陡然听见周夫人这一问,原本熏熏然的脑瓜子,立时清醒了一半。 “糊涂,糊涂。满汉不通婚,懂么?玉柱的祖上虽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毕竟已经抬入了满洲镶黄旗,懂么?”汤炳没好气的把周夫人数落了一通,“你娘家姑娘的亲事,毋要再提。” 周夫人见汤炳发了火,误会她是想给娘家哥哥的大姑娘说亲,赶紧的闭了嘴。 实际上,是她汤家的姑娘见了玉柱之后,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这事若是叫汤炳知道了,只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从正式拜师这天起,玉柱就开始了两点一线的求学之路,每天用过早膳,就坐车去汤家。 汤炳去翰林院里,露个脸,点个卯,便溜回家中。 客观的说,汤炳的教学方式,以绝对实用为原则,只图考中,不管学问是否真的博大精深。 有了明师的指点,玉柱这部刷题机器,明显走上了正轨,刷题也更有规律。 第十四章 风波起 这一日,玉柱来的时候,汤炳还在翰里院里,他便和往常一样,由婆子领着,去内院给周夫人问安。 周夫人端坐在炕上,身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学生玉柱,拜见师母大人。”玉柱很守规矩,绝不四下乱看,抱拳长揖到地,显得恭顺异常。 玉柱既然下定决心,要混入伪君子文人们的行列之中,礼数自然不敢怠慢丝毫。 周夫人满意的点头,虚抬右手,笑道:“你这孩子,说过多少次了,偏偏还是如此多礼,真是该打。” 嘿嘿,除非玉柱的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把周夫人的假客套当了真。 “可曾用过早膳?”周夫人照例要关心一下玉柱的生活问题,扯一扯家常,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的亲密一些。 ‘回师母大人,学生在家里已经用过了早膳。临出门的时候,家父再三告诫学生,要听恩师大人和师母大人的话,不能淘气。”玉柱的回答,滴水不漏,把汤炳和周夫人捧得老高。 汤炳的官职虽然不值一提,周夫人的娘家,宁波周氏,却是一门三进士,享誉甚隆的书香门第。 只可惜,周夫人仅是苏州周氏的庶女而已,周家又子弟众多,并无多余的政治资源,照顾到汤炳的头上。 汤炳说是佟国维的门人,其实是,门人的门下罢了。佟家所掌握的政治资源,也不可能照顾到汤炳的头上。 如今,汤炳做了玉柱的老师,隆科多就算是冲儿子看,也必然会关照一下汤炳的前程。 偏偏,玉柱完全不像是佟家人,不仅不骄横跋扈,反而格外的有礼,谦逊异常。 汤炳私下里说过,玉柱取满洲进士,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只是,字一般,名次就不好说了。 周夫人越看越爱,心里暗暗叹息不止,英俊异常又才华横溢的玉柱,若不是旗人,正好可以做她的女婿。 拉家常的流程,走了大半,玉柱仿佛刚想起来似的,拱手道:“听人说,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行为不谨,叫言官给参了。” 周夫人出身名门世家,本就是场面上的人,她一听就知道,这必是隆科多让玉柱带的话,想借了她的口,传给汤炳知道。 詹事府,名为东宫所属,其实是翰林词臣迁转的阶梯,并非是皇太子的僚属。 左庶子,正五品,乃是詹事府左春坊的主官。左庶子的手底下,管着不少人,比翰林院侍讲的实权,大得多。 众所周知,正五品的左右庶子,乃是翰林词臣们升迁的主要分水岭之一。过了正五品之后,迁转的速度,就会明显加快。 周夫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颜悦色的说:“我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那么多?” 玉柱点到为止,长揖告退,周夫人让身边的那位老嬷嬷,一直将他送出了二门外。 坐进汤炳专门安排的书房里,玉柱按照惯例,先温习了一遍昨日的功课,再专门练习审题和破题。 汤炳很有经验,他曾经说过,绝大部分考砸了的考生,都是栽在了审题不准的上头。 审题不准,破题必然有误,笃定是名落孙山。 所以,汤炳最近只是安排玉柱,专心致志的提高审题的能力。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吃,绝对不能心急。 时近中午,吴江提来食盒,将饭菜摆到了桌上。用罢午膳后,略坐片刻,玉柱照例在前院溜弯消食。 汤家,远不如佟家富贵,前院并不大。玉柱背着手,绕着回廊,慢慢的踱步。 忽然,玉柱听见女子的说话声。 “姑娘,这桃花开的正盛,不如取一些,做桃花饼吧?” “你个馋嘴的小蹄子,就知道吃。” “嘻嘻,奴婢虽然贪吃,却从不睡懒觉。” “死丫头,你还得意上了。” 回廊的前边,是一扇石网隔出来的石窗,可以看到一点内院的光景。 非礼勿视的男女大防,在汉臣之中,视若天堑,绝对不能逾越。 玉柱没有任何的迟疑,掉头就走。就算没有满汉不通婚的规矩,他也绝对不想和恩师的女儿,有任何的瓜葛。 汤灵珊,故意在此地守着,就是想看看玉柱。谁曾想,她在桃树下,站了半晌,始终不见玉柱的人影。 周夫人歇了午觉起来,乳娘张嬷嬷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禀道:“咱们姑娘在内院里赏桃花,玉二爷隔着老远,就转身走了,倒也是个极知礼的后生。” 疏不间亲! 原本,张嬷嬷也不想多事。可是,她协助周夫人,总管内院的庶务。职责所在,如果坐视不管的话,她将来必定没有好下场。 周夫人看似性子宽和,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若是汤家的嫡女和外男纠缠不清,牵扯出了丑闻,就算张嬷嬷是周夫人的乳娘,也逃不过杖毙或急病暴亡的厄运。 周夫人还在娘家的时候,因是不受宠的庶女,早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事。 听懂了张嬷嬷的弦外音后,周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说:“好好的姑娘,都叫那起子贱坯奴才秧子给带坏了。去,叫人把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都绑了,先关到柴房里去,饿三天,再狠狠的打。” “是。”周夫人盛怒之下,张嬷嬷不敢多说半句废话,低着头就出去叫人了。 汤家的后院,陡然起了滔天的风波,光是杖毙的丫头就有四个之多。至于,被灌了哑药,远远发卖出去的丫头婆子,就更多了。 玉柱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半个月后,偶然中听汤府的婆子们嚼舌头,他才知道,汤炳的母亲病了,汤家的姑娘被送去了老家,替父侍疾。 这一日,汤炳正在书房里,给玉柱讲解贡院里的奥妙。 “顺天府的院试和乡试,都在同一所贡院里头。贡院里的臭号颇多,而且,考试的时间也不凑巧,冷的打哆嗦,提不起笔……” 玉柱频频点头,专业的事,就必须请专业人士来办。不管怎么说,汤炳脑子里装的考试经验,简直就像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库,令他受益匪浅。 说到酣处,汤炳正想停下来,喝口茶,就见留在翰林院里的长随,直接闯进书房,气喘吁吁的说:“老爷,老爷,宫里的旨意已经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命小的赶紧找您回去。” 做官这么多年了,汤炳早就修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他长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翻滚的波涛,淡淡的说:“慌什么?老夫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每逢大事有静气,懂么?” “回头,自去大管家那里领十板子。”汤炳处置了惊慌失措的长随之后,这才慢慢的踱着四方,朝外边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汤炳深深的看了眼玉柱。师徒二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五章 上书房行走 果然,等汤炳回府的时候,不仅被提拔为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而且,还多了个很有含金量的差使,上书房行走。 除了皇太子之外,皇子的老师们,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挂着上书房行走的头衔。 汤炳回府不久,来访的客人便络绎不绝。既有同乡,又有同年,还有往日交好的友人。 至于,汤炳做提学御史时,取中的生员们,不论做官与否,职位高低,纷纷提着厚礼,上门道贺。 玉柱本想告辞,谁料,汤炳生拉硬拽的把他留在了身边。每来一位道贺的客人,汤炳都要把玉柱推出来,隆而重之的介绍一番。 几天下来,玉柱算是大开了眼界。出学差,当学官,只要靠山硬,让众人有盼头,随时随地就可以拉起一支门生队伍来。 玉柱和汤炳的师徒关系,是瞒不过人的。与其藏着掖着,遮遮掩掩,不如顺其自然的公之于众。 汤炳向故旧推荐了玉柱,等于是公然告诉大家,他的入室弟子出身于佟家,是隆科多最疼的亲儿子。 反过来,汤炳的交际圈,颇为广泛,他的那些同年,同乡,门生们,也都和玉柱认识了。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可以坐一起吃花酒了! 关系网就是在吃酒,论诗,议时事,暗中搞交易,彼此排忧解难之中,一步步织出来的。 隆科多已经充分的展示了他的雄厚实力,让众人都知道了,汤炳的靠山是佟家的三老爷。 汤炳心里很清楚,如果玉柱意外落了榜,隆科多既可以破格的提拔他,也可以下狠手的收拾他。 投靠隆科多,让汤炳的名声,在汉臣里边严重受了损。毕竟,汉臣投靠旗人,说出去很不好听。 但是,汤炳压根就没有半点悔意,反而觉得他选对了靠山。 汤炳又不是没有真本事的窝囊废,只不过,缺了扎实的靠山,无人乐意提拔他罢了。 今日之前,哪个汉人重臣,会正眼看他? 从五品官,熬了快十年,寸步未进。再不找个硬靠山,已经四旬出头的汤炳,这辈子就全毁了。 “你未及弱冠,暂时无表字,倒也使得。只是,老夫给皇子们授课的时候,必须兼用满文和蒙文。嘿嘿,幸好老夫这些年坐着冷板凳,并没有白混日子,一直自习满文和蒙文。不然的话,去上书房的当天,就叫皇上考问的下不来台了。”汤炳推心置腹的说,“你若想入值南书房,必须精通满文和蒙文。就算是藏文,也必须有所涉猎。” “老夫刚开始习满文的时候,甚是头疼,后来私下里琢磨了一招,十分好用,今日便传与你吧。”汤炳从袖口摸出一张纸,递到玉柱跟前。 玉柱接过来,定神一看,差点笑出了声,他的老师果然是机敏过人的应试高手。 纸上,每一个满文词语,都对应着一个汉字。这且罢了,尤其重要的是,汤炳竟然用汉语发音,给满文做了注释。 比如说,满文中的祖母,玛嬤这个词,汤炳的注音是:妈摸。看似粗鄙不堪,却相当实用。 “老夫学满文,先学的是口语,常用满语三千句,背得滚瓜烂熟。书房里,有完整的记载,回头让书僮拿给你。”汤炳说起得意之事,不由微微一笑。 玉柱也笑了,汤炳的小心思,果然叫隆科多猜着了。 隆科多曾经说过,汤炳是典型的汉人文臣,心眼子比谁都多。哪怕已经投靠了隆科多,汤炳也必然会暗中留手,不可能把拉帮结派,做人做官的真本事,都教给玉柱。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玉柱处在汤炳的位置,也会留下暗手的。对于无用之人,谁还会提拔重用你? 为了锤炼满蒙语水平,隆科多专门请来的语言师傅,被玉柱提了并不过分的要求:只要师徒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说汉语。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年,由于语言环境非常合适,玉柱的满语、蒙语和藏语水平,已经可以做到对答如流,没有任何障碍的程度。 没办法,有空间的帮忙,玉柱写字写累了,就独自练习满蒙藏语。如今,不仅口语流畅,而且,完全可以用满蒙藏语,写出精彩的文章。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年阴历二月,顺天府院试,如期而至。 汤炳虽是汉臣,但是,他做过主持旗人院试的顺天府提学御史。有了汤炳的这个超级业内人士的指点和把关,以隆科多的滔天权势,提前找满洲镶黄旗下的佐领出公文做保,简直是易如反掌。 “现任顺天府提学御史,名叫张斌,乃是河南新郑人士。这位张提学,既不与我同科,也不与我同年,更不是同乡。虽然,老夫和他同在翰林院中共事,但是,往日里素无私交。也就是说,这位张提学,和老夫并无任何瓜葛,你只管去考。”汤炳提前做足了准备,捋须笑道,“老夫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你必须牢记于心,不能稍有疏忽大意。” 科举考试之事,意外的变数太多,不到出榜的时候,谁敢说自己必中? 汤炳也担心玉柱一时不慎,居然马失前蹄,闹出院试落榜的悲剧来,那就要狠狠的得罪隆科多了。 “是。”玉柱猛的精神一振,他知道,真正的内幕消息,来了。 “汤五,让下人们,都退下。”汤炳盯着追随他多年的大管事汤五,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下去。 汤五却心里明白,胆敢偷听老爷说话的下人,都被拿下杖毙,扔进城外的乱坟岗里,喂了野犬。 彻底的清了场之后,汤炳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据说,这位张提学,脾气有些古怪,尤其苛待豪门子弟。虽说旗人的院试,也必须糊名誊卷,我就担心,你的名次不太好看。我还听说,这位张提学尤其偏疼第三房小妾。” 就算是互利互惠的交易,汤炳能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玉柱就必须领情。 “恩师大人,学生和您一样的务实,并不在乎名次,更不惦记所谓的案首虚名,只要能中榜即可。”玉柱懂汤炳的心思,又补充说,“家父也是这个看法。” 汤炳大大的安了心。以玉柱现在的水平,只要不得急病,把卷子写完了,就肯定可以考中生员。他就担心,玉柱的名次不好看,惹恼了隆科多。 玉柱早就心里有数,县试、府试和院试之时,越是权阀豪门的子弟,考官越不敢给太好的名次。 毕竟,考官也怕落榜的读书人,扎堆闹事。 因为考场弊案,掉了脑袋的考官,两个巴掌都不够数的。 “另外,以往院试的时候,总有糊涂虫,交卷前不做检查,连名字都忘了写。更有甚者,居然将我太祖高皇帝,写成太祖高皇帝,三抬变成二抬,必须黜落。” 汤炳很重视细节,把容易犯错误的地方,都帮玉柱抠了出来,详加指点。 第十六章 长袖擅舞 考试前三天,汤炳曾经取中的秀才,现任大兴县知县的赵东河,打着同门师兄弟的旗号,派人下帖子,请玉柱明日去赴宴。 正常情况下,知县为正七品。但宛平县和大兴县属于“京县”,知县均为正六品。 京县知县,虽然附廓于京师,麻烦很多。但是,只要把豪门应付好了,升官也极快。 不夸张的说,凡是能够当上大兴知县的人,都是有硬靠山的。 俗话说的好,事不过三,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同师之谊,玉柱此前已经推了两次,这次也就点头答应了。 赵东河约的时间是下午,却没说具体的时辰,玉柱无论什么时候过去,都不算迟到。 既然赵东河如此的识情知趣,玉柱也愿意给他面子,免得他白等一个下午。 申时二刻,玉柱乘车赶到了约定地点,赵东河在城里九方胡同的一所别院。 得报之后,赵东河笑吟吟的迎到大门外,拱着手说:“师弟乃是性情中人,愚兄我就不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了,一切尽在这里。”轻轻的捶了捶胸口。 果然是个长袖擅舞的人物! 玉柱笑道:“劳师兄久等了,小弟我等会自罚三杯,算是赔罪。” 人际交往,本就是利益互换,彼此给面子。玉柱既然来了,自然希望气氛更好一些。 赵东河深深的看了眼玉柱,哈哈一笑,说:“我陪你一起罚酒。” 做面子,和稀泥的功夫,堪称一流。 往里走的时候,哪怕玉柱但笑不语,赵东河也能挑些他的童年糗事,拿来逗趣儿,仿佛和玉柱是相交多年的发小一般。 跟在后头的吴江,虽然也见过些世面,却哪里知道,居然有赵东河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 这所别院,是赵东河当上大兴知县后,为了方便招待贵客,特意置办的安乐窝。 赵东河的品级不高,但实权却不小。大兴县本就是各省的巨商大贾云集之地,他的宦囊中,自然也是鼓鼓的。 玉柱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看过谁的眼色,受过谁的气。他即使想修炼出长袖善舞的本领,也没有那个环境。 从十岁开始,玉柱就奉行一个基本原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赵东河的口水都说干了,玉柱只是频频点头微笑,始终抱着多听少说话的态度,令人很头疼。 和骄横的佟家人完全不一样啊? 赵东河按下心里的狐疑,把玉柱请进了专门用于接待尊客的西花厅。 分宾主落座之后,赵东河轻轻一拍手,就见两个异常标致的双胞胎小丫头,端着茶盘,翩翩而来。 借着双胞胎小丫头上茶的机会,赵东河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玉柱仿佛没事人儿一样,连看都没看她们俩一眼。 赵东河只是三甲末尾的同进士出身,没有考上庶吉士,就被分发到部,观政一年后,就任正七品的武清知县。 短短的三年间,赵东河就升为正六品的大兴知县,靠的就是头脑灵活和察言观色。 赵东河的眼睛,特别毒,接触过几次之后,就能找出软肋,再投其所好。不然的话,大靠山会这么赏识他? 玉柱对双胞胎小丫头没兴趣,赵东河眼珠子一转,随即想了新招。 只要是人,总有爱好,爱好就是软肋。有人爱钱,有人好色,也有人喜欢古董字画,这些都好办。 偏偏,赵东河一时看不穿玉柱的喜好,这就难办了。 此地的下人,都是久经训练的机灵鬼,往往只需要丢个眼色过去,他们就知道该怎么讨好主人。 玉柱端起茶盏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空灵的古铮声。 他没啥音乐细胞,却大致听得出来,好象是《十面埋伏》? 见玉柱凝神倾听铮曲,赵东河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有爱好就好,有爱好就好啊! 一曲弹罢,赵东河笑着说:“舍妹喜欢抚琴弄铮,她不知道师弟你来了,惊扰了贵客,还请师弟多多见谅。” 玉柱笑了笑,哪有让亲妹妹在人前出头露脸的道理,恐怕是乱认的干妹妹吧? 场面上的事儿,看破不说破,玉柱索性装了糊涂,并未接下文。 原本,赵东河等着玉柱夸奖几句铮弹得好,顺势把美人儿牵出来,让玉柱打个照面。 谁曾想,玉柱不按常理出牌。赵东河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失了借力之处,让他多少有些悻悻之感。 赵东河知道,玉柱年纪尚小,送他几个美婢,也不是让他马上抱去享用,而是方便他转送别的贵人。 这年月,权贵之间,互相赠送美婢、雏妾或是小相公,简直太普遍了,根本不值一提。 尽管赵东河一直等在宅子里,他却没有料到,玉柱这么早就来了。 事先约好的陪客,还没有到,又不好派人去催,赵东河只能耐着性子,拿出水磨功夫,竭尽全力的不让玉柱感到没趣儿。 以赵东河的身份,玉柱应约来了,就是赏了天大的面子。 玉柱不是随便接帖子的人,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社交上边。 赵东河毕竟是大兴县的地头蛇,今天玉柱来结个善缘,将来也许就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等赵东河把话题扯回到了汤炳的身上,玉柱明显乐意多说话了,他不由暗暗后悔,走了一大段弯路啊。 “师弟,科举之事,我就一个经验,提前猜题,然后多做几百份卷子,全部背下来。” 赵东河心里有数得很,汤炳的学问很深,精通满文蒙文,也很会做人,官职却一直停滞不前,主要是没有硬靠山帮他张罗。 快十年没动过的从五品侍读,偏偏在收了玉柱这个入室弟子之后,马上就升成正五品的左庶子,哪有这么巧的事? 更重要的是,有了上书房行走的头衔,成了皇子们的老师,这身份就金贵了。 玉柱此人,绝对值得下大本钱去投资! 这么多年拉关系走后门下来,赵东河悟出了一个道理,攀附权贵往上爬,千万别怕丢面子。 脸皮不厚,还怎么往上爬? 第十七章 牛逼大了 今天,赵东河请玉柱过来,绝不仅仅是师兄弟小聚一下,喝喝花酒这么简单,他还有大事求玉柱。 走关系,不就是今天你遇见了难题,求人帮忙办了事儿,赠送厚礼感谢了,下次还可以去找么? 改日,他的事找你办了,这就叫作有来有往! 来而不往,往而不来,关系都无法长久! 所以,赵东河压根就不怕给玉柱添麻烦,也不怕被甩冷脸子。 是不是添麻烦,得看下的血本厚不厚。不肯下本儿,谁会动用人脉,白给你办事?乐文小说网 赵东河毕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科场经验也十分丰富,信手拈来,就一段不为人知的奥妙,让玉柱跟着涨了见识。 正聊得兴起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脆响,“啪。” 紧接着,后头传来低沉的喝斥声,“你甩脸子给看谁呢?竟敢乱砸东西?贵人看不上你们,留你们何用?回头,都卖到怡香院里去。” 赵东河只当没有听见的,只是暗中揣摩玉柱的神色,想找出其中的破绽。 玉柱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心里对赵东河的评价,又自高了一层。 虽然从来没有送过美人给别人,但是,玉柱心里清楚,后头故意搅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闹给他听的。 怡香院是什么地方,不须多说。女人只要进去了,一点朱唇千人尝,玉臂一双万人枕,这辈子都完了。 赵东河送礼的手段,花样百出,别出心裁,试探的是最深的人性,可谓高明。 “我那里还缺两个打扇子的小丫头。”玉柱本想装糊涂,却又不想因为他的缘故,真的害了那一对双胞胎小美人,索性赵东河有事求他,不如先拿点小小的回扣。 玉柱居然主动开口要人,这实在是,令赵东河大喜过望。而且,经此一事,赵东河对玉柱的评价,比此前高出何止三倍以上? 一个擅长装糊涂,机警异常,却有人情味的权贵二代,完全值得深交! 赵东河借口更衣,出去就叫人把那对双胞胎小姐妹和弹铮的小美人儿,连同身契,一起交到了吴江的手上。 弹铮的小美人儿,作为添头赠给玉柱,若是被退了回来,又增加了一番额外的来往,何乐而不为? 把三个玩意儿交给吴江,而不是交给守在外边的管事胡彪,这里头也是颇有学问。 赵东河又不是瞎子,吴江一直垂首站在玉柱的身后,显是得脸的心腹小厮。 天色渐暗的时候,今日的主陪到了,竟是个男爵。 “师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知交好友,孙兄承运,表字伯清,皇上已经下旨,指婚和硕悫靖公主。” “伯清兄,这位是我的师弟,现任步军统领隆三爷的次子,尚未有表字,就干脆叫他玉柱好了。” 经过一番详细的介绍,玉柱这才知道,为了请他来赴宴,赵东河确实下了血本。今日的主陪,竟然是一位准和硕额附。 宫里的公主们,看似金尊玉贵,实际上,大多嫁的不好,活得不长。 要么抚蒙,要么抚藏,是本朝的公主们,很难逃脱的宿命。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皇九女,和硕悫靖公主,能够继续留在四九城里享福,和康熙对她的格外喜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宾主重新落座后,孙伯清不仅没有和硕额附的架子,而且,也很健谈。 “呵呵,我是个没啥本事的,袭的一等男爵,不过是借了父辈的福荫罢了。”孙承运笑着说,“蒙圣恩,下嫁公主于我。从今往后,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倒也逍遥快活。” 孙承运的确是个妙人儿,不仅看得开,而且心思通透,不怕揭丑,确实是个好主陪。 今天的设宴,赵东河确实煞费了一番苦心。玉柱虽是白身,隆科多却大权在握。孙承运本是一等男爵,又因尚了主,身份自然金贵。他就不用说了,是大兴县的地头蛇。 花厅里的三个人,各有所长,彼此互补,又无本质性的利益冲突,气氛自然越来越融洽了。 席面摆开后,菜过几十味,酒至半酣,大家的心防也渐渐卸下。 赵东河知道孙承运就好那一口,便击掌唤出早就预备好的美人儿,以增添饮酒作乐的情趣儿。 来的是孙承运的老相好,翠云楼的头牌红姑娘,名唤雪娘。 如果,赵东河也叫了姑娘陪着,就剩下玉柱孤身一人,难免会有些尴尬,反而坏了今晚的好气氛。 无视于孙承运搂着雪娘喝交杯酒的放浪形骸,赵东河借着酒劲,就把难事儿说了。 原来,赵东河纳了本县大商户林家的嫡长女为妾,又和林家一起做生意,很是捞了一些钱。 不曾想,生意做得正是风声水起的时候,林家不知道怎么的,得罪了八旗步军营的参将罗兴阿。罗兴阿找借口,连同货物,带上赵东河的准小舅子,都给捉了去。 如果不是事情紧急,赵东河也不至于在考前三天,还要约玉柱来吃花酒。 玉柱是个格外沉得住气的人,他没马上表态,而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如果按照一般的办事逻辑,他应该先推托一下,再搞几个来回的拉距战,得的好处,自然不会少。 但是,除了多收一些钱、女人和田产之外,并无太多的好处。 玉柱并不缺钱花,与其为了三瓜两枣的好处,寒了赵东河的心,不如索性展示一下,他玉二爷强悍的实力! “来人,去八旗步军营里,找参将罗兴阿过来,就说我请他喝酒。”玉柱一声吩咐下去,大管事胡彪马上拿了隆科多的名帖,带着几个长随,骑快马去找人了。 赵东河目瞪口呆,孙承运也看傻了眼,难道不应该先禀了隆科多,征得隆科多的许可,再发话下去么? 两个人再看玉柱的眼神,就与此前,迥然不同了!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明白人,玉柱二话不说,径直当了隆科多的家,做了隆科多的主,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哪里还需要画蛇添足的解释什么? 玉二爷,牛逼大了! 第十八章 勾兑 不到一个时辰,参将罗兴阿,气喘吁吁的跑了来,规规矩矩的打千问安。 “标下罗兴阿,请玉二爷大安!” 玉柱亲自起身,将罗兴阿按坐到身旁,又替他斟满了酒。 “来,哥哥如此赏脸,弟弟借花献佛,先干为敬。” 花花轿子互相抬,既然罗兴阿不是一般的识趣儿,玉柱很满意,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有玉柱镇场子,原本傲慢无礼的罗兴阿,变得很好说话。他不仅当场下令放了人和货,还借着酒劲,给赵东河赔了不是。。 不管怎么说,面子给的足透了。 赵东河原本就浑身上下长满了消息,机灵透顶。既然玉柱如此的赏了面子,他自然不可能临阵怂了。 散席的时候,罗兴阿不仅得了一个大美人,还有两千两银票的暗中孝敬,自然是满意而归。 骑马回去的时候,罗兴阿特意摸了摸前胸,怀里藏着的那张隆科多的名帖,比啥都珍贵。 如今得的这么点东西,不过是一个美人,和区区两千两银子罢了。 嘿嘿,顺利搭上了玉二爷的线,就很容易获得隆三爷的赏识。只要成了隆三爷的心腹,升官、发财和美人,还需要发愁么? 赵东河和孙承运,一起将玉柱送出了大门,面子也给得很足。 临别的时候,赵东河既没有再给美人儿,也没有额外塞银票,只是悄悄的说了一句话,“我和林家的生意,师弟你占三成干股。每月的红利,都由我亲自给你送去。” 玉柱如果不收这笔好处,赵东河反而会心下不安,他也就没有说啥,乘车回去了。 等客人都走了后,赵东河才将早就等在后头的林家家主林武叫来,笑着说:“你们家的小燕儿,长得俊俏之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弹得一手好铮。若她是个真有本事的,把玉柱的心给拢住了,收作佟家的侍妾。嘿嘿,你们林家的生意,可就要一飞冲天了啊。” 林家再有钱,也不过是贱商户,必须靠着官面上的权贵撑腰,才不至于叫人坑得家破人亡。 林武心里明白,赵东河纳了他的嫡长女为妾,又把他的嫡次女,转献给了玉柱。玉柱不就和赵东河,成了拐弯抹角的所谓“准连襟”么? 林家的小燕儿,不仅有倾城之色,而且,胸隆臀宽,颇有宜男之相。 不是林武吹牛,他的小燕儿,若不是出身低贱,哪怕送进宫里当娘娘,也绰绰有余。 回去之后,玉柱让寒霜把三个小美人儿的身契收好,但是,并没有把她们安置在他的院子里。 府里多的是没人住的院子,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就是了。 来路不明的女人,玉柱不可能放她们到身边伺候着,必须彻底的查清楚了底细,再做打算。 用早膳的时候,李四儿已经听说了,儿子带回来三个小美人。 没办法,李四儿和玉烟的下半辈子,就指望着玉柱撑腰了,不盯紧点,怎么行? “你怎么看这事儿?”李四儿拿不定主意,就问刘嬷嬷。 刘嬷嬷仔细的想了想,忽然笑了,说:“咱们二爷,可不是那等没有见过大世面的爷们儿。男人嘛,在外头应酬,难免要收几个美人儿啥的。更何况,二爷并没有安置在自己个的院子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以老奴的浅见,太太您暂且冷眼旁观。若是贱蹄子们,叫猪油蒙了心,想爬主子的床,哼,打死活该。” 李四儿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压根就没提这事儿。玉柱心里没鬼,索性把昨天的事儿,掐去吃干股的部分,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李四儿。 儿子如此的贴心,李四儿感动的要死,红着眼圈,一个劲的替他夹菜,惟恐没有吃好。 林燕儿,从小就是含着金匙长大的,又读了不少的书,她哪里甘心给人做通房,或是当小妾呢? 然而,林家花了大本钱,养着林燕儿,指望的不就是她能给家族的生意出力么? 贱商户家的女儿,就算是嫡女,也是不值钱的。 哪怕是亲生父母,也只会替儿子多作打算,而把女儿们当作是拉拢权贵,巩固家族生意的工具! 被赵东河送给了玉柱之后,林燕儿本以为,当晚就会去侍奉男人。 却不成想,玉柱根本没有露面,只是安排了寒霜过来。 初来贵地,林燕儿毫无根基,她丝毫也不敢拿大,见了寒霜就蹲身行礼,乖顺的说:“见过姐姐。” 寒霜赶紧把林燕儿搀扶起来,客气的说:“我叫寒霜,是二爷身边的丫头。二爷吩咐过了,以后你有啥事,尽管来找我。” 林燕儿一听就明白了,寒霜必定是男人身边,极为得脸的管事大丫头,她越发不敢怠慢了。 “二爷说了,你以后就住这个院子。喏,我带来的这两个小丫头,以后就专门伺候你了。”寒霜招手唤过门外的两个小丫头,嘱咐说,“以后就好生伺候着林姑娘,不许淘气不听话。” 有独院住,有两个小丫头伺候,这已经超过了通房丫头的标准。 林燕儿暗暗松了口气,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二爷,显然没把她看得太低。 “寒霜姑娘,给主子们请安……”林燕儿对于玉柱的情况,只有一些极为粗浅的了解,便试探着问寒霜。 寒霜看出林燕儿的小心思,却只当不知道,笑着说:“你先安心的住下便是,到时候,二爷自会吩咐下来。” 这话看似啥都说了,实际上,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林燕儿,原本就是林家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为了物尽其用,林武特意请来曾经红极一时的头牌姑娘,教导林燕儿,学习勾男人的本事。 安顿好了林燕儿之后,寒霜又把一对双胞胎小姐妹,分别安置进了两座院子,算是有意识的隔开了她们之间的联系。 在刘嬷嬷的教导之下,寒霜早就掌握了一整套探底的手段:分而治之,刻意冷落一段时间,趁寂寞难耐之机,再探听虚实。 如果,耐得住寂寞,必是心机深沉之辈,那就不能留了。 第十九章 院试 院试的当天,才二更天,玉柱就早早的起来了。趁他梳洗的时候,吴江和寒霜对着列好的单子,仔细核对考篮里的物品。 “貂皮大氅,毛笔五支,砚三方,煮鸡蛋十只,小炉子,银霜炭,拉肚子的药,佛香,塞耳朵的棉花……”寒霜和吴江一连核对了三遍,这才罢休。 直到玉柱登车出府,隆科多和李四儿始终没有露面,大概是怕增加他的心里压力吧? 马车抵达顺天府贡院的时候,大门前,已经挤满了参考和送考的人,至少有五、六百人之多。 什么时候,会读书的旗人,居然有这么多了? 寅正四刻,顺天府贡院里,鸣响了信炮声,考生开始入场。 考生入场的顺序,自有定规。按照满洲、蒙古、汉军的顺序,满洲正黄旗最先入场,其次是满洲镶黄旗,依此类推。 因旗分非常靠前,入场很早,玉柱接过吴江提着的大考篮,整理了下衣帽,就朝贡院的正门,大步走了过去。 为了防备考生作弊,看守贡院的兵丁,都是刚从荆州调来的驻防八旗兵。 轮到玉柱的时候,负责检查的兵丁,可不管他是老几,衣物全部抖开,鞋子脱下检查,考篮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玉柱带的小炉子,幸好是特制的,可以随意的拆卸组装,不然的话,就没办法使用了。 最后,搜身的时候,玉柱被摸的有点痒,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带队的千总,厉声喝斥玉柱,“再笑,就滚出去。” 不得不说,哪怕是旗人的考试,规矩还是极其严苛的。 经过仔细的检查之后,玉柱进了贡院,在一排严阵以待的笔贴式那里,确认了祖孙三代的履历,核对了在旗的身份,又被抽查了几个家中旁支的亲戚,这才拿到了号舍的数码:甲字第二排第十五号。 在兵丁的指引下,玉柱顺利的找到了号舍。百闻不如一见,眼前的号舍,其实是,一个小小的鸽子笼而已。 号舍,仅宽四尺,三面被青砖彻底封死,敞开一面朝外,没有门和窗。号舍里,就搁着两块木板,合拢到一起可以当床。拆开来,一张板充书桌,另一张板当椅子。 除此之外,号舍里,再无旁物。 时间还早得很,天寒地冻,冷得发抖。玉柱将两块木板合到一起,裹紧硕大的紫貂毛大氅,缩到墙角,闭目养神。 考生的入场检查,颇为耗费时间,不趁这个时机,养精蓄锐,更待何时? 冷天考试,必须带毛皮大氅之类的御寒物,这是汤炳特意叮嘱的要点。 原因很简单,所有棉麻绸制品的衣物,很容易夹带,一定会被兵丁们彻底拆开来。 毛皮大氅,只要不做夹层,就不需要拆开,还特别保暖,适合裹着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柱迷迷糊糊的听见信炮声,紧接着,兵丁们齐声呐喊道:“锁院喽,锁院喽!” 按制,贡院大门锁了之后,中途不得擅自开启,直到考试结束。 考生进了号舍之后,不得擅离,考题由监视的兵丁领取,分别发给考生。 提学御史,领着考官们,拜过孔圣之后,又走了诸多繁琐的程序,这才把考题下发。 玉柱看清楚考题之后,不由微微一楞,原本只需要做“四书”文一道,如今却加了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 不过,汤炳早有准备,提前让玉柱写了两百多首不同题材的五言六韵诗,又经过了反复的修改,再完全背下来。 汤炳曾经说过,格式化的考试,总有规律可循。即使押不对,只要背熟了,总可以做个参考吧? 说是一天的考试时间,其实对于早有准备的玉柱来说,简直充裕的不行。他完全可以反复推敲修改,打无数遍草稿,再规规矩矩的用馆阁体誊抄下来。 玉柱是名副其实的刷题机器,他刷过的题目,堆起来比人还高。 和府试、县试不同,院试的时候,提学御史或学政,不能出断章取义,东拼西凑的生僻题目。 玉柱很快就想到了经过汤炳仔细修订的几篇旧文,题目一模一样,原文照抄即可。 嘿嘿,这就是反复机械式刷题的好处了,啥题目,都练过。 文、经、诗,三道题目,玉柱全部都做过了,而且,都是经过汤炳仔细修订的范文,玉柱心里也就底气十足了。 只要誊抄的时候,不出常识性的错误,考中秀才理所当然。至于,最终的名次,玉柱压根就没去想。 玉柱拆了门板,架起小炉子,生火之后,用小铜壶烧了一壶开水,先泡上一杯香茶,再把煮好的鸡蛋丢了进去。 考篮里,原本色香俱全的点心,都被兵丁们,揉成了碎渣,已经没办法吃了。 好在,玉柱提前准备了,两把面条,一把青菜,及两包配好的调料。因是大冷的天,调料包里的猪油,丝毫没化,正好合适。 打过无数次腹稿之后,玉柱开始在草稿纸上答题。 时间多的是,玉柱的精力,主要是放在了誊抄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务求字迹工整,绝不能丢了印象分。 汤炳说过,现任顺天府提学御史张斌,有头疼的老毛病,身体也不怎么好,越到后面,越没精力细看试卷。 玉柱得了指点,自然是想提前交卷了,免得阴沟里翻船,损失大了。 很快,玉柱便将三道题目全部誊抄完毕,又检查了履历和忌讳,便主动交了卷。 这个时候,距离开考的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个时辰而已。 院试,是要糊名誊抄试卷的。玉柱第一个交卷后,马上有人糊了名,再交给聘请来的誊抄员,进行誊抄。 按照规定,誊抄之后,需要专人复核,以免出现不必要的失误。 核对完毕后,一应防备作弊的手续流程齐全,玉柱的试卷,就递到了张斌的案头。 张斌大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看天色,还没亮呢,居然就有人交了卷。 等把三份试卷看完后,张斌沉默不语,标准化的答题,几乎完美无缺,实在是难得的佳文。 这边厢,玉柱哪怕已经交了卷,却不能离开号舍,必须等开贡院大门的信炮响了,才能出去。 美美的睡了一觉,玉柱下了一碗面条,热汤热水的吃下肚内,抱着小手炉,再次进入梦乡。 终于,天色全黑之后,信炮响起。玉柱略微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顺着人潮,出了贡院。 第二十章 打得脸疼 “二爷。”玉柱刚出贡院的大门,就听见了吴江的呼唤声,嗯,这小子机灵得很。 到了马车旁,朦胧的灯笼光下,玉柱居然看见了孙承运和赵东河的身影。 “哈哈,考完了好啊,走,放松放松去。”孙承运丝毫也不见外的拉了玉柱就走。 赵东河是过来人,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玉柱的神色,见他丝毫也没有疲态,便知道休息的不错,考得应该也不错。 玉柱的水平,赵东河听汤炳说过,取生员易如反掌。 孙承运,丝毫也没有和硕额附的架子,待玉柱就如同他孙家的亲弟弟一般,格外的亲厚。不管他有何目的,都是个值得交往之人。 哪怕是酒肉朋友,亦可分出三六九等! 不过,玉柱毕竟刚刚考完,担心李四儿在家里傻等他用晚膳,就打发长随回去报信。 孙承运和赵东河都极为通透之人,他们不过是备了一桌上等的席面,给玉柱洗个尘罢了,并无多余的安排。 刚开席不久,长随就来禀,“回二爷,老爷身边的福寿回来传话,宫里的贵主儿凤体欠安,老太太得了信后,已经递牌子进宫,今晚八成就住宫里了。皇上也召了老爷进宫问话,老爷今儿个晚上,就不回府了。” 赵东河的官位太低,不太明白皇帝的家事。孙承运这个准和硕额附,却心里透亮,佟家在皇上那里,格外的有体面。 宫里,目前没有皇后。自从太皇太后驾崩之后,皇太后又完全不管事儿,佟贵妃一直掌理六宫的宫务。 而且,孙承运还知道,佟贵妃虽是佟国维的庶女,却和隆科多的感情最好。乐文小说网 佟家,宫里有贵妃,宫外的隆科多权势滔天,国舅佟国维还活着。然而,玉柱没走恩荫之路,却循正途,进了科场。 单单是这份志气,就让孙承运佩服的要死! 这年月,交朋结友,不就是希望,你有困难的时候,朋友们能拉一把么? 只有蠢驴,才会希望身边的朋友,都混得比自己差很多! 赵东河是读书人,又是正经的同进士出身,他心里的弯弯绕,比孙承运多得多。 佟家的三代,都已经站好了各自的位置。长远来看,玉柱的前景,最令人期待! 如果赵东河没有记错的话,汉军旗下的年羹尧,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当时才21岁。如今,不到五年,他已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 年家,无论是家势,人脉,还是圣眷,能和佟家相提并论么? 赵东河越想越得意,在玉柱没有崛起之前,他居然顺利的搭上了线,幸甚! 孙承运袭的是一等男爵,整日里闲得没事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架鹰溜狗,装了一肚子的豪门八卦。不夸张的说,王公贵族家里的各种小道消息,少有他不知道的。 赵东河不仅会玩,还非常有文化。一顿洗尘宴吃下去,谈笑风生,气氛上佳。 散席之后,玉柱回到家里,就听说,李四儿正眼巴巴的等着他。 “儿子,考的怎么样?能中么?”李四儿最缺的就是名分,做梦都想当上诰命夫人。 玉柱微微一笑,颇有些底气的说:“问题不大吧。” 旗下人有几个会读书的,连个特殊的生员都考不上,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李四儿乐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起身就去了后头的小佛堂。她要给佛祖,多多上香,多多磕头,保佑玉柱平安顺遂,中榜做官。 刘嬷嬷可以当得李四儿的大半个家,她早早就让外院管事,拿了银子出去,换来几大箩筐的铜钱。 这且罢了,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足足准备了十盘。 到时候,报捷的来了,赏下银元宝,可比赏一张银票,体面喜庆的多! 林燕儿住进院子里,已经四天了,却连男人的面,都没有见过。 刚进府的第二天,寒霜就带着几个小丫头,捧来十几匹上等的面料,让林燕儿随便选。 林家身份低贱,却极其有钱,林燕儿身为嫡次女,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然而,当林燕儿发现,男人赏她的面料里边,居然有一整匹缕金百蝶穿花粉红云锦洋缎,她当即看傻了眼。 皇上做龙袍的面料,只能是云锦! 云锦,只能由宫里赏下来,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林燕儿认识云锦,其实是林家老太太的房里,有那么巴掌大的一小块,被当作是至宝贡着,谁都不许摸。 犹豫了很久,林燕儿盯着那匹云锦洋缎发呆,思想斗争异常激烈。最终,她狠咬牙关,楞是没敢选。 寒霜一看就知道,林燕儿是个识货之人,知道云锦太过金贵,以她的身份,不敢擅用。 “林姑娘,宫里的贵主儿,最疼咱们二爷了,一年四季都有好面料赏下来,库里多的是。你既然喜欢,就干脆裁了它,做几身漂亮衣裳,让咱们二爷看了,也高兴不是?” 寒霜的一席话,实在是打得脸疼,把林燕儿的小家子气,揭了个底儿掉。 林燕儿羞得满面通红,林家视若至宝的云锦,却被男人身边的丫头,完全没当回事,这简直是臊死人了。 选完面料后,寒霜要走,林燕儿赶紧叫住她,低着头,小声说:“寒霜姑娘,那个,那个啥,菜……菜里的油太多了……” 寒霜就知道,林燕儿一直没见着二爷,心里有些发虚,这是想借着菜的事,打探她自己的分例吧? 这女人呐,若是没有男人宠着,又哪来的体面可言? “二爷没说什么,是我禀了太太,太太吩咐下来,照通房大丫头的例。”寒霜的一番话,仿佛大冬天的,兜头淋下一大桶冰水,立时将林燕儿浇了个透心凉。 林燕儿立时就红了眼圈,亏她一向自负于美貌和才华,却不料,男人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一回事儿,将她彻底的忘在了脑后! 寒霜不是个心软的,哪怕林燕儿哭得再大声,寒霜也不会同情心泛滥成灾的去帮她。 二爷还小,身子骨尚未发育完成。太太早就放了狠话,谁敢爬床,一律打死勿论。 第二十一章 江宁织造曹家 寒霜走后不久,刘嬷嬷就来了。 “把门窗都关好,你们都退下吧。”刘嬷嬷也没说她是谁,偏偏久居于上位者的通身气派,让人心里直发毛。 丫头婆子都退下后,刘嬷嬷冷冷的对林燕儿说:“还楞着干什么?把衣裳都脱了!” 林燕儿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芳心乱颤,迟疑着不肯脱衣服。 “不脱是吧?那我叫人来帮你脱,可好?”刘嬷嬷一下子就拿住了林燕儿的死穴。 如果被下人婆子动了粗,强行的剥了衣服,那个脸面丢得更大! 林燕儿抖得厉害,勉强把衣裳都脱了,刘嬷嬷也不废话,让她躺到炕上,张开两腿。 经过仔细的检查,刘嬷嬷放了心,林燕儿依然是个没有破过身子的雏。 胸隆臀宽,尤其是臀宽,也就是大屁股,乃是世人公认的宜男之相。 在刘嬷嬷的眼里,玉柱的身份金贵,子嗣的血脉自然不容混淆。 若是,林燕儿已经破过了身子,刘嬷嬷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给她灌一碗绝子红花汤。 天寒地冻的,玉柱也不想出门,就窝在书房里,继续练字。 说起来,玉柱练习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可是,始终没有明显的长进。 午膳过后,玉柱溜弯的时候,吴江来禀,“二爷,汤大人派人送来了一个大箱子。” 玉柱心里明白,汤炳送来的,肯定是和顺天府乡试有关的资料。 时至今日,汤炳巴不得他科场扬名,最好是中了状元。状元的老师,可比皇子的老师,更矜贵! 回到书房,打开箱子一看,果然是汤炳想办法弄来的历年乡试前十名的试卷抄本。 顺天府乡试,不分满汉,岁考合格的生员,一体进贡院参加考试。 根据汤炳的统计,历年的顺天府乡试,中举的比例低得惊人,仅为三十取一,甚至更低。 相对而言,会试的录取比例反而高了许多,为十取一。 所以,坊间一直有个说法:金举人,银进士。 和秀才不同,举人享受的特权,就多太多了。举人老爷名下的田产,完全不纳税。以至于,乡人为了避税,往往把自家的田产投充到举人的名下。 秀才不能做官,参加过三次会试不中的举人,却可以参与大挑知县的选拔。 不夸张的说,国朝的乡绅群体,其主体部分,就是举人老爷。 玉柱本来就是特权阶层中的一员,举人获取的那点特权和经济利益,他完全不在意。 读书,没有恒心和毅力怎么成呢,玉柱可以坐一整天不挪窝。总是要练字的,他索性把汤炳拿来的那些老试卷,照抄了一遍。 玉柱不想动,李四儿反而急得不行,她问刘嬷嬷:“这怎么行?整天待在府里,闷坏了怎么办?” 刘嬷嬷又没有嫌命太长,哪敢掺合主子的事情,只能好言相劝。 巧的是,门上来报,一等男爵孙承运来访。 孙承运本就是个妙人儿,嘴巴又会说,姿态还摆得特别低,一下子就获得了李四儿的好感。 李四儿喜出望外的把玉柱叫来,让他和孙承运一起出去玩儿,别待在府里发闷了。 孙承运拉了玉柱,一起坐他的马车。玉柱知道孙承运是个洒脱的性子,也没有驳他的面子,就跟着坐了进去。 坐进了孙承运的马车,玉柱这才发觉,内里另有乾坤。车厢异常宽大,垫褥铺得很厚,缓冲力上佳。 车厢的四角,摆着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即使放下车帘,也看得清楚彼此的面部表情。 “伯清兄,你比我会享受得多。”玉柱的视线掠过缩在一角的烧水丫头,含笑调侃孙承运。 孙承运打着哈哈说:“我这人,一没本事,二无志向,能享受一天便是一天,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咱们去哪?”玉柱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信口问孙承运。 孙承运露出神秘的笑容,贼兮兮的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结果,下马车后,玉柱才发现,孙承运居然把他带到了通教禅林。 双博士毕业的玉柱,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压根就不信神佛。 “这里的素斋饭,看似不起眼,却做的非常地道,不想尝尝?”孙承运挤了挤眼,笑嘻嘻的说,“此地全是尼姑,没有大和尚。” 玉柱还没有吃过素斋,倒也想见识一下,便和孙承运一起进了禅林。 果然让孙承运说着了,沿途所见的只有尼姑,没有大和尚。 孙承运是此地的常客,禅林的知客径直领着他们往里走,很快,就在一所厢房门前停下。 在厢房里坐定,玉柱见到上茶的小尼姑,格外的美貌,他这才恍然大悟,孙承运带他来吃素斋是假,看俏尼姑才是真吧? 说实话,在这四九城里,除了喝花酒、打马吊外,真没啥好玩的。难怪,有些王公贵族,图个刺激,要养龙阳小相公。 玉柱早就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真功夫,孙承运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坏。 不过,素斋倒是做的别出心裁。面筋做的红烧肉,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实为豆制品,却色泽逼真的腊肠,居然带有烟熏味,与绿蒜混炒,红绿相间,既养眼又勾食欲。乐文小说网 用罢素斋,孙承运和玉柱,并肩漫步于禅舍之间,溜弯消食。 “我这辈子是毁了,文不成武不就,混吃等死。”孙承运忽然大发感慨。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玉柱并没有假惺惺的去劝孙承运。既然,指婚公主的旨意已经下了,现在说啥都晚了。 “不瞒你说,我看上了刚才的那个俏尼姑。只是,她并不乐意和我有瓜葛,一直僵持着呢。”孙承运当着玉柱的面,也是明人不做暗事,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玉柱笑了笑,没说话。孙承运不过心里烦躁,需要找个人吐露一番,发泄一下罢了。 朋友,必然分为三六九等。玉柱乐意和孙承运交往,主要是,孙承运这个人性格有趣,又对他无害。 孙承运很喜欢和玉柱待在一起。不该说话的时候,玉柱活像一只闷嘴葫芦,只带了耳朵,没带嘴巴。 “我想让她还俗,然后正式纳她为妾,她却告诉我,平郡王讷尔苏也在纠缠她,怕给我惹祸。”孙承运忍不住吐露了最深的忧虑。 玉柱凝神想了想,平郡王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平郡王福晋好像是江宁织造曹家的女儿,再多他就不太清楚了。 第二十二章 初遇七阿哥 江宁织造曹家,因为红楼梦的关系,玉柱倒是了解不少。 康熙六下江南,有四次就住在曹家,结果,让曹家闹出了大亏空。 再加上,曹家和太子胤礽,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关系。雍正上台后,就抄了曹家。 当然了,苏州织造李煦的下场,比曹家还要惨得多。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玉柱和孙承运的交情,远没有那么深,他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人生在世,四字足以概括,权财气色。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当然要看是否值得了。 就比如说,玉柱的亲爹隆科多,为了把李四儿抢到手,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把他的老丈人给折腾坏了。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是玉柱做人的基本原则。 “如果,这事发生在你的身上呢?”孙承运的心里有了决断,却有些吃不准。 “我喜欢的女人,必然会先下手为强,直接弄回家里去。让她肚里揣上了我的种,她再不喜欢我,也得死心踏地的跟着我过日子。”玉柱说的轻描淡写,却把佟家人的强横霸道之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不怕她伤心?”孙承运来了兴致,紧跟着追问玉柱。 玉柱轻声一笑,说:“好女最怕赖汉磨。只要人在你跟前,把水磨工夫使足了,不怕她甩冷脸子。时间一久,不愁她不喜欢你。” “哟嗬,我没记错的话,你才十四岁吧。”孙承运简直不相信他的耳朵,瞪圆了眼珠子,死盯着玉柱。 “自古英雄出少年,好,好,好。”禅舍的拐角处,站着一位身穿淡蓝色锦袍的青年。 玉柱不认识他,孙承运却拍了袖子,打千请安,“一等男孙承运,请七爷大安。” “小的玉柱,请七爷大安。”玉柱又不傻,能让孙承运打千喊七爷的,只有一个。 照道理说,孙承运是尚未和公主成婚的和硕额附,没必要给七阿哥、贝勒胤佑打千行礼,作揖拱手即可。 问题是,孙承运的亲爹已死了,他的腰杆子不硬,没胆子招惹皇子阿哥,礼多人不怪嘛。 至于玉柱,就算他是隆科多的亲儿子又怎样?他至今还是个白身,见着封了贝勒的皇子阿哥,可不得敬着? “玉柱?”七阿哥胤佑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爷,隆科多在外边的那个儿子,可不就叫玉柱么?”贵人的身边,自有机灵鬼的提醒,一个长随当即揭开了玉柱的老底子。 “哦,你就是玉柱啊。”七阿哥胤佑恍然大悟,敢情,眼前漂亮之极的少年,竟然就是隆科多的那个外室子。 出身是没办法改的,玉柱低着头装傻,只听不说话。隆科多强抢岳父之妾的破事,也早传得沸沸扬扬,满四九城里谁不知晓? 若玉柱是个心眼窄的,早就憋成了精神病,哪能活蹦乱跳的参加科举? “出身,出身……”七阿哥沉默了片刻,忽然大发感慨,“我的出身也……” 长随重重的一咳,七阿哥悚然住嘴。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的出身也很差,从出生那天起,就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玉柱和孙承运,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俩都知道,七阿哥,天生残疾,一腿长一腿短。 并且,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出身异常之卑微,从未受过册封,至今还是个无名无分的庶妃。 戴佳氏之父卓奇,只是内务府下从七品的小小司库而已,地位低的不值一提。 “可曾进学?”七阿哥忽然问玉柱,他的长随惊讶的看了眼主子,却赶紧把头一低,啥也没说。 “回贝勒爷,学生刚考过顺天府院试。”玉柱拱手长揖,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初见七阿哥的时候,玉柱选了打千请安,为的是不惹祸。 现在,七阿哥对他有了那么点兴趣,玉柱索性摆出了读书人的姿态。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南书房里参与决策的重臣,清一色的汉人大儒。很明显,今上尤为重视读书人。 七阿哥略微想了想,顺天府院试刚考完,只是尚未张榜。也就是说,玉柱尚无功名在身。 “下月初三,是我福晋的小生辰。到时候,你若是当上禀生,便来我府上吃酒耍子。”也许是腿有残疾,七阿哥的脾气十分古怪,请客吃酒居然还当面限定了条件。 “桑春,你替爷记好了。”七阿哥一声吩咐下来,那长随当即应下,“嗻。” 七阿哥撂下话后,径直扬长而去,再也不看玉柱半眼。 孙承运和玉柱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儿,这位七爷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仿佛隐形人一般,不想,竟是个率性而为之人! 回城里的路上,孙承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给玉柱提个醒。 “从出生开始,七阿哥就和大位无缘。和你阿玛不同,你不仅是读书人,还不是佟家的嫡脉,不须忌讳太多。若有机缘,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都是可交的。”孙承运斟酌着字句和语气,惟恐让玉柱觉得别扭。xièwèn 玉柱本来觉得,孙承运也就是个酒肉朋友。得闲的时候,大家凑一块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解个闷,散个心罢了。 不成想,孙承运竟然颇有见识,一语道破了天机! 从索额图倒台,被活活饿死在牢里那天起,皇上和皇太子的彼此猜疑,日甚一日,势同水火。 玉柱是早就知道结果。没想到,孙承运不仅看懂了大局,还暗示他,太子迟早被废,不能随意站队。 “我这辈子就这么个样子了。只是,你若是混得风生水起,旁人知道你我交好,也不敢小瞧了我去,不是么?”孙承运的一席话,逗笑了玉柱。 玉柱似笑非笑的说:“你就这么看好我?”他的前途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嘿嘿,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学过相面之术。”孙承运吐了口粗气,信心十足的说,“我从未看走眼。” 孙承运表露过心迹之后,两人之间的感觉,和此前已是迥然不同,显得亲近了许多。 人与人的交往,谁敢说,可以彼此无害的相处一辈子?边走边瞧,才是正道理。 第二十三章 院试案首 顺天府院试放榜的这天,汤炳、隆科多、李四儿、赵东河和七阿哥,都派了人去看榜。 按制,顺天府的院试榜单,必须加盖顺天府尹的大印,张榜的地方就在顺天府衙门前。 李四儿早早的起身,也没心思用早膳,就在上房里头走来转去的转圈圈。 刘嬷嬷知道李四儿的心思,玉柱若是考中生员,她就是秀才公的娘亲了。 隆科多也惦记着这事,但是,今天是皇上固定的召见日,他只能坐车去了宫门前,递牌子请见。 天色还未大亮,大院外面的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停在了府门前。 “捷报,捷报,贵府佟佳老爷,讳玉柱,高中顺天府院试第一名案首,京报连登黄甲。” “捷报,贵府佟佳老爷,讳玉柱,高中顺天府院试第一名案首,京报连登黄甲。” 胡彪是个机灵鬼儿,他早就守在了府门前,一听见二爷中了头名案首的消息,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这胡彪狂奔着闯进二门,冲到上房门口,直接跪下了,欢天喜地的大声嚷嚷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咱们二爷高中第一名案首,官差已经到了门口。” 如果是往日里,就算是借胡彪八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踏进二门半步。今天的情况,却是不同,他闯得心安理得,底气十足。 “啊?”李四儿听了消息后,反而有些发懵,脑子转不动了。 刘嬷嬷多机灵啊,她马上替李四儿作了主,吩咐下去,“太太说了,重重有赏。” 红梅捧着一盘子银元宝,递到胡彪的跟前,似笑非笑的说:“一百六十两呢,便宜你了。” 胡彪咧嘴一笑,只当没听见牢骚话似的,拿了银子就揣进了怀中。 现场人太多了,胡彪也没敢塞银子给刘嬷嬷和红梅。他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人情做了。 发这么大一笔横财,胡彪万万不敢有独吞之心。真那样做了,他绝对会被银子噎死的。 官差敲打着铜锣,从大门口快步进来,跪到李四儿的跟前,嚷嚷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贵府佟佳老爷,讳玉柱,高中顺天府院试第一名案首,京报连登黄甲 李四儿这才算是回了神,咧嘴大笑,连声道:“赏他,重重的赏他。” 官差一拨接着一拨的来,府里早就备好了的赏银,十两一个,一对接着一对的赏了出去。 门房上的人,也已经把几大箩筐铜钱,搬了出来,堆到府门前的台阶上,大把大把的往外撒。 整个府门前,鞭炮声,锣鼓声,恭贺声,谢赏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欢声笑语。 这时,玉柱也已经得到了消息。赏了报信的吴江和吴盛之后,玉柱并没有显出特别的高兴,反而坐到书桌前,犯起了嘀咕。 顺天府的提学御史张斌,不可能不知道玉柱的底细。毕竟,试卷上的祖孙三代履历,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读书有功名,牵扯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个读书人特别喜欢聚众闹事的时代,院试主考官胆敢录取豪门子弟为第一名,冒的可是杀头的风险! 那么,问题来了,张斌为何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将玉柱取作院试的案首呢? 思来想去,玉柱只想出了一个理由,他是旗人,又才十四岁! 不大的工夫,汤炳派了心腹下人,过来传话。 “年仅14岁的旗人案首,此乃盛世之祥瑞也!” 提学御史张斌,无论和玉柱、汤炳,还是和佟家,没有丝毫的瓜葛。张斌既然敢这么做,讨好的又是皇帝,必不怕旁人说闲话。 玉柱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姜毕竟还是老得辣,汤炳只怕是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特意收他做徒弟的吧? 乾清宫里。 隆科多禀完了差事,连茶都没喝半口,就左顾右盼的坐不住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隆科多居然借口肚子疼要更衣,急冲冲的告了退。 往日里,隆科多只要见了皇帝,三杯茶以内,绝对不肯走。 康熙有些奇怪,梁九功随即派了心腹小太监,就跟在隆科多的屁股后头。 “恭喜三老爷,贺喜三老爷,贵主儿说了,您家小爷玉柱,高中顺天府院试头名案首……” 来报喜讯的,是佟贵妃宫里的小太监,叫小得子。 宫里是什么地方,隆科多就算是再受宠,他的亲随也只能守在宫门外,没办法进来。 为了早点知道好消息,隆科多早早的就安排人,把消息传进佟贵妃宫里,再由佟贵妃的人,转告于他。 说实话,敢这么干的人,也就是隆科多了。换个人,敢明目张胆的勾连宫妃,脑袋早就搬家了。 佟贵妃无子又无宠,看似掌握着宫务,实则是个完全没有前途可言的空架子贵妃罢了。 隆科多不仅不傻,反而捏准了康熙的心思。他是深受皇恩的佟家人,又手握京师的兵权,如果没有污点小辫子可抓,早就倒了台。 只要不是勾结皇子阿哥,笼络朝廷重臣,以隆科多在康熙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再大的事,也都不算个事儿! “哈哈,好小子,好小子,三老爷今儿个高兴,这些就都赏你了。”隆科多摸出一张早就备好的一百两银票,大大方方的全赏给了小得子。 等隆科多装模作样的更衣回来,康熙淡淡的说:“肚子还疼么?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奴才该死。奴才太过溺爱小崽子了,心里和猫抓了似的,急得不行。方才,贵主儿宫里的小太监,告知奴才,奴才的次子玉柱,高中顺天府院试第一名案首。奴才心里一高兴,便赏了他一百两的银票。”隆科多拍袖子跪下,一边重重的磕头,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梁九功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隆科多,心里头却格外的敞亮。 这个隆老三,看似骄横鲁莽,却狡诈如狐。他只怕是想让玉柱,入了万岁爷的眼吧? 康熙知道,今天是顺天府院试的放榜之日。只是,他一向只关注顺天府乡试,而不怎么在意院试。 今日之前,康熙完全不可能知道,隆科多的次子玉柱,居然参加了院试。 现在,隆科多一番说唱念打的表演之后,康熙这才意识到,玉柱居然高中了院试的案首。 此前,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或者是殿试,考官们担心掉脑袋,从来不敢把顶级豪门子弟,录在太过于靠前的名次。 “梁九功,派人去顺天府,把今科院试前十的原卷,都给朕拿来。”康熙显然起了疑心。 康熙对佟家简直是了如指掌,佟国纲和佟国维的儿孙们,就没有一个会读书的。 就说隆科多的嫡长子岳兴阿吧,号称很有才华,却连个生员都是屡试不中。并且,他还拉不动一石弓,属于典型的旗下废物。 第二十四章 康熙的大动作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顺天府今科院试前十名的原卷,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其中,第一份,就是玉柱的考卷。 梁九功将玉柱的试卷,按照先后次序,逐一摊开在了康熙的眼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乾清宫里的气氛逐渐变冷。 垂首立在下头的隆科多,也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了。他听汤炳说过,玉柱取生员,如探囊取物,这才敢在康熙的跟前演戏。 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啊,隆科多已有悔意。 “魏珠,你去内阁传朕口谕,叫新选的那十个内阁中书过来。”康熙冷冷的说,“你听好了,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小心你的狗头。” “嗻。”魏珠领旨之后,特意点了几个梁九功的徒子徒孙,领着他们去内阁传旨。 梁九功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魏珠是副总管,两人一向是面和心不和,没少给对方捅黑刀。 性命攸关,魏珠怕给梁九功阴了,故意拉着梁九功的几个心腹下水,要死大家一起死。 十名内阁中书来后,康熙命人给他们拿来纸笔,让他们把十份院试的试卷,除了祖孙三代履历之外,重新誊抄了一遍。 紧接着,康熙又命梁九功和魏珠,带着誊抄好的卷子去南书房,让那些汉臣大儒们,排出名次。 隆科多惊出了一身冷汗,有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么? 事到如今,没啥可说的,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等南书房的儒臣们阅卷完毕,并排出名次,弥封之后递到御前。 康熙看了看名次的顺序,又看了看隆科多,面无表情的说:“跪安吧。” “奴才告退。”隆科多拍袖子跪下磕头之后,倒退了十几步,快到门边时,才转身离开。 直到出宫门的时候,隆科多也没闹明白,皇帝究竟是个啥意思? 用罢晚膳,隆科多忍不住和玉柱说了这事。末了,隆科多说:“我原打量着,只是让你入了皇上的眼,别在会试的时候,让那起子心眼窄的汉臣考官们,给黜落了。” “最近,你玛法已经松了口。若是你考中进士,哪怕仅仅是个同进士出身,也让你母子同回佟家。”隆科多的确是一片爱子之心,“只要正式进了佟家,就算是皇子阿哥,也不敢随意的折辱你。” “多谢阿玛栽培。”玉柱喊过无数次阿玛,唯独这一次,喊得最是心甘情愿。 “你我骨肉至亲,何须多言?”隆科多的心,早就偏向了玉柱,岳兴阿那个嫡长子已经被忘到了脑后。 玉柱心里明白,佟国维以前不让李四儿和他回佟家,那是因为,他母子二人给佟家的名声抹了黑,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现在,佟国维之所以松了口,原因很简单,如果玉柱考中进士,就有了极大的投资价值。 佟国维已经老了,他的八个儿子里头,只有隆科多有出息。佟国维这一支的孙子辈里,除了玉柱之外,都是纨绔中的纨绔。 佟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了,孙子辈里若是无人撑起门户,迟早要家道败落。 大家族的家长,必须考虑家族的未来! 第二天,玉柱带着礼物,去拜谢提学御史张斌。果然不出汤炳所料,张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四九城里权贵多如牛毛。顺天府的学官向来是不好当的,很容易就惹来非议,导致掉脑袋。 不来拜谢,那是玉柱不懂规矩。来了,张斌不见,玉柱的礼数已经到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玉柱转道去了汤府,汤炳正好休沐在家,师徒二人见面之后,相视一笑。 汤炳笑道:“按例,顺天府院试的案首,只要过了府学岁考,乡试概不黜落。嘿嘿,老夫提前恭喜举人老爷了。” 玉柱早知道这个旧例,只是故意装傻,红着小脸不说话。 “老师,张提学怎如此大胆?”玉柱把担忧的事儿说了。 汤炳捋须一笑,小声道:“张斌的官运也不好,他是在赌祥瑞。”点到为止,并不细说。 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朝堂之上,举目望去,皆乃今上简拔之臣。随之而来的是,皇帝越来越乾纲独断,也越来越喜欢听好话了。 到了如今,各地督抚纷纷公开造假报祥瑞。偏偏,皇帝就爱听这些,屡有重赏。 只是,议论君父,非人臣所应为,汤炳不敢明言罢了。 汤炳谨慎,玉柱也很是沉得住气。他压根就没有说,康熙让南书房的大儒们,重新阅卷排名次的事。 成大事者,必须管得住嘴巴,少说多听。 当今之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汤炳心里高兴,师徒相谈甚欢,就留了玉柱用午膳。 士大夫之家,食无语,筷无声,嘴不响,乃是基本礼仪,勿须多言。 膳罢,漱口擦手之后,汤炳端起香茗,略饮一口,笑着说:“你既为案首禀生,老夫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教你了。不过,老夫的师弟,现任提督江南学政的何子昌,于科举之道,确有独到见解。老夫打算修书一封,你带去找他,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长长见识,如何?” 这是完全没有见外了。 汤炳既然真的把玉柱当成自己人看待,玉柱自然不会拂逆好意,当即大礼谢了师恩。 “今年是乡试年,你只须赶在府学岁考之前回来即可,千万别耽误了秋闱。”汤炳心细,再三提醒玉柱,别忘记了大事。 和院试不同,乡试考的主要是眼界。继续闷头苦学,已经不能适应形势了。 汤炳觉得,虽说乡试不黜落院试的案首,但是,事无绝对。若是玉柱考砸了,也不是没有落榜的可能性。 让玉柱马放南山的等着乡试中榜,绝对不是汤炳的风格。 江南省,乃是国朝文盛之地。汤炳让玉柱去那里求学,目的就是想告诉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得骄傲自满。 外出求学,乃是正经大事,李四儿即使再舍不得儿子,也只得含泪同意了。 第二十五章 七阿哥请客 “小厮,管事,长随,护院,都必须带去。”李四儿担心儿子吃苦,身边无人使唤,不顾玉柱的反对,楞是强行做了主。 “刘嬷嬷,你记得提醒我,找老爷要老太爷的名帖。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宁可放着不用,也总比事到临头的抓瞎好。”李四儿考虑得十分周到,连佟国维的名头都敢借用。 “跟去的丫头嘛,就不能太多了,顶多两个。”李四儿琢磨来琢磨去,终究还是担心,去了外头的丫头胆子变大,要爬床。 玉柱还小,远没到拥美高卧的年纪,李四儿的安排,他听着就是了。总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吵闹不休吧? 一连几天,府里被搅得人仰马翻,大家都在李四儿的驱使下,积极收拾玉柱出门的东西。 经过李四儿慎重的考虑,跟着玉柱一起下江南的丫头,定为寒霜和寒雪。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丫头,并不是最漂亮的,爬床的心思也不明显,而且也是伺候惯了的贴身丫头。 消息传开之后,林燕儿整个的蔫了。她一向自负美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谁曾想,男人压根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自从进府之后,没办法出二门的林燕儿,就和林家失去了联系。 林燕儿不傻,林家一直想巴结上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给她递信呢? 只怕是,林家派来递信的人,没办法进大门吧? 还真叫林燕儿猜对了! 刘嬷嬷知道内外互通消息的厉害,故意卡死了二门,叫外头的人,摸不清楚二门里的情况。 玉柱望着桌面的请帖,心说,七阿哥还真的是言而有信。 说实话,如果不是贝勒府派人送来了请帖,玉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七阿哥赏的面子足够大,玉柱必须得去,不去就是冤枉得罪人了。 只是,七阿哥府上请客,老九,老十,老十四,恐怕也要去吧? 地位太低,令人十分的头疼。玉柱即使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到时候,注定有打不完的千,请不完的安。 下午,孙承运来了,他拿出七阿哥发给他的请帖,笑嘻嘻的说:“哥哥我是沾了你的光。” 玉柱一看就明白了,七阿哥这是担心他没熟人,故意让孙承运去陪他的。 “……到时候,你若是当上禀生,便来我府上吃酒耍子。” 这是七阿哥的原话,他不仅说到做到了,还考虑到了玉柱的尴尬处境,连陪客都拉来了,实在是周到妥贴之极。 七阿哥天生残疾,玉柱是个低贱的外室子,这就有了同病相怜的基础。 另外,头名案首禀生,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不下苦功夫,没有毅力和恒心,文学水平不够,肯定不可能到这个地步的。 七阿哥哪怕是同病相怜,有些怜惜玉柱,也不想抬举一无是处的旗下纨绔子弟。 玉柱没有在县学、府学或是书院里读过书,自然也就没有同窗了。 不然的话,他高中头名案首之后,同窗们必定会登门道贺,哪里还能如此的清静自在? 孙承运虽无官职,却有一等男的爵位在身,又是待婚状态的和硕额附,他的小日子比一般无爵的宗室觉罗,强多了。 孙承运是个聪明人,他主动放下架子,利用上层关系网,和赵东河一起做生意,每年也有近千两银子的进项。 空架子身份,又不能当饭吃,何必穷摆谱呢? 目前,九成九以上的红带子觉罗,并无任何爵位。他们只能靠着屈指可数的一点口粮银,勉强度日。 而且,黄带子宗室,绝大部分也无爵位。他们既不会读书,又不擅弓马,还不能经商做生意,日子自然过得苦哈哈的。 在这四九城里,除了隆科多这种超级实权派之外,大多数宗室、觉罗和官宦之家,如果每年多个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就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玉柱知道,孙承运当初不惜折节下交,看中的就是,隆科多所掌握的大实权,可以换很多钱。 有权,才有钱花,乃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不夸张的说,玉柱过的日子,比很多的亲王府,还要滋润得多。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夸张的说法。一般情况下,不贪不占的知府,光是各种默认的陋规银收上来,一年至少也有万两雪花银。 这就是当官拿实权的魅力所在,不怪人人都想往上爬! “弟弟,你放心吧,去了七阿哥府上,我和你寸步不离,绝不会眼瞧着你让人给欺负了。”孙承运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和高情商的家伙,在一起相处,就是觉得令人觉得舒坦。 孙承运左顾右盼,却没见赵东河送的美人儿,就有些好奇的说:“林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大,我只是跟着赵东河吃了一小口而已,每年也有千两银子的进帐。” 这个孙承运啊,连他屋里的事也想问。玉柱有些头疼,只得无奈的说:“我才十四岁而已,远不到纳通房的时候。再说了,林家的生意再大,和我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你只要宠着那个小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自动堆满了你的屋子。”孙承运叹了口气说,“我若是你啊,早就好好的疼她了。” 玉柱听明白了,一定是林家的当家人,进不了这座府门,便绕着弯子给孙承运塞了好处,让他帮着说好话。 “你看着我干嘛?我不过是拿了五百两银子,帮着递几句话而已。你屋里的事,该怎么处置,哪里轮得到我来多嘴多舌?”孙承运大咧咧的把底细都漏了,玉柱反而不好说啥了。 玉柱觉得孙承运是个可交的酒肉朋友,担心他乱收银子将来容易惹祸,便笑着提点他:“林家的生意再大,那也是林家的,咱们能分多少?你我自己的生意,才能赚到大钱。” 孙承运陡然精神一振,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他就格外的关心。 玉柱琢磨了很久,隆科多和李四儿收来的钱,大多不干净,非长久之计。 他是个要做官,而且是要做大官的人,自然不方便和贱商的生意扯上瓜葛。这年头,一般的小生意倒也罢了,若是生意的规模做大了,难免会惹来权贵们的垂涎。 孙承运是个为了钱可以不要面子的家伙,他不仅有一等男的爵位,又是和硕额附,身份地位也都够格了。 客观的说,和硕悫靖公主没有去抚蒙,而是直接在京城里,指婚给了孙承运,已经很能说明康熙对她的宠爱程度了。除了混帐十阿哥之外,哪怕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也没人敢公开折辱孙承运。 原本只是酒肉朋友的孙承运,因为身份地位十分合适,也就成了玉柱在生意场上的绝佳白手套。 有重大利益互补关系的朋友,比叔叔、舅舅这一类的亲戚关系,还要可靠得多,这是玉柱一直以来的观点。 第二十六章 七贝勒府 “林燕儿,我有大用,但不是现在。你甭管了。” 可一不可再,玉柱提前给孙承运,打了预防针。 孙承运笑嘻嘻的说:“咱可事先说好了,林家的银子多,不收不合适。只是,我就不到你这里来鸹噪了。” 既然是合作关系,孙承运又不是玉柱的家下奴仆,只要不坏了底线,玉柱也都是可以包容的。 若说现在民间什么生意最赚钱,除了开钱庄、经办盐茶粮食之外,就非棉花、棉布和钟、表、千里镜、西洋参等西洋奢侈品莫属了。xièwèn 林家能够发家,靠的就是口外的盐茶皮货贸易。虽然路途遥远,还不怎么安全,却有几十倍的暴利。 佟家的门生、故吏和旗下包衣们,遍及全国,占据着各个要津,玉柱可以利用的经商资源,海了去了。 守着巨大关系网的宝山,却只知道收贿赂捞黑钱,隆科多和李四儿都是没有财商的家伙。 孙承运不懂经商,却知道一个道理,玉柱背靠着隆科多和佟家,做啥生意都大有可为。他就跟着出出面,跑跑腿,数数银子得了,百事不需要操心。 就算是孙承运懂得做生意,他也必须装不懂。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当家做主之人,只能有一个。 “做生意捞银子的事,不急。我琢磨着,两条道任你选,一是只吃干股,每年拿固定的数目,不得眼红我赚了多少银子。另一个是,你也投钱进来,咱们亲兄弟明算帐,投多少银子,就按多少比例分红,童叟无欺。” 涉及到做买卖赚钱的事,必须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前头,免得赚钱不成,反变仇人。 孙承运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是跟赵东河合伙,我肯定只吃干股。既然是你挑头嘛,那好,我出一万两,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底,不能再多了。” 玉柱望着孙承运,奇怪的问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做买卖?难道不怕赔个底儿掉? 孙承运哈哈一笑,说:“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告诉我,跟着你赌一票大的,赢了就一本万利。输了,我就去吃公主的饭去。” 玉柱微微一笑,孙承运的确是个通透人。只要隆科多不垮台,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哪里找补不回来? 孙承运手里的所有活钱,也就一万两银子了,他用所有家当,选了押宝玉柱。 七阿哥福晋小生辰的这天,孙承运早早的就来了,他要和玉柱一起登门道贺。 那天,孙承运赌命式的押了宝之后,玉柱就在前院选了一间客房,作为他的临时歇脚之处。 孙承运就坐进了那间客房里,一边吃茶,一边等玉柱从二门里出来。 登堂入室,这是格外与众不同的待遇,孙承运和玉柱的关系,更近了好几层。 按照玉柱的理解,选买卖上的合伙人,比选老婆还要费劲。用钱投票,比所谓的亲戚关系,强出太多了。 客观的说,敢于押宝的孙承运,值得玉柱的尊重。 堂堂和硕额附,一等男爵,竟然放低了身段,主动和一个禀生交好。这本身就说明,人家特别看好玉柱将来的前程。 从小到大,玉柱就没有一个有资格登堂入室的朋友。无论是隆科多,还是李四儿,都没说啥,只管听之任之。 喝了两盏茶后,孙承运突然说:“肚子饿了,有早膳吃么?” 在一旁伺候着的大管事胡彪,差点没昏倒过去,就算是请客吃饭,也没有请吃早膳的道理啊? 得,玉柱吩咐过,只要孙承运来了,务必像自家大爷一样的招待好,胡彪只得去张罗了早膳。 以前,挂职到粤西地区当科技副县长之后,玉柱就爱上了广式早茶。 “饮咗茶未呀?”是广东人打招呼的口头禅,玉柱至今都觉得格外的亲切。 现在,府里的厨下,早知道玉柱的习惯,早膳一向准备的琳琅满目。诸如,豉汁蒸凤爪,虾饺,百合酱猪蹄筋,奶黄包等等之类的早茶吃食,足有几十个品种之多。 孙承运一边吃,一边赞,吃完之后,还大发牢骚,“每样就一点点,吃的不过瘾。” 胡彪暗暗翻白眼,怎么说呢,这位和硕额附,已经完全没把他自己当外人了。 玉柱从李四儿那里请安出来,听说孙承运在前院蹭了一顿早膳,他不由笑了。 自来熟,且随遇而安,这样的性子,其实挺好的。 在这四九城里,皇子阿哥、宗室觉罗和公侯伯爵,几乎是遍地走的状况之下,如果自己想不开,那就甭活了。 玉柱没有登门拜访皇子阿哥的经验,孙承运却是个门儿清。 他斜歪在炕上,一边剔牙,一边说:“去七阿哥府上,只要晚了时辰,就得在后头排着队。没办法,谁叫咱就这个地位呢?所以啊,咱们得早点去,免得在胡同里排着队死等,还要随时准备给人让道,那也忒别扭了。” 看看,经验多丰富呐,玉柱越发觉得孙承运,是个妙人儿! 孙承运特意来这么早,还带来了一等男爵的小半副卤簿仪仗,就是不想让玉柱坐着九门提督徽记的马车,去七阿哥那里。 七阿哥虽说和皇位已经无缘,玉柱这个外室子没啥可忌讳的,隆科多却必须避嫌。 尽管隆科多已经说了,和天生残疾的七阿哥交往,并不需要担心犯了皇上的忌,但玉柱还是要领孙承运的这份人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把你装在心里头,处处替你打算,说明了人家对你的看重。 玉柱出府门之后,就坐进了孙承运的车里,两人一起直奔七阿哥的府上。 车上,孙承运惟恐玉柱不明底细,不厌其烦的介绍了七阿哥的情况。 七阿哥胤佑,生于康熙十九年七月,今年是康熙四十四年,也就是说,七阿哥已经二十五岁了。 康熙最后一次亲征噶尔丹时,七阿哥胤佑统率镶黄旗大营,并立下大功,便被晋封为贝勒。 孙承运笑着说:“皇上对七阿哥很是信任,经常安排他去边境地区办差,而且,七阿哥一直都是镶白旗满洲都统兼佐领。” 京城附近的兵权,最重的是步军统领衙门,其次是丰台大营,接下来,就是各旗的满洲都统了。 除了太子胤礽的心腹托合齐,曾经做过九门提督之外,别的皇子阿哥之中,也就七阿哥胤佑掌握了一定的兵权。 由此可见,康熙对七阿哥是放心的! 第二十七章 自己人 照例,豪门宴宾客的时候,越是地位高的权贵,越会晚到。 玉柱他们到胡同口的时候,来的人还不多,马车很顺利的就到了贝勒府的门前。 通禀过后,就见门房里出来一个青年太监,他快步跑了过来,哈腰打千下去,“小的秦顺,请两位爷大安。” 孙承运一听是秦顺来了,不由大吃了一惊,七阿哥身边最得势的首领太监,好象就叫秦顺吧? 见孙承运有些走神,秦顺又一直摆着打千请安的姿势,玉柱连忙扯了扯孙承运的胳膊。 孙承运恍过神,赶紧出手,亲自搀起了秦顺,堆着笑脸,说:“哎哟,秦大人太过多礼了,兄弟我实在是不敢当呐。改日,一定在醉仙楼摆一桌上等的席面儿,兄弟我和玉柱一起作陪,还请秦大人拨冗赏个脸,可成?” 玉柱暗暗点头,孙承运的交际能力,可不是吹的。那真的是,西瓜掉进了油锅里,滑不溜手。 和电视剧里的戏说不同,若是孙承运大咧咧的称呼秦顺为秦公公,那肯定是往死里得罪了秦顺。 宫里宫外,只要是得脸的太监,都非常忌讳“公公”这个侮辱性极强的称呼。 叫一声秦公公,就等于是当面骂秦顺,你个没卵子的阉货! 秦顺深深的看了眼孙承运,陪着笑脸说:“您和玉二爷一起请客,小的哪怕再忙,也得去讨杯酒吃。” 孙承运一听就明白了,秦顺的主子七阿哥,很是看得起玉柱,他孙某人不过是个附带的添头罢了。 在这四九城里,大家的口舌都非常利索,偶遇性的打招呼,往往都是满嘴跑马式的假客套。比如说,回头请您家去吃酒,过几日醉仙楼摆一桌等等,都是不能当真的客气话罢了。 诚心想请客,就应该像孙承运这样,说清楚地点和陪客,时间由秦顺去定。 贝勒府占地极广,若是就这么走进去,怕是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在秦顺的指引下,孙承运的马车,从拆了门槛条的贝勒府偏门驶入,直到前院的外书房院门前,才停下来。 坐在车辕上的秦顺,跳下马车,站在车边,亲自搭手,想搀扶孙承运和玉柱下来。 孙承运哪有这么不懂事,他赶忙摆着手说:“不敢当,不敢当,自己来,自己来。”说罢,扶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 玉柱不过是个禀生罢了,更不可能使唤贝勒府的首领太监,他特意从马车的另一侧,爬下了车。 秦顺暗暗点头,两个人都是懂礼数知分寸的人,不是骄横跋扈的猖狂之辈。 外书房门前,七阿哥胤佑站在阶下,笑吟吟的望着走过来的客人。 上位者,居然下阶相迎,这是极大的礼遇! 孙承运和玉柱都不是没眼色的蠢货,他们赶紧快走几步,并肩扎下千去。 “请七爷大安!” “起吧。”七阿哥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笑眯眯的说,“汗阿玛前几日赏的吓煞人香,也就是碧螺春,已经给你们备好了。” 得,主人如此的厚待,客人还能说啥呢? 孙承运和玉柱,落后半步,随在七阿哥身后,就进了外书房。 在这个时代,一般性质的会客,都在东西两个花厅里。在贝勒府的外书房待客,本身就说明了,主人家对客人的看重。 分宾主落座之后,下人上了茶,七阿哥率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着打趣说:“我是请你们品茶的,可不是端茶送客哦。” 孙承运没读什么书,文化素质不行,现在也不怎么流行端茶送客的规矩,他只得闭嘴不言了。 玉柱饱读四书五经和经史子集,装了一肚子的典故,他自然知道,“端茶送客”之俗始于宋朝。 “呵呵,七爷说笑了。若是七爷端茶不饮,那学生和伯清兄,就只能马上告辞了。”玉柱谈笑风生的解释了端茶送客的作法和由来,末了,居然调侃了七阿哥,“听说,七爷府上的厨子很不错,有几十样拿手菜式。咱们连饭都没吃上,就灰溜溜的走了,岂不是亏大发了么?” 玉柱心里明白,七阿哥如此的礼遇他们,如果还死守着礼仪规矩,那种交往实在是无趣儿。 人际交往之中,第一次见面的眼缘,尤其重要。一般来说,第一眼就厌恶的人,以后也不太可能交成密友。 很早以前,七阿哥就已经知道了,他和大位无缘,也压根就没有夺嫡抢皇位的歪心思。 出身卑微,天生残疾,而且,母族和妻族都完全没有实力挺他,七阿哥拿什么去争皇位? 八阿哥至今无子,却依然独宠八福晋,连个侍妾都不敢纳。不就是因为,八阿哥的母族完全指望不上,八福晋的郭罗玛法却是老安亲王岳乐么? 七阿哥没啥想头,纯粹是看玉柱很顺眼,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玉柱的自身条件不错,长得异常之俊秀,又饱读经书,自有一股温润儒雅之气,令人平添几分好感。 更重要的是,玉柱是个真有学问的神童。他年仅十四岁而已,就靠自己的真本事,居然考中了顺天府院试的案首,令人不得不佩服。 你有实力,别人才会真正的看得起你! 时间尚早,七阿哥和玉柱谈今说古,很多观点不谋而合,聊得异常之尽兴。 “来人,去叫世子来。”七阿哥一时兴起,索性命人把爱若珍宝的弘曙叫来。 等弘曙到了后,孙承运定神一看,赫然发现,玉柱和弘曙的相貌,明显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两人都有一双漂亮的凤眼。 作父母的,都喜欢显摆儿子的与众不同,七阿哥饶有兴致的说:“倒也读了一点点书。” 当弘曙奶声奶气的完整背下《千字文》之后,孙承运看了看玉柱,哪里还不明白呢? 难怪七阿哥如此厚待玉柱,这不就是出身上的同病相怜,以及爱乌及屋嘛? 玉柱不知道弘曙的底细,交游广泛的孙承运,却很清楚。 弘曙今年刚满六岁,其生母是,七阿哥最偏宠的侧福晋那拉氏。那拉氏的阿玛,六品牧长韩楚翰,和孙承运也算是老熟人了。 韩楚翰管着皇家的牧场,他的官位不高,胆子却不小。仗着七阿哥的势,韩楚翰经常用病死的名义,私下里把宝马拿出来卖了。 到目前为止,孙承运从他手上,已经得了好几匹宝马,再又转卖了出去,暗中赚了一些零花钱。xしewen 弘曙的露面,显然意味着,七阿哥对玉柱的高度认可,已经把他看作是自己人了。 第二十八章 世子之师 按制,已经分府封爵的皇子阿哥们,在不办差的时候,都得去上书房读书半日,下午才能出来。 但是,皇孙们就不同了。除了皇太子的庶长子弘皙,由康熙亲自教导多年之外,其余的皇孙们就都放任自流,各人顾各人了。 原本,按照七阿哥的本意,是想等玉柱乡试中举之后,让弘曙拜玉柱为师。 可是,弘曙却摇着头说:“两榜皆未中,何以为师?”言外之意,玉柱暂时没资格做他的老师。 科场之上,甲榜公布殿试进士名单,乙榜公布乡试举子名单,这就是两榜进士的由来。 玉柱压根就没想过,要去做弘曙的老师。他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小屁孩读书习字? 七阿哥斥道:“胡说。你何德何能,竟敢瞧不起顺天府院试案首?” 弘曙不敢争辩,可是,暗中翻着白眼的样子,显然是不服气的。 “稚子之言,甚是可笑,贤弟莫要责怪。”七阿哥这一声贤弟,就等于是公开承认了孝懿仁皇后的养母身份。 当初,庶妃戴佳氏生七阿哥之时,身份太过于低微,不能亲自抚养皇子。所以,康熙便把七阿哥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过一段时间。 与之类似,德妃乌雅氏生下四阿哥的时候,仅仅是个卑贱的宫女罢了。四阿哥从小就在承乾宫里长大,由孝懿仁皇后抚养到了十一岁,才搬去阿哥所里。 正因为养母的这一层关系,四阿哥一直亲热的把隆科多喊作舅舅。 早就崩逝的孝懿仁皇后,姓佟佳氏,她是玉柱嫡亲的姑母,又是四阿哥和七阿哥的养母。所以,七阿哥叫玉柱一声贤弟,完全说得过去。 秦顺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并不敢多嘴多舌,他的心里却一片敞亮。自从,他被内务府分派到七阿哥的身边,就从来没有听主子提起过养母的事。 七阿哥格外看重玉柱,才承认了从养母这边算起的亲戚关系,而不是相反。 贝勒府设宴,皇子阿哥和王公贵族们,纷至沓来。 七阿哥出去会客的时候,特意吩咐秦顺:“小心伺候着。”抬脚便走了。 秦顺凑到玉柱的跟前,哈着腰,谄媚的说:“二爷,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 玉柱微微一笑,从袖口摸出早就备好的银票,塞进秦顺的手里,“拿去赏给底下人吧。” 秦顺的眼尖,只看票面颜色,就知道,这是一百两的大手笔。 七阿哥把玉柱当弟弟看,玉柱不仅没有端起主子的架子,而且出手异常之大方。 秦顺出身于内务府,见识过不少大太监和高官贵族的潮起潮落,他自然心中有数,玉柱这种宠辱不惊的好性子,将来的前程绝对小不了。 “二爷,若是闷了,奴才领您去小花园里瞧瞧去?”秦顺陪着笑脸出主意,诚心讨好玉柱。 玉柱摇了摇头,笑着说:“若有好点心,就端上来吧。一边吃茶,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书,快活的很。” 今天的七贝勒府里,皇子阿哥、亲王郡王们,多的数不过来。甚至,太子都可能登门来贺。 玉柱若是离开了此地,光是打千和请安,就不知道要折腾多少次,他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秦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乱出主意,他看出玉柱的担忧,便哈下腰,陪着笑脸说:“小花园里,从来不招待外客,都是府上的自己人。” 玉柱心里有些奇怪,就算小花园里游玩的都是七贝勒府里的自己人,还有男女大防在呐。 万一,冲撞了七贝勒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或是侍妾,那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说得清楚么? 见玉柱颇有些迟疑,秦顺不由暗暗点头,是个知礼懂事的。 秦顺笑道:“今儿个府里待客,咱们主子爷早早吩咐了下来,各安其位,不得擅动。” 玉柱听懂了,今天人多嘴杂,七阿哥府里的女人,都不可能出头露脸,以免惹出说不清楚的丑闻。 “你看呢?”玉柱初次参与豪门盛宴,不敢造次,就转头问孙承运。 孙承运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此地甚是暖和,外头冷得很。” 他才不傻,秦顺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他们去小花园,其中若是没有猫腻,他把孙字倒着写。 秦顺暗暗叫苦不迭。侧福晋那拉氏,也就是世子弘曙的生母,听说玉柱长得格外俊美,又颇有才学,有心把她娘家嫡亲的妹妹,许给玉柱。 侧福晋那拉氏的嫡妹,年方十二岁,将来肯定要参与宫里的选秀女。只是,那拉氏琢磨着,想让七阿哥提前讨了皇上的旨意,给她的亲妹妹指一门合适的婚事。 照道理说,那拉氏的私下算计,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七阿哥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以前从未开口求过什么,类似这种无关皇权的体面和恩典,皇上极有可能就赏给了七阿哥。 玉柱的生母李四儿,出身很不好,名声也很臭。 但是,在父系社会之中,男人的地位显然更加的重要。玉柱的阿玛是权势滔天的九门提督隆科多,他的玛法是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佟国维。 典型的门不当,户不对,玉柱怎么可能看上那拉氏的妹妹呢? 只是,那拉氏极得七阿哥的喜爱,又是世子弘曙之母,秦顺压根就得罪不起。 秦顺明知此事不可能成,只是想把玉柱引去小花园,和侧福晋的妹妹见上一面,不管成不成,也就算是在那拉氏那里交了差。乐文小说网 谁曾想,玉柱格外的谨慎,半步也不肯逾越,这就让秦顺异常之头疼了。 七阿哥一直是个孤臣,和谁都不近,皇上也不猜忌他,放心的给了他一定的兵权。 在这四九城里,有一定的兵权,就注定不可能缺少拉拢之人。 八阿哥早早的就来了,他的死党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都一起跟着来捧场。 兄弟几个坐在西花厅里,一边吃茶,一边闲聊,七阿哥打横坐着相陪。 “七哥,我听说,你今天请了玉柱过来?”十阿哥接了八阿哥的眼色,冷不丁的把话题引到了玉柱的身上。 第二十九章 孤是胤礽 七阿哥心里明白,府里的奴才之中,既有皇上的眼线,也有各个兄弟安插进来的钉子。 他的贝勒府里,就像是筛子一般,四面透风,根本就藏不住事儿。 不过,七阿哥无心皇位。明知道府里耳目众多,他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听之任之。 让皇上不放心了,七阿哥手里的实权,马上就会被拿掉。叫兄弟们惦记上了,将来,他们中的某一个登上了皇位,不怕秋后算帐么? “弘曙性子跳脱,硬逼着才能读书。玉柱的书读得很好,又是院试的案首,我就托了他,帮着我教导弘曙读书。”七阿哥不动声色的推到了儿子的身上,并不想叫玉柱出来露面。 十阿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玉柱,搭上隆科多的线,七阿哥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呢? 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佟国维,是公开的八阿哥党,支持八阿哥可谓是不遗余力,劳苦功高。 隆科多却始终保持中立,除了和大阿哥略有交往之外,表面上和任何一个皇子阿哥都不亲近。 明眼人都知道,这显然是佟家玩的两手策略。佟国维或是隆科多,不论谁站错了队,都仅仅是罪及个人,不至于拖垮整个佟家。 在八爷党中,莽撞的十阿哥一向是开路先锋。他叫七阿哥不动声色的给噎住了,九阿哥便微微一笑,说:“今儿个,是七嫂的生辰,即使是用功读书,也不急在一时吧?我有些日子没见弘曙了,怪想他的。” 不愧是毒蛇老九,一下子就打到了七寸上,弘曙都来了,玉柱敢不露面? 更何况,哥几个又不是要阴了玉柱,而是和他亲近,大家交个好朋友嘛。 七阿哥淡然一笑,扬声道:“来人,去叫弘曙过来拜见几位叔父。” 老九提及弘曙,七阿哥就只叫弘曙过来。毕竟,叔父想侄儿,天经地义,无可非议。 但是,七阿哥不想让玉柱被狼崽子们缠上了,故意忽略了他。 见七阿哥油盐不进,死活不肯就范,八阿哥也没啥好办法。总不能,公然去抢人吧? 过了一会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先后来了。七阿哥把他们迎进来后,八阿哥他们再也无机会提及玉柱了。 不过,毒蛇老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琢磨着,玉柱总要离开这座贝勒府吧? 今儿个,七阿哥的福晋过小生辰,皇太子胤礽可来可不来,但最终还是来了。 “臣弟胤佑,恭请皇太子殿下大安。” 七阿哥其实不希望太子来。但是,既然太子已经来了,又是君臣有别,他这个主人只得率先跪下请安。 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磨磨蹭蹭的跪得很远,胤礽看了他们,心里就来气。 索额图被饿死在牢中,老八他们在私下里,可没少出力。 搬倒了索额图,就等于是剪除了太子党最重要的羽翼,胤礽岂能不痛? 对于索额图垮台的内幕,别人不清楚,胤礽还能不知道么? 索额图态度嚣张,大肆收受贿赂,并广织党羽,这些都是有的。唯独,他没有谋反之心。 所谓的欲图谋反,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皇上为了打压太子一党,故意扣了个谋反的大帽子,不仅饿死了索额图,还一口气杀了他的六个儿子。 更可恨的是,前任步军统领托合齐,不过是在私下里替胤礽说了几句话公道而已,就被下旨挫骨扬灰。而且,皇帝竟然不许托合齐的家属收敛骨灰下葬。 父子相疑,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 太子今天来七阿哥这里,其实是身边人的建议。索额图等人死后,毓庆宫的实力大减,不可能斗得过皇上,必须要主动示弱。 善待天生残疾的弟弟,这是友爱宽仁的表现。非常时期,胤礽迫于压力,必须来做个样子。 太子来了,所有的皇子阿哥们都觉得很尴尬。面对太子,他们既不能失了君臣之礼,又担心太过于接近,惹来皇上的猜疑,一个个的心里憋得发闷。 胤礽当了三十一年的太子,这些人情世故,岂能不懂? 他稍坐片刻,便站起身,淡淡的说:“你们自便,孤出去透个气。” 太子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七阿哥是主人家,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太子的身后往外走。 胤礽和胤佑,虽是异母兄弟,往日里却没啥交往。胤佑完全不知道太子二哥的喜好,自然不敢随意说话。 此行不过是做个面子而已,胤礽的心情很不好,也没有闲聊的兴致。 结果,兄弟二人,闷着头走了很久,居然来到了外书房的门外。 七阿哥意识到不对,赶紧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一下屋里的玉柱他们,不要说出犯忌讳的私房话。 实际上,玉柱和孙承运,都知道厉害,怎么敢在外头乱说话呢? 胤礽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胤佑,他这个弟弟,天生性格孤僻,从未听说过和谁交好,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闹出了通风报信的戏码。 七阿哥的画蛇添足之举,反而惹出了胤礽的兴致,他抬腿就往外书房里走。 玉柱的一笔字,始终不如人意,他得闲的时候,就喜欢练练字。 胤礽进门的时候,玉柱正在练董其昌的字帖,孙承运则抱着一本彩绘的房中图,舍不得撒手。 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玉柱也没当回事儿,以为是秦顺回来了,依然下笔如飞。 七阿哥方才露了相,现在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免得当面得罪了太子,反而惹了祸。乐文小说网 “你的字,只有其形却无其神,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练了很久的字,只是一直不得法罢了。” 胤礽也非常喜欢董其昌的书法,见猎心喜之下,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指点出声。 玉柱练字的时候,向来专心,尽管听见了胤礽的声音,却依然笔下不停,直到写满了整张纸,才撂下笔。 胤礽穿的是便服,玉柱没认出他来,只当是七阿哥的好朋友,便笑着拱手说:“学生的字,练了很久,却始终无法见人,实在是苦恼至极。还请兄台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太子胤礽六岁进学,董其昌的字,也练了快二十年,已经到了左右都可以开弓的程度。 玉柱的话,正好挠到了太子的痒处,他笑眯眯的说:“董其昌的字帖,光是静心苦练,却是很难学会的。我当初练习的时候,专门在手腕上,悬了两个香囊,囊中装着两只硕大的玉球。” 第三十章 骨头极硬 “兄台的意思,可是,腕力必须足够?”玉柱猛然惊醒,他的年纪尚小,腕力确实不足。难怪练了这么久的字,始终没有很大的长进。 “是的。董草飘逸出尘,出神入化,若是没有足够的腕力,婉转之处,岂能随心所欲?”这是康熙的原话。 只可惜,父子如一人的亲密无间,再也不可能了,胤礽暗暗叹息不止。xièwèn 玉柱是个好学之人,既然偶遇了高手,他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下意识的频频发问。 胤礽从小就没有朋友。他的身边,除了唯命是从的奴才,就是别有心思的臣子,压根就没有平等相交的朋友。 玉柱没有认出太子,把太子当作是七阿哥的朋友,不卑不亢的相待,这极大的引起了太子的兴趣。 “你的字一般,可曾读过书?”胤礽从小叫康熙养出了满身的贵气,发问的态度也是顺理成章的居高临下。 偏偏,玉柱是个十分内敛低调的性子,他只在乎里子,不怎么在意面子。 “学生刚考过顺天府的院试,有幸成为禀生。”玉柱背靠着佟家和隆科多,又刻苦读书科举,他的前途不需要靠任何人的施舍,自然底气十足。 不短的三十多年里,胤礽可谓是阅人无数。此前,他还从未见过,类似玉柱这种骨头极硬的小家伙。 “今年贵庚?”胤礽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居然用上了敬语。 一旁的七阿哥,暗自纳闷。此前的太子爷高傲无比,不管是谁,都是直接问,几岁了? “学生犬马齿十有四岁。”玉柱抬眼看见七阿哥的挤眉弄眼,他略微一想,就知道眼前之人,只怕是胤礽了。 能让七阿哥如此忌惮之人,除了太子之外,还能有谁? 14岁的禀生,又是如此的俊美,还能待在七阿哥的私人书房里。 太子还听说过南书房诸儒臣重新阅卷排名次的事儿,随即知道他是谁了,不由笑了,说:“顺天府旗人院试案首,乡试时照例不黜落。今秋的顺天府乡试乙酉科乙榜,尔必中矣!” 晚年的康熙,猜忌之心,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很可能已经憋出了精神病。 惟恐太子暗中起事,闹出弑父夺位的惨剧,康熙对太子的防范甚严。玉柱曾经听隆科多说过,皇帝的耳目遍布于整个毓庆宫里,就连太子在殿内放了几个响屁,都很可能是了如指掌。 父子相疑到了这种程度,不客气的说,被逐步剪除羽翼的太子,已经没几天蹦头了。 玉柱又不傻,他可以和七阿哥相交,但绝不能和太子以及八阿哥他们扯上任何的关系。 “臣孙承运叩见皇太子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孙承运这一拜下去,玉柱当即松了口气,也跟着跪下请安。 孙承运起初没发现太子来了。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太子和玉柱聊得正欢,他也就没敢插话进去,以免惹了祸事。 可是,玉柱一旦和太子扯上关系,那就要大祸临头了。 孙承运看准时机,赶紧凑过去行礼,不仅替玉柱解了围,还把太子很可能的拉拢之语,全都噎了回去。 太子深深的看了眼孙承运,冷冷的说:“你倒是不笨。”语气颇为不善。 七阿哥赶紧打圆场,陪着笑脸说:“眼看要开席了,贱内还等着接您的赏,沾沾喜气呢。” 好不容易把太子哄走了,孙承运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十分后怕的嘟囔道:“可真的是吓死我了。” 玉柱抬手,重重的拍在了孙承运的肩上,笑道:“好哥哥,你是真的疼弟弟我。” 明白人之间,不需要多说废话。孙承运不怕惹祸烧身,也要替玉柱挡灾的惊人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可以肝胆相照的兄弟,往往不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提督江南学政,有两个常驻地,一为句容县,一为江阴县。 江南学政要亲自主持各府县的各种考试,一年里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往来省内各地的路上。 玉柱要去找江南学政何子昌,不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撞,只能事先派人联络上何学政,以便提前知道他的具体行程。 从京城到江南各地,最方便,也是最舒服的一条路,就是在通州登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南行。 目前,虽然不是漕粮北上之时,坐民船南下,依然会有遇阻的可能性。 还是孙承运想得周到,他让亲弟弟孙承思,打着采买大婚物件的名义,利用孙家的官船,送玉柱南下。 照道理说,玉柱应该入顺天府官学读书。可是,隆科多是什么人? 隆科多私下里给顺天府尹打个招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玉柱便不须每天去官学里读书了。 只是,顺天府尹也留了后路,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乡试前的岁考,玉柱必须凭真本事过关,不然的话,就交待不过去了。 汤炳的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学问还是很深的。既然汤炳敢让玉柱南下求学,隆科多还是信得过的。 出发这日,李四儿抱着玉柱哭了很久,死活舍不得撒手。 最后,隆科多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扯住了李四儿,玉柱这才得以顺利的脱身。 隆科多拿出厚厚的一叠书信,硬塞到玉柱的手里,叮嘱说:“这些是你玛法和我的亲笔信,收信人不是咱们佟家的门生,就是亲朋好友。你此去江南,路上若是遇上了难办的麻烦事儿,就只管拿着对应的信,去找这些人。嘿嘿,再大的事儿,他们都会想方设法的帮你平喽。” “我儿,你记住了,咱们佟佳氏一门,宫里有皇上和贵主儿撑腰,宫外有你玛法和阿玛我掌着大实权。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太子胤礽,也不敢让你太过难堪了。”隆科多抬起手腕,在玉柱的肩上,重重的拍了拍。 这普天之下,敢直呼胤礽其名的臣子,除了佟国维,也就是隆科多了。 顶级外戚豪门的霸气,彻底展露无遗! 第三十一章 下江南 胡同里,十几辆马车组成的庞大车队,已经摆开了架式。 儿子第一次出远门,李四儿是万万舍不得的。她执意要送儿子,隆科多实在是拦不住,只得陪着一起送玉柱到了大门外。 李四儿红着眼圈,一边掉眼泪,一边拉住玉柱的手,可怜巴巴的说:“我的儿啊,出门在外,千万要当心安全。在外头,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管是谁惹你了,都暂时别张扬。直接写信回来,让你阿玛狠狠的收拾那些坏东西。” 玉柱知道,李四儿是真心为了他好,才会这么说。 “额涅,您就放心吧,儿子此次南下是去求学,又不是去抢地盘的,轻易不会惹什么事的。再说了,咱们佟家的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只要阿玛好好的,谁敢不给我面子?”玉柱的一番话,逗笑了隆科多。 隆科多心里很是舒坦,便拈须微微一笑,得意的说:“嘿嘿,谁敢欺负我隆科多的儿子,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亲人之间,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玉柱正准备登车之时,忽然听见李四儿喊他,“等一下。” “唉,额涅琢磨着,丫头毕竟是丫头,你身边确实不能没有一个知暖知热的屋里人。喏,带着她一起去南边吧。” 顺着李四儿手指的方向,玉柱赫然看见,比杨幂还要漂亮好几分的林燕儿。 此时的林燕儿,一手提着一只大包袱,正低垂着螓首,乖乖的站在李四儿的身后。 这是闹的哪一出?玉柱有些迷糊了。 实际上,李四儿早就打算安排一名侍寝的通房丫头,跟着玉柱一起南下了。毕竟,玉柱已满十五岁了。 按照旗下人的规矩,男子年满十五岁,长辈就应该安排暖床的屋里人了。 只不过,如果玉柱主动要带上林燕儿的话,李四儿肯定是不可能答应的。 正因为,玉柱没把俊俏之极的林燕儿放在心上,李四儿这才放心的把林燕儿塞进了南下的车队里。 当娘的,真是难。儿子身边没有通房丫头,怕他不通人事,连女人都不会玩。 可是,儿子如果太过贪恋美色,又怕伤了身子,实在是很纠结了。 临别之时,玉柱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个通房丫头,闹得李四儿不痛快,他也就默认了林燕儿跟着一起南下的安排。 十几个带刀护院,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簇拥着玉柱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马车的车厢里,玉柱居中而坐,寒霜和寒雪一起跪在左边,林燕儿则孤零零的待在右边。 “二爷,渴了吧?”寒霜笑眯眯的问玉柱。她知道,玉柱只要在马车里没歇息,一个时辰内,必定要饮热茶。 玉柱点点头,说:“是啊,说了半天的话,还真的是口干舌燥了。” 寒霜从保温的茶壶桶里拿出依旧温热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双手捧到玉柱的手边。 玉柱接过茶盏,小啜了一口。嗯,宫里贵主儿赏的碧螺春,甘甜清香,余味无穷,确实是好茶。乐文小说网 康熙南巡至吴县太湖之际,江苏巡抚宋荦进献地方名茶“吓煞人香”。康熙觉得名字难登大雅之堂,因其产于碧螺峰,外形似青螺,故赐名“碧螺春”。 从此,“碧螺春”成为贡茶,当地官吏每年都会采办朝贡进京。 权摄六宫的佟贵妃,赏了三斤碧螺春给隆科多。隆科多分了二斤给玉柱,他自己只留了一斤,作为待贵客之用。 “二爷,江南好玩么?”寒雪看林燕儿极不顺眼,装作好奇宝宝的样子,实则是故意显摆她和玉柱的亲密关系。 玉柱笑了笑,说:“到了江南,二爷我就把你卖了,换几两银子花。” “哼,二爷您压根就不缺银子花。若是卖了奴婢,大冷的天,谁替您暖床呢?”寒雪知道玉柱和她开玩笑,不仅不怕,还敢反嘴说俏皮话。 玉柱哑然一笑,出身于豪门的他,确实享尽了人上人的大富贵。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冬天,哪怕是屋里烧了热炕,寒雪也会钻到被窝里,替他把被子搞暖和了,再叫他躺进去。 寒霜不动声色的盯着林燕儿的一举一动。天真烂漫的寒雪并不足虑,活像一只小狐狸精的林燕儿,才是心腹之患。 李四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林燕儿是玉柱的屋里人,这就坐实了林燕儿是通房大丫头的身份。 大丫头和通房大丫头,别看都是大丫头,地位却差了很远。 按照旗下人的惯例,男主子屋里的通房大丫头,乃是名正言顺的众丫头之首。 通房大丫头可以名正言顺的钻玉柱的被窝。而普通大丫头们,谁敢乱爬主子的床,笃定会被打个半死,再卖去那种肮脏龌龊之地。 寒霜这个书房婢,原本是玉柱身边的头号大丫头。现在,她的位置被林燕儿给占了,岂能没意见? 玉柱才懒得搭理丫头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呢。他的丫头,他想疼谁就疼谁,不受宠的活该被冷落。 林燕儿长得非常漂亮,她不仅是豪商家的嫡次女,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样出众的女子,搁进了丫头堆里,不遭人的嫉妒,才是咄咄怪事。 自从林燕儿进府之后,玉柱就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从没有去看过她。 怎么说呢,带着特殊目的,主动靠拢过来的女人,哪怕再迷人,玉柱也是懒得去碰她的。 这一次,若不是李四儿硬把林燕儿塞进了队伍里,玉柱早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在城里磨了一个多时辰,车队终于驶到了朝阳门前。 朝阳门,是四九城的东大门,由步军统领衙门属下的城门尉,领兵把守着 城门尉哈香禄,知道了顶头上司家里的车队要出城,赶忙跑来迎接。 “标下哈香禄,请玉二爷大安。”哈香禄快步跑到玉柱的马车前,麻溜的打千请安。 寒霜机灵的撩起车窗侧面的窗帘,让玉柱看得见哈香禄。 “哈大人太客气了,学生不过是个禀生罢了,怎敢受大人您的礼?” 玉柱不是骄横的隆科多,他一贯都是宽和待人的性子,绝不在人前落下话柄。 哈香禄哈着腰,陪着笑脸说:“不瞒玉二爷您说,卑职也算是半个佟家人。论辈份,隆帅应该是卑职的玛法一辈的老祖。” 玉柱心里明白,哈香禄这分明是在胡扯。不过,官场上,认上司为干爹或是干爷爷之类的事儿,层出不穷,也没办法去深究。 “照规矩检查吧。”玉柱不想让哈香禄为难,更不想落下话柄,骄横跋扈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哈香禄又不是傻蛋,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检查佟家的车队。 “检查过了,早检查过了,卑职这就放行。”哈香禄毕恭毕敬的再次打了千,起身后,连连摆手,示意手下的兵卒放行。 就在这时,道旁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狗胆包天的东西,竟敢窝藏朝廷禁物……” 第三十二章 权势的魔力 玉柱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却见,城门洞前,一个身穿锦绸的中年男子,被一名兵丁揪住了衣领,狠狠的扇耳光。 “啪啪啪……”清脆的耳光声,格外的刺耳。 那中年男子别提多狼狈了,他头上的瓜皮帽,掉到了地上,被人一脚踢了出去,一路滚到了街边。 那人身上很值钱的锦绸衣衫,也被兵丁们扯烂了,露出了大片的白肉。 “小人冤枉啊,小人乃是正经的商人,包袱里带的也都是做买卖的银票和散碎银子,哪有违禁之物?”那个中年人挨了打之后,知道大事不妙,慌乱中连连大声喊冤。 “狗东西,窝藏禁物还敢嘴硬,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守门的兵卒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将那商人及其仆人,一起圈在了当中间。 玉柱一看就知道,这属于典型的栽赃陷害。只怕是,那商人包袱里的银票露了底,惹人眼红了吧? 天下之大,不平之事多如牛毛,不可能管得过来的。 玉柱正想吩咐启程,忽然,林燕儿没有任何预兆的扑倒在了他的脚前,死死的抱住他的一条腿,哭着哀求道:“二爷,二爷,求求您了,救救我舅父吧,求您了。” 这是闹的那样? 玉柱略微一想,明白了,这简直是太巧了。谁能料得到,出个城,竟能遇上林燕儿的亲舅舅呢? “我凭什么帮你?”玉柱淡淡的看着林燕儿,并没有马上出手帮她。 林燕儿咬紧银牙,把心一横,索性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只要二爷肯帮奴婢,奴婢一定忠诚不二,任凭驱策。” 玉柱摇了摇头,说:“我身边想效死力的下人,多的是,并不差你一个。” 这是实话实说! 以隆科多和佟家的滔天权势,连汤炳这种典型的汉臣文官都想攀附,更何况别的人呢? 林燕儿也不笨,她马上知道症结所在了,需要女人出力的地方,炕上正合适。 “二爷,奴婢错了。奴婢仗着读了点书,学了点琴棋书画,就变得目中无人了。奴婢发誓,一定好好儿的服侍二爷您。”林燕儿还是未破瓜的美人儿,她能够说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把意思说清楚了。 玉柱不禁微微一笑,这个小女人不算太笨,还知道她自己的本分职责。 “你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也不会惩罚你。只是,会把你退回林家去罢了。”玉柱的一番话,把林燕儿吓得俏面煞白,两股战栗,瑟瑟发抖。 被玉柱就这么退回了林家,等着林燕儿的,必是惨不忍睹的大悲剧。 “奴婢不敢不听二爷的话。”林燕儿又不傻,她乖乖的服了软。 林燕儿即使用脚去思考都知道,利欲熏心的林武,肯定还会把残花败柳的她,转送给别的官员。 “哈大人,那人是我家的人。”玉柱抬手指向了林燕儿舅父的方向。 哈香禄何等机灵,他顺着玉柱的手势一看,随即明白了,不仅当场下令放人,还哈着腰打着千的赔礼道歉。 让林燕儿束手无策的要命大事,玉柱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就解决得很完美了。 这便是权势的魔力! 玉柱见林燕儿眼巴巴的看着他,别提多可怜了,他明白她的心思,别挥了挥手说:“去吧,去见见你舅父。” 林燕儿欢天喜地的走了,寒霜的心里却堵得慌,她自然听得懂林燕儿话里的意思。 从此之后,安心当通房丫头,好好的伺候玉柱,林燕儿这是摆正了她自己的位置。 关键是,玉柱居然答应了她,这就完全坐实了林燕儿是通房大丫头的现实。 林燕儿的亲舅父,叫张胜,在宛平县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商人。 林家的财势,远远超过了张家,两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林燕儿姐妹两个,完全没被林家当回事儿。 林燕儿的亲姐姐,被父亲林武送给了大兴知县赵东河为妾。等而下之,林燕儿竟然也被送给了玉柱,成了低贱的通房大丫头。 这就很让人窝心了! 这么庞大的车队,不可能老堵在朝阳门前,那就太扎眼了。 玉柱吩咐下去,给林燕儿留了辆佟家的马车,就带着人直接去了通州码头。 从朝阳门到通州码头,大约四十里地左右,马车需用时一个半时辰。 玉柱抵达通州码头的时候,孙承运早就到了,他领着弟弟孙承思,快步迎了上来。 孙承运介绍了孙承思后,笑着说:“我弟弟比我聪明多了。你且放心吧,有他这个机灵鬼跟着一起你南下,路上肯定不会闷的。” 玉柱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孙承思,孙承运长得白净,身材修长,而孙承思则是个黑脸汉子。 孙承思倒是个自来熟,他拱手道:“我的话比较多,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玉二爷若是不喜欢鸹噪,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少露面也就是了。” 嘿嘿,这样贬低自己的人,玉柱还是头次见到,不觉对孙承思有了好奇心。 “孙二兄这样直爽的性格,我实在是喜欢得紧,岂有嫌弃之理?”玉柱笑眯眯的说,“若是孙二兄不嫌弃的话,咱们哥俩同一船南下,可好呀?” 孙承思立时喜上眉梢,乐滋滋的说:“那就再好也不过了。家兄的专用官船有两层,底层归我,上层归你,可好哇?” 玉柱欣然点头,路上有个直爽的“话唠”陪着聊天,肯定是可以解闷的。 孙承运给玉柱准备了三条大官船,官船上,竖起了一等男爵的大旗,叫人在很远都可以看得见。 在运河之上,通行的顺序是,先官船,后漕船,再是民用客船,最后才是载货的商船。 人多就是力量大。 玉柱带来的十几辆马车里,装满了他日常所用之物。下人们在大管事胡彪的指挥下,肩挑手抬的将各种物件,依次搬上了船。 物件好办,带刀护院们的高头大马,就有些麻烦了。乐文小说网 不过,心细的孙承运已有准备。他早就雇了一条载粮食的货船,十几匹马正好装得下去。 下人们忙活着搬东西上船,孙承运则把玉柱请进了码头上的茶馆雅间。 第三十三章 争宠 孙承思饮了口茶,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的说:“兄弟你放着恩荫做官的坦途不走,偏走科举入仕的羊肠小道,孙某平生最佩服像你这般有志气的好男儿了。” 玉柱笑了笑,说:“不瞒你说,主要是我还坐得住,也读得进去书。另外,科举入仕,比恩荫爬得更好更快。远的且不说了,就说汉军旗下的年羹尧吧,中进士才不到五年,已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了。” 孙承思频频点头,说:“兄弟你说的有理,非常有道理。” 孙承运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哟,你们既然一见如故,那我岂不成多余的了?” 玉柱抿唇一笑,调侃道:“你们可是亲兄弟呢,恐怕我才是多余的吧?” 三个人一起笑了。 真正的好朋友其实并不需要交往多久,缘分到了,心意自然相通。 等各种杂物都搬上了船后,林燕儿领着她的舅父张胜,来感谢玉柱的救命之恩。 张胜一见玉柱,当即跪下了,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拦都拦不住。 “小人张胜,多谢二爷的救命大恩。小人没读过什么书,是个粗人,就直说了吧。小人虽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贱命一条。但是,只要二爷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胜倒是个耿直的性子,直接把话说得异常直白。 偏偏,玉柱还就喜欢耿直的性子,他笑着摆手道:“快些起来吧,别跪着了。你既然是燕儿的亲舅父,那咱们就不是外人了。以后啊,有啥难办的事儿,尽管来找我。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能帮的忙,我尽量帮。实在帮不了的事儿,也别怨我。” 张胜心下大喜,慌乱之中,又连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小人以后就跟着二爷您了,您说往东,小人绝对不敢朝西。” 一直冷眼旁观的孙承运,看得很清楚,张胜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耿直,依然有着商人式的滑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燕儿既然是玉柱的通房大丫头,她的嫡亲舅父趁机靠拢玉柱,也是人之常情。 玉柱微微一笑,视线掠过低垂着头的林燕儿,张胜的说词,八成是她私下里教的。 这人呐,就怕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既然林燕儿认了命,心甘情愿的跟着玉柱了,玉柱自然也不介意抬举一下张胜。 “你这次出城,有何打算?”玉柱这一发问,林燕儿立时欢喜异常,她抬起头,频频冲张胜使眼色,想要让他顺着竿子往上爬。 谁料,张胜老实的过了头,竟然说了实话。 “回二爷的话,小的打算去扬州和苏州,进一些茶叶、绸缎和棉布之类的货回来。” 张胜虽是商人,却也是比较老实的那一类商人了,也难怪会在朝阳门前,叫守门的兵丁们给盯上了。 “既是顺路,就随我的船一起南下吧。”玉柱想了想,又说,“你雇好的船,就跟在咱们官船的后头。等到了扬州,你再坐自己的船去办事。” 玉柱想得如此周到,张胜自是无话可说,欢喜的谢恩后,就退下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玉柱登船前,孙承运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提醒道:“可千万别错过了今年的秋闱。嘿嘿,十五岁的满洲进士,国朝肇基以来的头一号,可金贵着呢。” 孙承运挤了挤眼,显然是在暗示玉柱,祥瑞之吉兆,可以在康熙那里占到大便宜。 玉柱重重的点头,笑道:“孙兄,你就放心吧,七月中旬我必回。” “一路顺风。” “多保重。” 玉柱和孙承运挥手而别,登船南下。 走进船舱里,玉柱四处转了转,嗯,一等男爵的官船还算是宽敞。整个二层,共有一大四小,五个房间。 最大的舱房,肯定是玉柱的。玉柱吩咐下来,林燕儿、寒霜和寒雪,每人各一个小房间。吴江和吴盛,两人共住一间屋子。 玉柱带来的下人,只有大管事胡彪和几个心腹的带刀护院,住在了一层。楼梯口被严密的把守着,任何人,没有玉柱的召唤,禁止上楼。乐文小说网 其余的长随、带刀护院、丫头和粗使婆子们,在二管事刘武的带领下,都上了后边的几条船。 官船从通州码头启航之后,顺水东进,一路畅通无阻。 沿途遇上的民船或是商船,不须吆喝便主动避让到了一旁,让玉柱所乘坐的官船先走。 玉柱负手立于窗前,见了此情此景,不由轻声一叹,更加坚定了做官的决心。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太平时节,民必怕官。 “二爷,渴了吧?”林燕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磨蹭到了玉柱的身旁,小声问他。 慢了半拍的寒霜,简直快要气炸了。林燕儿这骚蹄子,居然抢了她的份内活计,太欺负人了吧? 玉柱扭头看了眼温柔小意的林燕儿,不由微微一笑,说:“我只饮温茶。” 林燕儿得了玉柱的鼓励,不由士气大振,她快步走到圆桌边,从保暖桶中,拿出了寒霜已经准备好的茶壶。 出于谨慎考虑,林燕儿先倒了一盏,尝了一口,确是温茶,这才重新替玉柱倒了一盏。 林燕儿将茶盏搁到茶盘上,双手捧着茶盘,毕恭毕敬的递到了玉柱的手边。 “二爷,饮几口温茶,润润嗓子吧?” 玉柱接过茶盏,小饮了一口,嗯,林燕儿文诌诌的说法,和寒霜迥然不同。 寒霜虽然聪明,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她上茶的时候,只会干巴巴的说,二爷,茶来了。 嘿嘿,有文化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用晚膳之时,孙承思在下边舱室里拥着美婢喝酒,就不上来了。 玉柱坐着吃饭,寒霜和林燕儿各站一边,抢着替他夹菜。 有竞争,自然是好事,玉柱并不介意身边丫头们的良性争宠行为。 没办法,本就是个没有人权的时代。玉柱的宠爱,无论对于寒霜,还是对林燕儿,都至关重要。 只是,寒霜伺候玉柱的时间颇久,她十分熟悉玉二爷的饮食习惯,每次都夹了他爱吃的菜。 林燕儿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她就很有些吃力了。 玉柱不挑食,他用饭的时候,桌上的菜无论荤素,都会用两筷子。 这么一来,林燕儿暗中观察的时候,就很有些头疼了,她吃不准玉柱爱吃什么菜。 不过,林燕儿很快注意到,寒霜夹的菜,玉柱总会多吃两口。 一顿晚膳用罢,林燕儿夹对菜的次数,有了显著的进步,这就令寒霜更不爽了。 第三十四章 抚筝 玉柱擦过嘴,净过手,端起茶盏,站到窗边,眺望着灯火映照下的大运河两岸。 “二爷,外面风大,披上吧。”寒霜拿来鹤氅,替玉柱披在了肩上。 看见寒霜得意的翘唇朝她示威,林燕儿也不想就这么傻站着,她眼珠一转,便凑到玉柱的身旁,小声说:“二爷,如此良辰美景,岂可无筝?” 美人儿主动想抚筝,玉柱自无不允之理,他点点头,笑道:“那就抚一曲你最拿手的。” 林燕儿不想让玉柱久等,便省了焚香、净手等一整套繁琐的程序。 不大的工夫,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旋律时隐时现,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玉柱没有多少音乐方面的艺术细胞,但是,他依然听得出来,林燕儿确实下过一番苦功夫,弹的真心不错,令人心旷神怡。 林燕儿不仅美得令人心跳,而且会的还不少,若是更乖顺一些,倒是一桩美事儿。 玉柱宠着寒霜,不过是主婢之间的情分罢了,并无男女之情。 林燕儿就不同了,她是李四儿当众亲点的通房大丫头。如果,玉柱不要林燕儿了,她反而不可能有好下场。 玉柱赏完景,听罢曲,又坐回到书桌前,提笔在手,专心致志的练字。 寒霜本是书房婢,她自然要在一旁伺候笔墨。林燕儿是名正言顺的通房大丫头,照顾主子的生活起居,她也责无旁贷。 于是,玉柱的书房里,史无前例的出现了两个女人。 玉柱心里明白,林燕儿这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底线。不过,寒霜迟早要出嫁,林燕儿既然愿意承担起书房婢的职责,也就由她去了。 读书必须刻苦,玉柱又是个坐得住的性子,直到三更天,他依然没有撂下手里的笔。 寒霜早就习以为常,林燕儿却暗暗佩服不已。以玉柱的显赫家世,他靠着恩荫很容易就可以做官了,根本不需要这么的刻苦读书。 玉柱坐下喝茶的时候,冷不丁的,从脚底下的船舱里,忽然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林燕儿早知人事,她一听这种怪异的动静,当即羞得粉面通红,耳根发烫,死死的低着脑袋,再也不敢抬头。 寒霜打小就伺候着玉柱。玉柱的房里从无女人侍过寝,她虽已十五岁了,却依然有些似懂非懂。 “好了,都回去歇息吧。”玉柱很无奈的放下茶盏,为了避免婢女们太过于尴尬了,索性让她们都走了。 孙承思这小子太急色了,第一天上船就干出了这种事情,令玉柱完全促不及防。 寒霜径直退下了,林燕儿红着粉颊,磨磨蹭蹭的退到门边,这才转身走了。 寒雪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她负责铺床叠被,室内熏香兼暖床。 玉柱早就适应了寒雪的伺候,他拿起书卷,坐到灯下,孜孜不倦的细读。 快四更天的时候,楼下才没了动静。这时,寒雪已经把铺盖完全捂热了。 玉柱放下书卷,洗漱了一番,由寒雪服侍着更了衣,便躺进了暖和的床上。 寒雪出门的时候,却见已经沐浴过了的林燕儿,正低垂着脑袋,就站在门边。 和寒霜不同,寒雪并无争宠之心,她微微一楞之后,随即明白过来。林燕儿是夫人亲定的通房大丫头,侍寝是她应尽的义务。 “燕儿姐姐,二爷已经躺下了,你进去吧。”寒雪并没有为难林燕儿,她不仅轻声细气的说话,还善意的给林燕儿留了门。 寒雪头也不回的走了,林燕儿再是羞不可抑,也只得硬着头皮,跨进门里,缓缓转身,伸出抖颤的两手,摸索着上了门栓。 玉柱听见门栓的动静,他略微一想,便知道,林燕儿来侍寝了。 林燕儿作为通房大丫头,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迟早有这么一天。 现在,既然林燕儿已经想通了,玉柱也不想刁难她,就想看看她,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林燕儿并没有让玉柱等太久,她很快就走到了床边,颤抖着双手,缓慢的脱去了衣裙,只穿了肚兜,便撩起被子,屏住呼吸,异常紧张的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二爷,奴……奴婢尚是……处子……求二爷怜惜。”林燕儿躺到玉柱的身旁,闭紧了双眼,两只白嫩的小手死死的攥在一起,颤颤巍巍的小声哀求男人。 玉柱想要林燕儿的身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何必如此的急色呢? 换句话说,只要林燕儿自己想通了,打算死心踏地的跟着玉柱过日子了,玉柱并不介意等她完全发育成熟了,再水到渠成的成其好事。 玉柱伸手将微微发颤的林燕儿拥进怀中,温柔的说:“乖,别怕,爷搂着你睡觉,更暖和。” 以前,玉柱经常搂着老婆果睡,早就适应了眼前的环境。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玉柱便睡着了。林燕儿叫男人抱在怀里,她死活睡不着,又不敢辗转反侧,怕惊醒了男人。 玉柱向来是晚睡早起的习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寒雪就在门口叫起了。 寒雪只叫了一声,玉柱就醒了。他起床的时候,林燕儿依然酣睡未醒,显然是熬到快天亮了,她才睡着。 玉柱并没有叫醒林燕儿。在寒雪的服侍下,他更衣洗漱之后,走进舱内的书房里,开始了无声的晨读。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时候,玉柱的脑子格外清醒,读书也特别有感觉。 天光大亮之后,玉柱都已经练了十几张大字,林燕儿这才从甜梦中醒来。 幸好,玉柱去了书房那边,室内也无人看她的笑话。她慌忙从床上爬起,草草穿好衣裙,快步溜回了她自己的房中。 林燕儿的房门前,站着两个三等小丫头,看样子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她们俩,其中一人的手里提着铜水壶,另一人则捧着托盘,托盘里摆着洁白的棉帕子和香胰子。 “燕儿姐姐,二爷吩咐了下来,往后,就由我们两个服侍你了。” 林燕儿闻言后,不由长吁了口气,唉,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已经侍过寝的通房大丫头,那可是主子的枕边人,不言而喻的高人一等。 第三十五章 作死的通房婢 在两个小丫头的殷勤伺候下,林燕儿洗漱完毕,草草的用过早膳,便迈着轻快的步子,满面春风的进了玉柱的书房。 实际上,玉柱身边的大丫头们,她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小丫头伺候着。 毕竟,伺候主子一整天下来,她们又不是铁人,也很疲惫。这种时候,有人帮着打水,帮着铺床,帮着拿饭食,就舒服多了。 她们舒服了,才可能更好的伺候主子。 俗话说,宁娶豪门婢,不娶贫家女。 豪门婢和贫家女之间的差距,倒不完全是钱的事,主要是见识和阅历问题。 寒袖的公公,额外添了不少聘礼,还给了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不就是看中了寒袖出身于佟家婢么? 寒霜正在磨墨,玉柱负手立于窗前,正在欣赏运河上的景致。 林燕儿走过去,蹲身行礼,甜甜的笑道:“二爷,奴婢想班门弄斧的显摆一下,就替您沏壶新茶吧?” 玉柱心想,哟嗬,这丫头的胆子变大了啊? 也是,侍过寝的通房大丫头,可不应该抖起来了么? 一旁的寒霜,暗暗咬紧银牙,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林燕儿,已经是玉二爷的枕边人了。寒霜这个书房婢,还真的惹不起她了。 林家的家主林武,为了把女儿卖个好价钱,不仅请了夫子教林燕儿读书学琴作画下棋,还花重金聘了一名前任青楼花魁,让她教林燕儿怎样笼络住男人的心。 林燕儿会的东西可多了,寒霜这个文盲丫头,骑马都赶不上。 不大的工夫,林燕儿重新沏了壶碧螺春,倒了一盏,双手捧到玉柱的跟前。 玉柱接过茶盏,小饮了一口,嗯,汤色碧绿,绕齿回甘,确实很不错。 寒霜磨好墨后,玉柱放下茶盏,接着提笔练字。也许是练得多了,熟能生巧,玉柱明显感觉得到,他的字大有精进。 玉柱练字的时候,一向是心无旁骛的专注。寒霜熟悉主子的脾气,她屏住呼吸,安静的立在书桌一旁,仿佛隐形人一般。 林燕儿受过专业的训练,她刻意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的挪到了角落里,乖乖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惟恐整出半点声响。 临近用午膳之时,玉柱刚撂下笔,孙承思就带着美婢,上楼来作客了。 “二爷的小日子好滋润呐,红袖添香,舞文弄墨,快何如哉?”孙承思刚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开玩笑。 林燕儿和寒霜都异常尴尬,昨晚楼下的动静,简直是羞死人了,亏孙承思还笑得出来? 玉柱仿佛没事人一般,含笑请了孙承思落座。 “二爷,下午就到天津卫了,不上岸去逛一逛,那可怎么行呢?”孙承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来意。 玉柱还就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做法,他笑着点头说:“天津卫是大镇,繁花似锦,索性停船一日,痛痛快快的玩一整天,如何?” “哈哈,正合吾意,敢不从命?”孙承思乐得直搓手,喜道,“知我者,玉二爷也!” 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明永乐二年,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筑城设卫,称天津卫。 顺治九年,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三卫合并为天津卫,设立民政、盐运和税收、军事等官府建置。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天津卫借助于大运河之利,已经成为北方的商贾云集之地,市面上异常之繁荣兴盛。 玉柱和孙承思坐那里胡天海地的闲侃,孙承思身边的美婢,仗着有盛宠,居然悄悄的溜了。 她缓步挪到林燕儿的身旁,小声说:“这位姐姐,我叫紫鸢,以后就一起玩耍吧。” 林燕儿在佟府受了几个月的冷落和夹磨,她自然知道,佟家的规矩极重。 客人还在和主人说话呢,岂有奴婢们扎堆闲聊之理? 不过,林燕儿也看得出来,这位紫鸢极为受宠,才敢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紫鸢姐姐,等下了值,小妹请你吃梨花酥,可好?”林燕儿不想惹事,就虚晃了一枪,暗示紫鸢,大家都还在当差呢,别太放肆了。 紫鸢却轻声笑道:“不如现在就拿梨花酥来,我正好肚子饿了。” 林燕儿被噎得直翻白眼,差点喘不上气,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紫鸢姐姐,你若是饿了,我这就叫人给你找点心来垫垫饥?” 林燕儿刚进佟家的时候,被刘嬷嬷夹磨得死去活来,很是吃了些苦头。 就算是借林燕儿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擅离职守,陪着紫鸢瞎胡闹。 “唉,船上的日子,怪闷得慌的,不得劲儿。”紫鸢显然是被男人惯坏了,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就大了不少。 一旁的寒霜,不动声色的盯着紫鸢,她心里暗暗冷笑不已,如此猖狂的通房婢,简直就是活腻了。 紫鸢之所以主动找上了林燕儿,主要是林燕儿头上的红珊瑚簪子,出了问题。 在清初时期,旗下人家的女子,并不流行两把头样式的旗头,而大多是包头,或是盘头。 一般情况下,旗人家的婢女,未婚的都梳麻花辫,只能戴银簪子或金簪子。 顶流富贵人家的通房大丫头,在被主子初次破身之后,都会接到水晶簪子或是翡翠簪子的赏,以区别于普通丫头。 紫鸢的头上就戴着翡翠簪子,她自然要找上够身份闲聊的林燕儿了。 林燕儿暗暗叫苦不迭,类似紫鸢这种不知道死活的楞头青,如果是进了佟家,绝对活不过半个月。 没办法,林燕儿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悄悄的把紫鸢带出去,免得招来了祸事。 孙承思坐了大约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玉柱送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紫鸢扭摆着腰肢,妖里妖气的从外边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低眉顺目的林燕儿。 孙家的家务事,和玉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他自然是视如不见。 送走了孙承思后,林燕儿凑到玉柱的身前,小声把紫鸢的恶劣表现,完整的说了一遍。 玉柱微微一笑,他身边的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林燕儿这么乖,说白了,就是怕寒霜告黑状。 把紫鸢的恶行恶状,提前说了出来,林燕儿自己就摘干净了,避免了被扣上张狂的大帽子。 只是,林燕儿头上的水晶簪子,引起了玉柱的注意。昨晚,他并没有破了林燕儿的身,更没有赏她水晶簪子。 现在,林燕儿却擅自把水晶簪子戴在了头上,嘿嘿,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林家非常有钱,林燕儿跟着玉柱进府的时候,带了很多值钱的宝贝。她自己有贵重的水晶簪子,玉柱一点也不惊讶。 林燕儿若是没有水晶簪子,那才是咄咄怪事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呀! 玉柱揣着明白装糊涂,懒得搭理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缓步回到书桌前,拿起书卷继续苦读。 第三十六章 评书的祖师爷 下午,船队靠岸天津卫,玉柱和孙承思并肩下了船。 这时,就见一名身穿把总服色的武官,快步跑过来,隔着一丈远,就哈腰扎千,恭敬的说:“小的是天津卫守备府的戈什哈,敢问尊驾,可是玉二爷当面?” 大管事胡彪挺身而出,仰起下巴,傲气十足的说:“正是我家二爷,汝有何事?” “哎哟喂,敢情真的是玉二爷大驾当面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差点错过了真佛。”这戈什哈很会说话,姿态摆得也极低,一看就是个浑身上下长满了消息的机灵鬼儿。 “这位爷,我家守备大人,乃是隆帅的老部下。听闻玉二爷经天津卫南下,我家守备大人已经在码头上等了三天了。”那戈什哈装作刚想起来一般,猛一拍脑门子,连连埋怨他自己,“小的真是个猪脑子。请这位爷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请我家守备大人前来。” 那戈什哈一溜烟跑了,不大的工夫,领着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武官,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 “骠下天津卫守备萧维瀚,请玉二爷大安。”萧维翰毕恭毕敬的打千请安。 玉柱并不认识萧维翰,但是,他听了“骠下”这个自称,心里也就明白了。 隆科多的官职全称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三营统领,部下们一般称他为提台大人,心腹老部下才有资格称他为隆帅。 客观的说,隆科多的部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自称“骠下”。只有,出身于提标亲兵营的心腹将领,才能自称“骠下”。 萧维翰这一声骠下,就等于是在告诉玉柱,他曾经是隆科多的亲兵武官,算是妥妥的自己人。 玉柱略微一想,肯定是隆科多给老部下去了信,不然的话,萧维翰怎么知道他今天到天津卫呢? 隆科多就算是再贪婪,再无耻,再心狠手辣,他对玉柱那可是真爱! 看着萧维翰恭敬的态度,站在一旁的孙承思,羡慕的直流口水。 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佟家,才是真正的豪门大世家。所谓的一等男爵的孙家,就差太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萧维翰很会做人,玉柱也不可能伤了他的颜面,便笑着说:“萧守备太客气了,学生不过是路过天津卫罢了,就是想和朋友到城里随便走走看看。” 萧维翰一听就懂了,他哈着腰说:“二爷,既是如此,那标下派个熟悉城里情况的小子,充任向导,跟着您几位随便逛逛,如何?” 这个提议甚好,玉柱欣然应允了。 说来也巧合,萧维翰安排的向导,就是刚才的那位戈什哈。 那戈什哈是个典型的自来熟,他哈着腰,自我介绍说:“小的姓张,贱名六哥。玉二爷您身份金贵,肯定不能和草民们一般叫法,便唤小张即可。” 张六哥,这样的名字,太占别人的便宜了! 嗯,小张,就很合适了,老少咸宜,也不至于让玉柱觉得尴尬。 孙承思爱玩,便笑着问张六哥:“小张,天津卫里可有好耍之地?” 这孙承思的穿著打扮,满身都透着富贵气象,张六哥的眼力过人,赶紧哈着腰说:“这位爷,天津卫不过是座小城罢了,比四九城可差远了。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稍微有点特色的小乐子,便是王鸿兴在茶楼里说的评书《三国演义》了。” 张六哥是真机灵。在孙承思语焉不详的情况下,居然被他猜到了,孙承思是想凑个热闹,听个昆曲或弦子书啥的。 此时的天津卫,实在是太小了,还远不是鸦片战争之后,北洋大臣常驻的那个繁花似锦的天津府。 “前边带路,我倒要听一听这王鸿兴说的评书,究竟有何特色?” 孙家兄弟都爱玩,男爵府里也一直养着昆曲的戏班子。孙承思喜欢听昆曲,听弦子书,对于评书这种新鲜的曲艺,他自然要凑个热闹了。 玉柱完全没有艺术细胞,他本就是陪着孙承思逛一逛天津卫,图个乐子罢了。 这个时代的茶馆,其实是适合各层次人们活动的社交场所。 茶馆分很多种,有专供商人洽谈生意的清茶馆,有饮茶兼品尝食品的“贰浑铺”,有说书、表演典艺的书茶馆,有兼各种茶馆之长、可容三教九流的大茶馆,还有供文人笔会、游人赏景的野茶馆。 茶馆里,既有挑夫贩夫,也有大商人、大老板,也可以有唱曲的、卖艺的,还有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 在小张的引领下,玉柱和孙承思被领进了天津卫最大的一家茶馆,客再来茶馆。 小张虽是守备府的戈什哈,却也是正九品的外委把总,正儿八经的天津地头蛇。 在小张的张罗下,玉柱和孙承思很快就被请进了茶馆二楼的雅间。 玉柱喜欢碧螺春,孙承思爱喝龙井。而且,孙承思喜欢一边品茶,一边磕瓜子。 很快,两盏茶和几样小点心,并一碟西瓜子和一碟葵瓜子,都摆到了桌上。 玉柱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的撇去盏沿的茶叶沫,小啜了一口,嗯,冒牌碧螺春。 要知道,玉柱喝的碧螺春,可都是宫里佟贵妃赏下来的皇家贡品。这种茶馆里的所谓碧螺春,九成以上都是冒牌货。 不过,玉柱并不打算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大发脾气。 俗话说,难得糊涂。事事较真,岂能成得大事? 天津卫这种小地方,原本就不可能有太好的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 孙承思喝了几口龙井茶,也没有喝出不对来。玉柱就想,他喝的龙井,恐怕也是冒牌货吧? 寒霜留在船上看家,林燕儿跟着伺候玉柱。巧合的是,紫鸢就站在孙承思的身后,她正悄悄的冲林燕儿做鬼脸。 林燕儿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怕得要死。 孙家有无规矩,她管不着。可是,佟家的规矩极重。 佟家的奴婢们犯了错,轻则打手板,重则打屁股。错误实在犯大了,还有杖毙等着呢。 玉柱是个脾气温和的主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没有原则底线的主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下人奴婢们都没了规矩,岂不是要乱套么? 实际上,紫鸢做鬼脸的样子,玉柱已经看见了。但是,别人的家务事,轮不到他去管,他也不想管。 孙承思就算是把紫鸢宠到天上去了,也和玉柱也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装看不见就对了。 茶馆的一楼靠里的正中间,搭了个高台子,和后世郭德纲说相声的布景,大致相仿。 第三十七章 罾蹦鲤鱼 “各位老少爷们,鄙人王鸿兴,继续给各位爷们讲一讲三国那个演义,哇呀呀呀……” 王鸿兴一出场,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玉柱都来了兴趣。 “啪。”王鸿兴猛一拍桌子上的醒木,朗声道,“书接上文,话说曹操曹孟德败走华容道,那叫一个惨呐……” 孙承思楞了一会儿,叹息着小声说:“这王鸿兴太自信了,连有钱捧个钱场的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玉柱一想,还真是,连要钱的环节都省略了,可想而知,这王鸿兴有多自信? 茶馆的一楼,座无虚席。玉柱大致扫了一眼,至少有两百多人坐在台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听王鸿兴说评书。 玉柱小时候,最喜欢在吃午饭的时候,一边扒饭,一边听袁阔成老先生说的《三国演义》。 “关羽举起青龙偃月刀,恶狠狠的劈向曹阿瞒……” “啪。”王鸿兴突然刹住了车,猛一拍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各位老少爷们,拜托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无论多少,赏的都是个心意。”王鸿兴抱了个罗圈揖,光明正大的找大家要钱了。 “赏十两。”孙承运心里高兴,一张嘴就是重赏。 玉柱也觉得王鸿兴说的确实不错,只是,赏十两就太多了。 他想了想,笑道:“我是弟弟,总不能越过了兄长,就赏五两吧。” 从茶馆里出来,孙承思被紫鸢闹得脑袋疼,就答应了她,去逛珠宝铺子。 人情世故是门大学问。 就算是孙承思再荒唐一点,冲着他哥哥孙承运的面子,玉柱也不可能和孙承思公开唱反调,他也就陪着一起去了珠宝铺子。 隆科多收的东西,包括珠宝在内,就没有一件不是珍品的。 看着紫鸢在珠宝铺子里挑花眼的小家子气,林燕儿只得暗暗叹息不已,眼皮子太浅了呀! 别的且不提了,单单是林燕儿带着上路的四季衣裳,就有好几套是云锦所制。 云锦,那可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的好宝贝。 玉柱绝非小气之人,他替林燕儿挑了一整套赤金的头面,一出手就是两千多两银子。 既然,林燕儿已经和玉柱睡一个被窝了,就是他的人了。 自己的女人,自己疼,总不能太跌分了吧? 林燕儿得了很值钱的一套头面,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赤金的头面,看似很庸俗,实际上,非常的实惠。 万一,手头紧的时候,这一套赤金的头面,直接就可以拿去换银子使了。 而且,以林燕儿是通房丫头的身份,穿金戴银才是正道理。 诸如,红宝石簪子,红珊瑚钗,翡翠镯子之类的首饰,点缀一件即可,再多就是僭越了。 紫鸢彻底看傻了眼。她挑了半天,选了一支镶嵌红宝石的簪子,也不过才三百两银子而已。 迎着紫鸢那嫉妒艳羡的目光,林燕儿心里很爽,面上却装作没事人一般,硬是没敢笑出声。 时近中午,小张领着玉柱他们,进了天津卫最大的酒楼,醉太白酒楼。 有小张出面安排,玉柱他们很自然的坐进了雅间。 小张卖力的介绍说:“二位爷,天津卫的本地菜以‘宫、商、馆、门、家’著称,烹调特色是河海两鲜……” 玉柱暗暗点头,让小张当向导,还真的是选对了人。这小子能说会道,很会来事儿,确实是个鬼机灵。 很快,在小张的张罗下,各色的天津本地菜,被端上了桌子。 “二位爷,这道罾蹦鲤鱼,可算是这醉太白的拿手名菜了,以带鳞活鲤鱼炸溜而成,特点是鳞骨酥脆,肉质鲜嫩,大酸大甜……” 小张的一番解释,让玉柱频频点头,来了天津就应该吃本地的特色菜。 鲤鱼上桌后,酒楼的大厨趁热浇了一大勺滚烫的卤汁,整道菜热气蒸腾,香味四溢。 热鱼吸热汁,吱吱声不绝,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俱佳,格外增添食趣。 不大的工夫,玉柱以前没吃过的菜肴,诸如虾脑扒白菜、八珍豆腐、煎烹大虾、炒青虾仁、酸沙紫蟹、高丽银鱼等等,接二连三的端了上来。 “兄弟,喝点儿?”孙承思觉得一个人喝闷酒,没啥意思,就挑唆着玉柱也喝点。 以前,玉柱可是酒精考验的厅局级领导,两斤半茅台的好酒量。 成了隆科多的儿子后,玉柱也喝过所谓的好酒。唉,怎么说呢,度数太低了,还有股子酸味,不如不喝。 今儿个的天津本地菜,确实不错。 玉柱也不想扫了孙承思的兴致,便叫林燕儿斟了酒,和孙承思碰了杯。 往日里,孙承思号称百杯不醉。可是,玉柱连饮了十几盏白酒,却像没事人一般,两眼依然清澈明亮,脸上也丝毫没有见红的迹象。 “嘿嘿,我说兄弟,你藏得可够深啊。”孙承思总算是看明白了,他太小看玉柱了,这小子的酒量至少是十斤以上。 玉柱抿唇一笑,说:“多喝酒,少说话,可好?” “哈哈,哥哥我就喜欢这个味儿,来来来,喝。”孙承思是个爽快人,丝毫也不磨迹,端杯就碰,碰了就干。 这顿饭,孙承思喝的非常痛快。玉柱不显山不露水的陪他连喝了几十杯,却脸不红心跳,脚下也不虚,身子也不打晃。 酒足饭饱之后,玉柱才喝了半盏茶,孙承思又坐不住了,说是要去逛街消食。 玉柱心里明白,必定是紫鸢又出妖蛾子了,他再跟着去,就不太合适了。 “我有些脚疼,你们去逛吧。”玉柱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不去。 于是,孙承思领着紫鸢走了,玉柱继续坐着喝茶。 佟家的规矩重,玉柱喝茶的时候,四周的仆婢们全都竖起耳朵,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半口。 家里的大管事,李四儿的乳娘刘嬷嬷,是个地地道道的狠角色。 家里的下人犯了错,该打十板子,不可能只打九板子,更不可能不打。 不过,若是下人们立了功,赏赐也是异常之丰厚,起步就是半年的月例银子。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换来的是,下人们都很守规矩,也很齐心。 (ps:本周开始抢新人榜了,拜托多多支持推荐票,玉柱给诸位老爷们请安了!) 第三十八章 浸猪笼 玉柱饮了数盏茶,缓缓站起身子,吩咐道:“该回去练字了。” 和半文盲的寒霜不同,林燕儿读了一肚子的书,她暗暗佩服玉柱这种刻苦用功的狠劲儿。 以玉柱的显赫家世,他即使大字不识半个,也照样可以做官。 然而,玉柱偏偏有股子不靠爹,就靠自己的精气神儿,这就极为难得了! 昨晚,和玉柱睡了一个被窝之后,林燕儿已经彻底的认命了。 就算是走到天边去,她也是玉柱的女人了! 心态上的不同,让林燕儿时刻注意着玉柱的一举一动,惟恐伺候不周。 玉柱看出了林燕儿仿佛护崽老母鸡的作派,他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嘛。 送玉柱回到船上后,小张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带着守备府的亲兵,就守在码头上。 顶头上司萧维翰交待得很清楚,直到玉柱离开了天津卫,小张才算是办妥了差事。 玉柱坐得住,他回舱事,就坐到了书桌前,仔细的研究最近做过的卷子。 林燕儿和寒霜,分别站在玉柱身后一丈开外的两侧。这个距离,既可以看得见玉柱的手势,又听得清楚他的吩咐,正好合适。 就在玉柱练了十几爷大字的时候,忽然听见码头上,传来乱哄哄的叫嚷声。 “银妇,沉了她。” “沉河,沉河……” “浸猪笼,淹死这个贱人。” 玉柱皱了皱眉,真是扫兴,渐入佳境的练字,被搅和了。 “寒霜,去看看怎么回事?” 玉柱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性格。只是,码头上的动静越闹越大,鸹噪得很,别是民变吧? 以玉柱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皇子阿哥们当面,他也是无所畏惧的。但是,闹民变就不同了,那是要命的勾当,不得不防。 寒霜出去之后,大约一刻钟左右,回来禀道:“二爷,是桩丑事,听了脏耳朵。有个贪污库银的知州在流放地死了,谁曾想,那知州的正室夫人耐不住寂寞,竟然和管家那个啥,叫人给捉了现行。现在,夫家的族人,要将她浸猪笼。” 这寒霜毕竟是未嫁的黄花闺女,不好意思说通间,就以那个啥代替了。 玉柱活了两辈子,只听说过沉塘浸猪笼,却从未亲眼见过,他立时起了好奇心。 走出船舱,玉柱站到了船头,望向码头之上。 就见,几名壮汉挑着一只硕大的猪笼,猪笼里确实捆了一个女人。 “真下贱,居然偷野汉子。” “伤风败俗,必须淹死她。” “呸,什么玩意儿?亏她还是官家夫人呢……” “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贱货。” 码头上,有人实在气不过,操起手里的稀粥碗,就将大半碗稀粥泼进了猪笼。 猪笼里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被稀粥烫着了,扭动着身子,仿佛下了油锅的活皮皮虾一般,一弹一弹的煞是可怜。 玉柱注意到,猪笼里的女人,明明被烫得厉害了,尽管奋力的挣扎着,却一直没有喊疼。 他定神一看,原来,那个女人的嘴里堵了一大坨棉帕子。 猪笼越来越近了。玉柱忽然发觉,猪笼里的女人,尽管已经哭花了脸,却依稀看得出,她是个熟透了的女人,比大明星萧蔷还要媚得多。 以前,玉柱读大学的时候,最迷的女明星,就是浑身上下散发出女人味的萧蔷了。 唉,卿本佳人,奈何偷汉子? 眼睁睁的看着大活人,被丢进运河里淹死了,玉柱终究还是现代人的灵活,情不自禁的起了恻隐之心。 女人偷汉子,被浸猪笼,并不是大清律的规定,而是宗族滥用的私刑。 玉柱仔细的想了想,就命小厮吴江,去把一直守在码头上的小张,叫到了跟前。 “小张,我想救下那个女人,你帮我想个好办法。若是办得很漂亮,没有任何后患,我就亲自和你们萧大人说,让他提拔你为正式的把总。” 玉柱当过厅局级领导,他自然知道,小张最看重的是啥。 果然,小张一听玉柱的许诺,马上哈腰打千下去,笑逐颜开的说:“小的提前多谢二爷的提拔大恩。二爷既然这么看得起小的,小的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救下那个女子。”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玉柱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清楚天津卫本地的各种土规陋俗。与其盲目的插手进去,不如就让真正的地头蛇小张去办吧。 小张就知道,今年是他的福年,注定要撞大运。 玉二爷帮着说几句话,小张在官场上少奋斗三十年,肯定是有的。 小张精神抖擞的叫齐了手下的二十几个亲兵,厉声喝道:“弟兄们,上头有令,抓海匪刘老七!” “嗻。”亲兵们一听这话,马上喜笑颜开,嘿嘿,抓海匪,正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啊。 这年头,官府的差役兵丁,若是手头缺钱花了,多的是污良为贼的阴招。 诸如抓海匪啊,抓山贼啊,抓前明余孽啊等等足以灭族的罪名,胡乱的扣下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必须花大钱才能消灾。 “都听好了,本官奉命缉拿海匪刘老七,胆敢窝藏匪类者,就地正法,并抄家灭族。”小张手按刀柄,气势汹汹的站到了码头上的最高一层台阶上,虎视眈眈的盯着码头上的众人。 小张大吼了这一嗓子,码头上的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通匪,真的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大家都惟恐牵扯进了大灾之中,都不敢动了。 在小张的暗示下,守备府的亲兵们纷纷拔刀在手,凶神恶煞一般的要吃人。 小张盯着的是猪笼里的女人,但是,他很沉得住气,让手下的亲兵们装模作样的挨个搜身。 “滚。”亲兵们每搜完一个人,都会趁机黑了那人怀里的所有银钱,再赶人滚蛋。 没办法,官兵比土匪还要凶残得多,倒霉蛋们只能忍气吞声的花钱消灾。 人多力量大,很快,猪笼附近的人,都被赶了个精光。 “呸,偷人养汉子的贱货。来人呐,把猪笼扔到河里去。”小张走到猪笼的边上,故意抬腿狠狠的踢了一脚猪笼,然后打手势叫了几名心腹亲兵,让他们把猪笼抬上了玉柱的官船。 官兵抓海匪的现场,谁敢留下来看热闹,那只怕是活腻味了吧? 现场的闲杂人等,早就被天津卫守备府的官兵们挥舞着刀枪,彻底的清理干净了。 就这么着,猪笼,连同猪笼里的女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被抬进了玉柱的船舱。 (ps:玉柱请各位老爷们大安,叩请多赏几张推荐票吧,新书榜情况危急。) 第三十九章 送瘟神 猪笼抬进船舱后,小张就凑到玉柱的跟前,一边哈腰打千,一边小声说:“二爷,小的以为,猪笼一定要扔进河里去,才没有任何后患。” 玉柱挑眉一笑,不错,这个小张不愧是个机灵鬼儿,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做事滴水不漏。 “好,就由你去办了。”玉柱干脆就一事不烦二主,让小张继续把差事办圆满了。 很快,猪笼里被绑得结实的女人,被拉了出来。 小张带人抬着猪笼,“真够贱的,竟然敢偷野汉子,该死!”一边大声斥骂,一边把空猪笼扔进了河里。 “噗嗵。”玉柱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后,不由微微一笑,妥了。 猪笼丢进了水里之后,哪怕是笼里的女人跑了,也只能是天意了,完全怪不到他的头上。 一起收拾妥当之后,小张美滋滋的带着亲兵,下船回了码头上的值房。 玉柱望着瘫软在地上的女人,吩咐道:“替她松绑,带她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吃点东西。” “嗻。”寒霜领着丫头们,一拥而上,夹起了那个女人,将她扶出了舱室。 玉柱出手救了像萧蔷的女人,只是爱乌及屋的一时怜惜罢了,并无占有之念。 毕竟,萧蔷那样熟透了的知性女人,是玉柱整个青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之一。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玉柱坐回到书桌前,继续手不释卷的苦读。科举之路,虽有捷径可走,却还须十二分的努力。 见玉柱没有赶她走人,林燕儿心下暗暗窃喜不已。她就站在角落,男人不召唤她,绝对是一声也不吭。 林燕儿读过不少书,她比谁都清楚,书房婢远比通房婢,重要得多。 以玉柱的显赫家世,以色事人的通房婢,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但是,能在书房里伺候笔墨纸砚,收拾机密书信的书房婢,就是凤毛麟角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燕儿壮着胆子凑到玉柱的身侧,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请示说:“二爷,口渴了吧?” 玉柱的眼睛盯在书卷上,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林燕儿。 林燕儿心下大喜,男人的反应,说明他已经默许了她待在书房里伺候着。 玉柱接过茶盏,小饮了几口,无意中发现,林燕儿的雪颊上,满是喜悦的红晕。 他不由微微一笑,都睡一个被窝了,林燕儿当然是他的人了。不然的话,她钻被窝的时候,就会被拒绝的。 李四儿是当家的主母,她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宣布了林燕儿是通房大丫头的身份,这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若是玉柱不要林燕儿了,她反而不可能有好下场了。 “二爷,那个女子姓秦,名瑶娘。哎哟,她的身上那叫一个臭啊,足足搓洗了三大桶水,方才洗剥干净了。只是,船上没有适合她穿的衣裳,奴婢自己作主,拿了点散碎银子,命人去城里的成衣铺子里,给她买了几套衣裙。” “看她饿得那副样子,只怕是五天没吃饭了,嘿嘿,连碗底都舔干净了。如果不是奴婢怕她撑着了,死活拦住了,她只怕要吃下去三大碗稀粥。” “二爷,那秦瑶娘说,想当面来叩谢您的救命之恩。” 寒霜回来了,蹲着身子,事无巨细的禀报了善后的事宜。 玉柱摆了摆手,说:“我救她,不过是一时不忍罢了,就不见她了。你拿两百两银子,给她用作盘缠,让她自去投亲了吧。” 林燕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那秦瑶娘漂亮得不像话,而且,就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格外的诱人。 原本,林燕儿以为,玉柱起了色心,看上了秦瑶娘。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玉柱不过是起了怜悯之心罢了。 “嗻。”寒霜领命后,转身出去安排了。 玉柱十分爱惜羽毛,他所谋甚大,必须要掌握实权,尤其是兵权,才能在康熙末年有所作为。 四阿哥胤禛能够登上皇位,没有隆科多掌握的三万多兵马的鼎力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为了一个因偷汉子要被沉河的脏女人,玷污了好名声,智者所不为也! 所以,玉柱是真的不想见秦瑶娘,给她钱,把她打发走了,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要见玉二爷,我要见玉二爷,都不许拦着我……” “快,快点拦住她……” “咣。”舱门突然被人撞开,披头散发的秦瑶娘,猛的冲了进来,扑倒在玉柱的脚前,死死的抱住他的左腿,哀哀的哭号着,“二爷,妾身已经完全没有活路了,别赶妾身走,求求您了。” 玉柱千算万算,料到了开局,却没算到结尾。这位秦瑶娘,明明是前任的知州夫人,谁曾想,竟然像个泼妇一样耍赖了。 秦瑶娘不仅满地打滚,还抱着玉柱的一条腿,死活不肯撒手。 实际上,被秦瑶娘抱住腿的一瞬间,玉柱已经知道错了。 不管偷汉子是不是真有其事,秦瑶娘被捉住要沉河了,显然,她在夫家已经彻底的失了势。而且,秦瑶娘的娘家,恐怕也放弃了她。 不然的话,她的夫家也不敢乱来的。毕竟,曾经的官家夫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一般的草民之妻可比的。 “好了,别装了,起来好好的说话。如果你继续胡搅蛮缠,我就把你扔到码头上去,明白么?”玉柱背着手,压根就没去看秦瑶娘。 但是,玉柱的语气冰冷刺骨,令人完全没胆子去质疑。 秦瑶娘乖乖的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说:“多谢二爷搭救之恩,妾身感激涕零。不瞒二爷,妾身实在是没活路了。他们故意设下圈套,污蔑妾身偷汉子,想置妾身于死地,就是想吞没妾身亡夫留下的万亩良田和十几间上等铺子。” 玉柱坐到椅子上,拿起茶盏,淡淡的说:“你的谢意,我心领了。我救你纯属偶然,并无它意。现在,你已经谢过恩了,就拿着二百两银子,自去了吧。” 秦瑶娘当场傻了眼。她千思万想,做梦也没有料到,玉柱对她竟然如此的冷淡。 按照秦瑶娘最初的想法,玉柱既然愿意出手相救,不是图财,便是图色了。 谁曾想,玉柱啥也不图,白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像送瘟神一般,想把她给打发走。 (ps:距离冲上新书榜,越来越远了,玉柱打着滚,哭求推荐票的猛烈支援。只要冲上了首页,凌晨必定有加更。) 第四十章 死契 “二爷,妾身……妾身想留在您的身边效力。” 方才,沐浴用饭的时候,秦瑶娘已经动心思暗中打听清楚了,玉柱是佟家的二爷,九门提督隆科多的亲儿子。 二百两银子,能吃用多久? 秦瑶娘的丈夫死了,父母早亡,娘家的哥哥和嫂子都不是人,为了点钱财,竟然联合外人一起谋害她。 不夸张的说,秦瑶娘面临的是,退无可退的绝境。她比谁都清楚,只要离开了这条船,她肯定会被丧心病狂的族人抓回去弄死。 秦瑶娘的丈夫虽然死了,但是,她那年仅八岁的亲儿子,还在宁古塔的流放地受苦,至今生死未卜。 儿子,是秦瑶娘的命根子,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如今,只有玉柱才有实力帮秦瑶娘,从宁古塔弄回儿子,她岂能轻易放过? 玉柱轻轻的放下茶盏,仰起头问寒霜:“你告诉她,我家的奴仆婢女,都是何等的章程?” 寒霜,其实已经严重失了职。 官船的二层,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们,因为她的疏于防范,被秦瑶娘耍无赖,硬闯来打扰了玉柱。 大大的丢了面子之后,寒霜的心里异常之窝火,不痛快到了极点。 “我家的奴仆和婢女,都必须签卖身的死契。”寒霜眼神冰冷的板着脸,大声说了佟家的规矩。 “啊……”秦瑶娘万万没有料到,玉柱竟然会如此待她。 秦瑶娘原本的想法是,干脆舍了贞节,就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玉柱。借助于玉柱的力量,把儿子赦免回来之后,她就去守着亲儿子过日子。 可是,签了卖身死契之后,就再也由不得秦瑶娘了。 “二爷,妾身乃是前任知州夫人,恐怕不能为奴为婢吧?”秦瑶娘想要垂死挣扎。 玉柱淡淡的一笑,说:“我一句话的事儿,这个就不劳你操心费神了。” 秦瑶娘一时心如死灰。她心里非常清楚,以佟家的滔天权势,玉柱想名正言顺的把她这个前知州夫人变成奴婢,简直是易如反掌,压根就不值一提。 “哦,既然你不想签卖身死契,那就拿了银子自谋出路吧。”玉柱扔下这句话后,起身欲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秦瑶娘一向自诩美貌。但是,她心里更清楚,她一个弱女子,即使拿着二百两银子,逃到了外地,也迟早会被歹人盯上。 到那个时候,必定会被卖入肮脏之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才叫作是惨不忍睹了。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秦瑶娘拿着银子走了,靠谁才能救回她的亲儿子呢? “我……我签……”秦瑶娘垂着头,泪如雨下。 堂堂前任知州夫人,从此变成下贱的奴婢,这实在太令人难堪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落架了的凤凰,不如草鸡!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绝境逼迫下,走投无路的秦瑶娘,以二百两银子的价码,签了卖身死契,成了佟家婢。 林燕儿偷偷看了眼玉柱,她比谁都清楚,二爷看起来冷酷无情,其实是心软了。 以秦瑶娘目前的状况,她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卖身入佟府为婢! 只有在玉二爷的庇护之下,秦瑶娘才可能活得下去,别的都是死路一条。 孙承思回船后,来找玉柱说话,却赫然发现,一个身形妙曼的美娇娘,正拿着抹布,蹲在船头,用力的擦洗船板。 啧啧,如此美艳的娇娘,竟然蹲在地上擦洗船板,这也太过于暴殄天物了吧? 玉柱太不怜香惜玉了呀,孙承思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第二天早上,码头上忽然来了一群人,吵闹着要见官船的主人。 他们嚷嚷着说,有人亲眼看见船上的人,把猪笼扔进了运河,要求赔偿。 玉柱听了下人的禀报,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秦瑶娘的夫家人来闹事了。 秦瑶娘躲在船头,异常紧张的扒着船帮,紧张兮兮的偷窥码头上的动静。 玉柱是什么身份?秦瑶娘的夫家人,又是个什么鬼身份? 小厮吴江,傲然立于船头,大声说:“我家主人没空见你们,你们都请自便吧。” “太骄横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江冷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再敢胡言乱语,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你敢?” “难不成,你还敢在这天津卫的码头上撒野不成?” 吴江懒得理会这些挑衅的声音,他仰起下巴,朝着小张使了个眼色。 小张手抚刀柄,带着亲兵们围了上来,厉声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围攻男爵的官船,莫不是想造反么?” “休要血口喷人。” “姓张的,你竟然帮着外人欺负乡亲?” 小张冷冷的一笑,说:“猪笼里的贱货,是你们的人趁乱扔进运河的,老子这里有几十个守备衙门里的证人。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胡乱攀咬官老爷?不想死的,就乖乖的滚蛋。想被抄家灭族的,尽管留下来,看看到时候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老子的刀把子硬?” 开什么玩笑,就凭秦瑶娘夫家的这些草民,就敢招惹玉二爷? 玉柱只需要撇撇嘴,眨眼间,这些草民就会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都给老子滚。哼,滚慢了,老子认得你,这个家伙不认识你们。”小张恶狠狠的拍了拍腰间的钢刀,断然翻了脸,“老子数到三,再不滚蛋的,一律拿下,先抄家,后灭族。” “哗。”秦瑶娘夫家的那些人,如鸟兽散,逃得一干二净。xしewen 躲在船帮后的秦瑶娘,不由轻抚着胸部,大大的松了口气。 玉柱连面都懒的露一下,就把差点逼死了秦瑶娘的那些混蛋,都吓跑了。 反推回来,玉柱的真正实力,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已经强大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秦瑶娘原本以为,玉柱强迫她为婢,是惦记着享用她的身子。 谁曾想,寒霜不仅把秦瑶娘定为了三等丫头,还让她睡进了小丫头们的大通铺。 照佟家的规矩,三等丫头无一例外,都是要干粗活的。 于是,整个二层的船板清洁工作,包括楼梯在内,就都归了秦瑶娘。 三更天时,玉柱依旧在练字。只是,楼下再未传来令人脸红的声响了。 对于孙承思的知错就改,玉柱很满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ps:玉二爷说到做到,票数不够冲榜的,还是加更了,推荐票兄弟们看着给吧,不强求。) 第四十一章 扬州瘦马 不管是朋友也好,亲兄弟也罢,多多体谅对方的立场,珍惜彼此的感情,才是长期交好的基础。 有些人,喜欢我行我素,不论什么场合,都喜欢大嘴巴乱说话。偏偏,他们还美其名曰,我就是这样的直脾气。 滚犊子吧,连好朋友忌讳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想体谅,怎么可能成为知己呢? 大家都是男人,孙承思的好色贪欢,并不算是大毛病。 但是,既然和玉柱住在了一条船上,那就需要互相体谅了。 总不能,让玉柱每天晚上,都要很尴尬的倾听紫鸢唱歌吧? 玉柱练字的时候,林燕儿瞅准时机,回房里沐浴更了衣。 等玉柱去梳洗的时候,林燕儿已经提前钻进了被窝,替男人捂热被子。 一夜好梦,玉柱只是抱着林燕儿酣睡而已,依旧没有碰她的身子。 第二天清早,玉柱被寒霜叫醒的时候,林燕儿也跟着醒了。她挣扎着想下床,伺候男人更衣。 玉柱轻轻的摁住了她,笑道:“你昨晚睡得很不踏实,不必这么早起身,就安心睡个回笼觉吧。” 从小,玉柱就是含着金匙长大的。他身边的丫头们,各司其职,不需要任何吩咐,就可以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林燕儿知道男人体贴她,心里不禁暖洋洋的,但依然还是辩解说:“二爷,哪有您都起身了,奴婢还躺着的道理?若是叫刘嬷嬷知道了,杖毙都是轻的。” “咳,你是我屋里的女人,已经不归刘嬷嬷管了。我让你接着睡的,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啥的。” 只是,玉柱起身的时候,无意中碰了下林燕儿的臀。 林燕儿莫名其妙的脸红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羞答答的不敢去看玉柱。 玉柱微微一笑,他这个岁数的年轻男人,出现晨勃现象太正常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以前,玉柱印象中的大运河,应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 然而,实际坐官船行驶在运河上时,已经过了十道船闸。而且,在运河上行船,时不时的就需要纤夫们出力拖拽。 据船夫们说,京杭大运河上,一共有27座船闸。其中,最大的船闸,是运河与扬子江的交汇处。 现在不是漕船北上的时节,托了男爵官船的福气,玉柱的船队一路上插队了无数次,南下的速度并不慢。 这一日,船到扬州。孙承思实在是坐不住了,非要上岸去玩乐几天,玉柱倒也没有拦阻他。 孙承思有钱,他花自己的钱,又不是花玉柱的钱,自然是想怎么玩,都由自己作主了。 只是,胸怀大志的玉柱,想利用晚年康熙喜欢祥瑞的特点,在官场上捞个不低的起点。 年羹尧,二十一岁中进士,二十九岁就是四川巡抚了,飞黄腾达的速度堪比坐火箭。 只要八月份顺利的过了顺天府乡试,来年春季的礼部会试之时,玉柱也还是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的满洲进士,国朝入关定鼎北京以来,可谓是史无前例。 所以,孙承思出去玩了,玉柱依旧待在船上苦读书。 扬州的出名,一是盐商和运河,一是江南园林,一是扬州瘦马。 白居易有诗云,莫养瘦马驹,莫教小伎女。 所谓扬州瘦马的名称来历,大致便是出于此诗了。 玉柱当然知道扬州瘦马了。但是,他对“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并无特殊的喜好。 作为现代人的灵魂,玉柱的审美观和清朝人迥然不同。 玉柱喜欢骨肉匀称的大白长腿,黑色网丝,***,九吋的高跟鞋,等等等等。 林燕儿就比较符合玉柱的审美观。她长得非常漂亮,凝脂冰肌,身材修长,一双纯天然的大长腿,搭配上小巧玲珑的纤纤玉足,颇具观赏性。 若是畸形的三寸小脚,那就很扫兴了。 林燕儿也是运气好,她家就在四九城附近的大兴县。受旗人姑娘都是天足的影响,清初的北方地区,并不流行缠小脚。 玉柱在书房里读书练字的时候,秦瑶娘正蹲在船头,十分用力的擦拭地板。 作为佟家的三等丫头,如今的秦瑶娘,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都是常态了。 孙承思上岸去玩耍了,秦瑶娘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个花花太岁。 但是,玉柱一直在书房里苦读,这就让秦瑶娘很有些钦佩了。 书房里,林燕儿胆气变壮了,她不再缩到角落里,而是站到书桌旁,抢在寒霜的前头,主动替玉柱磨墨。 寒霜心里不痛快,嘴上却不敢说啥。毕竟,林燕儿是李四儿指定的通房大丫头,又已经和玉柱同床共枕了。 以寒霜对玉柱脾气的了解,玉柱若是不喜欢林燕儿,不可能连续两天让她共枕而眠。 玉柱看了看埋头磨墨的林燕儿,又瞅了瞅板着脸的寒霜,不由暗觉好笑。 小小的书房里,满满的都是戏啊! 不过,有竞争其实是件好事,玉柱只管睁一眼闭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用午膳的时候,林燕儿死盯着寒霜的筷子,美眸一眨不眨。 寒霜夹什么菜给玉柱吃,林燕儿都牢牢的记在心里,那一定是男人爱吃的菜。 隆科多和李四儿,都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每顿膳至少七、八十道菜。 玉柱单独用膳的时候,每顿膳顶多八菜一汤。他倒不是刻意想要节俭,主要是天气还冷,菜做好了,都要搁到蒸屉里保温。 肉菜倒也罢了,带叶子的青菜闷在了蒸屉里,不仅叶子全黄了,还令人难以下咽。 说实话,蒸菜吃多了,越吃越没味儿。 据末代皇帝溥仪的回忆录《我的前半生》的描述,溥仪在皇宫里待了二十几年,就没吃过一口热菜。 用罢午膳后,玉柱拿起茶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唤来寒霜,吩咐说:“打今儿个起,炒好了的菜,都别搁蒸屉里了,直接架到火锅的底座上,在碟子的下头,点上蜡烛或是银霜炭。” 寒霜眯起两眼,仔细的想了想,不由喜道:“二爷,您真厉害。奴婢真的笨死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个保温的妙招。” 玉柱微微一笑,说:“皇上经常从宫里赏菜出来,野味火锅几乎每次都有,我跟着阿玛沾光,也吃过不少次了。只是,以前也太没在意,这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晚年的康熙有两大恶习,一是每顿膳都要赏菜给心腹重臣,一是很喜欢胡乱指婚。 以前,玉柱一直跟着隆科多和李四儿一起用膳。菜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他也不方便去考虑保温加热的问题。 现在,出门在外,自己单独过日子了,玉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第四十二章 江宁曹织造 用过膳后,玉柱踱到码头上,缓缓的散步消食。 林燕儿陪着才走了三百余步,就开始喘气了,显见是体力不济。 玉柱不禁皱紧了眉头,这么差的体力,将来生孩子过鬼门关的时候,怎么熬得下去? 为了看看林燕儿的真实体力,玉柱故意绕着码头多走了几圈,林燕儿很快就体力不支了,两脚像绑了铅球似的,快要迈不动腿了。 “你呀,吃太少了,运动也少,这样可不成。以后啊,就在我屋里用膳,饭不能只吃一小口。用罢膳,就跟着我一起散步消食。”玉柱板着脸,训斥林燕儿。 林燕儿能说啥?她只得硬着头皮,乖乖的听话了。 直到就寝前,孙承思还没回来。玉柱也没太在意,就搂着林燕儿,很快进入了梦乡。 孙承思在扬州城中,一连留宿了三天,玩痛快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船上。 见到玉柱的时候,孙承思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作揖道歉,大大的赔了不是。 玉柱很理解的笑了笑,说:“你我都是年轻人,现在不玩舒坦了,难道要等到老掉了牙齿,只能看着流口水么?” 孙承思猛一拍大腿,哈哈笑道:“玉二爷果然是个妙人儿,不是那等假正经的酸秀才。” 这是个公开拼爹的时代,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玉柱选了苦读书,考进士,目的是想坐上升迁的火箭,最好是掌握了京城里的兵权,务必要在康熙晚年,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孙承思不同。孙思克的一等男爵,已经被孙承运袭了,孙承思又不喜欢读书,只能就这么混着了。 船队离开扬州后,很快,抵达了大运河与扬子江交汇处的大船闸。 因为,提督江南学政何子昌目前就在江宁府的句容县城,主持秀才们的岁考。 而孙承思要去苏杭办货,所以,玉柱暂时和他分道扬镳。 船队进入长江后,直接驶向江宁府,再经由秦淮河,转至句容县。 秦淮河是江宁地区的主要河流,自远古时代就是扬子江下游的重要自然支流。它的源头有二,东源头出于句容县城北部的宝华山区,南源头出于溧水县东南的东庐山。 只是,船队既然要经过江宁府,玉柱就必须进城去拜见长辈了。 署理江宁将军的庆泰,那可是玉柱的嫡亲八叔。 在佟家,佟国维共有八个儿子。其中,隆科多排行老三,庆泰排行老八,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庆泰,原任满洲镶蓝旗副都统兼佐领。隆科多担任九门提督后,因父子兄弟不能同掌京城兵权的规矩,他便被调到了江宁,任江宁驻防八旗左翼副都统。 隆科多的兄弟之中,他只和八弟庆泰的关系甚密,与其余六个兄弟的关系都非常一般。 如果,玉柱胆敢过门不拜,那就等于是留下了不敬长辈的大污点。言官御史们,只须一份弹章,就可轻而易举的断送了他的仕途之路。 江宁府可不是一般的小地方,城里不仅驻扎着江宁将军,还有两江总督、安徽布政使和江宁织造。 因整个江南省实在是太大了,税赋占了整个大清的三分之一强。顺治时,就在江南省,分设左、右布政使。 康熙六年,拆分江南省为江南江苏省和江南安徽省,并分设巡抚。其中,安徽巡抚驻安庆,江苏巡抚驻苏州。 同时,江南左布政使改为安徽布政使,暂时寄驻江宁,归安徽巡抚管辖。江南右布政使改为江苏布政使,驻苏州,归江苏巡抚节制。 但是,提督江南学政却依然还是一个,就只能在整个江南到处跑了。 官船靠岸之后,就见一名身穿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满面堆笑的凑过来,大声问道:“敢问尊驾,船上的贵人,可是京城隆三老爷家的玉二爷?” 已经守在跳板旁边的带刀护院,当即昂首答道:“正是我家二爷!” “哎哟喂,小人赵山,乃是署理江宁将军庆八老爷府上的大管家,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迎接玉二爷。” 玉柱得知消息后,不由微微一笑,他要来江宁的消息,早已经派人乘快船,提前告知了庆泰。 如今,庆泰派府里的大管家来迎接,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玉柱刚从船板上落地,赵山便抢前几步,哈着腰打千请安,“小人赵山,请玉二爷大安。” “起吧。我八叔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好?”玉柱信口问赵山。 赵山哈着腰,笑道:“有劳玉二爷您惦记着,我家老爷的身子骨可硬朗了,拉得动三石弓,提得起百斤的大石锁。” 庆泰也是武将出身,每天都要坚持打熬筋骨,他的身体状况比隆科多强得多。 玉柱点点头,笑道:“我八叔的身体硬朗,也有你们这帮下人的一份功劳。来人,看赏。” “嗻。”寒霜一边殷勤答应着,一边命小丫头们端来早就备好的几盘银子,挨个赏给了赵山带来的仆婢和婆子们。 第四十三章 贾赦逼死了人 玉柱知道,曹寅的继母,那位孙老太君,其实就是《红楼梦》里贾母的原型。 当年,康熙出生时,内务府在上三旗的包衣阿哈当中,挑选乳娘和保姆。 结果,曹寅的继母孙氏,被太皇太后看中了,选为康熙的保姆。 后来,才几岁的康熙出了天花,必须避出皇宫。孙氏陪着康熙到紫禁城外的寺庙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要知道,小孩子总会对照顾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感情。孙氏无微不至的照顾,无疑给予了康熙很大的安全感,她甚至扮演了母亲的角色。 而且,曹寅在小时候也曾经当过康熙的哈哈珠子,陪着读书习武,甚至还帮着擒了鳌拜。 有了这么一段经历,康熙也就更加的信任曹寅了。 以前,玉柱只是从书里得知,贾府的奢侈无度,其实感触并不深。 如今,他亲眼目睹了曹家打肿脸充胖子的臭显摆,不由暗暗叹息不已。 谁能料得到,看似烈火烹油,富贵逼人的曹家,就在不久的将来,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呢? 当然了,隆科多也是瞎了狗眼,看错了心狠手辣且刻薄寡恩的四阿哥胤禛,他也没逃掉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 现在,曹家人猖狂得很,见人就发500个大钱,竟把整个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赵山急了,庆泰还在家里等着呢,他就想带人去驱散捡钱的人群。 “老赵,不急,且等等。八叔那里自有我去解释。”玉柱叫住了已经喊人的赵山。 赵山心里有数,庆泰没儿子,一直把玉柱当亲儿子看的。他没敢犟嘴,乖乖的听了玉柱的吩咐。 玉柱的车队,足足堵了一个半时辰,才摆脱了曹家门前的如海人潮,回到了将军府的门前。 “奴婢请玉二爷大安。” “小的请玉二爷大安。” 从将军府的大门口,一直到将军府的正院门口,请安见礼的下人仆婢们,跪满了一地。 将军府正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远远看去,器宇轩昂,气势不凡。 “小侄玉柱叩见八叔,八叔万福金安。”玉柱小跑了十几步,赶到庆泰的跟前,大礼参拜了下去。 “哈哈,我家的千里驹来了?起吧,八叔我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你来开席了。”庆泰是真心喜欢玉柱,他亲手扶起玉柱,拉着他的手,一起进了正房。 落座之后,婢女们上了茶。 庆泰端起茶盏,小饮了几口,笑道:“你高中顺天府院试案首后,三哥他连给我来了七、八封信,都是说你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能耐。哈哈,一向混不吝的隆老三,也有今天啊?” 这话涉及到了隆科多,玉柱可不敢乱接,他只是低着头,陪着干笑了两声。 庆泰又问了隆科多的近况,玉柱都一一答了。 末了,庆泰忽然说:“江宁织造曹家的孙老太君,要过七十五岁大寿,曹寅亲自来给我下了帖子,我本不想去的。你来得正好,便替我去一趟吧?” “这……是。”玉柱有些迟疑,但不敢忤逆了庆泰的意思,只得点头答应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玉柱还是好奇的问庆泰:“八叔,小侄和曹家从无交往,就这么去了,合适么?” “嘿嘿,你若是不来江宁的话,我肯定不乐意去凑那个热闹了。”庆泰仰起下巴,傲气的说,“他们曹家看似人模样狗样的,老底子却是上三旗的包衣阿哈,岂能与我佟佳氏相提并论?” “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要琢磨着替你铺路了。曹家嘛,不只是有几个臭钱而已,曹寅在江南士林享有不小的声誉。另外,曹家还有个要命的大事儿,必须求我高抬贵手,我一直卡着没搭理他们。嘿嘿,既然你来了,就正好替你卖个大人情了。”庆泰露出神秘的笑容,小声把事儿说了。 曹寅之弟曹荃,也就是《红楼梦》里,贾赦的原型。 曹荃和他的四个儿子,都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没一个有出息的。他们爷几个,仗着孙老太君还活着,一直把持着曹家内院的大权。 这就和贾家的情况大致相仿了。 只是,红楼的原作者,故意混淆了视听,把很有儒学功力的曹寅写成了弟弟贾政,而混吃等死的曹荃变成了哥哥贾赦。 这么一来,弟弟变成了无能的哥哥,真真是好手段。 谁曾想,曹荃借了曹家的势,不仅胆大包天的在外头放印子钱,而且还逼死了汉军旗人。 旗人的案子,都归江宁将军管辖,正好就落在了庆泰的手里。 “去归去,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明日,曹寅的大儿曹顒,还会专程来请我,就由你出面去接待他吧。”庆泰微微一笑,冲玉柱挤了挤眼说,“曹家有好几座大金山,曹颙出手也很大方,你的财运正当头啊。” 玉柱苦笑道:“八叔,曹家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哪有什么钱?亏空大得很,闹到需要皇上给内帑补贴的程度了。” 庆泰十分惊讶,诧异的说:“曹家和苏州李家多次迎接圣驾,确实花了不少钱,闹出了大亏空。但是,曹寅和他内兄李煦,轮流担任两淮巡盐御史,那可是天下少有的肥缺啊,岂能不发财?” 大清朝,主管盐务的主要有两大机构,一是两淮都转盐运使衙门,一是两淮盐政院衙门,都驻于扬州府。 其中,两淮都转盐运使衙门,隶属于户部,是本朝最大的地方税务机构,每年纳税多达近千万两银子。 两淮盐政院的长官是两淮巡盐御史,隶属于都察院,专门负责监督两淮盐运使的收税工作。 不夸张的说,两淮巡盐御史缺钱花了,只须使个眼色,两淮的盐商们就要乖乖的献上钱财。xièwèn 康熙让曹寅和李煦轮流担任两淮巡盐御史,明摆着就是想让他们多捞钱,以弥补迎接圣驾南巡造成的巨大亏空。 但是,肥得流油的织造和盐政,都弥补不了巨额的亏空,这就不仅仅是缺钱的问题了。 曹家人的生活,异常腐化堕落,奢靡无度,完全没有节制。 花钱如流水的纸醉金迷,旷日持久,一直未曾真正缩减。 哪怕曹寅捞再多的钱,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不闹亏空才是咄咄怪事。 玉柱心里明白,在庆泰的眼里,曹寅不过是闹了一点点亏空罢了,有皇上撑腰,怕啥呢? 可问题是,皇上迟早要驾崩,接位的四阿哥,号称冷面阎王,抄家专业户! 庆泰非常关心玉柱的近况,问的也很仔细,玉柱事无巨细的一一答了。 第四十四章 贾珠?曹颙? 酒宴开席后,玉柱陪着庆泰,喝得很痛快。 直到一个时辰后,庆泰猛一拍脑门子,叹道:“是我疏忽了,该打,该打。” 庆泰回过神后,连忙派人唤出瓜尔佳氏,让玉柱拜见婶母。 续弦的夫人,也是正室夫人。玉柱丝毫不敢怠慢,整肃衣冠,大礼参拜了瓜尔佳氏。 “小侄玉柱拜见八婶,八婶万福金安。” 瓜尔佳氏笑道:“你八叔和我念叨过好多回了,说你是咱们佟家下一辈中唯一的千里驹,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听说你要来江宁,我也提前备好了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来人,拿上来吧。” 玉柱一直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低垂着脑袋,没敢直视瓜尔佳氏。 很快,一位婢女捧着一只托盘,出现在了玉柱的跟前。 玉柱定神一看,好家伙,瓜尔佳氏出手真大方,竟然送了一方极品的紫松花砚给他。 松花砚,是康熙亲自指定的御砚,其中尤以紫松花砚最为名贵稀有。 瓜尔佳氏送的紫松花砚,一看就知道,必是御赐之物。 “八婶,此等御赐之物,您赏了小侄,怕是不太合适吧?” 玉柱知道厉害,清朝的皇帝和臣下翻脸之时,都有收回赐物的恶习。 庆泰乐呵呵的说:“若是御赐的东珠、玛瑙等物,自然是不能给你的。但是,笔墨纸砚不同,你八婶的一片心意,你就拿着吧。” 瓜尔佳氏的真大方,让庆泰很受用,觉得倍有面子,比他自己得了十万两银子还要高兴。 既然庆泰发了话,玉柱只得拜谢了瓜尔佳氏,收下了这份厚礼。 既是至亲的叔侄,庆泰觉得也没啥可忌讳的,便安排玉柱住进了将军府的后院。 续弦的瓜尔佳氏,嫁给庆泰已有两年,肚子里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不仅如此,庆泰的所有妾室和通房,都没有怀孕过。 如今的庆泰,已经年过四旬,恐怕再难有自己的亲儿子了,也只能是死了这条心。 庆泰和隆科多的感情颇深。原本,他一直惦记着,把玉柱过继到佟家的八房,作他的嗣子。 以前,隆科多确实动了心。毕竟,让玉柱当庆泰的儿子,可比顶着外室野种的名头,强太多了。 谁料,李四儿死活不肯答应,隆科多又是个妾管严,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无奈之下,庆泰只有两条路。其一,让玉柱兼祧佟家的三房和八房。其二,只能盯上玉柱还没有出生的儿子,将来抱一个过来,以承继他们佟家八房的嗣续。 有了这一层渊源,将军府的下人们,上到大管家赵山,下到粗使婆子们,没人敢怠慢了玉柱。 第二日早上,玉柱照旧在内书房里读书练字。赵山亲自来报,曹颙来了,就在门房里候着。 玉柱微微一笑,吩咐赵山:“请他到西花厅用茶,我更衣后就来。” “嗻。”赵山哈着腰,谄媚的笑道,“二爷,您的身份金贵,想那曹颙肯定会有见面大礼的。”乐文小说网 玉柱笑了笑,曹家的钱,烫手得很呐,岂是那么好拿的? 曹家的事,如果单单是亏空巨大,倒也罢了。 可问题是,曹家暗中巴结太子胤礽,指望着永保曹家的富贵。 太子胤礽,先后派人来找曹家要了十次钱,最少的一次都是五万两白银。 这且罢了,太子胤礽先后两次被废后,曹家又站错了队,居然选中了八阿哥胤禩。 毒蛇九阿哥,先后从曹家拿了近百万两银子,连张字据都没留下。 站错了队,是要遭雷劈的。客观的说,曹家被雍正下旨抄家,还真的是不冤。 玉柱没让曹颙久等,盏茶的工夫,他便出现在了西花厅的门前。 大管家赵山点头哈腰的介绍说:“曹公子,这位便是我家老爷的亲侄儿,九门提督隆三老爷家的玉二爷。” 曹颙赶紧打千请安,异常恭敬的说:“奴才曹颙,请玉二爷大安。” 曹家再有钱,曹寅再得康熙的宠信,也只是满洲上三旗下包衣阿哈的老底子。 而佟家却是满洲上三旗的顶级大外戚,不仅是今上的外家,还是今上的亲家。 佟家,宫里有佟贵妃撑腰,宫外有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及其八个儿子,分居朝廷内外的各个要津,并且佟家的门生故吏遍天下。 曹家的家主曹寅,仅仅是通政使衔的江宁织造而已,在九门提督隆科多的面前,都不配有座儿! 曹家和佟家,无论权势还是地位,有如天壤之别,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更何况,曹颙的叔父曹荃,暗中放印子钱,逼死了汉军旗人的天大把柄,还捏在庆泰的手心里呢。 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曹颙只得捏着鼻子,把玉柱当活祖宗供着了。 玉柱绝不是骄狂跋扈的性子,他侧身避过了曹颙的请安,客气的拱手说:“曹公子太过客气了,你我年纪大致相仿,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吧?” 曹颙非常感激玉柱。玉柱若是把他看作包衣奴才,他哪怕再不舒服,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玉柱却偏偏要以兄弟相称,这就是大大的赏脸了。 当下,两人序齿之后,曹颙生于康熙三十一年,今年刚满十三岁,比玉柱小了一岁多。 “曹颙拜见兄长。”曹颙长揖到地,顺势坐实了弟弟的身份。 玉柱亲手扶起曹颙,温和的说:“贤弟太过多礼了,坐下说话吧?” 曹颙此来有两件大事,一是请庆泰出席曹家孙老太君的寿宴,一是为了曹荃放印子钱,逼死汉军旗人的命案。 在这座江宁城中,地位最高的地方官员,除了江宁将军,就是两江总督了。若是两人联衔上奏折,照例,由江宁将军领衔出奏,而两江总督的位次居后。 曹家可是正白旗下包衣阿哈。专门管旗人事务的江宁将军,都没有在孙老太君的寿宴上露面,曹家根本就丢不起这个脸面。 现在,庆泰居然称病不出。曹颙咋摸着,庆泰是真不想去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当面拜请玉柱赴宴捧场。 玉柱对曹家迎接康熙的大观园很有些好奇,正打算去园子里逛一逛。他也就没有多作推托,爽快的答应了。 曹颙不禁一阵大喜,赶紧连声道谢,态度恭敬的不得了。 第四十五章 贾珠,你不行啊 玉柱确实很年轻。但是,他的身后不仅有署理江宁将军庆泰,还有九门提督隆科多。 更重要的是,玉柱是顺天府院试的案首,已经站在了佟家第三代中第一的位置,这就是颇具有分量的贵宾了。 曹颙还是有些城府的曹家子,并不是混吃等死的曹荃,他颇有心计的暂时没提曹荃牵扯的命案。 后日就是孙老太君的寿辰,到时候,他陪着玉柱喝得高兴了,再私下里恳求高抬贵手,反而更容易一些。 国朝,达官贵人们商量事儿,大多是在酒桌上达成的交易。 曹颙虽无功名在身,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但是,和玉柱坐一起谈天说地,他就很有些吃力了。 玉柱不动声色的小试了几次,发觉曹颙连一些常识性的典故都不太清楚,才学很是一般。 不给人太难堪,一向是玉柱的做人准则。他很快就掉转话题,询问曹颙,江宁的美景和美食。 曹颙出了一身冷汗之后,见玉柱问到了他擅长的事务,便滔滔不绝的做了介绍。 “不瞒兄长,江宁的美景和美食,皆在秦淮河上。改日,等您方便的时候,小弟带您到处走一走,转一转,可好?”曹颙的话不多,却说出了江宁城的精髓。 玉柱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没吱声。xしewen 曹家和太子胤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可不想在康熙废太子之前,和曹家有过深的瓜葛。 曹颙告辞后,玉柱很客气的亲自送他出了二门。 望着曹颙远去的背影,玉柱眯起两眼,微微翘起嘴角。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不见面。 嘿嘿,贾珠,你号称是贾家唯一的读书种子,也不过如此啊! 闻名不如见面。小说《红楼梦》里,对贾珠的原型曹颙,颇有言过其实之处。 “太太,玉二爷对您可是真的尊重。他这一出手,就是近万两银子的金珠首饰,尤其是这株红珊瑚树,一看就是西洋货,花多少钱都难买得到。”李嬷嬷确实是被惊到了,狠狠的夸奖玉柱一番。 李嬷嬷是瓜尔佳氏的乳娘,属于是心腹中的心腹。在私下里,她自然是敢说话的。 瓜尔佳氏微微一笑,说:“听老爷说,如果不是李四儿死活不肯答应,他现在已经是咱们佟家八房的嗣子了。怎么说呢,老爷是真心疼爱他,这么多年下来,也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呢。” 李嬷嬷陪着笑脸说:“太太,您可别说这些丧气话,老奴听说,句容县金佛寺的千手观音,求子异常灵验,不如抽个空去一趟吧?” “唉,子嗣的事情,急不得。我若是太急了,置老爷于何地?”瓜尔佳氏一想到膝下无子的隐痛,心情便糟透了。 佟家八房,既无子,也无女。大家都暗中猜测,是庆泰自己不行。 毕竟,庆泰身边的美妾和通房,超过了十人,却没有一个能怀孕的。 但是,猜测归猜测,没人敢把这种猜测说出口。 瓜尔佳氏心里也很苦,她若一直膝下无子,将来的佟家八房必然是玉柱的盘中餐。 偏偏,玉柱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孩子。他不仅凭真本事考中了院试案首,还对瓜尔佳氏异常的敬重,出手也格外的大方。 隆科多这些年捞的黑心钱,据瓜尔佳氏自己的揣测,少说也有三百万两银子以上的家底,且都在李四儿的兜里装着呢。 李四儿要那么多钱干嘛?除了女儿玉烟的嫁妆之外,还不都是留给玉柱的? 庆泰从来没有明说。但是,据瓜尔佳氏的私下揣摩,她的男人应该是想让玉柱将来兼祧佟家的两房了。 瓜尔佳氏,明摆着是,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啊! 曹家的孙老太君过寿辰这一日,因是午宴,玉柱还在书房读书练字之时,早早的吩咐大管事胡彪和寒霜,仔细检查单独备好的寿礼。 因隆科多和曹家此前从无瓜葛,玉柱仅仅是代表了庆泰去贺寿罢了,庆泰肯定提前备了寿礼。 但是,玉柱和曹颙兄弟相交,属于另有打算,他自然也要单独备一份寿礼了。 如今才是康熙四十五年而已,距离曹府被抄家,至少还有二十年之久。 不过是单备一份寿礼罢了,也不值几个钱,曹家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还不起这么点人情。 用早膳的时候,庆泰信口问瓜尔佳氏:“玉柱这两天一直没有出门,就待在书房里读书练字?” 瓜尔佳氏点点头,叹道:“这孩子真招人疼惜,不贪玩,不惹事儿,晚睡早起,就爱窝在书房里读书练字,完全不像你们佟家人。” 庆泰听出瓜尔佳氏话里的揶揄之意,不由嘿嘿一笑,说:“我们佟家人,除了玉柱之外,都不是读书的料儿。” 瓜尔佳氏轻叹道:“不瞒老爷您说,若是玉柱做妾身的儿子,妾身没有任何意见。” 庆泰哈哈一笑,说:“你这话,我信,但也不全信。李四儿还指望着玉柱养老送终呢,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儿子,白白的送给咱们?” 瓜尔佳氏微微一笑,知妻莫若夫,庆泰一定看穿了她想试探的心思。 是的,瓜尔佳氏就是想看看,庆泰究竟是不是惦记着,让玉柱兼祧两房? 现在,答案呼之欲出,瓜尔佳氏也知道了庆泰的心思,今后更要把玉柱当亲儿子看待了。 等庆泰两口子用罢早膳后,只隔了一刻钟的工夫,玉柱来请安了。 “侄儿请八叔、八婶大安。”玉柱大礼参拜了下去。 庆泰拈须微笑,心里异常之舒坦,得意的瞥了眼瓜尔佳氏。 家里一直没有下一代,如果不是玉柱来请安,庆泰连晨昏定省的滋味儿,都没有享受过,简直是太那个啥了。 对于爱学习且守规矩的好孩子,家长从来都是宽容的。 庆泰也不想玉柱太过拘束了,便摆了摆手说:“去曹府贺寿的礼物,我都帮你备好了,你直接吩咐赵山即可。哦,对了,今儿个从曹府出来后,就别急着回府了。让赵山领着你在城里逛一逛,散散心,别老是猫在书房里读书练字,当心熬坏了眼睛,明白吧?” “是。”玉柱毕恭毕敬的领了命,转身退下了。 第四十六章 晴雯真像林黛玉? 回到住处,玉柱草草的用过早膳,散步消了食后,又进了书房里读书练字。 俗话说的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少年满洲进士的祥瑞,瞄准的就是晚年康熙的好大喜功,喜欢听顺耳话。 早知先机,还不狠狠的努力,那是傻蛋! 今天的曹家,肯定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玉柱自然不肯太早去贺寿,那会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之中。 但是,令玉柱没有料到的是,曹颙早早的就来登门,亲自请他过府作客了。 玉柱略微一想,也是,江宁将军府若是不派人出面的话,曹府孙老太君的寿辰,肯定就不体面了。 更衣之后,玉柱带着两份厚礼,在曹颙的亲自陪同下,乘坐将军府的马车,大摇大摆的去了曹府。 今天的曹府门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贵客盈门,好不热闹。 “江宁将军府,玉二爷驾到。”曹府的门房小厮们,故意扯起大嗓门,齐声高喊出了玉柱的名头。 曹颙早有安排,将军府的马车直接驶入曹府大门,稳稳的停在了垂花门外。 “小的们,请玉二爷大安。” “奴婢们,请玉二爷大安。” 玉柱刚从马车上落地,就见垂花门前的曹府下人们,跪倒了一大片。 “兄长,请随我来。”曹颙殷勤的在前头领路,带着玉柱沿着大宅门的中轴线,一路往里走。 玉柱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只见,整座大宅门内,装扮的花团锦簇,富贵逼人。 曹家的下人们,不管是奴仆,还是美婢,人人穿锦著绸,镶金戴玉,竟无一人是布衣棉袄。 咳,曹家出了那么大的亏空,还这么的奢靡无度,简直是不知道死活! 这个家,早该败了! 江宁织造府,占地极广,玉柱足足走了半刻钟,才来到了萱瑞堂门外。 “老祖宗,江宁将军府,玉二爷,来给您拜寿了。”萱瑞堂门前守着的大丫头,一边挑起门帘,一边笑着大声往里头通禀。 很快,从萱瑞堂里,出来了一个十多岁的锦衣少年。 他快步走到玉柱的跟前,扎千请安,毕恭毕敬的说:“小弟曹頫,请玉兄大安。” 这个见面的礼节,就有些不伦不类了,显得很没有家教。 扎千请安,那是包衣阿哈拜见满洲贵族之礼。口称玉兄,就应该拱手长揖才对。 半满半汉的礼节,世所罕见,完全乱了套。 玉柱懒得计较虚无缥缈的礼数,很有些好奇的盯着曹頫。 嘿嘿,面前的这个少年郎,应是贾宝玉的原型了吧? 曹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堂弟曹頫大为不满。玉柱今天代表的是江宁将军庆泰,身份异常尊贵,曹頫怎敢擅自以兄弟相称? 只是,曹頫从小就在孙老太君的膝下承欢,早就被溺爱得不成名堂了。 在曹家,连家主曹寅都不敢管曹頫的事儿,更何况是平辈的曹颙呢? 彼此见了礼之后,玉柱正欲迈步朝前走,却不料,曹頫竟然惊叫出声,“这位姐姐,你长得可真俊呐,比我身边的晴雯,还要美得多。” 玉柱侧头一看,好家伙,曹頫正盯着绝美的林燕儿,两眼一眨不眨的发呆。 曹颙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曹頫竟然不知死活的去招惹玉柱身边的美婢? 玉柱故意带了林燕儿过来,就是想给曹頫挖个坑,想看看他的身边,究竟有没有芙蓉花神一般的晴雯? 若有的话,玉柱自然是想趁机见一见晴雯的,以满足爆棚的好奇心。 “晴雯,咳,这名字起得好啊,比燕儿这等俗名,强太多了。”玉柱轻摇折扇,故意引着曹頫往下说。 曹颙刚想阻拦,曹頫却嘴快的说:“来人,去唤晴雯过来。让她长长见识,知道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玉柱满意的笑了,整部红楼梦里,他最想见的就是晴雯了。 干净的像白纸一样的芙蓉花神,却香消玉陨,实在是太可惜了。 曹颙气得要吐血,老祖宗还等着见玉柱呢。曹荃牵扯的命案,还没有了结,曹頫却在这里拖住了玉柱,简直是不知道死活和轻重。 曹荃的事,庆泰私下里明说了,由玉柱全权做主。 不过是死了个汉军旗人罢了,可轻可重,可大可小,全看玉柱想不想做这个人情了。 曹荃干出来的破事,急的是曹家,玉柱有啥可急的? 很快,晴雯来了。曹頫笑道:“来,快过来。” 晴雯走到曹頫的跟前,垂头蹲身行礼,俏声道:“见过頫四爷。” 玉柱微微一笑,是了,不是宝二爷,而是頫四爷。 曹荃的儿子里头,曹頫排行第四,可不就是頫四爷么? “来,快些见过玉二爷。”曹頫很没礼貌的抬手指着玉柱,让晴雯过去行礼。 败家精,曹颙气得真不轻,恨不得一拳砸烂了曹頫的那张小白脸。 晴雯也没问啥,乖顺的转过身子,又来拜见玉柱。 玉柱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晴雯,在心里细细的品味着《红楼梦》里对晴雯的描述。 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林黛玉。 她生得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抓尖要强。 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只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 嗯,曹頫倒也有些眼力。单论容貌,林燕儿确实比晴雯美得多。但是,晴雯的皮肤白得令人眩目。 可谓是各擅胜场了! 林黛玉的原型,太过于复杂了,无法轻而易举的对号入座。 所以,晴雯的眉眼,倒底像不像林黛玉,玉柱也搞不明白。 朋友之妻婢,不可戏也。 玉柱又不是好色之徒,他自然不会在人前,表露出欣赏晴雯的情绪。 只是,林燕儿却误会了。她以为玉柱看上了晴雯,便趁晴雯和她见礼的时候,笑着说:“我有个妹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怪招人疼的。” 曹頫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他并没听出林燕儿的话外音。曹颙却眼前一亮,盯着晴雯,深深的看了眼她。 玉柱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啥,心里却在怪林燕儿多事。 曹頫和晴雯朝夕相处多年,感情甚深,冒然拆开了她们,晴雯一定会很伤心的。 有了晴雯这个小插曲之后,曹颙觉得,曹荃涉及到的命案,有希望解决了。 第四十七章 荣禧堂里是非多 谈笑间,曹家的兄弟俩,簇拥着玉柱进了曹家地位最尊贵的萱瑞堂。 萱瑞堂的匾额,是康熙南巡驻跸于江宁织造府时,亲笔所题。 当时,康熙还指着孙老太君,对随行的皇子阿哥和重臣们说,此吾家老人也! 一时间,曹家的荣宠恩遇,尽皆显露无遗,令人无比的艳羡。 玉柱知道,红楼梦里的贾家有个荣禧堂,正好对应的是曹家的萱瑞堂。 此时的萱瑞堂内,座无虚席,云鬓衣香。 见玉柱进来了,孙老太君却没有托大,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相迎。 原本围坐在孙老太君周围的贵妇们,也跟着纷纷起身相迎。至于,未出嫁的姑娘们,因她们不能擅见外男,早早的就避去了内室的屏风后边。 尽管,孙老太君是今上钦封的一品太夫人。但是,旗人相见,主要是论在旗的身份和地位。xしewen 佟家是上三旗的大贵族大外戚,曹家只是上三旗的包衣阿哈罢了。 就算是在曹家至高无上的孙老太君,也不敢在玉柱的跟前摆谱。 “学生玉柱,受家叔所托,恭贺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玉柱快走两步,抱拳拱手,长揖到地。 玉柱多机灵啊,他见孙老太君已经起身相迎,便调整了姿态,以读书人的身份,正式相见。 这就避免了彼此之间的身份尴尬。 孙老太君原本有些担心,万一玉柱想摆上三旗大贵族的谱,那该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玉柱的知情识趣,令孙老太君格外的满意。 孙老太君侧身避过了玉柱的揖礼,亲热的说:“快别多礼了,坐吧,坐吧。” 玉柱客气了一番,见孙老太君重新坐下了,他这才缓缓坐到了丫头搬来的锦凳上。 孙老太君有求于玉柱,自然摆出了亲和的姿态,给玉柱介绍了一番屋里的贵妇人们。 屋里的女人们,为首的自然是钦封一品太夫人的孙老太君,其次便是安徽布政使刘岱的夫人颜氏。 可巧了,颜氏是出身于内务府镶黄旗下的包衣阿哈,按照旗人的礼节,颜氏应该给镶黄旗下大贵族的玉柱蹲身行礼。 可是,颜氏至少有四十多岁了,还是三品诰命夫人。 玉柱又不是呆瓜,他见颜氏起身想行礼,连忙抱拳对孙老太君说:“请老太太见谅,学生要去更衣之所。” 不待孙老太君反应过来,玉柱已经迈开大步,出了萱瑞堂。 颜氏暗暗松了口气,非常感激玉柱的体贴入微。以她正三品布政使夫人的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给一个毛头小子蹲身行礼,实在是太丢人了。 玉柱假装去更衣了,曹颙却被贵妇们缠住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听玉柱的情况。 为了招待好玉柱,解除二叔曹荃之危,曹颙真的是很花了些心思。 于是,曹颙就把玉柱的个人情况,以及家庭背景说了。 贵族们的家世,都是瞒不了人的,曹颙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孝懿仁皇后的嫡亲侄儿,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的亲孙儿,九门提督隆科多的亲儿子,署理江宁将军庆泰最看重的亲侄儿。 更重要的是,今年的顺天府旗人院试,玉柱竟然高居于案首之位。 众所周知,顺天府的旗人院试,难度虽然比普通的院试低一些,也是二十取一的激烈竞争。 既然玉柱能作案首,明摆着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 玉柱,人如其名,长得玉树临风,俊得不像话。 颜氏打听得非常仔细,当她知道玉柱今年才十五岁,情不自禁的动了心。 和一般的旗下包衣阿哈不同,颜氏的祖上乃是辽东的书香世家。在颜家,不管男女都要读书,没有一个是文盲。 书读得多了,自然懂道理。 颜氏心里明白,旗人院试的案首,在顺天府乡试时,只要正常考试交了卷子,几乎不可能黜落。 也就是说,玉柱实际上,已经算是顺天府的准举人老爷了。 十五岁的满洲举人老爷,哪怕是最后一名贡士,到了殿试的时候,也必然会占大便宜的。 颜氏越想越动心。因为她的嫡次女,刚满十四岁,明年就要参加宫里的选秀了。 真心为女儿好的父母,谁舍得把女儿送进宫里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若想秀女不进宫伴驾,就必须想办法让宫里撂了牌子。 刘家和颜家的实力都不够,很难摆的平内务府那帮子贪得无厌的家伙。 然而,若是刘家和佟家有意结亲的话,情况就迥然不同了。 以隆科多的优渥圣眷,他找个合适的时机,求皇上指婚,成功的希望不是一般的大。 三个女人一台戏。整个萱瑞堂里,坐了何止十个有身份的女人? 颜氏莫名其妙的不吱声了,大家谁不是明白人,很快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女人扎堆的地方,除了东家长西家短的说闲话之外,大家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当牵线搭桥的红娘了。 孙老太君猛然发现,屋子里陡然静了好多,客人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人老成精的孙老太君,仔细一想,当即就明白过味儿了。嘿嘿,只怕是都盯上了玉柱吧? 嗯哼,孙老太君眼珠子一转,马上想起了曹寅的两个女儿。 曹寅的长女曹颐,两年前参加选秀的时候,被皇上指婚给了平郡王讷尔苏,也就忽略不计了。 但是,曹寅的次女,曹春,年仅十二岁,只比玉柱小了三岁而已,这就很值得考虑了。 另外,杭州织造孙文成是孙老太君嫡亲的侄儿,他的嫡女孙湘云,今年十三岁,也正好合适。 再远一点的姻亲之中,苏州织造李煦的嫡女李宝钗,和玉柱同岁,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时人大多知道,孙老太君曾为今上的保姆。却不知,苏州织造李煦的生母文氏,其实也是今上的保姆。 俗话说,郎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虽然李四儿出身低贱,名声也很臭。但是,最得圣宠的隆科多,迟早要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却是权贵圈里公认的事实。 在这个男人当家做主的时代,女人都是附庸而已。 有隆科多这尊大佛镇宅,李四儿的臭名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类似玉柱这种超级钻石王老五,家里但凡有未嫁之女的贵妇人,不动心思才是咄咄怪事。 第四十八章 侠王登场 李四儿的囊中,至少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丰厚家底,玉柱从小就是含着金匙长大的。 但是,曹家主人们的净房里,奢华的气派,依然令他咋舌不已。 紫檀木的官房(马桶)两侧,居然镶着一圈红宝石,在曲射进来的阳光映射下,熠熠生辉。 这且罢了,在官房两侧,站了两排如花似玉,且镶金戴玉的美婢。 她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实用的物件,有人手里捧着温水铜盆,有人端着香胰子,有人拿着擦手的白净大帕子。 令玉柱感到震惊的是,甚至,还有人捧着擦屁股的大棉帛。 在这个时代,棉帛几乎等同于银子,可以直接拿去买东西的。 太奢侈了,难怪会闹出几百万两银子的大亏空,最后被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雍正抄了家。 做戏做全套,一向是玉柱的基本准则。既然说是要更衣,他摆手赶走了曹家的美婢们,索性坐到了官房上。 这个时代的豪门之中,哪怕是小解,也必须坐到官房上。不然的话,很容易洒得到处都是秽物。 处理了个人问题之后,玉柱叫了林燕儿进来。在她的服侍下,玉柱拿香胰子净过手,又用大棉帕子擦拭干净两只手,整理了一番衣装后,这才迈步出了净房。 萱瑞堂,玉柱肯定是不可能再去了。 若是,再遇见了上三旗包衣阿哈出身的官太太们,彼此都挺尴尬的,何苦找不自在呢? 曹颙暗暗感激玉柱的给面子,便领着他去了内院的西花厅。 玉柱今天代表的是江宁将军庆泰,曹颙绝不可能丢下他,跑去门口迎客。 按照曹寅的事先安排,曹颙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陪好玉柱。 哪怕只是因为曹荃那个败家子牵扯到了命案,曹家正需要玉柱高抬贵手,放曹荃一马,又岂敢招待不周? 曹家的事儿,玉柱知道的不少。曹寅的生母顾氏夫人,很早就去世了,孙老太君只是曹寅的继母罢了。 而且,孙老太君的亲儿子,其实是曹荃那个败家子。 按照红楼梦里的贾家格局,曹寅应是贾政,而曹荃则是贾赦。 只是,红楼的作者,为尊者讳的缘故,故意把曹寅说成是书呆子。 实际上,曹寅不仅擅长写诗作画,还身怀百步穿杨的神箭术,岂是曹荃那种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可以相提并论的? 在外头放印子钱的,并不是王熙凤,而是曹荃这个大祸害。 时近正午,下人来报,两江总督阿山到了,点名要见曹颙。 “兄长,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弟这也是迫于无奈。您放心,改日,小弟一定领着您去秦淮河上,痛痛快快的玩上几日。” 曹颙只得起身,长揖到地,给玉柱赔罪。 玉柱本是温和的性子,他摆了摆手,说:“贤弟,你快去吧,别让阿山太过于久等了。” 曹颙却没急着走,他想了想,尽管再不情愿,也还是命人唤来了五弟曹頫。 在曹家,曹颙的二叔曹荃,共有四子,却皆不成器。 没办法,矮子里面拔将军,还就属读过不少杂书的曹頫,勉强可以上个台面了。 曹頫很快来了,只是,他身边换了个陌生的丫头,姿色比晴雯略逊了一筹。 “玉兄,您这侍婢可真漂亮的令人挪不开眼了。” 曹颙匆匆走了,曹頫凑到玉柱的跟前,笑眯眯的夸奖林燕儿的美貌。 林燕儿确实属于绝色的范畴,而且,还是祸国殃民的那种等级。 客观的说,赵东河献的这份大礼,玉柱还是很满意的。 玉柱,肯定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想抱的种马。但是,通房或是侍妾,美得令人心跳加速,他自然也是开心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玉柱轻摇折扇,指着曹頫身后的丫头,开玩笑说:“让我猜猜看,此婢以前莫非名唤珍珠?” “哎呀,玉兄,您会占卜算卦?竟是一猜即中。” 曹頫惊得两眼发直,张大了嘴巴,傻楞楞的瞪着玉柱。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摇着折扇说:“山人掐指一算,此婢如今名唤袭人,姓花,可对?” “我的天,您真的是活神仙呐。”曹頫的两眼瞪成了铜铃一般,惊得七魂出窍了六魂。 “不瞒你说,我一直待在京城里,今儿个还是头一遭到你们家作客。”玉柱浅浅的一笑,彻底打破了曹頫的疑惑。 玉柱看得出来,曹頫一定是以为,他以前在曹家待过不短的时间。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对袭人的情况,知道的如此清楚? 但是,玉柱的行踪是分明的,他确实是第一次来江宁,第一次进曹家。 曹頫被震慑住了后,对玉柱的态度发生了惊人的巨变,他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玉柱望着贾宝玉的主要原型,心里暗暗叹息不已。这家伙,成天就知道厮混于脂粉之中,不知道赚钱养家,更不知道读书做官,百无一用的寄生虫罢了。 要知道,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曹家轰然倒塌之后,无能的曹頫,就连他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不是废物又是何物? 林燕儿察觉到袭人总是偷窥她,不由抿唇一笑,冲着袭人微微点头。 袭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再看林燕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曹府道贺的贵客们,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时,曹府的大管家赖大,陪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体形偏瘦的中年人,坐进了西花厅里。 赖大给玉柱和曹頫见了礼之后,却没有介绍那位戴爷是谁,玉柱很自然的也就起了疑心。 “戴爷,您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命人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赖大张罗着上了茶和点心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着那位戴先生说话闲聊。 玉柱不是个多事之人,别人的事少管,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曹頫闲聊着。 他心里明白的很,孙老太君的亲儿子犯了大事,曹家有求于他,必然不可能让他空着手离开曹家。 “哟嗬,老戴啊,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四哥被缠住了,我好容易才脱了身,你倒好,抢先躲了个清静。” 这时,从西花厅外,走进来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浑身上下都是不羁的洒脱气象。 “十三公子,在下再会享福,又哪里比得过您呢?”那位戴先生慌忙起身,想打千请安,却被那位十三爷抬手给拦住了。 “算了,私下里就别来这些俗套的玩意儿了,免得埋汰人。”那位十三公子大马金刀的坐到了戴先生的旁边,正好对着玉树临风的玉柱。 第四十九章 出言不悔的胤祥 玉柱今天代表的是江宁将军庆泰,他在西花厅里坐的位置太显眼了,想不惹人注意,都不可能。 “小白脸,你长得这么俊俏,若是穿上女装,只怕是比你身后那个丫头,还要美得多啊。” 原本,玉柱还不敢确定,这位十三公子,是不是十三阿哥胤祥? 在这个孩童夭折率极高的时代,家里养活了十三个儿子,而且,都成年了的普通大户人家,不敢说完全没有,但肯定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在本朝,家中子孙们的排行序齿,大有讲究。幼年夭折的不算,未活到成年的也不算,只排已经长大成人的子孙。 比如说,在大阿哥胤禔之前,康熙其实还有几个儿子。可惜的是,他们都幼年夭折了,也就没有计入皇子们的排行之中。 而且,十三公子和姓戴的搅和到了一起,又是在曹家同时出现,玉柱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要知道,戴铎可是四阿哥身边最重要的谋士,他和十三阿哥经常在一起密谋大事。 历史上的十三阿哥,和曹頫的关系,格外的亲近。 曹家被雍正下旨抄家之后,还能在京城里有地方落脚,日子还能够勉强维持下去,多亏了胤祥从中周全。 现在,这位十三公子毫不忌讳的主动挑衅玉柱,玉柱又不是傻,自然一下子就对上了号。 嘿嘿,北静王终于露面了! “鸹噪个什么?是真男人的话,就取酒来,咱们俩谁先倒下,谁输十万两银子,如何?”玉柱占了历史的先机,故意试探了一下。 玉柱倒要看看,所谓的侠王,究竟是不是那么的豪气干云? 胤祥饮酒,那可是百杯不醉的海量。 “好,就这么说定了,爷也不怕你耍赖不给钱。”胤祥明知道玉柱使的是激将法,却受不了十万两银子的刺激,当即打了赌。 没办法,已经二十岁的胤祥,一直住在宫里的乾西五所里,至今没有赐爵分府。 别说亲王或郡王了,就连皇子阿哥们封爵之中,最低档次的固山贝子,都没有捞着,胤祥实在是穷怕了。 两个都是强龙,一个是皇子阿哥,另一个代表了江宁将军,在场的人谁都惹不起他们! 最后,曹頫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得命人取了十几坛酒来。 胤祥是海量,玉柱更是海量中的海量。 以前,玉柱担任着大型钢企的正厅局级常务副总,也算是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了。 待客专用的45度飞天茅台,玉柱至少是三斤不醉的量。 “这位爷,咱们就别废话了,你一碗,我一碗,谁先倒下谁输十万两,童叟无欺。” 撂下硬梆梆的狠话后,玉柱率先拿起一碗酒,仰起脖子,连半滴都没洒,全喝下了肚内。 “好,好,好,爷就喜欢你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头,干。”胤祥眼都红了,格外的来劲儿,他也当面干了一碗酒。 玉柱和胤祥,你来我往,谁都没含糊。几乎是眨个眼的工夫,两人便分别干了五碗酒。 小样的,这种才几度的花雕酒,以玉柱的好酒量,除了喝多了肚子会涨之外,压根就喝不醉的。 两人的身份都异常尊贵,无人敢惹。他们之间使性子的拼酒,包括曹頫在内,没人敢拦。 大约一刻钟后,玉柱又饮了一碗,信手将瓷碗翻过来,亮给胤祥看清楚了,还是一滴都没洒。 “哈哈,才二十碗而已,继续。”胤祥其实已经有些酒劲上头了,仗着年轻体力好,肌肉多,排泄快,才勉强撑住了身子没打晃。 以前,玉柱和铁杆发小聚会的时候,经常是穿着拖鞋和背心,就坐在路边的烧烤摊旁边。 叫几百个肉串之类的烤货,每人跟前摆三箱冰啤酒,谁先上厕所,或是谁先喝倒了,谁买单。 胤祥的脸色,越喝越白,喝酒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玉柱喝的满面通红,浑身上下冒热汗,手心里都滴出了水。 众人发现,玉柱的两眼依旧炯炯有神,拿起酒碗的右手稳稳当当,纹丝不晃。 “这是什么酒呀?难喝死了,换烧酒来!”胤祥心里明白,继续这么血拼下去,他必输无疑。 玉柱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胤祥,啥也没说,曹府下人赶紧又去拿了烧酒来。 这个时代,贵族们都喝花雕之类的黄酒,穷人们因为没钱才喝烧酒。 胤祥长期和丘八大兵们混迹在一起,平时也喝习惯了烧酒。 黄酒和烧酒混合着喝,很容易喝醉。胤祥打的主意是,干脆一起醉了,免得他先倒了。 然而,玉柱早就是“五种酒会”的常客了,白酒、啤酒、黄酒、洋酒和红酒,经常混着喝,从而锻炼出了超级的好酒量。 很快,烧酒就拿上来了。玉柱也不言语,拿起一碗烧酒,一口就扪下了肚内。 胤祥经常喝烧酒,他一看玉柱喝烧酒的架式,就知道,输定了! 烧酒,特别的辣嗓子。就算是丰台大营里,酒量最好的勇士,也不敢一口扪了一碗烧酒。 如果,面前的阿哥不是老十三,玉柱肯定会适可而止的留下颜面。 可是,闷头干了这么多碗酒之后,玉柱已经看出来了,胤祥确实是个性格豪爽的侠王。 胤祥都喝得舌头打结了,还不肯仗着皇子阿哥的身份耍无赖,好样的! 针对豪爽之人,就用爽快的办法,收拾他! 若是那位四阿哥胤禛当面,玉柱就肯定不可能拼酒了,而是改为谈佛论经。 “我输了。”胤祥知道,再喝下去,除了躺下丢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玉柱很清楚,胤祥的弓马功夫,在诸位阿哥之中首屈一指。 既然是豪爽的侠王,玉柱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便笑着提议说:“酒量好,不过是天赋罢了。不如这么着,咱们比试百步外射箭,每人十射,中靶心多者,得十万两银子,如何?” 这就等于是搭了台阶,给胤祥下来。 谁料,胤祥竟然笑着摆手说:“多谢你的一番好意。我比你大不少,力气也强很多,若是比骑射,那就太胜之不武了。我确实酒量不如你,输了就是输了,也不找理由推搪了,这便写下字据欠条。不过,我的兜里暂时没银子,恐怕只能等十年,不,二十年以后再还了。” 玉柱在心里暗暗替胤祥叫好,好一个出言不悔的侠王! 胤祥硬逼着曹家的下人,取来了纸笔,刷刷刷的就写了张欠钱的字据。 既然胤祥如此的爽快,玉柱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主儿,他当面收了欠条,然后顺手一撕两半。 “我信得过你,心里有帐即可。”玉柱的做派,漂亮之极,令人无可挑剔。 第五十章 奇葩的冷面阎王 胤祥深深的看了眼玉柱,很认真的问他:“兄弟你高姓大名?出于何府?”还钱的时候,总要找对地方吧。 这时,一直默不做声的戴铎,忽然插话说:“他应该是隆科多家的玉柱吧?” 玉柱微微一笑,这位戴铎,果然是心思深沉之辈,一猜即中。 当初,二月河为了小说写得更精彩,故意把四阿哥门下戴铎的事迹,都搁到了邬先生邬思道的头上。 闻名不如见面,戴铎果然不是一般人! “学生玉柱,家父步军统领隆科多,敢问兄台高姓大名?”玉柱揣着明白装糊涂,依然没有当众点破胤祥的真实身份。 “哟,你就是隆科多最宠爱的漂亮儿子啊,难怪这么眼熟了。”胤祥恍然大悟,不由猛一拍脑袋,这可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xしewen 别人可能不明白,身为铁杆四爷党的胤祥,却是非常清楚的。隆科多在私下里,早就是四爷党的骨干成员了。 只要是没外人的时候,四阿哥胤禛就会喊隆科多为舅舅,别提多肉麻了。 既然隆科多是自己人,这玉柱还用问么,天然就是自己人啊! 人与人之间,只要根本利益一致,想要多亲热,就可以有多亲热。 胤祥和胤禛利用南下办差之机,私下里来给孙老太君贺寿,本是奉了康熙的密谕,并不希望叫外人知晓。 西花厅里人多嘴杂,戴铎便主动出面,叫曹頫领路,领着胤祥和玉柱,去了曹府内院的内书房。 进了内书房后,戴铎这才揭开了谜底,介绍了胤祥的真实身份。 “学生玉柱,拜见十三爷,十三爷万福金安。”玉柱装作异常震惊的样子,抱拳拱手,就想长揖到地。 胤祥抬起手臂,一把拦住了玉柱,不满的数落道:“看你就是个爽利人,何苦来这些虚礼呢?” 玉柱肃容道:“十三爷,蒙您瞧得起,学生感激不尽。但是,学生依然要说,私下里哪怕脱光了上衣喝酒,也没啥可担心的。但是,在这曹府之中,礼不可废。” 戴铎眯起两眼,仔细的打量着玉柱,他隐约有种感觉,玉柱很可能把胤祥给算计了。 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而已,戴铎其实也吃不太准。 历史上,胤祥和曹頫的初次深入交往,正是在孙老太君的寿宴之上。 令人想不到的是,玉柱恰逢其会,竟然在无意中截了曹頫的胡。 “呵呵,你是个有才之人,顺天府院试的案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咱们既然投了缘,你我索性就以兄弟相称吧。” 十四岁的案首,还是旗人,早就轰动了整个京城,胤祥不可能不知道。 胤祥一向不在乎这些虚名,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一直和丰台大营里的大头兵们,混在一起称兄道弟了。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玉柱没有假客气,索性顺水推舟的就成了胤祥的弟弟。 “真痛快,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儿。”胤祥喜得咧嘴大笑,抬手在玉柱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胤祥拉着玉柱的手,凑到了一块儿坐下,两个人谈天说地,笑古论今,竟是越聊越投机。 “唉,我如果不是皇子,一定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胤祥长叹一声,显得甚是惆怅。 “你想和谁结拜啊?”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身穿宝蓝色貂皮夹袄,头戴六合帽,腰间挂着香囊的中年男子。 胤祥一见了他,马上起身,笑道:“四哥,我和玉柱甚是投缘,只可惜无法结拜为兄弟。” 玉柱一听胤祥喊了四哥,就知道,号称冷面阎王的四阿哥胤禛来了,他赶紧也跟着站起身子。 历史上的四阿哥,是个很喜欢走极端的人。 他真心喜欢的人,恨不得把皇位都让了。比如,常务副皇帝允祥。 但是,真惹恼了他,赐死、夺爵、抄家、卖妻女,甚至是把你的名字改成贱名,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敌人们,年羹尧被连贬十八级,最后抄家赐死。隆科多这个水货舅舅,也没落着好下场,在圈禁的小黑屋里被残酷的折磨而死。 宿敌八爷党的成员中,八阿哥被改名为阿其那,九阿哥改名塞思黑,这两个都死得很惨。 阿其那和塞思黑,在满语之中虽然不是猪狗的意思,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狠的是,胤禛亲自下旨,把八阿哥的嫡福晋郭络罗氏,休弃回了娘家。哪怕她死了,也不得安生,还要挫骨扬灰。 这样的四阿哥,玉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和他周旋。 “哦,你就是玉柱?”胤禛冷着脸,盯在玉柱那张俊俏之极的脸庞之上,神色不善的训斥道,“眼瞅着快要顺天府乡试了,不在官学里好好的温书,到处乱跑做甚?” “学生玉柱,拜见贝勒爷,贝勒爷万福金安。”玉柱丝毫也没有犹豫,长揖到地,态度异常之恭敬。 在所有的皇子阿哥里边,四阿哥胤禛是最重视规矩的一个。 四阿哥胤禛,不仅是多罗贝勒,还一直兼着满洲镶蓝旗的旗主。旗主,就是妥妥的奴隶主。 然而,玉柱仗着隆科多的势,故意自称学生,公然以读书人自居,忽略了奴才这个令人很恶心的称呼。 实际上,清宫辫子戏里,奴才满地爬的状况,纯粹都是胡扯。电视剧的清史顾问们,为了钱,连良心都不要了,从而误导了亿万观众。 客观的说,在大清朝,有资格自称奴才的人,仅仅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比如说,二品以上的满洲重臣才有资格在康熙的跟前自称奴才。又比如说,上三旗下的包衣阿哈,见了上三旗的大贵族,等等。 也许是玉柱丝毫也没有骄狂之气,也许是冲着隆科多的面子,四阿哥并没有计较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冷冷的说:“起喀吧。” 玉柱起身后,恭敬的解释说:“回贝勒爷,正是为了秋闱不落榜,家师汤公特意推荐了提督江南学政何公,命学生来句容县求学。不巧的是,署理江宁将军的家叔偶感风寒,无法出席孙老太君的寿宴,便命学生替他前来道贺。” 历史上的四阿哥,很不喜欢废话连篇的人。玉柱抓住了这个特点,三言两语的解释清楚了,他出现在曹家的缘故。 四阿哥凝神一想,信口问胤祥:“十三弟,佟家的老八庆泰,由副都统署理江宁将军了?” 胤祥点头笑道:“是的,上上个月的初九,宫里下的明发上谕。那个时候,咱们还在钱塘江口巡视海堤。” 玉柱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胤祥,嗯哼,好一个记忆力超群的十三爷啊! 记得宫里发了上谕,并不难。可问题是,胤祥居然记得是上上个月的初九,这就不是一般的好记性了。 由此可见,四阿哥登上大宝之后,格外的重用胤祥,并不仅仅是因为,康熙一废太子之时,胤祥当了胤禛的替罪羊。 “你阿玛是我的舅舅,你是我的表弟。长兄如父,是不是天经地义?”胤禛的一番强词夺理,令玉柱简直是啼笑皆非。 别逗了,鬼才是你的表弟! 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出身于乌雅氏。德妃的亲弟弟,散秩大臣博启,才是胤禛的正经亲舅舅。 博启之子,相永,才是四阿哥的亲表弟。 只是,德妃和博启,都偏心于十四阿哥胤禵,和四阿哥的关系十分疏远罢了。 长达十几年都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德妃和胤禛的母子之情,可想而知的淡薄。 这主要是,四阿哥出生的时候,德妃还仅仅是孝懿仁皇后宫里的小宫女罢了,并无资格亲自抚养胤禛。 孝懿仁皇后抚养胤禛的时间,长达十一年之久,没有生恩也有养恩。 话说,孝懿仁皇后崩逝前一天,才被康熙下旨册封为皇后。这显然是,康熙为了抬高丧仪的规格,故意而为。 孝懿仁皇后,不仅是佟国维的嫡长女,还是玉柱的嫡亲姑母。 玉柱心里明白,四阿哥拿长兄如父的大帽子压人,其中必有缘故。 果然,四阿哥居然叫来文房四宝,当场出了一道科举必考的策问题:钱塘江大堤屡屡溃垮,何以治之? 头一遭见四阿哥,就被逼着做题,这简直是旷古少有的新鲜事呐! 第五十一章 惜才的四爷 以前的玉柱,那可是大型钢企的正厅级常务副总,分管钢铁制造和基建。 大型钢企就在波涛汹涌的海边,堤坝的安全,事关钢企的生死。 由于分管的职责所在,玉柱全面主抓过防洪堤坝的加固工程。 四阿哥胤禛出了一道河工难题,显然是想给个下马威,有意杀一杀玉柱的锐气。 玉柱也没啥好说的,仔细的斟酌了一番当时加固堤坝的各种措施,然后提笔在手,一书而就。 四阿哥拿起玉柱的卷子,起初是漫不经心的浏览,继而拧紧了眉头,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看了三遍之多。 胤祥不由微微一楞,当即看出了蹊跷之处。胤禛办差多年,经验已经异常之丰富了,玉柱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而已,他的文章值得反复看三遍么? 玉柱垂手而立,心里却一片坦然。胤禛越仔细的研究他的策问,对他越有利。 “固堤之道有三,清淤,筑坝,引流也……奸官胥吏上下其手,贪墨无忌,着实该杀……”胤禛情不自禁的念出了声,胤祥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个个心下大骇。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啊! 玉柱不露声色的垂手而立,脸上平静如水,丝毫没有得意之色。 胤禛极不喜骄狂之辈,隆科多死后,他曾对和硕怡亲王允祥说,朕忍之久矣。 玉柱本来就性子平和,心胸宽广,无须装什么,本色演出即可。 四阿哥胤禛,刻薄寡恩,心狠手辣,狡如毒蛇,这些都没错。 不过,四阿哥还是个实干家,喜欢真有本事的千里马。他登基之后,重用的人,固然有田文镜那种名不副实的酷吏,也有鄂尔泰、张廷玉、岳钟琪这样的能臣。 摊丁入亩,养廉银,士绅一体纳粮当差,这三样重大改革措施,帮着大清朝续了二百年的寿命。 胤禛毕竟是心思深沉之辈,他意识到失态之后,马上板起一张冷脸,轻轻的放下手里的卷子。 “你又没有管过河工,从何得知这么多的治河手段?”胤禛凌厉之极大的眼神,冰冷的盯在玉柱的脸上。 玉柱早有准备,便恭敬的说:“回贝勒爷,学生由京城南下之时,偶遇一名落魄的穷书生。因学生有赠饭之小恩小惠,他便说了一些治河的心得。学生的记性还行,虽无法记全,倒也记了个七八成。” 嗯,这就解释得通了。毕竟,玉柱年仅十五岁而已,哪里知道怎么治理河工河堤? 胤禛点点头,没吱声,但是,再次提笔在手,出了一道八股文的题目,加一题试贴诗。 “勿须做完卷子,只要在半个时辰内破了题,我便认你有真才实学。”胤禛的霸道,简直没法说了。 玉柱心知肚明,因为他太过于年轻了,胤禛这是想故意打压他,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 只是,胤禛千算万算,偏偏没有料到,玉柱是个读到博士毕业的怪胎。 这五年来,玉柱除了苦读经史子集之外,几乎每天在刷题练字。 不夸张的说,他刷过的题,至少可以堆起一人高。 题海战术之下,玉柱留下了许多可以借鉴的范文。 玉柱提笔在手,装作凝神思考的样子,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按图索骥的思索以前做好的文章。 很快,玉柱便想到了那篇范文。两相对照之下,正好应了景,直接誊抄即可。 只有让胤禛看到他的强横实力,才能诱出胤禛的惜才之心。 玉柱下定决心之后,当即动笔开始誊抄范文。 恰好,他的馆阁体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铁勾银划,力透纸背,虽远不及王右军,却也颇见功力。 为了充分展示出真本事,玉柱故意一气呵成,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到他停笔之时,胤禛仅仅喝了两盏茶的工夫。 “这就写完了?”胤祥大感惊诧的瞪着玉柱,一脸的难以置信。 胤禛不动声色的拿过玉柱的卷子,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又轻轻的放下了,始终一言不发。 胤祥抓过卷子,从头到尾,仔细斟酌的连看了三遍。 “啪。”胤祥猛一拍桌子,叫道,“好文章,真正的锦绣好文章啊。” 玉柱垂着头,肃手而立,始终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并不以胤祥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胤禛板着脸,淡淡的问玉柱:“提督江南学政的何子昌,现在句容?” “是的,学生临来江宁拜见八叔之前,已经派人送信去了句容,并拿到了回信。”玉柱的态度异常之恭敬,恭敬的让胤祥都有些不适应了。 胤禛点点头,又问了隆科多的近况,玉柱都详细的答了。 “嗯,回京后,常来我府上走动走动。你是我表弟,连表哥的府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岂不是惹人笑话?”胤禛这话一出口,胤祥便明白了,他四哥真的起了惜才之心。 隆科多本就是潜伏着的四爷党,玉柱又是隆科多最偏疼的亲儿子,天然就是四爷党的后备军。 “嗻。”玉柱嘴上答应的很利索,心里却没打算和四阿哥走得太近了。 胤禛登上大位的关键,靠的不是别人,正是玉柱的亲爹隆科多,和掌握丰台大营的胤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隆科多是玉柱的亲爹,亲父子俩,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根本利益基本一致。 这就很好商量了! 孙老太君做寿,四阿哥带着十三阿哥来曹家道贺,不过是奉了康熙的密谕罢了。 此前,四阿哥和曹家素无交往,该敷衍的面子情做足了,也就是了。 四阿哥不可能留下来喝酒。临走之前,他深深的看了眼玉柱,但是啥也没说,就领着十三阿哥和戴铎,潇洒的走了。 曹頫早就看傻了眼,对他来说,四阿哥也好,十三阿哥也罢,都是天上的神仙,看着很美,却隔得太远了。 送走了四阿哥他们后,玉柱一直稳坐钓鱼台,等着曹寅来找他谈条件。 曹家,就是个烂摊子。曹寅欠了朝廷超过五百万两银子,从两淮的盐商那里捞了不少钱,却依然填补不上巨大的亏空。 曹家的银子,烫手得很,玉柱可不敢收。 曹頫抓耳挠腮的犹豫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就问玉柱:“兄长,您怎么猜出袭人以前叫珍珠的?” 玉柱暗暗一叹,曹家一天天不行了,曹頫却只关心身边丫头的八卦。 这就和红楼梦里的大脸宝一样,纯粹是个没用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贾母的算计 历史上的曹家被抄后,有十三阿哥帮着周全,至少还有老房子住,家族主要成员没一个死于非命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隆科多倒台之后,隆家真的是惨不忍睹。 隆科多是武将出身,长期打熬筋骨,他的身体素质很棒。据说,他被饿了七天没死,最后是被酷刑整死的。 李四儿,感染了风寒,雍正不许请郎中瞧病,活活病死的。 玉柱的下场,也很糟糕。他在流放宁古塔的途中,暴病身亡。 如今,如果玉柱不拼死反击,等着他的,必是家破人亡的绝路! 寿宴开席之后,曹颙想请玉柱坐到两江总督阿山的身旁,以示对江宁将军庆泰的尊崇之意。 玉柱的脑子又没有进水,这种只会惹祸,绝无半点好处的风头,他是万万不肯的。 曹颙拗不过玉柱,只得由着他,和曹頫坐到了一起。 上下几千年的教训告诉人们,满招损,谦受益,绝对是老祖宗提炼出来的人生精华。 玉柱的谦逊有礼,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因为八旗兵经常扰民的问题,两江总督阿山原本对庆泰是很有些看法的。 但是,看了玉柱如此知礼的表现,阿山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玉柱从大型钢企的小技术员,一路爬上厅局级常务副总的高位,把昔日的技术处同事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怎么可能没有几把硬刷子呢? 客观的说,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好习惯,帮了他的大忙。 坐到副总的位置上,察言观色,算是基本功了。 玉柱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人们,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微妙的,只可意会的变化。 主动找玉柱碰杯搭话的人,越来越多,令人应接不暇。 孙老太君是曹家最大的地头蛇。她自然知道,玉柱不仅和十三阿哥赌了酒,还相谈甚欢。 这且罢了,连四阿哥都对玉柱格外的与众不同,显然是起了惜才之心。 曹荃才是孙老太君的亲儿子,骨肉连心,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败家子曹荃,放印子钱逼死了汉军旗人这事儿,若是被玉柱死抓着不放,以佟家的雄厚势力,曹家虽然不至于就此彻底的垮塌了,却难免要吃大亏。 真要较量下来,曹家也许不会垮,但是,曹荃肯定是保不住的了。 那岂不是割了孙老太君的心头肉? 现在,就看曹寅乐意付出多大的代价,私下里了结这桩命案了。 玉柱偶遇晴雯和袭人的事儿,孙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玉柱身后的林燕儿,漂亮的不像话,一下子就把晴雯给比下去了。 至于,姿色逊于晴雯的袭人,就更别提了。 两江总督阿山,只是来捧个场罢了,略坐了片刻,吃了三杯酒,便告辞离开了。 借着曹寅送阿山出府的机会,孙老太君去了后堂,派人在半道里守着。等曹寅送客回来的途中,就被请到了孙老太君的面前。 说句心里话,曹寅替曹荃擦屁股的事,已经不下几十次了。 没办法,谁叫孙老太君曾是今上的保姆,曹寅这个继子也跟着沾了大光呢? 客观的说,当初,年仅17岁的曹寅,能够跟在康熙的身旁,成为贴身侍卫,全靠了孙老太君的大力提携。 “额涅,儿子准备了二万两银票,附带京里的一座四进宅子,凑齐了五万两的价码。” 曹寅受恩深重,孙老太君不仅有圣宠,还是正儿八经的继母,他自然不敢出手太过于小气了。 孙老太君点点头,叹息道:“老二不争气,总是给你这个大哥惹麻烦,要你帮着他料理善后。” 曹寅不傻,自然不信这种假话。但是,他也不敢当面戳破了。 在外人眼里,曹寅是响当当的内务府郎中,坐在金山上的通政使衔江宁织造,曹家的当代家主。 可是,内宅里的很多管事肥缺,都由曹荃的一大家子把持着,让他有苦说不出。 现代的红学家们,大多认为,曹寅是贾政的原型。然而,曹寅这个继长子的身上,又何尝没有贾赦的尴尬呢? 孙老太君自问,她只要活着,就压制得住曹寅,便合盘托出了结亲的想法。 曹寅听了,仔细琢磨了一番,也觉得此议甚好。乐文小说网 “额涅,儿子琢磨着,最合适的就是咱们家的二姑娘了。等玉柱明年中了进士,考上庶吉士,三年散馆后,二姑娘恰好就十六岁了。” 曹寅很有些担心,孙老太君会胳膊肘往外拐,偏心于亲侄儿孙文成。他赶忙提前做个铺垫,免得肥水流入外人田中。 这么多年的母子了,孙老太君岂能不知道曹寅的小心思? 杭州织造孙文成,确实是孙老太君的嫡亲侄儿。毫不夸张的说,孙文成能爬上杭州织造的宝座,完全仰仗了孙老太君的大力提携。 不过,曹寅的次女曹春,毕竟是曹家女。 曹家和佟家联姻,曹荃这个正经的曹家人,或多或少也要跟着沾光。 若是孙湘云嫁给了玉柱,虽然也是姻亲,一表三千里的道理,孙老太君不可能不明白。 孙老太君似笑非笑的望着曹寅,问他:“你就这么笃定,玉柱必能考中进士?” 曹寅陪着笑脸,解释说:“额涅,就在方才,四阿哥亲自考较过玉柱的学问。四阿哥临时出了三道题,又是当场做卷,玉柱即使是想抄都没地方抄。谁料,玉柱不仅熟悉河工事务,八股文章也是通达凝炼,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曹寅的文学造诣,在江南的士林之中,那可是有口皆碑的高。他做出的评价,孙老太君信的过。 “唉,可惜了。”孙老太君其实是在替亲儿子曹荃感到惋惜。 曹荃有四个儿子,却无一女。不然的话,让嫡亲的孙女嫁给玉柱,曹荃那个不成气的东西,就有了依靠。 孙老太君心里明白,她活着一日,曹寅就不敢不照顾曹荃。 然而,她若是死了,曹荃和曹寅迟早会反目成仇。 曹家,看上去是曹寅当家做主。实际上,曹家的钱,以及内宅的肥缺大多被曹荃把持着。 因孙老太君镇得住曹寅,曹寅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就孙老太君的本心而言,她还是偏向于亲侄子孙文成的嫡女,孙湘云。 第五十三章 吃定了曹寅 曹寅的长女曹颐,已经指婚给了平郡王讷尔苏。平郡王,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地位在本朝异常之尊崇。 长得更漂亮的次女曹春,若是成了隆科多的儿媳妇,曹寅就有了两个实力异常强横的亲家。 将来,曹荃在曹家,还有可能站得住脚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孙老太君必然要多多的替亲儿子曹荃做打算的。 “既然是打算结亲,光送银子可不成。”孙老太君有意识的提醒曹寅,还要送美婢给玉柱。 孙老太君自己的发家史,就已经充分证明了,哪怕是低贱的包衣阿哈,只要运气好,成了皇帝的保姆,也可以是钦封的一品太夫人。 主子身边人的重要性,孙老太君明白,曹寅这个既得利益者,也很清楚。 曹寅知道,孙老太君这是惦记着给玉柱塞几个美婢过去了。曹家送过去的丫头,若是伺候好了玉柱,得了宠,帮着吹吹枕边风,总会对曹家有所帮助的。 “额涅,那送谁过去呢?”曹寅对后宅的事情,并不是特别的熟悉,曹颙又没在身边,只得硬着头皮问孙老太君了。 “我听说,玉柱对宝哥儿身边的晴雯很感兴趣。那丫头不仅长得俊俏,还能说会道,就她了吧?”孙老太君的一番话,让曹寅的心里百味杂陈。 曹頫从小就被孙老太君抱在身边抚养,他的乳名也是孙老太君亲自起的,宝哥儿,曹家之珍宝也! 如果是别的丫头,曹寅还真不太清楚。他的事务繁多,交游甚广,哪有工夫关心家下的婢女? 可问题是,曹頫惹事生非的时候,身边总有晴雯的身影。次数一多,曹寅也就知道了晴雯这个人。 孙老太君一提晴雯,曹寅便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晴雯是赖大家的带进府里来的婢女,叫孙老太君一眼看中了,又赏给了曹頫。 赖大家的,那可是孙家的家生子奴婢,打小就伺候在孙老太君的跟前,极得主子的信任。 唉,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孙老太君依旧是为了替曹荃那个败家子铺路。 曹寅一时间,心灰意冷,意兴阑珊,也懒得多做思量了,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所谓的晴雯,只是个不值得一提的丫头罢了,曹寅并不打算和继母争辩什么。 但是,涉及到次女曹春的婚姻大事,曹寅并不准备让步。 孙老太君纵容着曹荃那一大家子,生活奢靡无度,花钱如流水,落下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巨大亏空。 今上活着时候,乐意维护曹家,实在是万幸。但是,山陵崩后,曹家又该怎么办? 太子胤礽先后从曹家拿走了七、八十万两银子,答应的事情却一件都没办成,曹寅实在是信不过太子啊。 将来,就算是太子登基后,也绝无可能再像今上这样的爱护曹家了。 迫于形势的需要,曹家必须在京里找到有实力帮着说话的亲家。 孙老太君和曹寅,算是在明面上达成了一致,打算想方设法的招玉柱为婿。 至于,最终选哪家的姑娘出来联姻,母子二人各怀着心思,各有算盘,那就说不准了。 曹家的寿宴上,男女分席而坐。两江总督阿山走了后,脱开身的曹颙也凑过来,陪着玉柱喝酒闲聊。 曹颙始终没提曹荃的事儿,玉柱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可能主动提了。 玉柱心如明镜,在他告辞离开之前,曹家的主事人,迟早会揭开谜底,给他一个扎实的交代。 果然,等玉柱吃饱喝足,提出告辞的时候,曹颙拉着他去见了曹寅。 “学生玉柱,拜见曹公。”玉柱很客气的长揖到地,并没有摆出上三旗大贵族的谱。 曹寅暗暗松了口气,侧身避过了玉柱的行礼,抱拳拱手道:“玉二爷太客气了,曹某实不敢当。” 宾主双方落座后,曹寅迟疑着说:“舍弟曹荃确有不对之处,为今之计,还望玉二爷指点一条活路。” 说罢,曹寅起身冲玉柱长揖到地,姿态摆得极低。 玉柱比谁都清楚。就算是,庆泰把曹荃逼死汉军旗人的事,捅上去了。 曹寅有康熙护着,顶多受一些斥责罢了,不可能有啥大事。 但是,曹荃本是上三旗的包衣阿哈,居然逼死了旗人,这个性质就很严重了,砍脑袋都是轻的。 江南三织造,吃香的,喝辣的,捞得钵满盆满。内务府里,眼红巨大利益的人,可谓是大有人在。 一旦,庆泰掀开了丑陋的盖子,曹家的敌人们肯定会疯狂的撕咬上来,那个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闹大之后,不仅曹荃的前途尽毁,性命堪忧。还牵连到他那四个儿子的前途,也跟着彻底的黯淡了。 玉柱料定,孙老太君不敢拿亲儿子和亲孙子的前途和性命来赌博,她根本就输不起。 明日早上,玉柱就要登船去句容县求学,他也没闲工夫陪着曹寅磨牙,玩心理拉距战。 “曹公,不瞒您说,苦主的未亡人已经准备上京告御状了。”玉柱此话一出口,曹寅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玉柱只当没有看见一般,接着说:“曹公您可能有所不知,苦主有个远房的表侄女,是内务府总管灵普的宠妾。只是,苦主的未亡人尚不知情罢了。” “啊!”曹寅彻底的惊呆了,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曹荃竟然惹下了此等泼天大祸。 曹家在京城里的主要敌人,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灵普。 内务府总管,又称包衣按班或包衣大,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上三旗包衣及阿哈的总管。 本朝的内务府总管,一般情况下,都有两到三名。最多的时候,甚至超过了五名。 但是,灵普担任内务府总管后,已经连任了十余年,可见今上对其信任之专? 曹家再有圣宠,也架不住众人推,所以,曹寅真的急眼了。 “请玉二爷救我曹家。”曹寅也顾不得什么了,深揖到地,一直不敢起身,赖上了玉柱。 这个由头,乃是画龙点睛之笔,其实是玉柱故意编的瞎话。 《鹿鼎记》里的韦公小宝,擅长九句真话,一句假话,骗死人不赔命。 《骗了康熙》里的佟公玉柱,就更牛逼了,九十九句真话,只掺了一句假话,就吃定了曹寅。 第五十四章 五阿哥党 玉柱也没有卖关子,他淡淡的说:“事到如今,以学生之见,曹公唯有多下点本钱,堵住了苦主之妻的嘴,方能消弥祸事。” 曹寅摇头苦笑道:“不瞒玉二爷您说,曹某情愿赔偿三万两银子给那苦主之妻,奈何,她曾当面告诉我府上的管家赖大,不要钱,只要我二弟偿命。” 玉柱冷冷一笑,赖大压根就没把苦主之妻放在眼里,态度异常之骄横。苦主之妻死了丈夫,还要活受气,岂能善罢甘休? “不瞒曹公您说,家叔为了安抚苦主,已经收了苦主的幼子为义子,不仅养他到十八岁,扶持他娶妻生子,还要供他读书参加科举。” 这其实是玉柱的主意,被庆泰采纳了。 曹寅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意味着,这么大的把柄将一直捏在佟家的手心里了。 “现在,苦主之妻提了三个要求,一是令二弟,必须披麻戴孝,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以告慰苦主的在天之灵。” “理应如此。”曹寅就怕苦主之妻不提要求,赶忙点头答应了。 “二是,抚养幼子格外的艰难,除了旧帐一笔勾消之外,十万两银子,一两都不能少。”玉柱不想曹寅误会了,补充说,“这笔银子由贵府直接给苦主之妻,与家叔并无任何相干。” “好吧。”曹寅把牙一咬,硬着头皮答应了巨额的赔偿款。 “三是,由曹公出保,决不会报复苦主的一大家子。” 玉柱见曹寅面露难色,迟疑不决,便淡淡的说:“曹家势大,苦主的家里人,谁不怕呢?” “好吧,我写。”曹寅心里很清楚,此事继续闹下去,搞不好就会惹来灭顶之灾。 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曹寅爽快的答应了三个条件,并亲笔写下了保书之后,玉柱便起身告辞, “玉二爷,请留步,家母尚有几句体己话,想和您说,请务必赏脸。”曹寅赶紧抬手,拦住了玉柱的去路,恳切的请他去见一见孙老太君。 玉柱笑了笑,说:“不瞒曹公,学生不过是恭逢其事罢了,明日便要启程去求学了。” 言外之意,错开今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曹寅哪里肯信,这世界上,岂有白白帮忙,却不拿半点好处的八旗权贵么? 玉柱明白曹寅的顾虑,不过,他是真心没有打算收曹家的钱。 曹家闹出这么大的亏空,还肆无忌惮的挥霍无度,就算不是遇上了喜欢抄家的胤禛,也迟早会败家的。 说白了,曹家的钱,拿着都烫手。 更重要的是,曹家人都被猪油蒙了心,先后两次站错了队。 现在,太子胤礽尚未倒台,曹家选择的是支持太子。 等康熙第一次废了太子之后,曹家又错误的选择了支持八阿哥。苏州织造李煦甚至还花重金收购江南的美人儿,暗中献给一直没儿子的老八。 这事叫八福晋郭络罗氏知道后,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在这个完全没有人权的时代,屡屡站错了队,比单纯的贪污腐败,后果可怕的多! 历史上的曹家,如果不是常务副皇帝允祥,暗中帮着周全,肯定和苏州织造李煦一样的惨不忍睹了。 红楼梦里,贾家倒塌之后,贾府的男女老少,被官府公开拍卖的场景,就是李煦倒霉后的真实写照。 玉柱对红楼梦的原著,其实感触并不深,他尤其喜爱脂砚斋的脂批。 托了脂砚斋的福气,让玉柱对曹家存了怜悯之心,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饶了曹家这一遭。 不然的话,以玉柱的高明整人手段,捏着这么大的把柄,曹家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 “曹公毋须多虑,我对曹家并无恶意。”玉柱说罢,不顾曹寅的呼唤,迈开脚步就往外走。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曹颙,异常感激玉柱的高抬贵手,他跟上玉柱的步伐,激动的说:“多谢兄长高抬贵手,小弟也不多说那些废话了,看行动吧。” 玉柱看了眼曹颙,心里暗暗惋惜不已,曹家下一代中唯一的明白人,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太可惜了! 玉柱硬梆梆的撂了孙老太君的颜面,就这么飘然而去,没带走半片云彩。 回到将军府后,玉柱便向庆泰禀明了所有的处置过程。 庆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玉柱:“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曹家?理由呢?” 玉柱微微一笑,解释说:“啥都瞒不过八叔您。其实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侄今秋乡试中举之后,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曹寅手握密折奏事之权,如果,他在皇上跟前,提几句的话,小侄中进士的名次,就很可能好看得多。” “哈哈,小猴儿,就会哄我。哼,还不肯说实话?你只怕是冲着国朝第一个满洲状元去的吧?”庆泰拈须开怀大笑,深感庆幸,佟家后继有人矣。 “很好,曹家就算是给你钱,充其量也就是十几万两罢了。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阿玛这些年,可是没少往家里捞银子啊。”庆泰知道隆科多捞了不少黑心钱,家底厚得令人发指。 玉柱也笑了,说:“区区一点银子罢了,小侄还没有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 “嗯呐,满洲八旗的状元郎,国朝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呢。哈哈,你能想得这么远,老夫真的放心了。”庆泰笑了一阵子,又问玉柱,“在曹家,可曾遇见什么人?” 玉柱一听就懂,以庆泰是江宁地头蛇的实力,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曹家的事儿。 于是,玉柱就详细的把和十三阿哥拼酒赌赢了十万两银子,又被四阿哥逼着做题的尴尬事儿,完整的说了一遍。 庆泰眼闪异彩,频频点头,凝神想了好一阵子,才说:“你阿玛和大阿哥有来往,我呢,则比较亲近五阿哥。” 玉柱一点就透,庆泰是五爷党。隆科多是四爷党的事,隐藏得极好,连亲弟弟庆泰都瞒过去了。 以前,玉柱一直不太清楚庆泰的站队情况。现在,庆泰肯和他说出这种机密,显然也是信得过他了。 果然是大贵族之家,绝不把所有的苹果,都放进一个篮子里。 难怪,隆科多全家倒霉之后,佟国纲和佟国维的两个一等公爵位,并未受影响,也都被子孙们世袭了下来,直到大清亡了。 (ps:玉柱恭请各位老爷们万福金安,求各位老爷们,可怜可怜玉柱,赏几张推荐票吧。) 第五十五章 廉洁的学政 “我听说,七阿哥待你格外的亲近?”庆泰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过问一下。 玉柱就把和七阿哥交往的点点滴滴,巨细无遗的都说了。 庆泰听了后,眯起两眼,轻声笑道:“有趣的紧,你玛法是公开的八爷党,我只和五阿哥走得近,你阿玛和大阿哥关系不错,你得了七阿哥的青睐。嘿嘿,妙哉。” 玉柱笑着说:“八叔,小侄听说,五阿哥的蒙语说得很棒?” 庆泰了然的一笑,说:“五阿哥虽也是宜妃所生,却是皇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到了该进学的时候,他说的一口麻溜的蒙语,国语却一团糟,汉话更是一句都不会说,可把皇上急坏了。但是,皇上楞是一声没吭,由着他去了。另外,前些年皇上亲征准噶尔的时候,五阿哥随军出征却不慎落马,脸部被严重擦伤了。唉,实在是可惜了呀。” 玉柱眨了眨眼,说:“八叔有远见,这样的五阿哥,跟着混日子,正好合适。” 庆泰笑眯眯的说:“你八叔我,能力很有限,也没啥野心。只惦记着,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这话就说的颇有些玄机了,隐约暗示,隆科多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 子不言父过,玉柱故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 见玉柱没吱声,庆泰也就撇开了隆科多的事,笑道:“五阿哥脸上有伤,七阿哥天生腿残,你我叔侄倒是想到了一块儿。” 玉柱露出会心的笑容,却依旧没有吭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些话何必说透呢? 四阿哥胤禛,能够笑到最后,不就是把野心隐藏得极深么? 在所有人都促不及防之下,四阿哥利用隆科多掌握的兵权,突出奇招,一剑封喉,迫使所有人都称了臣。 这一晚上,庆泰和玉柱聊了很久。庆泰借着酒意,说了很多豪门秘辛,玉柱听的津津有味。 聊的兴起,庆泰便命人取来酒菜,他和玉柱一边饮酒,一边说体己话。 第二日早上,玉柱陪着庆泰和瓜尔佳氏用过早膳后,便登车离开了将军府,去了江宁码头。 句容县,在江宁府的东南面,乘船沿着秦淮河,可以直达句容县城的码头。 孙承思打着采办大婚物资的旗号,直接去了杭州和苏州,等玉柱从句容县回程的时候,两人再一起回京。 为了方便玉柱行事,庆泰特意派了骁骑营的一名心腹骁骑校,让他带着几名戈什哈,拿着将军府的名帖,沿途替玉柱办事。 骁骑校,又称分得拨什库,乃是佐领的副手,正六品。 船行三日,抵达了句容县码头。 玉柱心里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学官们都有臭脾气,江南学政何子昌肯定不喜欢他带着一大帮子人去吵扰。 所以,他安排大管事胡彪,带人提前赶到了句容县城,在城里包了一座客栈,以便安置他带来的这些人。 到了码头之后,玉柱只领着吴江和吴盛,步行去县衙旁边的学政衙。 提督江南学政衙门,常驻于江阴,江南的院试也是在江阴的文庙举行。 但是,除了要主持院试以外,提督学政还需要巡回江南省的各地,主持生员们的岁、科考试。 各省学政到任第一年为岁考,第二年为科考,凡府、州、县之附生、增生、廪生,皆须应考。 岁考为学政之主试,限十二月考完,科考为送乡试之考试。 江南省包含了安徽和江苏,实在是太大了。为了方便安徽等地的江南学子,就近参加岁科考试,朝廷就在句容县也设了巡回学政衙。 玉柱到了学政衙的门前,吴江上前递了汤炳的名帖进去。很快,里头便传下话来,老爷在内书房见客。 提督江南学政何子昌,和玉柱的老师汤炳,乃是同门师兄弟。 他们两人,都师从当世理学大儒,“关中三李”之一的眉县李柏。 眉县李柏、富平李因笃和“海内大儒”李颙,并称“关中三李”,为天下士林所景仰。 关中三李,都没有出仕于满清。但是,他们的弟子,大多成了大清的官员。 读书,不为做官,难道真的是为了陶冶情操么? 玉柱进门的时候,就见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人,身穿一袭灰色长袍,正端坐于堂中。 “弟子玉柱,拜见师叔大人。”玉柱很知礼的长揖到地,行了师门之礼。 “嗯,起来吧。”何子昌的脸上并无喜色,淡淡的说,“我本无教你之意。只是,当年我欠了汝师一个人情,必须要还给他罢了。” 玉柱心里明白,何子昌说的是真心话,不容置疑。 不过,玉柱来求学,为的不是何子昌的喜欢,而是学到中进士的诀窍。 据汤炳所言,何子昌从县试开始,一直到会试,都是前两名之一。 只是,殿试的时候,因为何子昌的老师是顽固不化的李柏,硬是被大学士明珠和索额图联手挤下了三鼎甲的宝座,成了二甲第一名的传胪。 这种超级学霸,必有独门的应试经验! “弟子欠师叔的人情,他日必还。”玉柱也很直接,并没有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假话。 “不必了。”何子昌显然对汤炳怀有怨气,直接就堵住了玉柱的嘴。 玉柱当年能够坐上常务副总的宝座,脸皮可比城墙厚得多,根本就不怕骂。 他拱手道:“受恩者不忘报,乃是做人的本分。” “呐,这是老夫的荐书,你且拿去吧。”何子昌很不客气的说,“我这里事务异常繁忙,且地界狭窄,就不留你了。本地九华书院的山长,乃是老夫的故交,你且先去他那里寄读一段时日吧。” 玉柱一听就懂了,何子昌这是要让他先接受九华书院的考验,再视情况决定,是不是要教他? 文人嘛,最喜欢搞这种故意刁难人的把戏。此前,从汤炳的身上,玉柱已经领教得很多了。 “多谢师叔。”既然何子昌故意想刁难,玉柱也不想装孙子了,应战也就是了,谁怕谁呀? 何子昌端起茶盏,却没有喝,明摆着是要端茶送客了。 玉柱丝毫也不生气。有本事的文人嘛,难免有些臭脾气,完全可以容忍和接受。乐文小说网 想当官的人,脸皮不厚,受不了气,趁早别惦记做官了,不如回家种红薯去算了。 玉柱早就得了汤炳的指点,送钱送美人,何子昌肯定是不收的。 所以,玉柱拿出来的礼物,是一部宋版《后汉记》,书中有陆游、刘须溪、谢叠山等名家手笔批注,异常之珍稀。 何子昌看清楚礼物后,不由挑起眉头,说:“无功不受禄,你拿回去吧。” 玉柱恭敬的说:“这并非是弟子所赠,恩师汤公说,暂借给师叔您观赏三月。” 是借读,不是赠送,何子昌想了想,最终按捺不住珍本的诱惑,便没吱声了。 只要何子昌收下了,玉柱有的是办法让他留下来。 第五十六章 高昂的借读费 辞了何子昌,玉柱走出学政衙门,回到胡彪包下的客栈里。 这次南下,李四儿硬逼着玉柱带来了不少人,他日常用惯了的小物件,也都带着上了路。 很显然,九华书院不可能提供这么大的地方给玉柱安置身边的下人。 “胡管事,你亲自走一趟,去九华书院的山下,赁三所宅子,两大一小。大的安置好府里的下人们和八叔派来的戈什哈,小的单独留下来给我自己住。” 胡彪以前,一直视隆科多为真正的主人,暗中透露了玉柱的很多消息过去。 但是,随着玉柱顺利的考中了顺天府案首之后,胡彪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跟着这么有出息的主子,还总是吃里扒外,迟早要遭雷劈! “嗻。”胡彪毕恭毕敬的领了命,但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哈着腰,小声说,“请二爷示下,小宅那边伺候的人,有哪些?” 玉柱满意的点了点头,胡彪乐意主动靠拢过来,肯定是好事儿。 “大丫头里边,就寒霜和燕儿了,顶多再配几个三等丫头和粗使婆子罢了。小厮里头,就吴江和吴盛了,管事的就你和刘武跟着吧。至于护院们,嗯,你就看着办了。” 玉柱的吩咐,胡彪格外慎重的默念了两遍,直到再不会忘记,这才扎千退下了。 钱得能解决的问题,在玉柱这里,都不算个事。 胡彪带人先走了,等玉柱领大部队,赶到九华山下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玉柱迈步走进小宅子,信步转了一圈,院子的后头居然还有一座小花园。 嗯,胡彪很会办事,倒是个人才。 南方的宅子,和北方的四合院,有着很大的不同。 最显著的区别是,南方的宅子,并不讲究对称之美,而侧重于山水、奇石、古树及亭阁,巧妙布局而成的美景。 玉柱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占住了正房和东耳房,其余的就交给寒霜和林燕儿商量着办了。 “姐姐,你看该怎么安置呢?”寒霜史无前例的主动和林燕儿商量。 林燕儿笑着说:“妹妹你最熟悉二爷的习惯,就由你看着办了。” 玉柱的身边事,一向都是寒霜打理的。林燕儿才不傻,她怎么可能胡乱插手呢? 毕竟,她陪伴在玉柱的身边,才几天? 寒霜心里却明白,这一路之上,林燕儿每晚都陪着玉柱就寝,得宠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了。 玉柱身边的二等和三等丫头们,一个个都机灵得很,没事的时候,她们就爱往林燕儿的跟前凑。 对于手下人的变化,寒霜也都是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寒霜笑嘻嘻的说:“姐姐说笑了,二爷身边的事儿,谁还能比你更清楚呢?” 林燕儿一听这话,就知道,寒霜的心里吃味儿了。 不过,玉柱喜欢每天搂着林燕儿安枕,寒霜只能干瞪眼,却无可奈何。 “妹妹,我啥也不懂,万一捅了漏子,叫二爷赏了板子,那就倒霉透了。”林燕儿以退为进,压根就不与寒霜争权夺势。 林燕儿是林家花了重金培养出来的攀附工具,从小就接受的是系统性的争宠教育,她看得很长远。 很多时候,男人的宠爱,不争就是争。拼命的争了,还不如不争。 林燕儿看得很准,只要玉柱继续每天睡在她的旁边,家里的丫头们迟早都要靠拢过来的。 这是大势所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林燕儿压根就没打算和寒霜争权。有那个工夫,不如勾着玉柱动了心,提前生个佟家的庶长子呢。 人多就是力量大,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玉柱身边的下人们就都安置妥当了。 第二天,玉柱带着吴江和吴盛,轻车简从的来到了九华书院的门前。 吴江递上何子昌的名帖之后,里边很快传话出来,山长有请。 据胡彪所禀,这九华书院,是本地的几位士绅于顺治年间集资建成的一座书院,距今已经五十几年的历史了。 自建院之日起,在书院读过书的举人超过了一百人,进士也有十余人之多。 在江南省这种全国最残酷的科举竞争之地,九华书院能够培养出十余位进士,已经是殊为不易。 门童领着玉柱到了山长的居处,玉柱进屋一看,就见一位身穿灰色棉布夹袄的老者,正负手立于堂中。 “学生玉柱,拜见山长。”玉柱恭敬的长揖行礼。 “嗯,起吧。既然是何学政推荐来的,想必知道此间的规矩吧?”山长既不通名也不报姓,很突兀的说起了规矩。 何子昌就给了封荐书,啥都没说,玉柱知道什么规矩? 老革命总会遇见新情况。 玉柱心思一闪,便拱手道:“何师叔说过了很多规矩,不知山长指的哪一条?” “哦,入我书院来寄读,须资助一千两纹银,一两都不能少。”山长也不待玉柱答复,又绝决的说,“若是无钱资助,请回吧。” 好嘛,这不就和当年玉柱的同桌,每年要花十五万赞助费,才有资格进国家级重点中学借读,一样的性质么? 玉柱明白了,何子昌之所以故意不提,是怕他仗着佟家的势,在学政衙门里闹事罢了。 一千两银子,对于一般的小地主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但是,这么点钱,还真没放在玉柱的眼里。乐文小说网 玉柱这次南下,李四儿惟恐儿子受了苦,除了明面上给他的银子之外,又悄悄的塞了不少的银票。 “吴江,取两千两银票来。”玉柱彻底明白了,何子昌和这位山长都把他当作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 若是玉柱肯给银子,收的钱正好拿来补贴穷人家的读书种子,书院最终肯定得名又得利。 假如,玉柱不舍得赞助,或是没钱赞助,那也怪不得书院不收留了。 可谓是一举两得! 很快,吴江拿着二十张百两的银票,双手捧到了山长的跟前。 玉柱笑着说:“共两千两,其中的一千两,是学生的资助。另一千两,算作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山长代为资助那些有才华的读书人。” “咦。”山长惊讶的望着玉柱,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莫非来了个脑子有病的不成? 玉柱微微一笑,说:“资助读书人上进,固所愿也!” “老夫乃富平李因笃,你唤山长便可。” 玉柱一听,哟嗬,敢情是“关中三李”的李因笃啊,他赶紧行礼,“拜见师叔祖。” (ps,求推荐票,玉柱恭请各位爷大安。) 第五十七章 维民所止 汤炳和何子昌的老师,眉县李柏,是玉柱的师祖。 李柏和李因笃相交莫逆,且早年一起跟着一位乡儒学习过几年,这就算是玉柱的师叔祖了。 “不敢当。咱们还是各交各的吧。”李因笃并不想和玉柱有啥瓜葛,断然拒绝了玉柱的攀扯。 玉柱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他再有才华,儒学功力再深,也不可能被汉人士林所接受。 儒门,培养的大多是既当且立的伪君子,少有例外。 这些伪君子,中了举人或进士之后,一边享受着大清朝给的丰厚红利,却又扎堆的瞧不起在辽东就从了龙的汉军旗人。 很早的时候,玉柱就明白了一个硬道理,刀把子里得天下! 在清初时期,尤其是顺康雍乾这四朝,不管拥立谁来当皇帝,都是满洲大贵族们的家务事,汉臣们统统都是靠边站的看客。 历史上的隆科多,当了十几年的九门提督,手握京城内外的三万多兵马,他才是雍正顺利篡位的决定性力量。 嘿嘿,玉柱不是旁人,正是隆科多最偏疼的亲儿子,你说巧不巧?妙不妙? 朝里的汉臣们,普遍瞧不起佟家人,玉柱还真的是没所谓的。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相不侵犯利益,也就是了! 玉柱是来求学的,又不是来攀亲的。李因笃既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懒得热脸去凑冷屁股,爱咋咋的吧。 李因笃叫来书院的张管事,仔细的叮嘱了一番之后,便命他领着玉柱去见授课的先生。 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吴江暗中塞了一张十两银票给张管事。 这一下子,张管事对玉柱的态度,变得格外的亲热了。 据张管事私下的透露,主要授课的先生,姓秦,名本初,不仅曾是江南乡试的解元公,还是康熙二十九年殿试的探花,实力异常之强横。 玉柱心里便有了底,何子昌把他打发来九华书院,并不是要坑他,而是给了很大的进步机会。 秦本初见了玉柱后,也没说啥,直接写了三道八股文的题目,让玉柱在三个时辰内完成。 玉柱见了秦本初的作派,不由暗觉好笑,从汤炳开始,到秦本初这里,好象文人们都喜欢出题为难人? 因材施教,乃是常理。玉柱禀过秦本初后,就坐到了屋里角落的一张书桌前。 桌上,文房四宝俱全,玉柱坐定之后,仔细的审了题。嗯,都是以前做过的卷子,没啥可担心的。 学霸们,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论,再养成了刻苦学习的好习惯,必将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玉柱不是肚里空空的草包,而是满腹经纶,且状态上佳的考试机器。 三道题,玉柱只花了一个半时辰,便全部做完。其实,他本可以一个时辰便交卷的,为了突出态度的认真,特意用了殿试必备的馆阁体。 秦本初看了玉柱的卷子后,没说半句废话,直接吩咐张管事,领着玉柱去甲班报到。 方才,张管事说过,书院里是分班学习的。其中,水平最高的甲班学子,都是老师眼里的进士种子。 书院建在半山腰处。除了孔圣的牌位之外,甲班位于整座书院的次高处。单是爬的石阶,就足有三百多级。 玉柱赶到甲班门外时,有位先生正在里边解释经义。 冒失的打断先生讲课,是极其不礼貌的行径,智者所不为也。 玉柱悄悄的打了个手势,把小厮吴江和吴盛,打发到了远处站着。他自己则放慢了呼吸的频率,悄然站到门外,侧耳倾听里边先生的讲解。 张管事见玉柱如此的知趣儿,丝毫也没有豪门子弟的骄娇二气,不由更觉亲近了。 谁料,先生的课时太长了,玉柱这一站,便是一个半时辰。 玉柱知道,身体是做官的本钱,他一直持续的打熬着筋骨。骑马射箭,玉柱虽远不如拜兴,却也比绝大多数的旗人大爷们,强太多了。 张管事站得腿酸,不断的变换着左右脚,时不时的小声叹息一番。 玉柱却像没事人一般,腰杆始终挺得笔直,仿佛危崖之上的青松一般。 好不容易等甲班下了学,已经站得腰酸背疼的张管事,赶紧把玉柱领到了先生的面前,满面堆笑的介绍说:“查先生,这位是京里来的玉二爷,秦先生已经收他入了甲班。”xしewen 查先生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玉柱,盯着玉柱腰间的小香囊上,忽然问他:“汉军旗下?” 在四九城里,旗人的腰带上,一般都爱挂着小香囊。而汉人的士子们,则多喜欢缀着玉佩。 玉柱赶紧拱手作揖,恭敬的答道:“回查先生,学生祖上本是辽东汉人。蒙皇上天恩,抬入了满洲镶黄旗。” ‘哦,老夫知道了,你必是佟家人,可对?”查先生笑眯眯的望着玉柱。 玉柱心想,佟半朝的威名,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就连九华书院的先生都知道了。 “查先生所言甚是,家祖佟国维,家父隆科多。”玉柱担心惹来文人们的反感,故意没有报出祖父和亲爹的官爵。 没成想,查先生居然笑道:“那么,江宁左翼副都统庆泰,应是令叔父喽?” “先生所料不差。家叔如今是署理江宁将军。”玉柱心里暗暗叹息不已,这位查先生太厉害了,对他的家底,简直是了如指掌。 查先生捋须一笑,说:“既然秦先生收下了你,就说明你的水平,已经足够入甲班了。我这里的考试,也就免了。喏,那里,以后就是你的位置了。” 玉柱顺着查先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家伙,居然是第三排正中的空位置。 众所周知,先生们喜欢坐而论道。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学子,经常饱接先生的口水,第三排才是真正的好位置。 这就属于是典型的特殊关照了! 伸手不打送礼人,玉柱初来乍到,也不好说啥,只得拱手谢了师恩。 “书院里,只对家境一般的学子提供食宿,你……”查先生故意停顿了下,玉柱何等机灵,他马上说,“不瞒查师,学生已经赁好了住处,食宿皆妥。” “哦,那就好,那就好。”查先生笑着做了自我介绍,“鄙姓查,名嗣庭,字润木,号横浦,你可唤我横浦先生。” “学生拜见横浦先生。”玉柱面上很恭敬,心里却在想四个字,维民所止。 历史上的查嗣庭,就因为主持江西乡试时,出了维民所止的考题,成了雍正朝瓜蔓抄之下的冤魂。 查嗣庭不仅惨死于牢里,还被戮尸斩首,惨不忍睹。 著名大侠金庸,本名查良镛,他就是海宁查家的一脉。 查嗣庭对玉柱格外的亲热,玉柱也投桃报李,好话说了一箩筐,将这位横浦先生捧得老高。 一时间,师徒二人,皆大欢喜。 第五十八章 茶壶里的风暴 辞了查嗣庭后,玉柱漫步回了住处。刚进正屋,就见秦瑶娘正蹲在地上,十分用力的擦拭地板。 “请二爷大安。”秦瑶娘发觉玉柱回来了,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蹲身行礼。 玉柱待下人们向来随和,他点点头,轻声道:“免了,忙你的差事吧,别管我。” 这年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主人和下人,各安本分,才是王道。 下人们的职业,就是服侍好主人。他们努力当差,再拿着主人给的月例钱和赏钱,用于养家糊口,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玉柱这个主人,也不可能白白养活着一大堆下人,却不让她们干活吧? 这家的主人,可能是怕冷,也可能是为了显摆,居然在正屋的地砖之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木板。 只是,木地板有些年头了,玉柱走在上面,竟然发出嘎吱的响声。 玉柱本人,对于衣食车马这些身外物,其实并不讲究。他真正在意的,都是极其要命的大事。 九龙夺嫡,四阿哥能够出奇制胜,关键是隆科多手里的三万多兵马。 玉柱现在的难题是,不选四阿哥,又能信得过谁呢?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和常用的小物件,早就擦拭的一干二净。 玉柱坐到椅子上,提笔在手,开始聚精会神的整理考试笔记。 对于科举之事,玉柱始终抱着极强的功利之心。一切以考中进士为标准,只要顺利的考上了进士,就再不去摸八股文了。 玉柱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且一直笔耕不辍,心无旁骛。 秦瑶娘在屋里,小心翼翼的擦了两个时辰的地板,一直没敢发出任何动静,以免惊扰了玉柱。 现在的秦瑶娘,依旧是个三等丫头,归寒霜管。 以前,寒霜不可能允许秦瑶娘靠近玉柱的身旁。自从,林燕儿越来越得势之后,寒霜也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主动爬床邀宠,寒霜哪怕再得玉柱的宠信,也是不敢的。 林燕儿非常狡猾,玉柱没有发话让她管事,她宁可拿本书,静静的守在玉柱的身旁,也绝不插手任何事。 不做不错,即使寒霜想给她上眼药,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和林燕儿相比,熟透了的秦瑶娘,不仅容貌极美,更是别有一番勾魂诱人的风韵。 寒霜故意把秦瑶娘调到玉柱的身边,就是想利用她,分了林燕儿的宠。 因为,寒霜知道一个秘密,林燕儿虽说每日侍寝,却至今未曾破身。 哪怕秦瑶娘再得宠,毕竟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绝无成为佟家妾的可能性,寒霜压根就不怕养虎遗患。 寒霜对玉柱那可是忠心耿耿,死心踏地,毋庸置疑。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和林燕儿的暗中争宠。 要知道,在林燕儿来之前,寒霜可是玉柱身边说一不二的头号大丫头。 玉柱若是对寒霜有男女之爱,根本就轮不到林燕儿来侍寝,寒霜早就成了他的女人。 现在的寒霜,并无抬妾的非分之想,她给自己的未来定位,其实是玉柱身边的内院管事大娘子。 这年月,主人的身边不仅需要美妾,更需要能帮着办差的管事娘子。 不说别的了,看看风光无限的刘嬷嬷就知道了。 李四儿不过是小时候喝了刘嬷嬷的几口奶罢了,现在的刘嬷嬷,就连玉柱兄妹俩都要捧着敬着,丝毫也不敢怠慢。 不夸张的说,刘嬷嬷几乎可以当李四儿的大半个家了,这就是主人身边心腹大管事的厉害之处了。 人,都是自私的利益动物。既然,林燕儿威胁到了寒霜的地位,寒霜必然要展开反击。 玉柱放下手里的毛笔,林燕儿已经机灵的端着温水面盆,捧到了他的手边。 “哟嗬,这么乖?”玉柱笑眯眯的望着越来越乖巧的林燕儿,信口夸了她一句。 林燕儿羞红了小脸,低着头,小声说:“伺候好二爷,乃是奴婢的本分,当不起二爷的夸奖。” 他们两人,每晚都同床共枕,玉柱喜欢果睡,林燕儿又只穿着肚兜。即使未曾成事,也难免有些羞死人的肢体接触。 玉柱喝了几口茶,便背着手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溜弯。 林燕儿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却始终绕在身段妖娆的秦瑶娘身上,转个不停。 寒霜的用心,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林燕儿恨得牙根发痒,气得胸口发闷,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儿。 寒霜故意安排娇媚动人的秦瑶娘,成天在玉柱的身前晃悠,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啊! 林燕儿早就在暗中,和秦瑶娘比较过了。论年轻美貌,林燕儿自问更胜一筹。但是,若说迷人的风姿,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秦瑶娘,那就要强得多了。 这样的秦瑶娘,岂能不让林燕儿如临大敌? “屋里都擦干净了,你回去歇着吧,别到处乱跑。”林燕儿是李四儿亲点的通房大丫头,说话还是颇具分量的,秦瑶娘不敢和她硬顶,只得乖乖的出去了。 秦瑶娘迈腿刚出门,就见吴江从门外跑到玉柱的跟前,禀道:“二爷,江宁将军府方才派了信使来,说是跟咱们随行的戈什哈耆强,他二叔的一大家子被发配宁古塔后,先后都病死了,如今成了绝户,让他赶紧派人去宁古塔善后发丧。” 玉柱点点头,叹息道:“唉,宁古塔太过于苦寒了,活着不易啊。你先拿二百两银票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老爷的门生德桑,现任宁古塔副都统麾下的协领。我这就写封亲笔信,再夹上老爷的名帖,你一起交给耆强。想必,有德桑在宁古塔照应着,总要强一些吧?” 吴江重重的一叹,说:“二爷您真的是少有的大善人。小的若是耆强,一定会感激涕零,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玉柱微微一笑,数落道:“少拍马屁,多办正经的差使,滚吧。” 等玉柱往屋里走的时候,却见秦瑶娘目光呆滞的傻站在门口,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玉柱向来不和下人们一般见识,因为,完全没那个必要。 “秦瑶娘,你傻站干什么?挡二爷的道了!”林燕儿可不会跟秦瑶娘客气,一声娇斥,就把秦瑶娘给震醒了。 秦瑶娘慌忙退到一旁,跪下请罪,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二爷狠狠的责罚。” 玉柱从来没有胡乱打骂下人的坏毛病,他淡淡的说:“既然精神不济,且去歇息一日,明日再来当值。” “谢二爷恩典。”秦瑶娘眼圈猛的一红,把头一低,蹲身行了礼,便转身走了。 第五十九章 何为圣君? 玉柱的生活简单充实,除了吃饭睡觉,跟着拜兴练习骑射之外,他都在读书练字,每日不辍。 三更天时,玉柱便起了身,林燕儿伺候他更衣洗漱之后,早膳已经备好了。 出门在外之时,一切从简。在这九华书院的外头,自然不可能去整花样繁多的广式早茶了。 餐桌上,摆了几碟酱菜,几样小炒,一大碗鸡蛋肉丝面。 玉柱坐下来,拿起筷子,痛快淋漓的吃下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用罢早膳后,又坐了两刻钟,玉柱起身出门,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吴江背着玉柱命人特制的双肩带棉布包,里边装着常用的科举书籍。吴盛左手提着装了茶叶茶盏和茶壶的杂物箱,右手拿着三层的点心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玉柱的身后。 主仆三人顶着天上的残星,快步向书院正门走去。 从住处到书院正门,大约二里地,玉柱正好当作是早锻炼了。 等玉柱赶到甲班门口的时候,课堂里已经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玉柱进门一看,甲班的课堂里,居然快坐满了。 好家伙,为了求取功名,当官发财,光宗耀祖,这些读书人也真的是拼了啊。 课堂里,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拿着书卷大声朗读,有人提笔在手,默默练字。 大家都在各忙的,并没人注意到,玉柱这个新同窗的到来。 也许有人发现了陌生的玉柱,但是,并无人站出来问他,汝是何人? 嗯,这样其实挺好的,大家都奔着中进士去的,何必浪费时间呢? 有缘就相交,无缘的话,彼此之间,顶多打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 玉柱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而且当领导多年,见惯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他的交友观早已成熟之极。 上辈子,玉柱还是钢厂小技术员的时候,即使出钱出力的积极参加了同学会,也是个被彻底无视的小透明。 等他当上了省会的副市长之后,以前瞧不起他的同学,都像是学了川剧变脸的戏法一般,对他亲热的不得了。 他当年暗恋过的校花,明明已经人老珠黄了,居然还厚着脸皮,想往他的怀里钻。 朋友圈的重要程度,一概由实力说了算。 小小的科长,居然想混进厅长的圈子里,那属于是脑残的自不量力! 甲班的课业,十分的紧凑。卯时四刻,查先生准时来到了课堂里,开始讲解经义。 玉柱仔细的听了两个时辰后,得出了初步的结论,不虚此行也。 查先生对经义的讲解,屡有恰到好处的妥贴释义,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 难怪,人才辈出的九华书院,会请查嗣庭来教导甲班的进士种子。 一堂课,就是两个时辰,中间没有课间休息。确实内急的学子,可以趁查先生背过身去的时候,悄然去如厕,倒是比较人性化的安排了。 玉柱在家里学习的时候,本就是独自一人。他是既耐得住寂寞,又完全坐得住。 别说两个时辰了,就算是三个时辰,他也可以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中午散学之后,玉柱并没有马上起身出门,而是提笔在手,把查先生所提的精妙论断,根据记忆逐一记录在案。 “哟嗬,蛮认真的嘛?只是,你的字可就很一般了呀。” 就在玉柱埋头苦干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了讥讽的声音。 玉柱抬头一看,却见一个黑脸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夹袄,就站在他的身旁。 既然黑脸书生是书院的同班同窗,不管玉柱心里是个啥想法,都不能在表面上得罪了他。 玉柱搁下手里的毛笔,起身拱手行礼,客气的说:“在下顺天府佟玉柱,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顺天府?佟玉柱?你是汉军旗人?”黑脸书生皱紧了眉头,不仅没有回答玉柱的问题,反而粗鄙无礼的逼问他的出身。 没办法,这年头,姓佟的汉人,在江南地区实在是非常之罕见,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 顺天府的佟姓,其实大多都是佟佳氏的本支或分支。玉柱故意省略了个佳字,没想到,还是被黑脸书生一眼识破。 家世,终究是瞒不住人的,纸也是包不住火的。 玉柱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所谓满洲旗下的身份,不仅无害,反而给他提供了浓浓的伪装色。 刀把子里得天下! 九龙夺嫡之时,什么大学士啊,尚书啊,侍郎啊,南书房大臣啊,看似权力极大,其实并无卵用。 真正一语定乾坤的人,其实是掌握着兵权的隆科多。而隆科多又是玉柱的亲爹,这就有了极大的可操作空间了。 康熙,康大麻子,被有些无耻的汉人学者吹捧为圣君。 我呸,圣君个毛线! 晚年的康熙,骄奢淫逸之极。大修宫室,大兴瓜蔓抄,刻意压制先进军事技术和装备的发展,可谓是劣迹斑斑。 诸如,北狩热河避暑、南巡江南、东巡泰山、西巡五台山,统统玩了个遍,整个大清的国库都被他折腾空了。 到康熙驾崩之时,国库存银已经不足五百万两了。 如果不是雍正登基,极其暴力的推动了摊丁入亩、养廉银和士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改革,大清国只怕是要亡。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大清和准噶尔汗国之间的战争,就打了近一个世纪。试问,不摊丁入亩,哪来的钱粮打仗? 很多人,不知道准噶尔汗国的厉害,以为只是个小屁国。 实际上,大清国最危险的时候,准噶尔汗噶尔丹的马蹄,距离四九城已经不足一百五十里地了。 当时,整个京师震动不已,人心惶惶。逃难的人群,你挤我推,竟然踩死了好几百人。 雍正的三大政绩之中,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因为太过于损害满洲贵族和汉族大官僚的利益,只执行了十三年。 乾隆刚一登基,便废止了士绅一体纳粮当差,邀买了整个统治阶级的人心,巩固了不稳的帝位。 但是,摊丁入亩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让大清朝有充足的粮食和军饷,可以和准噶尔汗国展开持续性的殊死搏斗。 实际上,康麻子防备汉人的警惕心,高得离谱。 不是旗人,根本没机会摸到京城附近的刀把子! 如今的玉柱,只有利用旗人的身份作掩护,骗取康麻子的信任,拿到京城的兵权。 只有拥立人品信得过的皇子阿哥当皇帝,玉柱才有机会保住全家人的身家性命,乃至于图谋更远的大事。 当前,所谓满万不能敌的八旗兵,已经大大的衰落了。 康熙最后一次亲征噶尔丹的主力军,其实是黑龙江调来的索伦部精锐铁骑,加上以汉人为主的绿营兵。 第六十章 同窗邬思道 玉柱便拱手道:“在下实为佟佳玉柱,满洲镶黄旗下。” “嗯,出身是选不了的,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爽快劲儿。书院里,有一帮子酸文人,成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结果呢,死命苦读还不是想当大清的官儿?活脱脱一帮伪君子,真小人。”黑脸书生忽然展颜一笑,自我介绍说,“在下邬思道,字玉露,嘿嘿,字是自己取的。” 玉柱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瞅着邬思道,心里却暗暗感慨不已。 嘿嘿,好巧啊,前些时日刚见过了戴铎,今儿个又成了邬思道的同窗。 这个世界可真小啊! 话说,邬思道不是一般人,而是心机颇深的绍兴师爷,必须以诚相待才能笼络住他。 “在下尚未有字,邬兄直接唤我玉柱便是。” 邬思道直接说他的字是自己私下里取的,这就显得很真诚了,玉柱也毫不含糊的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两人互叙年齿,邬思道生于康熙二十六年,今年十八岁。玉柱生于康熙二十九年,今年十五岁,邬思道居长。 “下午没课,各自温书,不知贤弟意欲何往?”邬思道的一席话,令玉柱倍感欣慰。 太好了,玉柱对九华书院瞬间充满了好感,他正好借机会消化掉老师上午讲的经注。 “玉露兄,时已正午,不如到寒舍小酌几杯?”玉柱笑着邀请邬思道去他那里作客。 受电视剧《雍正王朝》的影响,玉柱格外欣赏智多近妖的邬思道,对于他的黑历史,可谓是了如指掌。 历史上的邬思道,幼年丧父,家贫如洗。他的寡母,很有远见,咬紧牙关的替人缝缝补补,织布养鸡,勉强供他读了私塾。 然而,命运却偏偏作弄了邬思道。院试考了五次才中,乡试考了四次,却屡屡名落孙山,最后迫于生计,成了田文镜聘请的绍兴师爷。 玉柱是何许人也,他一看邬思道主动过来搭讪,便猜到了他想蹭饭的小心思。 这大中午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不赶紧回家吃饭,还有闲心找人聊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建奴之首,努尔哈赤没有实力的时候,也必须奴颜婢膝的跪舔李成梁的屁股丫,亲亲热热的叫干爷爷! 不管是哪路英雄,在羽翼丰满之前,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得先学会俯首。 以前,玉柱也是苦哈哈的悲剧。家里兄弟五个,他排老三,爸爸不疼,妈妈不爱,属于典型的家庭弃子。 如果不是爷爷暗中塞了钱,他连大学的生活费都凑不齐,可谓是惨不忍睹了。 后来,玉柱当了副县长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父母都要先问清楚他的意见,再做出决定。 人的社会就是实力为王。哪怕是至亲之间,也是官大者为尊,有钱的说了算,玉柱的领悟实在是太深刻了。 邬思道本想扭捏的装一下。可是,兜里实在是没有吃饭的钱了,如果装出了问题,那就要继续饿肚子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邬思道已经饿了一天半了,压根就没胆子去赌,索性就答应了玉柱的邀请。 玉柱陪着邬思道往外面走,吴江和吴盛麻溜的收拾了书桌上的各种物件之后,也轻手轻脚的跟了上来。 “贤弟,你在书院外边赁的宅子?” 初次见面,邬思道就跟着玉柱去蹭饭了,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只能没话找话说。 玉柱微微一笑,说:“家母担心小弟在外头吃苦,派来一大帮子下人跟着伺候。唉,不单独的赁下几所宅子,根本没法子安置他们。” “哦,令堂的爱子之心,真的是令人感佩。家母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供我读书,我却至今一事无成,实在是惭愧之极。” 邬思道都十八岁了,不说赡养老母亲了,就连他自己的肚子都混不饱,确实应该感到羞愧。 玉柱听出邬思道的沮丧之情,便笑着安慰他:“大丈夫待时而动,一旦时来运转,邬兄必成人上之人。” 这可不是瞎安慰。 就凭河南总督田文镜对邬思道言听计从,竟然惊动了雍正帝,就足以看出邬思道的真本事,有多么的豪横? “唉,多谢贤弟的宽慰,愚兄觉得自己甚是无用。” 邬思道也看出来了,玉柱不仅没有八旗子弟的飞扬跋扈,而且格外的善解人意,确实是个很好相处之人。 到了玉柱的住处之后,邬思道看见蹲身行礼的林燕儿,立时大张嘴巴,看傻了眼。 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起吧,这位是我的同窗玉露兄,你以后唤他邬公子便是。”玉柱特意叮嘱了林燕儿,万万不可怠慢了邬思道。 玉柱心里有数,邬思道未成名之前,就是个典型的乡下土包子,压根就没有见过大世面。 仓禀实,方知礼仪。连肚子都吃不饱,奢谈素质,简直就是胡扯。 《水浒传》里,小旋风柴进收留了落魄的武松,不仅提供免费的食宿,还额外的给钱给物。 然而,仅仅因为柴进的态度有些居高临下,却反被武松忌恨。 这个教训可谓是异常之深刻。 升米恩,石米仇,诚不我欺也! 玉柱自己就是小镇做题家,靠着真本事,混成了厅局级的国企领导。他自然明白,施恩于穷困潦倒之人,若是态度上稍微有个不尊重,就很容易惹来嫉恨。 早知反目成仇,又何必自己惹麻烦,偏要施恩呢? “奴婢拜见邬公子,邬公子万福。”林燕儿接受过完整的礼仪教育,她规规矩矩的敛衽行礼,仪态端庄大方,极为得体。 “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邬思道慌忙侧身避过了林燕儿的行礼。 他本是来蹭饭的,却被玉柱如此的礼遇,他是真的端不起所谓邬公子的架子。 “不瞒邬公子您说,我家二爷极少带朋友来家里作客,邬公子您是头一个。由此可见,邬公子肯定是个有真本事的青年才俊。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尊重才华横溢的佳公子。” 嚯,林燕儿这一番话,说的漂亮之极,令邬思道的心里极为妥贴舒坦。 玉柱的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得意。他的女人不仅长得极漂亮,而且很有文化,嘴皮子还很利索,嘿嘿,捡到宝了! “你去吩咐厨下,来了贵客,多备几个下酒的好菜。”玉柱找了个借口,把林燕儿打发走了。 一直盯着林燕儿看的邬思道,这才醒过神,黑脸一红,也不好意思说啥,把头一低,也就蒙混了过去。 玉柱其实完全可以理解的,这就好比是刘一菲的忠实粉丝,突然见着了真人一般,难免会有些失态。 (ps:各位老少爷们讨论的很有水平,玉柱的心情也很舒畅。加更了,叩请月票和推荐票的恩赏) 第六十一章 何为情商高?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邬思道品了好几口碧螺春,不由夸赞道:“此茶真香,以前真没饮过。” 玉柱不想显摆什么,就朴素的介绍说:“此茶乃是家姑母所赏,倒也还成。” 邬思道毕竟才十八岁而已,远不是那个闯荡社会多年的老油条。他也没有意识到,玉柱的姑母,其实是宫里的佟佳贵妃。 很快,几个厨娘齐心协力的置办了一桌子下酒的好菜,摆上了大圆桌。 玉柱请了邬思道入席,林燕儿再未露面,由寒霜持壶斟酒。 邬思道真的很想注意形象,可问题是,他已经饿了一天半了,实在是装不下去。 玉柱看着邬思道一筷接一筷夹菜的急样儿,不由微微一笑,连饭都吃不饱了,显然是兜里没钱了。 “来,干了一杯。”玉柱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在他刻意的灌酒之下,邬思道很快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玉柱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再让仆人们抬着邬思道,躺进了客房的大床之上。 怎么说呢,施恩反成仇的情况之所以出现,主要是施恩者的倨傲态度做怪。 玉柱想得很周到,他如果明着让邬思道和他住到一个屋檐下,就怕伤了邬思道的自尊心。 所以,玉柱采取了迂回战术,故意灌醉了邬思道,让他先住进客房里,再顺势把客房转租给他。 没错,是转租,而不是免费住。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心高气傲,明明穷得要卖老婆了,还要装出很有骨气的样子,作得很! 救急不救穷,是玉柱帮人的基本原则。 邬思道是个真有本事的家伙,他对四阿哥胤禛的心思,一直把握得极准,这正是玉柱最需要的东西。 晚上,玉柱正在书房里刷题,小厮吴江来报,邬公子醒了。 玉柱便随着吴江,一起去看望邬思道。 刚一见面,邬思道就拱手道:“愚兄实在是惭愧之极,太过贪杯了。” 玉柱微微一笑,说:“我其实也经常喝醉的,怕啥呢?喝多了,就往床上一躺,百事不知,鼾鼾大睡,快何如哉!” 邬思道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玉柱,就拱手说:“家里还有点事儿,在下便先告辞了。” 玉柱哪能就这么放他走啊,便摆了摆手说:“都这么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万一崴了脚,岂不是要耽误功课了?你就放心的歇在这里吧。” 邬思道毕竟是个要脸之人,他还想挣扎着推辞,还没张嘴,就被玉柱堵住了。 “不瞒你说,我有个哥哥,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也没主动来看过我。唉,实在是孤单之极。你我既然一见投缘,不如这么着,咱们兄弟俩索性合住到一起,租金共担,如何?” 玉柱的提议,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充分照顾到了邬思道的面子和尊严。 邬思道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玉柱其实已经看破了他囊中羞涩的实底,想拉他一把。 “那好吧,不瞒贤弟你说,我暂时有些不凑手,租金以后必定要加倍付的。” 邬思道暗暗庆幸不已,幸好玉柱说的是租金共担,不然的话,他岂不成了吃白食的么? 既然邬思道答应住下了,玉柱索性把邬思道的吃饭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每膳四菜一汤,一日三膳,共折钱五十文,暂时赊帐,以后一起给。 玉柱的做法,充分照顾到了邬思道的面子问题,属于暂时垫付的概念,而不是可怜的施舍。 施舍和垫付,二字之差,性质却迥然不同。 既然是暂时性的垫付,邬思道也就很容易接受了。他又不是个傻,自然明白,这是玉柱刻意想帮他。 “大恩不言谢,说太多就生分了。”邬思道长揖到地,很是感激玉柱充分考虑到他的尊严问题。 玉柱没有邀请邬思道和他一起用餐。毕竟,他的家底异常厚实,吃的用的玩的东西,都是邬思道想都不敢想的。 贫富差距极大,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如果每天硬是要搅和在一起用膳,玉柱担心会刺激到邬思道敏感的神经。 现在这样分开居住,各自用膳,各自行动,其实挺好。 远香近臭,离得越近矛盾越多,何苦呢? 即使,邬思道是个白眼狼,玉柱也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自然也没啥值得可惜的。 若邬思道是个知道感恩的,不须玉柱明说,他将来自然会有所动作的。 距离产生美! 一切谈妥之后,玉柱吩咐寒霜,安排一个小厮就近伺候邬思道。 天依然未亮,邬思道依然还在睡懒觉,玉柱已经用罢早膳,领着吴江和吴盛,朝着书院的方向去了。 等小厮叫醒了邬思道的时候,他听说玉柱已经走了,不由暗暗感激不已。 如此通情达理的兄弟,上哪里去找? 家的感觉,就是随心所欲,而不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玉柱的交友思想,异常成熟。每天在一起的酒肉朋友,依旧还是酒肉朋友,关键时刻不可能靠得住。 真的是肝胆相照了,哪怕几年没见,照样可以两肋插刀。 这就是通透了! 课堂里,依然是朗朗的读书声,玉柱很享受这种久违的集体生活。 他坐到位置上后,也拿了本书,和大家一起大声的朗读。 读了一页书后,玉柱又找回了当年早读英语的感觉,倍感新鲜且怀旧。 只是,玉柱的口音是典型的京片子,和众人明显不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了。 今天上午,是查先生亲自授课,玉柱听得格外认真。他事先准备好了寒霜做好的细炭笔,开始了速记。 简体字笔画没有那么多,玉柱以前又练过速记法,查先生说的重点,都被逐一记录在了纸上。 这个时代的学堂,基本都是填鸭式的教育,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的讲解经义,学生们在台下听天书。 除了极少数入室弟子之外,老师和学生之间,甚少有互动。这么一来,学生们听得懂多少,全靠天赋,和基本功是否扎实了。 起初,查嗣庭并没有注意到玉柱的炭笔速记。后来,查嗣庭唇舌说干了,饮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玉柱手里拿着一支怪异的炭笔,正在记录着什么。 查嗣庭一时好奇,便走到玉柱的身旁,仔细一看,居然发现了很多缺笔的错别字。 玉柱是什么人?他可是顺天府院试的案首,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多的错字呢? 查嗣庭看了一阵子后,慢慢的琢磨出了味道,显然不是错别字,而是为了速记他的讲义,故意缺了笔的做法。 嗯,查嗣庭教过不少学生了,像玉柱这么干的,还是头一遭见到,他也就觉得格外的新奇。 第六十二章 大祸临头 玉柱早就养成了专心致志学习的良好习惯,他埋头苦干的时候,哪怕旁边再吵,也是无法干扰思路的。 查嗣庭都站了半刻钟,玉柱依旧在总结整理查先生讲过的各种奥义,对此完全不知情。 嗯,此子将来必有大出息,查嗣庭暗暗点头不已。 查嗣庭没有惊动玉柱,但是,他在玉柱的身旁站了这么久,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不可能。 散学后,玉柱并没有马上起身,他想等同窗们都走光了,再去问查嗣庭。 邬思道睡了懒觉,差点就迟到了,很不好意思见玉柱。 玉柱看见磨磨蹭蹭的靠拢过来的邬思道,不由微微一笑,冲他抱拳拱手示意。 有些人呐,天生不擅长读书考试,却攻于心计,竟把胤禛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贤弟,愚兄居然睡过了头,实在是惭愧之极。”邬思道黑脸微烫,扭扭捏捏的很不好意思。 玉柱笑了笑,说:“我以前也很喜欢睡懒觉,后来,被家母拿家法打怕了,就再不敢了。” 实际上,李四儿从来都不舍得动玉柱半根手指头,玉柱故意这么说,就是不想邬思道太难堪。 换位思考一下,玉柱若是穷得没饭吃了,寄宿在别人家里,居然起床比主人还晚,会有多难堪? 玉柱的情商高,他故意把自己摆到和邬思道平齐的位置,这就很容易引起共鸣了。 “邬思道,能耐不小啊,这么快就搭上了可以跟着混吃混喝的土财主了?” 人俊是非多。欺穷的事,也多如牛毛。 有人早就看俊美异常的玉柱不顺眼了,故意借着邬思道的穷困说事。 玉柱侧头一看,却见一位身穿蓝色绸面夹袄,外罩狐裘的小胖子,正趾高气扬的瞪着他。 怎么说呢,玉柱是来求学的,没功夫和不相干的人呕气,自然是懒得搭理小胖子了。 可是,尽管玉柱没吱声,邬思道毕竟很年轻,远没到修炼成精的程度。 邬思道的自尊心大受刺激,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吴征,别以为你爹是本县的知县,就敢胡言乱语,口出狂言。” 江宁府的九华山,位于句容县境内,句容知县算得上是本地的土皇帝了。 不过,玉柱连正眼都懒得夹吴征一下。 这个小胖子在玉柱的面前,比蝼蚁强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他豪横个什么劲儿? 远在京城的佟家且不说了,单单是跟着玉柱一起来九华书院的将军府戈什哈,随便挑一个出来,就足以把吴征的知县亲爹,吃的死死的。 吴征抬手指着邬思道的鼻子,冷笑道:“我给你脸,你不要脸,敢情是攀上了新高枝了啊。那好,你喜欢的那个漂亮村姑,我回头就去买下来,让她替我暖床生娃。” 玉柱听了这话,更不急于表态了,他倒要看看,邬思道和那个村姑,究竟有何瓜葛? “你敢?”邬思道看着气势汹汹的厉声暴喝,落在明眼人的眼里,实际是外厉内荏的已经露了怯。 “哈哈,笑话,我想买谁就买谁,有何不敢?”小胖子吴征的这话,倒是明显占着理。 在大清朝,买卖人口乃是合法的交易,只要不是强抢民女即可。 在这江南省的农村里,普遍存在重男轻女的现象。而且,由于嫁女儿需要出一大笔嫁妆,很多舍不得钱的无良父母,居然狠心肠的溺毙女婴。 “你……”邬思道气急败坏的怒瞪着吴征,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吴征真想买那个村姑回去暖床,只要舍得出钱,百分百会成功。 因为,卖了村姑之后,村姑的父母才能出更多的聘礼,帮着儿子定一门好亲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玉柱见邬思道被噎得黑脸泛红,就知道,他确实气得不轻。 不过,玉柱并不打算就这么出手帮邬思道。因为,邬思道并没有主动求他。 帮忙,这种事体,很容易帮成倒忙。因为,朋友的利益,和你利益,往往并不一致。 以前,玉柱就主动做过帮倒忙的傻事。结果,不但没有得着人情,反而被所谓的好朋友,埋怨了很久。 从那以后,玉柱下定了决心,只要不是朋友主动求他,且把要求彻底的说清楚了,他绝不会主动去插手任何朋友的私事。 “你究竟想怎样?”邬思道也明白,吴征的身边多的是漂亮丫头,买不买那个给他送饭的村姑,关键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吴征见邬思道服了软,不由仰起下巴,得意的一笑,说:“你这小子,人小鬼大,鬼主意特别多。上次,你给我出的那个主意,就很妙。你我毕竟是同窗,我也不想太过为难你,我身边还缺个磨墨的,每月一两银子,还管饭管住,怎么样?” 玉柱听懂了,敢情,这个吴征表面上为难邬思道,实则是冲着他来的。 没办法,玉柱越长越俊美了,漂亮得不像话,格外的惹人嫉恨。 玉柱还是没吱声,他就想看看邬思道会怎么处理此事? “二爷,那个村姑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被人所折辱,那我一定寝食难安,良心遭到谴责。”邬思道长叹一声,冲玉柱长揖到地,诚恳的说,“我现在确实身无分文,还请二爷借一些银子给我,具体的数目不敢说死了,因为怕人出更高的价。” 人穷志短,邬思道急于借到钱,连贤弟都不敢乱叫,尊称玉柱为二爷了。 邬思道惭愧得要死,他白吃白住不说,还要找玉柱借一大笔银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得寸进尺的不知道好歹了。 但是,吴征的狠毒手段,邬思道实在是太了解了。 假如,邬思道不求玉柱帮了这个大忙,那位村姑必定会被吴征买去玩腻了之后,卖进那种肮脏之地。 “好,给你一万两银子的额度,随便你怎么用,我绝不干预。”玉柱一出手,就是捅破天的大手笔,邬思道差点惊掉了下巴。 吴征气死了,怒道:“一万两银子?你拿得出来么?” 第六十三章 钱,拿来了 玉柱才懒得理他呢,他抬高声调唤来吴江,吩咐道:“你回去取银票来,交给邬公子。” “是。”吴江对玉柱属于是典型的盲从,玉柱说啥就是啥,他从来不知道啥叫反对。 吴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还就不走了,偏要亲眼看着玉柱吹的牛皮,怎么戳破的。 邬思道万万没有料到,玉柱居然真的派人回去拿钱了。他呶嚅着嘴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丑话说出了口。 “我,我还不起这么多钱的。”邬思道此话一出口,玉柱反而满意了。 说白了,等的就是邬思道的这句话。 如果,邬思道不当面说清楚这句话,那就会被玉柱打入白眼狼的范畴了。 就凭邬思道对胤禛的了如指掌,别说一万两银子了,就算是十万两银子,玉柱都舍得给他。 钱能解决的问题,对于顶级权贵们而言,都不可能是大问题。 然而,隆科多和李四儿就算是倾家荡产了,也解决不了胤禛要抄家杀人的问题。 玉柱微微一笑,说:“我不缺钱花,你大可以慢慢的还。你若是中了进士做了官,这么一点点银子,十年都还不起么?” 邬思道想想也是,只要考中了进士,做了官,一年怎么着也有一千两的纯收入吧? 只是,邬思道做梦都没有料到,他的科举之路,异常之坎坷,屡屡不第。 吴江有个特点,脚程特别快,在佟家有个绰号:飞毛腿。 等吴江跑远后,玉柱把吴盛叫来,让他摆上茶壶和茶杯,又斟了两盏茶。 玉柱拿起一只茶杯,递到邬思道的手边,笑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来,先饮一盏碧螺春,润润嗓子。等吴江把银子拿来了,就去买了那个村姑回家。” 邬思道惭愧之极,又感激得要死,他颤抖着手,接过了茶杯,当喝酒一般,仰脖饮尽。 吴征看玉柱很不顺眼,原因也很简单。 以前,邬思道跟着吴征骗吃骗喝,吴征也挺照顾他的。 后来,吴征尽逼着邬思道帮他出坏主意,邬思道便疏远了吴征。 俊美近妖的玉柱没出现之时,吴征也懒得去欺负邬思道。毕竟是同窗,邬思道又太落魄了,整他没啥意思。 现在,玉柱完全没把吴征这个知县家的公子放在眼里,吴征心里憋得慌,瞬间起了争雄的斗志。 “居然敢拿钱砸人?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你若是能买了那个村姑到手,我的吴字从此倒着写。” 吴征说这种以仗势欺人的话,显然是信了玉柱拿得出一万两银子,便故意转换了角力的方向。 就算是吴征的亲爹吴知县,捞了再多的黑钱,也不可能轻易拿出一万两银子来,由着吴征去瞎胡闹。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万两银子是个啥概念呢? 这个时代,朝廷缺钱花的时候,公开买官鬻爵。如果吴知县舍得花五千两银子,就可以打点好上司和吏部,买个知州都绰绰有余了。 而且,只要官场的资历足够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绝对可以买个实权知府了! 听了吴征的要挟,邬思道反而不慌了。吴知县这种土皇帝,也就是相对他这种草民而言罢了。 在京城佟家人的眼里,小小的七品知县,屁都不是! “吴字倒着写,我压根就不稀罕。咱们赌一把,可敢?”邬思道故意装出心虚的样子,迟疑着说,“我若是买下了那个村姑,你输我一万两银子。反之,我输你两万两银子。不敢赌的话,就少鸹噪了。” 玉柱不禁莞尔一笑,真不愧是邬师爷呢,坑挖得好深啊! “嘁,一万两?你身上有半两银子,算我输。”吴征很了解邬思道的家底,他不屑一顾的说,“要赌,就拿真金白银出来,搁在我面前,才算数儿。” 嘿嘿,邬思道等的就是这句气话,他随即扭头看向了玉柱,眼里满是企求的神色。 这么好玩的一景,玉柱自然不可能怂了,他当即笑道:“等吴江回来,便是了。” 有了玉柱明确的撑腰,邬思道胆气陡然一壮,仰起下巴,冷笑道:“一万两太少了,就赌两万两,可敢?不敢的话,你就回家抱孩子去吧。” 吴征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在这句容县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没人敢这么驳他的面子呢。 更何况,邬思道以前还是跟着吴征骗吃骗喝的小跟班呢。叔叔可忍,婶子不可忍! 不过,吴征并没有马上接腔,他斜睨着玉柱,冷冷的说:“等银子拿来了再说吧。” 邬思道太了解吴征了,这小子说出这种话,其实已经胆怯了。 吴知县就算是捞了再多的黑钱,也不可能让吴征拿两万两银子出来败家。 玉柱压根就没去看吴征,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邬思道的身上。 钱,真的不是问题,玉柱这里多的是。实在不够了,还可以派人去江宁将军府,找八叔庆泰借钱。 玉柱给了这么大的面子,接下来,就看邬思道的人品,是否真的值得信赖了。 很快,吴江就揣着银票,骑马赶回来了。 只是,令玉柱没有想到的是,吴江这小子是真的很机灵,他还带来了将军府的骁骑校玛尔泰及他的手下们。 玛尔泰,他可是正六品的江宁驻防八旗骁骑校,正儿八经的满洲旗人,署理江宁将军庆泰的心腹嫡系。 也许是吴江事先打过了招呼,玛尔泰和他手下的戈什哈们,虽然骑马而来,却都穿的是便服。 “二爷,小的拿来了十万两银票。若是不够的话,老玛说他还带着三万两呢。”吴江双手捧上厚厚的一叠银票,故意含糊其词的喊老玛,而不是玛尔泰。 玛尔泰,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旗人。 玛尔泰见玉柱向他看来,不由憨憨的一笑,说:“八老爷怕您亏待了自己个,特意命小的揣着银票备用的。” 这玛尔泰看着是个粗汉子,其实也是个聪明人。他故意不说清楚庆泰的身份,而以八老爷代替,就是不想坏了玉柱玩人的兴致。 玉柱忍不住的笑了,八叔庆泰这是真拿他当亲儿子看待了,咳,亲恩深得很呐! 第六十四章 杀官造反? “玉露兄,银子拿来了,喏,这十万两,你都拿去花吧。”玉柱指着吴江手里捧着的银票,微笑着告诉邬思道。 钱,爷这里有的是,尽管敞开来花。 吴征整个的看傻了眼,他也是摸惯了银票的人,不须细看就知道,吴江捧着的银票货真价实,绝不是虚张声势的假银票。 这就和摸惯了钱的银行柜员一样,不需要亲手去摸,单看钱的颜色和厚度,就大致知道是多少钱了。 邬思道彻底傻了眼,大张和嘴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做梦都没有料到,就在穷困潦倒的没饭吃的当下,玉柱真的说到做到,不仅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给他,居然还多绕了九万两的添头。 这份力挺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了,简直压得邬思道,快要喘不过气来。 “既然是对赌,玉露兄的银子,既然已经拿来了……”玉柱一脸真诚的望着邬思道,有心提醒他,该去找吴征的麻烦了。 从头到尾,玉柱始终没用正眼夹吴征一下。因为,他不配。 邬思道猛然惊醒,事到如今,他绝不可能把玉柱的好意给糟蹋了,必须要和吴征赌到底。 “姓吴的,我的银子已经拿来了,十万两,一文不少。你若是觉得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加三万两。嗯,你的银子呢,可否拿出来验一下?” 邬思道料死了,吴征别说拿出十万两银子了,就算是五百两,他也拿不出来的。 “你穷得没饭吃了,哪来的这么多银子?莫不是偷来的么?”吴征虽然是知县家的公子,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摆在他的面前,他实在是按捺不住贪心,动了邪念。 站在一旁的吴江,暗暗冷笑不已,二爷故意拿出这么多钱来,就是想挖个深坑,引着吴征跳下去。 吴江比谁都清楚,只要吴征起了贪念,他就死翘翘了。 玛尔泰一直领着他的手下,默默的站着一旁,只当没有听见吴征想讹人的黑心话。 临来之前,庆泰叮嘱的很清楚,让玛尔泰一切都听玉柱的安排,不能打半点折扣。 在玉柱没有明确表态之前,玛尔泰打定了主意,索性闭紧了嘴巴,装哑巴。 邬思道怒道:“我好朋友当着你的面,借给我的银子,你竟敢污赖好人?” “好人?我看你像是贼人吧?”吴征没看邬思道,阴狠的盯着玉柱。 站在玉柱的方位,恰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来了一群衙役。 玉柱看得很清楚,吴征方才扭头瞧见他的援兵来了,才说的狠话。 财帛动人心。玉柱的豪爽大方,居然惹出了吴征的贪念,这就很有点意思了! 玉柱那可是官场老油条了,他一看涌过来的几个衙役,就知道,吴征其实是早就想对邬思道动手了,他不过是正好赶上了这个关口罢了。 “谁是邬思道?”一名捕头模样的官差,手抚刀柄,凶狠的盯着邬思道。 这个吃人的社会之下,凡是被官差指名道了姓,准没好事儿! “学生便是。”邬思道毕竟不是后来的那个老油条,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也来不及多想,硬着头皮承认了。 吴征就在现场,邬思道即使想躲,也绝不可能躲得过去。 “拿下。”那捕头把手一挥,他身后的衙役们,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 扑在最前头的那个衙役,麻溜的抖开手里的铁锁链,轻轻一甩,便套住了邬思道的脖子。 “你们要干什么?”邬思道大惊失色,他做梦都没有料到,吴征竟然会对他下毒手。 “奉县大老爷的令,捉拿强间良家妇人,偷窃他人钱财的银贼!”那捕头一脸阴笑的瞪着邬思道,仿佛看见了小羔羊的饿狼一般。 “姓吴的,我不过没有帮着你出鬼主意,坑害那个大户……”邬思道急出了一身冷汗,反而被吓醒了,赶紧想反击。 然而,那捕头干惯了坏事,岂容邬思道胡言乱语?他当即从袖口内掏出了帕子,堵住了邬思道的嘴。 玉柱见了此情此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邬思道的腿,并不是先天残疾,而是被人打断的。 莫非,历史上打断了邬思道腿的仇人,便是吴征? 玉柱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听邬思道的话风,应该是吴征想干坏事,而邬思道没有给他当帮凶,从而惹恼了吴征。 嗯,这吴征的心思实在是歹毒之极! 读书人,一旦被打断了腿,落下了残疾,就再无做官的可能性了。 邬思道的腿断了后,只能游走于各地州县衙门里当师爷,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玉柱心里明白,吴征原本只是冲着邬思道去的,如今,只怕是连他也要一起整了。 谁叫他的大把银票,露出来了呢? 果不其然,吴征抬起手里的折扇,指着玉柱的鼻子,冷冷的说:“李捕头,恶贼的同党还在这儿呢,怎么不抓?” 李捕头很听话,他马上掉头望着玉柱,厉声下令:“来人,将贼子的同党,一体拿下。” 骁骑校玛尔泰毕竟跟着玉柱的时间尚短,配合并不默契,他又是个直人,并不明白玉柱想玩欲擒故纵的小套路。 “大胆,竟敢如此污良为贼,还有没有王法了?”玛尔泰也是想表忠心,他主动挺身而出,厉声喝斥吴征。 “哈哈,王法?既然你要和本公子说王法,那就听好了,在这句容县的一亩三分地上,本公子我就是王法。不服王法的,进水牢里享几天福,现在也都服了。”吴征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大堆歪理。 玛尔泰的汉话水平很有限,听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他心里一急,当场就要拔刀砍人。 玉柱见势不对,赶紧一把扯住了玛尔泰拔刀的手臂,小声说:“老玛,别急着动手,听我的安排即可。” 吴征瞧见了玛尔泰准备拔刀的动作,不由轻摇折扇,笑眯眯的说:“好,很好,好极了,擅自带刀不说,居然想袭击朝廷官差,够抄家灭族的了。”大帽子一顶顶的扣了下来。 玉柱微微一笑,背着手,说:“吴公子,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别说你这种小兔儿崽子了,就算是你亲爹来了,嗯,吴江,你告诉他,会有何等后果?”xièwèn 吴江昂起脑袋,挺起胸膛,一本正经的说:“姓吴的知县来了,二爷您让他跪下,他就不敢站着。区区知县而已,在您的驾前,还不如一只小爬虫呢。”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侮辱朝廷命官?你们都楞着干什么,都拿了,拿!”吴征的鼻子都气歪了,脸色铁青的下令抓人。 第李捕头当即大声喝道:“来人,把他们都抓回去,扔进水牢里去。” 几名官差拔刀在手,凶狠的向玉柱扑了过来。 玉柱上身不动,脚下迅速的倒退了两步,让玛尔泰突出在了前头。 玛尔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刷。”他拔刀在手,厉声喝道,“狗胆包天的东西,想造反么?本官乃是江宁将军帐下六品骁骑校,谁敢妄动,视同杀官造反,一律格杀勿论!” 第六十五章 坑的就是你 “刷刷刷!”跟着玛尔泰来的戈什哈们,一齐拔了刀,恶狠狠的指向李捕头等人。 玛尔泰报出了江宁将军的名头,李捕头不禁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江宁将军,还用问么,傻子都知道,那是吴知县完全惹不起的存在,更何况是他这种小小的蝼蚁呢? “李捕头,楞着干什么?把他们都先抓起来,回头再说。”吴征见势不妙,就想硬逼着李捕头,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先下手为强,弄死玉柱等人,再找机会掩盖过去。 谁曾想,从窗外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谁敢乱动,老子就射穿他的狗头!” 玉柱听了熟悉的声音,不由微微一笑,嘿嘿,一箭封喉的大杀器来了! 他的骑射师傅拜兴,这次非要跟出来玩耍,却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吴江见玉柱高高的翘起了嘴角,显然是心情很不错了,他也不禁暗自有些得意。 玉柱表面上只是让吴江回去拿银票,吴江却心领神会的叫齐了所有的带刀护院,外加可以一箭三星的拜兴。 吴江从小就伺候在玉柱的身边了,也跟着见过不少的世面。 四九城里的旗人大爷们,为了争抢龙阳小相公,或是唱昆戏的小戏子,经常性的互相扯皮打架。 只要不是某一方具有绝对碾压的实力,闹到最后,都是要打群架的。 清初时期的旗人大爷们,尚未彻底的腐化堕落,依旧残余了一些血性。 输人不输阵,面子排第一,大家都敢动手。 不过,打架也是有讲究的。旗人打旗人,下人砍下人,绝对不能错了。 无论是哪家的下人,敢帮着主人对旗人动手,肯定要掉脑袋的。 既然吴征要扯皮,吴江去拿银票的时候,索性把人手都叫齐了,免得扯皮打架的时候,因为人数少,要吃大亏。 “剁了他们!” “干脆活埋了。” “大卸八块。” 十几个佟家的带刀护院,各自拔刀在手,在胡彪的指挥下,将吴征和衙役们,都圈在了中间。 玉柱这边人多势众,还有拜兴这个独自杀过黑熊的射雕手坐镇,大局已定。 “跪下免死!”玉柱挖坑整人的习惯,有点像是庖丁解牛,慢慢的玩,有耐心的切削,轻易不想见血。 沾了血,就脏了手,那就不完美了。 李捕头依然在犹豫,不想就此束手就擒。只因,吴征的亲爹是句容县的土皇帝,他的顶头上司。 知县大老爷,想整死一个小小的捕头,可谓是易如反掌。这个要命的道理,李捕头不可能不懂。 玉柱很好说话,拜兴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他闷哼一声,轻轻松开弓弦。 “当。”的一声,一支破甲箭夹带着慑魄的呼啸声,射中了李捕头手里的钢刀,巨大的冲击力让促不及防的李捕头,立时麻得松了手。 “当啷。”第一声钢刀落地的清脆之后,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钢刀落地声,“当啷当啷……” 胡彪跟着隆科多的时候,参与过不少次打架斗殴。他亲手揍过很多旗下人的男仆,欺负人的经验,足透了。 他担心玉柱经验不足,抢先下令,“把这些贼子们都绑了,带下去。” “哗啦。”佟家的带刀护院们,一拥而上,将李捕头及其手下,全都五花大绑了,拖死狗一般的拖出了甲班的学堂。 完了,大势已去,吴征痛苦的闭上了眼,他那张小白脸扭曲的变了形。 玉柱很满意的瞥了眼胡彪,一个合格的管事,就应该及时补足主人一时想不到的地方。 胡彪凑到玉柱的身前,小声说:“二爷,闲杂人等都要清理干净了,才好办正事。” 玉柱差点笑出了声,好一个鬼机灵的胡彪啊,这小子八成已猜到了,他要把吴征往死里整。 权贵的身边,其实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玛尔泰见县里的人都被抓出去了,他随即走到吴征的跟前,一把揪住了吴征的衣领,厉声喝道:“你个狗东西,竟敢指使奴才,袭击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你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吴征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奋力开始挣扎。 “啊……”突然,玛尔泰捂住渗血的左手,倒退了好几步,“你,你,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持刀行刺本官!” 不知道怎的,吴征的手里,竟然抓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胡彪瞪圆了眼珠子,当场看傻了眼。他原本以为,他还有点小机灵,谁曾想,强中更有强中手,玛尔泰比他机灵得太多了,让他骑马都追不上。 吴江也看懵了,好家伙,玛尔泰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简直是釜底抽薪啊。 玉柱高高的翘起嘴角,差点笑出了声。这玛尔泰看似憨厚老实,却是个心有十八窍的阴损老狐狸! 吴征持刀行刺朝廷的命官,还是驻防八旗的六品骁骑校,就这一下,他便彻底的掉入了无救的深渊。 按大清律,刺杀八旗官员者,全家男性皆斩立决,全家女性一体赏给被刺者本人或其家属,永世为奴,不得翻身。 这就是株连的灭门了! 玛尔泰见手下人都没动手,怒了,厉声喝道:“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拿下刺客?” “哦……” “嗻。”玛尔泰的手下戈什哈们,如梦初醒的扑向吴征,扭住了他的胳膊,二话不说的夺下他手里那柄带血的匕首,将他反绑了。 “你污蔑好人,是你硬塞给我的匕首……”吴征被摁跪到了地上,这才猛然惊醒,开始大肆喊冤。xしewen 玉柱见玛尔泰一直瞅着他,两眼一眨不眨,他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玛尔泰是担心他的心太软,高抬贵手,放过了吴征。 “此獠刺杀朝廷旗务命官,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胡彪,还不赶紧去拿伤药,替玛尔泰大人包扎伤口?” 玉柱此话一出口,就等于是给吴征刺杀旗官的行为,彻底的定了性。 无毒不丈夫! 心慈手软之辈,绝对成不了大事! 玛尔泰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妥了,他没有白白替玉柱流血。 庆泰派玛尔泰来给玉柱保驾护航,玛尔泰又不是呆瓜,他早知道,玉柱迟早会成为佟家八房的小主人。 故意诬陷吴征刺官的这一招,只要赌对了,不仅庆泰会对玛尔泰另眼相看,还可以顺势让玛尔泰的儿子也跟着搭上玉柱和隆科多的线。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岂不快哉? 成本极小,收获极大,不过是流了点血而已,超值! 玉柱没有搭理胡乱叫喊的吴征,他快步走到玛尔泰的身旁,拉住他的手,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伤口,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手背被割伤了一道长血口子。 伤口,看着血肉模糊,异常狰狞,实际上,并不算特别的严重。 嗯哼,玛尔泰还真下得去手呢,对他自己都这么的狠,是块好料子! 吴江是个机灵鬼,不待玉柱吩咐,他便去找查嗣庭,要来了一壶烧酒。 上次,佟家七叔庆复之子福成,因出言不逊,辱及李四儿,玉柱揪住他狠揍了一顿。 虽然玉柱打赢了,但是,手臂无意中划了道口子。吴江记得很清楚,玉柱第一时间命他去拿来烧酒,涂抹在了伤口处,那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玉柱很满意吴江的机灵,他亲自动手,将烧酒倒在了玛尔泰的伤口上。 “滋……”玛尔泰一向皮糙肉厚,却依旧疼得直抽气。 玉柱微微一笑,说:“忍着点疼,等我把烧酒蒸馏提炼了,记得每天都抹几遍,不许偷喝。” 玛尔泰享受着玉柱的亲自关怀,心里不由暖洋洋的,他咧嘴一笑,好奇的问玉柱:“二爷,伤口上抹烧酒,真有用?” 玉柱点点头,说:“这种低浓度的烧酒,用处有限。等蒸馏出来了酒精,用处就大了。” “玉二爷,您只要饶了小人的狗命,开什么条件,小人都答应。”吴征喊累了之后,总算是砸摸出了味道,刺杀旗官,必死无疑。 吴江瞥了瞥嘴,露出轻蔑的笑容,现在知道怕了?嘿嘿,晚了! 玉柱压根没搭理死定了的吴征,他用干净的棉布帕子,替玛尔泰包扎了伤口之后,信口道:“我身边还缺个哈哈珠子,如果令郎没有高就的话,可以让他来试试?” 玛尔泰不禁大喜过望,他甘愿付出血的代价,不就是想给独子谋个大前程么? “标下替犬子叩谢二爷的恩典。”玛尔泰赶紧哈下腰,异常欢喜的打了个标准的千,谢恩声格外的响亮。 既然,玛尔泰替玉柱流了血,玉柱就必须给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玛尔泰是庆泰的心腹部下,玉柱不可能捞过界的提拔他,那就只能提携玛尔泰的儿子了。 只要玛尔泰儿子成为了玉柱的哈哈珠子,未来的前程就完全有指望了! 一时间,皆大欢喜,唯有吴征和他的一大家子倒了血霉! 玉柱心里明白,农夫和毒蛇的寓言故事,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的心慈手软,打毒蛇不死,反被毒蛇咬的教训,实在是多如牛毛。 如今,不管怎么看,玉柱都必须下毒手整死吴征。 不然的话,只要吴征缓过劲来,必定会疯狂的进行反扑,不死不休。 吴征犯了灭族的死罪,涉及的还是旗人武官。 玛尔泰丝毫也没客气,直接拿出了庆泰给的手令,调来了附近的八旗巡防铁骑,将吴征连同李捕头等人,一起押往江宁将军府。 毋庸置疑,吴征只要落到了庆泰的手里,那是再无活路了! (ps:你们够狠,n多人发私信给我催更。算了,提前更个长章吧,让大家一次性看爽了,免得说我吊胃口。只是,看爽了话,别忘记了赏几张月票和推荐票啊。) 第六十六章 开小灶 玉柱本不是张扬的个性,等吴征等人被押走之后,他转身要走,却见面色苍白如纸的查嗣庭,就站在不远处。 “歹人悍然行凶,竟敢刺杀朝廷命官,惊扰了老师,乃玉柱之过也,还请老师多多海涵。”玉柱抱拳拱手,深揖到地,态度别提多恭谨了。 查嗣庭早就看吴征不顺眼了,只是碍着吴征的亲爹是本县的土皇帝,敢怒不敢言罢了。 “吾辈读书人,立身以正,不可峙势胡为,可知之乎?”查嗣庭毕竟挂着老师的名头,应有的教诲,是必须的。 “学生谨遵师命,绝不敢胡作非为。”玉柱再次深揖行礼,面子给的足透了。 查嗣庭保住了颜面,脸色也略微泛红,便温和的说:“你来的晚,功课肯定落下了不少。若有不懂的地方,散学之后,只管来寻老夫。” 玉柱一听就懂了,查嗣庭这显然是有意示好,打算给他开小灶了。 “多谢恩师大人的厚爱。”玉柱再次行礼拜谢,查嗣庭简直是满意之极,不禁捋须微微一笑。 如此尊敬老师的人,再坏又能够坏到哪里去呢?乐文小说网 等查嗣庭转身走了,玉柱才走到眼神复杂的邬思道跟前,笑道:“你的运气很不错,吴征原本是想整你的,却被我撞上了。” 邬思道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态度异常诚恳的说:“恩同再造,铭感五内,就不多说那些废话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玉柱点点头,邬思道本是极精明之人,吴征故意诬陷他强间民妇,外加偷窃钱财,那绝对是想把他往绝路上逼。 吴征的用心之歹毒,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走吧,回去好好的喝一顿酒,美美的睡一觉,明天就一切都好了。”玉柱担心邬思道依然面子薄,主动留了台阶给他顺着下来。 邬思道毫不迟疑的点头说:“现在,你就算是想赶我走,我都不走了。” 玉柱微微一笑,和邬思道并肩而行,两人都迈着轻快的步子,惬意的往回走。 “二爷,太太曾经吩咐过,您身边的哈哈珠子,太太都要亲自过目。”路上,吴盛主动凑过来,好心的提醒玉柱。 吴盛被吴江抢了风头,心有不甘,便想主动表现一下。 玉柱微微一笑,没吱声,吴盛也很机灵,但是关键时候的见识和胆略,还是比吴江差了口气。 吴江便笑着解释说:“你只须告诉太太,玛尔泰挺身而出,救了咱们二爷,还负伤流了不少血,太太不仅不会说啥,还会重赏玛尔泰的。” 玉柱翘唇一笑,李四儿的脾气,吴江拿捏得很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等玉柱用罢了晚膳,领着林燕儿一起溜弯消食的时候,宅内的下人们,开始分批的用饭。 朱门大户之家,下人们不可能一窝蜂的去领自己的饭食,必须分批的去用饭。 轮到秦瑶娘去领饭食的时候,厨下管事叶五娘,脸色铁青,仿佛饿了好几天的老鹰,看见了野兔一般,冷冷的盯着她,却一言不发。 秦瑶娘心里明白,叶五娘的男人老是喜欢找理由的往她身边凑,没话找话说,这是惹着叶五娘了。 “哼,有些骚蹄子就是下贱,自己偷人被浸了猪笼,还不知悔改,又来勾引男人了,呸,什么玩意儿?”叶五娘心里窝着火,骂得特别难听,“真有本事的官太太,至于天天擦地板么?” 秦瑶娘心里苦透了,她堂堂的前任知州夫人,签了死契卖身为奴也就罢了,还要受奴婢的气,实在是太憋屈了。 本想反唇相讥的秦瑶娘,却因叶五娘只是指桑骂槐,并没有点名道姓,有苦反而说不出了。 在玉柱身边伺候的下人,大多是佟家的家生子仆婢。 就说吴江吧,他能够到玉柱的身边当小厮,也是大有来头的。 当年,隆科多出生的时候,吴江的祖母被选为隆三爷的管事嬷嬷。 后来,吴江的亲爹吴善文,顺理成章的贴身伺候着隆科多了。 如今,整个隆家的大总管,不是旁人,正是吴善文。 没有这一层深厚的渊源,万一下人起了歹念,暗中残害小主人,那就麻烦大了。 叶五娘以前是李四儿身边的掌勺厨娘,李四儿舍不得玉柱在外头吃苦,便把她派了过来。 自知势单力薄的秦瑶娘,没敢反嘴,她咬紧银牙的把头一低,心一狠,想装傻糊弄过去。 谁曾想,秦瑶娘拿饭菜的时候,叶五娘突然抬手一拨,“当啷。”盛饭菜的大瓷碗被碰翻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啪。”叶五娘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的扇在了秦瑶娘的粉颊上。 秦瑶娘做梦都没有料到,叶五娘竟敢当众打她,促不及防之下,她捂住火辣辣的俏脸,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你……你凭什么打人?”秦瑶娘脸颊疼得太厉害了,情不自禁的掉下眼泪。 “哼,打你都是轻的。老娘警告你,再敢勾引我的男人,就不是吃耳刮子了。”叶五娘拿起舀汤的勺子,故意搅动了好几下。 那意思很明显,下次就舀了滚烫的热汤泼到秦瑶娘的脸上,彻底毁了她的容。 “呜呜呜……”秦瑶娘根本就惹不起背靠着李四儿的叶五娘,她捂着肿起老高的粉面,哭着落荒而逃。 事情闹得这么大,很快,寒霜就知道了。 秦瑶娘像是一只熟透了红苹果,那股子迷人的风韵,别提多诱人了。 寒霜心里有数,家法如山之下,叶五娘的男人也没敢做啥,就是多看了几眼秦瑶娘,没听见叶五娘唤他罢了。 知道归知道,然而,寒霜并不打算插手过问。 眼看着林燕儿要崛起了,寒霜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如果,林燕儿是玉柱的正室少奶奶,寒霜自然不敢与之争锋。 在一夫多妾制之下,朝廷保护的是,正妻的权益。小小的书房婢,就敢和女主人争锋,那是脑子进水的作死。 但是,林燕儿这种通房丫头,一旦变成了宠妾,对寒霜的危害就大了。 寒霜的目标是管事大娘子,这就和玉柱的宠妾,有了不小的矛盾和冲突。 一山不容二虎,一宅不容二女。 第六十七章 三个倒霉蛋的相遇 阅历和远见,这便是豪门世家婢,远胜于小家碧玉的地方。 林燕儿和未来的正室少奶奶之间,必定会产生剧烈的摩擦。 寒霜又不是个傻蛋,她天然要站在未来正室少奶奶的那一边。 迟早要和林燕儿开战,迟不如早,这是寒霜的明智判断。 秦瑶娘吃的亏,还不够多,寒霜决定再等等看。等秦瑶娘实在是撑不下去的时候,寒霜再拉她一把,那个效果就要好得多了。 林燕儿虽然每天和玉柱同床共枕,声势也确实看涨,和她套近乎的小丫头很是不少。 但是,林燕儿的根基尚浅,手底下没有可用的小跟班,消息传递的速度自然也就比寒霜慢得多了。 人脉这种东西,并不是你上了位之后,马上就有的。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扶持和培养自己人。 玉柱救了邬思道一命。或者说,至少救了他的一条腿,也等于是救了他的仕途之路。 但是,玉柱并没有改变对邬思道的态度,以前怎么善待他的,现在还怎么对他。 无论是用膳,还是生活起居,两人依旧是分开的。用膳时,玉柱是八菜一汤,邬思道是四菜一汤,一道不多,也一道不少,正好合适。 玉柱并不是毛头小子了,而是大型钢企的常务副总,手底下有一大批跟着摇旗呐喊的部长和处长。 他的人生观和交友观,已经异常之成熟。 朋友之间的交往,离得太近了,不仅失去了必要的神秘感,而且很容易产生各种不必要的矛盾。 以玉柱的显赫家世,他就算是生活再俭朴,也比邬思道那个穷鬼,强出去十八条街。 如果,两人时刻待在一起。穷得没饭吃的邬思道,很容易产生落差感,导致羡慕嫉妒恨的逆反心理。 施恩,施成仇人的例子,屡见不鲜。其中,彼此之间没有把握好距离感,以及施恩者居高临下的态度问题,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只要根本利益一致,或是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哪怕几年没在一起的朋友,依旧敢赌你的成功,愿意做你肝胆相照的铁杆兄弟。 客观的说,哪怕每天一起喝酒吃肉泡妞的朋友,只要敌人许的利益足够大,他丝毫也不会犹豫,迅速的就会把你给卖了。 所以,玉柱采取的策略是,和邬思道尽管同住一个大宅子里,却是各过各的小日子,互不干扰。 玉柱租赁的宅子,地处穷乡僻壤的山脚下,哪怕想找个地方喝酒,也要骑马去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太不方便了。 通过科举入仕,成为光荣的火箭式官员,一直是玉柱的目标。 既然,此间没啥娱乐的空间,不如闭门苦读书,勤练字了。 玉柱读书的时候,喜欢安静,不喜欢打扰,这是身边下人们都知道的事实。 因邬思道喜欢睡懒觉,早上去书院的时候,玉柱也没刻意叫他一起走。 清晨出门之后,玉柱手拿折扇,走在最前边。吴江和吴盛,依旧提着玉柱惯常的各种用品。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书院的门口。 甲班的学堂里,今天却没有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安静的很不正常。 玉柱心里明白,一定是昨天惩治吴征的大事儿,被多嘴的查嗣庭传出去了。 昨天,玉柱故意挖坑收拾了吴征的时候,甲班的同窗们早就走光了。整个书院里的知情人,唯有查嗣庭一人而已。 也好,让大家都怕了,不敢惹他,总比阿猫阿狗也敢跑来挑衅,要强得多! 玉柱是来求学取真经的,又不是来打码头抢地盘,苍蝇蚊子总来嗡嗡叫,也怪烦人的。 当玉柱出现在了甲班门口的时候,就见一名身穿青色夹袄的年轻书生,霍地站起身子,抱拳拱手道:“在下浙江海盐俞鸿图,字鳞一,感谢玉兄为我等除了一大祸害,请受俞某一拜。” 玉柱从来都不是张扬的个性,他赶紧拱手还礼,同时自报家门。 “在下顺天府佟玉柱,未及弱冠,暂时无字,俞兄唤我玉柱便是。” “是啊,恶贯满盈的吴征,早该铲除了。”坐在玉柱身后的一名锦袍书生,也跟着站起身,快步走到玉柱的身前,拱手深揖,“在下安徽桐城张廷璐,字宝臣,抖胆替同窗们谢过玉兄惩大恶之德。” “宝臣兄太过客气了,切莫折煞了小弟。” 玉柱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心想,世界真的不大啊,居然这么巧? 因河南封邱生员罢考案,被雍正下旨罢官后,大丢颜面的张廷璐,乃是三朝元老张廷玉的亲弟弟。 没想到,居然在这座九华书院里见了面,还成了同窗。 更巧合的是,大清朝最后一个被腰斩的名臣,不是别人,正是在河南院试中纵妾舞弊的俞鸿图。 两个都是在河南科试上栽了大跟头的名臣,出现在同一座九华书院的甲班之中,你说巧不巧? 哦,不对,还有一个倒霉蛋,他们三个人共同的老师,查嗣庭。 雍正四年,查嗣庭主持江西乡试,出的考题是:维民所止。有人诬告查嗣庭,维和止,都隐含着诅咒雍正掉脑袋的巨大恶意。 因查嗣庭党附于隆科多,雍正明知是攀污,却故意顺藤摸瓜,把查嗣庭弄死在了大牢里。 巧极了,玉柱的一位老师和两位同窗,都是在考官的任上栽了大跟头。 俞鸿图见张廷璐离了座,他也快步走到了玉柱的身旁,肃容拱手道:“不瞒玉兄,这吴征太恶了,仗着他爹的势,纵奴殴打同窗,强抢民女,甚至还诬陷好人,夺人商铺,可谓是无恶不作。小弟敢怒不敢言,实在惭愧之极。” 玉柱暗暗点头,年轻时期的俞鸿图还是蛮有正义感的。 只可惜,俞鸿图做了官后,就忘记了初心,连身边的侍妾和奴仆都管不好,反而误了性命。 三个人聚到了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彼此序齿之后,张廷璐生于康熙十四年,已过而立之年,最年长。俞鸿图生于康熙二十年,今年二十四岁,居次。 三人之中,生于康熙二十九年的玉柱,自然是最小的一个了。 俞鸿图很会来事,他眼珠一转,当场笑着提议说:“万年修得同窗缘,你我三人,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吧?” 张廷璐瞥了眼玉柱,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他父亲张英致仕前,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属于汉人中的第一重臣了。 玉柱的祖父佟国维和父亲隆科多,都是妥妥的满洲重臣。 汉人重臣和满洲重臣勾搭到了一起,嘿嘿,康熙肯定睡不着觉了。 虽然,康熙经常在口头上宣扬满汉一家亲。实际上,满汉之间的鸿沟,极为明显。 第六十八章 清风不识字 玉柱见张廷璐有些迟疑,便笑着说:“只要心意相通,又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呢?”他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 张廷璐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是啊,是啊,兄弟之间肝胆相照即可,又岂在于区区虚名?” 俞鸿图毕竟还不到三十岁,比较气盛,他没好气的瞪着张廷璐,嘟哝道:“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桐城张家的祖训,就四个字:谨默精纯,果有独到之处啊。” 咳,这话看似夸奖张家的祖训,实际上,等于是指着张廷璐的鼻子,骂他是个胆小鬼了。 张廷璐出身于儒林名门,涵养还是很不错的,他不仅没有当场翻脸,反而含笑解释说:“麟一老弟所言甚是,家父时常耳提面命,小心无大错。愚兄鲁钝,却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 玉柱一听就懂,张廷璐这话看似对俞鸿图说的,其实是向玉柱解释无法结拜为异姓兄弟的苦衷。 满汉之别,判若云泥。 张英已经致仕了。可是,张廷璐的亲二哥张廷玉,现为翰林院检讨,入值南书房。 康熙建立的南书房,其性质类似于雍正建立的军机处。只是,军机处的权柄更大一些,而南书房偏重于咨询,而非决策。 不管是南书房,还是军机处,都在根本上,削弱了八旗旗主、世袭罔替的王爷、议政王大臣和内阁的权柄。 张廷玉的入值南书房,其职权范围,类似雍正朝的军机章京。 亲二哥居于如此要害的岗位,张廷璐不敢踏错半步,玉柱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实话说,以玉柱的丰富官场阅历,他压根就不在意所谓结拜的事。 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异姓兄弟了,就算是亲兄弟,也敢出卖。 “咳,咳。”就在三个人聊得甚欢的时候,甲班学堂的门口,忽然传来了两声轻咳。 玉柱扭头一看,却见查嗣廷板着脸,正瞪着他们。 三个人赶紧一哄而散,各自坐回到了座位上,端正的坐直了身子。 查嗣庭讲课的水平极高,条理分明,层层递进,深入浅出。 玉柱听得津津有味,他拿着炭笔记录的时候,思路也比以往更加的清晰。 汤炳虽然热衷于名利,攀附了隆科多才升的官,但他确实是个有才华、有眼力之人, 院试,考秀才,更偏重于记忆的考察。而乡试的话,单靠死读书,不和名家交流,绝无中举的可能性。 散学之后,玉柱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坐在座位上,仔细的翻阅速记下来的讲义。 读到博士毕业的学生,大部分都成了科研金字塔的底座,终其一生也无大成就。 但是,顺利毕业的博士,学习的习惯一定是良好的,也肯定可以静下心来钻研毕业论文。 玉柱早就掌握了学习的窍门,新学到的知识,必须趁热打铁的加强性复习。免得时间一长,就容易忘在脑后了。 可巧了,张廷璐和俞鸿图,也都是坐得住的读书人。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留到了最后,都没有离开甲班的学堂。 整个学堂内,除了偶尔的轻咳声,毛笔在纸上的刷刷声,以及椅脚轻微摩擦地面的声响之外,再无别的杂音。 好学堂,好老师,好生源,大家一起学习的气氛,不是一般的浓。 这便是名书院的魅力所在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玉柱整理完毕学习笔记,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玉柱轻轻的放下手里的炭笔,正打算悄无声息的伸个懒腰,却见查嗣庭就站在他的身旁,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做好的笔记。 “横浦先生,学生失礼了。”玉柱赶紧起身,拱手长揖,向查嗣庭赔礼道歉。 查嗣庭含笑摆了摆手,说:“你我师徒之间,何来如许多的俗礼?” “嗯,你做的笔记,虽然缺笔字较多,但是,整理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言简意赅,好,好,好。”查嗣庭信手拿起玉柱做的笔记,仔细的翻阅之后,情不自禁的赞不绝口。 查嗣庭的频频示好,玉柱自然明白,这是想靠拢之意。 历史上的查嗣庭,就是攀附上了隆科多,从此平步青云,越级升迁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抄家的时候,查嗣庭的日记中,有很多抨击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的内容,甚至是谩骂。 雍正恨极了查嗣庭,除了株连查嗣庭的亲族和弟子之外,甚至还故意惩罚了全体浙江的读书人,暂停了浙江乡试三年。 瓜蔓抄的厉害,玉柱很清楚。所以,他从不写日记,更不写诗作词,免得留下被人诬告的大把柄。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都可以攀扯上讥讽大清朝是没文化的鞑虏,还有啥不能咬的? 玉柱是人不是神。整部清史的名臣,多如牛毛,他不可能人人都记得住。 关于查嗣庭的事,他记得如此清楚,主要是拜金大侠所赐。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好一位金大侠,他是海宁查家的子孙无疑。 只可惜,金大侠对鞑清太过于吹捧了,反而露出了马脚。 俞鸿图嘛,他是最后一个被腰斩的大臣,令人印象深刻。 至于安徽桐城张廷璐,嘿嘿,张廷玉的亲弟弟,玉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针对玉柱做的学习笔记,查嗣庭不厌其烦的做了解释。 且不管查嗣庭的人品如何,单论他的真才实学,确实令玉柱感到佩服。 查嗣庭屡有独到的见解,给了玉柱茅塞顿开之感。 一晃眼的工夫,就过了一个多时辰,不仅玉柱受益匪浅,就连凑过来听讲的俞鸿图和张廷璐,也大开了眼界。 玉柱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如此才华横溢的查嗣庭,已经四十多岁了,却依然没有考中进士。 既然查嗣庭教得这么用心,玉柱就试探着发出邀请:“横浦先生,学生那里正好准备了京城里出了名的涮羊肉,不如一起小酌几杯?” 原本,玉柱以为查嗣庭会端着先生的架子,故意推脱不去,却不成想,他竟然点头答应了。乐文小说网 玉柱赶紧吩咐吴盛跑回去安排厨娘们,多切一些羊肉片,多备一些干菇之类的蔬菜。 邬思道不必说了,张廷璐、俞鸿图既然在场,玉柱很自然的也邀了他们一同涮羊肉。 于是,一行五人,说说笑笑的往大宅这边行来。 (ps:求月票+推荐票,多谢了。) 第六十九章 教你涮肉 玉柱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滋润生活,几个人走回到大宅之后,厨下已经备好了涮羊肉的一应食材。 查嗣庭毕竟是先生,玉柱原本打算,先上茶,上点心,闲聊几句,走个礼仪过场之后,再去涮羊肉。 谁曾想,查嗣庭不仅没有端着先生的架子,反而直爽的说:“喝茶太难受了,刮油。” 玉柱不禁笑了,既然查嗣庭乐意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他也没啥好说的,直接请了众人入席。 到了花厅里,自然是查嗣庭上座,玉柱主陪,其余的三人陪坐在一旁。 查嗣庭是典型的浙江人,见了冒着腾腾热气的铜锅,很好奇的问:“这是何物?” 玉柱笑着介绍说:“此物名唤铜火锅,因学生特别的馋嘴,特意命人用黄铜打制而成。” 俞鸿图也是南方人,他插话问道:“此锅内盛了这么多热水,却无羊肉,难道是现煮不成?” 玉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如果现煮羊肉块,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瞒诸位,羊肉已经切成了薄片,拿筷子夹着在滚烫的开水中涮十下,便可食用。” 玉柱见众人都没听懂,他索性吩咐下人,把涮锅子的食材都摆上来。 为了让大家都明白涮的方法,玉柱索性起身,亲自作示范。 玉柱特意用了公筷,一边操作,一边详细的讲解。 “横浦先生,诸位仁兄,吃涮肉呢,讲究的是原汁原味。您几位且看,这是铜锅炭火,清汤锅底。加上葱段、姜片、花椒,放少许干香菇、干蘑菇,再加入开水,清澈见底的锅底就做得了。” “喏,这只小碗里就搁了三样辅料,六必居的芝麻酱,王致和的酱豆腐汁,还有韭菜花,这三样必不可少。” “这只小碗里装的是卤虾油,在下必须要隆重介绍一下,吃涮羊肉,这个是必备的酱料。其主料有乌虾的发酵汁,辅料有干辣椒、芝麻油、大葱、小茴香、丁香、八角、芝麻、姜蒜等等。” 玉柱一边介绍,一边暗暗有些遗憾,洋葱还没有传入中国,暂时只能用大葱代替了。 “这是腌制好的糖蒜,等会涮着吃几片肉,就一瓣糖蒜,口舌生津,甜、辣、香交织,美味之极……” 玉柱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薄如纸片的羊肉,在铜锅的滚水里,只涮了十下,并分别在两只酱料小碗里各蘸一圈,再塞进嘴里。 由于玉柱讲解得特别细致,众人一看就懂了,大家纷纷拿筷子涮肉。 “嗯,好吃,太好吃了。” “美味之极。” “嫩,鲜,辣,甜,好极了。” 大家都吃得很舒坦,于是,切好的薄片羊肉,一盘接着一盘的往上端。 上等的状元红,没喝多少,涮羊肉倒是被消灭了二十几盘之多。 “此糖蒜尤为开胃。”俞鸿图是典型的浙江人,嗜甜如命。 张廷璐是安徽人,口味偏辣一些,他指着面前卤虾油里的干辣椒,笑道:“此物甚善。” 邬思道是绍兴人,酷爱花雕,他举起手里的酒杯,赞叹道:“真佳酿也。” 查嗣庭却盯着薄薄的羊肉片,皱紧了眉头问玉柱:“安能切得如此之薄?” 玉柱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拱手解释说:“弟子所赁此宅,乃是本地大户名下的产业。那大户在此宅的地下,挖有很深的地窖,并储存了不少的冰块。把羊肉放进冰窖之中,冻一晚上,再用刀切,便可薄如纸。” “哦,原来如此。”查嗣庭恍然大悟,心想,玉柱还真的是会享受生活啊。 这一顿羊肉,涮得人人开心,个个舒坦,酒足肉饱,别提多滋润了。 宾主尽欢而散。 过了几天,庆泰派人骑快马来传信。他已经六百里加急递上了奏折,弹劾吴征的亲爹吴知县,纵子行凶,妄图刺杀旗下骁骑校。 驻防各地的满洲将军,肩负着监视汉官的重任,非朝廷信任的八旗心腹,不可能任用。 到目前为止,封疆大吏上奏折,弹劾管辖范围内的下僚,朝廷还没有驳回的先例。 因为,只要朝廷驳回了,就意味着不信任了。那么,封疆大吏因为威望严重受损,就只有主动上表请罪这一条路可走了。 说白了,就是二选一的结果,朝廷要么放弃署理江宁将军庆泰,要么放弃七品的吴知县。 朝廷会怎么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这么一来,吴知县和吴征,他们一大家子,就彻底的完了。 玉柱一向是谨慎小心的个性,他只让信使带了口信回江宁,转告八叔庆泰三个字:知道了。 想做官的人,如果管不住嘴巴,迟早是要栽大跟头的。 就九华书院的特色是,甲班的学子,每十天考试一次。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者,罚回家去反省半个月。 据俞鸿图的小道消息,凡是被罚回家的学子,都在家里被长辈给狠狠的收拾了。 一起相处了半个多月后,玉柱已经看出来了,俞鸿图确实是个热心肠,且管不住嘴的家伙。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大嘴巴,绝对不是个好习惯。 只是,玉柱结识俞鸿图的时间不长,交浅无法言深。只能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劝他了。 书院的生活,简单且充实。 玉柱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从住处到书院,再从书院到住处,像极了以前读高中时的场景。 和四九城不同,三月底的九华山下,有人的农田里,已经开满了白菜型的油菜花。 和北方不同,江南的田赋,可以是桑麻,也可以是大米,还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菜油。 因榨油的经济价值较高,有头脑的自耕农或是地主,都会拿出一定比例的下等田或是旱地,种上油菜花。 话说,俞鸿图的姑母,嫁到了镇江府丹徒县的一个举人之家,他每两个月都要去姑母那里请安问好。 谁曾想,不知道怎么的,俞鸿图在他姑母家里爬树的时候,不小心跌伤了右腿。 张廷璐得知消息后,就找到玉柱和邬思道,商量着一起去看望一下在那边养伤的俞鸿图。 玉柱自无不允之理。 (ps:加更了,求推荐票和月票的恩典。) 第七十章 狗眼看人低 这个时代的登门拜访,讲究的是提前派人送帖子过去预约。 若是不打招呼的突然上门,很容易被人误会为,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 玉柱和张廷璐事先禀明了查嗣庭,查嗣庭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到了约定的那日,玉柱、张廷璐和邬思道带着备好的礼物,就乘坐马车去了俞鸿图的姑母家。 到了地方,吴江很有礼貌的上前递了名帖。很快,从府里就出来了一位身穿锦袍的年轻书生。 “有失远迎,还望两位仁兄恕罪。在下张德光,字有德,乃是俞麟一的表弟。多谢三位仁兄前来看望家表兄,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文质彬彬的张德光,很热情的作了自我介绍。 玉柱他们三个人,赶紧长揖行礼,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在下浙江绍兴邬思道,字玉露……” “在下顺天府佟玉柱,暂时无字,兄台唤我玉柱便是。” 玉柱从不是招摇过世的性子,他介绍自己的时候,一般不提四九城,而只说顺天府。并且,玉柱从不提佟佳氏,而只说姓佟。 顺天府很大,辖下有不少州县。玉柱的说法,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只是京城郊县的普通读书人而已。 至于,佟佳氏,一听就知道是旗人。而佟氏,则是地地道道的汉姓。 “在下安徽桐城张廷璐,字宝臣……” “哦哦,您便是宝臣兄啊,失敬,失敬。”张德光一听张廷璐的名字,立时眼前一亮,态度也变得异常之客气了。 安徽桐城,自从出了个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之后,再次名声大噪。时人,大多知道安徽桐城有个张相国。 “宝臣兄,这边请,注意脚下,路滑。” “玉柱兄,请。” “玉露兄,请。” 各自报了名号和来历之后,张德光明显冷落了玉柱和邬思道,却把张廷璐奉为上宾贵客。 玉柱的心态好得很,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世态炎凉的楞头青? 以前,玉柱只是钢厂技术处的小技术员之时,哪怕是他本人出钱出力组织的同学会,也总是被同学们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小透明。 被无视,被冷落,被小瞧的滋味,玉柱受了好些年。 可是,玉柱一朝翻了身,挂职省会的副市长之后,原本做梦都不敢想的校花,主动跑来投怀送抱。 这世道,何其炎凉? 张德光缠在张廷璐的身旁,惟恐冷落了贵客,讨好的姿态别提有多肉麻了。 出身于绍兴府穷苦人家的邬思道,因还年轻的缘故,见识比玉柱短得多,他就没有玉柱这么好的心态了。 邬思道撇着嘴,小声对玉柱抱怨说:“看人低。” 玉柱不由莞尔一笑,哪怕邬思道故意省略了两个字,谁还不知道狗眼看人低啊?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邬思道,骂人都不带半个脏字,却入骨三分,狠辣异常! 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实际上,穷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家里的长工,啥苦活累活都要干。要么早早被推出去当学徒包身工了,学徒管饭管住没钱拿,却可替家里省几碗稀饭野菜粥。 在农村,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若说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最大的区别,不仅仅是身份、地位和金钱,而是见识的迥然不同。 穷人家的孩子,一般成熟得很晚,等知道社会的真实运行潜规则,为时已晚,岁月都蹉跎掉了。 同样是面对张德光的势利眼,玉柱只是一笑置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而邬思道却非要把心里的不满说出口,这就说明了,他的见识和情商,还大大的不够。 劝人,从来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你要时刻注意被劝者的心态,以及接受你劝说的可能性,避免劝成了仇人。 玉柱不想刺激邬思道的自尊心,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吭声。 以玉柱的经验,越是寄人篱下之人,心态越是容易失去平衡。xièwèn 尼玛,你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不就是靠着爹娘厉害么? 说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便是石米养仇人的根源。 邬思道实在是无处可去了,玉柱若是不管他,那他为了有个屋檐住下,不饿着肚子,就只能退学去赚钱了。 和刻苦用功读书的玉柱不同,邬思道压根就不是正经读书的料儿。 玉柱这么显赫的家世,起四更,睡半夜的苦读书,勤练字,一门心思的琢磨中进士。 邬思道都穷得没饭吃了,却天天睡懒觉,擦着迟到的边儿,才赶到学堂门口。 如果不是九华书院顾忌到好名声,早就将邬思道扫地出门了。 但是,玉柱并没有像常人一样的看低了邬思道。因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有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成熟之后的耍弄阴谋诡计。 玉柱是要干大事的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宰相肚内能撑船。 客观的说,以玉柱的丰厚家底,就算是养邬思道一辈子,又有何妨? 只要,在关键的时刻,邬思道能够帮着玉柱分析清楚四阿哥的心思,就比百万两银子还要金贵。 钱能解决的事儿,在玉柱这里,哪里算个事儿? 问题是,涉及到四阿哥的事儿,用钱根本就无法解决。 只要,玉柱算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就是全家都死光光了。 玉柱他们三个跟着张德光,进正院去拜见了俞鸿图的姑母之后,再被领到了俞鸿图所住的外院客房。 进门一看,俞鸿图正斜靠在一张贵妃榻上,因腰下搭着一条薄被,也看不见伤腿的情况。 “唉,流年不利,摔伤了腿,有劳诸位同窗挂念了。”俞鸿图看见玉柱他们后,好一阵唉声叹气。 张廷璐最年长,玉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邬思道没有在意那么多,直接开玩笑说:“下次还敢不敢偷看美娇娘了?” 张廷璐皱紧了眉头,看了眼邬思道,随即又转过头去,看向了玉柱。 玉柱察觉到张廷璐在看他,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意思是说,你老张是兄长,你不说话,小弟不好插嘴。 张廷璐的心里大感满意,别看玉柱出身于豪门,却格外的懂礼。 邬思道这种不通礼数的穷酸,连尊卑都不晓得了,真的是岂有此理? 官场上,有十二字箴言,可谓是至理名言:难得糊涂、利益均沾和莫争闲气! 让张廷璐先说话,难道他就能一步登天,当上内阁大学士不成? (ps:月票+推荐票,别忘了赏给玉柱。) 第七十一章 坐的冷板凳 玉柱的字典里,只有三件大事,值得他大打出手:权势、金钱和女人。 谁敢在这三个方面惹毛了玉柱,他完全不介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麟一老弟,不是愚兄劝你,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了,你若是摔出个好歹来,对的起自己的寒窗苦读十余载么?”张廷璐的一席话,令玉柱频频点头。 别看张廷璐总喜欢端着相国之子的臭架子,他说的话,却是大大的占着理儿。 张老大既然率先开了腔,玉柱也就不客气的开始数落俞鸿图了。 “麟一兄,小弟觉得,你既然如此的莽撞,不如索性回老家算了,何必参加科试,想做官呢?今日你能够不检点的摔伤腿,来日,恐怕会因此掉脑袋啊。”玉柱故意把话说得很重,目的就是想点醒俞鸿图。 如此的不谨慎,将来的官场险恶,躲得过去么? 俞鸿图被腰斩,就是因为主持院试之前,一时不慎,被宠妾偷了考题,拿出去卖了不少银子。 目前为止,玉柱的书房里,除了刷八股文、策问的底稿之外,哪怕是试帖诗,都会被他亲手烧成灰烬。 因为,他想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稍微有个不慎,就会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瓜蔓抄的大阴影之下,留下诗词之作,等于是把脑袋送进别人的虎口里,就看啥时候应景的时候咬了。 当年,隆科多垮台之后,他家里被挖地五尺的查抄,连半张纸片都不许留下。 可见,写日记、写诗和作词之类的事体,不仅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可能是掉脑袋的催命符。 一向十分温和的玉柱,突然板着脸,开始训人了,俞鸿图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脸都憋红了。 张廷璐也大觉奇怪,玉柱是个从不轻易说重话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和俞鸿图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玉柱觉得,俞鸿图是个热心肠的人,心思纯正,值得挽救。 性格决定命运,此话诚不我欺也! 俞鸿图活了二十四岁,这还是头一次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众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反驳,便闷头不吭声了。 玉柱方才试探了一下,如果俞鸿图碍于面子,马上展开反击,他肯定不可能继续说啥了。 既然俞鸿图知道羞愧,玉柱决定,再帮他一把。 “麟一兄,你我将来都是要行走于官场的。人心隔着肚皮,哪怕是身边人,也可能因为利益的不同,而不顾你的死活。” 玉柱就把隆科多最信任的管事牛伦,在背地里大肆收受贿赂,被他打断了腿,驱赶出府的事,作为典型的例子,说给俞鸿图听了。 “你看看,这牛伦可是我们佟家的家生子仆人,几代人受恩深重,却在私下里捞了几万银子。他甚至还置了外宅,养着好几个美妾,过着比小弟都奢华的生活,实在是太可怕了。”玉柱见俞鸿图一脸震惊的抬起头看着他,明显是听进去了,不由暗暗点头,还有救。 张廷璐眯起两眼,凝神细想了半晌,突然说:“实际上,我家老宅这边的大管事,也和牛伦的恶劣行径大致相仿。只是,家父行事比较果断,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及时的处置了他。” 名门望族的所谓处置,玉柱和俞鸿图都懂,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方才的尴尬立时烟消云散。 邬思道因为家境贫寒,未曾经历过的缘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味儿来。 说实话,张廷璐能够自曝其短的有感而发,倒是出乎玉柱的意料之外了。 四个人都有同窗之谊,又无根本性的利益冲突,而且,年纪都还算是年轻,尚有交好的机缘。 交朋结友,从来不可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以前,玉柱很看重的一个老同学,真的做到了对他有求必应。但是,玉柱有事找他的时候,却被他放了好几次鸽子。 次数一多,玉柱原本火热的心,也就冷了。 俞鸿图的腿,其实也没啥大事,算是比较严重一点的软组织挫伤罢了。 看着肿起了老高,实际上,并未伤筋动骨,躺着休养几天,等消了肿,也就没事了。 中药领域的各种非骨折性质的跌打膏药,确实有独到之处。活血化淤,消肿止痛,完全没问题。 在俞鸿图的安排下,张德光陪着张廷璐他们三个,一起用晚膳。 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农村,一般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粥,配野菜或是红薯,一日两顿饭。 在鱼米之乡的江南省内,因物产丰富,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一日三膳。 用膳的时候,张德光频频招呼张廷璐喝酒,把玉柱和邬思道撇在了一旁。 邬思道心里很不舒坦,就想说几句怪话,提醒一下张德光,不要狗眼看人低。 玉柱看出邬思道的情绪不对,便在大圆桌的底下,抬脚轻轻的踢了他的大腿一下。 邬思道扭头过来,却见玉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暗暗一叹,只得歇了反击的念头。 他们和张德光今日一别之后,再次见面之时,就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了,何必较真呢? 张廷璐也不是呆瓜,他很快察觉到了张德光的势利眼,不由暗暗有些不悦。 再举杯的时候,张廷璐便没有那么爽快了。xしewen 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岂能如此明显的厚此薄彼呢? 再说了,张英就算是不致仕,以桐城张家的家势,又岂能与京城的大外戚佟佳氏相提并论? 狗眼看人低,张廷璐的涵养不错,没有真的骂出口。 就在几个人都心怀不满的时候,下人来报,镇江府捕盗同知颜永光到了。 张德光赶紧起身,向张廷璐他们三人拱手,作了罗圈揖。 他满是歉意的说:“这位颜同知,乃是小弟嫡嫡亲的姑父,我家的大小事儿,多倚仗他老人家的护持。”言语之间,颇有得意自傲之色。 张廷璐是老大哥,玉柱这个老幺自然不可能抢先插嘴。他把头一低,拿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故意细嚼慢咽,把嘴巴给堵上了。 面对如此显摆豪横势力的张德光,张廷璐能说啥呢,他涵养好,并没有计较什么,笑了笑说:“那张兄你且去吧,我来替你招待大家。” “哎呀,张兄,您是贵客,这怎么好意思呢?”张德光假腥腥的客气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ps:戏肉已经来了,但是月票太少了。玉柱直接说了吧,现在是337张,若是超过了370张,凌晨必有加更!) 第七十二章 惊天大逆转 玉柱的心态好得很,他压根就没把张德光的势利眼当一回事。 今日一别,勿须再见。 张廷璐面上不显,心里就很有些不舒服了。 这个张德光,实在是太势利了,不可交也! 起初,张德光客客气气的敬着张廷璐这个相国之子,令张廷璐多少有些舒服之感。 现在,他家的大靠山来了,张德光就把张廷璐抛在了脑后。这个反差实在太大了,张廷璐难免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哼,什么玩意儿? 邬思道早就坐不住了,等张德光消失后,他马上提出想走。 玉柱没有吱声,只是拿眼看着张廷璐。张廷璐见玉柱始终如一的敬重他,不由心里一暖,好兄弟,人品可靠。 “现在便走,怕是麟一贤弟那里不好交待了,不如暂且坐一坐,等张德光来了,咱们再走,可好?”张廷璐凑过来,和玉柱小声打商量。 玉柱,不可能不同意张廷璐的意思。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何苦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坏了同窗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呢? 啥叫人情世故? 不管是同僚也好,同窗也罢,凡是人缘好的人,都擅长设身处地的替别人作想。 同窗之间,彼此并无重大的利益冲突,在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屡屡意见相左,那才是脑子进了水的呆瓜。 见玉柱从善如流的听了他的安排,张廷璐大感欣慰。他也是世家子,自然明白,世家子大多傲气得不行,很难听进去别人的意见。 玉柱举起酒杯,笑着敬酒,说:“咱们兄弟三人,能在此间共饮,也是难得的机缘。来,小弟借花献佛,两位兄长陪小弟满饮此杯,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大家的颜面都照顾到了。 张廷璐欣然举杯,和玉柱重重的一碰,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邬思道对张德光的厚此薄彼,颇有看法,情绪还不小,故意拖延着没有举杯。 玉柱也不催邬思道,就这么举着酒杯,含笑看着他。 邬思道也不好意思让玉柱久等,便勉为其难的举杯碰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邬思道哪怕对张德光再有成见,玉柱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廷璐都三十多岁了还没中举,心态上肯定有些郁卒。而邬思道呢,心里正窝着火,玉柱当仁不让的充当了调和鼎鼐的角色。 玉柱又分别和张廷璐、邬思道碰了个杯,便笑道:“以前啊,大宋朝有个知县,为官清廉,在县里很受尊敬,只是有一个毛病,就是怕老婆。有天开堂了,他想向别人讨教真经,怎么样才能不怕老婆呀?” “于是,那知县把惊堂木一拍,道:怕老婆站到右边去。这时,他手下的人全都到右边去了,只有一个人没有过去。他想还真幸运,好歹也有一个人可以请教。于是知县问道:你为什么不过去呀。这时只听到那人道答:我老婆叫我人多的地方别去。” “咳,咳,咳……”张廷璐哪里听过这么搞笑的段子,促不及防的笑岔了气,咳嗽不止。 玉柱赶紧起身,站到张廷璐的身后,轻轻的拍打他的脊背。 好不容易,张廷璐才顺过气来,拿手指着玉柱,笑骂道:“你呀,你呀,偏就是个鬼机灵,专门编了段子来埋汰人。” 邬思道忍得很辛苦,终于憋不住的暴笑出了声,“哈哈哈……太有趣了……” 玉柱不禁微微一笑,心说,这些酒桌上的段子,他的肚子里还藏了很多。 没办法,在天朝的酒桌上,绝对不能说真话,但也不能假话连篇。只能编着段子说痞话,说荤话了。 酒桌,在天朝官场上的地位,极其之重要。凡是想当领导的人,如果不擅长场面上的应酬,以及私下里的迎来送往,大概率会被淘汰出局。 要知道,只有私交到了位,才是提拔的关键。 张德光,仿佛黄鹤升天一般,去了之后,就杳无音信。 玉柱也没在意张德光,他信手拈来的搞笑小段子层出不穷,把张廷璐和邬思道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只是,席间气氛虽好,总有散场的时候。 三个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开心了半个多时辰,张德光还没有露面,张廷璐就有些坐不住的上了脸。 “若是天色太晚了,我等摸黑回书院的路上,恐怕不怎么安全啊。”张廷璐的此话,看似没啥,实际上,不仅带着刺,还藏了骨头。 第七十三章 抽的就是你 “小主子,您有所不知。奴才乃是佟家的家生子阿哈,打小就伺候着老主子了。哦,对了,奴才的老主子也就是您的阿玛。您出生前,蒙老主子的恩典,提拔奴才当上了外任的县丞。这么些年,老主子一直没忘了奴才,这不,今年的年头刚提拔奴才做了五品的知府同知,奴才怎能不感激涕零?”颜永光说着说着,忽然眼眶发酸,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泪。 从卑贱的阿哈,到正五品的知府同知,确实是极不容易,颜永光打心眼里感激隆科多的提携之恩。 玉柱秒懂了,这位颜同知,敢情是隆科多身边的阿哈,那就是典型的自己人了。 在旗人豪门之中,阿哈虽然地位极低,却很容易获得主人的信任。 因为,一日阿哈,终身阿哈,属于很彻底的依附关系。 按照旗制,旗下包衣可以告发旗下大贵族的不法之事。但是,家里的阿哈,胆敢举报主人家,那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很多满洲的大贵族,包括皇子阿哥们,都特别喜欢提拔自家的阿哈做官。 例如,《雍正王朝》里,四爷捡来的小乞丐狗儿,也就是后来当上了两江总督的李卫,就属于典型的这种情况。 “起吧,既是自家人,你老是跪着,我心里隔应得慌。”玉柱的一席体己话,又惹的颜永光洒了几行热泪。 颜永光起身后,垂着头,哈着腰,毕恭毕敬的站在玉柱的身侧。 玉柱还真没把颜永光当外人,便笑着给他介绍了张廷璐和邬思道。 颜永光以前伺候惯了隆科多,察言观色那是不须多说的,最基础的基本功而已。 “奴才颜永光,请张公子大安。”颜永光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打千行礼,唬得张廷璐赶紧侧身避开了。 开什么玩笑? 张廷璐尚未中举,至今只是个禀生而已,安敢大咧咧的受五品同知的礼? “哎哟,颜大人太客气了,学生受不起。”张廷璐慌忙摆手,也跟着长揖还礼。 邬思道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并无功名在身,他这种草民见了颜永光应该跪下磕头才是。 见颜永光看向了他,邬思道慌忙躲到了玉柱的身后,免得较真起来,他要吃大亏。 “奴才颜永光,请邬公子大安。”颜永光毫不含糊的再次打千行礼,邬思道算老几他并不在意的。 但是,小主子的面子,必须给足。 花花轿子互相抬! 既然颜永光这么的识趣守礼,玉柱又不是不会做人的呆瓜,他当即发出邀请,请颜永光一起落座,共饮几杯。 “小主子的驾前,哪有奴才的座儿?您就算是借奴才八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僭越了咱们旗下人的规矩。”颜永光死活不肯入席。 后来,玉柱拉住颜永光的胳膊,强摁着他坐到了身旁,这才算是消停了。 但是,颜永光很懂事的侧着身子,只坐了半边屁股,态度可谓是端正之极。 谁料,等颜永光坐定之后,看清楚了桌子上的酒菜,霍的站起身子,抬手指着张德光的鼻子,厉声斥道,“你给我的小主子就吃这种鸟食?” 没等玉柱反应过来,颜永光几个健步就窜到了张德光的跟前,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挥起右手,“啪啪啪啪啪……”一口气连扇了八个大耳刮子。 “他娘的,你们张家吃香喝辣的,放印子钱,全仗着老子的护持。不成想,你们竟敢这么对待老子的小主子,我那边上的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小主子这边竟然看不见几个荤菜。狗东西,全是白眼狼……” “啪啪啪啪……”颜永光骂过之后,气急败坏的又扇了张德光四个大耳刮子。 好家伙,颜永光是真的下了辣手,大耳刮子抽得极狠,张德光的那张小白脸,立时被暴揍成了猪头。乐文小说网 张廷璐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笑出声来,心里却是爽透了。 该,活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是欠揍! 邬思道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他两眼放光,脸上挂满了舒爽的浅笑。 玉柱其实可以制止颜永光继续动粗,但是,他却一声都没吭。 等颜永光一脚把张德光踢翻在了地上,玉柱这才淡淡的说:“老颜,算了,他毕竟是你的晚辈嘛,且饶了他这一遭。” 颜永光动手打了人,显然不可能继续坐在人家里喝酒了。 并且,玉柱他们也不好意思去和俞鸿图告辞了,索性就这么走了。 离开了张府大门后,颜永光哪肯就这么放玉柱走了。他跪到玉柱的脚边,声泪俱下的恳求玉柱赏脸,务必去镇江府的同知衙门里作客,让他略尽地主之谊。 玉柱亲手搀扶起颜永光,温和的说:“等我回京的时候,一定去镇江府你那里作客,可成?” 一旁站着的胡彪,暗暗佩服不已,颜永光这番唱念做打的功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啊! 胡彪和颜永光是老熟人了。方才,往外走的颜永光恰好遇见了胡彪,他仔细一问,才知道小主子玉柱被冷落在了一旁。 如今,颜永光见实在是劝不动了,只得和玉柱洒泪而别。 骑在马上的胡彪,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却见颜永光居然一直站在原地,哈着腰恭送玉柱的车队离开。 唉,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呐! 人家颜永光已经是五品同知了,只比他小五岁的胡彪,还是个外院的管事而已,实在是没办法相提并论。 等玉柱的车队走远后,颜永光回来见张德光还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敢动。 颜永光不由笑了,俯身搀扶住张德光的右臂,拉了他起身。 “你呀,还在恨我吧?”颜永光盯着张德光已经肿成了包子的双颊,看了好一阵子,才解释说,“你也年纪不小了,我方才若不抢先出手打了你,让小主子消了气,哼,你的全家老小恐怕都难逃灭门之祸。” 见张德光一直不肯吱声,心里显然还带着气,颜永光不由沉下脸,厉声喝道:“蠢货,你们靠我扶持,我要靠老主子拉拔。如果惹恼了小主子,他根本不需要动嘴,只须使个眼色,就会有大把的人扑上来,咬死你们,附带上我,懂么?” “姑父,佟家真的有这么厉害?”张德光终究不敢违拗颜永光,只得低着头问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疑惑。 颜永光看着一根筋的张德光,不由暗暗惋惜不已。这孩子平时看着倒挺机灵的,一到了关键时刻,总是冒傻气。 “我也不和你解释太多了,总之,以后碰见了玉柱,要么跪下请安,要么躲远点,千万别自不量力的找死,懂么?”颜永光看在亲戚的份上,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就看看张德光自己的悟性了。 (ps:我的个小乖乖,老爷们这是要把玉柱送上天呐,还没上架呢,就被迫爆更了。玉二爷的老爷们,威武霸气!索性再赌一把大的,到620张,凌晨接着爆更,不睡觉了。) 第七十四章 年羹尧 书院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查嗣庭当着甲班全体学子的面,曾经说过,乡试考的不是背诵,而是深入的理解。 所以,盲目的伏案苦读,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必须要融会贯通的去学习领悟。 玉柱从小学起,就读的都是重点中的重点,他自然很适应九华书院的宽松学风。 上午听课,下午回家自习,挺好的。 这天,玉柱和往常一样的进了学堂。 晨读完毕后,查嗣庭领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袍年轻人,走进了学堂。 “为师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来的胡凤翚,字右文,从今儿个起,就是你们的同窗了。”查嗣庭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就把这位胡凤翚安置到了玉柱左手边的座位上。乐文小说网 原本坐在玉柱旁边的那位同窗,前几日家里派人来报信说父亲病亡,他匆忙回家奔丧去了。 按礼制,父死,须持丧三年,禁科举,禁做官,禁荤食,禁同房,禁彩衣。那位同窗在短期内,显然不可能再回来继续读书了。 中午下课后,玉柱、张廷璐和邬思道,三个人并肩往回走。 张廷璐原本住在书院安排的客舍里,后来,就搬到了玉柱的隔壁,和他做了邻居。 上次,去丹徒县看望摔伤了腿的俞鸿图之后,张廷璐和玉柱之间的个人友谊,陡然升了温。 没办法,谁叫玉柱不仅心胸宽广,宅心仁厚,而且相当的会做人呢? 张廷璐由相对疏远的状态,变成了每日必和玉柱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原本和玉柱打得火热的俞鸿图,因为表弟张德光狗眼看人低的龌龊事儿,闹得很不好意思,反而一直躲着玉柱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呐,瞬息万变,变幻无常。 已经三十多岁的张廷璐,科举之路异常艰难,至今尚未中举。 没办法,江南省的乡试,开启的是地狱模式。很多江南乡试落榜的秀才,都具有别省解元的实力。 内卷得太厉害了! 上一次的江南乡试,张廷璐再次落榜,仅仅是中了副贡而已。 按制,在乡试录取名额外列入备取,可入国子监读书,称为“副榜贡生”,简称副贡。 但是,桐城张家乃是儒林大世家,子孙没有中举,却进了国子监读书,非但不是一种荣耀,反而是奇耻大辱。 “今儿个,内子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的好菜,咱们兄弟三人,来它个一醉方休。”张廷璐亲热的发出了邀请。 玉柱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小事,便驳了张廷璐的面子,他当即点头答应了。 因张廷璐的身上,带着世家子的傲气,邬思道本来看他有些不太顺眼。 只是,接触多了以后,邬思道倒觉得张廷璐还是挺好相处的。 这人呐,就是要多沟通,多交流,才能尽可能的减少了误会。 “三位同窗,请留步。”他们三个人刚走下石阶,就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 玉柱扭头一看,就见胡凤翚喘着粗气,从后边赶了上来。 张廷璐向来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熟悉了之后,反而是他的话最多。 邬思道自知家贫,且寄人篱下,除了和玉柱待在一起外,也懒得混同窗的圈子。 书院里的同窗们,虽然嘴上不说啥,心里却不大瞧得起邬思道。 没办法,混圈子既需要花时间,又需要花心思,更需要花银子。 兜里没几个银子的邬思道,即使想混进家世好的同窗圈子里,也没那个实力经常请客送礼。 圈子,最基本的逻辑,便是权势、金钱和情感的互补需求。穷鬼别妄想混进富人的圈子,小科长也别惦记着厅长的圈子了。 “胡兄,有事?”玉柱再一次挺身而出,充当了兄弟三人的代言人。 “实在是冒昧打搅了,但是,在下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给同窗添麻烦了。”胡凤翚拱手长揖,喘息着把事情说了。 原来,胡凤翚的随身管事,是个糊涂蛋。昨天住客栈的时候,那管事忘记了关窗户,装银子和银票的包袱,被飞贼给偷走了。 胡凤翚乃是汉军镶白旗人。他爹并不出名,仅仅是汉军旗下的领催罢了,但是,兜里不缺钱花。 领催,也就是旗下的拨什库,负责管理佐领内的文书、饷糈庶务。 “在下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几位方便的话,胡某想暂时寄居于某位同窗的府上。等京里的银子寄到了,再连本带利的一起偿还。胡某不才,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胡凤翚丝毫也不脸红,更不扭捏。他和大家都不认识,就敢主动提出寄居的请求,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脸皮厚了。 其行事之果断,性格之泼辣,赌性之十足,可见一斑。 没等玉柱搭腔,胡凤翚又补充说:“家父虽然官位不显,但是拙荆却是现任湖广巡抚年公之嫡长女。” 玉柱心里明白,胡凤翚故意提及其妻的家世,并不是想显摆。而是想用事实告诉大家,他有实力还清所有欠下的人情和钱财。 不管是哪个时代,人情就像是提款机一样,只提不存,情分到头。且提且存,提少存多,才是朋友或是亲戚之间交往的王道。 原本,胡凤翚不提年家,玉柱还真没想到,他就是年羹尧的长妹婿。 托了二月河的福气,年羹尧的黑历史,玉柱倒是比较清楚。 其父年遐龄,汉军镶白旗下,久任封疆大吏,算得上是旗下大员了。 年羹尧有两个亲妹妹。其中,玉柱比较熟悉的是,四阿哥胤禛最喜爱的侧福晋年氏,就是年羹尧的嫡亲二妹。 电视剧《甄缳传》里,猖狂之极的华妃,其原型便是这位年贵妃。 咳,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小啊。 三朝元老张廷玉的三弟,同窗。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的大妹婿,同窗。 雍正朝最大酷吏田文镜的师爷,同窗。 历史上最后一个被腰斩的主考官,同窗。 一桌政客麻将,齐活了! 玉柱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先看向了张廷璐,谁叫他是老大哥呢? 张廷璐倒是动了心思,想拉胡凤翚一把。只可惜,他的妻室过两天就到了,不方便接待外男啊。 第七十五章 杀狼勇士 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可不仅仅是,嘴巴上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那么简单了。 不客气的说,就算是同住一所大宅子里的亲爹,也不敢擅闯已婚儿子的院子。 万一,惹来翁媳扒灰之类的闲言碎语,那就是黄泥巴掉入了裤裆里,有嘴也说不清,逼人上吊。 见张廷璐微微摇了头,玉柱这才含笑拱手道:“如若胡兄不嫌弃的话,暂居于我那陋舍,可好?” 胡凤翚闻言大喜,慌忙长揖到地,真诚的拜谢了玉柱雪中送炭之义举。 于是,三个人的小队伍,变成了四人行。 他们四个人在前头说说笑笑,他们的身后,则跟了一长溜的随从。 胡凤翚的管事胡三,是个胆子很大的家伙。他见吴江的手里提着红漆的食盒,便主动凑过去,小声哀求道:“这位兄弟,肚子实在是饿得慌,赏块点心吃,可好?” 吴江那是机灵鬼中的机灵鬼,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子。 玉柱的个性是,多栽花,少栽刺,尽量与人为善。 吴江一直以玉柱为楷模,轻易不会得罪任何人。 “喏,这一碟枣糕都归你了。”吴江很痛快的揭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一碟点心,顺手塞进了胡三的手里。 胡三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那管得了那么多,抓起点心就往嘴里乱塞。 吴江担心他噎着了,赶紧让吴盛倒了一大杯茶,也塞进了胡三的手里。 玉柱的专用茶具,都是宫里佟贵妃赏下来的御窑绝品,谁敢乱碰? 吴盛把他自己喝茶的粗瓷杯给了胡三,这种不值钱的瓷杯,即使摔坏了,也没啥的。 到了地方之后,张廷璐不好意思总去玉柱那里蹭吃蹭喝,便扯了个由头,先回了他在隔壁的宅子。 玉柱领着众人往里走,却在门房的外头,撞见了一个身穿蓝色劲装,腰挂长刀,肩背硬弓的陌生少年。xしewen 见玉柱回来了,二管家刘武赶紧一路小跑过来,扎千请安后,介绍说:“二爷,此人乃是骁骑校玛尔泰的独子,名叫牛泰。未得您的吩咐,小的没敢放他进去,便让他一直在门房外等着您了。” “你就是玛尔泰之子?”玉柱瞅了瞅浑身充满了一股子虎气的牛泰,含笑问他。 “奴才牛泰,恭请主子金安。”牛泰早就看见了玉柱,只是碍于旗下的规矩,主子不问,不能主动插话罢了。 玉柱始终不喜欢奴才主子的叫法。 但是,牛泰是他内定的哈哈珠子,按照旗人的规矩,就必须这么叫了。 和普通奴仆、随从们不同,主人没在的时候,哈哈珠子完全可以代替主人,出面正式接待贵客。 牛泰如果不以奴才自居,反而会惹来旗人权贵们的普遍怀疑。 提前暴露了夺权的野心,肯定不符合玉柱的根本利益。他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起吧。看你背着弓,只怕是个射雕手吧?”玉柱原本只是想抬举一下牛泰罢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哈哈珠子,多少要给点面子的。 谁曾想,牛泰竟然哈着腰说:“回主子的话,奴才不仅擅长射雕,还会养海东青。” 临来之前,玛尔泰教过牛泰,一定要把他擅长的本事,都告诉给主子。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把主子伺候好呢? “哈哈,吹牛,老子不信。” 没等玉柱发话,拜兴突然窜了出来,指着牛泰的鼻子,不屑的说:“乳臭未干的小娃儿,你也配称射雕手?” 玉柱一看这架式,就知道他不该当着拜兴的面,夸奖牛泰是射雕手。 擅长一箭三星的拜兴,最恨别人当着他的面,吹嘘射术神技。 拜兴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他就敢给玉柱起个“二姑娘”的外号,这是多么的豪横? 这时,牛泰忽然冲玉柱扎千下去,瓮声瓮气的说:“主子,奴才受不得冤枉鸟气,想和那个黑汉子比箭。若是主子不允,奴才自然也不敢违拗。” 嗨,好厉害的小家伙啊! 别看牛泰一口一个主子,骨子却是把玉柱顶到了墙角。玉柱若是不同意比试,就是让牛泰受冤枉鸟气了,这坑挖的可深了。 这人呐,怎么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呢? “好吧,不管你们赌啥,赌注都算我的。”玉柱故意使了激将法,挑唆了牛泰一把。 牛泰喜道:“谢主子恩典,奴才在索伦部有几千头羊,几十匹骏马,几百头牛,奴才不穷。”那意思是说,他付得起帐。 得了玉柱的许可之后,牛泰挺直了腰杆,大声对拜兴说:“一弦四箭,输一百头羊,敢不敢?” 拜兴楞住了,他做梦都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才十多岁的少年,居然身怀一箭四星的绝技? “好,二百头羊,敢不敢?”拜兴很久没有遇见射雕高手了,手痒得很厉害。 “嗬嘿。”牛泰大喝一声,毫不含糊的接下了赌盘。 在玉柱的注视下,牛泰大踏步的走到拜兴的跟前,扎了个异常怪异的左倾千。 “哟嗬,生女直索伦部的杀狼勇士?”拜兴简直兴奋的要死,他也跟着扎了个同样怪异的左倾千。 就在玉柱的眼皮子底下,拜兴和牛泰,依次碰了左肩和右肩,再几乎同时伸出左掌,“啪。”狠狠的击在了一处。 “痛快。”拜兴大声喝道,“取箭靶来。” 他这一声大喝不要紧,倒惊醒了一旁看傻了眼的佟家下人们,大家都一齐望向玉柱。 玉柱不发话,谁敢擅自去给拜兴搬箭靶来,那是活腻味了。 “去搬箭靶来。”随着玉柱的吩咐下来,下人们马上行动了起来,很快就搬来了箭靶。 院子太小了,根本摆不开百步的距离,于是,众人在玉柱的带领下,到了外边的荒地上。 说是百步,实际上,并无准确的尺子去测量。箭靶摆了个大致的距离,也就差不多了。 不管箭靶的远近,有无误差,其实对拜兴和牛泰而言,比试都是公平的。 “你太嫩了,你先来吧。”拜兴大咧咧的让牛泰先射。 牛泰深深的看了眼拜兴,便迈步走到一块小石头的前边。 (ps:月底了,月票留着又不能生儿子,就都赏给玉柱吧。) 第七十六章 书院的月考 “嗖……”还没等玉柱看清楚,牛泰已经完成了搭弓放箭,射出一箭四星的全过程。 玉柱也时常练习骑射,他看得很清楚,四支白羽雕翎箭正中靶心,箭尾依旧随风微微轻颤。 “好,好小子,爷倒真的是小瞧了你。”拜兴属于人来疯的个性,他立时豪兴大发,反手抓了一把箭,搭在弦上,也没见瞄准,便见五星连珠的全都射中了靶心。 “哈哈,小子,服不服?”拜兴得意洋洋的仰起下巴,斜睨着牛泰。 玉柱原本以为,牛泰不行了。因为,五星连珠已经算是连射里的极限了。 谁曾想,牛泰二话不说,和拜兴几乎一样的反手抓了一把箭,搭弦就射。 “哆哆哆……”后面的箭支居然把前边的几支箭给挤下了箭靶,靶心上不多不少,正好是九支箭,活生生的少了五支。 玉柱的眼力还算不错,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是极有天赋的一对神射手。如果继续放任他们比试下去,午膳就甭吃了。 “好了,到此为止,不分胜负。我出二百头羊的银子,你们各得一半。”玉柱一锤定音,给整个比试做了定性的裁断。 “嗻。”牛泰不敢违背玉柱的意思,当即扎千认了。 拜兴本想继续缠着牛泰玩下去,不过,他终究还是有点理智。现场有外客的时候,如果驳了玉柱的面子,那就太作死了。 玉柱率先冲着胡凤翚拱手道歉:“胡兄,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的两个莽人斗气,让您见笑了。” 胡凤翚赶紧拱手还礼,很客气的说:“老弟你的手下,人才济济,实在是可喜可贺啊。实话说,京营的八旗兵有很多已经不堪一战了,如今真正能指望的,还就数我大清龙兴之地的索伦铁骑呢。”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胡凤翚确实是好眼力,一下子就看穿了牛泰的来历。 据玛尔泰说,他的独子牛泰,从小就在关外的索伦部长大的,是部落里有名的射雕手和驯雕手。 “不瞒胡兄,牛泰的郭罗玛法(外公),乃是关外索伦部的大长老,除了擅射雕之外,更擅驯养海东青。牛泰跟着他的郭罗玛法,在索伦部待的时间算是比较长了,或多或少的也跟着学了点皮毛而已。”玉柱从来都不是自吹自擂的个性,他很谦逊的贬低了自家人的神技。 胡凤翚笑了笑,没有当面反驳玉柱的自谦。有些事儿,心里明白也就是了,何苦说穿呢? 方才在路上,经过彼此的介绍和认识,胡凤翚也知道了玉柱的底细。 他暗暗庆幸不已,居然能在这九华书院里,结识九门提督隆科多的亲儿子,简直是妙极了。 和年羹尧的三心二意不同,胡凤翚一直都是四阿哥胤禛的忠心门下。 胡家和年家的处境,迥然不同,所做出的选择,自然也是大相径庭的。 年家的家主年遐龄是现任的湖广巡抚,妥妥的封疆大吏。 年羹尧本人,21岁就中了进士。短短的几年间,年羹尧已被提拔为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前途可谓无量。 胡家呢,要钱没钱,要官爵没官爵,要势力没势力,唯有把一颗忠心献给四阿哥了。 若是把玉柱拉进了四阿哥的阵营之中,再去拉拢隆科多,可就方便多了。 然而,胡凤翚万万没有料到,隆科多早就是骨干四爷党了。 四阿哥的心机太过于深沉,布局也太过于长远,除了十三阿哥胤祥之外,几乎瞒过了所有参与夺嫡的人。 直到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四阿哥胤禛在畅春园内夺位成功之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胡凤翚,这才醒悟过来,敢情隆科多早就是潜伏在康熙身边的四爷党了。 玉柱所住的小宅子,刚好只有三间客房。一间归了邬思道,另一间给了胡凤翚,剩下的这间给了牛泰,再多一人就安置不下了。 等收拾好住处之后,酒菜已经摆上了大圆桌,玉柱含笑邀请胡凤翚和邬思道入席。 酒足饭饱之后,胡凤翚和邬思道一起告辞,玉柱也没刻意挽留他们,便送他们出了正房。 这日之后,在玉柱的表率作用之下,每天的四更天,他们四个人分别用过早膳后,一起作伴步行去书院。 邬思道知耻而后勇,再不肯睡懒觉了,和玉柱同进共退。 很快,就到了月考之时。负责监考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书院的总师傅秦本初。 月考,参照江南乡试的模式,要连续考三场。 第一场,试【四书】三题,【五经】各四题。五经中,考生可自选一经做答。 第二场,试【孝经】一篇,诏、诰、表各一道,判五条。 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即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原本,江南乡试要考三场九天,且每场皆需提前一日进贡院,共十二天。 但是,书院不可能这么干,特意压缩成了三天。 按照秦本初的说法,一天时间都做不完考题的学生,还是别去江南贡院,给书院的名声抹黑了 月考的时间之短,题量之大,简直是令人发指。 然而,小镇做题家玉柱,每天都在刷题,进入这种压力大的考试环境,简直是如鱼得水。 第一天的题目发下来后,玉柱先没急着做,等全部审题完毕,并打过腹稿之后,这才开始动笔。 没办法,考题即使没做过完全相似的,也做过八成相似的,这就极大的加快了破题做题的速度。 因为事先通知过了,月考之时,大家都只许带干粮及文房四宝。 中午时,玉柱只得硬着头皮啃厨下特制的咸干粮。吴江很机灵,他替玉柱准备了一个粗瓷大茶壶,和一只大茶杯,确保玉柱在考试时不缺茶水喝。 只是,热茶就甭想了,只能喝冷的。 大约四个时辰之后,玉柱再一次检查完毕试卷,第一个起身交了卷。 负手立于学堂前边的秦本初,皱紧了眉头,死死的盯着玉柱。 玉柱凭真本事做完题交的卷,自然是丝毫也不慌乱,淡定的走到秦本初的跟前,双手捧上一叠试卷。 “站着别动,老夫当场评判。”秦本初的话依旧不多,冰冷的语气却颇具杀伤力。 玉柱自然是乖乖的听话,就站在原地没动。 大约一刻钟后,秦本初冷冷的说:“你可以走了。”乐文小说网 玉柱长揖行礼,拜别了秦本初,头也不回的潇洒走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张管事,看得很清楚,尽管玉柱已经走远了,秦本初的视线一直盯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ps:都月底了,还剩下两天,还留着月票,用聚宝盆生月票么?都赏给玉柱吧。) 第七十七章 倒数第五 第二场,属于固定格式的公文考试,对于一般的秀才而言,都没有太大的难度,更何况是玉柱呢? 然而,第三场的时务策论考题下发后,考场内传来一阵阵抽冷气的声响。 玉柱看了考题后,不由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怎么说呢,在这个小农经济时代,所谓的时务策论,充其量也就那么百余种类型罢了。除了河工,就是边患,要么就是马政等等,不可能玩出大的新花样来。 玉柱早就打了各种的底稿,他仔细的审了题后,提笔在手,一口气全做完了。 三天的考试,第三场是最令人头疼的,却是玉柱最擅长的。 没办法,天赋高,就是占大便宜啊,嘿嘿。 在众目睽睽之下,玉柱连续第三天,又是第一个交了卷,算是出尽了风头。 高调考试,低调做人,尽量不得罪任何一个同窗,一直是玉柱做人的基本准则。 三天考完后,几个人都聚集在玉柱这里,众人一致要求,必须上涮羊肉,以犒劳受了委屈的肠胃。 玉柱这里,别的没啥,吃食不仅多,且兼收并蓄,南北各式菜肴皆有一点。 原本,和玉柱闹生分的俞鸿图,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也跟着张廷璐他们一起来了。 来的都是客,玉柱自然是非常欢迎的,待俞鸿图还和以前一样的亲热,麟一兄喊个不停。 张廷璐见了玉柱的洒脱表现,不由暗暗点头,这才十五岁呢,竟有如此心胸,这个同窗没有交错。 俞鸿图本以为会挨一番冷嘲热讽,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料,玉柱还和以前一样的待他,像兄弟一般的亲热。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最讲究的就是:做事之前先做人,人都做不好,事也别想做好! 世事通达皆学问,人情历练即文章,斯言大善! 胡凤翚是个比玉柱更会来事的家伙,酒宴之上,有他的存在,气氛陡然热闹了何止三倍? 玉柱望着编了小段子,逗大家笑的胡凤翚,不禁微微一笑,赵东河那个人精,与胡凤翚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五日后,月考的成绩出来。张廷璐第一名,俞鸿图第二名,连邬思道都考了个第十八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玉柱居然只考了个倒数第五名。 按照书院的老规矩,倒数第一名,直接降入乙班。倒数二至五名,每人要资助书院一百两银子。 不交钱也可以,请离开书院,自便。 咳,玉柱心想,罚的是真金白银,最能令人感到肉疼。 这座九华书院,名为帮助读书人考取功名的胜地。实际上,处处都有搞钱的狠招。 “怎么会这样?”张廷璐真的很关心玉柱的名次,以他对玉柱水平的了解,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倒数第五吧? 邬思道冷笑道:“多半是秦先生觉得玉柱太早交卷了,故意而为之的吧?” 俞鸿图仔细的想了想,说:“恐怕是书院缺钱花了吧?” 玉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故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啥也没有说。 从顺治元年,到如今的康熙四十四年,大清已经立国一个甲子以上。 然而,现在的整体社会氛围,依旧很微妙。 在四九城里,旗人瞧不上汉臣,且旗人占着上风。 到了江南这边,正好倒转了过来。除了已经入仕大清的官宦子弟之外,民间的江南学子们,普遍瞧不上旗人。 如果,让一个旗人在月试中名列前茅了,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九华书院想拍旗人的马屁。 这么一来,九华书院以后还怎么面向江南的读书人,扩大招生? 九华书院若想持续性的发展壮大下去,离不开江南士林的鼎力支持。 在现实的舆论压力和生源压力之下,哪怕玉柱再有真本事,书院的月考也只能委屈他了。 玉柱心里暗暗一叹。以前,他无法理解康熙为何要在财源重地的江南,大兴瓜蔓抄。现在,设身处地之后,他豁然开朗。 在江南的读书人之中,舆论普遍不利于鞑清! 其实这种民间的舆论气氛,玉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扬州十日,江宁一日,徐州一日,镇江两日,苏州和杭州各一日。 尽管,干坏事的大多是降清的原明军,但是这笔帐依旧可以算在鞑清的头上。 鞑清的军队干了这么多坏事,掌握着南方舆论的江南士林,怎么可能对鞑清有好看法呢?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戴名世的《南山集》案,其实,源于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 康熙四十八年的会试第一名,也就是会元,正是戴名世。 当时,士林普遍都以为,戴名世理所当然的成为今科状元。 不料,殿试张榜,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之子赵诏熊,竟然成了当科状元。 既然状元出乎众所意料,江南士林不免议论纷纷,认为是位高权重的赵申乔,暗中作了手脚的结果。 平心而论,亲儿子点状元的事,和赵申乔没有半点关系。 按照殿试的惯例,考官们列出前十名的卷子后,康熙几乎都会给予不同程度的改动。 天子门生,恩出于上,必由乾纲独断也。 诸如,一甲第一名的名字不好听啊,第三名的馆阁体不入眼啊,都很可能成为康熙看不顺眼的原因。 并且,根据科试避嫌的规定,亲儿子参加殿试,赵申乔就不可能是殿试的考官之一。 但是,舆论是可以杀人的。 赵申乔仗势欺人的说法,被人用公开揭贴的方式,贴满了四九城内的大街小巷,从而闹出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本是个大清官,且个人操守极佳的赵申乔,瞬间臭了大街。 后来,赵申乔借《南山集》诬陷戴名世,其实是想借康熙的手,一雪心头之恨! 康熙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穿了赵申乔想借刀杀人的歪心思。 正好江南士林始终不和大清一条心,康熙便顺水推舟的扩大了打击的范围,趁势将江南士林的领袖们杀了一大批。 现在,玉柱的月考倒数第五,恰好就是江南士林厌恶旗人的具体体现。 “不行,我找秦师说理去。”邬思道拔腿要走,被玉柱抬手拦住了。 邬思道成天睡懒觉,都考了第十八名,比他勤奋五倍以上的玉柱,居然成了倒数第五名,这简直是不可忍。 玉柱笑着说:“我参加的是顺天府的乡试,并不是江南乡试。对于书院的月考名次,我是浑然不在意的。” 张廷璐听得懂玉柱的弦外音,只要学到了中举和中进士的真本事,完全没必要计较书院的月考排名。 别看张廷璐的父亲张英,曾是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因其仕于清廷之故,他在江南的士林之中,从来都不属于带头大哥级的士林领袖。 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使不是旗人的张廷璐,依旧受到了江南士林的暗中排挤。 这也是张廷璐乐意和玉柱交好的根本性因素。 胡凤翚则在心里盘算着,若是帮着玉柱出了这口恶气,又可以捞到多少好处呢? 在只问立场,不问是非的时候儿,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 玉柱并不打算去找秦本初理论,争了也是白争,不如不争。 书院敢这么定名次,显然是不怕玉柱去闹的。闹僵了,只有一个结果,玉柱被扫地出门。 (ps:月票太少了,现在是556张,如果超过656张,凌晨前肯定有加更,绝不失言。) 第七十八章 巨狼和神雕 “吴江,你取一百两银票,去书院里交给山长。只去交银子,不能多说半个字,明白么?”玉柱唤来吴江,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就打发他去交钱了。 胡凤翚暗暗点头,扪心自问,如果他被这么苛待了,还真做不到如此的淡定从容,平静如水。 原本,俞鸿图多少有些尴尬。他的亲表弟张德光,狗眼看人低,被玉柱家的奴才给打成了猪头,面子上怎么都有些挂不住的。 如今,俞鸿图再看玉柱之时,心里除了钦佩之外,再无一丝一毫的尴尬情绪了。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儿。 为了玉柱排倒数第五名的事,查嗣庭和秦本初争论过好几次。但是,他只是书院的聘师,而秦本初则是书院的总师傅。 胳膊岂能扭得过大腿? 秦本初等了十多天,一直没等到玉柱来吵闹。他不由晒然一笑,如此绝顶的聪明人,又怎会来自取其辱呢? 原本,秦本初很欣赏玉柱的捷才,将他定为月考第一名。但是,山长李因笃却否定了秦本初的意见,硬要把玉柱整成倒数第五名。 李因笃的理由也很充分,玉柱若成了第一,必定会激怒整个江南士林,书院也就距离关门不远了。 为了一棵旗人的大树,放弃江南士林的整片森林,智者所不为也! 秦本初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屈服了,违心的将玉柱排在了倒数第五名。 这个月考的名次,不仅低得离了谱,而且还要交一百两银子,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秦本初料定,玉柱必然要来闹,他借题发挥的顺势就可以把玉柱扫地出了门,免得今后大家都尴尬。 谁料,玉柱非但没来吵闹,反而在第一时间,就派人来交了一百两罚银。 秦本初的心里,翻江倒海,百味杂陈,只能仰面长叹:千万不可与之为敌! 玉柱像没事人一般,每天照常上课做笔记,回家后就窝在书房里刷题练字,完全的与世无争。 接下来的两次月考,玉柱两次都是倒数第五名,两次都要交一百两罚银。 玉柱始终一声不啃,钱照交,课照上,比谁都安静。 这一日,江南学政何子昌派了一名官差骑马赶来,请玉柱回句容县的学政衙门一叙。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唤来大管事胡彪,吩咐他带人骑马去句容县城打前站,还是分别赁三间宅子,以便安置大家。 玉柱要走的消息传开之后,大家都舍不得他。但是,科举入仕,事关前途和命运,乃是天大的事儿,谁都不可能劝他不走。 临走前,玉柱硬塞了五百两银子给邬思道。名义上,这笔钱并不是给,而是借。 邬思道感激之余,主动打了张借据,玉柱自然是笑纳了。 这么多钱,只要不是大手大脚的乱花,哪怕十年不干活,邬思道也是花不完的。 “主子,请登车。”牛泰蹲在马车的一侧,已经伸出双手,准备托起玉柱的脚。 玉柱皱紧了眉头,这岂不是真的把好汉,当成了奴隶使唤么? 就算是再怎么入乡随俗,玉柱也是现代人的灵魂,受不了太过于吃人的奴役。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你是我的哈哈珠子,也是我的伙伴,我的好兄弟。”玉柱扭头叫人拿来了长条凳,他抬脚踩在凳上,登上了马车。 牛泰傻看着玉柱,始终觉得,他的主子不像是纯正的满洲大贵族。 “小子,傻楞着干嘛?二爷都坐进车里,等你很久了。”拜兴一身劲装,肩背长弓和箭囊,腰挂长刀,整个人的精气神,格外的抖擞。 巧合的是,牛泰的装束,除了衣衫颜色不同之外,几乎和拜兴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牛泰的脚边,趴着一头小马驹大小的巨狼。巨狼的毛色,雪白无暇,没有一丝杂色。 驮车的挽马,早就惊得连连后腿,响鼻打个不停,马粪掉个不停,显然是怕极了。 “嘘……”牛泰啜唇打了个响哨,“叽!”就听半空忽然响起了嘹亮的雕鸣声。 “哗。”一头翅膀硕大无朋的金雕,从天而降,凌空扑下,恰好落到了牛泰的肩膀上。 拜兴瞪圆了眼珠子,瞅着牛泰肩膀上的金雕,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和它说,让我摸摸它?”拜兴也是猎过黑熊的猛士,他自然知道金雕的厉害。 若是,金雕的主人不捂住它的两眼,谁敢伸手摸它,就等着被啄瞎眼睛吧。 牛泰懒得搭理拜兴,他从腰间的皮囊中,拿出一把牛肉干,喂着金雕吃光了。 忽然,牛泰展臂往外猛的一抛,金雕立时腾空而起,硕大的翅膀只扇了几下而已,就消失在了天边。 玉柱看得津津有味,嘿嘿,这算是无意中捡到了宝么? 一般人只是看个热闹,觉得金雕仅仅是个稀罕的玩物罢了,玉柱却想得很远。 九龙夺嫡最紧要的关头,万一,玉柱被困在了四九城里,或是畅春园内。 这只金雕,或者是它的子孙,其实完全可以帮着传递消息。 嘿嘿,牛泰啊,牛泰,他简直就是上天赐给玉柱的作弊神器啊! 和一般的奴仆不同,有清一朝,就没有一个哈哈珠子背叛主子的先例。 哈哈珠子和主子之间,有着血肉相连的依附性。 例如,皇太子胤礽先后两次被废,他身边的十几个哈哈珠子,宁可被康熙砍了脑袋,也不肯出卖胤礽的半点隐私。 按照鞑清的规矩,别人的哈哈珠子,属于最不可信用之人。说穿了,哈哈珠子就算是投降了政敌,也没人相信的。 二管事刘武接了玉柱的眼色,随即大声呼喊道:“升程喽。” 这个时代的大贵族乘车出门,下人们是绝对不敢说“上路了”这三个字的。 因为,在菜市口,刽子手们砍下死囚的脑袋之前,都会大声吆喝道:“请爷们儿,上路了。” 车队缓缓而行,牛泰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紧紧的护住了马车的右侧。xièwèn 别看拜兴有时候有点缺心眼,保护玉柱不受伤害的事儿,他还是很上心的。 若是玉柱被歹人刺杀了,拜兴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小徒弟,小东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拜兴教玉柱骑射这么些年了,他自己不仅一个大钱都没存下,还欠了一屁股的酒债。 若不是玉柱每年的年底之前,帮着拜兴结清了赊欠的酒钱,年关肯定是过不去的。 车队刚刚启动,忽然又停下了,下人来报,书院的先生们来了。 (ps:已经加更了,都月底两天了,月票都赏给玉柱吧。) 第七十九章 严厉警告 玉柱赶紧下车,迎面就见秦本初和查嗣庭并肩立于不远处,正含笑看着他。 “学生拜见秦先生,拜见横浦先生。”玉柱快步走过去,深揖行礼。 查嗣庭笑着说:“秦先生非要来送送你,我拗不过他,就陪着来了。” 玉柱一听这话,赶忙深揖到地,异常恭敬的施了礼。 秦本初摆了摆手说:“玉柱啊,你是我教过的学习上最有章法的学生。你做过的题,分门别类,格外的细致,很有针对性。大清立国,凡一甲子以来,江南省已经出了二十几个状元,他们的学习方法,和你大致相仿。我今天来送你,就是想告诉你,你走的路,是对的。” 玉柱哪能不明白,秦本初这是传授了江南状元们的不传之秘呢? 实际上,一直到大清亡国,总计一百多名状元之中,整个江南省就占了一半以上。 若说,状元的老师们,没有掌握考试的规律,那才是鬼扯。 秦本初也是江南士林中的一员,以他的身份和立场,只能把话点到这个程度。 “秦师一直很有步骤性的悉心教导学生,学生又不是太蠢,自然是深感师恩深重。”玉柱这话绝对不是乱拍马屁。 碍于江南士林的物议,秦本初表面上和玉柱很疏远。 但是,查嗣庭私下里塞给玉柱的各种不外传的科考独门资料,其实都是秦本初暗中给的。 不仅如此,玉柱的课外作业,也都是秦本初亲手布置的。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秦本初招手唤过小厮,那小厮的手里赫然捧着几张百两的银票。 “这几个月委屈了你。喏,这是你缴给书院的银子,如今原物奉还。”秦本初抬手阻拦了玉柱可能的推托,一本正经的说,“确实是让你受委屈了,秦某十分的过意不去。” 玉柱万万没有料到,秦本初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行礼赔罪。 “秦师,您千万别折煞了学生。”玉柱慌忙躲闪到了一旁,没敢受秦本初的礼。乐文小说网 秦本初站直身子后,语重心长的说:“如今的江南士林,不比往日的学风扎实,也远不如以前那么的谦逊有礼了。秦某冷眼旁观,继续这么膨胀下去,迟早要吃大亏的。你虽是旗人,毕竟也算是江南士林的一脉,他日江南士林若有灾祸,能救则救,若是不能救,为师也不会怨你。” 玉柱对秦本初的远见,大感钦佩,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从康熙四十八年起,江南士林将因为《南山集》、《明史》等案,掀起人头滚滚的滔天文字风波。 著名的大才子,金圣叹就是受了牵连,陪着乱写书的江南士人们,一起掉了脑袋。 “秦师、查师,您二位都是饱学鸿儒,想必早就知道,自秦皇以降,舞文弄墨的瓜蔓抄一日甚于一日。汉有党锢之祸,唐有密匦之灾,宋有乌台诗案,明有东林党人碑。至于本朝嘛,不说也罢。” 玉柱无法把尚未发生的事情,直接挑明了说,只能采取暗示的方式,提醒秦本初和查嗣庭,离江南士林的领袖们,远一点更安全。 秦本初和查嗣庭都是饱读史书的鸿儒了,岂能听不出玉柱话里的严重警告之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玉柱留下了家里的详细地址,和隆科多的名帖,就和秦本初及查嗣庭洒泪而别。 两日后,玉柱故地重游,再次来到了巡回江南学政衙门。 “弟子玉柱,拜见何师叔。” “你做过的文章,老夫全都看过了。”何子昌依旧是板着一张冷脸,就像是玉柱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玉柱早就习惯了九华书院里的各种冷眼,古井无波的站得笔直,静静的等着何子昌的下文。 “秦本初之才,远胜老夫十倍,老夫也没啥可以教你的了。” 不过,玉柱默默的等着何子昌的转折词。 果然,何子昌冷冷的说:“不过,老夫尚有一言相赠,礼部会试时,务必竭尽全力,则尔之成就,必定震惊四海。” “拿去吧,这是老夫这些年主持科考的一点点心得,希望能有点微薄的用处。”何子昌拿手点了点他身旁的案几。 玉柱定神一看,敢情是厚厚的一叠文稿,堆起来足有一只手掌那么高。 “老夫事忙,就不留你了。”何子昌端起茶盏,故意没喝。 玉柱的脸皮很厚,他才不管端茶送客的规矩呢,拱手道:“弟子还是想留在师叔的身边学习。” “哼,在老夫这里耍无赖,岂有半点用处?”何子昌怒了,信手抓过一本书,狠狠的砸向玉柱。 玉柱不敢躲,只得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本书,低头一看,却是上次他送来的那本珍品。 “且去吧,休要鸹噪。”何子昌站起身子,迈着四方步,径直走了。 玉柱虽然被撂在了当场,心里却十分感恩。何子昌没有拿他半毛钱的好处,却把总结归纳的科举之秘的底稿,都给了他。 可谓是既清廉,又有人情味了。 说实话,在几乎无官不贪的当下,能有何子昌这样的师叔,玉柱还是倍感喜悦的。 得了,主人都走了,玉柱就算是再无赖,也不可能继续待在学政衙门里了。 玉柱双手抱着何子昌给的不传之秘,笑眯眯的出了学政衙。 码头上,玉柱上次来时的那几条大船,已经在码头上停靠了好几个月。 当天,几条大船便扬帆启航,顺水直下江宁。 庆泰留了玉柱在将军府里住了半个月,因时近六月下旬了,便依依不舍的放他北归了。 只是,北归的船队里,多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晴雯。 曹家早早就把晴雯送到了将军府。据将军府的大管家赵山说,曹家送来晴雯之后,曹頫几乎天天来府门前瞎晃悠,想进又不敢闯进来。 玉柱心里明白,曹頫喜欢的女人被他夺走了,却没胆子找他扯皮,果然是大脸宝那种怂货! 船上,玉柱暗中观察了几天。他发现,晴雯没哭没闹,仿佛到了熟人家串门子一般的安静。 玉柱暗暗纳闷,琢磨了半晌之后,这才恍然大悟,是他想错了。 晴雯刚刚由孙老太君那里,赏给曹頫没多久,感情尚不深。 在镇江的船闸处,再次汇合了孙承恩之后,船队一路向北行驶。 (ps:别嫌玉柱啰嗦了,最后一天了,月票留着生女儿么?都赏给玉柱吧。) 第八十章 如沐春风八贤王 这一日,船队抵达了通州的官船码头。 让玉柱没有料到的是,李四儿居然领着玉烟,一起来码头上接他了。 “儿子请额涅大安。”玉柱赶紧大礼参拜了下去。 儿不嫌母丑! 不管李四儿的名声有多臭,她待玉柱那可是十二万分的真心诚意,不带丝毫掺水的。 李四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抱着玉柱的脑袋,大哭出了声。 “我的儿啊,可想死额涅了。”李四儿太想儿子了,抱住玉柱就不舍得撒手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这才在玉烟的劝说下,暂时分开了。 玉柱正想问一下这段日子以来,李四儿和玉烟的近况,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玉柱贤弟回来了?” 玉柱扭头一看,好家伙,一袭白衣胜雪,头戴青色六合帽的八阿哥,八贤王,正满面春风的立于不远处。 “学生拜见贝勒爷,贝勒爷万福金安。” 玉柱特别腻味下跪和打千,仗着隆科多有混不吝的恶名,故意只是拱手深揖罢了。 本质上,这属于仗势欺人的范畴了。 旗下人,见了皇子阿哥,就应该扎千请安。 有一次,在乾清宫里,佟国维把隆科多惹毛了,这货居然当着康熙的面,捋起袖子准备揍亲爹。 康熙当场制止了,并亲手扇了隆科多两个大耳刮子。 大清二百多年的历史上,皇帝亲自动手,扇满洲重臣的耳刮子,也就隆科多这一个先例了。 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康熙事后不仅没有严惩隆科多,反而重用他为九门提督。 几乎在同一时间,佟国维丢掉了极其重要的议政大臣之职。 这次之后,隆科多的声势大涨,同时恶名远扬,就有了“混不吝隆老三”的厉害绰号。 如今的玉柱已有功名在身,除了觐见康熙之外,都不须下跪了。 八阿哥奉旨出京办差,偶遇玉柱母子,正想借机拉拢,自然也就忽略了玉柱的无礼之举。 “你太过多礼了,罢了。”八阿哥居然拱手还了一个揖礼,儒雅有礼的君子之风,一览无余。 “贝勒爷,您这是要出京?”玉柱见八阿哥望着他,只笑不语,只得硬着头皮的没话找话说了。 谁曾想,八阿哥竟然问他:“那位便是令堂吧?” 玉柱含笑点头,说:“有劳贝勒爷动问,确实是家母。” 没等玉柱反应过来,八阿哥居然走到了李四儿的跟前,拱手一揖,亲热的问候说:“夫人的身体,一向可好?” 嚯,以玉柱的高情商,高智商,又有洞察历史先机的巨大优势在手,也楞是被八阿哥给整得异常感动了。 李四儿的名声,简直是臭不可闻。别说皇子阿哥了,就算是隆科多的老部下,也大多不敢沾得太近了。 没想到,八阿哥竟然当众对李四儿行了礼,还以夫人相称,这绝对是捅破天的尊重。 玉柱慢了半拍,才赶到李四儿的跟前,小声介绍说:“额涅,这位便是八贝勒爷。” “啊!”李四儿瞬间石化了,傻张着小嘴,呆瞪着八阿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夫人若是得闲的时候儿,可来我府上吃茶听戏,由福晋陪着说说话,赏赏花,可好?”八阿哥丝毫不在意李四儿的失礼,再次拱手发出了诚恳的邀请。 “好,好啊,好……”李四儿已经欢喜的语无伦次了,情不自禁的掉了眼泪。 她这辈子最大的恨事,就是名声臭了大街,被满洲的贵妇们一致嫌弃。 八阿哥的嫡福晋,那可是安亲王岳乐的嫡亲外孙女,出身异常高贵。 “好了,在下不耽误你们母子久别重聚了,暂且告辞。”八阿哥温润的一笑,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潇洒的飘然而去。 等八贤王走远了,孙承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玉柱,欢喜道:“好弟弟,可想死哥哥我了。” 玉柱反手抱住了孙承运的腰,用力的摇晃了两下,也很欢喜的说:“好哥哥,可曾拿下那个女知客?” 孙承运知道,玉柱指的是通教禅林的女尼清正,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那还用说,已在我的府里了。嘿嘿,平郡王讷尔苏,他越是霸道,我越是温柔小意,嘿嘿,这才抱得美人归了。” 李四儿就在不远处,兄弟二人不好让她久等,便一起走到李四儿的跟前。 “小侄请婶母大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孙承运拱手行了揖礼。 以孙承运和玉柱的交情,他从第一次见李四儿开始,就一直以婶母相称,态度异常之恭谨。 李四儿心里也明白,孙承运对她如此的尊敬,完全是看在玉柱的份上。 孙承运可不是一般人,他不仅是一等阿思尼哈番(一等男爵),还是准和硕额附。 众所周知,在和硕悫靖公主之前,除了固伦温宪公主(胤禛的亲妹妹)之外,大清的公主都是需要抚蒙的。 抚蒙,也就是大清把公主下嫁给科尔沁蒙古的亲王、郡王或是台吉们,以彰显满蒙之间的深厚情谊。 送李四儿和玉烟登车之后,孙承运和玉柱同车而行。 回府的路上,李四儿把玉柱在外头的事儿,都忘在了脑子后,一个劲的和玉烟唠叨着,八阿哥怎么怎么好。 跪坐在角落里的大丫头红梅,瞅着唠叨个没完的李四儿,不由暗暗感叹不已,果然是善于笼络人心的八贤王啊,厉害的要上天! 门房上的下人们,早就拆了门槛。李四儿和玉柱的马车,径直驶入大门,直到垂花门前,方才停下。 从大门口,一直到李四儿所住的正房,沿途的丫头、婆子们,跪满了一地。 进屋之后,等李四儿坐定,玉柱大礼参拜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四儿此时已经回过了神,她红着眼圈,望着玉树临风般的爱儿,连声道:“起吧,起吧,地上凉。” 等玉柱起了身,孙承运紧跟着毫不含糊的扎千下去,毕恭毕敬的说,“小侄承运,请婶母大安。” 此前,在通州码头上,堂堂一等男爵的孙承运,如果胆敢当众给贱妾李四儿扎千请安,等于是公然破坏了礼教尊卑。 这事叫言官御史知道了,哪怕有隆科多护着,李四儿也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并且,玉柱也肯定会受到牵连。 李四儿再狂妄,也不敢受了孙承运的千礼,她慌忙起身,站到一旁,及时的避开了。 见礼过后,大家重新落座。 因孙承运和玉柱的关系格外不同寻常,他又对李四儿特别的尊重,李四儿便唤出了九岁的玉烟,让她拜见了承运哥哥。 这便是最高等级的通家之好了。 (ps:最后一天了,月票就赏给玉柱吧,玉柱给各位老爷们请安了!) 第八十一章 西患 腾出工夫后,李四儿开始细细的追问玉柱,南下江宁的点滴生活。 除了曹家的丑事之外,玉柱也没啥好隐瞒的,全都详细的作了解释。 李四儿听说,曹家送了个叫晴雯的丫头,不由抬眼看了看大丫头红梅。 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红梅悄悄的溜出了主屋,去找刘嬷嬷。 刘嬷嬷正在她自己的屋子坐着喝茶,两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木脚踏上。其中的一个小丫头,轻轻的捶打着她的两腿,另一个小丫头则轻手轻脚的揉动着她的双肩。 “哟,刘嬷嬷,您可真会享福啊。”红梅的一只脚刚跨过门槛,逗趣儿的笑声,便传遍了整个屋子。 “唉,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刘嬷嬷心知,必是李四儿有话要吩咐,她便扭头使了个眼色,让伺候着的两个小丫头退出了屋子。 等小丫头们都走了后,红梅凑到刘嬷嬷的跟前,小声说:“二爷从外头带回来了个野丫头,太太担心乱了佟家的血脉,只有请您出面主持大局了。” “你呀,年纪越大,越喜欢藏着掖着了。说吧,太太还有何吩咐?”刘嬷嬷瞥了眼红梅,这小蹄子随着年纪的增长,心眼也跟着越来越多了。 “太太虽然没明着吩咐,但是,我琢磨着,那个林燕儿……”红梅只说了半截话,人老成精的刘嬷嬷已经秒懂了。 说句心里话,玉柱身边的大丫头们,李四儿那是每一个都很关注,时不时的就要过问一下。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玉柱才十五岁而已,李四儿怕他沉溺于女色,早早的坏了身子。 李四儿的亲哥哥李五,不到十三岁就开始玩女人了。结果,身子骨很快被掏空了,虚的不成样子。 至今为止,李五的膝下一直无儿也无女。照这样下去,李四儿的娘家,恐怕是要绝嗣了。 有此教训在前,李四儿对胆敢爬床的丫头,惩治的手段格外之严厉,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滴精十滴血,宫里太医的这个说法,李四儿一直深信不疑。 “嗯,知道了。”刘嬷嬷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红梅。 红梅对玉柱的那点子小心思,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整个大院里的明眼人,早就看透了。 唉,荣华富贵,迷人眼呐! 刘嬷嬷也很理解红梅的心思,玉柱长得太俊了,格外的吸引女人的眼球。并且,这泼天大富贵,只有成了玉柱的侍妾,才可能继续享受下去,红梅焉能不动心? 但是,红梅比玉柱大了四岁出头。在这个爷们玩女人都讲究越嫩越好的时代,这可是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天堑。 女大三,抱金砖,那是女方有雄厚的家势。女大四,无家势的支持,那就是狗尾巴草了。 不过,刘嬷嬷以前暗示过红梅,这死丫头故意装糊涂,想蒙混过去。 算了,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等红梅走后,刘嬷嬷叫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浩浩荡荡的去寻林燕儿和晴雯了。 林燕儿一看刘嬷嬷这副架式,就知道大事不妙。然而,玉柱还在上房,没人救得了她。 果然,刘嬷嬷又像上次一样,胁迫着林燕儿独自躺到炕上,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嗯,很好,你很懂规矩,没敢勾着主子贪欢。回头我就去禀了太太,把二爷正房后头的后罩房赏你一套三连间。另外,再给你配四个小丫头伺候着。”刘嬷嬷十分满意,禁不住的夸了林燕儿。 林燕儿异常后怕,浑身上下,直冒冷汗。若是在南下的途中,二爷破了她的身子,那个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了。 晴雯死活不肯脱了衣裙,乖乖的接受刘嬷嬷的检查。 刘嬷嬷早有一整套收拾婢女们的狠辣手段,她板着脸,直接吩咐了下去。 四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就将晴雯牢牢的摁住了,丝毫也动弹不得。 “嗯哼,你是乖乖的自己脱了呢?还是,老身吩咐人帮你?真到了那个时候儿,叫人看光了你的……咳,那就闹得太没脸面了啊。”刘嬷嬷十分平静的望着晴雯,脸上无悲无喜。 不是她故意要为难晴雯,首先没那个必要,其次她也不敢随意折辱玉柱身边的丫头,压根就没那个胆子。 只是,外面带回来的野丫头,居然是个被人享用过的烂货,绝对会惹的李四儿大动肝火。 李四儿自己的身子烂透了,心理异常的扭曲,格外的舍不得亲儿子去碰那些烂货。 到那个时候,别说刘嬷嬷这个乳娘了,就连隆科多都要乖乖的挨鸡毛掸子的抽打。 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 顶级豪门,自有森严的家法。 最终,晴雯还是屈服于现实,乖乖的接受了刘嬷嬷的独自验身。 刘嬷嬷满意的走了,晴雯异常伤心的哭倒在了炕上。 此时的林燕儿,再不是那个完全消息闭塞的局外人了。 林燕儿很快就得了跟班小丫头报的信儿,她想了想,就来安慰晴雯。 “咱们这些低贱的奴婢,算个啥呀?宫里的娘娘们,参加选秀的时候儿,也都要脱光了验身的。再说了,四九城里的旗下大贵族之家,家家户户都有这一条家规。没办法,都是跟着宫里学来的。”林燕儿的话不多,却颇具有说服力。 晴雯很快止住了哭哭啼啼,伏在林燕儿的怀中,小声说着体己话。xしewen 正院上房那头,玉柱被李四儿磨了两个多时辰,嘴巴都说干了,才被李四儿放了行。 如果不是孙承运在场,李四儿肯定要硬拽着玉柱一起用晚膳。 酒菜上齐之后,玉柱举起酒杯,笑道:“久别重逢,人生大幸。来,你我兄弟满饮此杯。” 孙承运举杯相碰后,笑眯眯的说:“你离开的这段日子,这四九城里,可不怎么太平。西边的策妄阿拉布坦,居然领兵打到了宁夏府(银川)城下,差一点就破了城。这简直是太猖狂了,皇上盛怒之下打算再次亲征准噶尔。谁料,户部上了个折子,说是国库的银子都让皇亲国戚们借光了。啧啧,偌大的大清国,户部官库里的存银只有区区一千万两而已,根本不够使,楞是让皇上压下了亲征的念头。” 老兄弟了,玉柱想听啥,孙承运比谁都清楚。 “嗯,准噶尔汗国,乃是心腹大患。”玉柱叹了口气,要打国战了,国库的银子却被皇亲国戚们借了个精光。 说句心里话,此时的玉柱,很理解四阿哥胤禛的暴力抢钱大法。 不动刀子去抢,权贵和士绅们的钱,不可能乖乖的流入国库。 (ps:本月最后一天了,月票又不能生出月票来,都赏给玉柱吧。) 第八十二章 欠收拾 不管鞑清再怎么愚昧落后,奴役草民,丧权辱国,鞑清和准噶尔汗国之间的国战,玉柱是坚决站在鞑清一边的。 道理很简单,准噶尔汗国的大部分火枪和火炮,都是从萨菲王朝以西的那个帝国暗中支援过来的。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不解释。 在现代,一直有个谣传,说什么准噶尔汗国是老毛熊扶持起来的。 其实,这全是胡扯。据《圣祖实录》的记载,鞑清和老毛熊迅速的在东北议和,就是想联合老毛熊一起打击心腹之患的准噶尔汗国。 历史上,老毛熊和准噶尔汗国,一直摩擦和战乱不断。老毛熊多次战败,沙皇恨死了准噶尔的僧格、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 “先说国事,再说我的一点小小的私事。嘿嘿,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你哥哥我的大婚日,定于明年的五月初九。”孙承运得意洋洋的说,“你哥哥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九公主长得可漂亮了。” 玉柱不禁微微一笑,他听李四儿说起过,皇九女的生母袁贵人,那可是艳冠六宫的大美人儿。 他虽然不可能见过皇九女,但是,依据合理的推断,如果她是个丑妞,康熙也不可能那么的溺爱了。 兄弟二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别后的种种事体。 最后,孙承运终究还是提了八阿哥的事。 “弟弟,别怨哥哥我多嘴。这八阿哥呢,确实是个仁善之人,有古君子之风。可是,他太过张扬了,身边的势力也聚集的太过庞大了。你看啊,八阿哥的身边,不仅仅是挤满了满蒙的实权重臣,还有九、十、十四三个皇子阿哥鼎力相助。长此以往,皇上岂能心安?太子又何以自处?”孙承运的一席知心话,令玉柱格外的感动。 不是铁杆的自己人,安敢说这种犯忌讳的话? “哥哥,你就放心吧,我自己个儿,心里有数的。”玉柱并没有正面回答孙承运的问题,但是,孙承运也没再追问了。 只因,玉柱一贯做事缜密严谨,滴水不漏,令人信服。 如今的玉柱,羽翼未丰,连举人都不是的,党羽更是不知道在哪里。 就算是,他和孙承运的关系再铁,现在也是不敢直抒抱负的。 要干大事的人,嘴巴不严,距离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两人好久没见了,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喝得异常尽兴。 两人正喝着,二管事刘武跑来禀报,拜兴和牛泰在跑马场里,打起来了。 玉柱很无奈的冲孙承运拱手道:“唉,那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家伙。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要扯皮打架。哥哥,且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嘿嘿,我可不想傻等着,走,一起去凑个热闹。”孙承运贼笑着起身,跟上玉柱的脚步,一起朝着跑马场快步走去。 等玉柱到了跑马场,迎面就见,一身短褂的牛泰,骑在光着上身的拜兴腰上,欢快的叫道,“服不服?服不服?” “土鳖狼,你小子够鸡贼的啊,趁大爷我不注意的时候,玩阴的……要真局器……再来……再来……”动弹不得的拜兴,硬撑着旗下爷们儿的脸子,输人不输嘴。 玉柱心里暗爽不已,牛泰,干得漂亮,老子忍拜兴那个大“毒舌”已经很久了呀。 呸,老子是二姑娘么?你全家都是二姑娘。 孙承运很有些眼力,他已经瞧出,玉柱非但没有主动喊停手,反而有点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味道。 玉柱就这么背着手,不动声色的看拜兴的笑话,心里就像是三伏天喝下一整瓶冰可乐一般,浑身上下直冒爽气。 该! 拜兴的一只手,被牛泰使巧劲,反扭过了头顶,哪怕他力可杀熊,也是使不上劲的,只能趴在地上干嚎。 下人们发觉玉柱来了,就想过来请安行礼。 玉柱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来这些虚的东西了,抓紧时机看拜兴的热闹,爽得很! “嗯,这拜兴当年若不是完全目无上司,也不至于被人踢出了丰台大营。他确实太过于狂傲了,叫人收拾一下,让他收敛着点脾气,绝对不是坏事。”孙承运一语道破了玉柱的心思。 玉柱倒不完全是想看拜兴的热闹,他感到欣喜的是,通过牛泰,其实可以暗中联络上索伦部的精锐铁骑。 自从平三藩收了台湾之后,京营八旗就逐渐的腐化堕落了。 安于享乐的舒坦日子,才过了二十年而已,京营八旗的强悍战斗力,至少垮了一大半。 但是,大清国还是有王牌的,这个王牌就是黑龙江的诸多野人女真部落,又叫生女真部落。 野人女真部落,又称索伦部,其实是大清国对很多黑龙江一带小部落的统称,包括了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等族。 在大清国的各种战争中,包括,北抗俄罗斯,西征准噶尔,西南平定西藏,深入缅甸丛林,处处活跃着索伦部铁骑的身影。 一言以蔽之,索伦铁骑的鲜明特点便是:悍不畏死。哪怕胳膊断了,用牙齿咬,也要咬你一块肉下来。 这个绝不是替鞑清吹牛,《圣祖实录》、《世宗实录》和《高宗实录》里,关于索伦铁骑的豪横程度,皆有诸多令人惊叹的记录。 据《高宗实录》之中,就有一千五百名索伦铁骑,大破两万高原喇嘛军的辉煌战绩。 客观的说,大清之索伦铁骑,比沙皇的哥萨克骑兵,还要豪横得多。 就和长期削弱蒙古人的国策一样,只要打仗了,索伦部的男丁要被抽调出黑龙江。部落的勇士们,死的死,残的残,要么就喝醉了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在清廷长达两百余年的刻意削弱之下,到鸦片战争之前,整个索伦部的男丁,包括小孩子在内,已经不足两千人了。 如今,牛泰从天而降,成了和玉柱荣辱与共的哈哈珠子。 牛泰的郭罗玛法,又是索伦部的大长老,嘿嘿,实在是妙不可言呐! 拜兴瞎折腾了很久,始终无法翻身,眼看着没力气了。 这时,玉柱看够了热闹,就笑着说:“老拜啊,既然你已经拉了胯,再抹不丢地,也是无济于事的。” 孙承运说的一点没错,拜兴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玉柱的性格温和,把拜兴惯出了不少的坏毛病。 这一次,正好借着牛泰的手,让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免得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ps:玉柱也是要脸的,真不想每章都叫月票。可是,有些兄弟老是忘记了投月票,迫不得已的提醒一下,请各位老爷们多多海涵了。) 第八十三章 菜杀五埋 拜兴实在是挣扎不动了,又不想嘴软服输,索性不动了。 玉柱心里明白,拜兴不敢毒舌了,就说明他心里也明白,根本就不是牛泰的对手。 拜兴趴着不动了,就是认输了。 玉柱便扬声吩咐道:“牛泰,算了,别打了,我请你们喝酒。” “嗻。”牛泰听话得很,玉柱刚吩咐下来,他便松了手。 谁曾想,拜兴刚爬起身子,便挥拳打向牛泰。 玉柱的拳脚功夫,属于稀松平常的范畴,他还没看清楚呢,拜兴又被牛泰绊倒了。 牛泰再次骑到了拜兴的背上,拜兴被压得动弹不得。 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高下立判,勿须置疑。 “好了,牛泰,算了。”玉柱含笑招呼牛泰到身边来,牛泰乖顺的再次放过了拜兴,快步走到了玉柱的身旁。 拜兴爬起身子后,一言不发的掉头就走。 这一下子,玉柱瞬间被惹毛了,他沉声道:“拜兴,你今天若是走出了这座宅子,以后就别来了。”xièwèn 有傲骨确实是好事,但是,狂得没了边,连玉柱都不放在眼里了。 那就对不住了,请另谋高就吧,老子伺候不起了! 孙承运很了解玉柱的脾气。玉柱这个帅小子,平日里看似很温和,其实是个外和内刚的性子。 真把玉柱惹急了,他就敢心狠手毒的提刀杀人! 此所谓无毒不丈夫也! 吃了玉柱的厉声喝斥之后,拜兴当即停下了脚步,只是扭捏着没往这边靠罢了。 嗯,叫得住,就说明拜兴并不是个蠢透了的傻驴,还知道玉柱待他是一片真心。 玉柱便迈步走到了拜兴的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柔语的安抚了好一阵子,才让拜兴自己转过弯的下了台阶。 按照一般的剧情,玉柱就该让拜兴和牛泰把臂言欢了。 但是,玉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交心,哪有那么的容易? 只要拜兴和牛泰,不当众撕破脸皮,维持住基本的风度,玉柱就懒得管那么多闲事了。 只是,等玉柱转身要走的时候,跑马场的管事却跑来诉苦了。 “二爷,牛泰牵了一匹硕大的银狼过来,这十几匹骏马在马厩里焦躁不安,直拉稀屎,连最爱的黑豆都不敢吃了。”管事苦丧着脸,告了牛泰一状。 牛泰见玉柱朝他看过来,便哈着腰说:“主子,奴才也是没了招,除了跑马场外,大雪没地方待了。万一,在人多的地方,大雪受了惊,咬死了人,奴才就太过意不去了。” 玉柱想了想,便吩咐了下去,在外院给牛泰换个小独院,这才把牛泰和巨狼都安置了进去。 “去厨下吩咐一声,叫他们置办两桌席面儿,一桌给牛泰,一桌给拜兴。哦,对了,拜兴喜欢喝烧酒,就别上状元红了。另外,多切一些牛肉,犒劳犒劳大雪。” “嗻。”吴江领了吩咐,快步跑去了厨房。 从跑马场回去的路上,孙承运缠着玉柱,唠叨个没完。 “弟弟,让牛泰把那匹大雪,借我领出去显摆显摆吧?嘿嘿,那些只懂提笼架鸟的旗下大爷们,准保馋得直流口水儿。”孙承运急得抓耳挠腮。 玉柱只当没听见似的。因为,在他的书房里面,肯定有大雪和它后代们的身影。 贵物,岂可贱用?书房的安危,重于泰山。 由于耕牛属于战略物资的范畴,朝廷三令五申,禁止草民随意宰杀耕牛。在一般的草民之家,很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一口牛肉。 但是,隆科多有的是办法,从科尔沁蒙古驻京的王爷或是台吉们那里,买到上等的黄牛肉。 没办法,玉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又特别爱吃营养异常丰富的牛肉。 “回太太,二爷随行的三等丫头里边,多了个不明来历的大龄女子。那女的,名唤秦瑶娘,长得异常妖娆,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老奴,挨个问过跟着二爷一起南下的丫头、婆子和护院们。据说,那秦瑶娘是因被人冤枉了偷汉子,才要沉河,叫二爷救下了。”刘嬷嬷本不想打小报告的,但是,纸里不可能包得住火。 万一,秦瑶娘那个骚狐狸精,勾着二爷成了好事,那反而有大麻烦了。 李四儿原本挂着笑的俏脸,立时变得冷若冰霜,她眯起一双凤目,冷冷的说:“这种很容易败坏了爷们儿名声的狐媚子,还留着做甚?直接发卖了,也就是了,何须来禀我?” 刘嬷嬷暗暗庆幸不已。幸好她把丑话说在了头里,不然的话,几十年伺候李四儿的老脸,很可能一次性的丢个干净。 “太太,请恕老奴多嘴……”刘嬷嬷也是够狠,抬手先扇了她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然后跪下说,“您是二爷的亲娘,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心疼咱们二爷。老奴虽然是奴婢,却看得真真的,您为了咱们二爷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了,对吧?可是,我的太太啊,咱们二爷眼看着一天天长大了。这爷们儿屋里的事,您这个亲娘总是直接插手去管,就怕二爷心里不痛快了,和您闹了小性子,那可就糟糕透了。” 李四儿猛的一楞,她皱紧秀眉,仔细的琢磨,立时明白了刘嬷嬷的良苦用心。 俗话说,疏不间亲。 如果不是担心李四儿和玉柱母子离了心,迟早要闹出大祸来,就算是打死刘嬷嬷,她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可问题是,如果现在不把话说清楚了,万一母子闹开了,最终倒霉的依旧是刘嬷嬷她们这些奴婢。 亲母子闹脾气,倒霉的永远是身边伺候的下人。此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是也。 “唉,那你说该怎么办?”李四儿这么一问,刘嬷嬷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李四儿终究还是格外的信重于她。 “太太,本不该老奴说那些讨打的话。只是,您问了,老奴不敢不说实话。想那秦瑶娘,佐不过是玩意儿罢了,又是签了死契的。她若敢出妖蛾子,污了二爷的好名声,老奴随时叫人处置了她,直接送五道口便是。”刘嬷嬷一席话,处处替李四儿着想,说的也很在理。 李四儿叹了口气,说:“好吧,就依嬷嬷你。哼,她若真敢污了我好儿子的好名声,送五道口都太便宜她了,一定要卖去矿里。” 刘嬷嬷心头猛的一寒,女子被卖进了矿里,其实比卖进那种肮脏的地界,还要可怕何止十倍? 矿工们,全都龙精虎猛,体力异常充沛,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哪个女子吃得消? 五道口,是四九城外出了名的乱坟冈。每年都有不少权贵府里的冤魂,被弄死后,拖去五道口,喂了野狗。 在这四九城里,向来有“菜杀五埋”的说法。 菜杀,指的是菜市口砍脑袋、腰斩或是活剐。五埋,就是扔进五道口的乱坟冈,喂野狗。 (ps:恭祝各位老爷们新年大吉,万福金安。保底月票+推荐票,就都赏给玉柱吧,打千请安了!) 第八十四章 科考第一 玉柱回了京城后,还和以往一样,每天都两点一线的去汤炳那里学习。 眼看就要乡试了,你现在就算是让玉柱到处去玩耍,他也是不肯的。 辛苦了好些年的寒窗苦读,就为了两个多月后的顺天府乡试,以及明年春天的礼部会试,玉柱是个傻,才会架鹰溜狗的到处乱窜。 经过细致的整理和分析,玉柱发现,何子昌和秦本初所给的考试秘诀,正好互补,缺一不可。 尤其是秦本初给的考试心得,洋洋大观,讲透了诸多科场不传之谜。 有这么厉害的先生,也难怪江南省总是出状元了。 比如说,陕西、甘肃、广西、云南和贵州等省,曾经十多年都不出一名进士,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师资力量薄弱,二是生源质量不行,再一个,没有人持续性的总结科举规律。 这就好比,三流高中的升学率,都是以考上三本的人数来吹牛。而国家级重点中学,不仅强调重本的升学率,还要对外大肆宣传C2的录取率。 有了何子昌和秦本初的不传之秘,再加上汤炳这位名师的悉心教导,玉柱对于乡试的理解,又深了好几层。 岁考列一、二等的秀才们,才有资格参加科试。通过了科试的秀才,才能参加八月的乡试。 和别的省不同,顺天府的地位十分特殊,为了充分照顾权贵们的子弟,顺天府送乡试的科试,照例在六月底举行。 六月底,玉柱和两千多名生员一起,通过了提学御史主持的科试。 汤府的内书房里。 汤炳拈须轻声笑道:“院试案首,岁考一等第一名,科考又是第一名。嘿嘿,乡试的主副考官和同考官们,都不好意思不给你解元公的名头了。” 玉柱明白汤炳的意思,说白了,大家都想拍康熙的马屁,沾着祥瑞的光,才好升官发财。 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康熙对于祥瑞的痴迷,日益疯魔化。 以康熙的精明,岂能不知道,下边的督抚其实是故意在报假祥瑞? 但是,督抚们报上来的祥瑞,照例都得到了康熙的夸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由于康熙的公开鼓励,下边假造祥瑞的风气,已经愈演愈烈了。 在祥瑞正确的压力之下,有多少官员,敢于坚持原则呢? 反正吧,到目前为止,都察院的言官们,没一个敢说真话的。六科给事中,本有封驳之权,却都装聋作哑,对祥瑞之风视若无睹。 科道的言官们不发声了,翰詹的清流们,也集体变成了近视眼。满朝文武大臣,都只敢捧着康熙说好听的话,没人敢忤逆君父对祥瑞的喜好。 历史上,在位时间越久的皇帝,晚年越容易出昏招。 其核心问题是,皇帝掌权的时间越久,朝里的重要官职都由他的人掌握着。 绝对权势的威严之下,大家都只敢大力吹捧颂圣,而不敢说真话。 在这种背景之下,玉柱也跟着沾了大光。因为,考官们都心照不宣的想人为制造一个令人惊喜的祥瑞,大大的讨好康熙一把。 没人收钱,更没人送贿赂,但是,在祥瑞正确之下,每个经手的官员都心领神会的对玉柱大开方便之门。 “还是年轻好啊,十五岁的满洲进士,不得了呀。若是十五岁的满洲状元,啧啧,国朝史无前例的大祥瑞呐。”汤炳感叹好了好一阵子,既感酸涩,又觉欣慰。 二十年前的今上,可不是今天的这副样子。那个时候的康熙,英明神武,洞察机先,不愧是一代明君。 现在,别的且不说了,朝令夕改,好大喜功,花钱如流水,宽仁过度,导致国势日衰。 好好的太子,其实啥都没干,硬是被神神叨叨的康熙,也逼得发了神经。 这话,汤炳只敢在心里发牢骚,绝不敢说出口的。 朝里的汉臣们,其实呢,绝大部分都支持太子胤礽。 胤礽既是中宫嫡子,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按照汉儒的礼法,正是最合适的帝国继承人。 客观的说,胤礽以前完全不像现在这么贪财好色,胡作非为。 自从,康熙疑心索额图想逼宫,找了个很蹩脚的借口,把索额图和他的儿子们都给弄死了之后,太子胤礽不仅实力大减,而且性情也跟着大变了。 但是,汉臣们的手里,只拿着笔,既无刀,又无钱。他们再支持胤礽,也无济于事,属于争夺皇位中,可以忽略不计的范畴。 毕竟,朝廷的人事、财政和兵权,都掌握在满洲大贵族们的手里。 不过,玉柱若是能中满洲进士,汤炳的名望和地位,必定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假如说,玉柱真的因缘巧合,成了大清立国以来的第一个满洲状元的话。嘿嘿,汤炳肯定会跟着升官大发横财的。 这年头,别说状元之师了,就算是解元之师,每年授课的收入,也绝不可能少于三千两银子。 因为,顺天府解元之师的公道价,每年五百两束脩,不可能再低了。 而解元之师,往往要收五到十名弟子,免得乡试的时候颗粒无收,面子上挂不住,影响后续的财源。 汉人想做官,就必须参加科举,必须延请名师。 读书,必须从娃娃抓起的道理,只要是中过举或是做过官的家长,就没有不懂的。 客观的说,越是尝过做官甜头的书香大家族,越重视子弟们的读书教育,越舍得砸大钱请名师来授徒。 玉柱成了异常金贵的满洲状元,再怎么说,隆科多都要提携汤炳的官位,更上好几层楼。 钱名双收,快何如哉? 汤炳想到得意之处,不由拈须一笑,说:“此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吧?” “是啊,多谢恩师大人的提携。学生大涨见识,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也不是坐井之蛙。”玉柱说的是真心话。 不管是秦本初,还是何子昌,不仅都是进士,还是江南顶儿尖的科考大牛。 他们归纳提炼的科考秘要,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哪怕砸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买得到。 眼看着快到李四儿三十五岁的小生辰了,玉柱拿出亲手做的一只布兔子,献给李四儿当作是寿礼。 李四儿的兜里装着几百万两银子,隆科多又是位高权重的九门提督,她啥都不缺,就缺真心诚意。 布兔子,做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显然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李四儿眼圈猛的一红,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抱玉柱。 玉柱早料到了李四儿会来这么一手,上身不动,脚下后退,堪堪躲过了李四儿的魔爪。 “嗨,你这孩子,让额涅抱一抱,不行么?”李四儿在隆科多的宠溺之下,在家里称王称霸多年,早就把礼教忘得一干二净了。 (保底月票+推荐票,在哪里?) 第八十五章 四福晋的亲爹 一旁的隆科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帮着玉柱打圆场:“嗨,儿子慢慢的大了,再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 “爷,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玉柱他就算是八十岁了,我也是他的亲娘,他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我还不能抱了?”李四儿竖起柳眉,怒瞪着隆科多。 隆科多心里一虚,立时泄了气,赶忙陪着笑脸说:“能抱,能抱,你随便抱,还不成嘛?” 因李四儿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进入一等公府的佟家大门,隆科多心里始终存着浓浓的愧疚之情,也就一直纵着李四儿。 这纵容的时间一长,隆科多也就习惯成自然的怕了李四儿,让李四儿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 乖乖坐在一旁的玉烟,忽然笑嘻嘻的说:“阿玛,额涅,哥哥是不是该说媳妇儿了呀?” “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叫说媳妇儿么?”李四儿没好气的横了眼玉烟。 隆科多得了提醒,反而想起一件事来了,便抬手指着玉烟,笑着对李四儿说:“提起说亲,倒是有人看上了咱们家的小妞妞了。” “阿玛……”九岁的玉烟已经朦胧的懂了点事儿,她霍的站起身子,迈开小短腿,一溜烟的羞跑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不容丝毫的错谬。 私相授受,婚前失贞,皆为奔也。 李四儿似笑非笑望着隆科多,不以为意的说:“咱们家的玉烟儿才多大呀?身子骨还没抽条呢。” 隆科多笑眯眯的说:“今儿个进宫觐见,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内大臣费扬古进宫,他特意拉着我的手,隐约透露出了想结成亲家的心思。” “费扬古?”李四儿一直宅在家里,并不清楚朝中大臣们的家世,显然是没有听懂。 玉柱倒是晓得,朝里有几个叫费扬古的大臣,只是,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满洲老姓下的费扬古? “乌拉那拉家的费扬古。”隆科多故意不说清楚,就是想逗李四儿急上一急。 说句心里话,李四儿发急的时候,那股子别样的辣劲儿,让隆科多爱极了。 隆科多这么一说,玉柱就知道了。 为啥隆科多这么得意呢?因为,乌拉那拉·费扬古,不是别人,正是四阿哥嫡福晋乌拉那拉·兰清的亲爹。 嘿嘿,四阿哥的心机真够深的啊?这八成是想更好的笼络住隆科多,故意安排费扬古出面,让两家亲上加亲吧? 佟图赖这一支的佟家人,因是康熙的母族,宫里很早就下了旨意,佟家之女,免选秀女。 免选秀女,别看仅仅是四个字而已,却是康熙格外看重佟家的活证据之一。 另一个活证据,一个佟家之中,居然出了两个一等承恩公爵位,且都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公爵。 免选秀女,意味着玉烟只要到了说亲的岁数,隆科多就可以自行选女婿,而不需要等宫里撂牌子。 这个优势,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妹妹她还小呢,不急着说亲吧?”玉柱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隆科多,不要被四阿哥的迷魂汤,给灌迷糊了。 “嗨,是啊,急啥呀?你妹妹还小呢。咱们满洲的大姑奶奶,个顶个的必须娇养着,宠溺着。等你中了满洲进士,你们母子三人也光明正大的回了佟家,那个时候你妹妹再说亲也不迟的。嘿嘿,到时候啊,咱们佟家三房的门槛都会被大媒们踏破的。”隆科多能接班佟国维,还是颇有些眼力、手腕和见识的。 客观的说,四阿哥有求于隆科多,而不是相反,隆科多是真的不急。xしewen “爷,您这话,可说了有十来年了吧?”李四儿心里堵得慌,故意拿话去刺隆科多。 隆科多心里有愧,也不敢反驳李四儿的刺头话,索性闭紧嘴巴,装起了糊涂。 玉柱故意把头一低,装没看见隆科多频频使的眼色。 李四儿本是赫舍里家的良妾,又没招谁惹谁,更没干过半件坏事。她不过是被隆科多硬抢了去,这名声就彻底的臭了大街,一辈子叫人看不起。 怎么,李四儿不过是话里带着刺罢了,隆科多就吃不住劲儿了? 哼,隆三爷,且受着吧! 李四儿见儿子站在了她这一边,心里别提多美了,忍不住的笑开了。 当初,玉柱的名字就是她专门找先生给取的,寓意其实很清楚,靠得住的俊美儿子。 一家三口,正在闲聊之时,门房老秦忽然来报。 “老爷,太太,二爷,四贝勒爷府上派人来给太太送生辰礼,来的是四贝勒爷府上的西席先生,名唤戴铎。” 隆科多一听是戴铎来了,不由笑道:“小戴那是老熟人了,领他去外书房奉茶。” “嗻。” 玉柱见隆科多看朝他看来,便摇了摇头,说:“戴铎再有身份,您亲自接待已经给足了面子,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隆科多想想也是,连胤禛都要唤他一声舅舅呢,他亲自接待胤禛的门下包衣,已经是大大的赏脸了。 等隆科多走后,玉柱没有丝毫犹豫的叫车出了门。他估摸着,戴铎很可能会向隆科多提出见他。 继续待在家里,恐不好推托,不如一走了之,免得动心思的去编理由解释什么。 距离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山陵崩,还早得很,何必现在就和四阿哥走得太近呢? 玉柱出了趟远门后,李四儿对他的管束,明显宽松了许多。 所以,这次乘车出门,玉柱的身边只跟了哈哈珠子牛泰,胡彪及吴江、吴盛两个心腹小厮。 四九城的内城,禁止商户开铺子营业,大街上只有挑着担子的小商小贩。 说实话,内城除了皇宫之外,就是各个大衙门,真没啥好逛的。 就算是不能进的皇宫紫禁城,玉柱当年驻京的时候曾经陪着各路贵宾们,去过不下三十次之多。 不客气的说,如果不是必须要陪贵宾们去游览,他自己都已经腻得想吐了。 牛泰这小子太过于实诚了,他当着玉柱的面说,演马场里的十几匹骏马,看似龙精虎猛,实际上都被养废了,再难经得起长途的奔驰。 玉柱索性驱车去了外城的骡马市大街,打算给牛泰买一匹真正的上等好马。 四九城内外,有个鲜明的特点,胡同特别多。 比如说,绳匠胡同,烂面胡同,羊肉胡同等等。 马车出了宣武门,到菜市口左拐,就到了骡马市大街。 只是,玉柱的马车,刚进骡马集市不久,马车附近的各种马骡,突然焦躁不安起来。 有的骡子,天生胆小,已经吓得直拉稀屎。有的驮马,腿一软,直接趴地上了。 原本很安静的几匹竣马,突然刨着蹄子,嘶鸣不止。 马市上的人,都感到很奇怪,莫非是畜牲们,都中了邪不成? (保底月票+推荐票,在哪里?) 第八十六章 阴险的老十二 玉柱低下头,看了看趴在牛泰脚边的巨狼“大雪”,不由微微一笑。 啥叫基因血脉的碾压,这便是了。 不管多雄奇的骏马,碰上了一直在野外捕杀野马,耗死野牛,咬死麋子和梅花鹿的“大雪”,恐怕都要吓得腿软吧? 大雪还真像是通人性一般,硕大的狼头居然轻轻的摇了摇,那意思好象是说,太憋屈了。 出门之前,牛泰告诉玉柱,大雪刚换了个新的环境,警惕心贼高,不能独自留在家里。 不然的话,大雪咬人,不死即残,绝无幸免。 玉柱有些好奇,就问牛泰:“骡马市里的牲畜都被惊扰了,咱们这马车的马,怎么没给大雪吓住?” 牛泰答道:“回主子,咱们家的驮马,应该就从索伦部买来的,受过特殊的防狼训练。” 防狼训练? 玉柱觉得很新鲜,就又问牛泰:“啥叫防狼训练?” “回主子,其实也没啥,就是把驮马和家养的狼,隔栏养着。这驮马熟悉了狼的气味,怕着怕着,时间一长,就不那么怕了。但是,若是大雪发了威,它只须长嗷一声,所有的牲畜都会被吓瘫。”牛泰的一番解释,让玉柱大开了眼界。 “家里的骏马为啥怕得要死?”玉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打破了砂锅问到底。 牛泰说:“回主子,那是大雪故意轻嗷着发了威,它想告诉那些马,这是它护着的地盘了。” 玉柱大悦,还真的是捡到了宝,牛泰真的牛,大雪也很猛,爽。 “那等会,你要留在车里看着它吧?”玉柱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因怕热而一直吐舌头的大雪。 “回主子,那倒不必。只要奴才离它不超过五里地,它就会很安静的乖乖趴着,绝不可能咬人的。”牛泰的自信,很自然的感染了玉柱。 “我可以摸摸它吧?”玉柱起了童心。 牛泰笑道:“回主子,奴才特意教过它了,并且让它嗅足了您衣物的气味。您尽管随便摸,哪怕是打它,它都不敢龇牙。” 玉柱信得过牛泰,放心大胆的伸手去摸大雪的狼头。 很好,大雪异常乖顺的趴在垫褥之上,任由玉柱轻轻的抚摸它的大脑袋。 胡彪经常来骡马市里买牲口,他熟门熟路的领着玉柱,去了骡马市最里边的骏马市。 所谓骏马市,顾名思义,就是贩卖上等好马的地界。 来这里,本就是替牛泰选好马的。牛泰从小就养在索伦部,是相马界高手中的高手,玉柱纯粹就是陪看,附带给钱罢了。 一路走过去,牛泰对场子里的所谓骏马,都不满意,连正眼都懒得看它们。 玉柱暗暗点头,牛泰这小子的心气很高,寻常的所谓良马,他是宁可不骑,也不想要。 整个骏马市逛了个遍,牛泰居然看上了一匹毛色斑驳,显得很瘦弱的大黄马。 玉柱跟着拜兴学骑射,也有好几年了,他不善相马,却也听说过好马的一些常识。 拜兴说过,一匹真正的骏马,其血统和脾气秉性,极其重要。 从外表体型构造上说,马身体的各部分比例、骨架结构、走路姿势都是判定某一匹马好坏的要素。 牛泰绕着那匹大黄马,转了整整三圈后,忽然对玉柱说:“主子,奴才喜欢这匹马。” 玉柱看了半天这匹大黄马,楞是没有看出啥名堂来,他又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的人,很自然的就问牛泰:“我怎么看不出它是骏马?” “主子,您看,此马的前额宽阔饱满,鼻孔的扩张限度很大,从头到嘴逐渐变得尖细,下唇没有凹陷倾向,胸部很深厚,小腿骨笔直。不管从侧面还是背面看,后腿肌肉都异常饱满。端的是一匹好马,幸好这个时候遇上了奴才,不然的话,就会被养废了。” 经过牛泰的一番点评,玉柱懂了,大黄马其实是匹宝马的胚子,只是伺养不得法罢了。 “胡管事,你去谈价。”玉柱派胡彪去砍价,属于是典型的知人善任。 果然,胡彪三言两语,便和马主人谈妥了价格,纹银八百两。 玉柱瞥了眼吴江,吴江很有眼力的上前给了银票,买下了这匹大黄马。 牛泰牵着马刚要走,就见三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为首的一个头戴六合帽,身穿石青色绣纹锦缎的年轻人,笑眯眯的拱手道:“小兄弟,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打黑龙江那边来的吧?” 见玉柱点了点头,牛泰这才抱拳答道:“在下是京城人士,只是打小由郭罗玛法养大的。” 也许听见了郭罗玛法的缘故,那年轻人的态度就更加的和蔼可亲了,他笑着说:“不瞒小兄弟你说,在下相中了一匹马,只是很有些吃不准,究竟是不是上品的骏马。方才见小兄弟你精通鉴马之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小兄弟你帮在下看看那匹马,可好?当然了,肯定不会让小兄弟你白忙活的,必有重谢。” 牛泰再次看向玉柱,玉柱反正是出来闲逛的,他没理由拒绝继续看热闹的好机会。 于是,两拨人汇合到一处,朝着卖马的地方走去。 那年轻人一直缠着牛泰说话,始终没有怎么搭理玉柱。玉柱是个好脾气的人,丝毫也不在意这种性质的无视。 人与人相交,都是讲眼缘的。既然,牛泰有机缘交上好朋友,玉柱自然乐见其成。 说白了,只要不觊觎玉柱的权势和地位,不夺他的钱财,不抢他的女人,其余的皆可视作浮云! 到了地方之后,玉柱抬眼一看,嚯,一匹威武雄壮的大红马,赫然就在眼前。 玉柱定神一看,这匹大红马不得了,马鞍子高于他的头顶,他不踩着上马石,想爬上去都很困难。 牛泰还是和方才一样,绕着大红马整整转了三圈,然后拱手笑道:“这不是纯种的布哈拉马,而是产自伊犁河谷的混种马。” “哦,何以见得?”那年轻人很有兴致的问牛泰。 牛泰拱手道:“不瞒您说,这布哈拉马和伊犁马,最大的区别就是,布哈拉马小腿更直,也更粗壮一些,蹄子也更大。” “哎呀,原来如此啊。”那年轻人连连惊叹不已。 已经读书破万卷的玉柱,他自然知道,所谓布哈拉马,就是古之汗血宝马,现代称之为阿哈尔捷金马,是世界上最纯种的马。 那年轻人缠着牛泰,足足聊了一刻多钟,一直舍不得放人。 玉柱被冷落了这么久,唇角却一直噙着微笑。讲真,玉柱不仅不在意,反而为牛泰刚来四九城里就交到了朋友,由衷的感到高兴。 牛泰是他的哈哈珠子,他们二人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勿须区分彼此。 倒是牛泰注意到了,玉柱已经在一旁站了很久,赶忙跑回到玉柱的跟前,红着脸,扎千赔罪,“奴才一时忘了形,请主子责罚。” 玉柱笑道:“快起吧,我听了半天,也跟着你学了不少相马的常识,长了不小的见识啊。” “既然你们聊得很投缘,就接着聊,我四下里走走看看。”玉柱又扭头吩咐吴江,“拿一百两银票,给牛泰当零花钱,免得连请客吃饭都怕囊中羞涩。” 嗨,牛泰心里感激得不行,如此通情达理的主子,上哪儿去找? “嗻,谢主子恩典。”牛泰特意抬高了声调,叫得格外的起劲儿,且异常之响亮。 玉柱做的这些事情,旁边那位年轻人看得很真切,嗯,确实是个和善的好主人。 见玉柱转身要走,那年轻人忽然叫住了他。 “隆科多家的玉柱吧?” 玉柱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瞅着依旧很陌生的年轻人,心里顿时明悟。 好嘛,人家早就认出他了,却一直故意装傻呢。 “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您高姓大名?”玉柱抱拳拱手,显得很客气。 玉柱一向低调,且少见外人,明知道他是隆科多的儿子,却直呼其名的人,不是黄带子,便是红带子了。 果然,那年轻人拱手道:“在下住乾西五所,排行十二。” 乾西五所,乃是阿哥所,哟嚯,敢情是十二阿哥胤祹啊! (ps:保底月票都藏着干嘛呢,赏给玉柱吧,大章呢。) 第八十七章 老十二的挖角 玉柱赶紧长揖到地,恭敬的说:“学生拜见十二爷。” “起吧,此地人多眼杂,咱们换个地方细谈如何?”胤祹主动发出的邀请,显然不容玉柱拒绝。 “固所愿,不敢请尔。请十二爷定个地方,学生带着牛泰去寻您,可好?”玉柱再次拱手感谢了胤祹的盛情邀请。 玉柱心里明白,十二阿哥从小就是苏麻喇姑养大的,但是至今尚未开府建牙。 苏麻喇姑,可不是一般人。她跟在太皇太后的身旁,长达几十年之久,早就看透了,也玩腻了宫里的各种争斗把戏。 康熙晚年,在京城里掌握着兵权的就三个半人,隆科多、十三阿哥胤祥和胤祹,那半个是七阿哥胤佑。 其中,隆科多的实力最雄厚,足有三万多兵马,他属于底定乾坤的角色。 胤祥趁乱抢夺丰台大营的兵权到手,其实颇有些凶险,差点就被乱刀砍死了。 管辖正白旗满洲、蒙古和汉军三旗事的胤祹,手里捏着的八千余人,虽然人数没有隆科多掌握的那么多,但也算是京城里一股强横的力量了。 据《世宗实录》的记载,康熙驾崩前后,胤祹掌握的正白旗兵马,出现了大规模的异动。只是,这些兵马最终又各自回了营地,并没有杀到畅春园来争夺皇位罢了。 雍正是什么人?他可喜欢拿着小黑本,记这些小黑帐了。 胤禛上台后,率先把老十四弄去守了皇陵。其后,在对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动手之前,迅速的收拾了老十二。 四阿哥也真够手毒的,把老十二的官职和兵权,全都撸得一干二净。这还不算完,还把胤祹的履郡王爵位,削成了镇国公。 修理胤祹的理由,也十分可笑。宗人府的弹章上,居然说的是,胤祹的办差态度不认真。 这个借口,实在是太那个啥了,惟恐别人不知道,这是故意的打击报复胤祹? “我的马车停得很远,就坐你的马车,一起去找个地方喝茶吧?”胤祹看似和玉柱打商量,实际是不容拒绝的。 等胡彪带着马车来了,玉柱突然想起,车里还趴着一头硕大无比的猛狼。 要是大雪咬伤了胤祹,就算玉柱是隆科多的儿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不死了。 只是,事到临头,玉柱又不敢把大雪放到马车外头来。乐文小说网 可想而知,大雪只要公开一露面,整个骡马市里,一定是鸡飞狗跳,牲畜受惊,人仰马翻。 而且,很可能闹出人命来,那就真有大麻烦了。 玉柱只得硬着头皮,凑到胤祹的跟前,小声说:“十二爷,都是学生不好,忘了件大事,这车里的藏了一头巨大的野狼,这个……”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意思却很清楚,十二爷咱们换台车吧? 谁料,胤祹听说马车里有一头大狼,不仅不怕,反而精神一振,来劲儿了。 “好啊,爷正想见识一下,这野狼究竟有多大呢?”胤祹这话,就属于典型的旗下大爷的场面话了。 旗下人家,输人不输阵,宁可饿着肚子,也绝不能扫了颜面。 玉柱给逼到了墙角,只得吩咐牛泰先上车,让他务必亲自安抚好大雪。 大雪一旦发了狂,宫里的佟贵妃、佟国维和隆科多,一起跪到乾清宫门前,哭着请罪,玉柱尚有一线保住小命的希望。但是,牛泰和胡彪他们就死定了。 玉柱战战兢兢的担心死了,牛泰却浑不在意的搭手扶着胤祹,爬到了车里。 “嗬,长得可真漂亮啊,通身银白,一丝儿的杂毛都没有。这哪里是野狼啊,简直就是一匹小马驹嘛。”胤祹一看见大雪,立时欢喜的直流口水,好悬没张嘴要了大雪回去。 玉柱如果是一般的旗下人家,胤祹保不准就当面讨要大雪了。只是,佟家人并不好惹,他也就只能歇了花钱买狼的念头。 隆科多当着今上的面,差点揍了亲爹佟国维。事后,隆科多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今上提拔为九门提督。 就凭这个,胤祹再喜欢大雪,也只能压下买它的念头。 胤祹就蹲在大雪的身边,死活不肯挪窝了,他的两只手也一直抚摸在大雪的身上。 起初,玉柱还有些提心吊胆。后来,见大雪实在是乖顺异常,任由胤祹撸过来撸过去,他也就放心了。 大雪太有灵性了。它时不时的蹭一蹭胤祹的腿,频繁摇动着尾巴,甚至还露出挠痒痒后的惬意表情,可把胤祹乐得合不拢嘴了。 胤祹领着玉柱去了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茶楼,茶楼的伙计和掌柜的,显然已经和胤祹很熟了,打招呼的声调都高了八度。 “哟,十二爷,您来了,吟花轩一直给您留着呢,几位爷,里边请。”掌柜的领着几个伙计,哈着腰,把他们领到二楼最靠里边的雅间。 胤祹和玉柱分主次落座后,牛泰顺势站到雅间的门边,这是哈哈珠子应该站的位置。 “牛泰,你也来坐下,这里是我舅父开的茶楼,和自己家里一样的。”胤祹很喜欢牛泰,直接招呼他过来坐下。 牛泰并没有马上过去,等玉柱微笑着点了头,他这才侧着身子,坐到了胤祹的旁边。 既然胤祹说,这座茶楼是他舅父的产业,玉柱必然要琢磨一下胤祹的出身了。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满洲的大世家子弟,为了不惹祸,都要背诵皇子阿哥们的身世。 胤祹的生母,庶妃万琉哈氏,一听这个姓氏就知道,并不是满洲八大姓之一的实力派。 满洲八大姓之中,目前佟佳氏排第一。没办法,谁叫佟国纲和佟国维,儿子众多呢? 康熙两个亲舅舅的家族里边,堂兄弟们共有十一人,这十一人分居朝中的要职。其中,隆科多的官位不是最高的,但是实权却最大,也最得康熙的宠信。 九门提督,相当于京畿卫戍区一号兼警察局长,权势可谓是滔天。 丰台大营,类似于万岁军的地位,属于野战精锐部队的概念,人数并不多,仅有八千出头。 另外,在香山脚下,还驻扎着一千五百名索伦部骑兵,没有正式的营号,俗称西山营。 这部西山营的索伦骑兵,往往被人误会为西山锐健营。实际上,西山营是直属于皇帝的绝对王牌。 不夸张的说,这一千多索伦重甲铁骑,足以吊打一万以上的京营八旗兵。 西山锐健营,虽然也驻扎在香山脚下,却是云梯攻城部队,于乾隆十三年才正式组建。 所以,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康熙调动西山锐健营,去平定胤礽的叛乱,属于关公战秦琼的范畴。 这几年,玉柱一直在琢磨四阿哥上位后的疯狂报复行为。以玉柱的对四阿哥的基本了解,他有理由相信,胤祹的倒霉居然早于八阿哥,肯定是因为动了夺位的野心,才调动的正白旗兵马。 只是,胤祹最后怂了,没有真的和四阿哥兵戎相见,四阿哥这才高抬贵手,饶他不死。 胤祹一直拉着牛泰说话,态度别提多亲热了,却没怎么搭理玉柱。 玉柱的耐心本就极好,他不慌不忙的饮茶,磕瓜子,静静的等着胤祹的下文。 十二阿哥住在宫里,不可能像玉柱这样,想逛哪里就逛哪里,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未曾封爵建府的皇子阿哥,从凌晨开始,都要去上书房读书。下午,他们才有点空闲的时间,可以溜出宫玩耍。 玉柱有大把的时间,陪着玩儿,就看十二阿哥耗不耗得起了? 胤祹笼络牛泰的手法,并不高明,玉柱早就领悟了他的意图,不就是想把牛泰和大雪一起收于他的门下么? 玉柱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的冷板凳,却非常沉得住气,故意一声不吭,等着看牛泰的表现。 若是胤祹一拉拢,牛泰就动摇了。咳,玉柱不仅不会拦阻,反而会赠送一大笔安家费给牛泰。 十多年后的畅春园之夜,山陵崩的紧要关头,玉柱身边的心腹,只要有一个犹大,很可能就会兵败身死。 说白了,提前筛查出不稳定分子,对于玉柱而言,肯定是大福气,而不是祸事。 “主子,大雪狠狠的刨了几下爪子,应该是饿了。别人都喂不了它,只有奴才亲手拿的肉,它才肯吃。” 趁十二阿哥饮茶之机,牛泰起身打千下去,请求玉柱允了他去喂狼。 玉柱故意没吱声,拿眼瞅着十二阿哥,等他发话。 十二阿哥端着茶盏的手,立时僵住了。敢情,他拉拢了半天,竟全是无用功? 高手之间过招,压根就不需要把话说白了。 胤祹拉拢了半天,好话说尽,牛泰依旧向玉柱要求下去喂狼,就差明说他不乐意跟着胤祹了。 “去吧。”见十二阿哥装作品茶的虚伪模样,玉柱压制住心里的好笑,径直让牛泰走了。 “咳,你的这个仆人,棒极了,爷是真心喜欢他。唉,只可惜,叫你先搞到了手里。”十二阿哥好一阵长吁短叹。 雅间里,就剩下两个人了。胤祹继续装下去,就是完全把玉柱当傻子了。 (ps:如此精彩的桥段,岂能不赏月票+推荐票呢?) 第八十八章 胤祹的小心思 胤祹既然放了手,玉柱自然要安慰他了。 多栽花,少栽刺,未来的路才能走得稳当。 玉柱笑着说:“十二爷,等大雪有了崽后,我让牛泰抱一只顶好的给您,可好?” 胤祹其实是想连人带狼一起要了。现在,人是要不着了,有只小崽仔狼陪着,也算是聊胜于无了,他便点了头。 有了胤祹想挖墙角这么一个小插曲,玉柱和他倒是不打不相识了。 临分手的时候,胤祹鬼使神差的说:“过几日,爷的郭罗玛法过六十大寿,你要有空的话,就带着牛泰,嗯,还有那头大雪,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玉柱心想,兄弟,我和你很熟么?你的郭罗玛法过甲子寿,关我啥事? 破船也有三斤钉! 十二阿哥的母族,哪怕再不成气候,也总有些上得了台面的门下。 再说了,其余的阿哥们去不去?去的话,那又是打不完的千,请不完的安。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十二爷,马上就要乡试了。学生如果乡试落了榜,唉,李额娘就无法进佟家的大门了。”玉柱不可能直接拒绝胤祹的邀请,便委婉的端出李四儿那烂到家了的臭身份,故意把姿态摆得很低,想搏取胤祹的同情。 “嘁,现在知道提乡试了?你今天来逛骡马市,也是为了乡试?别以为爷不知道你的那点子小心思?实话告诉你吧,那是万琉哈氏的家宴,没一个外人。我的那些个兄弟们,一个都没请,再满意了吧?”十二哥这一发火,玉柱反而放心了。 以玉柱的家世身份,哪怕是铁帽子亲王惹毛了他,他也敢当场翻脸。 尼玛,文斗,武斗,都敢奉陪,谁怕谁呀? 铁帽子亲王又怎么的了?老子的亲爹还是康熙的亲表弟呢,老子的亲爷爷还是康熙的亲舅舅呢! 在这个公开拼爹,拼祖宗的时代,玉柱还真不怕这些权贵。 惟独,数字军团的阿哥们,都是康熙的亲儿子,玉柱就很有些投鼠忌器了。 绝不能开骂,更不可能动手开揍,麻烦得要死! 实际上,胤祹只是兴致来了,顺嘴这么一提罢了。 但是,玉柱不情不愿的样子,反而勾起了胤祹心里的隐痛。 万琉哈氏的家族实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胤祹的郭罗玛法,拖尔弼,至今也还是个正五品的郎中。胤祹的生母,万琉哈氏,也还是个没有册封过的庶妃而已。 在这个二品以上重臣满地爬的四九城里,所谓的五品郎中,和微不足道的小蚂蚁,也没啥区别。 最令胤祹感到窝火的是,他的岳父,位高权重的武英殿大学士富察·马齐,眼里只有老八那个贤王。 马齐居然公开说什么,区区郎中的寿宴,我去做甚? 可把胤祹的鼻子都气歪了! 胤祹心里也明白,马齐故意当众这么说,就是想和他划清界线。 若是让老八他们误会了,马齐想要脚踏两条船,那就麻烦大了。 只要是公开脚踏两只船的政客,从古至今,都难有好下场! 真有本事的官场不倒翁,都尤其擅长暗中脚踏两只船。 胤祹心里憋着火,索性告诉万琉哈氏的本家,干脆办成家宴。到时候,只请几个知交好友来助个兴,反而有利于保住有限的颜面。 玉柱听说诸位皇子阿哥一个都没请,他心想,去吃杯酒,又有何妨? “那就多谢十二爷赏酒喝了。不过,学生有位交情极深的好友,您应该也认识的,就是和硕额附孙承运。他确实是个妙人儿,如果有他在场的话,准保气氛热热闹闹的,绝不会冷场。”玉柱的一番话,令胤祹大为感动。 胤祹当然认识孙承运了,孙承运不仅要娶和硕悫(雀)靖公主,还是响当当的一等男爵。 有孙承运登门道贺,拖尔弼的甲子寿辰,至少可以撑起半边面子了,也不至于太过于冷清! “好,你是个厚道人。”胤祹深深的看了眼玉柱,转身就走了,“我会让他们派人下帖子的。” 回去的路上,玉柱笑眯眯的问牛泰:“十二阿哥可是皇子呢,他那么想你过去替他当差,怎么不去呢?要知道,跟着十二阿哥的前途,可比我这里远大的多啊。” 牛泰摇了摇头,手依旧摸在大雪的硕大狼头之上,冷冷的说:“奴才的郭罗玛法说过,哈哈珠子一辈子只可能忠诚于一个主子。奴才既然认了您为主子,除非奴才死透了,绝不可能离开您的身边半步。” 玉柱暗暗点头,草原上的雄鹰,自有铮铮傲骨在,丝毫也不为名利所动,好样的牛泰。 马车回了家后,大雪刚跳到地上,猛的昂首一声长啸,“嗷呜……” “噗嗵。”一声巨响,驮马立时被吓瘫了,四蹄一软,整个身子趴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等玉柱反应过来,就听见演马场那边,传来了一阵阵骏马们颤抖的嘶鸣声。 “主子,都怨奴才不好,让大雪惹祸了。估计是它在车厢里憋闷坏了,想嚎几嗓子。”牛泰很不好意思的扎千请罪。 玉柱笑了笑,说:“这才多大点事儿?只是,记住了,千万别让大雪咬伤了人。纵狼伤人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只怕是我阿玛也顶不住宫里的雷霆震怒。” “主子,这您放心,大雪刚一出生就是奴才抱着喂的羊奶。主子,没有奴才的口令,它绝对不会乱咬人的。”牛泰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和拜兴相比,牛泰说话办事都很靠谱,玉柱也就放心了。 用晚膳的时候,李四儿看似不经意的说:“儿子,曹家送来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晴雯,你打算如何安置?” 玉柱听得懂李四儿的弦外音。 林燕儿空挂着通房大丫头的名头,至今没有破身。李四儿误会他不喜欢林燕儿,打算把晴雯安排到他的身边,作为替补的人选。 咳,晴雯才多大?才十二岁好吧。她的身体远未发育成熟,就算是玉柱再好色,也肯定下不去手的。 更何况,玉柱只是欣赏晴雯的泼辣和纯洁罢了,并不想将她占为己有。 “额涅,儿子打算给晴雯请个教书先生,先教她识字。再请个掌柜的,教她拨算盘和记帐。将来,等她年纪合适了,还要劳烦额涅您,替她说一门乡下殷实富户的亲事。嗯,就像寒袖一样的,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室少奶奶。”玉柱的一番话,立时把李四儿逗乐了。 李四儿,原本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玉柱的真实心思。现在,她总算是看明白了,儿子纯粹是把晴雯当作是干妹妹来养了。 “好,就依你。”李四儿这辈子最缺的就是正室的名头了,她自无不允之理。 玉烟又挑食了,老不吃青菜,李四儿头疼得很,埋怨玉柱:“你也不管管你妹妹?太医都说了,每样都要吃点,尽量不要偏食,这样才能无病少灾。” 青菜和水果,是补充维生素的必由之路,玉柱当然要管了。 “玉烟,你若还想跟着我出门玩耍,就把碟子里的青菜都吃喽。”玉柱捏着大杀器,不怕玉烟不就范。 “坏哥哥,人家不喜欢吃青菜嘛,要吃肉。”玉烟撂了筷子,索性赌气不吃了。 李四儿气得七窍冒烟,抬手就想打,却又舍不得下手。 玉柱冷着脸说:“不吃青菜,不许再出门了。” “你们都听好了,如果姑娘一直不肯吃青菜,我就把你们都卖了。”玉柱并没有拍案而起,只是故意搞了株连,语气冰冷的要挟了玉烟身边的丫头们。 “噗嗵嗵……”伺候在玉烟身边的婢女们,包括她的乳娘在内,全都吓瘫了,跪满了一地,苦苦的哀求玉烟,赶紧吃青菜吧。 “哥哥,我不吃青菜,和她们有什么相关?”玉烟毕竟是满洲的大姑奶奶,从小娇生惯养的,脾气冲得很。 “怎么和她们不相关了?你不吃青菜,就会经常生病。你生了病,难道不是她们没有伺候好么?”玉柱其实也不想出这种损招。 但是,玉烟毕竟是个姑娘,打不得,骂不听,只能采取株连的手段,迫使她就范了。 “哼,我还就不吃了。”玉烟犯了倔脾气,死活不肯低头了。 “来人,请刘嬷嬷来。” 玉柱才懒得和玉烟置气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赌气行为,都是纸老虎。 “哎,你找刘嬷嬷做甚?”玉烟吓了一大跳,赶紧质问玉柱。 玉柱板着脸说:“下人伺候不好,都归刘嬷嬷处置。” “你……你太欺负人了……”玉烟急哭了,想跑出去,又怕她走了,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给发卖了。 进退两难! 李四儿张了张嘴,本想打个圆场,敷衍过去。可是,她也知道,若是都这么着了,依旧压制不住玉烟,将来还如何得了? 最终,在玉柱的强力镇压之下,玉烟一边含着眼泪,一边乖乖的吃光了碟子里的青菜。 玉烟连碟子都舔光了,这才可怜巴巴的望着玉柱,颤声说:“哥哥,可以了吧?” 玉柱心里暗暗感叹不已,不管她吧,要上天。管狠了吧,又成了个怕事的。 等玉烟走了之后,玉柱对李四儿说:“额涅,我琢磨着,妹妹将来的亲事,还是别选大户人家了,干脆低嫁算了。只有低嫁了,我才能护得住她一辈子。” 李四儿也知道,玉烟的性子倔强,其实都是她溺爱出来的。玉柱虽是玉烟的亲哥哥,但是,父母皆在的情况下,哪怕是亲哥哥,也实在是不方便插手去管妹妹的事。 长兄如父,那是父母皆亡之后的事了。 说白了,就是李四儿没啥文化,不懂教育子女的方法。隆科多倒是想管,但是,李四儿一发脾气,他就怂了,再也管不下去了。 历史上的玉柱和玉烟,都被李四儿养成了狂妄自大的废物点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唉,你也是知道的。我呢,好强了半辈子,除了银子之外,啥都没有捞着,至今进不去佟家的大门。你妹妹的性子执拗,都怨我惯坏了她。成,就依你的,找个门第远不如咱们家的,让你妹妹嫁过去算了。有你护着她的话,一辈子享福,总比受大户婆家的夹磨,要强得多。”李四儿原本是好面子的想法,非要让玉烟嫁入满洲八大姓的名门,如今也是真的想通了。 玉柱笑了笑,说:“额涅真心为妹妹打算,您是个好额涅。” 李四儿吃了玉柱的吹捧,不由轻声笑道:“你和你妹妹,都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都是亲生的。我不疼你们,疼谁?” (跪求月票+推荐票) 第八十九章 老十二坑爹 第三天早上,老十二胤祹的表弟桑秦,亲自登门,给玉柱送了请帖。 孙承运也接了请帖,他跑来找玉柱,笑眯眯的说:“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咱们随便交往,不犯上头的忌讳。” 玉柱笑了笑,孙承运的所谓上头,除了康熙之外,还能有谁? 实际上,晚年的康熙,很有些神经质似的过于敏感,一直疑心太子胤礽要搞玄武门之变。 太子胤礽既是中宫嫡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再加上从小被康熙溺爱得不成名堂了,难免有些目中无人的骄横。 索额图和他那一大堆的儿子们,仅仅因康熙的疑心病,而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全都被弄死了,这就很有些过分了。 康熙这么干,等于是把太子胤礽逼迫上了夺位的绝路! 胤礽大肆捞钱,收买重臣。康熙出手打压,杀人。胤礽再捞钱,再收买重臣,康熙再打压,再杀人。 结果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陷入到了权力游戏的死循环之中,而无法自拔。 不过,康熙的父子相残,正是玉柱可以利用的大好时机,他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说白了,如果不废掉太子,不仅四阿哥没有任何机会,玉柱也不可能趁虚而入的干成大事。 康熙四十七年之后的一切政局动荡,都和太子的两次被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玉柱轻轻摇了摇折扇,笑道:“都是和大位无缘的阿哥。” 孙承运点点头,忽然说:“八阿哥那边,有三个皇子阿哥的支持,二品以上的重臣更是多达几十个。唉,长远的看,恐非人臣之福啊。” 玉柱看了眼孙承运,这小子表面上说是混吃等死,实际上,精明似鬼。 孙承运的分析,虽未明说,却把康熙晚年的忌讳,全都看明白了。 说白了,胤礽倒下之日,就是八阿哥挨整之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初,明珠垮台后,索额图的境遇,也跟着每况愈下。 如今,赫舍里家最有本事的一群男人,全被杀光光,从此一蹶不振。 八阿哥那里却是重臣满院子,阿哥满屋子,岂能长久? 到了拖尔弼甲子寿的这天,孙承运又来混了顿广式早膳,然后和玉柱一起出门。 拖尔弼是正(读整)黄旗下,他的家位于内城西直门附近的七条胡同内。 玉柱所在的伽蓝闫胡同,正好位于顺天府衙的背后。他们要从大佛寺右拐,穿过得胜桥,才能过去西直门。 说来也巧,玉柱的家门口,依次有四座寺庙,净土寺、琉璃寺、法通寺和大佛寺。 马车进了七条胡同后,拖尔弼已经领着儿子们,早早的等在了大门外。 玉柱仗着隆科多的势,完全可以在四九城里横着走路。但是,他如今不过是个禀生罢了,身份上毕竟差远了。 孙承运就不同,他不仅是超品的一等男爵,还是相当于一等镇国公的和硕额附。 区区五品郎中拖尔弼,可不得开中门相迎么? 宾主双方见了礼之后,拖尔弼陪着孙承运和玉柱,进了正房。 玉柱进屋一看,好家伙,老十二居然已经到了。 孙承运心里明白,老十二这一大早的就出了宫,肯定是借着拖尔弼过甲子寿的名头,提前向上书房总师傅请过了假。 “请十二爷大安。”孙承运一向低调做人,多打千行礼,多说好听话,一准儿的没错。 “学生拜见十二爷。”玉柱依旧是装糊涂的做派,以读书人自居,让人不太舒坦,但也挑不出大毛病来。 “起吧,牛泰和大雪来了么?”胤祹显然是早就惦记上了牛泰和大雪,没等玉柱站直了身子,便主动问了。 “回十二爷,牛泰带着大雪来了。只是,怕惊着人,他们都等在马车里,没敢在外头照面儿。” 玉柱明知道胤祹喜欢牛泰和大雪,自然是一起带来了。 胤祹腾的起了身,就往外面走,倒把玉柱和孙承运撂下了。 拖尔弼担心玉柱会生气,赶忙赔着笑脸说:“十二爷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您二位千万别介意,多担待。” 玉柱笑了笑,说:“十二爷喜欢小动物。” 孙承运暗暗好笑,像头小马驹似的大雪,如果是小动物的话,那什么才是大动物呢? 拖尔弼家里人丁并不多,太太殁了后,他并未续弦。如今,拖尔弼的膝下,除了一个独子之外,还有三个女儿。 这拖尔弼不善言词,说话有点结巴,难怪年已六旬,却依然只是个五品郎中。 老十二的表弟桑秦,犹豫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拱手说:“不瞒玉二爷,我家其实还有件大事,想求玉二爷您帮帮忙。” 玉柱心很有些奇怪,老十二就算是个无爵的空头阿哥,在宫里宫外,总有些人脉吧? 桑秦已经开了口,说话也就顺溜了,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拖尔弼,回头望着玉柱,小声说:“不瞒玉二爷您说,宫里要选宫女,我三妹妹正好在单子里。这么十几年来,宫里的选秀女和选宫女,都是贵妃娘娘主持的。我想求玉二爷您,帮忙给贵妃娘娘递了个话儿,寻个好时机,就撂了我们家三姑娘的牌子吧。” “二爷您放心,我家必有重谢。”桑秦说着话,居然打了千下去。 玉柱哪能受了桑秦的千礼呢,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桑秦,连声说:“桑大爷,别介呀,您这是做甚?” 玉柱心里清楚,老十二胤祹的郭罗玛法,拖尔弼,确实遇上了大麻烦。 别看老十二是康熙的亲儿子,至今,却连个贝子都没封。说白了,老十二在宫里,压根就说不上话儿。 更糟糕的是,老十二的生母,万琉哈氏依旧是个无名无分的庶妃。她在宫里的位分太低了,根本无法插手选秀女或是选宫女的事。 孙承运担心玉柱为难,就说:“桑大爷,这宫里的事儿,就算是砸够了银子,也是谁都不敢打包票的啊。” “唉哟喂,孙二爷,瞧您说的。我就算是再不懂规矩,能不知道这个么?”桑秦担心玉柱不肯帮忙,就小声说,“我也是给逼得没了办法。十二爷他为人太正直了,不乐意为了点私事,去求皇上。” 孙承运暗觉好笑,拖尔弼家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都求到了玉柱的跟前,却依旧要遮掩一下无权无势的窘况。 咳,胤祹真有本事摆平了这事,还需要桑秦来求玉柱么? 玉柱有啥不明白的? 胤祹早知道这事,却不好意思找他开口,故意借着看大雪的由头,提前溜了。 而且,玉柱有理由怀疑,胤祹硬要邀请他来贺寿,只怕是早就挖好了的坑吧? 咳,想求人办事,胤祹倒好,他自己先撤了,这叫什么事儿嘛? 桑秦的三妹,是去选宫女,而不是选秀女。 据康熙四十年下的旨意,改了选秀女的规矩。从四品以上的满洲、蒙古和汉军八旗官员的女儿,年满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才必须参加宫里的选秀女。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康熙的口味变叼了。 据康熙公开说,四品以下的旗官之女,大多都是不读书的文盲或是半文盲,根本无法好好的聊天。 玉柱才不信康熙的鬼话。说白了,官位越低,家里的女儿就越丑。 因为,低品级的旗人官员,实际上,无钱纳美妾。 没有基因方面的大力改造,哪来女儿家的脱胎换骨? 至于,四品以下的上三旗包衣之女,都必须参加内务府的选宫女。 清朝的老照片,在网上流传甚广,玉柱也看过不少。 就算是光绪帝最喜欢的珍妃,说实话,长得也比较丑了。 客观的说,若是拖尔弼平日里交游广泛一些,舍得砸钱在内务府里织人脉,也不至于如此的窘迫了。 再说句敞亮的话,老十二若是能够和宫里得势的总管太监们搭上线,例如梁九功或是魏珠,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压根就没必要来求玉柱。 玉柱算是看明白了,拖尔弼家里是真的很穷,根本打点不起宫里掌权的大人物。 据说,求梁九功办事,单单是见面喝杯茶的敲门砖,就是一万两银子。魏珠的地位略低一筹,八千两起步。 “桑大爷,不瞒您说,我阿玛今儿个就在宫里觐见皇上。您把你们家三姑娘的履历单开好了,我这就派人去给我阿玛送信,让我阿玛给贵妃娘娘递个瓷实的话儿,成么?”玉柱见桑秦又要打千,赶忙抬手拦住了他,“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头里,这事最终的成与不成,就需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我和我阿玛这里,都不需要桑大爷您的打点,是真的不需要,您也别和我们客气。您若是答应了不打点我们,我这就派人去送信。若是不答应的话,那您呐,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孙承运频频点头,玉柱这个人情,做得太漂亮了,堪称是里外两面光的典范。 别人不清楚,孙承运还能不知道么? 佟佳贵妃,既没儿子,也没女儿,还无宠,一直在宫里孤苦度日。 因为隆科多从小就和佟佳贵妃格外亲近的缘故,她可喜欢玉柱了,经常性的赏茶、赏膳,赏东珠、玛瑙、字画和古董等物给玉柱。 孙承运的心里,老通透了。 佟佳贵妃故意赏了玉柱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宝贝,是怕她薨逝后,她的好东西都便宜了佟国维的那个老佟家。 康熙富有四海,肯定不可能惦记上佟佳贵妃的那点子东西,多半会把遗物分成两块,一块陪葬,一块赏给佟家人留作纪念。 只因,佟佳贵妃当年压根就不想做康熙的妃子。佟国维舍不得后族外戚的泼天大富贵,硬逼着她这个庶女进了宫,想顶替四阿哥养母孝懿仁皇后的遗缺,也当上皇后。 然而,孝懿仁皇后薨了后,康熙再无立皇后的念头。佟佳氏一直待在贵妃的位置上,已有十几年没动地方了。 玉柱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桑秦能够说啥呢,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并牢牢的记下这份大人情。 等桑秦开列好了他三妹妹的履历单子后,玉柱把吴江叫了进来。 “吴江,你去神武门外守着老爷。等见了老爷,你就把这份单子给他,请老爷务必给贵妃娘娘递个扎实的话儿,一定要想办法撂了牌子。” 这时代,宗室觉罗和外戚王公们都由神武门进宫,而普通的文武百官只能走东华门。 “嗻。”吴江揣着单子,复叙了一遍,这才转身走了。xしewen “谢……谢……了。”见玉柱如此的爽快,拖尔弼心里一急,结巴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个谢字。 孙承运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他对玉柱的处置手段,佩服得要命。 玉柱当着拖尔弼和桑秦的面,二话不说,直接就派人去找隆科多给贵妃娘娘递话了。 不客气的说,这么高的办事效率,满朝王公大臣之中,有谁可比? 替人办事嘛,办不办得成,另当别论,关键就是个态度端正嘛! 孙承运是旁观者清。 按理,拖尔弼父子俩,应该等寿宴快散之时,再辟室和玉柱密谈。 如今倒好,酒还没开始喝呢,倒先把要求给提了。 这就说明,拖尔弼父子俩担心玉柱借口喝多了,不肯帮忙。 毕竟是亲闺女和亲妹妹,舍不得她进宫吃苦,拖尔弼父子俩不敢赌,更输不起! 这个时代的习俗,寿宴都是正午开席,婚宴则在黄昏时分。婚者,黄昏也。 玉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帮忙,拖尔弼父子自然是欢喜异常,桑秦几乎说尽了感谢的话,拖尔弼结巴的厉害,却也频频拱手,表明了感恩的态度。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子,拖尔弼的亲家,也就是桑秦的老丈人来了,他们只得告了罪,这才一起前去迎接。 见室内已经没有了外人,孙承运小声说:“十二爷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呢?” 玉柱知道,孙承运这是怕隔墙有耳,不敢把话挑明了说。 十二阿哥这事,做得确实不怎么地道了。 拖尔弼共有三女,长女便是胤祹的生母。幺女,便是拖尔弼的老来女,胤祹的亲姨母。 嫡亲的姨母参选宫女的事儿,本该胤祹亲自张罗着办的,他倒好,自己先溜了。 不过,既然来了,没有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道理。 玉柱只得静下心来,等着寿宴开席。 不大的工夫,胤祹回来了,只是脸色很有些诡异的红。 “多谢你了,这份大人情,爷记下了。”胤祹一本正经的抱拳拱手。 玉柱哪敢受了皇子阿哥的礼,他赶忙横跨了一大步,及时避开了胤祹的礼。 “唉,实不相瞒,我也是给逼得没了办法。梁九功要五万两银子,魏珠也要四万两,咳,我一个没有开府建牙的空头阿哥,哪来这么多钱?”胤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异常之丰富,完全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说实话,我去求见过汗阿玛。可是,一直就没见着,哼,显然是梁九功搞的鬼。”胤祹愤愤不平的想骂娘,却又不敢当着玉柱的面开骂,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孙承运才不信胤祹的鬼话呢。 如今又不是前明时期的司礼监掌握大权的时代,就算借梁九功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阻拦皇子阿哥求见皇帝。 说句敞亮话,其实是康熙不想见胤祹,就这么简单。 外面总有人传,某某皇子怎么怎么得宠。孙承运这个超级务实的家伙,从来都只看四点。 有无封爵赐府?爵位高不高?有没有管部?赏的开府银和皇庄大不大? 别整那些虚的东西,就谈点实际的好处吧! 八阿哥胤禩的身边,为啥聚集了好几十个朝廷重臣? 说白了,除了几个弟弟的支持,以及贤名在外,还和八阿哥被破格封为贝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今上的十几个成年皇子之中,撇开太子不提,除了大阿哥和三阿哥被封为郡王之外,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贝勒。 封了贝勒,不仅有私人的府第,还有大批的王府属官,更有大票的皇庄和商铺,可以收银子和粮食。 有人,有钱,再要管个部,就更不得了了。 这个,才是开府建牙,真正的厉害之处! (精彩的大章,跪求月票+推荐票) 第九十章 老五驾到 十二阿哥呢,这都虚岁二十了,还仅仅是个空头阿哥罢了。 老十四虽然也是空头阿哥。但是,宫里有德妃撑腰,宫外有乌雅家的暗中输血,有八阿哥庞大的羽翼护着他。 咳,老十四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别的且不提了,今儿个是拖尔弼的六十大寿。 正院正房内的摆设,却可以用“寒酸”二字来概括了。 老十二胤祹母族的窘迫之状,可谓是一览无遗。 所谓旁观者清,孙承运大致猜得到十二阿哥的小心思,胤祹需要羽翼,选中了玉柱! 嘿嘿,孙承运当初烧了个冷灶,最早投资在了玉柱的身上。 唉呀呀,得的便宜,可真的是海了去了。 孙承运的男爵府外头,总有巡捕营的官差把守着。有官差的长期坐镇,附带着整个胡同里的治安状况,也都跟着有了彻底的好转。 只是,老十二想收揽玉柱的这种小家子气十足的小手段,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我也知道今儿个做的这事,有点忒不地道了。确实是我想岔了,请受我一拜。”胤祹当着孙承运的面,竟然扎千给玉柱赔罪。 玉柱虽然没有练武的天赋,毕竟也跟着拜兴练习了好几年的骑射功夫,他眼疾腿快的及时避开了。 “滋。”孙承运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好厉害的胤祹啊,礼贤下士的态度,端正得不能再端正了。 玉柱当然知道,胤祹竭力想藏着的,却已经从侧面暴露无遗的野心。 难怪,山陵崩的那一夜,胤祹掌管的正白旗下满洲、蒙古和汉军的兵马,出现了大规模的异动。 也难怪,四阿哥刚刚上台,赶了老十四去守陵之后,立马就收拾了胤祹。 至此,玉柱恍然大悟! 孙承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哪一位皇子阿哥,会因为做了亏心事,会亲自向一名禀生请罪? 八贤王?他再贤,也不可能这么的诚恳。 玉柱那可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看人的原则,万变不离其宗,也就一条:不看口号,就看行动! 嘴巴上说得漂亮,一到关键时刻,为了自保,就变成了丢车保帅的你顶上,我去叫人。 这种人,玉柱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不过,玉柱倒是彻底的想明白了。老十二在骡马市里偶然遇见他之后,马上就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圈套来,这是何等的精明强干? “十二爷,学生最爱吃王致和的臭豆腐了,那豆腐闻着臭,吃着也臭,但是,就是香。” 既然被胤祹给算计了,玉柱也不想太过于装傻。他故意拐着弯抹了角的透露了一点意思,骑驴看唱本,大家走着瞧吧。 孙承运暗暗点头已,这才哪到哪呀,还早着呢。 以玉柱的底蕴和实力,他多的是选择的余地,不是非选胤祹不可的。 而胤祹就不同了,母族不旺是他的致命伤,导致他即使掌握了正白旗下的兵马,最终还是没能成事。 “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嚯,胤祹这一番话,将野心暴露得差不多了! 孙承运暗暗叫苦不迭,将来若是谈拢了,成了政治盟友,一切都好说。 若是谈崩了的话,岂不成了死敌? 胤祹,老十二啊,你大爷滴,真够阴损的啊? 玉柱的心态异常之平和,丝毫也不为胤祹的阴损所动。 苏麻喇姑那种超级老狐狸,亲手培养出来的皇子阿哥,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货色呢? 世界是公平的,种瓜可能颗粒无收。但是,躺平了就完全没有收获西瓜的机会。 人生在世,向来都是选择大于才华。 孙承运烧了冷灶,彻底的选了玉柱,玉柱就想方设法的照应着老孙,绝不会让他吃大亏。 老十三,主动替老四背了黑锅,顶了大罪,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谁曾想,城头变幻大王旗之后,老十三便由不值一提的跟班小阿哥,变成了重权在握的常务副皇帝。 有些话被说得半透了之后,室内的气氛,就和此前迥然不同了。 没外人的时候,胤祹索性就唤起了小柱子,可把玉柱恶心坏了。 你全家都是小柱子! 爷们儿都在正房里,刀光剑影,尔虞我诈。 大姑娘和小媳妇们,都躲在西厢房内,不敢露面。 所谓礼教大防,其实也是看家庭条件的。 真正的穷鬼之家,绝无可能让媳妇儿闲在家里,养尊处优的不露面。 穷人家的媳妇儿,既织布,又养鸡,要替人缝缝补补,浆洗衣物,甚至是下地干重体力的农活,怎么可能不抛头露面呢? 所谓仓禀实,知礼仪,基础是钱粮充沛,有条件娇养女人和女儿。 玉柱正饮茶的时候,桑秦带着他的媳妇儿和独女、二妹和妹婿、三妹,一起进了屋子。 孙承运一看这架式,好家伙,这不是最顶级的通家之好嘛? 官员之家的女人,一旦在陌生男子跟前露了面,就说明,主人家已经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了。 因为啥呢? 在礼教严苛到极致的大清朝,权贵们家里的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私产。后院的女人,别说和陌生男人随便开玩笑了,想见上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藏着的珍宝,都拿出来给你见了,那就当你是妥妥的自己人了! 互相见礼之后,意思到了位,女人们都退下了,桑秦的二妹婿顺势留下了。 桑秦的二妹婿,出身于旗下的小户人家,名叫科达,现为理藩院的八品笔帖式。 笔帖式,属于旗人专用做官途径中的一种。笔帖式广泛存在于各个部院衙门之中,承担着最基础的文字记录、传递和整理工作,包括把满文翻译成汉文。 一般来说,下五旗的满臣,其子弟们大多都要走考取笔帖式的途径,以直接进入官场。 至于,上三旗的满洲重臣,或是上三旗的皇帝心腹包衣。他们的子弟,大多会以蓝翎侍卫或是三等侍卫的形式,直接进入宫里的侍卫处当差。 蓝翎侍卫,正六品,上三旗中每旗三十人,共九十人,出缺方能递补。 如果,玉柱不是正经科举入仕的读书种子。在正常情况下,他至少可以三等侍卫的身份,直接入侍卫处当差。 只是,三等侍卫的前途,远没有满洲进士,那么的光明罢了。 因为,旗人很少有会读书的,满洲进士就显得格外的金贵了。 鞑清二百多年的历史里,只要是中了进士的满洲旗人,个个官运亨通,最次都是个巡抚。 侍卫处的顶头上司,便是领侍卫内大臣,上三旗各两名,共六名。 玉柱的祖父,佟国维,就是镶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之一。 三等侍卫,俗称三等虾,正五品武官。其资深者,一般都会赏穿黄马褂。 当值的时候,三等侍卫配备制式的腰刀,负责警戒宫里殿门以外的地界。说白了,就是个站岗的仪仗兵而已。 玉柱的恩师汤炳,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是个五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人家玉柱,刚起步,就是五品的三等侍卫了。 公平么? 肯定不公平! 然而,在这个公开拼爹的时代,谁叫玉柱的姑母、亲爷爷和亲爹,都很厉害呢? 拖尔弼是个结巴,桑秦也不怎么擅长交际,谁料,这位科达老兄,却是个自来熟式的话唠。 碍于科达是嫡亲的二姨父,老十二也不好意思说重话去制止他。 整好,孙承运也是个话唠,他和科达几乎把话都说光了。 玉柱和胤祹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各自举起手里的茶盏,以茶代酒式的致意。 “科二爷,你们理藩院可是个热闹地界啊?”孙承运故意往科达的衙门里引,这是他掌握各个衙门动态的重要手段。 老电影《茶馆》里,旗下大爷们,除了提笼架鸟的无所事事之外,就喜欢泡在茶馆里。 互相吹牛打屁之中,彼此之间就完成了信息的交流,这便是底层旗民获取信息的重要手段之一。 “可不是嘛,我们衙里的满侍郎托里呈,刚纳了一房美妾。结果,您猜怎么着,嘿嘿,托里呈家的当家正房太太不乐意了,居然趁老托没在家里的时候儿,把那美妾给卖了。”科达绘声绘色的说,“老托气死了,转手就把正房太太的奶嬷嬷,也就是卖妾的主要帮凶,给撵出了府门。” “后来的几日,老托楞是没敢上衙门里来。等他再露面的时候儿,哎呀呀,脸上挂着几道抓挠过的血印子,嗨,那真叫一个丢人呐。” 今天是拖尔弼大喜的日子,再大的事,也不作兴训斥人,免得坏了良好的喜庆气氛。 胤祹也听乐了,便笑着补充说:“老托被正房太太抓伤了的事儿,连汗阿玛都知道了。那日,托里呈进宫觐见汗阿玛,上奏和俄罗斯在黑龙江交涉的情况,差点就被当场摘了顶戴。” 尽管胤祹讲得十分婉转,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凡是被皇上痛斥过的官员,都必须自己主动摘了头上的顶戴,跪下请罪。 玉柱笑眯眯的望着科达,如此喜庆的大日子,还真就需要这种能够活跃气氛的能耐人儿。 若是大家都不说话,屋里一团死气沉沉,那就很闹心了。 胤祹几次暗示玉柱,咱们另辟他室,好好儿的聊一聊吧,都被玉柱装没看见的躲闪了过去。 现在有啥可聊的? 如今的胤祹,一无钱,二无党羽,三无好名声,四无厉害的母族撑腰,聊什么都是白搭。 再厉害的英雄,离开了羽翼的支持,也是脱毛的凤凰,还不如草鸡呢。 玉柱是个超级务实的家伙,他一贯信奉,与其坐而论道的空谈,不如下海撒网的实干。 再说的透彻一点,其实是胤祹需要玉柱的鼎力支持,才有可能获得隆科多的支持,而不是相反。 问题是,玉柱凭什么信了你胤祹呢?就凭空口白牙的嘴么?就凭你有夺取大位的野心? 别扯犊子了,还是来点实际的东西吧。 在玉柱的眼里,胤祹只有拿到了一定程度的兵权,或是朝堂上的实权位置,才有资格和他谈合作的事体。 胤祹只要无法证明他自己的实力,以及是真的宅心仁厚,玉柱永远都会装傻充愣的躲闪过去。 因为,想夺取大位的皇子,稍微有个不慎,就会和老大胤禔、老二胤礽一样,被永远的圈禁了。 室内的气氛正好之时,忽然门下来报,五阿哥贝勒胤祺,亲自来贺寿了。 (ps:现在是618票,如果超过了698票,今天之内,肯定有加更,绝不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