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善花婆婆忘鱼鱼》 第1章 及笄 “家中小女,年方十五。择选吉日,延请宾客,抚琴鸣瑟,成其笄礼。”宋焘一身儒衫,对满堂观礼的宾客说。 说完看向堂外:“玉善,进来给大家见礼!” 宋玉善刚要进去,就看到某只今日本该被关在后花园的看家大白鹅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块红布顶在脑袋上,嘎嘎嘎的横冲直撞着出来了,一眨眼就跑到了她前面,眼见着就快到廊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手捏住了大白鹅的脖子,一手攥住了红布,飞快在它嘴上打了个结:“大白,今日再叫,我今晚就把你送到福满斋,让人给我炖了吃了!” 大白目露惊恐,锁紧了小翅膀,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刻就被送到可怕的福满斋去了,那是个任何家禽去了,都只能装在盘里出来的地方。 宋玉善见它老实了,才把它放下来:“回后花园去,宾客走了才能出来。” 大白鹅嘴上捆着红布,逃也似的跑了。 “玉善?”宋焘见女儿迟迟未进来,又喊了一声。 宋玉善赶紧端正仪态,进入了正堂。 宾客们看到一身红衣的她却有些吃惊。 “平常也就罢了,闺阁女子,及笄礼上怎么也做这武士侠客打扮?” “宋秀才只此一女,太过娇惯了些。” “本想宋秀才仁善,欲替家中小儿求娶此女,现在看来,倒也罢了。” 接下来正宾入场。 一个跛脚的独眼,拄着拐杖的黑袍老太太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怎么是她?”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对上老太太循声看来的淡漠眼神,连忙捂住了嘴。 危险诡异的老太太让人不敢妄言,但止不住人的思想,很是不解。 正常人家,疼爱女儿的,不请个全福之人,也不会请这么个和死人打交道的老太太吧? 这花婆婆虽然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颇有些诡谲,但她夫死子丧,眼盲脚跛,做的营生也不大吉利,这是对女儿有多不满,才请了这么个主宾?看来宋秀才爱女的传闻也不尽其实。 不过再吃惊,也没人敢对花婆婆说什么,曾经对她不敬的,都吃过教训,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求到她头上。 花婆婆在扶水县上,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无人敢亲近,也无人敢招惹,既是大家心目中的无福不祥之人,大家却又离不开她。 “师父”,宋玉善微笑着冲花婆婆打招呼。 “师父?”众宾客被吓了一跳。 宋焘及时公布:“昨日,小女已拜入婆婆门下,同日里还立了女户,望大家今后多多照拂,宋某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一众宾客还没从宋家女要立女户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宋家玉善的及笄礼就落下了帷幕。 当天,宋家玉善拜了县西寿材铺花婆婆为师,还要立女户掌家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扶水县。 自此,等着宋家女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家大多都歇了心思。 宋家是县上的富户,有一个作坊、一家书局,几乎垄断了县上的纸张书本生意。 宋家又只有一个女儿,谁娶了她,谁就是这些东西的掌权人。 不说那些想与宋家结亲的人家,连想入赘的人家都大有人在。 但宋家女立了女户就不一样了,就算娶了她,日后这些东西也依旧在她的名下。 立了女户,又拜了让人惧怕的花婆婆为师,宋家玉善一下子从扶水县待嫁女子中的首席香饽饽,变成了避之不及的存在。 “唉,宋家玉善大概要嫁不出去了,宋秀才糊涂啊,这不是断了香火吗?” 宋玉善送花婆婆回了寿材铺,回来的路上,总有人看到她就摇头惋惜。 好些原来看到她就热情的不行,跟她打招呼,送这送那的人,在她看过去时也避开了她的目光。 如果宋玉善真是个刚及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或许会觉得失落,但她生有宿慧,如今这样的状态,倒让她乐的露出了小虎牙。 宋玉善大步穿过自家书局,从书局后院的小门,进入了宅院,见到自家父亲正坐在堂上:“父亲!” “囡囡回来啦,什么事笑的这样开心?”宋焘招招手,让女儿来身边坐下。 宋玉善细数:“街头包子铺的王大娘今天没说要送我包子,也没有偶遇榆树村的许公子,卖花的罗小妹也没有夸我好看,代她哥哥向我送花……” “他人对你的喜欢和热情忽然散去,囡囡不觉得被冷待了失落?“宋焘问。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们哪里是喜欢我,分明是喜欢我们家的书局和作坊,既不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那便没什么可留恋的,这样正好。”宋玉善说。 宋焘点点头,又问:“往日里向我表示有意结亲的人家都没了信,囡囡也不担心?” “父亲,我现在一心只想跟着花婆婆习武,成为她那样有自保之力的人,到时候天下尽可去得,不比闺房情趣有意思的多?” 她从小所见所闻,女子所求确实大多就是得一有情郎、家庭和睦、子孙满堂。 若她不是生有宿慧,或许也会逐渐变成这样的人,但她不是。 她人微言轻,治愈不了别人的沉疴旧疾,但可以努力保护好自己。 也正是她急于寻找保护自己的方法,才注意到了花婆婆。 老人家住在街市,却有离群索居之感,且旁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不敢惹她。 宋玉善观察了好长一段时日,发现花婆婆看起来残疾,但是身手矫健,力量、速度都异于常人,比壮年男子都厉害。 因此她才想要拜师习武,足足求了老人家几年,今年才松口,昨日才拜师成功。 “好好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囡囡也不输男儿!”宋焘很是欣慰:“你就好好跟花婆婆学,她虽看起来阴郁危险,但自我认识她起,就从未主动伤害过别人,有不对付的人求上门去,她也依旧会帮忙,人们只不过把对死亡的畏惧转移到了她身上罢了。” “女儿知道的,婆婆最是嘴硬心软,还特别护短”,宋玉善想到花婆婆就会心一笑。 当初她死皮赖脸的去拜师,婆婆表现的十分冷酷,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的任何好意婆婆都反应了了,但是有一天傍晚,暴雨突至,天黑的也比往日早,婆婆却亲自把她送回了桂花巷,并让她以后只许中午时分去,不是担心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冒雨抹黑回去有危险是什么? 自那以后,她就一点就不怕花婆婆了。 “那为父就放心了,有花婆婆在,囡囡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宋焘说。 宋玉善总觉得父亲这话怪怪的:“有您在,别人看您的面子,也不会欺负我的。” 宋焘摇了摇头:“父母总是不能陪伴子女一辈子的,还记得你小时候父亲给你讲的考城隍的故事吗?” 宋玉善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说有一秀才,病中入梦去考试,作下‘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公文,诸神传赞,得为城隍。”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囡囡要记住这句话”,宋焘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小聪慧,又生有异象,衔玉而生,确有不凡,为父相信你能有所成就,但善有善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地位,都切勿随心所欲,记得多做阴功,多积累功德,才能福报深厚,为父给你取名为玉善,便是此意。” “女儿知晓了”,宋玉善垂首:“可惜那小玉印不知道去哪了。” 第2章 喜丧 她生有宿慧,所以对那衔着出生的小玉印印象很深刻,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机缘。 玉印一开始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异之处,宋玉善长出小牙后,第一件事就是咬破手指,看能不能滴血认主,结果从那以后,小玉印就不见了。 她衔玉而生这事儿,除了父亲和她,以及早逝的母亲和已故的祖母,再无第五人知晓。 “该是你的,就一定还会回到你身边,囡囡不用过分在意”,宋焘安慰道。 或许是因为她今日及笄,父亲格外感慨,很有教导她的兴致,一连说了很多人生大道理,宋玉善都认真听了。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福满斋送的晚膳到了,这场交谈才落下帷幕。 “囡囡,记住为父今日跟你说的话,望你日后能得偿所愿,好好的度过这一生”,宋焘看了看窗外:“好了,天色不早了,用膳吧。” 宋玉善满是孺慕的冲父亲一笑,去提了膳食摆上,父女两一起用了晚膳。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宋玉善便上床休息去了,沾枕即眠。 不知道到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她恍恍惚惚的出来,只见院中有许多表情肃穆的官差,院外还有不少高大的车马,比扶水县县衙的还要阔气。 宋玉善想问旁边的官差,这是哪位大人的车驾,为何来她宋府,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张口。 “囡囡?” 她循声望去,只见厅堂中,父亲穿着一身全新的官服,威严异常。 转瞬间,父亲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囡囡,为父阳寿已尽,将去曲夏赴任城隍,囡囡不要伤心,十五年前我就该去了,争取了这些时日,能护佑我儿长大已是万幸,这是喜事。” 父亲像小时候给她讲考城隍故事时一样,说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好好跟花婆婆学,保护好自己,谨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未来我们父女兴许还有相逢之时。” 宋玉善看着穿着官服的父亲上了车架,身后跟着许多车马,在一片锣鼓声中,逐渐远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后院花园,被捆着嘴一日未曾进食的大白鹅瑟瑟发抖,这家没法儿待了! 改日,改日它一定要离家出走! * 卧房中,宋玉善猛然惊醒,面上一片湿润。 她看向床外的灯漏,已经卯时过半了。 原来是梦吗? 她定神聆听窗外的动静。 他们家人丁稀薄,虽然是县里富户,但自从祖母去世后,就不用仆人了,万事都是父亲和她亲自处理。 好在宋府小而精致,父女俩还能忙的过来。 往日里这个时候,父亲也已经起身打扫院子了。 她住在西厢房,往日里父亲打扫院子她都能听见,今日外头却是一片寂静。 宋玉善翻身下床,披上外袍就跑出去了。 院中果然无人,她看向正房父亲的卧房,门紧紧的闭着。 “父亲?” 门并未反锁,她一敲,门就开了,可室内,床幔中安详躺着的身影却让她忘记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的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父亲?” 依旧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对上父亲苍白的面庞,又怎样探完鼻息的。 “咚咚!”叩门声响起,她行尸走肉般的去开了门,看到花婆婆的那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师父,我父亲他……” 花婆婆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我都知晓了,这对你父亲来说也是好事,以后他就是阴神了,若是修炼有成,你们兴许还有再见之日。” “嗯?”宋玉善不懂,“阴神?修炼?” “嗯,你根骨比婆婆强,一定能比婆婆走的更远,婆婆虽未听说过曲夏这个地方,但却知道修炼有成后,生与死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了,比如习得天眼术就能看到人世间的阴魂,阴神可是传说中的鬼神,非有大造化之人不可成,世间罕有,就算他不在你身边,也会护佑你的。” 信息量太大,宋玉善呆住了。 她一直觉得花婆婆拳脚功夫惊人,从来就是奔着习武自保去的,从未往其他方面想。 不过此时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惊喜了。 “这么说我昨夜做的不是梦?”宋玉善说起了昨晚那个梦。 花婆婆点了点头:“应该是了,昨夜城隍大人赴任前也来找过我,我才来的这么及时。” “父亲可还有留下什么交代?”宋玉善问。 “城隍大人想要发喜丧,与妻子合葬,丧仪也已准备好了”,花婆婆说:“别担心,有婆婆在呢!婆婆教你。” “嗯!”宋玉善重重点头。 因为有了希冀,宋玉善很快收敛好心情,在花婆婆的帮助下,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父亲的丧礼,忙起来后,就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一直到三日后,父亲下葬入土为安了,宅子里骤然间安静了下来,她才有了闲暇回想。 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到处都是蛛丝马迹。 父亲从小就跟她讲的考城隍的故事大概也不是什么故事。 故事中的主人公考上城隍后,因为家有怀孕的妻子和老母需要照料,恳求考官先放他回去奉养老母照料妻儿,却得知自己阳寿只有三日了。 若要回去,须得用以后的俸禄来还,一年阳寿抵三百年俸禄,最多可借十五年阳寿,那主人公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醒来三日后的夜里,妻子就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 从她出生,到父亲去世,也正好是十五年。 而且父亲虽然一直很疼她,却不像别人家养女儿似的往大家闺秀的方向去培养,反而常让她在外行走,还教她读书明理,管理家中产业,从不拘着她,她活的更像是个市井女子或者男儿。 还有及笄那日父亲的教导,现在看来,更像是在絮絮叨叨的叮嘱。 明天起她就要正式跟着花婆婆习武,不,修行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普通的古代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但等她修炼有成,她一定要去曲夏,告诉父亲,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过的很好。 她啃完回来时从街市上买回来的饼,正准备去洗漱,就听到院门被叩的咚咚的响。 她起身把门边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悄悄看去。 第3章 煞星 只见一只嘴上捆着红布条的大灰鹅,有气无力的躺在廊下,用头撞着她的房间门。 坏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忘掉家里还有一只大白鹅了。 虽然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它了,以往都是父亲负责投喂它的,自从她发现这只鹅性别母,除了嘎嘎嘎,却一只蛋都不下后,就对它彻底失去了兴趣。 与它唯一的缘分就是在它嘎嘎嘎乱叫时威胁它要把它送去福满斋了。 一想到这是父亲养的鹅,被她捆住嘴饿了三天,而且这三天还真没有见到它从后花园出来,宋玉善就忍不住心虚。 看它灰扑扑的样子就知道,它为了弄掉嘴上的红布做了多少努力了。 父亲不在了,他的鹅可不能被她弄养死了! 宋玉善赶紧开门出去,把大鹅的嘴松绑,然后把作恶的红布团吧团吧扔到了厨房还会熄火烧水灶里毁尸灭迹。 大白鹅托着孱弱的身体,去拖来了食盆:“嘎!” “哦,吃饭!” 还好她记得鹅吃啥,宋玉善赶紧又去库房里翻出半袋子麦麸,大大舀了几勺子,把大鹅的食盆堆得满满的,露出了尖尖,以表示她的歉意。 大白鹅:“……” “好了,你慢慢吃着,我去洗澡了,这麦麸我就放在你窝旁边,就不束口了,你以后饿了就自个儿打开吃,没了就咬着袋子来找我,我给你换。” 宋玉善感觉自己是一个再开明不过的主人了! 大白鹅眼睁睁的看见她进屋去了,真没有往它食盆里加一口水的意思。 这家它待不下去了,等她吃完这盆没水的麦麸,恢复恢复体力,就离家出走! 宋玉善一直睡到了第二日辰时初才醒,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精神满满,恨不得马上去找花婆婆开始修行。 不过昨日,婆婆叮嘱她用完午食,再小憩片刻,未时再去。 宋玉善虽然不知道是何缘故,还是决定遵守。 家里的书局好几天未开门了,上午有时间,等会儿正好去瞧瞧。 开门出去烧水洗漱的时候,她家大灰鹅正凑在井边,头往里伸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白?小心掉井里去了!”宋玉善赶紧说。 大灰鹅扭着身子气哼哼的冲她大发雷霆:“咯~咯~咯~” “咦?你变声了?鹅还有变声期?”宋玉善疑惑的说。 大灰鹅感觉自己要被这蠢丫头虐待死了,但是自己的命自己珍稀,它只能忍气吞声的又拖自己院墙脚下的水槽。 奈何那是个食槽,累的它快鹅生终结了,都没挪动半分。 宋玉善终于发现了空空如也的水槽,“没水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打满。” 她赶紧去提了几桶水来倒进去,大灰鹅终于能拯救一下自己被干麸皮剌坏的嗓子了。 “看来真是渴坏了。”宋玉善见它饥渴的样子,摇了摇头,又看到它难民般的羽毛,烧水的时候就多烧了点。 于是大灰鹅喝完水后,又被强迫着洗了一个澡。 雪白的漂亮羽毛虽然回来了,但是鹅的尊严却荡然无存。 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鹅! 这个家,是坚决待不下去了,它坚决要离家出走,立刻,马上! “嘭~”院子西南边的角门打开又关上,落了锁,倒霉丫头出去了。 宋家本来是个三进的大宅子,但后来,因为人丁稀少,又不赁奴仆,便把前院都改成了铺子,开了书局。 后院的房子也都拆了,做成了后花园,只留着正院的正房和两个厢房居住。 宋玉善便是从院子西南的边的角门进入了书局的后院。 这书局一直是父亲打理的,她从旁协助,对经营流程很清楚,如今上手也很快。 她麻利的把书局里落灰擦拭了一下,差不多辰时正的时候,就开了门,准备去街口包子铺过早。 “善丫头,开门做生意啦?”对门笔墨铺子的袁掌柜见她出来,松了口气,今儿书局再不开门,他都打算去宋家瞧瞧她了。 挚友离去,既给家里的丫头立了女户,她就得早早的立起来,不然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怕是要觉得她立不住,欺负上门了。 “袁世伯!” 宋玉善忙先见了礼,随后才回答:“今日只做半天的生意,下午便要去跟着花婆婆上课了,往后书局约莫都是这样了,要是下午有客来,还请您帮忙告知一声。” “好嘞,世伯帮你看着,以后要是遇到啥困难了,别跟世伯客气。” 袁掌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也没说她去跟着花婆婆学,耽误了书局的生意不好,更没有提醒她可以请个人看店。 他自己就是家中的独子,还未及冠就失了父亲庇佑,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还是宋家兄长助他,才能保下家业。 两家一个开造纸印书坊和书局,一个开笔墨作坊,卖笔墨,是从上一辈就结下的世交。 因此他也最知道在没有自保之力前,赁请人进门是多冒险的事儿,尤其玉善还是一介女子。 不像他家姝娘,有父亲兄长庇佑,娇养在家,无忧无虑的,不用面对外头的风雨。 宋玉善点头应了,和袁世伯告辞,往街口去了,停在了街口包子铺外,数出了二十六文钱:“来两个牛肉包子,一壶豆浆。” 她的声音一出,嘈杂的街市都安静了些许。 “竟是这煞星!” 转瞬间她身边的人就退出去了三尺。 宋玉善看向说出这话的人,煞星这样带着畏惧的称呼她倒是挺喜欢的,但是她可不愿意谁都敢站到她头上踩一脚:“徐家嫂子这是在说谁呢?” 徐家嫂子见她被指了出来,丝毫不气弱:“谁不知道你五岁克死了生母,十岁克死了祖母,十五岁又克死了生父,大家都说你是个煞星!我要是你啊,就一头撞死算了,活着只会害人。” “这样啊,我记住了,听说你家幺儿在学堂读书呢,大概以后也不敢用我家的纸张书本了,毕竟我是个煞星嘛,影响到您家孩子考学就不好了……”宋玉善说的很是认真:“对了,你说还有谁说我是煞星来着?” 第4章 九州 徐家嫂子:“……” 其他人:“没没没,宋家的书造福了县里的多少读书人,听说卖的比郡城都便宜一些,宋家小姐再有福不过了。” 开玩笑,私下说说她也就罢了,真要买不了宋家书局的纸张书本那可就遭了,扶水县的读书人都用的宋家书局的东西,难道要不远万里去别处买吗?路上多危险,说不定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宋玉善点了点头:“这样啊,看来只有徐家嫂子一个人这样认为。” 徐家嫂子脸都憋红了,既拉不下脸来道歉,又恨自己出这个头,给自家幺儿惹祸,回去了她家那口子怕是饶不了她。 宋玉善也没有再理她,转头看向包子铺:“王大娘,两个牛肉包子,一壶豆浆。” “哎哎哎,就来,就来!” 本来也想阴阳怪气一把的王大娘如梦初醒,这丫头可真是个厉害的主儿,有那县里独一份儿的书局在,别人还真不敢惹她,谁不知道读书好呢? 还好还好,被徐家媳妇儿给抢先捋了虎须。 王大娘想到前几日自己对宋家女的冷眼,想找补找补,她爱吃自家包子,但和以往那样多添个包子她也舍不得,便只能把豆浆给她装的满满的。 “王大娘今日这豆浆扎实的很啊,多谢了!”宋玉善又给添上了一文钱,才提着东西走了。 这样才是刚刚好,往后她想吃王大娘的包子,也不用因为她总是想把自己和她儿子凑成一对儿给自己送包子而避开了,实在是王大娘做的包子和她家的书局一样,是县里的独一份儿。 瞧见那文钱,王大娘多搭上一勺子豆浆的心疼瞬间没了,看宋玉善又顺眼了许多:“宋小姐太客气了,以后常来啊!” 这样上道,不爱占便宜的顾客,她最喜欢了。 她家儿子是享受不到宋家的财富了,现在得靠她了,就她这一手做包子的手艺,宋家小姐又这么大方,她保管把宋家的钱赚一大笔过来。 见她走远了,王大娘瞧见徐家媳妇儿,还嘚瑟的阴阳了一句:“宋家小姐和宋秀才一样大方仁善,怎么还有人黑了心的说她是煞星呢?” 徐家嫂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某人之前比自己叫的还欢! 宋玉善回了书局,开开心心用完了早餐,便坐在柜台后看书打发时间。 这几天又是她的及笄礼,又是父亲的丧礼,书局好几天没开门了,上午的生意非常不错。 读书人到底注意言行一些,就算有人心有算计,也不会大剌剌的表现出来,面上都和善的不行。 宋玉善按着父亲在时的旧例经营,这一上午也还算平静,并未出什么乱子。 午时初,宋玉善就关了书局,在门上贴了一张纸,告知了明日上午再开门的事,跟袁世伯打了声招呼后,就出门去了。 路过福满斋,宋玉善点了双人份的午膳,提着一路往县城西边去了。 要她按花婆婆说的,用完午食再小憩片刻了去,她是忍不住了。 昨晚睡太多,现在心里又挂着事,睡了也白睡,不如提着午膳早些去找她老人家。 “师父,我给您带了福满斋的柳丁肉盅!”脚还未踏进寿材铺子的门槛,宋玉善的声音就传到了屋内。 正在后院生火准备午食的花婆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摇了摇头,出了厨房,果然见她提着食盒,进了院子,把饭食一样一样的摆满了院子里石桌。 “怎的来的这样早?不是让你未时再来吗?”花婆婆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却很快净了手坐下了。 “昨晚睡太多,今日午间怎么也睡不着了,正好来陪您用膳,和您一块儿,吃饭都吃的香些!”宋玉善笑眯眯的说。 花婆婆瞧了她一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玉善哪里不知道这是婆婆担心她花销太大了,不想麻烦她? 她早就知道,婆婆也是个爱吃的,每次自己给她带的吃食,从没有剩下过。 不过她却因为别人对她的忌惮,平日里极少出门,从来不去县里的酒楼食肆用饭,一直都是自己在家做,即使她做的饭实在是不好吃。 宋玉善想到这里,低下了头,作难过状:“师父,父亲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连个一起用饭的人都没有,早上也就罢了,中午晚上能不能和师父一块儿吃?和师父一起,食欲都好些。” 花婆婆不怕人的恶意,最怕旁人的善意和身边人伤心,旁人的善意和身边人的伤心最容易让她心软:“罢了,以后你想来便来吧!” 宋玉善一秒抬头,愁绪顿时烟消云散:“太好了,谢谢师父!” 花婆婆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灵精!” 宋玉善嘿嘿的笑着。 一老一少,用起了午膳。 年轻女孩儿的欢声笑语让冷清的小院都热闹了起来。 饭后,宋玉善央着花婆婆教她修行。 “我们这派的心法需夜晚才能修习,下午我就先给你讲讲这修行界的常识吧!”花婆婆说。 宋玉善连连点头,飞快从随身的挎包中拿出笔墨纸砚摆好,还不忘跟婆婆解释:“父亲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怕我听过就忘,记下来也好后面及时复习。” 花婆婆点了点头,开始讲了起来:“天下分九州,雍、冀、兖、梁、豫、青、荆、徐、扬,我们扶水县便在青州临江郡。 九州自古人、妖、鬼混居,常有妖鬼作乱,最初人族势弱,后有人通过感悟天地,获得力量,建立城池,人族这才成为了九州的主人。 现如今的修行者要么隐居山林,要么四处游历,杀鬼除妖,护一方和平。 像婆婆这样的,只是身体力量和控制力比常人强,连术法都放不出来的淬体境修士,在修行界只能算是底层。 你的修行天赋很不错,日后的成就肯定比婆婆强,婆婆也只能教你入门,淬体境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若你能突破凝气境,学会婆婆这里的几门法术,便有能力去郡城闯荡了。” “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宋玉善保证道,不只为了去找父亲,更为了她自己:“师父,修行有几个境界?” 第5章 修行 “婆婆也只听说过淬体境、凝气境、凝识境、通玄境这四个境界,这每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和圆满四个阶段,往后还有没有其他境界就不知道了。”花婆婆说:“另外修行可增寿,平常疾病不染身,淬体境寿一百,凝气境寿两百,凝识境寿三百,通玄境寿五百。” 宋玉善边听边记,一下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她又去街市上买了晚膳,和花婆婆一起用完后天就已经黑了。 “本门心法名为《月华心法》,修炼需月华辅助,今夜是八月十五,月华最是满盈,正合适修行入门,玉善,你去打一桶井水来,置于盆中。”花婆婆拿出两个蒲团,放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其中一个蒲团前放着一个木盆。 宋玉善依言取来井水。 花婆婆让她盘膝坐在木盆前的蒲团上,按她说的做:“对月照影,两月垂帘,凝望盆中之月,默想额前有清月一轮,明净、清凉、风透、圆融……如是观想,务使天上月、盆中月、额前月三月合一月,浑然无可分,无不合,似是不以为度……月影渐晰,渐进,觉此身是月,光照内外,浑然一身,久之,自然身心浑然,而入极乐……” 婆婆的声音如月光般清冷淡漠,无一丝情绪,一遍遍的重复着,引着宋玉善渐入佳境。 月上中天之时,宋玉善观想的额前月终于成形。 在花婆婆仅剩的一只独眼的视野中,那一刹那,她月华临身,熠熠生辉。 到此,花婆婆便知她成了,看来这孩子不仅根骨好,悟性也是上佳。 捏着拐杖的手终于放松了,她也坐到了另一个蒲团上开始修行。 宋玉善沉浸在观想月轮中,感觉就像夏日里吃了一块冰镇西瓜似的清爽舒泰,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让人着迷。 从这一刻起,她就爱上了修炼。 她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额前月,总觉得这月轮上还有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一小块,越看越熟悉。 忽而恍然大悟,这不是她出生时带着的那块玉印吗? 随着她的明悟,那玉印愈发清晰起来,脑海中忽然多了许多东西。 这一刻的分心,便让她额前的月轮消失了,被迫退出了观想状态。 抬头一看,月亮已经西垂,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映的月亮不甚清晰了。 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夜,她却比酣睡了一整晚都有精神。 “醒了?”花婆婆也同时睁开了眼:“你已成功引月华淬炼己身,如今已经是淬体境初期的修士了,修行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以后有月亮的夜晚,都要记得观想月轮,待你月轮栩栩如生之时,便可开辟气海,进入凝气期了。” “是!”宋玉善修炼还意犹未尽呢。 “好了,你回去吧,下午再来,光有体魄也不行,还得学会用,以后夜里修行,下午跟我学防身的功夫。”花婆婆开始赶人了。 “好嘞,那我午时来陪您用膳!”宋玉善走前还不忘在附近给花婆婆买了一份早餐,给她搁在了店里。 清晨的扶水县,青衣少女迎着朝阳奔跑着,笑得畅快。 从冷僻的县西一直跑到热闹的县东,宋玉善全速前行,全程都未曾停歇,只花了半刻钟。 这一趟跑下来,她就清楚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以前别说从县西跑到县东了,就是走过去都要半个多时辰。 现在的她,和专业的长跑运动员都有得一拼了。 跑下来虽然累的汗如雨下,但身上的进步让她欣喜不已,而且她还只是修炼了一次,这还只是开始。 提着顺路买的早餐回到了桂花巷,进门后,左右一看,便瞧见在院墙脚下的一抹白。 完了,一晚上没回来,大白鹅不会饿死了吧! 走到跟前一看,还好,还有呼吸,只不过精神不大好。 宋玉善又去看了下麦麸口袋,少了一大截,食欲明显不错,看来没啥大事儿,水槽里也还有水,最后她看了看日光,得出结论,时间还早,大白大概还没睡醒。 瞧瞧她宋玉善,起的比鹅都早了。 这只鹅不会下蛋,宋玉善就对它别无所求了,只要它还好好活着就成。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离开,去厨房把洗澡水烧上后,她便坐在庭院中一边用早餐,一边整理消化昨晚玉印灌输给她的信息。 原来当初她滴血认主,误打误撞之下,还真做对了,正是认了主,这玉印才隐入了她的识海,昨日观想时才出现。 观想的额前月其实就是识海中的月轮。 这玉印名为功德玉印,是一灵宝。 至于灵宝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从花婆婆那里也只听说修士用的叫法器,只有低品、中品、高品和极品之分。 功德玉印不能用于战斗,只有辅助修炼之效。 按宋玉善的理解,它的功能更像前世小说的系统面板。 通过它,宋玉善可以明确感知自己当下的修炼进度和掌握的能力,不仅是心法,还包括术法和神通的修炼进度。 【功德玉印】 【主人:宋玉善】 【功德:1/1】(修:0)(悟:0) 【能力:月华心法(淬体初期)】 总结起来就是以上这些信息。 其中最核心的就是这个功德值。 这功德值可用于辅助修炼,提升修炼效果,或提升悟性和感悟能力等。 1点功德值可以辅助她修炼10次,或者短暂提升她悟性三次,每次一个时辰。 功德值累积量越高,功德值的功能就越多。 宋玉善现在一共也只有1点功德。 她自幼被父亲教导多行善事,善有善报,这善有善报她现在算是相信了,但是这行善也太难了吧! 实在不敢相信这1点功德就是自她出生到现在十五年里攒到的全部了,她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来着,虽然没有她父亲那样的大善,但好歹也是看到路边乞讨的乞丐就会施舍几个铜板的人啊! 从小到大,施舍出去的铜板也有不老少了,竟然只有这1点功德,用完就没了。 难道她要再扔十几年的铜板,才能获得下1点功德? 第6章 为善 得了宝物,却没有开启它的钥匙,宋玉善吃饭都没滋没味了起来。 洗澡水烧好了,她泡到浴桶中的时候,都还在想怎么赚这功德。 她父亲就是个人人称道的大善人,自然就开始从自己父亲的日常言行中剖析。 想到父亲,她忽然就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父亲认为,若是有心为善,无论所求是名声,还是什么,那获得的名声或其他东西就是回报,只有不图回报,为了做事情本身而行善,真心实意的去帮助他人,而且行之有效,才是真正的积善,自有上天的奖赏,也就是福报或者善报。 想想过去她施舍乞丐,她别有所图吗?倒也没有,确实是没有指望过他们回报,但是真正行之有效了吗? 她的善意,能帮到他们多少,又有多少真切的落在了他们身上呢? 大概是没多少的,乞丐获得三两个铜板,或许能换得一些食物,填饱肚子,但不能改善他们的多少生活,甚至说不定这些乞讨得来的收入,还有可能没有真正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么一想,宋玉善就明白了。 她过去行善的方式太过粗暴,也太过简单了,所以善报了了,这么多次施舍,也只有小小的1点功德。 日后做善事,也要思虑周全才是。 好心办坏事,或者没有落到实处都只是白白浪费她的善意而已。 家中只剩下她一介孤女,钱财再多,于她来说也只是个数字,倒是可以拿来做一些善事,只是得好好筹谋筹谋,再做打算。 当下首要的,还是得尽快提升修为。 行善也得需要有自保的实力,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搭进去了,自保是前提,此后才有机会做更多善事,落实自己的想法,免受他人欺负和伤害。 想到这里,宋玉善决定把这仅有的1点功德用在辅助修炼提高修炼效果上,这是当下最急需的。 至于感悟能力,现阶段对她的作用还不大,用在突破境界或者修习新术法的时候更合适。 洗去一身汗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辰时初,她准时打开了书局的门。 看店的同时,她便把昨日记的笔记整理成册,专门给自己弄了记录修行知识和感悟的册子。 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完了,想起昨日她头一次听说的“天下分九州”,她找出了家里的收藏的青州地图。 家里是开书局的,她从小也爱看书,但书中最多也只提过青州,州城就是她知道的最大的地方了。 青州地广物博,东西纵深较长,南北距离稍短。 扶水县在青州地图上,如同一点砂砾,坐落于东北角,整个临江郡则像一条长虫。 县与县之间,城与城之间,都有大片的无人地界,是野兽和妖物的天下,越是远离人烟的地方,越是危险,所以各地之间往来不多。 扶水县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出生地,去过郡城的无一不是本地有名望的人。 全县更是没有一人去过州城,大多数人,甚至连本州叫青州都不知道,只知道扶水县受临江郡王管辖。 不过现在她知道青州是洲主和各郡郡王分治了,而且青州东面临海,北面有一个兖州,西面有一个豫州,南面还有一个徐州,她在地图的四面边角处都标注了一下。 另外还有其他五州不与青州接壤,具体在哪个方位连花婆婆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比她想的还要大上许多,就是不知道曲夏是在哪个州? 总有一天,她会走遍天下,找到曲夏,找到父亲的。照例午时初关店,去福满斋提了午膳,往县西头跑去。 早上她横穿县城跑回来时,时间还很早,没有几人看见,这时候,大中午的,她跑起来就很引人注目了。 “自宋秀才去后,宋家玉善愈发不像个女子了,大白天的,就在街上跑,像什么样子?” “听说宋家书局现在每天也只做半天的生意,我儿昨日下半晌去就扑了个空。” “唉,宋家的家业啊,可要败在这个女子手中了,当初还不如招个女婿上门帮忙打理呢!” “瞅着她这像是往县西去的?和那位待在一块儿,也不觉得——她怎么回头了?是不是听到了?” “不能吧,这么远了,她能听到才是见鬼了。” …… 宋玉善回头,确实是因为她听到了。 说实话,不仅他们诧异,她自己也惊讶着呢! 她跑的快,往常这样背后的议论,隔这么远了,她是听不见的,今天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耳力好像灵敏了不少,又发现一件喜事,她心情好得很,也懒得和这些背后说嘴的人计较,只要不舞到她面前她踩她的脸,她就当没听见算了。 等她修炼有成,有的是他们求自己的时候。火山文学 就跟花婆婆似的,他们怕她,但一旦遇到了什么事儿,还不是要求上门去? 换了她,到时候非得狠狠宰他们一笔不可! 扶水县西,白事一条街,寿材铺。 “师父,吃饭啦,今天有蟹粉狮子头,我还买了个大寒瓜!”宋玉善扯着嗓子喊道。 这寒瓜就是西瓜,难得的很,产量低,运输又困难,只有夏日里有农家挑到城里来卖,一个就要一两银子,一般人家都吃不起。 “怎么满头是汗?”花婆婆今日就在院里的树荫下折元宝呢,见到她喘着粗气进来,汗淋淋的,连忙问。 宋玉善把食盒放到桌上,打了桶井水,沾湿手帕擦了把脸:“我跑着来的,昨夜修炼过后,我浑身是劲儿,一口气从县西跑到县东都只要了半刻钟,轻松的很,别看我流汗多,那是都是因为天儿太热了,这不,把寒瓜都晒热乎了。” 花婆婆看着她气喘吁吁,还说轻松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丫头就嘴硬吧! 宋玉善洗完脸,又打了桶水,把寒瓜泡到了桶里,放回了井中:“在井里搁上几个时辰,下午吃正好消暑。” “行了,快来吃饭。”花婆婆说。 以前怎么没发现,徒弟是个小话唠呢? 第7章 棍法 用完午膳,花婆婆带她去了杂物间,“你拿把斧头,去屋后的小竹林里砍一根一手能握住的竹子,留和你差不多高的一截带回来。” 宋玉善点点头,记住了花婆婆的要求,拿着斧头就从后门出去了。 花婆婆在午后种了许多竹子做纸扎的时候用,宋玉善没用到一刻钟就找到了符合要求的竹子回来了。 “我只会一种棍法,名为疾风,此棍法以快著称,招式越快越厉害,练到大圆满,棍若虚影,肉眼无法捕捉其痕迹,有棍似无棍,若辅以灵气,威力甚至不比术法弱。 这种棍法,在力量不够的时候修习用较轻的竹棍比较容易,等你修为增长,力量再强一些后,就可以和我一样,按自己的习惯和喜好换其他材质的棍子。” 说着花婆婆拿着她的桃木拐杖,给她演示了一遍疾风棍法。 平日里,走路都要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和一般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的婆婆舞起棍子来,宋玉善的眼睛都快跟不上她的节奏了,桃木拐杖果真变成了一道残影,她瞪着眼睛,也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棕色。 现在她才知道,以前她瞧见的花婆婆的实力只是冰山一角。 花婆婆演示完了招式,宋玉善啪啪鼓掌:“太厉害了,太快了!” 就是只学会这一门棍法,她都能打遍扶水县无敌手了。 “想学吗?”花婆婆问她。 宋玉善连连点头:“要学!” “好,万般棍法,皆由基础招式而来,今天我就教你拨棍。”花婆婆说着调整站姿,棍梢斜向前上方左右一拨。 这次她由慢到快演示了三次:“看清楚了吗?” 宋玉善点点头,这个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复杂,她马上就跟着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这个七七八八只是她自认为的,用花婆婆的话说,她这么个握棍的手法,别人稍稍一用力,就能给她把棍子挑走。 事实也确实如此,花婆婆还让她保持这个姿势抓紧了,她还是没能抱住自己的棍子。 然后她仔细观察了花婆婆握棍的方式,及时调整了过来,这才开始一下又一下的练习拨棍。 “拨棍时,用力要平稳轻快,幅度不要太大。” 花婆婆从旁指导,每一次都让她印象深刻,她也在快速矫正动作,飞快进步着。 这个动作确实不难,没一会儿她就掌握了要领,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花婆婆就无情的下达了新任务:“酉时前,拨棍一千次。” 宋玉善这会儿还远远没达到极限,并未把这个任务看得多么困难。 一个时辰后,她就拨棍七百次了。 这时候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但她的速度已经开始变慢了,开始觉得有些累了。 手臂酸痛,每舞一下棍子,都比以前需要更多的体力和精力,而且越来越慢,越来越难。 逐渐的,她的动作开始变形了。 她每个不标准的动作,都会被花婆婆挑出来,错一个,不仅不计数,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十个。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几次后,她不仅没有越做越少,反而越做越多了。 宋玉善可不想第一次就完成不了任务,后面就宁肯慢一些,也要把一个个动作做到位。 最后险之又险的在酉时前完成了任务,简直比跑着横穿县城还要累。 轻轻的竹棍仿佛有万钧重,她的胳膊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练武果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第一天就快把她干趴下了。 “好了,今日就练到这里,”花婆婆终于喊了停,“来吃寒瓜吧。” 宋玉善如蒙大赦,捧起花婆婆切好的寒瓜,就是一大口。 这么长时间,她一口水都没喝,又流了许多汗,寒瓜甘甜,简直太美味了,顷刻间就治愈了她。 吃了寒瓜,休息了一会儿后,宋玉善就去买了晚膳。 晚膳过后,宋玉善本想继续和婆婆一块儿打坐修炼,却被婆婆塞了个蒲团,赶了出去。 “你以后观想引月华应当是没有问题了,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去吧,明儿下午再来。”花婆婆关门前还多叮嘱了一句:“在突破凝气期前,夜里都不要离开家宅。” 宋玉善看了看天色,还是抱着蒲团,拿着竹棍往家去了。 扶水镇确实有宵禁的规矩,从来没有夜生活,她以前以为只是官府立的规矩,如今婆婆这么一说,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夜里好似有什么危险似的。 宋玉善是有好奇心的,但是她更知道珍惜生命,婆婆说凝气期,肯定是有道理的。 实力不足,那便回去抓紧修炼。 回到家,刚进门,宋玉善就听到了跌宕起伏,很有节奏的:“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这声音,她家大白鹅在唱歌? 她锁定了水槽边的那抹白色,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只见某鹅撅着腚,在食盆里拱来拱去,旁边地上还有个葫芦瓢,看样子是麸皮口袋里的那个。 就是瓢沿上缺了几个小口,形状看着,只有某个扁嘴的家伙能咬出来了。 再看食盆里,清清爽爽的麸皮变成了半稀半干的可疑物体,而大白鹅埋头用嘴在里头搅和着,伴随着欢快的鹅叫声。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一边把嘴当棍子使,一边还能叫的这么有节奏的,比口技艺人还要熟练。 瞧着它把麸皮彻底搅和稀了,然后埋头狂吃,音调愈发上扬,宋玉善后知后觉。 也许、大概,大白更喜欢吃和了水的麸皮? “嘎!”大白鹅飞快炫完一盆“饭”,咬起葫芦瓢准备放回去毁尸灭迹,转头就发现了在它身后“偷窥”的臭丫头。 一个用力,葫芦瓢“咔嚓”又崩坏了一片儿,啪嗒,掉在了地上。 “咳咳,吃饱了没有?没吃饱我再给你和点?”宋玉善摸了摸鼻子。 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不会养鹅的她,养的鹅都被迫自力更生了。 见大白鹅没有再来一盆的想法,宋玉善说:“这瓢你先将就用着,明儿我就去给你买几个新的备着。” 大白鹅:“???”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是非要它自己养活自己了是吧? 这家,它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第8章 出走 大白鹅偷偷瞅了一眼后花园的方向,今日它已经勘探好了最佳逃跑路线,搭好踏脚东西了。 明日,最晚明日她就要叫这个缺心眼的丫头失去自己,后悔万分! 宋玉善丝毫不知道某只自力更生的大白鹅正预谋着离家出走。 她着急修炼,已经去烧水洗澡了。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时,宋玉善就已经把蒲团放在了院子中间,最宽阔的地方,开始闭目打坐了。 她把仅有的1点功德用掉了,拥有了十次增强修炼效果的机会,这十次机会,她可以选择在任意一次修炼中使用。 现在她就要用第一次了。 这一次,进入观想状态后,她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今日八月十六,月华之力应是比昨日要稍微少一些的,却不想,她感受到了比昨日还要满盈的月华铺面而来,通过额前月,散入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淬炼打磨着她的身体。 月华是在太充盈了,她的境界不够,吸收速度有限,身体承受能力也有限,很快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只能让月华自她的额前月中过渡,让她的额前月愈发丰满,然后大部分逸散出去,只留自己承受得来的少部分月华之力淬炼己身。 这样也不算浪费,她身体的淬炼速度虽然有上限,但月华冲刷额前月,对她的境界却很有利。 昨日她修炼的时候也是散出去了一些身体吃不下的月华之力。 院子里,也在晒月光的大白鹅见到了这一幕,简直怀疑鹅生。 这缺心眼的丫头就这么往那里一坐,月华就不要钱似的往上扑,让它一只日日祈求月华垂怜的鹅情何以堪? 月华不来它自去! 大白鹅一步一步的挪动着,最后在宋玉善身侧趴下了,躺平了。 月华,好多,好多啊~比天上的还多! 小主人虽然不甚聪明,有虐待鹅的嫌疑,但是她身上逸散的月华之力香啊! 被月华之力冲刷着,它感觉自己本就聪慧的脑子又灵光了许多,翅膀也更有力了。 这个家,大概,也许,还能忍受几天的。 卯时初,日出东方,月华隐去,她也结束了修炼,完全没发现自己散出去的月华之力被大白鹅废物利用了。 宋玉善抻了个懒腰,只觉得昨日的疲累,都被这一晚上的修炼散去了,明明没睡,却比睡了还要舒服。 昨日的月华浪费了不少,功德也只出不进……嗯?奇怪,她怎么多了一点功德? 功德玉印里,她的功德数量变成了“1/2”。 奇了怪了,昨晚她打坐时还是“0/1”的,怎么修炼了一晚上,又多了一点?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什么好事都没做啊? 想不明白也只能暂时作罢,不过到手的功德是实实在在的,这下又能多辅助修炼十次了。 一大早,天降1点功德,是意外之喜,宋玉善心情好极了。 她扫视了一遍院子,没有见到大白鹅,也没有听到鹅叫声。 定神一听,后花园里好像有异响,宋玉善穿过垂花门,循着声音,最后瞧见了在玩竹筐的大白鹅。 后院装落叶的竹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院墙脚下,还倒扣着,侧面破了几个小洞,罪魁祸首是谁,一目了然。 大白鹅还在努力对竹筐下嘴呢,一下一下的啄着,一啄一挑,宋玉善看了半天,才明白它好像是想把竹筐翻过来。 看它笨拙的样子,宋玉善好心上前搭了把手。 大白鹅:“!!!”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它悄咪咪的伸出脚蹼,把竹筐往远离院墙的方向推了一推。 可不能让她发现了! 宋玉善早就知道自家这大白鹅和一般的家畜不大一样,生蛋的本事都长在了小心思上, 她虽然看不懂它的脑回路,不过她知道,遏制它的小心思一招就够用 她拯救了装落叶的竹筐,把它放回了原本的位置,然后警告某鹅:“这个竹筐上要是再多一个洞,我就喊福满斋的厨子上门宰鹅!” 大白鹅:“……” 鹅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玉善教育好搞事的大白鹅,就安心去书局了。 今日吃的是街尾倒数第二家的馄饨,早膳还没享受完,店里就来客人了。 宋玉善一看,是徐家老二和他媳妇儿,还有徐阿宝。 她之前说话算话,不做他们徐家的生意就是不做,昨日徐阿宝来买纸,她就拒绝了,让他回去问问他的母亲。 “宋小姐,我家媳妇儿嘴上没个把门的,冒犯了您,实在是对不住,我带着她来给你赔罪了!”徐家老二拱手行了个四不像的儒生礼。 而他身边,前日说她是煞星时还得意洋洋的徐家嫂子低垂着头,捂着脸,再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宋小姐,是我的嘴臭,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还请你原谅我,我家阿宝还要上学,书本纸张都缺不了啊!” 年纪尚小的徐阿宝也拱手行了一礼。 宋玉善也没有太过难为他们,给个教训就行了:“阿宝,你看要买些什么,去挑吧!” 徐家嫂子闻言惊讶的抬头,她本以为今日要被狠狠奚落一番,没想到竟然就被这样轻轻放过了。 宋家玉善虽然瞧着没什么福气,倒是个大气的人。 徐家三人了了这桩事,一起离开了书局。 回到家,原本还低声下气,有礼有度的徐家老二把门一摔,面色狰狞:“这宋玉善,可真是没有长幼尊卑,算起来,我也够得上她叫一声二叔吧?结果就为了妇人之间的吵嘴,逼我带你上门低头道歉,把我们徐家的面子往地上踩,也太小心眼了!” “当家的,你这……”徐家嫂子想说些什么,看到丈夫气怒的样子,就不敢说了。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蠢了,哪有当面说人坏话,还被人捉了个现行的,就算她一介孤女,克死了亲眷,说她是煞星有理有据,也不能在人家手里有依仗时去当面骂啊!背后骂谁会管到你头上?” 徐家老二越想越气,“阿宝你好好读书,将来咱们也开个书局,那时候她家的产业怕是早被她败没了,到时候老子还不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那时候当面骂她都不敢吭一声!” …… 第9章 金大 今日宋玉善关门比往日早了一些。 拿着竹棍出门的时候,离午时还有一刻钟。 扶水县的人今日发现,宋玉善已经愈发有往花婆婆靠拢的趋势了。 年纪轻轻,就拿着个竹棍当拐杖,病的不轻。 只有领教过花婆婆拐杖的人,看见那当拐杖的竹棍,抖了抖。 福满斋,天字一号房。 宋玉善正在等今日的午膳。火山文学 旁人都道,福满斋的金掌柜知恩图报,宋家给了他放奴书,他就永远为以前的主人家保留着最好的一个包间。 殊不知,这整个福满斋,都是她的。 书局、作坊是家里的产业,而这福满斋,是宋玉善自己着手开办、管理的。 明面上的掌柜是金掌柜,实际上,她才是福满斋真正的主人,不然他们家也不会只吃福满斋的膳食了。 当初祖母去世,父亲决心遣散奴仆,所有奴仆都不大想走。 宋家待下人本就优厚,虽然得了自由身,日后子孙,皆能挺起胸膛做人,但许多人,一辈子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就算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生存,除非再次卖身为奴。 于是宋玉善就给父亲想了个办法,把大部分奴仆送到了作坊里,让他们跟着学做工,用劳动换工钱。 和以往在府里差不多,只不过是自由人,月钱也按岗位和劳动成果定。 这样不仅得了自由身,还能赚钱养活自己。 其中有的能力不错的,若做到了小管事,每年还能根据业绩拿分红。 而金掌柜,原名金大,是家里原来的厨子。 宋玉善有宿慧在,在烹饪食物上也有几分巧思,但是不耐烦自己去烧火,亲自下厨。 所以她从小就常常在厨房让金大给她做吃食,她描述做法,金大做,两人也算有默契。 所以遣散奴仆时,她亲自安排了他的去处。 花了她从小攒到大的私房钱,在县里亲自挑选了位置,买下了一处店面,设计了装修,然后和金大研究了菜色,才有了现在的福满斋。 她的那些烹饪食物上的巧思,还有她从书上研究出来的膳食方子,多半拿出来用在了这里。 五年下来,福满斋已经稳坐扶水县酒楼首位了。 金大无亲无眷,只爱美食,既爱做美食,又爱吃美食,对福满斋的菜色比她这个主人还上心。 如今金大既是福满斋的掌柜,又是福满斋的主厨,宋玉善还给了他福满斋三成的利,在扶水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不过他依旧一心只扑在吃食这一件事上。 正想着,包厢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穿着罩衣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食盒憨笑着走进来了,“小姐,你之前说的东坡肉我研究出来了,你尝尝看是这个味儿不是?” 他说着打开了小些的那个食盒,里头只有一个小碟子,盛着一个酥烂红亮的肉块。 “这颜色对了!”宋玉善很是惊喜,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几下就吃完了:“香糯而不腻口,还有淡淡的酒香,就是这个味儿!金叔,你做的太成功了!” “嘿嘿!”金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喜欢就好,今日的午膳里,我给您装了一大碗东坡肉,您记得给花婆婆也尝尝,老人家牙口不好,这肉软烂,正合适她吃。您再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就没有我老金做不出来的东西!” “没问题!”宋玉善说:“对了,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往后我的晚膳都送到师父那里去,我和她一块儿吃,约莫酉时初差不多,记得找个胆子大些的店小二送,别怠慢了师父。” “得嘞!”金大表示明白:“我让麻子去,他家也是白事一条街的。” 宋玉善点了点头,起身提起了那个大食盒:“那我就去找花婆婆用膳了。” 金大把宋玉善送到福满斋外,目送着她走远了。 小姐跟着花婆婆学是大大的好事,只有胆小的人才会以貌取人,惧怕花婆婆,他老金再清楚不过,花婆婆是这县里顶顶有本事的“人”了! 小姐一走远,金大把自己最本真的笑容憋回去了。 没办法,小姐说,他笑起来就像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平时御下,还是得严厉些,才好让人不敢糊弄。 这样才能少些麻烦,多把时间精力花在自己喜欢的事上。 * 扶水县西白事一条街,寿材铺。 “师父,今日有新菜,东坡肉!” …… 愉快的用膳时光总是过去的飞快。 今日,宋玉善的学习项目换成了下一个动作:扫棍。 不过任务变成了酉时前拨棍五百下,扫棍一千下的任务。 虽然多了五百下,但是今日的她比起昨日又长进了许多,修炼时月华的淬炼每一分都让她大有长进。 而且这次她就要有经验的多了。 她一开始就没有尽全力,刻意控制了速度,匀速进行,这样更能节省力气,坚持更久。 奈何花婆婆不愿意看到她这样。 “你学的是疾风棍法,慢悠悠的像什么样子?” “快些,再快些!” “昨日学的动作又还给我了?” “这么快就没劲儿了?昨晚的修炼半点长进都没有吗?” …… 酉时初,宋玉善又险之又险的完成了任务,同时也累趴下了。 明明她昨夜大有进益,今天练下来却比昨天更累。 结束时,麻子准时送来了晚膳。 虽然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畏惧,但更多的是尊敬,不算失礼。 宋玉善暗自点头,金大选的这个人不错。 临走时,她还给了他几个铜板的跑路钱。 饭后,花婆婆跟她说:“明日有雨,不必过来,以后雨天都不必来了,天晴了再来。” “您怎么知道明日有雨的?”宋玉善好奇。 “午后日珥,明日必有雨,”花婆婆说,“这是一门观天象判断天气的法子,正好,明日小雨,你可以在家里读读这本书,有助于你知晓情雨,预测最佳的修炼时间,待你到淬体境后期后,约莫就能瞧清楚大多数天象了。” 第10章 凡妖 宋玉善接过,这是一本手抄本,名为《天象》。 回去的路上,宋玉善边走边回想今日午后太阳的样子,并没有觉出什么特别的,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耀目的光的样子。 她好奇的紧,便把竹棍随手夹在腋下,腾出手来翻看花婆婆给她的这本书。 这书薄薄的一本,内里有按不同的天气分类讲述了对应的天象特征。 像在雨这一部分,就有提到婆婆说的那句话:“午后日珥,明日有雨。” 她不明白日珥是什么样的,不过旁边还有一副小小的简易插图,那圆圆的是太阳,边缘处两个小圆弧,像是两个小耳朵似的。 她敢保证,今日午后,她见到的太阳没有长耳朵。 不过婆婆说的,得淬体境后期才能瞧清楚大多数天象,或许是她现在境界太低,视力还不够好。 宋玉善不纠结于今日的太阳到底有没有耳朵,边走边看起了其他内容。 一路上,都不需她留心,她前行的方向上,行人都自动避开了去。 宋家玉善已然成为了扶水县的又一个怪人,花婆婆第二了。 她本就不是像父亲那样长于交际的人,如此反而落得个轻松。 因婆婆说明日有雨,她担心夜里云层就来了,或者下起雨了,影响修炼效果。 她今晚修炼时就没有用功德辅助修炼,而是自行吸引月华。 前半夜还好,月华很是丰盈,不用功德修炼,也进境不错。 到了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那一点点湿润落在她脸上,她就退出了修炼状态。 睁眼便看见了身边一抹白,吓的她跳了起来,同时抄起手边的竹棍朝它打去。 “嘎!!!” 大白鹅还在蹭着小主人修炼逸散出来的月华之力,虽然不如昨天浓郁,但比它自个儿晒月亮还是强了许多。 今日的月亮虽然不甚明朗,却好像对它亲近了几分,在小主人身边,它自个儿吸引月华之力也容易了不少。 这会儿正得意呢,却不想月华之力戛然而止,紧接着便见到缺心眼的丫头要家暴鹅,魂儿都吓没了。 听见这声音,宋玉善及时收住了手中的力道:“大白?你怎么不睡窝里?” 等等,大白身上的,是不是还会吸收完全的月华之力,宋玉善再熟悉不过,绝对不会认错。 大白鹅不知自己暴露了,拍了拍结实的胸脯:吓死鹅了。 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大白鹅预备往窝里溜,却被宋玉善一把捏住了命运的咽喉。 “嘎嘎嘎!”杀鹅啦! 宋玉善提着鹅去了库房,找了一根麻绳,把“罪鹅”五花大绑,用竹棍挑着进了屋,把它吊在了房梁上。 如此,宋玉善才算是放心了些。 拖了把椅子,坐到大白鹅前方,与其大眼瞪小眼:“交代吧,你这小妖,扮作家禽,在我们家有何企图?我父亲养的大白鹅呢?是不是被你吃了?” 大白鹅:“???” 她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不交代是吧?今日不用福满斋的人来,我就做了你!”宋玉善手里的竹棍狠狠往地上一拍。 大白鹅被吓的“嘎嘎”乱叫,完了,它要被疯子丫头弄死了! 宋玉善摸着下巴,它这受惊吓的样子倒是跟她们家大白鹅别无二致,看着不像是装的,长得也和大白鹅一模一样。 如此说来,她们家大白鹅没有被掉包? 这是她们家大白鹅,这也是妖。 除了她这样修炼《月华心法》的修行者,也只有妖会吸收月华修炼。 怕成这样,也没有变成人形,或者变回原形脱身,显然说它是小妖都是抬举它了。 婆婆讲过,开了智的叫凡妖;能化一半的形的,便是小妖了;能完全化形的便是妖。 妖的实力,多是看种族和道行,不一而论,但本体弱小的凡妖除了聪明点,没啥危险性是真的。 所以,大白鹅是妖?还是只开了灵智的凡妖? 宋玉善心放下了大半:“你什么时候开智的?” 大白鹅这次听懂了,这是暂时不要它命的意思,但是……它只是一只鹅,为什么要问它这么复杂的问题。 算学问题,是它一只只有八个脚趾的鹅该会的吗? 况且它现在被绑的死死的,脚蹼上的指头都看不清,怎么被算得清楚时间,又怎么跟她比划? 更重要的是,它虽然懂人话,但它不会说人话啊! “嘎嘎嘎!”气死它了,它是造了什么孽,才遇到这么个人,还没它一只开智没多久的鹅聪明! “3年?”宋玉善问。 大白鹅:“!!!” 她怎么知道的? 宋玉善明白了,“接下来若我说的对,你就嘎一声,说的不对,你就嘎两声。” 大白鹅点点头,这个它会! “你是不是吸收了我散出来的月华之力?”宋玉善问。 大白鹅眼珠子乱转。 “福满斋……” “嘎!”大白鹅终是迫于福满斋的威慑力,不得不吐露实情。 “你们妖在我身边修炼是不是很有益处?”宋玉善又问。 大白鹅这次很果断的嘎了一声。 “还想继续在我身边修炼吗?” 大白鹅眼睛一亮:“嘎!”必须要! 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她叹了口气:“那你说你是普通家禽也就罢了,喂你些粮食,养着不能下蛋也能吃肉,还算有点用,现在你成了妖,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么久,还要蹭我引来的月华,我却什么也讨不着,你看你蛋也不会下,我总不能杀了你吃肉吧?” “嘎!”我会下蛋! “对吧,你也觉得是这样吧,那你……”宋玉善本想说,它既然什么都不会,就帮着看家算了,结果就见它抻直了脖子,好似在用劲儿,没多久,腚下就落下一个大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她脚边。 一米多高,落在地上,都没有摔破半点。 她看了看这个蛋,又看了看大白鹅,沉默了。 它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惊喜? “要不再来一个?”宋玉善鬼使神差的说。 “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暴躁了,骂骂咧咧,它是鹅,又不是一次下一窝的猪! 第11章 货郎 宋玉善摸了摸鼻子,先把它放了下来,然后用用“温柔”的手法,把它“请”了出去:“行了,你暂时过关了。” 夜里雷声霹雳,风雨交加,宋玉善躺在床上,第一次认真琢磨起了家里的这只大白鹅。 婆婆说,妖多带着本体的野性,不通人性,这大白鹅,本就是家养的,大概也野不到哪里去。 一只本体是鹅的凡妖,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威胁,加上是父亲留下的鹅,倒是可以试着养上一养。 而且家里有只妖看门,她以后出门也不用担心家里遭贼。 大白鹅就算打不过,也能把记住贼的样子。 等雨歇了,领着大白鹅去给婆婆看看,若是它真是只才开智三年的凡妖,就留下它看家。 * 第二日,雨下的温柔了许多,连绵不歇。 父亲总说,这样的日子,温一壶热茶,听雨,看书,最是静心。 还专门为此在书局的阁楼上设了这么一处临窗观雨品茶的好去处。 今日,坐在这里的,便只有她了。 宋玉善撑着下巴,看着雨幕发了会儿呆,便翻开手中的《天象》,细细研读起来。 一看就沉浸其中,直到福满斋送的午膳来了,她才合上书。 果如父亲所说,此时,此处,最是静心。 用完午膳,雨逐渐大了起来,也到了关门歇店的时候。 宋玉善探身取下阁楼窗户的叉杆,准备合上窗户。 便见街上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挑着两个大木箱的货郎快步往店里来了。 “宋掌柜在否?雨势忽骤,可否容小人在此暂避片刻,稍后便走。” 宋玉善锁上窗户,下了阁楼。 那货郎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皮肤黝黑,一双猫眼却十分灵动,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站在店门处,未得主人家允许,担子都不敢放下,瞧着倒是个生面孔。 不过货郎走南闯北,流动性大,危险性也大,常常不知不觉,就再未出现过,不知是转了行,还是消失在了山野间,下次的货郎,便又是个生面孔了。 这货郎还未见人,便称宋掌柜,显然不是头一次来,他口中的宋掌柜应是父亲才是。 她接手书局日子尚短,熟客多称呼她为宋小姐或者小宋掌柜。 想起父亲,宋玉善心底柔软了些,今日晚些关店也没什么:“您请便。” “您……您是宋小姐?”货郎看到她,似是更局促了,往她后头张望着。 “正是,家父已仙逝,现在是我掌管书局。”宋玉善说。 “啊?仙逝?”货郎双目圆睁,不过片刻,竟盈起了水雾。 这倒是叫宋玉善有些不知所措了,连忙安慰他:“家父去的安详,按他遗愿,发的喜丧,不必哀愁。还请进店来坐,用碗热茶,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歇。” 货郎似是被打动了,不过坚持不入店内,怕身上的雨水弄湿了店里的书本。 宋玉善便给他搬了个凳子,又去给他倒茶。 货郎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货箱放在了门边,还特意为了不挡路,侧放着,他便坐在货箱旁边。 一个人,两个箱子,紧紧凑成一团,好似少占一点位置,就能多一份安全感似的。 那箱子,用油纸蒙着顶,侧面倒是留有小口,但完全看不出到底卖的是什么。 宋玉善取了茶碗,刚要给他倒茶,便听一声音渴望的说:“可否不放茶叶,放一小块糖?” 她扬眉看去,这货郎好像也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胆小。 不敢进店内避雨,却敢要糖水喝。 扶水县周边有茶农,粗茶易得,但糖却难得,平常人家,都舍不得吃。 糖水在扶水县,可比茶水珍贵多了。 “可。” 宋玉善还是转身去取了糖罐,放了块冰糖进去,不为别的,就为他是父亲旧识,知道父亲离去的消息后,伤心了一刻。 糖水端上来,年轻的货郎,小口小口的喝着,眉头都舒展开了,看她也没了之前那样的畏缩神态。 看来是真喜欢喝糖水。 宋玉善坐在柜台边瞧他,忽然瞧见蒙着货箱的油布动了一下,倒想起来,还不知道他是卖什么的呢! 那油布凭空抖动了一下,难道卖的是什么活物? 她想知道,便开口问了。 货郎明显被她的问题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我不卖活物,我是卖碗碟的。” 说着好像生怕她不信似的,拍了拍箱子,揭开了油布:“你看,都是粗瓷碗碟,村里自己做的,多的我就挑出来卖了。” 宋玉善瞧着那箱子上头一格,确实都是碗碟,虽然只是粗瓷,烧制的也很粗陋,但是形状倒是很有趣。 她走过来拿起了一摞用草绳捆起来的三个小碗:“这猫爪小碗挺有意思的,多少钱?” “二十文钱一个,”货郎说,“这碗壁上猫爪是村里最好看的猫印上去的呢!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确实独一无二,”宋玉善点点头,“十文一个,这三个我都要了!” 市面上,这个大小的粗瓷碗十文钱一个,这个带猫爪,且每一个都圆的随意,确实独一无二。 她瞧着有趣,买来把玩把玩,但又不是冤大头! 这碗倒是让她想起,父亲确实也买过一个差不多风格的碟子。 “最少十五文!”货郎说。 “行,成交”,宋玉善拿了四十五文给他,二十文贵了,买了那是冤大头,但她又要积德,十五文就正好了。 货郎拿到钱,把碗给她后,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讨价还价结束的太快了,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老宋掌柜去了,宋小姐也是一样,且还要大方一些呢,一下就买了三个碗,今次,也不算白来。 他喝完了糖水,又卖出了碗,该走了:“宋小姐,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有新货了,我再来。” 说完就挑起担子,冲入了雨里,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街角。 宋玉善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怀疑自己是不是积德失败反被坑了。 不然他怎么走的这么快,倒像是逃跑似的。 可他又说下次再来,这就又不像是骗人的一锤子买卖了。 怪哉! 第12章 遛鹅 宋玉善摇了摇头,关上店门,提着碗回了后宅。 她除了看上这碗,还看上了这碗上的草绳,捆的十分漂亮,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大白鹅。 这样的捆法,用来遛鹅也很合适,保准它舒服,自己也放心。 不然总不好跟昨日似的,五花大绑的带鹅去见婆婆,太伤鹅自尊了,到底也是开了灵智的妖了,得给它一些尊重。 但完全不加束缚的带它出门的话,又恐它伤及路人。 用绳子稍加束缚,又不影响它行动,美观又安全是最好了。 就着雨水,开心干饭的大白鹅丝毫不知道她闭门研究怎么捆它去了。 * 雨一下就下了两日。 这两日,夜里月亮就没有露过头。 虽说不论天气如何,每个夜晚月亮都会升起,照理来说,是都能引月华修炼的。 但月亮若被云层遮盖,吸引月华的难度便成倍增加。 宋玉善尝试过,运转心法,观想月轮,也没法隔着云层雨幕与天上月产生联系。 她的额前月还是太粗陋了些。 这种时候,用功德修炼或许能引来一些月华,但肯定也没有晴朗的夜里引来的多。 所以她这两日,就没有修炼,白日里上午在店里看婆婆给的书,下午在后花园的凉亭中练棍法,晚上睡觉休息。 两日后的清晨,雨终于歇了。 晨起看天象,今日应该是个艳阳天。 宋玉善照例在店里待了半日,然后回家找大白鹅去了。 “想不想跟我去外头玩儿?”宋玉善问它。 大白鹅眼睛一亮:“嘎!” “那好,你先过来。”宋玉善说。 大白鹅不知人间险恶,摇摇摆摆的过去了。 然后……又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嘎嘎嘎!” 片刻后,大白鹅穿上了量身定做“绳衣”。 另一头牵在了宋玉善手中。 “嘎嘎嘎!”大白鹅骂骂咧咧,异常悲愤。 “外头街道纵横,爱吃鹅的人很多,你第一次出去,我怕你一不小心跑丢,被别人抓回去炖了!”宋玉善说。 大白鹅:“嘎?” “你不信就跟我一起出去看看,看看别人会不会用莫名的眼光看你?”宋玉善说。 大白鹅很是怀疑,所有人都跟这丫头似的残暴吗?它倒要去看看是不是这样! 宋玉善见它暂时接受了被遛的命运,便牵着它出门了。 连续下了两日雨,今日好不容易放晴,街上的人本就多。 左手牵着大白鹅,左手拿着长竹棍的宋玉善硬是靠实力成为了扶水县街上一景,往来行人,无不侧目。 宋玉善倒是适应的很良好,作为扶水县家产最厚的姑娘,大家对她的关注度本就不低。 只不过从前大家是琢磨着怎么和她结亲,现在是得不到,就巴不得看她毁掉。 大家忌惮花婆婆,看不到实在的好处,所以暂时也没人做那个出头鸟。 之前徐家嫂子那一遭后,当面说她不是的人也没了。 但指指点点,或者背后的议论一点儿都不少。 可她是适应了,大白鹅却被吓到了。 甚至都不用宋玉善拉着,它自个儿就亦步亦趋的跟紧了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逮去了。 它再也不想着离家出走了,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宋玉善牵着大白鹅先去了福满斋。 金大亲自给她提来了午膳:“今日做了烧鹅!” 缩在宋玉善身后的大白鹅:“!!!” 宋玉善发誓,今天真是个巧合:“没骗你吧,福满斋真的会做鹅吃!” 大白鹅:“!!!” 惊!这里竟然就是福满斋! 它撒腿就跑。 “嘎——” 奈何身上的绳子不由鹅,它怎么跑的,就怎么乖乖退了回来,还是小主人的身后安全。 看它像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她腿后。 宋玉善看得好笑。 金大见她跟鹅说话,才仔细看这鹅:“咦?这是大白?” “嗯!”金大也算是个知情人,宋玉善也就没瞒他,“我如今不是跟着花婆婆修行嘛,前日发现大白有异样,我琢磨着应当是开灵智了,它也点头承认灵智已开三年,我便带它去给花婆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