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焰火》 1. 第 1 章 三月刚开春儿,北京满城柳絮在日光下纷纷扬扬,像是场鹅毛大雪。 温青唯出门带着超大墨镜、口罩、宽檐帽子,全副武装从楼上下来,来接的车停在单元门口,见她现身出来,车门哗啦响了声,李静好坐在里头,文件掩半脸,招呼她快进来。 “你看你这找的什么房子,明知道自己柳絮过敏,还跑到柳树堆里住着,可真行。” 温青唯上车严实关上门才摘了面部武装,松松散散呼出口气,露出张白净精致的脸,早起连眉毛都懒得去画,闭眼靠进座椅里,话音含糊地说:“那不是着急搬出来嘛……” 嗓子里像被人掺进了好几升502胶水,拉不开,李静好听着那黏糊糊的语调发愁。 “人家都不在北京,你对着满屋空气急什么呢?”李静好低头翻文件,嘴比脑子快,“找房子一大忌,火烧眉毛去办事,你扎再住这儿,我都怕哪天半夜接到医院电话,让我去急诊给你签字!” 话说出去没听见回音,扭头去看,温青唯靠着椅背闭眼假寐,眼下微青,明显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李静好回过神儿,意识到自己戳人肺管子了,还是打住老妈子般的啰嗦,倾身把份文件放她腿上,“东西暂时就放这儿吧,你最近去住酒店,我教小张抓紧重给你找个房子。” 像是又想缓和气氛,她揶揄句,“反正肯定比你那邻家哥哥靠谱!” 温青唯听着睁开眼,正对上李静好睨她的目光,“人家是无辜的,您放过他、也放过我吧,谢谢李姐。” 李静好“嘁”了声,抱臂转过脸去,“不,我不理解。” 说起来,找房子时温青唯人还在国外,从萌发出搬走的念头到定下房子,全程都不超过3小时。 李静好提到的那“邻家哥哥”,是前年回家过年,家里人想撮合她交往的对象,人留学回来后也在北京工作,房产经理,薪水还算不错,左邻右舍嘴里的青年才俊,偏温青唯全程听得心如止水。 她回头把事说给李静好听一耳朵,当时倒险些教人惊掉下巴,“你还没告诉你爸妈结婚的事啊?!” Unbelievable!!! 是挺不可思议的,但温青唯确实没告诉家里人,直到现在都打算离婚了,温爸温妈也还不知道。 那交往的事当然也没成,对方主动了一段时间,见温青唯没有那方面意思也就淡了,她在苏黎世机场等飞机那天,搬家的心念一起,才又主动找了过去请帮忙,光看找房屋内部照片就付了定金。 可直等下飞机搬来看到满小区的柳树,才知道这事是天都跟她开玩笑。 唯一的安慰,也就只剩下暂时有地儿放东西,腾出心里一片清净。 说话间,车子开到国贸附近的路口,停下来接上了助理张颖,张颖给两人带了咖啡,温青唯提前要了双倍浓缩,想给自己提提精神,可惜喝下去填饱了胃,反而更加犯困。 旁边的李静好给她递来份采访提纲。 温青唯参演的电影《藏刀》最近上映,路演已经跑了5天,自从搬完东西那天上午,全体主创飞上海,她没来得及倒时差,就开始深圳、上海、成都、西安连轴转。 凌晨3点回北京,倒在床上失眠到天亮,今天还有5场路演,和男主姜恕的一家独家媒体采访,高强度工作,加上彻夜失眠,导致她现在看纸上的字,都好像有重影儿。 塞到背后的包里,忽然传来手机的振动。 温青唯没心思去管,手里翻着采访提纲,只察觉背后的震动重复持续了两阵,然后彻底归于平静,是她很熟悉的某人作风。 再一再二,绝没有再三。 她看文件时,李静好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跟她说:“前两天姜恕那边联系了我,估计是看电影反响不错,所以想借宣传期和你营业CP再涨一波声势,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那干脆利落的样子,一下教李静好笑得皱眉,恨铁不成钢地直接冒出来上海话,“侬听莫听得过,黑红也是红,侬这样子中规中矩,难怪女主角演了一个又一个,还是一直不温不火呦。” 温青唯看完阖上几页纸的提纲,无动于衷地把脸转向窗外,嗓音淡淡的,“都是命呗。” 听这话说得,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从学校就背靠高山顺风顺水,起点一开始就比旁人高出不知多少,从没真正吃过这圈子里摸爬滚打的苦,才说得出这样无欲无求的话。 李静好低头回消息,边叹气边喋喋不休,“从前你名花有主,确实不适合、也不用你逢场作戏,可现在……女演员的花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长,感情和事业你总要抓一项吧?” 温青唯懒得无力反驳,干脆嗯了声,“那您瞧着办,我服从组织安排,行吗?” “嘿——” 李静好咂嘴吸口气,最懂她这副德行是什么意思,顿时眼皮一抬,旁边的温青唯已经靠进椅子里闭上了眼,争分夺秒地打起了盹儿。李静好话头噎了个猝不及防,到底还是打住。 温青唯闭上眼半会儿,又想起包里的手机,这时翻出来才在通知栏看到那两条短信: ——我回来了。 ——你在哪里? 言语简短,惜字如金,典型的陈颂深风格。 温青唯定定盯着屏幕看了片刻,暂时按灭收起了手机,没有回,就在男人回复的这条短信之前,页面记录是她半个月前从卢塞恩对他不告而别时,发给他的消息: ——陈颂深,我们结束吧。 / 1小时后,车开进商场负二层地下停车场,李静好拍了拍温青唯的肩膀,教她打起精神下车。 购物中心五层的电影院是今天路演第一站,隶属于《藏刀》投资方旗下,剧组借用了影院的员工休息室,温青唯进去的时候,主创们基本都已经到了,在做妆造,她跟导演打了声招呼,先进了更衣室。 换完衣服出来,温青唯到化妆镜前刚坐下没多会儿,背后沙发里已经做好妆造的姜恕,起身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问她:“唯,昨天的庆功宴,你怎么没去?” 温青唯身边,正围着妆发老师紧锣密鼓地张罗,她本来困倦地闭着眼养神,听见话音忽然睁开,冷不防教镜子旁边一圈亮灯,直晃得眼睛疼,下意识皱眉躲了下。 姜恕抬手替她略挡了挡,西装笔挺靠着桌沿边,低头看她,“昨晚回去也没睡好吧,看你黑眼圈那么重。” 化妆老师也说:“这几天回来状态确实不太好啊,粉底不好遮,万一教那些无良媒体的高清镜头,拍到你这么憔悴,指不定又编出些什么幺蛾子来,还是注意下保养啊,唯唯。” “这段时间事情多,都堆到一起了,”温青唯嗯了声,麻烦化妆师重点帮她遮遮眼下,又看姜恕,“昨晚下飞机都凌晨3点了,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姜恕听着笑,“那是我不去,所以你也不去?” “嘶……”温青唯细眉微皱,有些好笑地觑他一眼,“你这人,到底有聊没聊?” 姜恕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不搭她这茬儿,挑眉伸手到身后,兀自拿出包看似是三无产品的东西来,递给她,“这个给你,拿去泡水喝,每天一杯,去乏养生,比咖啡有用。” 说完拿起她桌上还没喝完的咖啡,替她扔进了垃圾桶里。 温青唯不自觉对镜沉了口气,没等完全酝酿好措辞,让这人领悟下素质的重要性,刚好听见门口他经纪人叫他有事,姜恕应了声,叮嘱温青唯记得喝,潇洒转过身走了。 “唯唯,年下不叫姐,那位的心思……你可悠着点儿。” 化妆老师在边上压着声儿凑热闹,温青唯听着倒有些好笑,从镜子里瞥了眼门口那瘦高条的背影,又看眼手里的三无产品,没脾气、没搭话,也没打开看,直接塞进了包里。 姜恕是她学校的师弟,还没毕业,但据他说上学时两人合作演过场话剧,温青唯倒不记得,但同在一个圈子,难免以后还要碰见,这回在电影《藏刀》里头,两人合作演上了回夫妻。 她对姐弟恋没兴趣,所以他心思野不野,对她真没那么重要。 路演的妆发比较日常,收拾好又闭目养神等了会儿,李静好从门口探出头来,招呼温青唯出去。 因为是投资方的旗下影院,主创们挨个儿全得轮过去一遍,差不多的问题、相同的流程,大差不差,说实话是件很枯燥的事,等跑完7家影院,基本也辗转了大半个北京城。 走出最后那间影厅时,身后观众的欢呼声犹在耳边,温青唯路过走廊窗口,整个北京城已经华灯初上。 今天的安排太密,午饭没功夫吃两口,她低血糖好像有点犯了,脑袋里嗡嗡地直响,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也像在踩棉花,是虚的,冷不防恍了神儿,没踩稳,差点崴了脚。 幸亏走在后头的姜恕手快,扶了她一把,“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恕弯下腰凑近些,想查看她的脸色。 温青唯察觉,忙抬手将人往后微挡了挡,深怕被别人拍到些角度刁钻的借位图,再不怀好意地借题发挥,摇头说:“没事,不小心崴了下脚,还剩最后一个采访,早采完早收工,走吧。” 她顺势就从姜恕手里抽回了小臂,继续朝前头休息室走。 姜恕不怕被人拍,也不介意亦步亦趋给她当跟班儿,追上来跟她并肩同行,只是两个人才走没几步,快到拐角处时,温青唯脚下步子突然一顿,姜恕话音也随之一停。 两人视线所及,灯下阴影里有个高挺的男人身影,纵然走廊里光线暗,他也醒目得叫人无法忽视。 男人身上的烟灰色衬衫松阔,领口随意散开着,外套搭在小臂上,周身透着股颓靡却矜贵的味道,黑色皮鞋的鞋尖前就是灯光划出的明暗分界线,但他偏偏没有踏出来。 “你怎么会来?” 温青唯拇指指尖无意识在指腹划了下,她明明没有回他的短信,依他的做派,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颂深天生眉骨深邃,此刻陷在阴影里,就教人更加看不清眼中情绪,温青唯隔着昏暗与他四目相对,她在明,被他一览无余,目光相接才两秒,他先调开,淡漠地看了看她身边的姜恕一眼,却也没多说。 “我在停车场等你。” 男人的嗓音沉而淡,像冬天的风刮过耳边。 留下话,陈颂深转身往电梯走去,经过壁灯底下,那道宽肩直背的颀长轮廓被灯光拉长,意味不明地在温青唯眼底闪了一闪,很快又随着他走入阴影,而重新归于晦暗。 温青唯停在原地片刻,像是短暂地被钉住。 身旁的姜恕多少也察觉出端倪,却恍然有些怔忡,直等人走远,才回过神皱眉问她,“那是……?” “我前夫。”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采访结束已经快22点半。 终于离开媒体的镜头,温青唯整个身体掩盖不住疲态,拖着黏糊的步子走出休息室,李静好还在走廊里精神抖擞地打电话,张颖过来递给她外套、帽子,又接过包,去叫上了李静好。 温青唯重新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起来,等电梯的时候碰到姜恕,对方大抵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前夫”惊诧中,暗暗拿复杂余光渡了她两眼,但没酝酿好说什么,等电梯开门,绅士抬了抬手请她先走。 温青唯也没谦让,迈步走了进去,电梯里关上门,狭窄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李静好圆融又麻利的说话声。 厢体好似变成四面回音壁,把女人的嗓音变成360度环绕立体声,轰炸起温青唯几欲宕机的大脑,她眼神略显呆滞,望住电梯显示屏上逐渐下行的数字,默默倒数到负1层,李静好总算挂断了电话。 按下屏幕上红色按键的后一秒,李静好收起笑脸,对着切断的信号那头,狠狠低骂了句“SB”!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转过脸来看见温青唯—— “瞧见了吗?我觍着脸受这些低三下四的气,可都是为了你,后头一个月的通告全推了,给你放假,去把事情好好处理利索,回来可就要专心帮我赚钱了啊。” 温青唯对这女人格外感激又无语。 电梯到底提示出叮咚一声,门打开,出来没走两步,李静好眼前一亮,拿胳膊肘怼了下温青唯。 实际上并不用她怼温青唯也能看见,不那么拥挤的地下停车场,就在电梯口出来十几步,静静停了辆低调的迈巴赫,车内顶灯开着,只要眼睛没有问题的人,都不会视而不见的。 何况那车牌号,是温青唯的生日。 “你给发的位置?” “得了吧,就算我不说,那人家想知道你在哪儿,方法还不是有一万种,”李静好心里门儿清,凑过来低声说:“其实要我看,那么帅还有钱有势的老公,你回家收拾收拾,说不定还能要。” 说完也不等温青唯,招呼张颖把包给她,领着人上了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温青唯站定在原地呼出口气,才提着包朝车走过去,边走边透过车窗看里头的陈颂深。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其实也就不到半个月,但他的变化很大,气场少了几分她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柔和,多了几分凛冽,如同留不住的秋日,又重新被北风呼啸着卷进了满天飞雪的寒冬里。 不过温青唯没忘记,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陈颂深这次回来剪短了头发,极短,完全露出干净而锋利分明的发际线,和其下清冷淡漠的眉眼,深邃眉骨连着高挺鼻梁,利落的下颌线配上额角那道伤痕,凌厉得透出几分痞气。 他坐在那里,左手撑在车窗外,修长指尖夹着的烟剩下短短一截,余光看见她过来,起初并没什么反应,直到近了才深吸了口,而后直接拿指腹撵灭猩红,扔进了地上还残留着的烟头中。 陈颂深转过脸来,视线相对,温青唯立刻别开目光。 “上车。” 陈颂深嗓音一如既往地平淡,甚至算得上温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起伏和等待的不满,见她片刻没动,他探身打开车门推开道缝隙,重又坐正了回去,而后再没多看她。 待会儿电梯里还要下来人,温青唯不想被人围观,坐了上去。 车门关上,她全身包裹严实,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挡住眼,整个人仿佛只密不透风的蛹,无意间掉落在他的副驾驶,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近,听见他开车,温青唯沉闷地从茧中传出句: “盛和小区南门。” 把他当司机,陈颂深没应。 全程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讲话。 车子开出地下后,街道两侧的霓虹灯闪烁着从车窗外经过,温青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明暗变化,可大抵是太累又困倦,后来思绪有些恍惚断了弦,等再睁开眼,车已经稳稳停在陈颂深家的车库。 男人下了车,应该是以为她睡着了,到她这侧打开车门,正弯腰探进车里,解她的安全带。 温青唯清醒过来看向他,忽然有些执拗地说:“我现在住盛和小区。” 陈颂深闻言动作一顿,伸出的手没有收回,索性撑在座椅边缘,无端形成个带有压迫感的禁锢。 他掀眸起来,只看到她露出的眼睛和微微皱起的眉头,男人不由分说地抬手,将她的口罩拉了下来。 温青唯眉头皱得更紧。 “短信我看到了,”陈颂深没给她发作的机会,“温青唯,你做事就是这样想当然?” 她一声不吭地搬走自己所有的东西,却留下张离婚协议摆在桌面上,只等他回来循规蹈矩地签字画押。 男人嗓音低沉,漆黑而锐利的眼睛近在咫尺,望着她,像要把她吸进去,气息里带点残留的苦涩烟草味,萦绕交缠地包裹住温青唯的感官,淡漠却霸道,她无形中被锁住,动弹不得。 温青唯唇边轻抿出的弧度有些倔,望住他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片刻,陈颂深垂下眼睫说:“下车,我们谈谈。” 他说完收回手,抽身松开了她,迈开两条长腿直接朝屋里走去。 温青唯静坐在车里望着他的背影,见那栋空荡的别墅窗中亮出灯光,忽地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陈颂深,这样的他,好像显得她和那本贴着两人照片压箱底的红本子,在他心中有着某种不可或缺的分量,可实际上,彼此心里其实都明白,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温青唯在车里平复了心绪下车,进室内时屋里的灯开得通明。 她在玄关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寻着屋里的声响过去,在厨房看见了正在煮面条的陈颂深,他也只会煮面,跟她学的阳春面,清淡少油,加个荷包蛋,撒上把增香的葱花,是她的夜宵标配。 “过来吃面。” 温青唯本来没打算过去,听见他唤,扭头看眼厨房里的男人背影,余光扫过她当时临走放在客厅茶几的离婚协议,到现在还没有半分被人挪动过的迹象,她走过去,拿起来带去了桌旁。 他转身端给她阳春面,她把离婚协议推过去。 陈颂深靠着椅背,隔着热腾腾的雾气看在眼里,但却没伸手去拿,男人的两条大长腿屈在餐桌下,温青唯翘起的脚尖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上去,偏他一动不动,只好她率先退回来。 温青唯不愿意看他的眼睛,目光只望着面前升起的热气,心想若换个温馨场景,这应该叫人间烟火气。 可惜现在不对。 她没去动那碗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嗓音里藏不住倦怠的倔,“陈颂深,我没有什么想谈的。” 陈颂深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但视线扫到桌上的阳春面,又把烟盒放到了桌面上没抽,开口语调很平静,“你就只是想离开我?” 听到他的话,温青唯总算抬眼,“难道不是你先离开了我?” 她静默的目光像是支无形的箭,锐利地直冲陈颂深眼底,但不想纠缠这问题,温青唯继续说:“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谈论的必要,你的东西我不图,我的……你也看不上。” 你跟我,你是你,我是我,从她口中,陈颂深听到的最后那句“我们”,是“我们结束吧”。 四目相对,陈颂深眸中灯光倏忽闪烁了下,朦胧流淌过些意味不明的情绪,隔着氤氲开的热气,温青唯看不清,只听见男人的嗓音传过来,问她:“不告而别地回来之前,没想过问问我怎么打算?” “有什么意义?”温青唯骨子里像住了只刺猬,“那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原来我跟你从遇见那一刻,就只是彼此的一时冲动,而人一旦冲动,就会容易犯错,现在分开,也算是知错就改。” 陈颂深听到这里总算忍不住皱起眉头,望着她动了动喉尖,沉声滚出来几个字,“后悔跟我结婚?” “嗯。” 温青唯话音堵在喉咙里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太过短暂,听在陈颂深耳朵里就像是毫不犹豫。 两个人相对坐着,中间明明只隔着一张餐桌,却仿佛隔着道天堑,屋里一时间静得能听见钟表指针细微的走动声,时间短暂地凝滞住,片晌,陈颂深忽地垂眸扯了扯唇角,再开口,语气只有异常的淡。 “早点休息,明天去登记。” 男人说完没有多留,起身时带动椅子腿划在地板上,发出一阵沉闷却刺耳的声响,高大的影子罩住温青唯一霎,似乎短暂停了一停,很快随着他侧身离开,她的眼前重新变的通明,耳边也彻底静下来。 温青唯盯着桌上那碗渐渐变冷的面,直到脚步声走出耳边,她突然像被人抽干力气,靠倒进了椅背里。 算不得意外。 陈颂深那样的男人,永远不可能真的离不开谁,她从来就不是他的例外。 温青唯闭眼仰着脸深呼吸了下,那碗面没心思去吃,她已经饿过了劲儿,疲劳导致的四肢瘫软在起身时尤其教人难受,这地方偏僻,休想能打到车,还是免不得要在这里最后过一夜。 别墅很大,陈颂深去了东面的工作室,温青唯直接上了二楼浴室。 一通洗漱过后裹着浴巾出来,面对已经被她腾出空荡荡的女士衣帽间,她去对面取了件男人的丝质衬衫暂时充当睡衣,在浴室吹头发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叮咚视频声。 看到屏幕显示的备注的“杨女士”,温青唯只好又重新打起精神,拿着手机进浴室锁门,接通视频的那一刻,满脸的疲倦立刻藏得滴水不漏,对着镜头笑容甜美地喊“爸妈”。 半个月前,她还跟陈颂深在瑞士,接到父母电话想来北京看她,自己的事情没了断,她只好借口通告忙,转而给两位安排了一趟长达1个月的夏威夷度假之旅,但才过去半个月,二位已经待不住。 温青唯本就瞒着两位做事,心里过意不去,不想玩也就不玩儿,嘱咐让他们回程注意安全。 正讲话的下一秒,镜头照进来她背后的门锁,突然被人从外面转了转,门外闪过个高大的身影,杨女士眼尖,狐疑地皱眉问她:“你屋里怎么好像有个男的,是认识的人吗?” 温青唯面不改色,“工作人员,我刚忙完回酒店,可能有事找我。” 两地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两位也就不耽误她忙完早点休息,匆匆又叮嘱了几句就挂断了视频。 温青唯吹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没看见陈颂深,对面房间的灯倒是亮着,隐约能听见有流水声传来。 她去了客房睡。 疲惫到极点的身体,终于栽倒进柔软床品里,温青唯连日来,很不容易地感到全身舒服了一回,自从搬家之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连日积累的疲惫,让人一沾枕头就着。 可惜没能一觉到天明。 温青唯朦胧被弄醒过来时,衬衫的扣子正被男人扯坏。 “陈颂深……” 腰间大手掐得她有点痛,躲不得、避不得,温青唯后背深深压进柔软的床垫中,鼻腔中萦绕着独属于陈颂深的凛冽味道,沉默却又猛烈而霸道,悄无声地就将她心神全部占据。 温青唯含糊地皱眉去推了下,触到男人坚实的肩颈,陈颂深浑身的肌肉紧绷得好似石头,她彻底清醒过来,双手劲道消弭,搭回到蓬松的枕头上,嗓音中透着惺忪的哑。 “你根本不该再带我回来。” 昏暗中的陈颂深听得见,刹那间撑臂静静顿着,他没说话,灼热的呼吸就洒在温青唯脸颊旁。 他隔着窗帘缝隙的照进来一线的黯淡光线望她,抬起手掌习惯性地抚她鬓边,陈颂深总是这样安抚她,温青唯有时闹着玩儿会偏过脸故意重重地咬他,或者亲他掌心,但这次什么都没有。 陈颂深摸了摸她眼尾,那只宽大的手掌忽然滑下捏住温青唯后颈稍抬,他顺势低头重新吻上来。 这次没什么温柔可言,温青唯在被动中突然腾起满腔不甘心,双臂伸上去紧紧环住陈颂深肩背,一瞬间用尽全力,拼命地想回做他的主,偏又被男人毫不留情地狠狠按回远处。 陈颂深暗哑的嗓音从温青唯耳边灌进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时间往回倒两年。 16年立春后,北京不多见地还下了很大一场雪,北风呼啸,天气格外冷冽。 温青唯寒假结束离家返校,从首都机场出来排队打车,人差点儿在寒风里冻成冰棍儿,好不容易坐上车,关上门阻绝了风雪,先裹紧大衣,哆嗦着麻烦司机师傅,请人家把暖气再开足些。 出租车开出机场直行道,到路口前,司机师傅问起来:“去哪儿啊,姑娘?” 温青唯才想起来没给人说目的地。 报出学校名字,司机师傅见怪不怪,转过脸来看她一眼,就说:“表演系的学生吧,怪不得长那么标致,打眼儿瞧着就像未来大明星的范儿。” 温青唯听着忍俊不禁笑了笑,周身回了暖,从包里掏出手机,回复柯洁发来的微信消息。 ——到哪里了? ——带的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去校门口接你? ——我跟雅雯儿都到了,正饿着肚子等你呢。 温青唯扭头冲车窗外头看,灰蒙蒙的天,街道两边的树顶都覆上了厚厚的雪盖,车前的雨刷得不停的来回摆,防止落雪遮挡视线,北风夹杂着碎雪,能吹进人骨头缝儿,太冷,还是不教她们出来受冻。 温青唯:不用,再有半小时就到。 柯洁:那下午想吃什么,我男朋友请客,大胆畅想。 温青唯看着屏幕狐疑:你男朋友?哪个? 柯洁:…… 柯洁:过年我跟你说那个啊,这次我认真的,高中同学、家里有矿、长得还行,有印象了吗? 温青唯还是对不上号,往回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柯洁的消息又发过来:总之你看见就知道,人还算拿得出手,你不知道,除夕那天他私自去找我,结果在胡同外乱停车碰到我爸,当场给他好一通教育,差点儿没把我笑死hhh…… 温青唯:柯叔威武【点赞】 …… 闲话聊过去,时间就过得快,只是天气不好,路上有些堵车,到学校大门前,已经过去快1小时,期间收到柯洁发来刷屏的饿到躺平表情包,温青唯下车,顺便买了些零食和关东煮带进去。 她们宿舍四个人,温青唯和柯洁都是表演系,周雅雯是舞美,另外还没返校的关笑笑,是京剧。 四个人里,只有柯洁是北京土著,她今天估计是返校最早的。 果然,温青唯走到宿舍门口还没等推,门先从里面打开,柯洁标直站在门边做丁字礼仪步,颔首抬手一比,微笑说:“亲爱的温小姐,欢迎入住天堂酒店306号VIP四人套房,很高兴为您服务。” 温青唯拉着箱子侧身进门,看着她哭笑不得,“你没事吧?” 周雅雯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打声招呼,说:“我刚才来,她就是这幅样子,精神堪忧。” “那是你们没经历过我的春节酷刑,啊~” 柯洁靠着床梯,想起来两眼都发黑,“真是不过年不知道亲戚有那么多,跟我同辈的现在都结婚有了娃,那些娃简直全是我祖宗,围在我跟前一言不合就要哭,我现在都好像有幻听了……” 看她手扶太阳穴,下一刻就要晕倒的惨状,温青唯倒不好意思笑出声。 周雅雯给她支昏招:“你回头也生几个娃,闹一闹他们呗,以毒攻毒。” “毒,你可真是太毒了!”柯洁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但说:“可我就是再能生,我也生不出个幼儿园呀!” 温青唯和周雅雯听这话相视一眼,算是直观且有画面感地切实领会了柯洁的“春节酷刑”有多热闹、有多酷,噗嗤一声,两个人没忍住,差点儿当场笑背过气去。 柯洁站旁边看着心凉如水,摇头感叹,“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温青唯边收拾行李箱,边跟两人聊各自过年遇到的奇葩事,后头接了个快递电话,正打算去校门口取行李,柯洁招呼她不用跑了,说“男朋友”到校门口了,可以直接帮她带进来。 今天返校,外头门禁比较松,给门卫打了电话就能通行,等了几分钟,就见楼下停来辆红色跑车。 周雅雯出来从阳台上朝下看了眼,当下嚯了声,“你可以啊,那真家里有矿啊!” 柯洁挑眉笑了笑,对着微信语音给了门牌号,很快车里下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生,抬着箱子就一路送到了306门口,放下东西,两人没进来,站在门外跟里面打招呼。 柯洁站在带帽子的男生旁边,“我男朋友,宋承泽,”又指了指旁边寸头的男生,“男朋友的朋友,锤子。” “除了你男朋友,别人都不配有名字是吧?”寸头带耳钉的男生笑着冲屋里扬了扬下颌,“章睿。” “温青唯。” “周雅雯。” 温青唯朝两人道了声谢,走上前去拉自己的快递箱,还挺沉的,章睿在门口又顺手帮她推了把。 看见快递单上的发货地,章睿随口跟她搭话,“你是四川人?” 温青唯点头,“嗯,成都。” “难怪。” 温青唯还以为他要说他也是四川人,或者有朋友在四川,结果就听他冒出来句,“成都向来出美女。” “靠,锤子你土不土?” 宋承泽都听不下去了,抬脚在背后冲他给了一脚,章睿混不吝地笑,并不放在心上。 几个人这头还没正经说上两句话,就听见楼下宿管阿姨喊话,让挪车,不让挡住宿舍门口,宋承泽不好耽误,临走跟柯洁说:“我还是去校门口等你吧,美女们,待会儿和柯柯一起来啊。” “不让我土,你自己不也土得掉渣!”章睿记挂着回刺他。 两个人一路互怼下了楼,话音和年龄成正比,柯洁在后头瞧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看见温青唯和周雅雯,耸耸肩,“我现在想收回那句话,这俩货是真拿不出手。” 温青唯和周雅雯只看热闹地笑。 下午出去吃饭,周雅雯没在,临时接了个电话,说要去亲戚家里,就只剩下温青唯。 本来以为只是四个人简单吃个饭,谁知道直等车停到灯光恢煌的酒店门前,温青唯已经略觉不对劲,再一路跟着三人进包厢,她才在里头看见足够开趴的热闹。 推开门简直堪称社恐的地狱。 那些都是宋承泽和章睿圈子里的人,温青唯也不清楚柯洁口中的“家里有矿”,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刨根究底没意思,总归认一圈儿人,真正能记住的也没几个。 酒过三巡,她找机会出了门,到外头去透口气,絮雪下了整天,还是不见停。 远处街面上车灯流淌闪烁,热气融化了落雪,路面上湿漉漉的,被路灯照上去有些粼粼光点,温青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让冷风给滚烫的脸颊降降温,细碎的雪沫被卷到脸上,像风落下冰凉的吻。 楼下大门边的花坛大理石台上,不知被谁堆起半个雪人,酒店工作人员倒还没有摧毁它。 屋里太燥,温青唯待不住,干脆乘了电梯下去。 酒精在身体里燃烧,这时候并不觉得那么冷,到花坛边上,温青唯瞧那残缺的雪人两眼,从旁边的雪堆上捧过来雪,一点点修补成完整的模样,最后还缺点什么,又解下自己的格子围巾,绕了上去。 有模有样。 只是解围巾时,头发勾到脖子上的项链,估计是扯断了。 温青唯抬手去领口摸,没摸着,又弯腰低头去雪地里寻,这边灯光有些暗,半会儿没看见,正好酒店门前开来辆车,停车时,车灯照向她一晃,铂金的锁骨链在满眼白茫茫中,光华一闪。 温青唯的视线也被晃了下,微熹了下眼,车灯灭后,车上走下来个男人,黑色大衣,个子很高。 她定住看了两眼,捡起项链装进口袋,在口袋里摸到盒不属于自己的烟,才想起,身上披着的宽大羽绒服,是刚才出门前,章睿追过来盖到她肩上的,又嘱咐让她别单独走远,他很快就出来陪她。 那话说得,好像是她男朋友。 还真是自来熟的不行。 温青唯无话可说的勾唇笑笑,对年轻男生的“幽默”见怪不怪。 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却半天没再能摸出个打火机,余光中远处那个黑衣的男人正在朝她过来,经过跟前,温青唯坐在花坛边,酒意惺忪地朝对方唤了声: “您好,方便借个火吗?” 男人脚下步子停顿,侧目冲她看过来。 他略微低着头,黑色大衣的领口和蓄起略长的头发,堪堪遮挡住半张脸,透过漫天飘扬的风雪,温青唯只看见男人沉寂的眼,光线黯淡,让人联想到将要熄灭的星。 见她坐在花坛边向前微倾身,似乎确定她是在跟他讲话后,男人从口袋掏出只银质的小方盒,递过来。 伸到温青唯眼前的手指,指骨修长。 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触到对方,森冷透骨的寒气便顺着指尖朝她蔓延而来,温青唯抬眼不由得掺上几分冒昧的探究,视线刚对上他,“谢谢”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收回手,转身朝酒店里走。 温青唯拿着打火机怔了怔,打消了追上去还的念头。 冷风夹杂着碎雪吹进脖子里,星星点点的湿凉,教温青唯总算后知后觉感到点冷意,回过神,她拿着打火机转了会儿,百无聊赖,低头抬手挡风点烟,刚点着,章睿就从酒店大门里找了出来,扬声唤她。 温青唯闻声侧目,烟雾冷不防就顺风飘进鼻腔里,呛得她险些流眼泪。 “怎么还到大门口迎宾来了,不冷啊?”章睿正好瞧见她窘状,笑得开怀,到跟前来伸手扶她小臂,揶她,“你还抽烟呢,会抽吗?走吧,柯洁在上头到处找你呢。” 男生说着从她手指间拿走了烟,将那截印着她嫣红唇印的烟头,顺势叼在了自己嘴边。 温青唯余光瞥见,眉头微拧,边走边从章睿身边隔开两步,从他手里抽回了小臂,双手放进口袋里,又摸到那个冰凉的小盒子,她指腹碰上去,无端又想起刚才碰到那个人的冰凉触感。 两人乘电梯上楼,穿过走廊拐角,却正好又见到刚才门口的男人,此时站在包厢门口在同宋承泽讲话。 男人的视线从过来的两人脸上一扫而过,温青唯掌心捏着打火机,听见章睿熟络跟他打招呼:“深哥。” 他们是同个圈子里的人。 北京城可真小。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返校报到过后,悠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尽头的作业,和凌晨还亮着的宿舍台灯。 那天灯红酒绿的热闹之后,温青唯没有再跟柯洁出去聚餐过,后来课业忙起来,宋承泽也鲜少再能约出去柯洁,于是每天晚上,温青唯都能听到床头那侧,柯洁悄悄地在被窝里煲电话粥。 两个人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温青唯高中的时候也学人家早恋过。 算早恋,虽然互相没表白,可那男生根本不和她同条线路回家,但每天下学都等她、绕路送她,两个人用同副耳机听歌,人家打篮球,她也拿瓶水在旁边给人家加油,怎么不算早恋呢? 只是两个人,从没有像柯洁和宋承泽这样,有那么多的话可说。 前两年刚上大学,大一新生入校,她也凑过热闹,受个学长的邀请参加社团,但不到半年,察觉学长似乎对她关心过度,没必要的话说太多,只觉得烦,索性又退出了社团,自此再也没参加过任何活动。 柯洁那时候说她,心冷得宛如遁入空门、红尘尽断的师太。 但温青唯自认还没到那境界。 她是个俗人,很俗很俗的人。 凌晨2点钟,天气渐渐回暖后,窗外枝叶间隐约已能听到些虫鸣,柯洁终于挂断电话,从被窝里露出脑袋一瞧,温青唯的床下书桌还亮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探身出去看,她果然还坐在书桌前。 “唯唯,你还不睡啊?” “我也还没睡呢……”昏暗中,对面床的周雅雯先幽幽冒出来句,紧接着,关笑笑也附议,“我也。” 温青唯从椅子里转过身,仰头轻声说:“是不是我电脑的光太刺眼,抱歉啊,再有一点点就弄完了。” “不是,”关笑笑说:“明儿周末,你随便造,我是好不容易得了空尽情刷手机,刚在搜哪里值得去打卡吃点东西呢,好像三里屯儿新开了家日料,诶,你们谁明天有空,一起啊?” 柯洁:“抱歉啊笑笑宝贝,我明天有约会。” 周雅雯:“我要去外头听个公开课,完事说不定能去找你。” 温青唯:“我明天有个试镜。” “嗯?”三个人同时起了兴趣,柯洁率先发问:“终于打算去试镜啦,什么戏啊,靠不靠谱?” 温青唯指尖敲着键盘,说:“谁知道呢,能不能成还得看天意。” 关笑笑大概从她的话里,没听出太多势在必得的信心,立马化身充气小能手,鼓励她说一定能成。 温青唯听着笑笑,借着昏暗的光线,冲趴在床边像只小猫咪的笑笑宝贝,握拳作必胜状,“我会加油哒!” …… 晚上越聊越精神,四个人插科打诨到3点,总算偃旗息鼓。 早上,周雅雯平时上课定的闹钟忘了关,7点吵起来时,整个宿舍的怨气简直差点儿爆棚,手忙脚乱地关掉继续睡,直到10点钟,门外脚步声从嘈杂渐归于平静,真该起了。 重回课堂一个多月,温青唯眼下堆积的青色,就没有消下去过,遮瑕铺了两层,才盖得差不多。 大三的学生,褪去了大一新生的青葱,刚刚度过美妙灿然的大二,离长跑即将告一段落而或光明激动、或佛系躺平的大四却又还差一截,不上不下,光剩下鸡血都拯救不了的焦虑。 表演系的学生,倒也不是个个都想当演员。 比如柯洁,在她眼里,演员这份工作,挨骂那部分就要比光鲜亮丽那部分,刺眼的多,没出名的时候挨剧组工作人员的骂,出名了挨网友的骂,不值当。 但班里想当演员的,现在基本都已经积极地在抽空去跑剧组试镜,有些人脉的,兴许已经签了经纪公司,还有少数年少成名的,他们的焦虑,和温青唯早都不在一个层面。 温青唯比较特殊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完全没有目标的焦虑。 她目前还没有考研的打算,似乎按父母说的毕业回成都也可,按老师建议的,考话剧院也可,虽然也并不一定能考得上就是了,总之毫无方向,很迷茫。 但眼下既然有试镜的机会摆在面前,再咸鱼躺在宿舍也说不过去,总还是要上心的。 临走之前,温青唯按照国际惯例,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收拾东西时,柯洁正对着镜子化妆,突然幽幽跟她说:“有个不好的消息,刚方方上楼来溜达一圈儿,看见你桌上的打火机,说是危险品,给收走了,话说你又不抽烟,哪里来的打——” “啊?” 温青唯本来在拿手机约车,心不在焉,听见打火机并没立刻想起来,余光瞥见刚从包里翻找东西时,倒出的满桌凌乱,才总算回过神,手指迅速在约车界面又点了取消。 “那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 柯洁还没问完话,人已经消失在门口,教人挑眉狐疑,一个打火机而已,收走就收走呗? 温青唯显然今儿印堂发黑,出师不利,才过了不到10分钟,柯洁的妆还没画完,她就又打道回府了。 “东西拿回来了?” 温青唯满脸佛系地摊了摊手,结果不言而喻,边收拾东西,边跟柯洁说了这短暂10分钟的经过。 方方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因为其酷似包租婆的行事作风,而被学生们私下冠以了亲切的称呼,刚才跑下楼去找人之前,温青唯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会来事儿些,在便利店买了点水果。 然而提拎着水果去敲门,听见里头传来声“进”,推门进去,就看到方姨正坐在桌边嗑瓜子跟小孙子打视频,没功夫理她来干嘛,她提着东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败而归,顺便,还把贡品给缴纳了上去。 “得,你这可是肉包子打狗啊!”柯洁听完笑得眼线都差点儿画歪。 温青唯觑她一眼,“柯女士,请你注意言辞,怎么还能骂人呢?” 中午12点钟的寝室,已经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柯洁乐得花枝乱颤,嘲笑她成事不足还容易恼羞成怒,又记挂着悄咪咪地问,她那个不同寻常的打火机,到底是哪个不知名男人的? 温青唯说起来很寻常,“吃饭那天在包厢门口,和你男朋友说话那——” “谁?”柯洁好像不小心受到了惊吓,扭个头,这下眼线真画歪了,“你跟那位认识啊?” 但凡把话听完…… “不认识,打火机是我在酒店门前碰巧问人家借来的,”温青唯把手机塞进包里,无奈之余又忽然好奇,“你跟宋承泽不是认识人家吗?怎么一惊一乍成这样?” 柯洁没了吃瓜的兴致,嗐了声,“我哪里够格儿去认识那种大佬啊。” 她对镜用棉签擦歪掉的眼线,嘀咕说:“听老宋说那是锤子他哥的发小,家里背景挺厚的,但人不走家里安排的路,刚成年就自己去了国外,玩儿摄影玩成了业界大牛,前两年他家老爷子生病才回来,要不说牛逼的人到哪儿都牛逼呢?老宋也就跟着锤子混那圈里玩儿了两年,跟人家比起来,顶多算个暴发户。” 温青唯听完纠正她,“小柯同学,请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别教资本阶级主义冲昏了你的头脑。” 柯洁从镜子里望着她笑,“狗屁资本主义,我只信颜值主义,诶,你也看见那位的正脸了,是不是绝?可你再看看锤子那二百五的样,还没我们家老宋养眼呢,可见贵和有钱,还真不是一回事。” “刚那话我应该录下来,回头给你们家老宋,他肯定愿意珍藏回放。” 柯洁乐着又说:“那打火机没了就没了吧,人家大概都不记得这回事了,不会再问你要的,但是锤子嘛……那货对你有点儿意思,这几次出去都跟我追着问你忙什么呢。” 扯到这儿,温青唯就提上了包,“忙着好好学习呗,我3点半的试镜,就不等你了,约会愉快。” 打火机索性已经没了,那还能怎么办? 谁成想人到楼底下,经过方姨窗口,却听里头叫了声“小温”。 温青唯回过头去,就见方姨从窗口递出来那个银质小方盒,目光如炬看着她,“拿回去吧,下不为例啊。” 她接过来弯唇笑笑,“知道啦,谢谢方姨,最近换季容易嗓子发干,您回头记得煮点冰糖雪梨喝。” “小丫头片子,就数你嘴甜。”方姨睨她一眼。 / 试镜的地址在郊外一个私人工作室。 温青唯之前没去过,昨晚搜了地铁和公交线路,没一个能到,她怕麻烦也怕折腾,干脆就在校门口打了网约车,路上赶上堵车,2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车最后停在一栋两层的工业风格建筑前。 温青唯抬头看了看二层的巨大落地窗,给选角助理打了电话,但对方应该正在忙,听说她是来试镜的,话音简短给了门禁密码,让她直接进来上二楼,就按了挂断。 温青唯按照对方说的,顺利进去,工作室的陈设空旷,很像艺术馆的调性,人在里头,不自觉就将声音压得很低,工作人员各自忙碌,她在二楼楼梯口刚好碰到个人经过,迎面就问她: “试镜?” “资料。” 她没得到讲话的机会,依言递上简历,对方接过,抬手一指,就让先去那边准备,等叫名字。 温青唯也听从指挥,去到等候的地方,看见另外几名来试镜的女生,其中还有个她的同学,但人家没功夫看见她,正和别人凑着看里面那扇落地窗,藏不住地火热低语。 “那是来试镜的男演员吗,这么帅,圈里怎么没听说过呀?” “看着也不像还在校的学生,我来的时候他就在,总不能是这地方的保安吧?” “开什么玩笑,你家保安会带百达的订制款?” “真的假的!” “真假也别想,那看着就是普通人得不到的男人……” 下午的日光透过落地窗,将室内烘得略微干燥,蚊蝇般细碎的讲话声,像是突兀地在空中洒进去把看不见的沙尘,摩挲着温青唯的耳膜。 受好奇心驱使,她沿着几人的视线所至,也往里看了眼。 就在那面落地窗下的单人沙发里,看见个出奇眼熟的侧影,今天没有沉厚的黑色大衣,而是件轻浅宽松的丝麻衬衫,将人显得单薄随性了许多,也没有漫天风雪遮挡,男人的侧影被日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无端照出了几分暖意。 明明只见过两眼,温青唯也讶异自己脑海里,竟还有那么清晰的印象。 男人靠坐在沙发里,姿态带着些慵然的散漫,膝上放置着笔记本电脑,略低头缓慢浏览文件,搭在键盘上的手,袖口卷起半截,完整露出骨骼感分明的五指和手腕。 大抵是因为那几个女生的话,温青唯的目光在他的腕表上停留片刻,不由在心底轻笑了声,她确实是不识货,那天这只手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结果她只注意到了—— 对方的手好冰。 “温青唯!” 身后突然有人脆声叫她的名字,嗓音无遮无拦,霎时压平了周遭一切窃窃低语。 沙发里的男人大抵受了打搅,闻声转过脸,正与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温青唯,四目相撞。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温青唯。” 门口又重复唤了声。 温青唯颔首转过身,见是刚才楼梯口遇到的工作人员,忙应声走了过去。 对方只简短说了声让她跟着来,转身就走,温青唯也没多问,跟着过去,但还没等完全出门,就听身后有人低声议论了句:“她不是后来的吗,怎么先轮到她了?” 毫无疑问,有些“运气”,会招人讨厌。 温青唯也不知道这边试镜的顺序究竟怎么排的,她没什么可说,跟着工作人员出去,在走廊的分岔口,却见对方并没往试镜的那边走,而是带着她往反方向去,才察觉出些古怪。 两人最后止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工作人员站在门前先轻敲了敲,然后推开门,对着里面毕恭毕敬地说了句:“章先生,温小姐到了。” 温青唯听着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她认识姓“张”或者“章”的人本来就不多,还得在这地方被人称句“先生”,虽然心里已经有预测人选,但走进去,真看见章睿大咧咧坐在屋里,温青唯的眉尖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下。 那天吃过饭后,温青唯回绝过几次柯洁的外出聚餐邀约,有课业繁重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察觉到章睿对她过分殷勤的缘故,她是个开窍的俗人,男女之间的殷勤超出了界限,她能体察得到。 可她既不喜欢,也并不享受。 工作人员关上门后,屋里就只剩下两人,空旷的空间被下午4点多的夕阳填满,墙壁上挂着几幅摄影作品,中间摆放了几张沙发,章睿就坐在中间,熟稔又混不吝地朝她笑。 “站在门口做什么,过来坐,”章睿起身招呼她,“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听柯洁说你最近忙得很?” 看他还准备过来拉,温青唯还是自己走过去,“是挺忙,大考小测轮番上阵,做不完,周末还要到郊外跑试镜,哪儿比得上你们悠闲。” 她语调平常,“你在这里做什么?” 章睿去茶水台给她倒水,不以为意地说:“还能做什么,过来看看你呗!” 温青唯牵强而又不失礼貌地扯了扯嘴角,试镜地址她连柯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千万别跟我说这试镜都是你教人安排的,我不爱看霸总小说,你别唬我。” 章睿靠着茶水台等咖啡,笑了,“谁吓唬你?”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话讲得随意,“前段时间听说我哥投了这个戏,我记得你是学表演的,就教人顺手联系了你,教你跑这一趟,我要是不来为你保驾护航,那说得过去吗?” 这话里的信息量,跟四周墙上悬挂的摄影作品一样,足够教温青唯一目了然。 她当下简直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看章睿端着咖啡过来,温青唯索性踱步离开了沙发,半开玩笑地耿直回他,“别,你要是早这样告诉我,我就不来了,都说无功不受禄,你的保驾护航,我可受不起。” “你跟我客气什么?”看她像是要走,章睿追过来拉住她小臂,把咖啡递给她,“你这人也忒见外了,是朋友就坐这歇会儿,待会儿试镜结束带你去吃饭,我订了餐厅。” 温青唯不想把局面搞僵,却也不想接那杯子,正想托辞拒绝,忽然就听见身后的门锁发出咔嚓一声。 来人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温青唯沿声回头,目光还没完全落到来人身上看清,就先听见耳边飘过章睿不掩意外的声音,像个胡作非为捣乱的熊孩子被突然出现的家长抓包,略显窘迫和仓惶。 “深哥,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进门倒毫不意外章睿在这里,脚步没停,也对屋里拉拉扯扯的两个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墙上的书架旁,边从中取出份文件夹,边淡声反问章睿,“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从温青唯脸上扫过,看向章睿。 身量高的人,无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我……我这不是陪朋友来试镜嘛,倒没想到您这尊大佛今儿也在庙里啊……”章睿牵唇装模作样轻咳了声,不想在温青唯跟前被训丢脸,这就不留她了,跟她说:“我跟我哥说两句话,你先去外头等我。” 温青唯闭眼沉了口气,这境况不知该说什么好。 颔首低头,她从章睿手里抽回自己的小臂,转身大步往出走,顺手带上门时,听见男人仍是那副平直的调子,站在章睿跟前问:“你哥投资项目,就为了让你到我这里,拿着对人献殷勤?” “哎呦,深哥我错了,”没了人旁观,章睿秒跪,“哥,我真错了,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 给两人关上门,温青唯穿过走廊,找到刚才那名工作人员,将自己的简历拿了回来。 对方起初不敢自作主张,还打算去问章睿的意思,温青唯没让人去,说:“他和工作室的老板有事正在谈,暂时不想被打扰,你给我就好,有事我后面会直接跟他说。” 打工人也犯不上多事,闻言没再想,说让她稍等,就去桌子上一堆简历里翻出她的那份,给了她。 温青唯微笑道声谢,拿着简历转过身,抬眼间无意一扫,眼前忽然有道金芒闪过,窗外将落的日光正从墙壁一线照射进来,落到她眼前墙壁的金属Logo上,她目光忽然停了一停。 工作室的老板,她刚才从屋里出来时听到了那个人说,这是他的地方。 莫名腾起的心念,没来由的探究。 温青唯望着眼前的墙面Logo,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工商注册页面,输入工作室全称,就看到页面显示的注册法人那一栏,写着: 陈颂深。 温青唯在心里下意识将这三个字默默念了遍。 这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不打算再试镜,还是趁天黑之前尽快回学校要紧,她在约车界面发出需求,郊区不那么好打车,估计等候时间会比较长,她按灭屏幕,往刚才的休息室走去。 试镜时间延误不少,说是3点半,实际现在快4点半才陆续开始。 休息室里的人比刚才多,温青唯提着包站在门口停了下,才在靠角落的位置看到个空位,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察觉屋里几道瞬间投来的目光,似乎并不太友好地在打量着她。 这种不友好,她起初归因于刚才的先来后到问题,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提步往角落去。 温青唯正走到中间时,旁边吧台边原本侧身的女生突然站起来,瞅准时机要从她前面过,温青唯及时止了步子,但对方手中喝到还剩大半的浓黑热咖啡,还是不偏不倚全泼在了她身上。 “你做什么?”温青唯抬头。 “还能做什么,泼你呀,你看不出来?”那女生倒是不遮不掩,“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走后门都暗搓搓的人,你看上哪个角色,就让金主给你,还拉我们来干什么,当炮灰衬托你吗,恶不恶心啊你?” 话说得过于不客气,存心如此,温青唯脸色冷下来。 她听说过眼前这个女生,是另所学校表演系的学生,童星出身,心气儿比一般学生高,但长大后的发展并不太好,基本泯然众人,以至于现在临近毕业也还没有签上公司,没有资源,当然格外讨厌“资源咖”。 温青唯顶着满身的咖啡污渍,举目四顾,看见周围人的眼神,懒得辩解,索性认下。 “那我祝你试镜成功,到戏里继续给我作陪衬,希望我入戏扇你耳光的时候,你还能保持这样的笑脸。” 对方最听不得这话,气得当场吹鼻子瞪眼,“你以为谁稀罕这破戏啊!” 温青唯没理会,说完转身往出走,听见那女生在背后气急的动静,应该是收拾着东西就要甩手走,周围当然不会有人去拦,少个试镜的人,对其他人而言正好少个竞争者。 昂首挺胸出了休息室,温青唯穿过走廊,独自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低头看了看满身狼藉。 她今天穿的是件米白的针织外套,格外吸水且不耐脏,黑褐色的咖啡现在早都洇开了整个小臂和半边衣襟,衣服不能要了,看着还教人生气,她索性脱下来,连带弄脏的简历,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今儿大概真是印堂发黑,一个两个的,都接连来给人添堵。 心里不痛快,动作当然也温柔不起来,扔出去的衣服砸在垃圾桶里,咚地一声闷响,连带着垃圾桶都晃荡了几下,谁成想余气未消地转过身,她一抬眼,视线里却陡然撞进个男人身影。 温青唯脚步霎时顿住。 陈颂深正站在几步之外。 他显然正好经过这里,但大概没料到会撞见她这幅狼狈模样,目光在温青唯面上稍停,不久前刚见过,不至于认不出,随即又扫过她只挂着背心细带的纤细肩颈,眉头似乎就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发生什么事?” 男人的嗓音沉厚,听不出起伏,温青唯站在那里微怔,对于他此刻目光所见,忽然像个泄气的皮球,明明室内十分温暖,她却不知不觉地从小臂冒出点不自在的小颗粒。 “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她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等车,待会儿会把垃圾一并带出去。” 陈颂深闻言目光稍偏,看见垃圾桶里衣袖处隐约露出的颜色,想起刚才休息室短暂的争执声,和地上残留的咖啡污渍,大抵了然,但听她口中的“不小心”,并没有多说。 只看见她背后的玻璃窗外正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枝,他随手将小臂上的外套,搭在了近处的沙发上。 “拿去穿。” 他没打算久留,说完提步转身,只像是雨天随手递给不相干的人一把伞。 温青唯看着那件外套,没反应过来说“谢谢”,倒是见他从眼前经过,突然开口唤了声,“陈先生。” 陈颂深又停下来,侧目看向她。 温青唯向他走过来两步,从包里掏出那个冷调的银质小方盒,递到他面前,“您的打火机,还给您,还有这件衣服,是您留个联系方式,还是回头我洗好,直接送到这里来?” 年轻的女孩子有双纤长白皙的手,视线蔓延而上,便是裸露的手臂和细腻肩颈,映衬在窗外弥漫的橘色日暮下,有种细骨伶仃的美感。 但陈颂深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只小方盒的“渊源”,目光落在她手上,没伸手去接。 片刻沉默,隔着的走廊那头,忽然传来章睿的声音,问工作人员看没看见温青唯在哪里? 工作人员说她已经拿回简历走了。 间隔了半分钟不到,温青唯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她手机静音,并没接,听着将近的脚步声,忙稍许往角落视线不及处挪了挪,靠墙站。 很快,章睿出现在走廊那头,还在继续拨电话,看见陈颂深站在那里,并没多想,笑着招呼,“深哥,你还没忙完啊,我今儿就先走了,那个……这事儿就别让我哥知道了哈,回头得空请你喝酒。” 陈颂深没应声,察觉角落里有双眼睛在望着他,一错不错,似乎在请他不要出声。 联想到刚才推门而入时,看到章睿正抓在她小臂上的手,陈颂深心头忽而生出种颇为幼稚的荒谬感。 她竟然视他做同谋。 陈颂深唇角勾出些儿戏的弧度,却也当真没多管闲事,看着章睿风风火火地从眼前大步下楼,出大门时玻璃门拉开,灌进来一阵风声呼啸,才淡声回了句:“不用还了。” 是说打火机,也像是在说衣服。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快下午5点钟,初春时节,天色仍旧暗得比较早。 北京这季节的风还很大,温青唯出门没走两步,头发就被吹得乱糟糟,她扔了手里鼓囊囊的垃圾袋,到路边花坛放下包,从里头找出根发圈,暂时随便扎了个丸子。 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了好几个陌生的未接来电,大概都是章睿,另外几条新来的微信,是柯洁发的。 ——今天试镜怎么样啊? ——你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被人拐走了吧? ——这条要是超过1小时没回,我可能会报警的哦【认真脸】 温青唯瞧着笑笑,冷风里不愿意打字,裹紧身上的外套给她回语音说了章睿那回事,又说:“还得会儿回来,说不定今天打不到车,我就要露宿街头了……不对,这都不能算街,得算野外。” 柯洁那性子,一听就要炸,“靠!锤子他有病吧!你等着,看我不骂他!” 柯洁:“那你现在先赶紧发个地址,我让老宋去接你。” 温青唯气定神闲,让她消消气,“没事,你别出手,章睿走时找我了,是我没让他看见。” 柯洁:“能不担心吗,想想,孤身女子、荒郊野外……简直分分钟走进《今日说法》!” 柯洁:“不行,我还是让老宋赶紧去接你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他给锤子造的孽积德了。” 周遭暮色渐沉,远近树影幢幢。 那话说的,让温青唯本来淡然的心态,突然也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返回看了眼仿佛身处冷宫的约车界面,她心里正打鼓,一转脸,眼睛突然被道拐入路口的亮光晃了下。 温青唯抬手稍微挡了挡,从指缝里看见辆城市越野正碾过路面,朝她越来越近。 男人的外套,在她身上尤其宽大,郊区旷野上的风呼啸辗转,不费力的将她灌满,陈颂深靠坐在驾驶座,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她缩在花坛边,远远望着,恍然像只蜗牛蜷在重重的壳里。 车轮轨迹趋近,经过她面前时,他到底踩下了刹车,车窗随之缓缓降下来。 “等车?” “等不到……”温青唯无奈,站在路边稍侧头对上他的眼睛,停了一停,再开口,语调显得比刚才的道谢更诚恳,“陈先生,请问您是回市里吗,能不能麻烦您捎我一程,到市区就行。” 话问得似乎多余,陈颂深看她一眼,惜字如金,“上车。” 温青唯坐上车,他问了她“哪个学校”,她报了学校名字,他就不再开口。 这人显然享受安静,哪怕车里两个人不说话,陈颂深也没有打开车载音响或者电台,去试图分散彼此陌生的注意力,他习惯单手开车,姿态闲适,并不觉得这份安静会令人不自在。 温青唯无声地用余光看过去两眼,男人的侧脸轮廓优越,半长的头发带点自然微曲,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鼻尖左侧有颗很浅的小痣,眉眼间透着股极致的冷淡,确实很符合“得不到的男人”这注解。 她坐车就犯困,懒得去多余搭话,发消息给柯洁报了平安就收起手机,靠进宽大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回学校的路程至少1个半小时,晃悠的车里容易催眠,后来真的临近睡着时,忽然听见有电话响起,温青唯没来得及清醒过来查看自己的手机,先听见驾驶座传来了陈颂深的讲话声。 对面该是和他关系很好的人,男人话音里偶尔带着笑意。 “嗯,我今天在郊外……大概8点多……不去。” “你办的什么事,章睿回头又要把告密的账算在我头上,你是他监护人,我又不是。” “对方退出了试镜,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问他……” 听见对话里“郊外”“试镜”“退出”“告密”等字眼,温青唯总算从含糊的梦里清醒过来,察觉出电话对面的人,应该是章睿传闻中的亲哥,正在跟陈颂深谈起今天下午的事。 可陈颂深说自己不知道,温青唯转过脸,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陈颂深始终察觉,但并没理会。 直到这通简短的电话挂断,车已经开进市区,窗外霓虹持续闪烁,陈颂深放下手机,前方空旷的十字路口正亮起显目红灯,他停下来,松散靠着座椅,忽然问了句:“怎么要躲着章睿?” 温青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略想了想,认真回说:“他做事太幼稚,像个不懂事的熊孩子,我不喜欢。” 开出将近1小时的路程,陈颂深这才头回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像是轻笑了声,似是而非。 不过看他并不好奇她跟章睿究竟怎么回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后话,温青唯也不想让自己像个好奇大王,废话一大堆地凑上去,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重新严密地窝进了座椅里。 又过了40分钟,车停稳在学校门口。 “陈先生,今天麻烦您了,”温青唯在座椅上坐正缓了缓神儿,临走前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衣服既然您不想让人送,那还是麻烦您带回去清洗下吧,我没喷香水,也没有沾上粉底,还能要。” 她下车,把外套放在了座椅上。 春夜里风寒,陈颂深却也随她。 等人下车后,他驱车到前方调头,再次经过校门前时,无意侧目看了眼,温青唯仍旧没有走出视线,褪去那层厚重的壳,她纤细高挑的身影被头顶灯光照得,又变成缕风中飘然的柳絮。 看她走过拐角,陈颂深收回视线,驱车前往章程攒场子的私人会所。 夜晚8点钟的北京,霓虹初升,城市的喧嚣被川流不息的车轮碾碎,又被人潮高高扬起,虽然已经晚了半小时,但只是项目启动前的例行酒局,无非章程这人爱热闹,回回都要凑那一场。 美其名曰:攒人气、聚风水。 陈颂深推辞得时候十有七八,也总有去的时候,只今天路上接连遇到不间断的红灯,等得人心生烦躁,要不是章程又打电话来问,他估计半路上直接就调头回家了。 耽误些时间,陈颂深到时,饭局已经酒过三巡,厅里有个嗓音很好的女艺人正在当众献艺助兴,唱的不是流行歌曲,是昆曲,调子优柔袅绕、低回婉转,教酒桌上难得静下来那么会儿。 屋里余音绕梁中,见到陈颂深进来,桌对面有人扬了扬手,要起来打招呼。 陈颂深下颌微扬,看了眼正在献艺的女人背影,比手示意免了,脚步没停,径直绕了大半桌,朝章程旁边的空位走了过去。 结果余光里突然出现个人,人家还是受了惊吓,嗓音顿时磕出个细小的坎儿,人倒还大方,接着唱,眼波流转间,朝这边递来道盈盈秋波,陈颂深低头落座,没收到,人也不浪费,眉眼婉婉一转,顺势就递进了章程的眼里。 章程接得心照不宣,勾唇笑笑,侧过脸低声问陈颂深,“从郊区回来要这么久,做什么去了?” “忙。”陈颂深语调平平。 “是挺忙,忙得老爷子找你都寻路无门,”章程见怪不怪地揶揄,只把声音又压低了许多,说:“有个事儿啊,今儿老爷子给我打电话了,想要你抽空回去一趟。” “什么事?” “没说什么事,”章程顺手递给他金属的烟盒,“但我听说最近琳琳要回来,估计就是想一家人吃个年夜饭庆祝团聚一下。” “年夜饭?”陈颂深垂眸正拿毛巾擦手,没去接,瞧他一眼,“你家的年夜饭放到现在,还没馊?” 章程冷不防教噎得无语,自己抽出来根,把金属烟盒又扔回到桌面上,“你别跟我挑刺啊,总之话我已经不辱使命地带到了,年夜饭你看着办,还有,琳琳要回来的事,她教人保密,说要给你惊喜,刚才的话,你选择性地当没听见一部分就行。” 真熟练的选择性,陈颂深极轻地哼笑,也还是嗯了声。 听出来了,合着那接连几个电话要他非来不可,为的就是当面说闵振鸿那一桩事,确实是不辱使命。 这头说着话,人家那头唱完了,章程耳朵倒不耽误,带头捧场鼓掌,搁旧时候名伶登台就差一束花。 “陈老板稀客啊!”满桌人都捧场跟着鼓掌时,对面的冯烨朗声笑说:“这都有多久没见你露面了,要不是章总这回说话,我们还以为您又去国外隐居了呢。” 谁知道章程一听就骂:“你TM可别提这个,回头他真又去了!” 满桌玩笑间,献艺的女艺人收了范儿,摇曳生姿地走到桌边,话说得爽利,“既然冯总叫了陈老板,那我也跟着这样叫好了,陈老板,头回见面,您听我半场戏也是缘分,我这三杯敬您,您就当赏个脸?” 说完抬手先给自己倒了杯酒,笑吟吟举着就等陈颂深。 迟到罚酒不稀奇,这群人偏推个女人来出头,自己躲在旁边看热闹,陈颂深抬眼望见这阵势,没应:“开车戒酒,这酒免了吧,坐。” “诶,开车有司机,再不行还有代驾呢,是不是,陈老板?”冯烨上劲儿。 “这人有洁癖,他的车,谁都不能碰,”这回陈颂深还没言语,章程先笑了声,“行了林小姐,坐吧,酒不是非喝不可,但你今儿这戏,唱得是真好,来,这杯我敬你。” 这话说得,教人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还没等坐下去,又站起来接他这腔,圆融抹了过去。 桌上推杯换盏,室内东南角落方向突兀响起阵手机铃声时,正是9点钟过几分,满桌子的人,大概手机都关了静音,听见声音不约而同地朝衣架方向看去,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服务员走近听着找了找,抬手指向陈颂深的外套。 陈颂深裤子口袋就装着自己的手机,眉心微动,淡声招呼人说:“拿过来。” 服务员拿着外套到桌边递给他,陈颂深伸手去摸,先从一边口袋摸到个熟悉的冰凉小方盒,以及两张稍微硬质的纸张,他没拿出来看,伸手到外套另一边口袋,掏出了部套着银色手机壳的手机。 旁边的章程眼睛稍斜,正好瞟到亮着的屏幕上,来电备注的“柯洁”的名字。 “呦,稀奇了啊!这谁?” 陈颂深没管他往哪儿想,起身只丢了句:“宋承泽女朋友。” 可惜回得太简短,教章程听着,突然间浑身都不对劲起来,只碍着面前那满桌的人,没方便问出口:宋承泽女朋友这么晚给你打什么电话?撬年轻人墙角的事可不兴干吧…… 离开酒桌,陈颂深走到露台上,关了身后的玻璃门,再拿起手机时,电话却正好自动挂断。 手机屏幕显示到锁屏界面。 年轻女生大抵都是很爱拍照的,照片上是温青唯本人,宿舍女生们之间的随手拍,她扎着松散的丸子头,穿件细带小背心和运动短裤,正曲腿窝在椅子上吃冰激凌,清新的夏日胶片影像。 风格不算突出,但人上镜很突出。 陈颂深看眼屏幕上的时间,9点过10分,他没着急进屋里,稍倾身撑在露台边吹风,拇指寻到手机侧边的静音键,按了下去,手机屏幕此时正好又亮起来,“柯洁”打进来第二通电话。 “喂?” 按下接听,陈颂深耳边传来短暂的停滞,对面的人不知是因为线路延迟,还是对接电话的人是他而感到稍许意外,再开口,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询问和真诚的歉意。 “是陈先生吗?”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经过电流转换后,听上去有点抽离过后的单薄和沙哑。 陈颂深倚着露台栏杆,贴近听筒的耳廓忽然极轻微地动了动,他将手机从耳边稍离远半寸,漫不经心看着远处城市里闪烁的灯光,对着电话那边淡淡递过去了一声“嗯”。 “不好意思,我好像把手机落在了您的外套口袋里,”听筒里的女声,像是失而复得地松口气,又讲礼貌的客气问他:“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方便约个地址吗,我去把手机取回来?” 陈颂深没有多话,只说:“明天等电话,给你送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3月份的夜风还很有点冷。 打电话的时候,温青唯正站在宿舍阳台的角落里,居高瞧宿舍楼底下的情侣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等挂断电话,她浑身被吹得凉透,看眼楼底下那对情侣,忽然有点羡慕人家抱团儿取暖。 转身进寝室,柯洁盘腿窝在椅子上敷面膜追剧,见她递来手机,随口问:“怎么样,找着了吗?” 温青唯嗯了声,“落人家车里了,说明天帮我送过来。” “那就好,”柯洁扭头去接手机,视线冷不防正对上温青唯弯腰凑过来的饱满小蜜桃,忽地坏笑,“这要是不送过来,你手机里那些火辣热照教别的臭男人看见了,我可是要吃醋的!” 温青唯打电话前刚淋完热水澡,身上只套了件宽松T恤,闻言淡定提起领口,顺手把手机吧唧拍在柯洁胸口,“哪儿有你火辣?阅片无数的小柯同学,你的尺度什么时候变这么保守了?” “靠!冰啊!” 刚在阳台被冷风反复锤炼过的科技铁块,径直给了柯洁猛一个透心凉,当场捧心大骂温青唯辣手摧花。 温青唯笑得气定神闲。 说话的时候察觉到嗓子不太舒服,她去向关笑笑借来两包感冒冲剂预防,正捏着鼻子灌的时候,听见柯洁举着手机说:“锤子来问我要你微信了,说他要亲口跟你道歉呢?” “给了吗?” “还没,这不正问你的意思嘛。” “他那是想追唯唯吧?”本来沉浸在二次元男色中不可自拔的关笑笑,却对八卦绯闻异常敏锐而热切,插话进来,“听说来过咱们宿舍,可惜我没见着,人长得怎么样?” “算是有钱有颜吧。”柯洁难得嘴下留情。 关笑笑一听精神抖擞,“有钱有颜的大帅哥,那算什么道歉,不如说是小说男女主的命定羁绊!” “要是丑呢?”柯洁突然好奇。 “那不好意思,”关笑笑邪魅勾唇,学出满嘴湾湾机车腔,“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啦!” 温青唯好不容易憋着笑才把嘴里的药咽下去,爬回到床上,冲柯洁幽幽地说:“还没给就别给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这次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但往后可就别再那么干了。” “家里有矿的男朋友的朋友诶,唯唯,真就没想考虑考虑?”关笑笑热忱得仿佛在考虑发展媒婆副业。 温青唯不假思索,“没。” 柯洁看热闹看得狐疑,“这两年没少见人追你,校内的、校外的,都站操场上排队,估计排出两场篮球赛绰绰有余,偏你一个都没搭理……诶,我挺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或者……女人? 后头这念头教柯洁恍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但没等真正问出来,就听温青唯从高处蹦出两个字—— “男人。” “噗!” 关笑笑听完,嘴里一口夜宵奶茶都差点儿喷出来。 柯洁仰头瞧眼上铺,两手扒拉着面膜眼角往卫生间走,笑得格外矜持,“锤子要是知道,他在你眼里都算不上男人,伤心的眼泪估计能再攒出个太平洋来,狠心的女人呐~” 温青唯转过身看眼花枝乱颤的两人,无声地冲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苍天作证,她讲的都是真心话,可惜人家都当她在满嘴跑火车。 …… 这天晚上感觉头有点晕,温青唯睡得很早。 睡前预感不那么好,第二天清晨醒来,果不其然光荣带病,嗓子哑得像教人塞进去把沙子,伴随着点低烧,她怕越拖越严重,赶早先去医务室挂了瓶水,回宿舍顺手给另外三人带了早餐。 这时候只有柯洁起床了在洗漱,关笑笑和周雅雯都还捂在被子里梦周公。 温青唯把早餐放桌上,等柯洁收拾好,两人一起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形体室和其他同学排练小组作业。 感冒期忽冷忽热不好受,温青唯带着药和保温杯,撑着一股劲儿折腾到中午,感觉越来越头重脚轻的时候,听见柯洁靠着窗边喊了声,要她过去接电话,她才想起来,今儿有人说好要来给她送手机。 走过去晚了点儿,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温青唯正想回拨过去,屏幕上显示收到条信息:温青唯,抽空来趟学校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之后的错觉,温青唯看着屏幕上简短一行方方正正的字,脑海里就浮现出陈颂深脸,耳边自动配上他冷淡的嗓音,带着点似乎独有的低沉的颓靡味道。 她没继续回电话,出门前给对方发了条信息:好。 跟柯洁打了声招呼,温青唯裹着大衣出了门,早春正午的阳光晴朗,但风一如既往地猛,学校里的阔叶树被吹得簌簌作响,落叶掺杂了尚且稚嫩的花苞,零散铺在路面上。 到学校门口,温青唯左右环顾,却没看到昨天那辆车,只在街对面看到辆白色奥迪。 她站定在原地没动,稍等了片刻,看到里面走出来个带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对方跟她对上目光看了眼,似乎不用多余再确认身份,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温小姐你好,我是陈先生的助手郑淼,来给你送手机。”郑淼语调公事公办,递来手机之余,还提着只加大号的保温杯,“陈先生说你感冒了,可以喝点这个清鸡汤,有利于养病。” 陈颂深说给她送来,但没说会自己来送。 温青唯看眼手机和保温杯,眉头细微的动了动,冲对方微笑,“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谢谢陈先生。” 她伸手去把鸡汤接过来,同郑淼告别后,提进了学校里。 / 本来打算仍旧回排练室,但路上接到柯洁电话,说午间休息,教她直接去学校餐厅。 进去还隔着座位几步远,就闻到股浓浓的麻辣烫味道,辛辣得太刺激,温青唯大清早只喝了药,瞬间胃里一阵泛酸,走过去,就看见柯洁止不住馋,凑着麻辣烫尝了口,被辣的满嘴哈气找水喝。 温青唯顺手把鸡汤递了过去,“喏,快拿去压一压。” 柯洁捧着鸡汤灌了两盅,缓过来劲儿,看眼温青唯端来的水煮菜,慷慨地把自己的小炒肉分给她两筷子,“吃点儿肉吧,你正病着,这么清汤寡水的,我要是你妈,远在成都都得心灵感应到你营养不良。” “……” 温青唯:“我替我妈谢谢你。” “诶,”鸡汤都喝掉大半,柯洁才忽然想起来,“这鸡汤哪里来的?” “送手机附赠的。”温青唯的语气,像是超市搞的那种买一送一的优惠促销。 “谁啊?什么见义勇为的好心人,还负责给你附赠一杯爱心鸡汤?”柯洁听着满脸不信,“啧,好人好事到这地步,我心里那八卦小马达可是瞬间狂响,你赶紧从实招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她那阵势,温青唯也不劳她挤牙膏似得拷问,率先躺平。 “鸡汤是200块买来的,送手机的人叫郑淼,男,身高180左右,30岁上下,带眼镜,斯文和气,婚姻状态未知,其他更深层次情况未知,评估结果,无进一步联系的迹象,报告完毕。” 听完这段,柯洁脑门儿上冒过段沉默的句号。 过了片刻,她摇了摇头,咂嘴感叹句:“看样子,你注定是又要错过这个万物生发的春天了,人工智能温青唯,你的心,真是比北大校园里那些绝了育的猫都静如止水。” 两个人正说话,旁边突然传来声笑。 年轻的男声,温青唯抬起头,就看到柯洁背后隔了几步,宋承泽正从入口那边走过来,旁边还跟着说是要跟她道歉,但一直没打通她电话、也没加上微信的章睿。 “你们说什么绝育的猫呢,我今儿有空,要不要帮忙?” 柯洁回头也看见两人,拧眉瞧宋承泽,“你们怎么进来的,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宋承泽朝她笑出嘴大白牙,“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他把手上提的四块儿黑森林蛋糕放桌上,又看温青唯,“大美女,这事儿柯柯没出卖你,我跟锤子是托别的系的学生带进来的,这B从昨儿起就茶饭不思,念叨着要找你道歉,你先吃块儿甜的消消气。” 话说得那叫个夸张,柯洁嫌弃地“咦”了声,藏不住地鄙视那俩人,“锤子,好几天没吃饭呀,来,让我瞧瞧你是不是都饿得人比黄花儿瘦了?” “边儿去!” “啧——怎么说话呢!”宋承泽立刻护妻,抬手从背后给了章睿一拳。 温青唯没忍住笑,看眼章睿,“没那必要,我不是教柯柯跟你说了,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么能成?”章睿脸皮到底还是厚,瞧她至少还肯笑,大步就从桌子对面绕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了,“道歉得讲究个诚意,接受道歉也得有个仪式感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还是敷衍我?” 那股子混不吝,委实很难教人相信,他所谓的仪式感。 温青唯扒拉着盘子里味同嚼蜡的水煮菜,真有点敷衍地打发人,“现在眼见为实,让那事过去吧。” “那不算,你要是真不往心里去,咱俩就先把微信加上。” 听那理直气壮的调子,柯洁都忍不住揶揄他,“有些人的如意算盘打得,我在桌对面都快被震麻了……锤子,话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特长呢?”说着随手喂了宋承泽一口小蛋糕。 章睿瞧对面的黏糊劲儿,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你俩能不能到别桌去恶心人,没眼看!” “兄弟,你这是仇视幸福,可不兴啊……” 这三个人每回见面斗嘴,章睿都处于可怜的男女混合双打模式下,被按在地上来回、反复地摩擦,用他的话说就是“单身狗没人权”。 温青唯在旁边瞧个热闹,看手机快没电了,端着餐盘站起身,“柯柯,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下午排练帮我请个假。” 柯洁猜她是感冒了不舒服,没多问,点头嗯了声,“晚上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 章睿那边倒是热心得不行,立刻跟着温青唯就站起了身,“去哪儿?远不远,要不然我开车送你?” “宿舍。”温青唯气定神闲地回头冲他抿了抿唇,颇有些无奈感,去放完餐盘回来,从桌上提了块儿小蛋糕,说:“喏,成全你的仪式感,那天的事可别再提了。” 她说完提着转身就走,章睿怔住双眼睛,想起来在背后嘀咕句,“那是老宋买的……” 柯洁觑着对面笑了笑,“行了吧,管谁买的,总之你放弃那些非分之想吧,不是我打击你,你真不是人家的菜,再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就凑上去,那可就是性骚扰了。” 章睿望着温青唯曲线漂亮的背影,不服又不甘,“爷最起码也该是盘肉吧!” / 这天过后,温青唯总能在学校看见章睿。 对方伙同宋承泽,隔三差五就来找柯洁,不过温青唯后来被老师推荐去参加了个师姐的毕业话剧,忙起来,柯洁多数时候也只能在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直到五一小长假,话剧初排顺利收尾,晚上寝室夜谈,柯洁隆重提议,假期去郊外野营。 周雅雯和关笑笑正好都没打算回家,躺床上举双手双脚欣然表示同意,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商量去了山上该怎么玩儿,问到温青唯这里时,她正在阳台和爸妈打电话,回头对柯洁比了个OK的手势。 假期当天天气不错,早上七点钟,宋承泽和章睿就开车到了校门口来接。 四个女生分两车坐,周雅雯跟着柯洁上宋承泽的车,温青唯则跟关笑笑坐章睿的车。 温青唯话少,加上坐车就犯困,闭上眼往角落一歪,车上基本就相当于没有了她这人,关笑笑和章睿俩社牛倒是热闹了整路,途中温青唯朦胧醒过来一回,是俩人谈到兴起,关笑笑陡然来了一嗓子京剧。 后来再彻底被关笑笑叫醒,才是已经到了度假目的地。 “人不少啊!” 温青唯缓缓神儿,坐正身子,顺着关笑笑的目光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眼,在停车的空地上还看见另外几辆车的人,在跟章睿打招呼,男女都有,基本都是上次酒店饭局她见过的熟脸。 两人下车去找柯洁,绕过两辆车的遮挡出来,温青唯的视线里,突然出现辆眼熟的越野车。 那辆越野车停在树荫底下,还没熄火,副驾驶坐着个年轻女生,正对着化妆镜快速地补妆和防晒,口中不满意嘟囔着跟陈颂深说:“你来都来了,还回去干嘛,放我自己在荒郊野外两天,你真能放心?” 男人靠着座椅,看起来很好脾气地勾了勾唇,转过脸来看身边的女生,不知要说什么。 视线倏忽相触,温青唯低垂眼睫,收回了目光。 她朝不远处的柯洁走过去,耳边却还能听见车里的动静,陈颂深而后并没再说什么,当真将车熄了火,等女生补妆完毕,两人下车,而后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靠!深哥怎么也来了?” 章睿下车先进里头小超市买了包烟,出来没等点上,抬眼就瞧见树荫底下,正前后脚朝这边来的两人。 大墨镜遮半张脸,那两人步子透着股莫名相似的慵懒劲儿,甚至连下颌扬起的弧度都差不多,个高腿长,仿佛能把日光下几近泛白的水泥地,走成聚光灯汇集的秀场。 听见章睿的话,女生到阴凉处把墨镜推到头顶,完整露出妆容精致的脸蛋,蓬松的半扎卷发,眉峰特意化得高挑,浓密野生眉、饱满分明的裸色唇,眼尾上挑的粗眼线极具张扬。 简直像是只街头小猎豹。 “还能怎么着,被我死活拉过来的呗!”女生说:“该出来多晒晒太阳,不然我真怕他迟早变成吸血鬼。” 这话说得格外熟稔,陈颂深到跟前墨镜也没摘,目光藏在黑色镜片之后,教人看不见,他站在旁边单手插兜,浑身淡漠、不言不语,却也好像有股放任纵容的味道。 热辣小猎豹名叫闵琳琳。 她过来冲着柯洁自我介绍时说的,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口音,笑得爽朗,让温青唯她们都叫她Erin。 柯洁之前并没见过闵琳琳,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头,后来还特地私下问过宋承泽,谁知道宋承泽入圈儿两年,也只知道闵琳琳这几年都在国外读书,是陈颂深那边的人,多余的也说不清。 只是看在场众人一一主动跟闵琳琳打招呼的那份热闹,显然她出国前就是这圈子里的人,比宋承泽跟章睿更熟,还能把陈颂深当司机使,这来头,柯洁姑且大胆猜测是他…… 女朋友? 温青唯想起之前听柯洁说过,陈颂深曾经常年在国外生活,觉得她那份猜测,倒也很有几分道理。 “你是那个演员吧!” 大夏天的正午,烈日照得水泥地都反光,正不自觉跑神时,忽然听见人这样问,温青唯凝神才发现,柯洁和闵琳琳已经自来熟讲完话,对方看着她,双眼被日光照得发亮,仿佛突然间灵光乍现。 温青唯没太听清,目光微顿了下。 闵琳琳很快兴冲冲地补充说:“我看过你的电影,那个……《人间喜事》里的柳霜,是不是?” 说实话,温青唯不是头回听人说这样的话,现在的人夸人漂亮,都喜欢引用某个演员、明星,但问题是,那位著名女演员的代表作《人间喜事》,是人年轻时候拍摄的,迄今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琳子,脸盲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但我还是建议你找个靠谱的医院去看看啊。” 温青唯还没想好言语,章睿已经先无比缺德地笑了起来。 “……看你妹呀!”闵琳琳鲜明热烈的美式辣妹装扮下,诚然有着颗深受过中华国粹洗礼的心,“我们美女之间说话,什么时候有你们丑八怪插嘴的份儿?” “嘶~” 看出来了,章睿果然是处在这圈子食物链底端的怨种,谁他都掰不过。 麻利儿拧眉吸口气,他提着矿泉水去找陈颂深告状,“深哥,瞧瞧,这么嚣张你都不管管她?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她都得爬到你头上去!” “挑拨离间,就数你最在行啊!”闵琳琳忙截口剜他:“锤子你上辈子怕不是属针头儿的?” 周围众人顿时一阵哄然大笑。 近处树影间隐约传来蝉鸣,户外越来越热,温青唯有点头晕胸闷,赶在章睿还要插科打诨前,插话进去解释说:“我挺喜欢你说的那部电影,但我只是个表演系的学生,没机会上大荧幕呢。” “噢……”闵琳琳认错了也不尴尬,反过来安慰她,“不过依你这条件,那也是迟早的事儿!” 温青唯弯唇笑了笑。 看这会儿人都到齐了,宋承泽开始招呼大家出发往山庄里去,这次野营他算是资方,在里头熟络得像在自己家,山庄里最好的露营地、钓鱼、采摘、山地越野……所谓吃喝玩乐,他全都门儿清。 夏天这时节山里风景不错,草木葱郁、溪流潺潺,山风拂面很清凉舒服。 温青唯和周雅雯撑把遮阳伞,慢悠悠走在最后头吊车尾,周雅雯爱拿手机拍照,招呼温青唯四处给她当模特,从前寝室夜谈,她就说自己家里要是有钱够烧,绝对会去学摄影。 温青唯捧着花在绿茵丛中摆pose时出了神,无端就想起,这群人里倒真有人是玩儿摄影的,并且玩儿出了名堂,也不知道在人家专业的眼里,看她们这种滤镜打卡照,是不是和年轻人看中老年大爷大妈们的到此一游差不多感想…… 周雅雯那边拍完照,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温青唯见状收回思绪站起身,一抬眼,正对上前头不远处一道不明的目光。 之所以说不明,是因为陈颂深仍旧带着墨镜,隔着黑色的镜片,他有可能是在看风景,而温青唯像是恰好闯进了他的风景里,她站起来,破坏了他的构图,陈颂深随即就转开了脸。 温青唯垂下眼,重新披上自己的防晒外套,朝周雅雯走了过去。 半路经过颗大树,她顺手从树干上摘下个东西,到跟前冲周雅雯伸手,说:“送你个好东西。” 周雅雯狐疑挑半边眉瞧温青唯,本来是不信草丛里能有什么好东西的,但看在温青唯那张脸的份上,还是摊开手掌去接,掌心紧接着微微痒了下,定睛一看,胳膊肘都差点儿教她给甩出去。 “温青唯!你信不信你要完蛋了!” 温青唯已经气定神闲躲开几步远,边笑边系上了遮阳帽绳。 她小时候暑假常去乡下奶奶家过夏天,那里的娱乐活动可比城里有意思,学人家提着小竹篓去树林里捡蝉蜕,只要装满一篓拿去镇上药房,就能换根冰棍儿钱。 “那真是好东西,你别不信……” 没等话说完,周雅雯已经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两人路上边拍边闹,耽误不少时间,慢吞吞走到野营地时,其他人正聚在一起分配劳动。 男生去搬帐篷、烧烤的物件儿和食材,就让女生们布置场地、采摘水果,这儿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宋承泽过来插话问了句,“前头深潭里养了鱼来着,有没有人去给咱整两条,晚上吃烤鱼?” 钓鱼这活计,无聊得很,往哪儿一坐宛如老僧入定,这群人好似孙猴子出山,当然一下子全都哑了火。 温青唯左右瞧了两眼,天热,她总归犯懒,索性主动请缨,积极得格外懂事“我去吧,但就是不能保证真钓得上来,要是空手而归,晚上我自费给大家加餐。” 说完从周雅雯包里拿了手机往宋承泽那边走,听见他打包票说:“放心,那池子里的鱼被喂得又肥又蠢,天生就是进人肚子的命,更何况还有深哥呢,他是高手……” 温青唯眼睛倏忽眨了一眨。 宋承泽正抬手往她后侧方喊了声,“深哥,青唯也去钓鱼,您给带带她呗。” 顺着宋承泽指的方向扭头,温青唯才看见陈颂深就坐在不远处背阴的树下,墨镜摘下来挂在松散的领口,正低头回手机上的消息,日光透过头顶葱郁的枝叶斑驳印在他身上,像洒下来细碎的金箔。 陈颂深听见声音掀起眼皮朝这边扫了下,目光无波无澜,发话说:“让她过来。” 温青唯脚下还没立刻动,倒是章睿,听说她要去钓鱼,立马过来凑热闹,“诶,哥,那你再带我一个……” “搬东西去,”陈颂深这回头也没抬,嗓音平平,但没半点商量余地,“话太多,鱼都会被你吓跑。” 章睿满脸无言。 “锤子你要实在不想搬东西,过来帮我拿筐也行啊。”闵琳琳笑得不行瞧热闹。 “那你先叫声哥来听听,”章睿混不吝转个身,拿瓶水,吆喝上两个男生去搬东西,临走前,还不忘低声给温青唯开小灶,说:“待会儿要是嫌无聊,来找我,带你去赛道上兜风。” 说话偏要凑在人耳边,像是怕人家耳背听不见。 陈颂深回完手机上的消息,眼皮稍抬,正瞧见章睿朝温青唯挤眉弄眼的那幅样子。 女生微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唯独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把章睿衬得,他人要是长得猥琐点儿,估计架个摄像头,分分钟都能当做校园法治教育片反例给播出去。 章睿搬东西的地方离野营地不远,陈颂深要的渔具也在那里放着。 他收起手机,也站起了身。 两个人前后脚到,章睿开始还没注意,左右手提着两大包转过身,正好碰见陈颂深,条件反射先喊了声“深哥”,陈颂深到跟前倒没着急拿渔具走,站住问章睿要了根烟。 “深哥,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看得上我这劣质尼古丁?” 章睿兴兴笑着放下东西,教旁边几个男生先走,从兜里掏出盒刚从便利店随手拿的白沙递了过去,正还掏打火机呢,就见陈颂深已经从裤子口袋拿出了个银质小方盒。 啧,念旧的人,这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都用了得有好几年了吧,快用成古董了章睿也没见他换过。 “最近在做什么?” 陈颂深就着点燃那下子吸了口,抬头微熹着眼看章睿,章睿觉那话里有话,没敢吱声儿。 陈颂深才又说:“你哥电话打到我这儿来,说要是再找不着你,他明天就去警局报失踪。” 果不其然…… 章睿满身反骨撑着脊梁,冲天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嗐,我哥那点儿打算你还不知道嘛?” “不知道,”陈颂深半句不跟他插科打诨,“我不是你哥俩的传声筒,有话自己去跟他说。” “我跟他说?”章睿不愿意,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哥,你还不知道我哥的脾气,我倒是想跟他说,那也得说出来有用才行啊,是不是?” 陈颂深瞧他那模样都忍不住皱眉,深觉章程上辈子怕是欠了这小子几条命,这辈子才会投胎成他哥,早早地又当爹又当妈,心操不完,还得照看这小子过分漫长的叛逆期。 别人家的事,他不愿意管,只说:“真不想被扔出国,就别整天只知道玩儿车、追姑娘。” 这话教章睿听出满脑门儿的郁闷,毕竟豪车、美女,世上到底会有哪个男人不爱,哪个男人能例外,其中也包括他哥吧,可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不务正业? 觑着陈颂深和章程都统一战线了,章睿没忍住嘀咕:“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陈颂深听着步子一停,转过头去看他一眼,章睿立马就怂得圆润笑了笑,正想找补些什么,陈颂深倒又想起来桩事,忽然留下句:“温青唯不钟意你,有骨气就离人远点。” 死缠烂打,不算体面。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周围热火朝天的人群慢慢散开,山风像是夏天紧密的鼓点,掺杂在枝叶间此起彼伏地敲响起来。 女生们要采摘的蔬果园在野营地南边,众人三三两两过去,闵琳琳主动和柯洁结了伴,临走前却发现防晒空瓶,温青唯在旁瞧见,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瓶新的喷雾,递了过去。 她留着也用不上。 这种天气下,再厚重的涂抹防晒也不如穿严实点,所以她不拍照时仍套着防晒衣,头顶宽檐渔夫帽,下身及脚踝的裙摆,从头到脚,基本顾不上美感的极致防晒装备,只在帽檐下露出张白皙的脸。 闵琳琳算是小麦色的肤色,看温青唯那身装备,不由得感叹,想当瓷美人真是有代价的。 两人拿了喷雾,喷起来跟灭火似得,温青唯想着问起她:“Erin你想去钓鱼吗?坐阴凉处不用晒太阳。” “不去!”谁成想闵琳琳闭着眼都摇头,不假思索,“晒黑点儿,总比把我辛苦练出的翘臀坐瘪了强。” 闵琳琳笑得爽朗,说反正本来也不白,深点看起来还更健康。 温青唯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转了圈儿,嗯……前凸后翘,是真挺紧实养眼的,看得出是经常追求增肌健身才会有的成果,跟她们学舞蹈养出来的细长纤薄,是两种不同的美感。 柯洁倒隐约察觉温青唯问那话的初衷,冲她挑眉递过来个“没关系”的眼神,都出来玩,没那些避讳。 温青唯也就没再画蛇添足。 等柯洁和闵琳琳喷完防晒,两人提着小筐一起离开,温青唯低头收拾起自己的随身小包,重新抬眼往不远处那棵树下看过去,却没再找着陈颂深的影子。 正左右四顾,就听身后传来男人幽沉的嗓音,“这里。” 温青唯循声扭头,迎着枝叶间漏下来略刺眼的日光,在背后的凉亭里看见了陈颂深,他已经取来了两幅钓具,不知道是刚到还是站了会儿,半靠着亭子里的木桌,姿态有几分等人的散漫。 她朝他走过去。 陈颂深今天穿件烟灰色的衬衫,说不清什么材质,宽松、软而光滑的面料上有层暗色的玫瑰花纹,银色扣子松散开几颗,露出凸起的锁骨,左侧锁骨下方好像有道疤痕,藏在领口间看不太清。 温青唯到他跟前,自觉将平视的目光调高几寸,中规中矩打招呼:“陈先生,好久不见。” “不喜欢钓鱼怎么要来?”陈颂深浅看她一眼,转身去提桌上的钓具,丝毫不委婉的开口倒把温青唯给问得微怔,回神过来勤快上前帮忙,他没让,抬手一指旁边,跟她说:“拿那个。” 两把带靠背的绳编户外椅,轻便。 温青唯想他是听见她刚才跟闵琳琳说的话了,提着折叠起来的椅子跟在他旁边走,如实说:“从前没钓过,还不知道喜不喜欢,本来就想找个地方躲清净的,没想打搅您。” 她说完没话找话,问他,“宋承泽说您是高手,有什么特别的乐趣吗?” 陈颂深回得言简意赅:“清净。” 温青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陈颂深这种周身冷淡的人独属的“冷幽默”,他丝毫都不用费力,顶着一张风轻云淡、波澜不兴的脸,就能驱散周遭数米之内的燥热空气。 忽然之间,仿佛连枝叶间的蝉鸣安静下来,温青唯也安静下来。 跟着他,两人踩着斑驳日光铺满的林荫道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就到了片有人工后期建造痕迹的深潭,潭水半面遮在阴凉下,半面露在阳光里,陈颂深轻车熟路在岸边找处位置,让温青唯把椅子放了下来。 他做事和开车风格相同,周身像是有道看不见的结界,既不要温青唯帮忙,也没有教她跟着做的意思。 陈颂深直接有条不紊地把东西弄好,鱼竿支好,仿佛他只需要温青唯坐在椅子上,当个安静的吉祥物。 吉祥物没有意见。 只是坐在椅子上的第三秒,温青唯就明确知道,今天大概是领会不到钓鱼的乐趣了,更谈不上喜不喜欢,野外听风午睡的乐趣倒是可以体验下,只可惜她没戴墨镜遮光…… 大概是想到哪里,目光就落到哪里。 温青唯不自觉瞥见陈颂深弯腰时,挂在领口的墨镜,黑色镜框边缘嵌着点冷银色,和他衬衫的扣子莫名很搭,墨镜被地心引力拽着在空中轻微晃荡,荡到特定位置就会闪烁出一星光点。 日光渐渐西斜,山风吹皱潭水,摇曳出半面粼粼波光。 “那个盒子给我。” 陈颂深中途忽然抬头,正好看见温青唯叠着两腿,裙摆垂落曳地,单手撑腮望着他动手,安静的双眼里漫然呈现出种,享受现状的闲适、出离,像是在发些漫无边际的呆。 四目相对,她眨了下长睫,倒没多问,就从脚边四散的包裹中准确拿起那个小铁盒,朝他伸手过来。 递出之前顺手替他拧开了盖子。 不成想温青唯垂眸只看了眼,脸色骤变,那只手好似触到高压电,短促惊呼一声,瞬间将铁盒甩出去快两米,里头的东西天女散花,差点儿全浇在陈颂深身上。 陈颂深不着痕迹地皱眉,迅捷向后退了退身子,抬起的眼睛里罕见露出些意外的情绪,看温青唯缩站在椅子边惊魂未定失去表情管理,他手肘撑膝四平八稳,大概觉得有些好笑。 “害怕鱼饵?”陈颂深无端又补充句:“这和蝉蜕有什么区别?” 他想必是看见了她拿蝉蜕吓唬人的行径。 “这……”盒子里装着的是活饵,温青唯站在椅子边头皮发麻,多余再看眼不远处地上还在蠕动的虫子们,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又冒起来,轻吸口气说:“对不起,我重新去帮您拿一盒过来吧。” 她迫切逃离现场的脚步,像是被人手动按了快进键,上台阶时不慎踩到裙角,背影狠狠踉跄了下。 陈颂深在后面没忍住勾唇,收回目光时无意扫过旁边的椅子,却在地上发现了部稍显眼熟的手机。 这是第二次了。 和上回相同的银色外壳,他脑海里倏忽又浮现出手机屏幕上那张,女生曲着腿窝在椅子里吃冰淇淋的夏日寝室留影,时间过去2个多月,他现在还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她很白。 这时余光里的身影并还没走远。 陈颂深探臂去将手机捡起,复又看眼林荫道上落荒而逃的温青唯,意外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开口提醒她回来,只是随手把手机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等失主自行察觉。 / 头顶云层正慢悠悠地遮住太阳。 顺着林荫道找回到小仓库的位置,温青唯想起满盒的虫子仍然心有余悸,没多考虑,麻利托了位工作人员替她送鱼饵去水谭边,顺带还给陈颂深捎了瓶水。 她坚决不肯再回去,留在野营地帮人布置场地,但这群人里就没几个认真干活的,边干边闹,宋承泽还不知道从哪儿哄来山庄养的狗,一只二哈一只边牧,两只狗撒丫子满场跑,造得人仰马翻。 中间闵琳琳回来了趟,带着篮新鲜草莓,洗干净后挑出些品相好的,正打算去谭边,先看见了温青唯。 “诶,你们回来了?”闵琳琳抱着果盘四处张望两眼,没看见陈颂深,问她:“深哥去哪儿了?” 温青唯刚帮人支完两个帐篷,正坐在房车尾巴的卡座里吹风,听她这么问,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杵一鼻子灰的狼狈经历,只说:“陈先生还在谭边,我帮不上忙也钓不来鱼,就先回来了。” 说直白点,就是待不住。 钓鱼那么无聊的事情,闵琳琳并不意外地噢了声,临走前,从果盘里抓了两把草莓给温青唯。 “尝尝,这特甜。” 闵琳琳到潭边时,方圆几百米,只有陈颂深自己。 多余的户外椅和钓具,他都让送鱼饵的工作人员带了回去,另外教人送了副象棋过来,自己跟自己下,对各种网络游戏、资讯、以及快餐短视频,他全都毫无兴趣。 闵琳琳瞧那副高山流水的静谧光景,心里只有种“果不其然”的淡定。 “难怪人家大美女宁愿回去搭帐篷受累,都不愿意跟您搁这儿悠闲坐着呢,”她过去没地儿坐,就近找了个石墩儿抱着果盘将就下去,“要我跟您探讨俩小时的将相马炮车,我也得无聊到爆炸。” 精心挑选的草莓奉上,陈颂深身子向后靠进椅背里仰头喝水,没应她这话。 闵琳琳挑眉嘁了声,手里拿颗草莓慢悠悠地咬,努努嘴说:“啧,总都懒得跟我等俗人开口,亏我这些年,未成年就被迫当童工,兢兢业业在老头跟前替你扛雷,错付了。” “车跟卡哪样少给了你?”陈颂深掀起眼皮。 “fu*k!”闵琳琳前不久刚收了台保时捷新限量,说那话,这不是上赶着把七寸递人手上,擎等着被拿捏,没办法,只能手短地笑骂了声,“你现在可真像个万恶的资本家!” 俩人兄妹间,相差6岁,陈颂深18岁成年出国时,闵琳琳小学才刚毕业。 他那一走,基本就和闵家断绝了联系,好多年都没有再回来过一次,闵琳琳从小都一直觉得,他这些年还能当有她这个妹妹,肯定是因为她脸皮厚,原先总隔三差五就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存在感刷满。 说起来那会儿给他打电话,打通也不是件容易事,逢问起他在哪里,总能得到些出人意料的回答。 山脉、雪原、深海、高空……他的摄像头如果对准的不是世界,而是自己,那拍下来妥妥能做个“人类极限”系列视频,导致现在闵琳琳看他极致地静下来,总忧心是不是现在的生活对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诶,你知道程哥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说。” 这时垂落水里的渔线突然动了,陈颂深凝神观察了下,才开始有条不紊地收线。 闵琳琳对他惜字如金的风格早习以为常,憋着股坏,说:“还能说什么,说你铁树开花呗,可惜开到人家老宋媳妇儿身上,这给我愁的,当天晚上都没睡着觉,刚还缠着人柯美女替你一通打听。” 渔线勾着条小臂长的鲈鱼跃出水,陈颂深眉头反倒微微皱起来。 “今天拉我过来就为这件事?” 闵琳琳察言观色,敏锐觉得这话不能多提了,她也嫌钓鱼太闷,不打算多待,提前拍拍屁股站起身,说:“你别把我想偏了呀,我可是一心向着你的,就想让你跟我们年轻人散散心,没别的想法……” 估计是嫌她话太多,陈颂深把钓上来的鱼扔桶里,不冷不淡地侧目过来。 闵琳琳脸上调侃的劲儿藏不住,笑得躲开两步,麻利地溜之大吉。 人一走,周围总算重新安静下来,桶里的鱼,拍的桶壁砰砰作响。 陈颂深把渔线重新扔回水里,靠着椅背伸手去口袋里摸烟,才想起今儿下车就没带烟,倒是裤子口袋多余凸起块儿方砖,还安安静静地躺着,教人险些都忘了这回事。 手机再一次失踪这事儿,温青唯也是直到傍晚,柯洁招呼人玩游戏时才发现。 那边喊得热火朝天,温青唯连个家伙事儿都没,拿什么玩儿,只好找个借口说去洗手间,先寻到小仓库去问了下那位工作人员,没有,出来又去了趟潭边,空空如也。 再回到野营地,才看见人群里,陈颂深已经回来了。 晚霞夕照,房车上放了音乐,烧烤的烟火气也腾起来,陈颂深正和章睿为首的几个男生玩儿牌,估计规则是输了的人就得去干活儿,桌上人换了两茬儿,他还岿然不动,被对面的男生笑说他空手套白狼。 闵琳琳这边王者峡谷刚被猪队友拖累,听身后那话,收起手机转过去直接换人,吐槽说:“还狼呢,就你们这么菜,顶多算群哈士奇!” 谁知那男生身边蹲着的哈士奇听这话,猛一抬头,一人一狗忽然间神同步,顿时惹得全场大笑。 陈颂深看一乐子,侧过脸弹指尖的烟灰,隐约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温青唯,那姑娘眼神儿直勾勾的,略低头微眯着眼,正专注探究地往他腰上盯。 陈颂深眉尖轻微挑了挑,视线稍往下,才看到自己裤子口袋边缘,露出了个银色机壳的小角。 这是终于发现了手机失踪。 可男人的腰就跟女人的腿似得,甭管什么原因,你这么不错眼地瞧,都不合适。 陈颂深面无表情,也没动,抬手抽口烟,好整以暇地等了几秒,温青唯像是总算探究完毕,抬起头,两人冷不防四目相对,她怔了怔,迟疑着又朝他腰上扫了眼,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妥。 她脸上顿时不受控制地,渐渐显露出尴尬的神情。 陈颂深唇角倏忽勾出点弧度,温青唯见状忙转身背对这边,就近藏进了围坐的人堆里。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天黑以后,山里温度下降很快,营地四周的灯围成个光圈,底下聚起成群的小飞虫打转。 晚上那顿吃烧烤,宋承泽提前教人送来十几箱啤酒,堆在房车边上跟座小山似得,他站烧烤架跟前,拿根羊肉串儿指那小山,大放厥词:“就这些,今儿晚上哥们儿不喝完谁都不准走!” 柯洁趴在房车窗口吃棒棒糖,朝他喊话:“宋承泽,你回头喝醉了发酒疯,找你哥们儿可别找我。” “你俩谁先喝醉,我看不一定。”温青唯坐她对面,随便拿夹子挽起头发,幽幽冒出来这句。 柯洁听着挑眉冲她抛过来个媚眼,“我那不是有你嘛!” 底下章睿也正接话,“不找你,今儿晚上老宋跟我睡,他明儿早上要是哭着回家找妈妈,你可别后悔……” “操!老子有媳妇儿,干什么要跟你搞基?”宋承泽早听出不对劲,两箭步过来给了章睿一记锁喉,闹得章睿往后仰着,嘴里连声喊:“腰!腰!老子的腰啊,艹!” “老宋有了媳妇儿就是够硬啊,”在场众人起哄得热闹,闵琳琳朝宋承泽比个大拇指,“出息!” 这群人嘴里向来百无禁忌,柯洁趴窗口笑得不长心,把棒棒糖咬得咯嘣作响。 远处的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章睿那边站稳了,望向闵琳琳身边的陈颂深,招呼他,“深哥,喝点儿吗?” “哥戒酒,”闵琳琳几乎可以称做“陈颂深代言人”,笑说:“应付你们这些小趴菜,我就够够的。” “呦!”章睿都教人给架住了,不答应都过不去,当即抬手招呼她,“来来来,琳子,看看,我今儿要是不教你哭着去找深哥,我往后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来就来,谁怕谁?” 这势支得真够野的,陈颂深掀眸看闵琳琳一眼,淡声提醒她:“在这儿喝疯了晚上可没人管你。” “那不正好?”闵琳琳起身冲他凑近点,满脸摆烂地笑,低声说:“您千万别管我,让我去女生堆里,逢人就抱着喊嫂子,多好?您放心,在场多得是愿意当我嫂子的单身美女呢。” 话也不是空口白牙胡说的。 这群人除了温青唯她们寝室四个,其他基本全是老熟人,谁的眼睛私底下悄悄盯着陈颂深,闵琳琳心里门儿清,可就是这人身上太没热闹气儿,光看着赏心悦目,却教人无从下手。 教人望而却步。 她现在胆儿越来越肥,陈颂深闻言只极低地哼笑了声,没多余搭理她。 这边温青唯跟柯洁从房车下来,走过去围坐起来,一群人热火朝天,刚开始大家还矜持点,说玩狼人杀,输的一方喝,后来三箱啤酒消磨完,嗨得矜持全无,直接玩起了“幸运星”,酒瓶子转到谁,谁就喝。 当然,不喝也行,真心话大冒险,随便选。 这玩意儿虽然俗,但没办法,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温青唯今晚运气不好,下场不到十个回合,“幸运”地中了四回,在场二十几号人,她这概率也是没谁,不想抖家底儿,就喝酒,前前后后喝下去快1瓶,当瓶口又一次对准她时,柯洁都看不下去了。 “靠!伟哥你这手也太臭了,怎么光瞅着我们唯唯欺负!” “这……天意啊,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叫伟哥的男生笑着耸耸肩,有些贼兮兮地冲温青唯说:“这样吧美女,你之前一次也没选过真心话,这回我问你个最简单的,你回答了就算过。” 温青唯有点反骨在身上,本来1瓶都喝了,不在乎多那一杯,但瞧对方这样说,她倒想听听什么问题。 她点了头,让人问。 算是意料之中的出人意料,伟哥眼神儿悄默声儿扫了下正低着头玩儿手机的章睿,憋着看热闹的笑,开口就问她:“麻烦如实作答,咱们在场的一圈儿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周围顿时腾起一阵起哄声。 老掉牙的问题,温青唯有点高估了这人的创造力,淡定低头喝了口酸奶,说:“没有。”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章睿,他估计都不知道伟哥擎等着拿他开涮呢,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眼,瞧这一伙人看他热闹,章睿抬手就给了伟哥一肘子,“你TM问就问,看我干嘛?歪脖子还是斜眼,要我给你治?” 样子不太像开玩笑。 这跟他刚下车那会儿,见缝插针地逗温青唯,甭管她理不理,都乐意别人起哄的模样,可差太多了。 这群人都长眼睛,察觉点不对劲的苗头,谁也没毛病去深究,立刻打住换话题,嘻嘻哈哈揭了过去。 温青唯好像也才注意到,章睿下午挺长时间,都没再来跟她献殷勤。 眼下瞧这阵势,算是幡然醒悟? 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转变挺180度,但她觉得挺好,喝完手里的酸奶,温青唯未免酒瓶子再转到自己,别人还玩儿不痛快,借口拿东西,起身上了房车,靠着车尾的风口,吹吹风给自己醒酒。 冰箱里有雪糕,她拿了根给自己降温,看眼墙上的挂钟,这时正指向23点。 晚上的树林其实很热闹,关上房车前面的门,隔绝热闹,就能听见草丛里窸窣的虫鸣声,再细致分辨下,那窸窣的声响中随风飘来的,还有人用外文讲电话的嗓音,低沉、冷淡。 之所以说是外文,是因为温青唯只能听出不是英文,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语言。 她歪着身子从窗口往出看,亭子那边灯光有些暗,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颂深大半个背影。 半明半暗,陈颂深姿态不怎么端正,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双腿支起来搁在跟前的凳子上,靠着椅背坐得慵懒,他左臂搭着栏杆,指尖一点猩红,在昏暗夜幕中无声地明灭着。 温青唯趴在窗口静默的看了片晌。 等他那通电话打完,她也吃完了雪糕,扔掉垃圾,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打算去找他取回手机。 只凑巧这才刚要迈动步子,身后房车前门忽然打开一响,温青唯顿顿转过身去,看见闵琳琳站在车下,探头进来望着她笑笑,“青唯,你方不方便陪我去下洗手间?” 恐怖片看太多的后遗症,大概就是总觉隔壁间有鬼,晚上照镜子都觉犯忌讳。 闵琳琳这人也是真健谈,跟谁都能自来熟,去洗手间的路上跟温青唯聊天,笑说:“看不出来你酒量挺好,接连灌了快1瓶下去,这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心不跳我就该躺那儿了。”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温青唯话比平常多,“小时候我爸带我,他人菜瘾大,酒席上喝不了,却经常自己吃饭独酌寂寞,就趁我妈不在家,偷偷让我陪他喝。” “怪不得,你这是从小练到大啊!”闵琳琳挑眉看她。 温青唯笑,“后来我妈知道了,总说我能平安长这么大,都算是我爸手下留情。” “奶爸带娃,讲究的就是个硬核。”闵琳琳听得直乐,又问:“你家就你自己?” 温青唯点头嗯了声,随口问了句:“你呢?” “跟我哥呀。” 这段儿草地有些密,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闵琳琳低着头拿手机照路,语调不以为意。 温青唯还没反应过来她语气里,好像默认这事众所周知的理所当然,突然就听耳边传来声短促的低呼,与此同时,闵琳琳应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惊慌跳开半步远,尖声喊道: ——“shit!有蛇!” 温青唯手中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听这话才下意识低头去躲,便觉右腿脚踝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轻吸了口气,草丛里紧接着窜起串逃走的窸窣声,等温青唯回过神来蹲下身子,拉起裙摆对着闵琳琳手中的光线看,果然见已经有两枚小小的牙印钉在脚踝外侧。 两个尖尖的小洞,正在往外渗着血。 闵琳琳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扭头就扯着嗓子朝远处亭子里喊:“哥——!” / 晚上凌晨12点,温青唯坐在陈颂深车上,正往附近的医院赶。 当时闵琳琳那一嗓子叫来的人,除了陈颂深以外,全都已经醉得脸红脖子粗,一群人谁也没真遇到过这情况,一时头脑发热,七嘴八舌地招呼,乱哄哄得好像群蜜蜂围着温青唯开会。 有打120的,有要给温青唯挤伤口淤血的,还有直接要来背温青唯的…… 温青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头有点犯晕,不记得陈颂深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她只记得自从陈颂深出现,场面顿时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陈颂深话不多,到跟前没贸然动她,蹲下身撩起她裙摆仔细看了眼伤口,而后掀眸望见她说不上是呆、还是冷静的眼睛,他似安慰,只是语调很淡,说:“放松,不是毒蛇。” 温青唯本来跳得很快的心,听他这么说,虽然知道他不是医生,但还是莫名就渐渐平稳下来。 他说完伸出只手,捏住温青唯小臂扶她站起来,然后回身招呼宋承泽,取消野营,教人都住度假酒店里去,又嘱咐章睿,等明天酒醒,让他带闵琳琳回市里,章睿应得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 凌晨的郊外,看不见人烟车辆。 第二次坐陈颂深的车,他开车比上回快不少,但也算不上多生死时速,一如既往地稳,看陈颂深坐在驾驶座好像云淡风轻,温青唯潜意识里也受他影响,丝毫不觉得有多慌。 可没想到,他却在进市区后不久,又一反常态,直接闯了个漫长的红灯。 “陈先生……” 温青唯本来昏昏欲睡地窝在座椅里,顿时很精神地睁开了双眼,扭头去看他,却只看到男人侧脸上映着两边的灯光闪烁,没什么表情,骨像线条正得像是座雕塑。 他从鼻腔中“嗯”了声,权当是回应她半路失踪的后话,调子教人听不清是下降还是上扬。 温青唯只好事后提醒了声,“刚才过的那个路口,是红灯。” “嗯。”陈颂深应得不咸不淡,显然不用别人提醒他看路。 温青唯有些自讨没趣地低声“噢”了句,重新坐正身子,收回目光时恰好又扫过他腰间,因为坐着,口袋边缘再次露出的银色一角,记挂起来问他,“陈先生,能不能麻烦您,抽空把手机还给我?” 她现在有点慌了,真没什么大事,他干嘛要闯红灯? 想查查看,被蛇咬伤都有哪些症状…… 陈颂深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倒没那么些喜欢教育人别丢三落四的癖好,闻言便伸手到裤子口袋掏出手机,递过来,但没看向她,“大半个下午,不着急拿回去?” 温青唯捏着手机顿了顿,脑海里立刻窜出来下午略显尴尬那一幕,耳朵莫名就有些发烧。 她托辞说:“忘记了,谢谢您帮我保管。” 得体的语言艺术,忽然像是把陈颂深逗乐。 听见男人极轻地一声哼笑,温青唯眉尖轻微蹙起,但抬眼去看他时,车刚好拐进医院辅道,陈颂深侧过脸关注左边路况,正避开她的视线,她才注意到,已经到医院了。 陈颂深帮她挂的急诊。 温青唯先随护士去验血、打血清,处理伤口消毒的时候已经有点肿,还挺痛的,事后额头冒出细密的一层汗,陈颂深处理完留院手续过来时,看她仰面半靠着枕头脸色发白,似乎还没缓过神。 听见脚步声睁开眼,陈颂深到跟前递给她一瓶水,“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在病床前单手插兜地居高站着,比她高出一大截,莫名像个大家长。 温青唯下意识坐起来把腿从病床放下,挪出床边的位置来给他坐,但很快就发现明明对面、他身后就有陪护座椅,而且仔细一想,就算没有那把椅子,陈颂深也绝不可能跟她在病床上排排坐的。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片刻沉默,单人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陈颂深留意到她坐起来想让座,但又面对不熟的人,不好再躺下休息的不自在,正打算背身去窗边时,门口突然进来个护士,端着碗黑乎乎的药膏径直递给了陈颂深。 “家属,来把这个均匀涂到病人受伤的那只脚上,全部涂满。” 城郊处的小医院,凌晨急诊却实在繁忙,护士交代完匆匆又出了门去。 人来去匆匆,温青唯坐在床边满头细汗,听着那话,霎时怔怔朝床边的陈颂深看了眼,男人没什么表情,已经低头搅拌着手里的药膏,她垂下去的双脚,十根脚趾不由得悄悄蜷缩起来。 “您把药给我吧,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 陈颂深说话时忽地抬眸,温青唯微仰着脸,原本笔直朝他迎上去的眼神,倏忽闪烁了下。 男人的瞳孔沉黑,寻常不笑的时候,总透着股不见底的冷漠,偏他说这话时也并不见笑,只目光投进她眼底,无端带着几分隐而淡的逗弄,却又满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淡然。 原本因为受痛泛白的脸,忽然不受控制地腾起层烧红的血色,温青唯顿时觉得两颊莫名地热烘烘。 “我可以自己涂……” 她垂着眼睫,低喃的药字还没讲出来,陈颂深已经从身后拉过来凳子面对她坐近,手掌托住她小腿肚放在床沿边搭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青唯极轻地抿了抿唇,听见他又淡声指使句: “放松,靠回去。” 第二次听见这两个字,温青唯却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了。 因为没来由的紧张而下意识蜷缩起来的脚趾,教人看出点视死如归的决绝,陈颂深视线从床头扫了下,薄薄的嘴角缓缓戏谑地勾了勾,“这是在做什么?” 温青唯后知后觉,顺着他的目光忙松开了劲儿,眉头尴尬皱着找补说:“痛。” “忍一忍。” 温青唯猜自己脸上的表情应当不美观,对陈颂深那么个说不上安慰的安慰,没头没尾应了声:“噢。” 静谧的空间里,时间流速总是特别慢,温青唯侧着头有意管住视线不去看,只余脚上被涂抹上药膏带来冰凉的触感,那阵凉意过后,药性灼烧伤口又掺杂着细细密密的疼。 她偏着脸,轻轻地自顾吸气、呼气,努力平复着说不清是痛感、还是某些躁动。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凌晨2点钟,柯洁和闵琳琳来了医院。 俩人酒劲儿还没醒,先后往病房里冲进来,带着浓浓一股酒精味道,和一人一句不停歇的问题围到温青唯病床前,总算将她从暗地里静悄悄的鼓声擂动中解脱出来。 倏忽之间,温青唯竟反倒觉得这间房里的空气,都通畅许多。 她们来了,陈颂深就起身出门去了,估计是抽烟,半小时后再回来路过病床边时,温青唯灵敏的鼻子有嗅到他身上带着几近被夜风冲散的烟味,而后他坐在窗边,直到闵琳琳说要回家。 闵琳琳在病房待到凌晨3点多,困得眼皮打架,才跟着陈颂深回了市里,剩下柯洁在医院陪温青唯。 临走时闵琳琳不忘跟温青唯加了微信,说回头她得请温青唯吃饭。 那语气,温青唯像是她救命恩人。 柯洁往外送了两人一截,人一走,病房里突然间全都安静下来,门外走廊里的灯,也几乎都暗了下来。 温青唯看了眼窗边空下来的陪护椅,出神片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3点37分,她给柯洁发出去条消息,说:你坐陈先生便车先回家吧,明天我自己打车回学校【爱心】 发完挪动微微发麻的双腿,她下床翻出柯洁贴心捎来的包,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过了十几分钟出来,才看见屏幕上柯洁回的消息:别废话,这便利店有关东煮,吃不吃? 没等温青唯再回复,柯洁已经推门回来,手上提着便利店买来的零食和关东煮,温青唯本来已经打算睡了,看她这满载而归的架势,幽幽提醒,“这大晚上的,你屯膘吗?” 柯洁把东西放小桌上,从窗边拖过来椅子,说:“那会儿光喝酒去了,胃里空落落的,陪我吃点儿。” 好姐妹,长肉就要一起长。 温青唯都刷牙了也得坐起来陪她,两人吃东西时瞎聊,柯洁想起刚走的俩人,说:“诶,你知道吗,他俩不是一对儿,是兄妹,虽然一个姓陈一个姓闵,但是亲的那种。” 温青唯不太意外,“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柯洁抬了下眼。 温青唯:“其实她一下午不都在喊哥。” “人家正经喊哥,怪咱自动翻译成了欧巴,”柯洁想起来觉得好笑,“不过下午采摘的时候,琳子一个劲儿拐弯抹角地问我跟老宋的事,怎么认识的、怎么好的,闹得我都以为她是不是看上老宋了。” 听出她没真的上心,温青唯也就没去深究,玩笑搭了句:“那不正好证明你家老宋还挺有收藏价值。” “语言大师啊你!” 柯洁说话嘴瓢,差点儿教关东煮的汤汁烫哭,温青唯忙贴心给她递了张抽纸过去。 等喝了两口冰水缓过神儿,柯洁又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想起问下午那茬儿,“对了,你跟锤子怎么回事,锤子第一百零一次碰壁后,和你闹翻了?啧,这么没风度吗?” 温青唯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柯洁狐疑,“那他今儿晚上怎么满脸来了大姨夫的屌样子?” 温青唯真是一问三不知,只能说:“往后你们聚餐别叫我了,免得尴尬。” “啧~”柯洁不以为意,说:“我以为你知道怎么回事呢……得了吧,锤子交过的女朋友比他玩过的车都多,你要是那禁不起哄的,我都得把你藏起来不给他认识,大姨夫过几天就好,你别放心上。” 温青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填饱肚子已经快5点钟了,窗外天边已经隐约泛出点暖橘色。 距离医生早起查房换药还有一会儿,温青唯重新去简单洗漱了下,但没打算继续睡,和柯洁各自窝在椅子里和病床上玩起了手机,柯洁没带耳机打游戏,时不时气得冒出句国粹。 温青唯睡不着,靠在床头漫无目的地点开微博,往下翻了两页热点,脑海中突然潮水退却般地,浮现出个没来由的念头,并没等她多想,手指已经点开上方搜索框,输入了“陈颂深”三个字。 点击确认。 手机页面却在一秒钟后跳出片空白,中间灰色的字体显示:找不到你想要的内容。 讲不清有没有点失望冒出来。 温青唯手指搭在手机边缘点了几下,按灭手机屏幕,反手将其扔到床头柜上,靠着枕头闭目养神,又回想起之前那双冷淡轻笑的眼睛,和自己脸颊不受控制腾起的灼烧感。 她好像有点……不想就这样过去作算。 / 在医院住了一周,温青唯顺利出院。 五一假期过后,她趁周末没排练时,又去试镜过两个剧组,但都以石沉大海而告终。 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加上北京的地铁无论哪条线,大多数时候都是人头攒动,温青唯在经历过两回赶巧晚7点下班高峰,被人从门里挤出来、都分不清有没有被咸猪手后,试镜的积极性大打折扣。 这周三下午没课,温青唯去了趟排练室,回宿舍没见着人,索性抱着电脑去图书馆,打算整理点课程资料,正走在路上时收到条柯洁的消息:老婆在干嘛? 温青唯:去图书馆的路上。 温青唯:你和宋承泽在外面? 柯洁:【咧嘴笑】下午去吃火锅,5点校门口,我来接你。 这条之后,紧接着又补充句:锤子不在,就老宋咱三个【抛媚眼】 自从那次野营“大姨夫”过后,章睿就再没有来过她们学校串门了,听宋承泽说是家里突然管得严了起来,再不收心拿出点正经样子来,就要送他出国去接受锤炼。 在国内没法儿锤炼,狐朋狗友一大堆,他就缺不了钱花,不缺钱,也就没有任何向上的危机感。 究其根本,命脉还是money。 温青唯想也没想,回复柯洁:三人行必有电灯泡,好好过你的二人世界去吧【玫瑰】 回完消息,她把手机塞进包里,眼看头顶阴云密布、天气闷热得像锅粥,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忙加快步子往图书馆走,果然,人刚上楼,扭头就看见窗外噼里啪啦地砸下阵大暴雨。 温青唯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带上耳机安安静静敲了一个多小时键盘,直到眼睛先受不住隐约有点酸累,她才停下来摘掉耳机,拿起保温杯灌了口冰咖啡。 夏季的雨来去都快,这会儿已经快要停了。 窗外树木翠绿欲滴,人行道上到处散落着沾湿的树叶,雨势淅淅沥沥,街道上的伞从高处看,像是朵朵移动的小蘑菇,雨后图书馆基本只出不进,人越来越少,便显得愈发安静。 也因为安静,温青唯偏过去的耳朵无需特意专注,也能听见东南方向两个女生的热切私语。 两人在谈论周末要去看场艺术展。 艺术类的院校,有关全球各大类艺术展的闲聊,校园里听到都很寻常,温青唯的耳朵却有意无意地从中格外捕捉到,这场展览的地点在北京,并且是位非常著名的意大利摄影师,首次在国内办展。 摄影大师的首次国内展,大抵很多业内人士都会出席吧? 温青唯单手撑腮看窗外的雨势渐消,听着身后两个女生收拾东西的窸窣声,若有所思片晌。 她拿起手机确定了下,给周雅雯发去条消息:听说雍和艺术区周末有场摄影展,想去看吗? 周雅雯这时候还在上课,发完消息,温青唯也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她没拿伞,路上淋了点枝叶间滴落的雨水,回去洗澡洗头,出来正好碰见周雅雯回来,瞧见她就问:“唯唯,你什么时候对摄影展感兴趣了,这周末不去试镜吗?” 温青唯随口胡诌:“就是试镜总不成,想换个赛道熏陶下,将来技多不压身嘛。” 周雅雯整张脸都写着【我信你个鬼】,但一如既往没有多问,爽快答应了陪她去。 那场摄影展为期一周,两人选择了周日去,展期第4天,接近尾声,所以人并不是特别多,偌大的展馆显得有些空旷,周雅雯看得很认真,时不时拉着温青唯在作品前逗留,压低嗓音跟投缘的同好探讨。 偏主动提议来的温青唯,兴致似乎并不是太高。 说起来失策,她今天穿的虽然是平底鞋,但鞋底并不太舒服,稍微站久一点,脚跟就隐隐作痛,本来积攒几天的兴趣,忽然像经过拥挤地铁和咸猪手的试镜一样,被脚痛击败,垂直掉落谷底。 陪周雅雯终于心满意足逛完整个场馆,跟新认识的同好告别时,温青唯已经只想回寝室里躺着。 她几乎有点迫切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提前约车,满心想着尽快舒服坐下来休息,按亮屏幕的瞬间,却看见微信通知栏正显示条闵琳琳3分钟前发来的消息:青唯,你也在雍和看展吗? 也? 温青唯握着手机倏忽顿住。 停了两秒,她大抵凭借着第六感,终于后知后觉,感到周遭似乎有道熟悉的目光,正钉在自己身上。 寻着看不见摸不着的直觉转过脸,温青唯抬头,沿着那道视线回溯,径直看向展馆二楼延伸出的小露台,就看到玻璃围栏边,穿银白衬衫的男人略躬着腰,小臂懒散半撑起宽阔双肩,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眼里静默,视线相触,温青唯这回没躲。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伸出只手轻拍在她肩上,温青唯倏地回了回神。 她转过头,就对上面前闵琳琳热情的笑脸,“刚老远就看到好像是你,我没敢认,还跟我哥打赌来着。” 闵琳琳抬头朝楼上招呼了下,又问温青唯她们,“你们来多久了?” 温青唯目光不由得又往露台望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了银白衬衫的影子,她收回目光,冲闵琳琳笑了笑,说:“有两个小时了,正打算回学校,你也来看展?” “陪我哥谈点事,刚完,”闵琳琳语气随意,“早知道你们喜欢看展,揭幕那天就该请你们来捧场的。” 双方凑巧在这里遇见,温青唯才从闵琳琳口中才得知,他们两人今天在这里,算是公事,这场展览原本就是陈颂深的工作室承办的,那位声名遐迩的摄影大师,正是他的业内恩师。 周雅雯在旁边听着,眼镜后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许多。 眼里有崇拜的神色。 温青唯倒并算不得太意外,兴许是因为她早听柯洁说过陈颂深事业有成,只是她脑海里,却忽然又闪过那张空白的手机页面截图,和页面中央那行醒目却又黯淡的灰色小字 ——找不到你想要的内容。 她脑海里似乎一刹那冒出个念头:陈颂深和她们这样的普通学生,当真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温青唯倏忽之间有些走神儿,周雅雯和闵琳琳不知说到那里,叫了她一声,回神抬眼,陈颂深正从后面旋转楼梯上姗姗来迟,他手里多了串车钥匙,到跟前分不清究竟是问谁,只淡声说: “去吃饭?” 闵琳琳接得很欣然,“那吃粤菜吧,我请客,本来打算这几天完事儿就联系你的,赶巧今儿碰上。” 话是冲温青唯讲的,要报她替她挡灾之恩。 实际上回医院过后两人虽然加了微信,但除了闵琳琳给她朋友圈点过赞之外,两人并没聊过天,也算不上熟,温青唯霎时还没想好托辞回绝,陈颂深倒破天荒地先开了口: “你请人吃饭,不问人想吃什么?” “你这样显得我好没礼貌诶,”闵琳琳没考虑那么多,一下子被架在那里,骄矜皱眉,笑着拿手肘碰了下陈颂深,又冲温青唯和周雅雯招呼说:“不喜欢粤菜也可以吃别的嘛,咱们路上边走边聊。” 她上来就近挽住了温青唯的胳膊。 温青唯话到嘴边,就见陈颂深已经拿着车钥匙转身往外走,于是勾了勾唇,“随意,照你喜欢的来。”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下午在间港式餐厅用午餐。 闵琳琳提前打电话订了包厢,餐厅内里杂糅着南洋与中式的装修风格,安静雅致,细竹垂帘下流水潺潺,生意人讲究风水,屋里东南角放株富贵竹,翠郁喜人,寓意招财进宝。 四人进屋落座,服务生递来菜单给陈颂深,陈颂深没接,抬手随意一指对面的温青唯。 温青唯本来微低着头看手机,余光瞥见,不好为难服务生两头遭拒,便接过来,而后倾身放到了闵琳琳跟前,笑说:“客随主便,我们随意,挑你喜欢的。” “哪里要你这样礼貌规矩,难道我们很生分吗?”闵琳琳正跟周雅雯聊天,笑着觑她一眼,拿过菜单来看,突然想起来,问温青唯:“我记得你是川妹子?” 温青唯嗯了声,“成都。” “今儿本来该请你吃家乡菜的,可惜我哥不能吃辣,”闵琳琳说:“我就特爱吃湘菜,之前在外面上学,认识个湖南的室友超会做菜,就是我每次吃完总爆痘,想不通你们怎么皮肤都那么好?” 瞧不出来这还是个美壳中式小辣椒,温青唯笑着随口问了句:“你在哪里上学?” “慕尼黑,”闵琳琳低头在菜单里找心仪的菜品,提起这个,忽然忆往昔似得轻叹声,“其实我早些年也学过舞蹈,要不是家里不同意,非让去外面读书,说不定咱们现在还是校友呢。” “是家里不同意,还是你三分钟热度受不了跳舞的苦?”旁边倏忽落下道幽沉的声线。 “您偏会拆我的台哦……”闵琳琳说起这个,抿唇望眼旁边的陈颂深,“您不记得了?当年我还是追随您脚步去的,但您怎么着,二话没说远走了挪威,好嘛,我千里迢迢跑过去,是给您送机的。” 小辣椒满嘴京片子都有她的节奏,听起来跟说相声似得,温青唯和周雅雯听着都没忍住乐。 “陈先生,您是学摄影相关出身的吗?” 气氛松快,周雅雯也渐渐不那么拘谨,大概是展馆惊诧的余威犹在,她语气有些崇拜地问起陈颂深。 温青唯坐在对面,眼睫稍抬,落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陈颂深这人,无论周遭多热闹,他总能给人一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但周身沉定的气场,又无法教人能做到忽略他。 陈颂深眼睑半垂,话音淡得漫不经心,“不是。” “诶雅雯儿,你也喜欢摄影吧?”闵琳琳想起这遭。 当着专业人的面,周雅雯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拍着玩玩,可能还不算真的入门。” 闵琳琳不同意,“我看过你给青唯拍的写真,不像现在很多网红摄影师,拍人像一水儿的朦胧光,我哥也说你的镜头语言不错呢,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陈颂深看过? 温青唯听这话倏忽动作微顿,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眼底闪过些意外与探究。 对面的陈颂深倒始终从容寻常,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掀眸,恰与来不及退回的温青唯隐晦相遇,却没言语,直白而平静地望住她,总似有些好整以暇的散漫味道。 “是不错。” 话说着周雅雯的摄影风格,但男人那双沉不见底的眼睛,却是看着面前的温青唯。 陈颂深不是个绅士吧,至少不如表面那样绅士。 温青唯忽然这样想。 这会儿旁边的闵琳琳和周雅雯正聊出点相见恨晚的味道,闵琳琳兴致盎然,提出请周雅雯得空帮她也拍两组写真,地点和设备她都可以搞定,周雅雯当然乐意答应,两人一拍即合。 “青唯,你拍照有什么秘诀吗,看你摆pose都好自然噢。” 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温青唯已经悄然收回视线,闻言稍俯身过去和另外两人凑在一起,拿自己的手机相册当样片,不吝传授给闵琳琳怎么拍照最上镜。 她讲话时,嫣红唇角微微弯出个漂亮的弧度,像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懂得如何呈现自己,不管面对的是没有温度的摄像头,还是旁人有温度的眼睛。 陈颂深想起那天闵琳琳递过来的手机让他看,照片里的温青唯穿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素面朝天站在梧桐树下,闵琳琳当时感叹说:“这大概就是爱情电影里,总会让人铭记终生的初恋女友了。” 却也不知是谁规定的,初恋总是白衫素面那模子? 这顿饭吃得慢条斯理,女生们席间相谈甚欢,愉快定下了帮闵琳琳拍写真的事。 温青唯毫不意外,室内地点正是陈颂深在郊外的那间工作室,她比较意外的是,对于自己的工作室时不时变成人来人往的半公共场所,陈颂深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 如同那天试镜,他就可以对空气里弥漫的各色香水味道、窃窃私语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事。 她对陈颂深莫名的“刻板认知”里,还以为他这人会有点洁癖。 下午5点钟,用餐临近结束。 离开前,温青唯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几步之外的窗外阳光洒进来,透过彩色琉璃碎片的隔断,正映出斑驳满地,她抬眼间,看见铺满霞光的走廊尽头,忽地出现道修长的影子。 温青唯认出那道影子令人眼熟的优越轮廓,停住脚步稍等片刻,过了两秒钟,果然等到陈颂深长腿迈步转过来,大概刚去买了单,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根烟,还没点着。 看见温青唯站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陈颂深把烟又放回了银色金属盒中。 “在这儿做什么?” 盒盖轻微啪嗒一声,被他塞进裤子口袋里。 温青唯目光扫了眼他的烟盒和打火机,陈颂深已经松然停到她跟前两步,他迎着光站,原本沉黑的眼睛,被从内里照出层晦暗的深棕色,倒显得不那么冷淡了几分。 温青唯穿平底鞋,视线才刚到他肩膀位置,她说:“有些话想要跟您说,您方便吗?” “不方便就不说了?”陈颂深略微垂眸。 温青唯望着他,闻言慢慢往旁边稍微侧了侧身子,半点不勉强的样子。 陈颂深却没动。 她这才微仰着脸浑似轻松的弯起嘴角,说:“上回野营那件事,我记挂很久,当时不仅麻烦您大晚上送我去医院,路上还闯了灯,我早该当面跟您道谢的,只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温青唯停了一停,好似酝酿地接着说:“还有给您造成的损失,我想应该要补偿给您。” “又打算给我200块?” 像是在听人讲笑话,认认真真却想当然,陈颂深讲完极轻地笑了下,略低头时,他的目光无意扫了眼温青唯裸露在外的双腿,忽然停住片刻,说不清本意是不是看她的伤口。 温青唯今天穿的短裙,不知是室内冷气太足还是他的视线,让她纤瘦脚背下意识突起几根隐隐的青色脉络,她顿了下说:“下周末,我在学校有场话剧演出,您如果有时间来,就当是我给您的赔礼。” 陈颂深大概有些意外,高挺的眉弓微抬,将视线落到她眉眼间,似审视、也似玩味。 她说出这话,唇边仍保持着漂亮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扬,目光坦率,直直地望着他。 她似乎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化妆,今天也一样,陈颂深看着眼前这张白皙的脸,只特别刻画了墨黑的眉、嫣红的唇,倏忽教他想起幅观赏过的中国国画,眉作枝干、唇为凝红。 这张脸,有种凌霜傲雪的美感。 / 这天用餐结束,温青唯没让陈颂深开车送,和周雅雯打车回的学校。 路上经过家商场,温青唯进去给自己买了双新鞋,鞋跟3厘米,鞋底很软,踩上去立刻感觉舒服许多。 回宿舍周雅雯让她先洗澡,出来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她拿出手机,看到微信里有学姐发来的消息,群里通知这周每天下午6点到9点,去学校剧院正式带妆彩排,让她明天再提前半小时到,试衣服。 温青唯回给对方:好的。 回完返回消息页,她才看到闵琳琳十几分钟前也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和周雅雯平安到校了没有? 温青唯如实给对面回了句“刚洗完澡”,结果立刻收到对方举出满头问号的表情包,她还没反应过来闵琳琳在问号什么,页面就显示收到对方发来的一条短视频。 闵琳琳:你们乖学生的夜生活,就那么枯燥乏味吗? 温青唯点开那条因为暂停随意而模糊的视频,爆炸躁动的音乐顿时通过她的手机,充满整个寝室。 她手快,忙按下静音键,看眼页面里昏暗闪烁的灯光,她在输入框打字:祝你玩—— 停顿下,她删掉个字,改成:祝你和陈先生玩得开心。 闵琳琳:他? 闵琳琳:我哥才不会来呢【白眼萝莉】 闵琳琳:要知道你们回去也是躺平,干脆大家一起过来热闹多好…… 温青唯看着消息没多话,爽快回了句:等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 闵琳琳:【OK】 第二天周一,天气阴沉沉,正如学生们刚刚结束愉快周末的心情。 下午的音乐剧课堂,温青唯请了假提前到剧院试衣服,去了才发现学姐比她到的更早,舞台边缘已经整整齐齐摆着三十几杯冰美式,到者有份,喝人嘴短,喝完当然就得打起精神干活儿了。 温青唯跟她打了声招呼,先去了后台找负责服装的学长,拿到件酒红色丝绒刺绣海棠的旗袍,和一双5CM的尖头黑色缎面高跟鞋,并头饰若干。 鞋子是照她的尺码拿的,温青唯脚型偏瘦,不存在会有什么问题,唯独是那件旗袍—— 她换完衣服出来,还没来得及站到镜子跟前,身后靠着桌子低头回消息的学长,抬头看一眼就没忍住,先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笑你妹啊!”学姐立马瞪了他一眼,“麻利儿给我干活儿去!” 温青唯倒没介意,其实她自己刚穿上的感觉就不太妙,因为太松。 这场话剧背景设置在民国时期,温青唯的角色经历起初是南京的青年学生,战乱后,辗转流落到纸醉金迷的上海,剧本里的人设,她在穿上这件旗袍亮相时接近30岁,正是风韵盛极的年纪。 上海滩风情万种的第一交际花,顶着副连衣裳都撑不起来的秀气身板儿,无论如何都没有说服力。 “事前倒忘了跟你说这事儿……”学姐在边上打量了两眼,走过来,径直伸手到她腰后掐了把,“这衣服得改改,回头把你三围发我,还有——明天给自个儿里头垫点东西啊。” 温青唯腰上怕痒得要死,赶紧躲开两步,笑道:“幸亏你是个女的,不然谁看了不觉得你是个流氓?” “我愿意当男的啊!”学姐哼笑,“我当男的头一件事,就得去宿舍底下大喊100遍,温青唯我爱你。” 温青唯向来最听不得这种话,霎时身上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眉头皱得厉害觑学姐一眼,正打算回更衣室换衣裳,忽然想起件事,又停住步子叫住对方,“悦姐。” 她斟酌了下措辞,说:“表演那天能不能麻烦你在来宾席,帮我留个位置?” “男朋友?” “不是。” “是不是,还是还不是?” 学姐忽然之间狐疑又八卦,毕竟要是普通的校内学生,谁没事会去老师和外界剧院领导席里掺和事儿? 温青唯有些无奈,“您跟我玩儿绕口令呢?” “你就藏着掖着吧,我又不是查户口的,”学姐无所谓地嘁了声,冲她挑眉,“放心吧,好好演,别给姐掉链子,别说你1个男朋友,就是10个男朋友,姐也给你安置妥妥的。” 温青唯笑了笑,索性不再反驳。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 13 章 陈颂深回到家时刚9点钟。 灰白色系的客厅墙上,挂着个无框的时钟,孤零零两根黑色指针无声地转动着。 偌大的别墅里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负责卫生整理的保洁会在每天1点钟过来,下午4点前离开,每周清空一次冰箱,重新补充新的食材,虽然那间设施应有尽有的厨房从没有开过火。 陈颂深每天回来,这栋房子都会恢复到,他两年前刚住进来时的样子。 除了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除非他特别吩咐打扫,否则不会有人擅自进去。 陈颂深去里面处理了些工作,十点半去浴室冲了澡,披着件深灰色的浴袍出来,头发湿漉漉还有些滴水,水珠沿着硬朗的下颌线条落进胸襟里,睡前他趿着拖鞋去酒柜倒了杯白兰地。 自从回国后总是失眠,他常常需要酒精助眠。 回来时正好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拿出来看是助理郑淼,他按下免提接听,将手机放在边几上。 “陈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郑淼的语调平直,很快接着汇报说:“刚刚收到Andrea发来的邮件,CROWENS想请您拍摄一组照片,地点定在佛罗伦萨和米兰,她想尽快知道您是否有意接手?” “具体时间。” “对方希望能够约到您最早的时间,”郑淼又提醒道:“接下来三个月暂时没有预定行程,并且北京展览开幕后,Samuele先生的助理打来过电话,您如果打算去意大利,可以前往拜访。” 陈颂深拿手机看了下日期,想起今日下午餐厅里那场并不熟练的邀约,尚且还有超出一周的漫长时间。 他其实本没有等她的必要。 一场兴许简陋、稚嫩的学生演出,加上他从没有观看话剧的习惯与爱好,去与不去,似乎除了跟邀请人的期待有关之外,对他而言只剩下浪费时间,并没有任何额外的吸引力。 可陈颂深眼前忽又浮现出她站在面前,微仰着脸,向他看上来时坦率却隐含狡黠的目光。 她面对他,不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自来熟称呼“深哥”,口中时时总都说着敬语“您”,却又不像其他人那样真的守礼规矩,总归教人并品不出多少乖巧的味道。 反倒像只暗暗伸爪子的猫。 “机票订在下周日之后,其他的我会跟Andrea沟通。”陈颂深最后这样交代。 “好的,”郑淼一如既往地不多话,简短应声,“那不打扰了,您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陈颂深在通知栏看到2个未接来电,都是“章程”的名字,但没发来短信,想来没有重要大事,无非又是声色酒局,索性没去理会,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喝完杯中的酒,他径直进了卧室。 / 正式演出前一天,学姐将预留的位置,发给了温青唯。 温青唯为表感谢,下午最后一次地正式彩排顺利结束后,替学姐给组里全员买了咖啡,学姐是她们那届编导研究生的优秀生代表,她的毕业大戏,谁也不敢在舞台上跟她马虎。 演出当天,后台兵荒马乱。 温青唯没空亲自去观众席看,只能将陈颂深的名字拜托给了迎宾的学妹,可后来化妆、造型各种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她一直也没空寻学妹问问,究竟那个人有没有来? 开场前,柯洁举着台摄像机混到后台来,有模有样地充当记者。 “温青唯大美女,请问作为你第一次正式演出,现在紧张吗?” 温青唯已经换了旗袍,身后站着个学姐帮她做造型,她自己对镜化妆,边化边配合着说:“紧张是有的,但是还好,因为全组人准备都很充分,所以我百分百相信这次演出一定会圆满落幕。” “能不能请你简单介绍下这场戏的精髓呢?” “我觉得咱们还是舞台上见吧。” 柯洁在镜头后面笑,“那有没有什么感想愿意分享给我们?” “感想就是努力付出就会有收获。” …… 正能量总是万能法宝,柯洁在镜头后憋笑,等温青唯化完妆做好造型,外面来了人叫她去候场准备。 临别时,柯洁握紧拳冲她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从后台退出来时,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学生,校领导也都到了,宋承泽和章睿跟着周雅雯关笑笑坐一起,扬手在人群中招呼了两下。 主持人上场,剧院关掉了一半灯。 柯洁躬腰跑过去落座,章睿起来让地方,无意中往左前方扫了眼,刚调走的目光又猛地狐疑转了回去。 这时观众席灯光却恰好全暗下来。 “杵着干嘛呢?”宋承泽上手拽了他一把,压着声儿说:“低调点儿赶紧坐,小心待会儿后头人骂你。” 章睿本来以为瞥着了熟人,但可惜刚刚突然间乌漆嘛黑,他什么都没看清,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于是刚冒出来点念头被人这一拉,整个烟消云散,没说什么,混不吝坐了下去。 全场熄灯安静了3分钟,而后大幕缓缓拉开。 舞台上的灯光尚且未完全亮起,观众先听见一串袅娜的高跟鞋声,伴随着女人漫不经心哼出的上海小调,背景音里稍远的嘈杂派对人、乐吵闹声,瞬间就将人拉回到了上世纪奢靡颓唐的旧上海。 本来歪在座椅里百无聊赖的章睿,听出那是温青唯的声音,小调儿听着软,跟条丝线飘进耳朵里似得,挠得人心痒,他冷不防一下就精神了,坐起来去抢过了柯洁手里的高清摄像机当显示器使。 “这还来真的啊……” 柯洁满脸无语地斜觑过去一眼,无情嘲笑,“你当人玩儿呢,花痴的样儿,拿着可就得给我拍清楚了。” 舞台上温青唯的开场显然做得不错,曼妙的身姿甫一出现,就勾住了底下人的注意力,章睿眼睛盯着屏幕不挪窝儿,低声问柯洁:“你老实跟我说,温青唯得是你们系花吧,学校是不是挺多人追她?” “嗯。” “那她私底下跟你说跟谁好过吗?” “你大姨夫痊愈了又贼心不死?” “嘿!” 论呛人还要数柯洁,章睿拧眉咂了下嘴,但公共场合也不好跟她回呛。 那边哑火,柯洁也就不怼他了,说:“我们系系花是阮京安,人红得早,你要是想找个系花女友,去求你哥投人家两部戏,也能认识认识,唯唯嘛……反正她从没跟我聊过男人。” “所以她其实喜欢女的?” 章睿举着摄像机满是不正经,望一眼舞台上连走路都风情万种的温青唯,她这时正拿着根烟杆寻人的麻烦,歪坐在椅子上翘条腿,细长的眉眼高昂,娇媚的笑里掺点狠劲儿,教人去死。 外面圆滑交际花,内里浑是个蛇蝎美人的骨子,是笑是怒都教人挪不开眼。 柯洁白了他一眼,“得不到就造谣,锤子你搁哪儿学的?” 女生大概比男生更懂女生的好处,男生第一眼喜欢的无非长得好看,但柯洁总觉得温青唯身上有股稳定、无形的磁场,说不清道不明,无法形容的魅力,吸引人靠近,教人舒服。 就连她们系向来以严厉著称的李主任,每逢检查作业都要给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可临到学姐排毕业话剧,唯独头一个想到推温青唯出来,全校光荣露脸,可想而知实在满意她。 柯洁想着还是担心章睿拍不好,又凑过去检查了下显示器。 两人这头嘀嘀咕咕地正欢,但大概是悄悄话凑太近,旁边的宋承泽满心不愿意,醋味儿冲天地凑过来揽了把柯洁,教育章睿,“兄弟,没见那墙上挂着标语,让保持安静呢吗?” 章睿对那纯种的恋爱脑简直没话说,扭过脸继续欣赏台上的温青唯。 整场话剧1小时30分钟,温青唯占有好几场比重较大的高潮戏,现场演出很考验演员的功底,没有剪辑和镜头切换,举手投足都在观众眼皮子底下,稍有不到位和出错,观众立刻就会出戏。 温青唯全程半点不敢分神,更不用提,再去关注席间有没有某人。 实际沉浸进去,时间过得很快,直到演完最后一幕,一代名伶风光登场、荒凉落幕,温青唯独自倒在破旧的躺椅上,周围的灯光渐渐暗下去,舞台前的帷幕重新闭合。 片刻后,底下响起了长久的掌声。 幕布后的众位演员大概都齐齐松了口气,前面主持人上台请演员们登台亮相,学姐从后台出来时春风满面,左右手分别拉着温青唯和男主角,一起上前台谢幕。 温青唯借着全场重新点亮的灯光寻了眼,才发现学姐帮她留出来的那个座位,此时仍旧空空如也。 陈颂深没来。 她心里谈不上多大情绪起伏,只隐隐作祟的失望,总还是难免会有一点。 毕竟那天对她发出的邀请,那个男人本来就没有表示答应还是拒绝,陈颂深当时望着她片刻,意外过后笑了笑,却是跟她说:“鞋底太薄,前面路口左拐有间商场,去换双鞋。” 他从没看她裸露在外的双腿,而是在展馆就看到了,她因为脚痛走路的不耐烦。 演出结束后,温青唯到后台换衣服卸妆,因为通常组里之后都会一起聚餐庆祝,所以柯洁她们几个看完就没等她,顺便拉着章睿先离开了剧院,又在群里化身小彩虹轮番给她吹捧了一番。 温青唯看着刷屏的彩虹屁无语又想笑,索性财大气粗地在群里连发了几个大红包。 发完她就给群消息调成了免打扰,暂且丢到旁边,而后低头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坐在镜子前一抬眼,温青唯的目光却倏忽从镜中倒映出的门边,看见道修长的男人身影。 稍错愕地怔住下,她扭过头,看见陈颂深松然倚在门边,眉头微抬说:“恭喜你演出圆满落幕。”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 14 章 这时的化妆间,简直兵荒马乱。 台面上堆放着各种化妆品、卷发棒,寥寥的几把椅子也都被包和杂物占满,糟糕得像刚打过仗,陈颂深周身松拓站在门边,眉眼疏倦,昂贵的衣服上,连细微的褶皱都寻不到几条。 他出现在这里,忽然变成种突兀。 温青唯望着门外的人,一时没想起来起身,唇角却已经下意识地弯起来,“看起来您好像来得有点赶,毕竟通常绅士这种时候都会拿束花的。” 陈颂深极淡地挑眉笑了笑,显然并不那么追求做个绅士,“方便进来坐吗?” 他打算在这里等,温青唯真有点意外,但大抵就像那天,陈颂深对她的腿不感兴趣一样,她想他对女人卸妆,应该更加不会感兴趣地盯着看的。 温青唯起身环顾一眼,顺手把自己的椅子朝他推过去,“您什么时候到的?” 陈颂深没料到这屋里境况如此“拮据”,连多余一把椅子也腾不出来,无端觉得有点好笑,却又见她转过身,躬着腰从一堆箱子里翻出个落灰的小圆凳,擦了两下,脚尖踩着调整好高度,兀自提腰坐了上去。 身上的衣裳把人包裹得严丝合缝,中国人的复古却又讲究个山水深藏,处处透着股婉转的韵味。 她倾身向前贴近镜子,绷直后背的轮廓,柔身细腰的线条,好似于无声处勾勒出个“艳”字来。 陈颂深眸光微定了定,提步走进屋里,说:“不早不晚,怎么,要查岗?” 这话就教人只能自行理解了,话剧开场前入座叫不早不晚,她演完他才恰好来到后台,也叫不早不晚。 温青唯正侧着脸取耳垂上的耳钉,闻言冲镜子里看过去,陈颂深坐得不端不正,斜靠着椅背,低头点燃了根烟,火光映在男人沉黑眼底一闪,再抬起头,喉结轻微滚动,氤氲出的雾气随即模糊了他的眉眼。 有些人的眼睛,看不清反而松快。 温青唯没等烟雾散去才收回视线,转过去对镜拆卸头上的发饰,那些华丽的装扮,精心准备的服装,让她仿佛还是台上那朵艳丽的玫瑰花,一颦一笑都张扬地盛放着。 “赔礼哪会有那么些讲究,只是我嘱咐接您的人落了空,我还以为……您会没兴趣露面。” 陈颂深在身后看她,眸光幽深,“我倒以为你偶尔会与人开些玩笑,并不会真的在意结果怎样。” 为什么不会? 人在年纪不太大的时候最容易满腔热忱,抱有期待、看重结果,如果她已经是镜中装扮的这样,成熟风韵的女人,那倒可能对许多人逢场开玩笑,却丝毫不在乎是否上心。 “难道您觉得我朋友很多吗?” 她可不是随便谁都邀请的,温青唯有点认真的模样,特地转过脸来看他。 陈颂深浓密的睫毛抬起来,露出沉黑的瞳孔,开口平静的语调,“你朋友多也不奇怪。” 温青唯修成细长柳叶的眉挑了挑,倒是没有反驳,只是陈颂深淡淡的语调颇有距离感,她的感知力尚且没那么迟钝,这样的人,显然不会是个热衷交朋友的性子,就像野营时,只有他会独自坐在亭子里。 “您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吗?”温青唯有点明知故问。 陈颂深指尖散漫夹着烟,看她这时将头上的发夹和假发都取下来,底下本身的头发被压成卷曲的弧度,瞬间披满整个背,而后左右手同时开工撕掉假睫毛,用两片沾湿的棉片,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兴许是她的样子有点滑稽,陈颂深吐出口烟雾,眼底隐隐有些笑意浮出,反问她:“你觉得呢?” “唯姐?” 没等温青唯开口,外头走廊上忽然由远及近传来阵脚步声,扑通通跑过又折返到门外,齐刘海小学妹伸进来个脑袋,喊:“唯姐,悦姐叫晚上聚餐,还有下午你给我说的那个人……” 后话突然无缘无故被“人”吃了。 温青唯闻声儿拿开化妆棉,抽了张卸妆湿巾擦脸,转过凳子去瞧,正见学妹睁着双圆杏眼盯着陈颂深,那左眼一个“哇”,右眼一个“塞”,两眼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模样,就差把“卧槽好帅”刻脑门儿上了。 “我知道了,”温青唯瞧着忍不住乐,笑说:“星星,你帮我告诉悦姐,晚上聚餐我就不去了,谢啦。” 星星回过神儿,再看一眼陈颂深,圆脸蛋唰地一下子就红了两个度,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缩了缩脑袋,腾出只手冲她比了个“OK打扰了”的手势,忙不迭地抱着怀里的东西退出了门。 三秒钟后,温青唯听到走廊外隐约传来女孩子低低的八卦声,星星在兴奋地在替她昭告全组: ——唯姐男朋友在化妆间!!! 屋里对镜卸妆的温青唯,眉头心间猛然重重跳了下。 这时候解释点什么好像显得多此一举,说不清什么心情,她借着擦脸的间隙从镜中瞥眼身后的陈颂深,只见男人左臂支着椅背,垂眸弹了下烟灰,跟没听见似得,毫不在意。 陈颂深并没什么烟瘾,将近一个半小时,打发时间抽了两根烟,第二根快到头,温青唯走到了他跟前。 他掀眸,面前的温青唯已经换了条及膝的宝蓝色吊带针织裙,带副珍珠耳钉,长卷发蓬松披散在身后,脸上重新变得素净白皙,仍旧只精心描绘了眉毛和口红,留白的美感,漂亮得很干净利落。 “晚餐想吃什么?” 陈颂深抬手将手中最后一点猩红摁灭在烟灰缸,起身时随手将椅子推回到了镜前。 “您想吃什么?”温青唯走在他旁边,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她弯唇侧仰起脸,“我请您过来,今天于情于理也该我做东,学校附近有些小馆儿味道还不错,您要不要去尝尝?” 陈颂深偏过头来一眼,淡着嗓音说:“随你。” 暮色青黑时,两人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暖黄灯光藏在道路两旁的梧桐枝叶间,一盏接一盏立在寮长而僻静的小路旁,草丛中虫鸣窸窣,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被灯光在身后拖出道长长的尾巴。 温青唯同他聊话剧,身旁的男人偶尔搭话,多数时候都只听。 校园中偶有学生骑着单车经过,铃声清脆叮咛,T恤鼓起,掀起阵夏日傍晚温凉的夜风穿行在两人间。 温青唯的头发忽而被风轻柔扬起,柳絮般拂过男人垂落身旁的手臂。 仿若道微弱电流短暂穿过筋骨,带来阵似有若无地痒,陈颂深眉尖微动,目光稍侧,落在身侧女生纤长的颈项和手臂上,宝蓝色的细肩带松松挂在她圆润肩头,总像是下一刻便摇摇欲坠。 她此刻看起来很像支蓝色玫瑰。 路灯静静伫立两旁,温青唯并无需让自己侧目与他相对,也察觉到自己的影子正倒映在男人的眼中。 有些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她让自己脊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看起来心无旁骛、随意而松然,却又无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在意起自己呼吸的频率,像只鱼儿闷在水里,忍不住就会咕嘟咕嘟冒起气泡。 但愿陈颂深不会察觉。 / 出了校门,目的地不过十几分钟。 温青唯轻车熟路,带着身旁的男人,在条小巷里面右手第三间,寻到间深藏的日料店,店面不大,里外统共十张桌子,外面靠窗的位置正坐了对你侬我侬的年轻情侣。 老板是个和陈颂深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系着围裙,正站在柜台里擦拭玻璃杯,温青唯路过柜台和对方打招呼,顺便抬手指了指最里面角落的位置。 老板抬起头,视线悄然在她与陈颂深之间流转了个来回,熟稔告诉她说今天没人预定,让她先去点餐。 温青唯弯唇道声谢,同陈颂深走过去放下包,而后又自助式地从茶水台拿了茶壶,给两人沏了壶茶来。 “很熟?”陈颂深随口问。 小小的一方长桌,温青唯和他面对面落座,听见这话眨了眨眼,说:“比跟您相比,稍微熟那么一点。” “怎么要跟我比?”陈颂深有些笑了,可又确实顺着她跟对方比起来,“那你怎么不邀请他去看演出?” “嗯……”温青唯有点认真地考虑了下,假模假式地说:“因为老板之前问过我要不要当这儿的老板娘,让我觉得如果我邀请他,他大概不能像您一样,继续心无旁骛地做我朋友。” 陈颂深眉头不遮不掩地挑了下,才刚坐下,似乎就有些怀疑她带他来这里,别有目的。 温青唯瞧着他,不到两秒钟就绷不住笑出来,“开玩笑的,我哪儿敢拿您当工具人使。” “工具人?”陈颂深听到这名词倒觉得形象,向后慵然靠着,闲适地望着对面的温青唯,“今天我在剧院看到了章睿,你就不担心他看过你的演出之后,更加没办法安分对你?” “不担心。”温青唯拿茶水冲烫出两只茶杯,低头倒茶,说:“他本来也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您的朋友。” 陈颂深垂眸牵了下唇角,大抵算得上喜欢她的坦诚,没有多说什么。 “尝尝这茶,正宗的四川蒙顶甘露。”茶倒七分满,温青唯将茶盏放到他面前。 陈颂深拿起来递到唇边浅尝了口,看她拿出手机扫码点餐时,又递过来菜单让他看,他没接,仍旧只说:“随你。” 第二次得到这回答,温青唯目光稍从手机侧面透出来点,起初不多的一点拘谨,在陈颂深极度稳定从容的情绪滋养下,早已渐渐消退,她直问他:“陈先生向来都这样随意吗?” 结果陈颂深放下茶盏,却沉静地要同她分析,“你指哪方面?” “……” 温青唯无端从那双墨黑眼底瞧出几分戏谑,心绪忽然间就有些毫无章法地出逃,她随即捧着手机不着痕迹地挪到脸前,掩耳盗铃地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在餐厅当然就是指饮食,不然还能是什么……” 点完餐等了会儿,老板就端着前菜走了过来,温青唯这才舍得放下手机,一抬眼,瞧见托盘上额外放了一小瓶梅子酒,她本来并没有点单,问起来,老板倒是大方,说是送给他们的。 上完菜,老板站在桌边没立刻离开,笑着冲陈颂深说:“难得见唯唯单独带朋友过来,您头回光临,方便的话可以扫下店里微信,录入会员,下次有空过来,额外给您打八折。” 餐厅总都有这样那样的揽客方式,但温青唯丝毫没觉得陈颂深往后,还会有独自过来的意愿和契机。 她正要开口替双方解围,就听对面的陈颂深淡声回了句:“抱歉,没有微信。” 可他说完却又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会员录入只需要留下姓名和电话,对吗?” 温青唯神情意外顿住。 老板回过神已忙从桌上拿过纸笔,递给了陈颂深,“是的,麻烦您写在这里,欢迎您今后和唯唯常来。” 温青唯隔着桌子,静静地看陈颂深在对面握着笔垂眸,笔尖锋利地在白纸上划出几道有力墨痕,而后重新递给老板,他顺手又将那瓶酒放了回去,“开车不方便喝酒,谢谢。” 老板没再说什么,露出个标准的礼仪微笑,躬腰抬手比菜色,请他们慢用,随即端着酒回了柜台里。 两分钟后,温青唯的手机嗡地响了几声,她下意识瞥眼陈颂深,拿起来看,果然是老板发来的消息: ——刚认识就穿这么漂亮带人出来吃饭,唯唯,女孩子心思太明显会容易被人拿捏的。 ——这顿算我请你了,不过听我一句话啊,你对面那样的,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可能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劝你别太钻牛角尖里了。 ——【号码图片】自己琢磨去吧。 温青唯望着屏幕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晌,无言以对,还是只好回给对方:谢谢。 回完给手机静音放在一边,她抬眸望向对面的陈颂深,餐桌上方暖色的灯光分明已经把他的轮廓照得温柔许多,但仍旧照不走他眉眼间,从内里透出的那股冷淡疏离。 这也难怪阅人无数的老板会从见到两人起,就断定她和这个带来的男人并不熟,是刚认识。 温青唯捏着手机满心心思不定,不知从何琢磨起,忽然想起在医院那次,在社交网络搜索出来空空如也的页面,存着些许隐秘的私心,她开玩笑似得问起他:“您是真的没有微信吗?” “很奇怪?” 陈颂深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抬眼时眼尾微微带出点笑意的弧度,莫名地慵然勾人。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 15 章 温青唯回校时天色已晚。 她从日料店里打包了点吃的带给其他三人,和陈颂深在路口分道扬镳,这时原本僻静的林荫道上反倒人多热闹起来,路上三两结伴的好友,小树林长椅上还有成双入对的情侣。 回到寝室推开门,一抬眼,却正看见其他三个人围在周雅雯的电脑前,屁股一致对外。 小蜜蜂开会般聚精会神。 柯洁嘴里念念有词:“靠,真的假的,这怎么都在偶遇主人公啊,合着就咱仨啥都没看到?” 关笑笑心急催周雅雯:“你看那个人在胡说什么,造谣过分,你快骂回去!” “别急,”周雅雯双手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说:“诶,还有人说那是唯唯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我都不知道?” 温青唯淡定走进去放下寿司,抬手敲了两下桌子以作提醒。 三人听见声响转过头,一看见她,柯洁瞬间来了精神,双臂环抱,拿出满脸准备升堂的架势,问:“温青唯同学,现在请你老实交代,演出结束后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老实交代,还有和谁?”关笑笑凑热闹,“你谈恋爱,我们居然是全校最后知道的,离谱噢!” “谈恋爱?”温青唯听着想笑,“谈梦里的恋爱吗?” 她气定神闲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寿司,“喏,刚去吃了福寿司,顺便给你们带了点夜宵。” 小吃货关笑笑一看见吃的,立刻笑成月牙眼,旁的什么要问的都抛诸脑后,乐呵呵走过来准备干饭了。 柯洁却没那么好忽悠,伸手一把拉住路过的温青唯,“不许转移话题啊,你晚上没去跟学姐们聚餐,却跟个神秘男人去吃了寿司,论坛上的帖子可都盖高楼了,偏瞒着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温青唯滴水不漏,“没有神秘男人,是之前试镜认识的朋友,今天抽空来看了演出,我请人吃了个饭。” “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温青唯也算是实话实说,顶着张坦荡无辜的脸,任谁都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柯洁灵活的眉毛顿时失去兴趣地皱了皱,可谁知道下一刻,她好像突然间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一声国粹,“卧槽!不会是上次给你送手机附赠鸡汤的男人吧!” 温青唯都教她整呆住了。 刚两秒钟没应声儿,柯洁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呦,也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是哪个人工智能跟我说和人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温青唯,你不厚道啊,藏着掖着这么久!” 温青唯面对柯洁的对号入座,没想好说什么,只好抿唇笑笑表示默认,打算就此蒙混过关。 旁边的周雅雯陡然听闻个新大陆,忙拉着柯洁追问什么送鸡汤的男人,柯洁这可不得从头讲起,温青唯忙顺势出逃往洗手间去,想着磨蹭洗个澡出来,再大的好奇心也该风平浪静了。 没成想才走出去两步,身后周雅雯忽然喊了声,“诶,这还真有人发照片了!” “哪儿,快让我看看何方神圣,帅不帅?”柯洁和关笑笑霎时全都围了过去。 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青唯陡然下意识提了口气起来,没有多想,也几步返回去看周雅雯的电脑屏幕,眼神聚焦的那刹那,视线触及照片里那两道昏暗模糊的背影,她默默从胸膛里极轻地呼了口气。 照片看不清,顶多能看出温青唯宝蓝色的裙子,男人的背影被拐角的枝叶挡住大半,更加看不见。 “这算什么照片,帕金森都比TA拍得清楚,没劲!” 周雅雯无语地倒回椅子里,尤其看不上爆照那人的拍摄质量。 三个人的兴趣加起来也就只有三分钟热度,并没想过打破砂锅地来追问温青唯,都知道温青唯那性子,但凡她不想说的事,刀架脖子上也绝露不出来半个字,索性暂且揭过不提那茬了。 只是温青唯也没想到,这事第二天又以更直白的方式,被重新掀了起来。 上午电影史课间休息,温青唯闲得无聊,正在论坛上翻那个帖子,看里头各种花式打听陈颂深的身份、甚至发散延伸出了她被人包养的留言,大教室前门忽然有学生喊了声 ——“温青唯,有人找。” 话音刚落,教室里紧随其后响起阵心照不宣的起哄声。 温青唯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抬眼就看见,校门口的保安大叔抱了一大束百合花站在外面。 她猝不及防怔了下,在周遭此起彼伏的调侃声中起身走出去收花,大叔抱着花挺乐呵,只说是外面花店送来的,不知道送花人是谁,递到她手上还得拍个照,出去给送花的小妹看一眼,确保他送到了。 温青唯道声谢,也就没再多问。 无视教室里众多看热闹的目光抱进去,她放在旁边座椅上特地找了找花间,并没有发现任何留言牌,但她看到这束花时,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陈颂深的面容,算不得绅士,要教人提醒才送花的男人。 温青唯瞧着这花,想起微信里那张号码图,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快要上课前,柯洁上洗手间回来,温青唯和她座椅上那束来历不明的花,正处在整个教室窃窃低语的舆论中心。 前排几个其他系的女生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昨儿演出之后,论坛上那校花评选的帖子里,她的票一夜之间超过阮京安一倍诶。” “投票的有几个不是屌丝,长得帅的谁天天在网上追着喊“女神”,就是可惜他们的女神早就有主了。” “我听说有人昨天看见来接她的男人,在剧院里是跟外界领导坐一起的,估计得是某个大佬吧。” “金主这么高调,难怪现在外头都说,表演系就是京沪公子哥儿的后花园呢……” 温青唯和她们坐得不算特别远,大致能听见,但都是帖子里差不多的话翻来覆去,她觉得半点不新鲜。 可耐不住柯洁脾气比她爆,进门开始耳朵就灵活地竖起来,凑热闹围过去听了两句,戏精上身装得还挺像个样子,“啊?表演系这么热闹吗?还有什么八卦,快让我也听听。” 那几人课上也没注意她是哪个系,天真地真把她当同志,接连又说了两个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的八卦。 结果柯洁越听越不满意,冷不防冲人家问出来句:“怎么没有我啊?” 周围一圈人都教她整得懵住。 柯小姐趴在人家桌上,特别认真地反对,“我男朋友有事没事就开豪车过来找我,怎么都没人看见,啧……看来要么是他还不够格儿当金主,要么就是怪他露脸了,没金主的神秘感,你们说对吧?” 温青唯噗嗤一声没忍住笑。 俗话说:多嘴的怕发疯的。 那几个脸皮倒薄,禁不住这种当众叫卖吆喝的路数,一下子全都悻悻地闭嘴散开了,消停地各回各家。 戏精柯小姐哼笑了声站直身子,顺手潇洒撩了下头发,这才提着两盒牛奶,在众人的注视中得胜而归。 “当心人家明天让你在论坛帖子首页,C位光荣出道!” 温青唯把座椅上的花挪到脚边放下,冲她笑。 “人都编排到头上了,就你还能忍得住瞧热闹,”柯洁睨她一眼,顺手递过来一盒牛奶,说:“多喝点吧,喝啥补啥,免得再被人嘲笑是小豆包,连夜从网上买胸垫。” 温青唯:“……” 柯小姐损起人来,当真有种六亲不认的残忍。 温青唯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插根吸管,低头喝自己的牛奶。 柯洁笑得蔫坏,咬着吸管落座,目光扫了下她脚边的百合花,“唔……真是那神秘大佬送的?” 温青唯迟疑着点头嗯了声。 “送百合却不送玫瑰的男人,看起来有点闷骚噢~”柯洁灵活的眉毛挑起来,问她:“你跟人家发展到哪步了?” 温青唯真是万万没料到,“闷骚”这个词有天会被人用来形容陈颂深,那人常时淡漠疏离得——甚至不经意间会稍显傲慢,似乎没什么人真正被他放在了眼里。 她倏忽觉得有点好笑,但也不知该不该庆幸,柯洁完全不记得,其实当初她说过送手机的人叫郑淼,如果柯洁记得,那么只需要无意中跟章睿提一嘴,就能知道对方是陈颂深的助理。 这导致现在,她背后好像真有个“神秘大佬”存在,不便于人言。 “有没有种可能,我跟人家就是没有那么熟,送百合最合适。”温青唯满脸冷静而认真。 “你把男人想得像做慈善的!” 柯洁嘁了声,对此颇具见解,“如果他真和你不熟、或者压根儿不想跟你熟,昨天演出时都想不起来送花,过后就更没有必要,咱们老祖宗有句话叫礼尚往来,送礼,那就讲究个有来有往,懂吗?” 这一套一套流畅得都不用打草稿,直给温青唯唬得一愣一愣的。 瞧她不说话,“恋爱大师”柯小姐眼尾高挑笑了笑,说:“我敢打赌,他很快就会再找借口,联系你。” 再联系? 温青唯垂眸扬了扬眉头,不得不说,她心底里确是愿意信服柯洁的。 只除开,如果她昨天没有在见面的时候,玩笑地对陈颂深提起他本该送这束花。 百合花在座椅上晕染开幽幽香气,日料店老板的热心告诫言犹在耳,温青唯兀自琢磨片晌,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翻到那张号码图片,斟酌着发了条不出错的短信过去: ——百合花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消息一旦发出去,心里就容易滋长出些本来没有的期待,为了让自己脱敏,温青唯给手机调成了静音。 这堂电影史忽然变得格外漫长,使得期待在课堂逐渐变慢的时间中,无形地持续发酵。 于是当温青唯当天下午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期待落空时,失望难免就像烘烤失败的面包,打开烤箱的那一霎那,热气一哄而散,只留下个收缩成一团的面疙瘩。 陈颂深没回信。 当天没有,而且之后的很多天,也没有。 温青唯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要不是寝室、论坛上时不时又翻上来的八卦,她兴许会慢慢忘了这件事。 因为当她再听到跟陈颂深有关的消息,已经是大半个多月后,那束百合早都凋谢枯萎,被她扔进了垃圾桶,而在暑假来临前,她给周雅雯充当助理,约好去郊外工作室给闵琳琳拍写真,才又听人说起陈颂深。 “我哥去国外了?” 闵琳琳从手机游戏的间隙里分神,抬起脸,脸上也是明显诧异地问助理郑淼,“刚回来几个月怎么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不远处窗边工作台,郑淼正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处理文件,闻言扶了下眼镜,十分严谨地回说:“三周前,但陈先生在国外的行程是由Andrea和Matteo负责的,我无权过问,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能有什么事……”闵琳琳听得兴味索然,冲近处的温青唯努了努嘴,嘀咕说:“难怪电话又打不通。” 无权过问、又打不通。 温青唯的耳朵忽然间异常敏锐,她冲闵琳琳笑了笑,随意似得问了句:“怎么,陈先生经常出国失联吗?” 不过这句话可能有点问题,闵琳琳低着头,从手机屏幕上分出根手指摆了摆,煞有其事地纠正她说:“应该说,不是他经常出国就失联,而是只有他偶尔回来,别人才能找得到他。” “漂流瓶式的男人,想不出到底搁哪个女的能受得了他?”闵琳琳笑得有点放肆,“要我说,全世界的航空公司,都该给我哥颁个最佳飞行贵宾奖,送面锦旗挂他身上。” 果真,调侃年长的哥哥最好的时候,就是当他不在场的时候。 温青唯听热闹地弯了弯唇。 她没接话,只明确看出来,陈颂深身边的每个人,都早已对他的界限与规矩习以为常。 可她不是闵琳琳和郑淼,陈颂深现今对她而言忽然更像个陌生人,她还没办法那么习以为常。 闵琳琳忽然突发奇想地问郑淼,“话说,我哥一年半载都不回来的时候,你每天都做些什么?” 郑淼微笑回过头,表情像给小学生上课,“鉴于我的主要工作是打理陈先生在国内的资产,而非陈先生的私生活,所以无论陈先生本人在不在国内,对我的工作并没有太大影响。” 他讲话时目光扫过旁边的温青唯,忽又补充说:“不过陈先生今年在国内还有事,这次应该不会太久。” 但温青唯正走神,并没太注意听。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 16 章 这天气像是要下雨,室内闷得像锅粥,教人坐不住。 今天的拍摄,陈颂深人虽然不在,但对闵琳琳的事上心,屋里提前候了一大群人,都擎等着为闵大小姐鞍前马后,压根儿用不上温青唯当助理,她闲看了会儿,起身打算去露台上透透风。 下午2点钟,天已经全灰了。 风吹得周围的枝叶哗啦啦作响,温青唯走到露台边,一旁花坛里生长着几颗花树,蜿蜒伸展到齐腰高的半墙边,绿叶白花零落满地,她拿手机拍照搜索过才知道,这花叫:六月雪。 很漂亮的名字。 “怎么每次屋里热闹的时候,你总喜欢自己到外头待着?”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靠近,听出是章睿的声音,温青唯扭头看了眼,没当回事,继续转回去吹自己的风。 “热和闹分开,就是为什么了。” 这周宋承泽本打算让柯洁约温青唯出去的,但得知她和周雅雯要来郊外,也就作罢,只是闵琳琳开车来接她们时,章睿就窝在副驾驶睡觉,惹得大小姐吐槽: 锤子你今儿最好能有个锤子用! 可章睿能有什么用,这大少爷总不肯给人屈尊打杂扛设备、布景,也没得来说是凑过去给闵琳琳当小助理,所以他来这一趟啊,还真是应了那话:有个锤子用。 章睿听着她的话笑了下,走过来跟她站在一起,一手雪糕一手可乐,让她自己选。 温青唯选了雪糕,双手小臂撑在栏杆上,听见耳边易拉罐被拉开,哧地一声冒出冷气。 章睿仰头灌了口冰凉的可乐,碳酸气泡咕嘟灌满整个胸腔,教人拥挤得藏不住事儿,他才总算问出来这趟来的真正目的,“听你们学校传,你谈男朋友了?” 温青唯侧目瞧他,“你今天特地跟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那不然呢?”章睿扯了扯嘴角,“总难不成来让琳子教我化妆,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来我图什么?” 这话真教人没法儿接啊。 温青唯挑眉笑了笑,觉得章睿这话倒也在理,他的心思无论认不认真,至少她应该认真的对待,她是个实诚人,索性实话实说:“还算不上在谈,才认识没多久,但是……我跟你图的差不多。” 你图我什么,我就图人什么。 “啧……”章睿听着顿时狠狠皱眉,有点急了,咂了咂嘴,“那TM到底谁啊?怎么就钟你的意了?” 温青唯站在露台边没动,听章睿这么问起来的时候,她倒是真的有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出那个名字。 可有关陈颂深,她的未知数还太多,现在对一个不熟的人,大谈特谈“喜欢陈颂深”,未免为时太早,温青唯其实好像也并不太说得出,自己此时此刻对陈颂深,究竟是种什么心情。 见她片刻没说话,章睿也不好真的刨根究底地追问,只是有点悔不当初,“还是怪我开始太轻浮,得罪了你,搞得后头再跟你道歉,你都觉得我在耍流氓,是不是?” 温青唯很难说出:不是。 但她感觉章睿这人并不坏,于是只好轻笑着劝慰句:“过去的事别再提了行吗?” “我真挺喜欢你的。” 章睿这回出奇地认真,但换女友如换衣服的公子哥儿,连表白都好像在说:我喜欢你,是你的荣幸。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一八几的大高个儿,有钱有颜、会玩能聊、脾气还不错,最重要是对每个女友都出手大方,用宋承泽的话说:锤子那不叫渣,他只是乐意给每个女生送去money和快乐。 虽然自此之后,柯洁就把对章睿的微信备注,从“锤子”改成了“散财童子”。 …… “那次野营刚好跟家里吵了两句,心烦,玩游戏教你面上过不去,我真心跟你道歉,本来打算这段时间就找机会约你出去道歉的,谁知道……TMD被人捷足先登了,你哪怕把我跟那位放一起,再多挑挑呢?” 他这样子可真有点熊孩子对着好吃的,看得到、吃不到,气急败坏、搁地上撒泼打滚儿那劲儿了。 温青唯雪糕没吃完就甜的发腻,装在袋子里静静地听章睿说完,淡定地说:“可我没有买菜的爱好。” 露台上的风从远处呼啸而来,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章睿听着一怔,难得安静正经这一回,望着她片刻,很没办法、很混不吝地砸了口气,“头回知道自己做人这么差劲,真有点不好受啊。” 声音里掺着点低落的味道,可温青唯不会安慰人,她宛如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专杀年轻男生心里,因为得不到而抚不平的骚动,如柯洁所说,她有时像个人工智能般无情。 “习惯就好。” 看露台此时被章睿占了去,温青唯只好自个儿回了室内。 闵琳琳第一套妆造已经做完,现在转移去了拍摄室,温青唯再过去时,大厅里只剩下零散几个整理东西的工作人员,她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正考虑去哪里虚度光阴,坐在窗边办公的郑淼忽地开口唤了声: “温小姐。” 温青唯转过脸去,就看见郑淼面带微笑地问她:“觉得有点无聊吗?” 这是个看上去很温和友善的人,温青唯略显诚实点点头,“是有点……对了,上次你替我送回手机,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她走过去,朝对方伸出手,“叫我温青唯就好。” 郑淼从桌边站起身,回握了下她,大概并不知道她先前已经来过这里,随后主动提出带她四处转转。 温青唯没理由拒绝,跟着对方从最近的长廊参观起,边走边聊,根据郑淼的介绍,她才知道墙上摆放着的摄影作品,并不完全出自陈颂深之手,有些是他自拍卖会得来,有些是旁人赠与。 “陈先生怎么要把工作室,落在离市区这么远的地方?” 温青唯恍若随意地问起有关陈颂深,郑淼没有多想,说:“陈先生的工作生活重心,从前一直在国外,北京常用的工作室其实是他家,这里其实更相当于个仓库,还有就是……方便做人情的场所吧。” 他讲到这里时轻笑了笑,改正成:“你也可以理解为,陈先生他喜欢安静。” 温青唯心照不宣地挑眉笑笑,对这话也算是深有感触。 两人边走,郑淼边跟她介绍了几幅画作,跟着进入间新的会客室,看起来要比上回章睿见她那间私密许多,推开门,屋里有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墙壁上的照片,空旷寂寥的风格变得统一。 “这间屋子里的作品,都是陈先生的手笔。”郑淼引她进去,“严格来说,是他早期自由摄影的产物。” 温青唯举目环视四周,她不懂摄影,只是看那些照片里全都没有人,连原本应该熙攘的街巷都是空的。 “陈先生好像不爱拍人?” 郑淼笑着说:“陈先生原先,喜欢去踏足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唯一那张街道,其实是座战后的城市,那是他第一次去人潮汹涌的地方拍摄,没有拍断壁残垣,但从那里回来后,他变化很大。” “他自己如今,其实并不很喜欢这些作品,否则也不会将它们封存在这里。” 温青唯并无需去想象陈颂深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但也能猜想,或许是个原本厌世冷漠的人,却在那些不被眷顾的人身上,看到了对安稳生活最大的渴望和眷恋,从而对自身产生了何不食肉糜的自我怀疑。 至少现在的陈颂深,身上沾染了声色犬马,看起来并不像个孤独的探险家。 这时外面走廊忽然有人找郑淼,他走到门边应了声,温青唯正打算跟他一起出去,郑淼回过身对她比了比手,“随意坐吧,下午你可以在这里消磨些时间,我确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他临走又记得提醒句:“那边也有咖啡机。” 温青唯正好缺个独处的去处,却之不恭,她冲对方笑着道声谢,独自留在了这间屋子。 会客室的门重新关上,室内只剩下她自己,窗外风吹动枝叶拂在玻璃上窸窣作响,温青唯的视线落到就近的书架上,她走过去,目光缓缓扫过上面陈列的书籍和奖杯摆件,忽地停在了其中一幅摄影作品前。 那在温青唯眼中只是副寻常的山谷摄影,真正令她上前驻足的,其实是左下角一行不起眼的署名。 ——Shawn.chen 温青唯凝眸看了片刻,莫名地心念忽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如同上次那般在社交网络输入进去。 点击确认。 原本以为这次又会同上次一样弹出空白页面,外加一行拒人于千里的灰色小字,可没料到一秒钟后,无所不能的互联网这次在页面最醒目的第一行,反馈给了她个官方认证摄影师的社交账号。 Shawn.chen,也是陈颂深,并非温青唯之前以为的:找不到的内容。 温青唯看着头像里的工作室logo,轻笑了笑,却并没有再继续点进去,她没有查看别人工作行程的习惯,拇指轻扫返回主页面,她按灭了屏幕,随后从书架上随意取本书,窝进了窗边的沙发里消磨光阴。 周末两天的写真拍摄,温青唯只参与了一天。 倒是跟章睿没关系,就在当天傍晚,闵琳琳开车送她们回学校的路上,温青唯接到个电话,是她上周去试镜的戏,对方通知说初试通过了,约她周三再正式见一见导演,问她有没有空? 那是个小有名气的新锐文艺片导演,温青唯看过他的作品,个人影像风格鲜明,尤其擅长拍各类边缘底层人物,不过因为题材原因,片子注定小众,但口碑极好。 马上临近假期回家,可这是她第一次得到机会,要是轻易放弃,她这个暑假恐怕都不能甘心。 温青唯于是答应下来。 下雨后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北京的气温飙升至接近40度,整个城市都好像变成个巨大蒸笼。 周三这天温青唯提前请了假,比约定时间早了两个半小时出校门,她按照地址坐地铁,出来后又顶着周身热气,走了十几分钟才到目的地——那是所聋哑儿童学校。 出了半身汗,温青唯站在阴凉处缓了缓,而后才拨通电话,里面很快出来了人接她。 学校现在已经放假,应该是暂时租借成了电影拍摄地,现在进出的大多是工作人员,还有就是试镜的小演员,全都是聋哑儿童,温青唯看到有专业老师在用手语跟孩子沟通。 工作人员带着温青唯来到间办公室门口,门没关,她走进去就见里面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面对外侧那位正是温青唯看过照片的导演赵凯,另一位背对着这边,人被沙发靠背和绿植挡住了大半,只露出肩膀以上,微低着头,后颈上凸起处利落的骨骼线条。 赵凯正跟对方讲话,打眼儿瞧见温青唯进来,霎时抬眉笑了笑,说:“陈老板,喏,你要的人来了。” 温青唯听这称呼,步子稍微顿了下在原地,望着那位闻声儿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陈颂深眉尖微抬,脸上淡然依旧,仿佛两人昨天才刚见过,只开口唤了声她,“过来坐。” 这场景何其相似。 可温青唯无奈地发现,原来相似的事放不同的人身上,连她的下意识都会对某些人区别对待,她脑子里此刻首要冒出来的念头,却是天热出的汗和路上的灰尘,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脏脏的? 温青唯有点后悔,刚才应该打车过来的。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陈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室内的冷气好似在做无用功,温青唯进来后,坐在陈颂深右手边的单人沙发里,赵凯已经走了,面见导演,无非是谈谈角色理解,传闻里严苛且脾气暴躁的赵凯,在这间办公室里竟出奇地好说话。 温青唯手中捏着合同和资料,不动声色地瞧了两眼陈颂深。 她心里早已经有许多念头冒出来,但并不是所有心思都容易讲出来,所以酝酿片晌,只好明知故问。 陈颂深却是半点都不与人委婉,掀起眼皮瞧她,“琢磨这么久,只有这个想问?” “那我应该问什么呢?”他这么开门见山,温青唯觉得松泛不少。 窗外的云层被风推着,渐渐透出点浅金色的阳光来,陈颂深眼底的深色被照得明亮起来,温青唯非常大胆地,竟从眼前的男人身上,看出了随和与亲切这种跟他不搭边的特质。 “许久不见,再见面,您突然变成了我老板,我也在想应该怎么和您套近乎,才会比较自然。” 她骨子里有股近乎耍赖的坦诚,又有点教人不易察觉的软刺,正对着他表达自己被蒙在鼓里的不满意,陈颂深望着沙发里坐得矜持端正的温青唯,忽地极轻地笑了声。 “觉得我也做事幼稚?” 温青唯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在他面前,公开评判过这种自大的“给苹果”行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对象是章睿,此时对象变成了陈颂深。 “对不起,我想收回自己那些不懂事的傲慢话,”此情此景,温青唯望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地,微抿了抿嫣红的唇瓣,“我要是照旧那样说,是不是就会显得太过于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挺能屈能伸。 陈颂深真正开怀笑起来很好看,他其实生了副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搭配凌厉周正的骨骼轮廓,男人长成那般相貌,只要稍许融化些、温柔些就足够勾人,真不该总那么冷淡漠然才对。 可温青唯换个角度想,他那双眼睛若不冷淡些,大概就会是女人心里的花心风流第一名了。 陈颂深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贯地云淡风轻,“赵凯看过你的话剧,便宜得来是你自己的本事。” 她的本事,与他无关。 他把话讲得这样好听,几乎可以算作在照顾她的心情,温青唯忽然想起柯洁之前说过“有关男人”的那句话,现在面对陈颂深,她稍产生了些异议,因为陈颂深这时确是像个慷慨的慈善家。 乐于助人,不图回报。 其实在这之前,她已经试镜过不少次,但这还是头回看见劳务合同长什么样子,有句话说,从0到100,最难的总是第1步,而最难的敲门砖,陈颂深人尚且在国外,就毫不费力就递到了她手上。 这世界上好多事,真是很不讲道理。 可讲不讲道理,温青唯总得同他道声谢,那副诚恳样子落在陈颂深眼里,真像个感谢老板提拔的员工。 窗外日光越来越盛,短短片刻已经从落地窗边溜进了屋里大半,她鼻尖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热得想躲,忽然抬手指指陈颂深身后,问他:“您介不介意我去把窗帘关上?” 陈颂深的手机来了短信,他低头回消息,淡声说:“随你。” 发完消息抬眼,温青唯正从他眼前经过,她今天和前两次吃饭时不一样,陈颂深并不用细心观察,因为从衣着装扮就可以直观看出,具体形容大概就是……今天的温青唯最是个乖学生。 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纤细白净的一截后颈,在日光下被照出层毛绒绒的边际。 陈颂深也才注意到,她本来的头发是直的。 关掉百叶窗后,屋子里瞬间暗下许多,温青唯又走到空调面板前,把温度调得更低,余光中瞥沙发里的男人低头回消息的影子,她就总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那条石沉大海的短信。 但左思右想,她还是没提。 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有些话一旦问出来,都会教人听起来像个哀怨的“望夫石”。 孤男寡女待在间封闭的办公室,倒也没有引人遐想的余地,这时门口正好有人敲响了门,是工作人员带着位手语老师和小演员过来,说是请温青唯和小演员试着搭一段,看看感觉。 小女孩长得特别可爱,圆脸圆眼睛,虽然听不见,站在门口却很开朗地先冲屋里两人挥了挥手。 温青唯看着喜欢,弯唇回她个招呼,不知道陈颂深今天在这里是不是有其他正事与人要谈,她不方便占着地方,正要走过去带小女孩重新寻间办公室,沙发里的陈颂深已经先站起了身。 “在附近有点事,结束给我打电话。” 门口的工作人员自站在那里起,就忍不住偷偷瞄了陈颂深好几眼,闻言,和手语老师的目光,霎时变得意味不明的在温青唯身上流转了个来回,猜度他们之间的关系。 温青唯不想介意旁人的目光,却耐不住耳后率先不受控制地腾起阵热,“没事您忙,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 陈颂深临走前抬眸瞧她面壁的背影一眼,唇角极淡地勾起些似是而非的弧度,却没再讲什么。 / 这天试戏试了挺长时间,温青唯晚上7点多才回学校。 距离正式放假没几天了,寝室里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往家里寄,只除了柯洁,等正式放假,柯小姐家里开车一通就给她拉回去了,所以温青唯回来时,只有柯洁悠闲窝在椅子上带着耳机打游戏。 温青唯先去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出来到阳台上给爸妈打去电话,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的咸鱼闺女,幸运地得到了第一次正式工作机会。 坏消息当然就是,这个暑假没时间回家了。 杨女士听完很不放心,“听说现在北京的骗子公司很多,专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坑,你那剧组靠谱吗?” 温青唯对着电话笑,亲妈跟前贫嘴得无所顾忌,“您放心吧,试镜电话最开始是直接打到学校的,再说我只是年轻漂亮,不是傻,您对您的女儿这么没信心吗?” 她对杨女士的定位向来精准,这么说完,杨女士果然觉得符合基因遗传学道理,念念叨叨换了嘱咐的话,教她在外面自己住注意安全、乱七八糟的饭局不许去,有空自己做饭,外卖不健康等等…… 温青唯对着手机,一股脑儿点头说嗯,乖得很像个样子,最后挂断电话,她支付宝里收到笔钱。 杨女士早年是做生意起家的,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女强人,这几年虽然经济不怎么景气,对她出手却依然阔绰,温青唯抿嘴笑笑,嘴甜地给杨女士回信息:谢母上大人疼爱【亲亲】 回寝室里,柯洁的游戏告一段落,周雅雯洗完脸在敷面膜,关笑笑则新买了条裙子,正试给柯洁看。 温青唯从阳台进来,怀里抱着一堆衣服往自己床边走,路过三人时不怎么经意地留下句:“各位,我今天去的剧组正式拿到合同了,改天我请客,你们想去哪里嗨?” 话说得声音不大,寝室里如常了两秒钟,三人才反应过来。 周雅雯知道,所以不意外,“是你前两天说的赵凯那部电影?不错,我就觉得你挺适合他那个调调的。” “你什么时候又去试镜的,我怎么不知道?”柯洁感觉自己简直错亿,“温唯唯,你居然都瞒着我跟别人签卖身契了,快让我瞧瞧那长什么样……” “卖身契”这三个字灌进温青唯耳朵里,柯洁无意间的玩笑,却好像轻轻在她心底挠了下。 温青唯倏忽有种想笑又古怪的感觉,她站在椅子边叠衣服,顺手把合同递给柯洁去看。 笑笑宝贝则还游离在状况之外,满脸单纯可爱地追问周雅雯,“赵凯是哪个嘛?很牛逼吗?” 她没听过赵凯其实很正常,周雅雯听着热心给她科普,这位导演迄今为止就拍了五部作品,有三部都没能在大陆上映,但其中两部,分别在国内外拿过奖,温青唯的敲门砖,实是块镀过金的。 “哇塞!” 笑笑宝贝听说人拿过奖那可就不困了,冲过来夸张地抱温青唯的腰蹭蹭蹭,“未来大明星温美女,待会儿你记得给我签上几百个签名,回头我可就指着这些签名发家致富了!” 温青唯怕痒,弯腰笑成只虾米,真不忍心戳破笑笑宝贝的致富梦。 那边柯洁和周雅雯已经在商量着该怎么宰她一顿,柯洁提出去吃海鲜自助,周雅雯拧着眉摇头,精打细算,“就你们那点儿猫一样的饭量,纯属给人白送钱的,不如吃火锅?” “火锅有味道啊,咱完事儿还怎么去嗨皮?” “那还是烧烤省事……” 温青唯没去掺和,由得她们自由辩论得热闹,她叠完衣服爬上床准备睡觉前,先在万能的朋友圈发了条租房求助,地址首选学校附近,而后又给闵琳琳发过去条消息: ——周五晚上有空吗?请你喝酒。 半小时后收到闵琳琳回复:【OK】 朋友圈发出去两天,温青唯收到收到了不少人的热心推荐,大学附近并不缺学生公寓,但可能她从没在外租过房,抽空去看过后,总感觉那些房子差强人意,没敢贸然定。 周五彻底恢复自由身,柯洁找查宿的学姐打了招呼,今儿晚上眼瞧是奔着通宵去的。 晚上在学校后头吃烧烤,闵琳琳和章睿都没来,只有宋承泽过来陪着柯洁,9点钟的时候,打车往市里的酒吧去,闵琳琳提前订了卡座,章睿也早到了,身边还带着他的新女朋友。 温青唯刚想赞他一个Move on,就趁着灯看见章睿颓着一张脸,窝在沙发里跟没睡醒似得大少爷样。 呵,合着这是才move了一半,还有一半在演求而不得偶像剧呢…… “锤子,怎么着干嘛呢,你也不介绍下啊?”柯洁早见怪不怪得很。 瞧人女孩子头回出来玩儿,章睿就那颓废样,柯洁怕人尴尬,坐过去就夸人家美,热热闹闹先打成了一片,然后才听对方自我介绍,说叫方敏,妥妥是个北大学法的学霸,外在美只是人家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柯洁后来评价这俩人——兴许人就是总容易被和自己不一样的烟火吸引吧。 酒吧里9点多正是热闹的时候,DJ台上喊麦声夹杂着音乐震耳,天花板中央的灯来来回回地闪,简直像探照灯,照出底下舞池一张张摇头晃脑,好像过了今儿就没明天的恣意脸。 闵琳琳到这儿先点了瓶酒,温青唯来了后,又教人再加了一打啤酒、一瓶轩尼诗,关笑笑养嗓子不喝酒,温青唯给她单独来了杯果汁儿和小零食,打发时间。 闵琳琳瞧着笑,说她们好像带了个未成年出来干坏事! “笑笑可是我们寝室吉祥物,主打的就是个京剧萝莉、暴躁软萌呢。”周雅雯伸手缺德地捏笑笑的脸。 关笑笑两条眉毛一拧,两指指着周雅雯,势扎得铁足:“诶咿咿呀,堂下刁民何人,岂敢口出狂言!” 吉祥物永远不教人失望,自带教人开心的喜感。 对面半死不活的章大少爷到底没撑得住那份高冷,逐渐热闹,开始坐起来拿杯子吆喝着大家玩儿色子喝酒,一群人一气儿干下去大半瓶,气氛到了,柯洁拉着几个女孩子就到底下撒欢儿蹦迪去了。 宋承泽和章睿作为在场唯二的两个男人,护花使者那必须当仁不让。 闵琳琳去躺洗手间,回来就只剩下了温青唯,美女扭着身子慵懒趴在沙发靠背上,那迷蒙神态,周围男人嗅着香气都打算过去凑,全被闵大小姐一个“你高攀不起”的眼神儿劝退了。 “听说你假期不着急回,有空的话跟我去香港溜达一圈?” 温青唯递给她水果,小口咬着摇头,“估计不行,我是因为有个戏要拍,没空回去,不然你问问柯柯。” 闵琳琳听她说这个才明白过来,“你朋友圈租房子原来是为了拍戏临时住,那怎么要住学校旁边,回头你天天跑多费劲,我还以为你替别人张罗呢,现在定下合适的了吗?” “没呢。” “你们那戏在哪儿拍?” 温青唯大致说了个区,没想到闵琳琳下一句就不以为然地接,“我哥可能在那边有空房子,我帮你问问,就是这么久没点音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没回的话我去给你找郑淼。” 温青唯眉尖微动,听她那话略想了想,犹疑试着问了句:“陈先生还没回来?” “谁知道。” 闵琳琳嘴里咬着苹果,话音含糊得没什么情绪,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出几个字,给陈颂深发了过去。 温青唯眨眨眼睛,酒劲儿像是悄然发作起来,脑子里正静默地升腾起朵蘑菇云,没想出该说些什么。 漫长的几首歌过去,两人靠着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温青唯陡然有了些名为“陈颂深”的心事,望着底下忘形的人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闵琳琳只以为她喝醉了犯晕乎,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正这时,温青唯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亮起来。 她拿起来在看到来电备注时,对着发出蓝光的手机屏幕,目光倏忽顿住,犹疑片刻还是站起了身。 “出去接个电话。” 温青唯留下话,拿着手机走出酒吧,迎面来的凉风正好降温,她坐台阶上按下接听,“陈先生晚上好。”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热闹又躁动的夜晚,街道上车灯闪烁,丝毫都不平静。 电话那头却除了网路接通的刹那,宛如她错觉中的微弱噪音,就只剩下没边的寂静,温青唯似乎听到了陈颂深的呼吸声,那瞬间有点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在她耳膜上落下根羽毛。 让人耳蜗有点痒。 “跟琳琳在一起?” 陈颂深开口讲话,低沉的嗓音中却又掺着点粗粝的沙哑感。 这时候接近晚上11点,他大概正准备休息,温青唯也被夜店里轰隆的音乐躁得疲倦,席地而坐,双臂撑在膝盖上伏着,懒到保持沉默,只让周围嘈杂的背景音通过听筒传递了过去。 陈颂深此时此刻的脾气,几乎可算得上是有耐心,嗓音极淡地又问了句:“喝酒了?” “嗯。”她懂得适可而止。 “醉了没?” “没有。” 温青唯抬眼望见街对面,有只跟着主人乖巧等红灯的萨摩耶,正咧着嘴冲她歪脑袋,她忽地弯唇笑说:“今天学校放假,我请琳琳出来玩,不过陈先生,您刚刚差点儿让我闹了笑话。” 陈颂深兴许也听得稀奇,想她是否联想力丰富,从在酒吧外被陌生人搭讪,怪到他不该打这个电话? “怎么说?” 温青唯平静地说:“琳琳还不知道您回来。” 亲妹妹都不知道的事,她若主动跳出来当个先知,真难想象会是个怎样尴尬的局面。 可陈颂深当真永远不会局促,他永远都无比从容,“你也说我是你老板,作为员工了解老板的行程,有什么问题?” “您大学的时候,应该是辩论社的种子选手吧!”温青唯皱着眉表达不满,很有些放肆地笑出声来,忽然间又想起什么,问他:“您做学生的时候,会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会参加辩论社。” 陈颂深像是喝了口水、或者酒,液体划过他喉尖,温青唯听到了极轻微的吞咽声,电话听筒的关系,让他仿佛正伏在她耳边,听她保持怀疑,他问:“怎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您现在看起来,不像是愿意讲那么多话的人。” 电话对面安静了下,温青唯似乎忘记了,他难道不是正在同她讲话,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沉默寡言。 街道上忽然涌起阵风,夹杂些城市中来不及被树木消散的喧闹气息,拂过温青唯鬓边,碎发抚在脸颊上有些痒痒的,她抬手往后拢了拢,听见听筒里又传来陈颂深的嗓音。 “明天等电话,郑淼会带你去看房子。” 陈颂深是个温和开明的老板,并且出手阔绰大方,温青唯竟觉得不那么意外,但她说:“我买不起。” “我有说过让你付钱?” 温青唯哪怕看不到陈颂深,却也能想见他说这话时,眉头会稍挑起来,沉黑的瞳孔看着她的样子,她弯了弯唇,“那就更加住不起了,陈先生,我以前听过句话,说从来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谢谢您愿意帮我,但付不起的东西,我不喜欢透支。”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着,倏忽低沉轻笑了声,片刻没再言语。 夜场最喧闹的时间已经过半,酒吧门前的霓虹灯下,来来往往已尽是意兴阑珊的醉鬼,有人觊觎台阶上落单的玫瑰,隔着老远冲温青唯吹口哨,杂音同样传到陈颂深耳边。 “回同伴身边去吧,”他这才重新开口,“注意安全。” 温青唯懒懒应了声,挂断电话后,她在台阶上又坐了会儿,酒劲儿倒真像是后知后觉地上头了,街边的路灯好似变成一支支融化开的冰淇淋,失去了明确的边际线条。 手指按在太阳穴醒醒神儿,温青唯起身重新走进了酒吧里。 这时柯洁她们都蹦累了,回来正歪在卡座里侃大山,怂恿着可爱的关笑笑去跟对面的帅哥要微信。 温青唯瞧着本来想吐槽这群人缺德,带坏小朋友,结果下一秒顺着周雅雯的手指看过去,她瞬间也成了“帮凶”,寝室里都看过关笑笑的二次元老公们,谁不知道她就好对面那口? “笑笑宝贝加油!你俩距离结婚,估计就个差认识了。” 温青唯温柔地勉励(起哄)两句,就近往闵琳琳身边去坐下瞧热闹了。 闵琳琳喝得多,也有点上头晕乎的样子,这才看到她回来,恍惚感觉这通电话简直像是打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顺手拿起手机看眼时间,手机上刚好收到条陈颂深的回信。 ——你别管了。 闵琳琳眉毛霎时皱成两条毛毛虫,脑袋上渐渐冒出个巨大的问号。 脑子里飞速转了几个来回,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旁边恰好刚刚结束那通未知来电的温青唯,感到自己隐约察觉到某些过于巧合的小秘密,在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之间。 / 凌晨2点钟走出酒吧,街面上不久前刚下过场小雨,潮湿的风吹得人周身难受。 不远处街对面就有酒店,有人去、有人不去,大家站在路口陪要走的人等车,方敏回校外租的房子,临上车时,并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问章睿,要不要送她? 章睿本来站在路边单手插兜玩手机,抬眼瞥见围观群众们心照不宣的眼神儿,弯腰混不吝钻进了车里。 柯洁和宋承泽也坐同辆车走。 人送得差不多,温青唯回头看见闵琳琳,本来以为她也是要回家的,关心问了句她的车到了吗? 谁知道大小姐就没约车,说怕这幅醉鬼样子回家会遭母上大人开□□大会,索性跟她们一起住酒店。 温青唯瞧她脸颊红红的,也担心她自己坐车不安全,就跟关笑笑一人扶一个,过马路往酒店去了,开房间的时候,关笑笑自然替温青唯省钱,直接跟周雅雯住一间。 倒是闵琳琳,听着连忙也亲民地表示,她想跟温青唯住一起。 温青唯没什么意见。 开好两间相邻的房间,她上楼帮关笑笑安置好醉得最厉害的周雅雯,回隔壁去时,闵琳琳已经洗漱好,但显然还睡不着,躺在床头玩手机,两只眼睛睁得滴溜圆,那模样精神抖擞。 “还不困呀?真是个夜猫子,”温青唯瞧着笑,“友情提示下,熬夜最容易变老的哦。” 闵琳琳脸上倒映着手机屏幕的蓝光,不以为意,“等你到我这年纪就知道,胶原蛋白流失是基因的巨轮,管你熬不熬夜、吃不吃碳水糖分,当岁月碾过来,那都是螳臂当车。” “你多大啊,就这把年纪?” “25,俗称分水岭的年纪。” 嗬,那话说得老气横秋,温青唯不往外头看,差点儿都要以为她52,正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 不过温青唯确实比闵琳琳要小些,不到2岁,两人并没什么代沟,这边在卫生间洗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闵琳琳聊,才知道她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出去,干嘛呢,她自回国就在准备国考。 温青唯听她这样说,冷不防是怔了下。 她着实没想到像大小姐这样热辣不羁的性子,最后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会是体制内,并且意向非常明确——外交部,大小姐和章睿虽然是发小,但从本质上,显然并不算是一类人。 “学成归来,报效祖国,”温青唯说:“志向远大,祝你成功。” 闵琳琳笑了笑,“借你吉言。” 坐在桌边给脸上抹了点面霜,温青唯关了灯去床上躺着,毕竟是两个不算太熟的人,各自挨着两边床沿睡,但闵琳琳今儿的话特别多,天南地北地聊,后来又聊各自喜欢的男生,问谈过男朋友没? 温青唯挺困的,闭着眼快要睡着了,含含糊糊的应着声儿,跟她说起高中那段“清纯的初恋”。 谁成想闵琳琳听着不过瘾,忍不住了,终于直白地问她句:“你现在是不是在跟我哥交往?” 温青唯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 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束光,正照在闵琳琳炯炯有神的眼睛上,温青唯睁开眼跟她四目相对,静默了片刻,温青唯眨了眨眼,没想哄骗瞒着她,但也确实没法儿说些捕风捉影的绯闻,自作多情。 温青唯如实摇头,“没有。” 闵琳琳眼睛往开睁了睁,倒是有点意外,但没等她再多问两句,就听温青唯又语调平直地开了口。 “陈先生现在是我老板。” 话说出去,闵琳琳眼睛更加睁大了些,像两颗圆铃铛,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显闪过更多疑惑,脑海里兀自琢磨着,这怎么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那么让人难懂呢? 但她也没法儿再问,难不成问:那我哥现在是在包-养你? 这种话,闵琳琳只能回家去,私下问她哥陈颂深才合适。 温青唯静静看着闵琳琳片晌,总算见她没打算再多问问题,也解释不出个什么,这才消停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天气不太好,一早就阴沉沉的。 四个人直睡到酒店退房前,起床后一起若无其事地吃了顿早餐,跟温青唯她们告别后,闵琳琳打车回闵家去,她在车上给陈颂深发了条消息:你回来了吧,在北京?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11点钟,陈颂深从没睡懒觉的习惯,必然是可以看到信息的。 果然过了不到两分钟,对方回来信息:嗯。 闵琳琳趁热打铁打了电话过去,信号接通就听见陈颂深那边,传来球类来回砸在墙面的闷响声,但没有别的人声,这人真是连打网球都不愿意跟人约,运动对他而言只是习惯,不为任何社交乐趣。 闵琳琳见怪不怪,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行踪神神秘秘,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一走这么久?” 陈颂深手里的动作并没停,电话开着免提放在旁边,回说:“前两天。” 他挥着球拍砰地一声将球砸在墙上,气都不带喘,跟她说:“别变十万个为什么,什么事,直说。” 这人还真是敏锐地不行,闵琳琳的委婉套话策略,就这样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没趣地撇了撇嘴,撑死狡辩,“哪来的十万个为什么,顶破天也才问了三句而已……” 陈颂深哼笑了声,没心思跟她争。 闵琳琳听着耳边的声响,在电话这头静了静,最后正经问出句:“月底老头儿做寿,你会回家的吧?” 对面沉闷的砰砰声陡然一停。 陈颂深抬手接住了那颗球,听筒里随即传来脚步声,他走过来放下球拍,拿起来手机放到耳边,说:“你爸六十大寿,闵家总要热闹几天,到时候再说。” “还有事?” “没。”闵琳琳知道他肯定会来的,早晚两天的区别罢了,“挂了。” 见面再问他跟温青唯怎么回事,隔着电话远程发射疑窦,那感觉简直宛如捉奸。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闵家老房子原先是在市里,但早几年闵振鸿确诊了肺癌晚期,不得不从位置上退了下来,闵太太为了教他安心疗养,搬到了近郊一片新建墅区,小区绿化好,空气总比市里强一些。 癌症晚期的人,过寿无非就图个热闹喜庆。 毕竟做一次少一次,谁知道哪次就是最后一次? 这几年凭陈颂深的行程再怎么神出鬼没,临到这天前后,都总是要回北京露面的,他这次推迟了三天去,各路三姑六婆、叔伯舅爷,该来的想必都已经走完过场。 中午2点多,闵琳琳正在房间里温书,听见窗外车道上有声音,起身去看了眼就认出是陈颂深的车牌,她下楼来,陈颂深正在玄关换鞋,客厅里半个人影都没,光听见徐妈在厨房做饭的锅碗瓢盆声。 “这得快大俩月没见了吧,公务繁忙的陈老板,稀客啊!”闵琳琳的拖鞋在楼梯上趿出连串响。 “来把东西给厨房送过去。”陈颂深自然听出是她,弯着腰,眼也没抬,又问她:“你爸呢?” 玄关地上放着些拜访常见的补品,都是他提来的,这哪里是回家,根本只是来给闵振鸿过寿的。 闵琳琳倒也半点不稀奇,回说:“后头院子里浇花儿呢。” 她不愿意动手,朝厨房喊徐妈出来提,兀自跟着陈颂深往后院去,又跟他说:“你该早些来的,老头儿这几天早晚都垮着张脸,整天就跟花草打交道,讲话没事儿就阴阳怪气的。” 陈颂深撩起眼皮,“怎么阴阳怪气?” 闵琳琳鼓着眼睛抿了抿嘴,用手掩小声地对他学,“莫再问我身体怎样,也不用你们说那些哄人开心的祝寿词,我这个身体,过寿只当是提前过喜了,你们来我跟前,热闹就行。” 红喜白喜,中国人都叫喜会。 六十岁的人,将入土的语气。 怨气挺大的,陈颂深听着这话,只极嘲似得牵了牵唇,并没什么言语。 两人讲着话出了后门,这天气早就热起来,院子上头搭了避暑的遮阳棚,闵振鸿那些宝贝花草全整整齐齐放在阴凉处的架子上,有人精心照料,花坛里的万年青更加长势喜人。 听见身后传来讲话声,闵振鸿也没回头,直到闵琳琳笑着喊了声,“爸,哥回来了。” 他这才有反应,转身过来,显得颇为高兴地招呼陈颂深,“颂深来了,先坐,等我浇完手头这两盆花。” 又招呼女儿,“琳琳,沏壶茶来。” 陈颂深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过去在藤椅上落座,看了看闵振鸿的背影,问他:“最近身体还好吗?” 这怎么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闵琳琳在旁边悄悄觑他一眼,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忘了她刚学的话,专心沏自己的茶,都没敢言声儿。 如果不是查出癌症,闵振鸿的身体素质其实向来不错,没生病之前算得上是龙马精神,只这几年稍憔悴了些,但并没有多少病入膏肓的愁容。 听陈颂深问起这话,他倒不像对别人那样嫌烦,边浇着花边乐观地说:“医生总都往保守了说,能听出来什么,我只要还能动,那就算没有大问题,不用操心。” 陈颂深点了点头,就不再多问。 闵琳琳沏好茶,又喊闵振鸿过来歇会儿,闵振鸿放下洒水壶走过来,问起陈颂深的工作、投资,两个人像是两个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交流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倘若有关痛痒,那大概也说不到一起去。 没说几句,闵振鸿招呼起闵琳琳,“天儿热,去给你哥切点水果来,降降暑。” 闵琳琳闻言抬眼去瞧了眼陈颂深,她心里门儿清,这是老头儿有话,要单独跟陈颂深讲。 其实也不用支开她,无非是老头儿时日无多,想让陈颂深随他改姓闵,并且如他的愿,在他还能亲眼看着的时候,尽快娶个般配的儿媳妇成家,老头儿想后继有人,这事她已经知道。 陈颂深脸上淡得看不出情绪。 要么说封建思想毒害人,老头儿看起来开明通达了几十年,临到头竟然还是绕不过“传宗接代”这道锁,好像她这个做女儿的,人生的关头上,在老头儿眼里突然就不算数了。 当然,如果试图让这想法变得不那么封建,那就还剩下一种可能——人到终老,愧疚颇多,想要补偿。 那倒是又格外荒谬起来。 姓闵对陈颂深而言,难道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楼底下后院讲话的时候,外头传来车子启动的声响,闵琳琳进屋里,透过窗户就看见开车的人,正是她妈闵太太,夏天的正午开车出门,若非要赴天大的约,否则真说不过去。 闵琳琳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厨房冰箱里拿水果,扭头又看见徐妈备的菜,火气当时一下就冒出来。 “把这全倒了换别的!”她皱眉望那鲜红的剁椒,“我哥不吃辣,您是不是年纪大了贵人多忘事?” 看她炮仗似得脾气,徐妈忙不迭诶了两声,赶紧去换备菜。 这个家里爱吃辣的只有闵太太和闵琳琳,闵太太是湖南人,但她显然宁愿大中午去逛街,也不缺这顿。 闵琳琳有意在厨房磨蹭了会儿,等两人话差不多该要说完时再过去,送水果去后院,父子二人的单独谈话果然已经阶段性地结束,但看起来结果不出意外地是不欢而散。 准确说是只有闵振鸿不甚如意,老头儿坐在藤椅上板着脸,眉毛拧得老高。 陈颂深总是体面得教人无从下手。 该说的说完,言尽于此,他没打算留下来吃饭,站起身告辞,说:“杂事费神,您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闵振鸿听着这话顿时冷哼一声,好脸色早消失地无影无踪,“我看你巴不得我早死才好,嘴上教我安心养病,心里什么时候做过一件真正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的事,让往东偏往西,从骨子里就跟你妈——” “爸!” 闵琳琳手里捧着果盘站在后门上,皱着眉出声儿,打断了闵振鸿的话。 闵振鸿扫她一眼,极重地呼出口气,仿佛仍旧余怒未消。 炎热的酷夏午后,风都是焦灼的。 陈颂深眼底连一丝波澜都寻不见,周身凝着股不化的淡漠,不多言语,他转身迈步径直朝外走去。 这顿饭眼瞧已经掀了桌,闵琳琳也不多余留人,放下果盘跟上去送,出了玄关往车子边去,她想了想还是打圆场,说:“老头儿生着病,脾气常就是怎么差劲怎么来,哥,你别往心里去。” 陈颂深没有应声。 闵琳琳也就不提了。 两人走到车边,瞧着陈颂深打开车门正弯腰,她有那么点想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的意思,突然抬手捏着车玻璃,冷不防跟他问起来:“诶,问你个事儿,你跟温青唯是怎么回事?” 陈颂深坐在驾驶座,这才总算有了反应,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闵琳琳正想说自己只是好奇,不是要多管闲事,却就听他并不怎么意外地反问:“她跟你怎么说?” “她说——”闵琳琳挑了挑眉,灵活的眼珠子意味不明地滴溜,嘴角揶着笑,“你现在是她老板。” 陈颂深闻言顿了下,随即似笑地牵唇,“她说的没错。” ““没错”又是什么新型职位?” 可陈颂深已经不肯再多开尊口应她的调侃,关上车门、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就径直轰上了主车道。 出了小区往市里回去,他在车里给赵凯打过去个电话,电影拍摄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学校部分已经结束,现在正拍室内部分,挂断后赵凯发来个地址,陈颂深输入导航,直接开了过去。 要不是闵琳琳提醒,陈颂深都几乎要忘记了,他还有个“编外员工”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中。 赵凯拍电影喜欢追求真实,所以把拍摄地选在了个老旧的临街楼,楼底下成排的摊贩商铺,窗户外熙熙攘攘的杂音,就是最现实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巷子里的街道窄小不平,街口停了辆三轮车,陈颂深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走进去。 穿过狭窄灰暗的楼梯上三楼,他见片场正噤声,里外围了几层工作人员,导演赵凯坐在监视器后头定着眼,室内正传来女生愤怒的控诉哭喊,陈颂深听出那是温青唯的声音。 他走过去,透过显示器里的导演视角,看到了正沉浸戏里的温青唯。 这场景是一家人吃饭,聋哑父亲和健全的女儿之间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爆发,不仅仅是逐渐失去权威的父亲与日渐滋生羽翼的女儿,赵凯更加是把两种弱势群体放在了一间狭小的空间里,让他们互相撕咬。 无声的愤怒对上歇斯底里,这段戏的情感张力很强。 温青唯穿件宽松旧汗衫,身上的棉料已经被洗得不太厚实,汗水浸透出来,映出女生背上纤薄的两块蝴蝶骨,后颈细得仿佛快要被沉重的生活、和父亲愤怒焦灼的脸色压断。 她的头发被赵凯要求剪短了许多,随意扎个潦草的低马尾,仰着头站在挥舞着手语的高大男人跟前,倔强地不肯退步半分,单薄孱弱的女生唯一的武器,就是她比父亲多出来的听觉和语言。 因为知道父亲听不见、说不出,所以偏要“仗势欺人”大声发泄,以此来刺痛愤怒的父亲。 “拍得还好?” 陈颂深放缓脚步走过去,在赵凯身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赵凯拍得过于专心致志,这才发现身边来人了,侧过脸来看见是他,笑了下,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灵。” 人灵,眼睛灵、戏更灵。 赵凯这人有那么点恃才傲物,能教他这么夸个初出茅庐、第一回面对镜头的新人,实属很不容易,陈颂深听着勾了勾唇,身子向后靠,目光越过显示器落在女生越发纤瘦的身影上。 她大概吃了不少苦。 自从酒吧那晚的电话过后,两人没再联系过,她拍她的戏,默不作声,也没音讯,不知现在住在哪里,倒一并也没了起初拦在朋友们视线不及的走廊里,邀他看话剧的那股劲头。 若说那天走廊里的她像只狡黠的猫,那大概他也教她骗了过去。 现在的她,浑像是只钓了鱼,却吃不下的猫崽。 这时镜头中央,饰演父亲的演员因为过于入戏,挥手比划间突然靠得太近,温青唯本能向后躲避时却被桌腿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胳膊肘向后撞在旁边的木柜子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卡!” 赵凯赶紧起身喊了停。 对手演员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温青唯,她坐在地上痛得脸霎时红透,但不好教人大张旗鼓,手摸着胳膊肘动了动,忙站起来冲所有人鞠躬,笑着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转过身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片场大小事故总是会有,赵凯也见得多,没什么大惊小怪,但瞧她受了痛,还是发了话让中场休息。 这天气确实太热,简直像是场酷热的修行,温青唯一停下戏,整个人感觉都几乎要在这个夏天的热意里融化,她双手扑闪着扇风,谁知转过身一抬眼,却在监视器后正对上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陈颂深坐在那里,也不知已经有多久,此刻仍直白地瞧着她。 时隔将近个把月,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里,毫不掩饰的瞧她素面朝天、颈间汗涔涔,也瞧她洇湿的单薄领口,和碎发凌乱的鬓边,那双沉静的眼睛,倒像是两人昨天才刚见过。 四目相对,温青唯扇着风的两手,倏忽僵在半空。 那晚酒吧过后,她以为陈颂深不会再出现了,但仔细想想,她这想法其实是在以己度人。 不过自己现在的样子应当不那么漂亮,温青唯心底里有点不愿意被他看见,正当迟疑着,或许该主动去跟“老板”打个招呼时,那男人却又若无其事地调开了目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现在肯定都比她赏心悦目。 温青唯抿了抿唇,僵在半空扇风的手,只能无奈抬起轻挠了挠额角,就此打消了过去当个“三好员工”的念头。 “温老师,咱们来调整下妆造!” 正好听见化妆姐姐在旁边叫她,温青唯诶了声,转身走了过去。 可事实证明无论的目光在哪里,只要陈颂深在的地方,旁人目光聚集的焦点,就必定会是他。 温青唯站在窗边补妆,便听化妆姐姐和助理妹妹并其他两个工作人员,凑在一起不断地聊“导演旁边的那个大帅哥”,大家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更好奇他来探谁的班。 “导演的朋友吧,温老师,你认识吗?”化妆姐姐问。 温青唯闻言朝那边瞥一眼,闷热嘈杂的片场,空调不顶事,掺杂噪音的空气里灰尘漫天,陈颂深倒不急着离开,领口大开大合地散开了两颗扣子,却还是愿意坐在那里吹着风扇和赵凯聊天。 她索性没多话,笑了笑说:“不知道,不认识。”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 20 章 简单处理了下妆造,休息得差不多,赵凯召人过去讲下一场戏。 这场和上一场是接着的,情绪也得续上,演员除温青唯和父亲之外,还有新加入的弱小旁观的妹妹,不过小朋友的戏份比较简单,赵凯讲完就先让她去旁边做作业了。 重头戏还是在温青唯和父亲这里,赵凯讲得细、要求高,一场戏往往需要拍很多遍,天气又越来越闷,片场里人多,工业风扇来回呼呼地吹,所有人的汗还是不停地流。 正热得要原地升天,摄像机后面忽然听见导演助理低声,从屋里叫了几个男士下楼一趟。 等他们再上来,几个人合力搬上来上百份冷萃咖啡和甜品、冰棍、饮料,片场人手一份还有余,管够,助理站在那里吆喝着招呼大家自取,只说是导演给大家的消暑福利。 赵凯这头被人送了顶高帽带着,东西拿手里,却瞧着温青唯饶有意味的挑眉,“局气呀。” 这儿正说着,助理便拿着瓶云南白药走过来,递给温青唯,让她往胳膊上涂点,可那药味道大,温青唯怕熏着别人,踌躇了下,赵凯倒先笑了声,“涂吧,不然我这戏都导得不安心。” 温青唯当然知道赵凯指的是谁。 有意无意地朝显示器后面看,先前坐在那里的男人却没见了人影。 温青唯目光微顿,下意识地环顾片场寻了两眼,才又在妙妙做作业的窗边看见了陈颂深,片场人人燥热,那男人竟有兴致和耐心教妙妙画画,不讲话时的温和模样,都有些不像陈颂深。 温青唯也才意外地发现,陈颂深会手语,看起来还蛮熟练的样子。 可大概是察觉又有道熟悉的、直勾勾的目光落在身上,陈颂深感官敏锐,忽然抬起眼朝这边看过来。 温青唯心里冷不防一激灵,来不及销毁目光停留的痕迹,正要收回视线装做无事发生,却见那个男人眼底淡然又隐含戏谑,四目相对间,他忽然散漫地冲她比了比手。 嗯? 可惜温青唯的手语实在太差劲,看不懂,只隐约觉得大抵是被人戏弄了,她只好微皱着眉狐疑转过身,悄悄找到手语老师,藏着掖着学了下,得到个答案: ——专心工作。 ——我有什么好看的? 温青唯好像突然被人踩到尾巴,倏忽有那么点恼羞成怒,谁说的她刚才看他了? 下场戏很快正式开拍。 有老板亲自在场的告诫与监工,温青唯的眼睛,再也没往场景之外的地方乱瞟过。 可纵然管住自己的眼睛,却管不住无形的胡思乱想,场景周遭那些环绕的高清摄像机,仿佛它们每一台都是陈颂深的眼睛,她眼角眉梢的每一处细微表情,似乎都正在被他尽收眼底。 温青唯从没有演的这么别扭过。 这场戏从中午直拍到晚上7点多收工,最后以温青唯精疲力竭地靠墙,散尽了全身的力气结束。 赵凯的一声“卡”,宛如全组人的天籁福音,助理跑过来扶起温青唯,她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又平复了很久的情绪,赵凯照常勉励了两句,就过去指挥着组里大伙儿收工回家。 温青唯低着头趴在膝上半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往监视器后寻了寻。 这回陈颂深并没在。 助理在忙着给贵重设备上保护,工作人员个个往来疲乏,陈颂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片场,倒也没什么好意外,闷热嘈杂的片场,他本来也没有理由久留。 拍戏哭喊一下午,温青唯的眼睛和嗓子现在都有点不太舒服,眨眨酸涩的眼睛,她靠着墙正缓神儿,小妙妙背着书包走过来跟她挥手告别,关心“姐姐”是不是很累,比划着说,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温青唯笑了笑,用不怎么熟练的手语回说自己没事,打眼儿瞧见妙妙的书包,她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下午,陈颂深教小孩儿画画那一幕。 说不清什么心思作祟,温青唯叫住妙妙,像只大尾巴狼似得问妙妙借来那幅画,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还打算再还给妙妙,小朋友倒是大方得很,抿唇笑得乖巧,重新推到了她怀里。 ——姐姐喜欢就送给姐姐。 这时妙妙妈走过来接妙妙回家,温青唯索性收下了画,悄悄跟小妙妙比划了个四不像的“改天请你吃冰淇淋”,而后起身牵着暗暗开心的妙妙,送去了她妈妈身边。 目送两人下楼,温青唯站在逼仄昏暗的楼道里,拿出手机给陈颂深发了两条信息。 ——【照片】 ——妙妙的成品,她送给我了。 发完消息,温青唯回去更衣室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再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通知栏有条短信。 ——楼下有车。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几个字,一如既往的陈颂深风格。 实在是个傲慢的男人。 两人的短信界面,还停留在上回他送来那束花的时候,陈颂深直到现在也没客套回她那条信息,温青唯瞧着屏幕半会儿,手指比思绪更早反应,按上键盘飞快地打字:可我现在哭得很难看…… 还没打完,发觉这话自作多情得很,陈颂深从没有哪个字说了要看她,那车不能是送她回家的吗? 于是删除,索性没多话。 温青唯提着包下楼往出走了段路,果然在巷子外看见停了辆,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大G,也不知道她这场戏要是一直拍到晚上九、十点钟,这车还会不会在这儿等她? 她走过去敲响车窗的时候,从玻璃上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样子,于是让司机稍等,而后在附近的旅馆要了间钟点房,洗头、洗澡,重新把自己收拾利索,温青唯才下楼来。 她坐上车告诉司机,去陈先生现在在的地方。 / 往陈颂深所在去的中途,司机把温青唯载到了间私立医院,去给她手臂拍了个X光片。 司机说是陈先生吩咐的。 最后到达位于市中心的私人会所,司机到前台只说了句“陈先生的客人”,服务员便领着她去独立电梯,按了33顶层,当门再打开,温青唯随他穿过走廊,视线绕过隔断,才在副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到人。 温青唯站在人高的花瓶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早上出门时,没穿条像样的裙子。 这里除陈颂深外,还有一男一女。 温青唯此前都没见过两人,但并不费功夫第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男的相貌和章睿足有六七分像,但年纪稍长,很明显是章睿的亲哥章程,女的上过杂志封面,是女星林曼。 两个男人在打桌球,陈颂深拿着球杆散漫靠在桌边喝酒,身后映着北京城繁华的夜色。 手里的酒杯刚递到嘴边,听见服务生回话,他撩起眼皮朝这边看一眼,就瞧见温青唯白衫牛仔裙的清纯模样,眉描得很淡,眉尾不似早前那样尖尖的如两弯撩人的钩子,连口红似乎也懒得去涂。 没回家倒来了这儿,只不过她现在见他,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陈颂深望见她暗暗打量环境的眼神,隐隐戒备的姿态更像一只猫,忽地勾唇,好似不忍心教她感觉受冷落,出声儿招呼她过来,“左等右等,还以为你不肯来。” 这种暧昧的话教陈颂深说出来,温青唯怔忡着,刹那间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才提着包朝他走过来,满心不想露怯,倒大胆地笑着开口反驳问他,“是您说让我要专心工作的,更何况,您见过哪个女孩子出门不要时间准备?” “温小姐不该这样问,颂深若是真见过,你要他跟不跟你讲真话?” 旁边拿着杆,正伏在桌上找角度的章程闻言,嘴角勾着笑,不怎么正经地插进话来。 这场面教温青唯莫名觉得有趣,明明都是从没见过的人,但大家好像都早已经认识过。 陈颂深同章程熟悉,哪里在意他调侃什么,听了也只极轻地笑了声,周身松然慵懒地等着他落杆。 温青唯瞥了眼,球桌上大概胜负已分,章程的关键一球已找了好几个角度,却都无从下手,她不想作聪明,只当不认识,侧目去瞧陈颂深,低低地拉他出来转移话题。 “您不帮我介绍下吗?” 这会儿离得近了,陈颂深才看清她脸上不算是全素净,唇上涂了层淡色的唇釉,人站在灯下,睫毛卷翘浓密,遮出两道扇形阴影投在莹洁的脸颊上,唇珠饱满粉润,倒应了那句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他今日大抵真是喝多了酒,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章程,林曼。” 陈颂深慵然勾唇垂了下眸,从靠着的桌边站起来,立刻就高出温青唯一大截,不再与她视线齐平。 他并不做那些教人拉手交朋友的事,说完也没给她跟人家打招呼的时间,只说“来”,便领着她往旁边黑色的真皮沙发里去坐,兀自又倒了一杯酒,问她想喝什么? 温青唯拍戏期间,怕宿醉水肿不利于上镜,早从酒吧那晚后就暂时戒了酒。 正想开口回他,没成想陈颂深问出来后,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忽又随口补问了句:“吃饭没有?” 他语调随意,淡淡地招呼她,简直像在照顾个身边熟识的小辈,温青唯望着男人轮廓利落的侧脸,一时没想起来回话,直瞧他侧目过来才回神应声,说:“没,我喝水就好,” 没成想陈颂深听着倏忽失笑,“拍戏也不需你做仙女,每天光喝露水就能活?” 听他开玩笑真是破天荒。 温青唯都分不清这人是真没听懂她的意思,还是故意假装没听懂来逗她的,被陈颂深那双眼睛带点戏谑笑意地瞧着,她略微有些局促起来,耳根完全不受控制地发烧。 幸而他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对旁边的服务生吩咐道,送份牛排和蔬菜沙拉,外加一杯果汁来。 这时旁边输了一局球的章程正过来坐,抓着酒杯,边走边绕有兴趣地望了眼真是罕见“管得宽”的陈颂深,把人大老远叫过来,原来就为了给人开小灶、让人吃独食,可真有他的! “温小姐现在还是学生?” 章程不动声色地瞧着,走过来坐到林曼身边,两人挨得近,男人的手顺势落在沙发后揽住了她的腰。 对面原本专注在看转播马赛的林曼被打扰,直到这时,才重新将目光从屏幕上,挪到刚才进来时,她扫了一眼,但并没怎么注意的温青唯脸上,笑说:“听陈先生刚说你在拍戏,是表演系的?” 温青唯点头应了声。 章程听着轻碰了下身旁的女人,“那算是你师妹啊?” 林曼媚眼如丝地觑他一眼,“温小姐跟我不是同个学校,喝你的酒去吧,少乱凑热闹了。” 温青唯瞧那两人亲昵姿态,两相对比,陈颂深哪怕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里,跟她中间却隔着两拳的距离,男人捏着酒杯的手指根根修长、指骨分明,手背隐现青色的脉络,莫名有种禁欲的美感。 这样隐晦的私人酒局,她不请自来,好似走错地方。 章程同陈颂深聊荧幕上转播的马赛,他们圈子里的话题,涉及到的人和事,温青唯没接触过自然听不懂,林曼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女人之间比较容易搭上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不一会儿,服务生送来了牛排。 食物放在后面的餐桌上,大抵怕她坐在这里,听着自己孤零零的刀叉声觉得尴尬,服务生贴心地为她放了轻柔的钢琴曲当背景音,陈颂深未免她不好意思过去吃,重新起身同章程又去开了一局球。 感动中国好老板,非陈颂深莫属。 坐下不久,林曼主动端着酒杯过来陪温青唯,“在那儿干看他们打球没意思,不如跟你讲讲话来的有趣,知道章程刚才说什么,他问我十年前是不是就是你现在这样呢。” 温青唯垂眸拿刀将牛排切成小块,客套的谦虚话张口就来,“您十年前肯定跟我一样还是学生,可我十年后,却不一定能有您的成就,章先生这话对您不公平。” “你倒很会教人开心。”林曼美丽的双眼微眯起来,举着酒杯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成就,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们那些人弄出来专门为我们抬高身价,好让大众更愿意买账,你想要,用不来十年。” 他们那些人,指的不就是章程、陈颂深? 温青唯手中的刀叉片刻一顿,察觉对方言语带刺,却不知对方怎么突然要同她说起这样敏感的话题,她继续吃自己的牛排,试图转移话题让彼此轻松些,“您应该同章先生认识很久了吧?” “不久,”林曼随口否认,又好似随口问她,“你呢,这次是头回同陈先生出来玩?” 温青唯点头嗯了声。 林曼说难怪,“我想你要是再陪他出来几次,就会知道他们身边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长久可言。”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第 21 章 “今天回闵家了?” 消遣的桌球才开到第三局,章程眼见陈颂深杯子里的酒,已经消下去近半瓶。 这么没完没了跟喝水似得,可不像他平时“递酒不沾”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多半是心里不痛快闹得,而这北京城里能让陈颂深不痛快的,除了闵家那位老爷子,再找不出来第二个人。 要么章程怎么要把林曼先支走,才好单独跟他问起这遭事。 果然话提出来,陈颂深隔着桌对面有些心不在焉,极淡地嗯了声,“六十大寿,不露面不成。” “露面也没成哪儿去啊,”旁边没别人,章程不兴跟他说话还绕弯子,“下午章睿也去了一趟,那小子点儿背,教老爷子赶巧当成了替代出气筒,回来跟我说老爷子闷了一肚子火。” 陈颂深人不在现场,也大抵能知道那场景,俗话说气大伤身,换句话说,就是他事做得欠考虑。 生病的人他该顺着几分才对。 章程知道他听得懂那意思,索性两人旁边现在没别人,话开口到底还是带了劝,“其实老爷子的心思你应该看得明白,无非想教你跟他服个软,有些事其实没必要较真,让老爷子这几年舒心也就是了。” 两人认识这么些年,闵家的事章程看得门儿清,在他看来,改姓也就是身份证上一个字,等老爷子后事了结,陈颂深再回国外,旁人哪儿管这个,至于结婚……他们跟前的合同夫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点规矩给人闹得不痛快,不值当。 陈颂深听那话却只笑了笑,“我从没跟他对着干过,哪里来的服软一说?” 他说着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章程把心思用回到眼前来,章程也挺无奈的,“那谁让老爷子看重你呢。” 中国有句话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这话放在陈颂深这儿,还不太确切,准确来说是闵家本来该有闵家的经,可惜老爷子不想教他独善其身,他要是真狠得下心,几年前其实就不该回来。 如今闵家人人都对他有念头,所有的不如意全冲着他,弄得真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意思。 闵琳琳呢……那丫头也是个人精。 但这些话章程还是有分寸,心里想想得了,没当他面说,拿起酒杯喝了口,章程转到一边看球,眼睛余光里瞥见餐厅那边的温青唯,嘴角忽地浮出点调侃的笑,问起陈颂深: “你不是说今儿就你一个人吗?” 给他打电话时确实就一个人,陈颂深闻言侧目,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眼。 温青唯正与林曼相对坐着,要么说人有对比就有区别,素净清纯在优雅妩媚面前,很难不寡淡三分,她年龄小,在林曼跟前缺失了些阅历沉淀的风韵,再如何得体也显得青涩。 用章程的话说,太嫩。 “这姑娘性格挺好,胆子也大,”章程边打球边说:“可我跟你讲一句,还没毕业的学生,眼睛里都透着股天真,容易视金钱如粪土,有句俗话怎么说——金银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他好整以暇瞧向陈颂深笑了笑,“你可得悠着点儿。” 陈颂深没道理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些年章程身边的红颜知己换了又换,从没有落到最后难缠的,可陈颂深听着收回往餐厅那边的目光,看他一眼,回身拿了酒杯,嗓音淡得漫不经心。 “你想太多了。” 章程咂摸着这话有点乐,但没再多话,直起腰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给球。 没过太久,在餐厅那边的林曼跟温青唯也谈完了话,林曼起身捏着空酒杯回来给自己重新添酒,走到球桌边,章程靠在那里顺手揽着腰将人拉近些,闲话问:“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林曼说着倒去瞧陈颂深,“不过那位温小姐,还蛮有意思的。” 章程起初还没明白这个“有意思”,到底是怎么个有意思,直到晚上散场坐到车上,才听林曼旧事重提,她在餐厅惹了人不愉快,于是临走特意告诉了温青唯,她是陈颂深带出来露面的第一人。 那姑娘挺招人喜欢,说:那陈先生挺幸运的,他第一次就遇到了我。 / 林曼起身离开后,温青唯独自坐在桌边,消停吃完了牛排。 服务生在外面收拾残局,她到洗手间去收拾了下自己,浑然不知外面的人如何提起过她,出来时,陈颂深和章程的一局又将近终了,刚好关键一球落到陈颂深手上,林曼抬手熟稔招呼她过去凑热闹。 温青唯不懂桌球,去了也看不懂,只看见陈颂深高拓地立在球桌边,指尖夹着烟递到唇边吸了口,望着眼前的局片刻没动,林曼倒不介意热心同她讲起那方桌面上的玄机。 这边听着,章程已经笑起来,“你不总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温小姐纵然看见你败一回,也是能理解的。” 温青唯真没想到这话头也能递到自己这儿,不好接话,抬眼觑向陈颂深一眼,却只见男人唇角慵懒勾了下,同章程笑说:“你不如请林小姐理解你今晚全负的成果。” 陈颂深简直像要故意“虐”人,讲完便侧目冲温青唯招呼句:“过来。” “嗯?” 温青唯不明所以地顿了顿,走过去,却见陈颂深把球杆朝她递了过来。 温青唯不自觉睁了睁眼,望住他,当下满脸无助,“我不会……” “我教你。” 大抵是喝了许多酒的缘故,陈颂深嗓音低沉中掺着点哑,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章程瞧着实在皱眉地笑,“你要这样子干,那这局的筹码可得加倍。” “随你加。” 烟灰掉落容易烫伤人,陈颂深把剩下半支烟摁进烟灰缸,温青唯捏着手中还残存温热的球杆,看他朝自己靠近,掌心竟不自觉地冒出层汗,她一下有些记不起桌球该怎么打才合适。 直到察觉身后环过来男人结实的手臂,她下意识扭过脸,正对上咫尺间陈颂深的眼睛,墨黑、沉静,却比她平时看到的冷淡散漫,无端多了几分暧昧味道。 “身子放低,手臂放松。” 陈颂深的烟里杂糅着些沉香味道,气息笼罩侵入她感官,温青唯眼底倏忽散开群慌乱的游鱼。 长睫霎时略显局促地低垂掩藏,她只能按他说的照做,将手臂交给他,但不知是真正碰到的那一刻确实极快,还是她脑子空白了片刻,他好像只是握住了下她的手背,随即便起身退开了。 男人的手掌,宽大温热、骨骼感分明,掌心略覆有略显粗粝的薄茧。 球杆击在球体上,碰撞出砰地一声响,以看似不可思议的轨迹撞在桌沿,再碰球体,最后完美入袋。 脸颊边好似仍旧残存余温,温青唯如梦初醒地站直身子,看着精准进袋的两颗球,后知后觉腾起点胜利的与有荣焉,不由得雀跃地扬起脸同他确认:“这是我们赢了吧?” 陈颂深撩起眼皮,望她灯下晶莹双眸,勾唇说:“许个愿,回头让他兑现。” 温青唯能有什么愿望需要章程兑现呢,她很大方,毫不吝啬地将这愿望转让给了更适合的林曼。 这晚直留到10点多才散。 临走时四人没坐同一趟电梯,陈颂深带着温青唯先出来,林曼和章程慢吞吞落在了后面。 等了片刻电梯,那俩人还没出来,陈颂深自然没有等人的打算,温青唯跟着他进去,却不料转过身等门关上的时候,对面光洁如镜的瓷砖表面,却忽地倒映出了后面走廊上,正拉扯亲吻的两个人。 那副难舍难分的亲密调情姿态,寻常电影里看得再多,也抵消不了现实里旁观的尴尬。 温青唯的视线猝不及防,长睫忙低垂了下来。 想等电梯自动关门,那两秒钟却好像漫长得宛如一个世纪,高跟鞋袅娜踩在地板上,女人包上的金属不慎撞上墙壁,发出叮当几声轻响,空气中传来几声呢喃似得的低笑,已暧昧得足够令人脸红心跳。 直到她身后传来道低沉嗓音。 “按一楼。” 温青唯的下意识刹那间有些宕机,回过神儿才想起自己还没按楼层,忙抬手按下一楼,按完又对着关门的按钮,猛戳了两三下,直到厚重的厢门彻底将外面的声音,隔绝了开来。 身后片刻没有动静。 温青唯悄然回过头,却只见电梯里灯光通明,照亮了陈颂深一张轮廓深邃,却倦怠淡漠的脸。 男人单手插兜,闭着眼,微微仰头懒散靠在后面的玻璃厢壁上,灯下鼻梁高挺,下颌绷紧成冷峻的线条,领口颓唐地散开两颗扣子,宽阔胸膛掩在银蓝灰的衬衫下浅浅起伏。 穿衬衫的男人全世界数不胜数,但陈颂深无疑是温青唯所见过的,永远都最赏心悦目的那一个。 他的肩很宽、腰相对窄,身高直背、挺拔如松,这样的身形其实已经无论穿什么都会很好看了,可陈颂深与别人不同,他周身总有种清隽而矜贵的疏离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高耸云端的山脉顶峰,那凌凌一捧雪,冷冽的、寂静的、孤独的。 “会开车吗?” 电梯平稳下降的途中,原本靠着厢壁闭目休息的陈颂深,忽地懒怠出了声儿。 他睁开眼,正好与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温青唯四目相对,温青唯嫣红嘴角残存的弧度刹那间,好似株被触碰到的含羞草,连带着出逃的神思,顷刻间全都触电般得收了回去。 “有驾驶证,但没怎么开过。”她低垂着眼睫眨了眨。 陈颂深眸光在灯下细碎闪了闪,直瞧着她顺势转过身,也给自己找了个角落轻轻靠着,又抬手扶了下肩上将要滑落的包带,很一副若无其事、方才全都是他的错觉的模样。 陈颂深微挑了下眉尖,没打算继续追究,只随口问:“不敢上路?” 温青唯听着想了想,倒是忽地扬起脸冲他弯唇,“您要是肯教我的话,说不定今天晚上我就敢了呢?” “想拿我当免费教练?” “我觉得教练没有老师好听,”温青唯笑得略放肆,“您觉得呢,陈老师?” 那双漂亮的眼睛,有时会像藏着钩子似得,陈颂深调开视线,头颈靠着厢壁忍不住轻笑了声,突起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滚了滚,却没说什么,只掏出手机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给前台,让司机开车等在大门前。 到底没将爱车和自身安危,就这样草率地交到她手里。 两人走出大厦大门,夜里的北京霓虹灿然,从来都不会寂寞的样子,司机正开着车从圆环道外绕进来,晚风经过环道中间的喷泉,掺杂了些水雾落在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 上了车,温青唯正与陈颂深分坐后座两边,太过宽敞的车内空间,两人中间隔着足两臂的距离。 司机开车前,例行询问了句陈颂深是否回容馆,却还没等陈颂深应声,温青唯脑袋里倏地浮现出方才电梯口那幕,不由得脱口而出,率先冲前方报出了自己租住公寓的地址。 司机听着只仍侧目去看陈颂深。 男人并没任何言语,已曲着长腿懒怠地靠进座椅里闭目养神,司机会意,这才启动车辆。 温青唯没来由地轻呼吸了下,脊背放松下来向后寻个舒服的姿态,降下车窗,歪着脑袋凑在风口看夜景。 车开出片刻,身旁的男人忽地问:“跟章睿现在怎样?” 温青唯没料到他还记着这回事,更没料到他会问,转过身来,看陈颂深仍旧闭着眼,她眼底眸光在周遭迅速倒退的街灯闪烁下,隐晦不明地流转了个来回,说不清有意无意地跟他坦诚: “他前不久跟我表白了,去郊外拍写真那天,您没在。” 陈颂深无甚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见他没后话,温青唯大胆问:“您觉得我该答应他吗?” “那是你的自由。” 她谈恋爱的自由,跟他没有关系,温青唯几乎是逆反心理作祟,好似故意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地缠他多说两句,“但您肯定比我要更熟悉章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您的建议。” “你从哪里得出的我不介意?” 陈颂深总算抬起眼皮望向她,似是而非地皱眉轻笑。 他那副深邃的眉眼,在昏暗的车内更加深不见底,教人看不清,温青唯答不出来,片刻得不来他的“建议”,她打算放弃,索性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闷闷嘀咕句:“您不肯说就算了……” 重新转过身靠回到宽大的座椅里,她闭着眼靠上窗口吹风,身旁的男人却又开了口: “他不适合你。” 陈颂深的语调淡然得,像在谈论今日有雨。 温青唯趴在窗边没再回头,听着那话,她对着风口眨了眨长睫,心底却总归还是有些雀跃的分子升腾起来,那瞬间,她竟然有点想继续追问他,章睿不适合,那究竟谁会适合? 可还是没有问,现在的陈颂深,大概也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温青唯对着窗外的街景弯了弯唇,自言自语般呢喃应了声,“我也这样觉得。”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21.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第 22 章 夜里晚睡,第二天却要早起。 没休息好的后遗症,就是白天的眼睛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在赵凯那双监视器后的火眼金睛下无处遁形,中途补妆时,他过来递给温青唯一杯浓缩冰美式,问她昨晚干嘛去了? 温青唯接过醒神儿咖啡,在片场不敢跟他讲半句假话,麻利地道歉:“对不起……昨晚去见了个朋友。” 赵凯也算她认错态度诚恳,更何况她那个“朋友”,赵凯直觉自己应该认识,好歹大人大量放她一马。 “下不为例啊。” “遵命!” 温青唯认真严肃点了点头,赵凯临走顺便又交代了几句下场戏的注意事项,转身才走不远,化妆姐姐憋着笑过来跟温青唯悄默声儿说:“你现在是整个片场,唯一从赵大炮仗嘴下逃过一劫的奇女子了。” 温青唯听着乐,只能庆幸上午她没有重头戏,基本是些随意的日常片段,不然她怕是也不能幸免的。 这栋老旧居民楼的戏份,到这个中午1点钟全部结束。 下午开始温青唯就跟着赵凯转场去医院,路程1个半小时,争分夺秒地躺在座椅上打算休养精神前,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振动了下,她拿出来看到条柯洁发来的消息: ——想来找你,今天几点收工? 转场医院后,温青唯就继续跟着剧组工作人员住医院对面的酒店了,接下来好几天都不回公寓。 未免柯小姐扑空,温青唯忙给她回了消息,哪知柯小姐一看,随后就发来个【大哭】的表情包,瞧得温青唯满心的狐疑,不知道那又是怎么了,于是干脆跟赵凯给她申请了份特别探班权限。 温青唯:要不你来片场找我? 消息发出去,没成想不到2秒钟就收到回信,柯洁言简意赅:地址。 下午温青唯在医院只有一场戏,父亲重病住院弥留之际,女儿守在床前临终告别。 这场戏剧本里写得很清楚详细,父亲躺在病床上已无力说话,女儿站在床边看着他离去,最后握住了父亲的手,终于伏在病床边失声痛哭,算得上简单的一场情绪戏,温青唯调动出悲伤的情绪就好。 等赵凯那边招呼开始,她转过身来,眼底已满是久在病床前的疲惫与麻木。 打板后她与饰演父亲的演员一躺一坐,从最后一段的独处开始,相互磨合NG了几次,终于到最后那场,温青唯站在病床边望着眼前的老人,脑海里却只不断闪过父女二人的过往。 这个后半生不被命运眷顾的聋哑男人,原本曾拥有个温柔美丽的健全妻子,可惜她的出生,带走了他妻子的生命,他想必是恨她的,从那些愤怒的言语中、漠视的眼神中,他都厌恶这个女儿。 可他却又对这个女儿抱有异于寻常的期待,仿佛她生来就是亏欠他的。 温青唯作为女儿的一生,愧疚、叛逆、愤怒、直到逃离又回到他身边。 在这一刻她的悲伤被解脱与空无交融覆盖,她的眼泪没有释放之处,只记得父亲一辈子好强爱整洁,她俯下身,最后为他整理好仪容,而后按响呼叫铃,嗓音平静地说了句:32号床的病人停止了心跳。 ——卡!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温青唯好似梦中惊醒般,从角色里抽离出来。 对于她没按剧本演的这意外一条,赵凯并没急着否定,考虑过后只让她调整状态,再按剧本保了一遍。 下午的拍摄出人意料地顺利。 5点钟收工,温青唯换完衣服往医院外走时才想起,原本说要来探班的柯小姐直到现在还没到,她打电话过去,柯洁正等在堵车的长龙中无能暴躁,直又拖了1小时,才总算是来了。 温青唯下酒店,往出走了两步去接,没成想刚一见面,柯洁瞧着她现在剪短的头发、又瘦一圈的体型,忍不住皱眉惊叹,“谁把我们大美女给造成这样子了啊,这剧组没给你饭吃吗?” 温青唯抬手拍了下她肩膀,余光瞥见后面司机师傅卸下来个有备而来的行李箱,眉毛倏忽挑得老高。 “你这是打算离家出走呀?” 她忽然之间十分怀疑,柯家叔叔阿姨到底知不知道柯小姐的行踪,好歹是大学生,干不出来这种事吧? 幸好,柯洁说已经申请了爸妈同意,又朝她努努嘴,做出个求收留的可怜表情,“就是心烦,想找个地方待段时间,可我在北京这无依无靠的,除了你,还能去找谁呢?” “烦什么?”温青唯肉麻得起鸡皮疙瘩,抖了抖肩膀,“你家那开豪车的白马王子呢?” “分了。” 温青唯差点惊呆,还以为听错。 柯洁满脸不愿再提,拉着行李箱来挽她的手,没等再问就先堵住了她的好奇心,“我甩的他,结局不和平,所以现在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朋友一场,你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谢谢。” 好个举一反三的封口话术啊…… 温青唯一时间,倒真没想起来该说什么好。 可瞧柯洁的模样,其实并没她自以为表现地那么云淡风轻,温青唯也不知这短短一个多月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只好先保持沉默,柯小姐既然来投奔,她只管收留。 只是拍戏期间无休,柯洁就从第二天起,风雨无阻陪她上下班,转移注意力大概是缓解失恋情绪的最好良药,后面收到过宋承泽的微信,问柯洁是不是在她这里,温青唯也暂时没有回复。 医院的全部戏份拍了4天,后面接温青唯个人感情戏前,赵凯给了她一天假。 晚上她带着柯洁回了公寓,两人凑在出租屋里吃烧烤,柯洁喝了点酒,终于忍不住抱着枕头大哭出来。 哭出来也就能顺便把闷气全发泄出来,温青唯静静旁听个来回,才发现自己对柯洁的伤心说不上话。 这半年来,柯洁和宋承泽每周都黏在一起,宋家早知道他有女朋友,突然现在说瞧不上柯洁,竟然是因为宋承泽偷偷去给柯洁订了枚钻戒,那笔刷卡记录被他爸知道,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柯家。 原先宋承泽给人买包买礼物,刷卡也从没手软过,偏这次轮到的是戒指,才是真的不行了。 哪怕两人都还大学没毕业,离真结婚还早的不像话,那戒指估计现阶段拿来哄柯洁开心的成分更重些,可宋家话里话外讲得不好听,柯爸当然气不打一处来,最后吵架闹分手的,就成了柯洁和宋承泽。 柯洁喝醉了讲宋家人,“他家里人眼睛大抵都长在头顶上了,斜着眼瞧人,所以看谁都是扁的!” 温青唯很难不对她这话表示赞同。 后来两人聊着聊着,忘了怎么起的头,无意中提起闵琳琳和章睿,柯洁平静后却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活在真正的云端,要么自己志向远大,要么讲究门当户对,总得有个志向远大的另一半。” “记得方敏吗?” “那就是锤子他哥给他不出国的第二选项,锤子还不情不愿,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两家里牵线搭桥,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他有可能,总不会是专门为了扶贫祖国下一代花朵的智商吧!” 她说着又难免孤影自嘲,“别说锤子和琳子了,毕竟就连宋承泽他家,眼光都不是一般地高呢。” 这晚上柯洁把自己喝得烂醉,温青唯怕拍戏水肿,半滴都没沾,可晚上又无端失眠了。 第三天温青唯得去片场开工。 柯洁中午给她发来条消息,说暂且把东西留下,自己个儿得先回家去一趟。 拍摄间隙休息,温青唯给她回过去个简短地“嗯”,放下手机正看接下来的剧本,赵凯走过来随便拉了个小马扎坐在她旁边,问起她:“你的戏份赶开学前估计就能杀青,第一次拍戏,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艰苦……”温青唯假模假式地实话实说,不忘调侃他,“不过往后要是再有人跟我提,说赵大导演别名赵大炮仗、片场核弹,我一定义正言辞地站出来,维护你的和蔼声誉。” 赵凯听着,差点儿抬手就想给她一爆栗,“鬼丫头,嘚瑟学得挺快!” “过几天晚上有约会没,有个酒会,带你去看看?”赵凯又说。 “要穿礼服走红毯吗?” 温青唯睁圆的眼睛里透出点天真的期待,赵凯瞧得发笑,“我现在街上铺张红毯,给你过个瘾怎么样?” 那酒会只是个小型的圈内晚宴,没邀请任何媒体,自然也没有长Q短炮闪光灯对着拍,哪里有红毯给她走,就算有,凭温青唯现在名不见经传的程度,人家估摸着也会将她当做礼仪小姐。 晚宴举办的地址在栋私人别墅,温青唯当晚作为赵凯的女伴进场,赵凯带着她先去跟主人打了招呼。 那是圈里特有名的一对导演夫妇,其中女士还是温青唯同校的学姐,虽然是早好多届的,但这种场合,有那么点的师出同门的交集,也够两人见面言笑晏晏讲上两句了。 赵凯在圈子里也算有名的青年才俊,而后又遇上几位演员、导演、制片人,他都领着温青唯在跟前一一做介绍,别人眼里看着,那就是提携的意思,也都愿意多同温青唯点个头。 晚宴过半,赵凯的酒量纯属是人菜瘾大,几杯香槟就给他干得脸红脖子粗。 他起身去洗手间,温青唯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透气,才站那儿没一会儿,外头车道上突然照过来束车灯,被窗外草坪上立着的金属物体反射下,冷不防晃到了她的眼睛。 温青唯下意识侧头抬手去挡,没注意到身旁什么时候过来个人,险些把人家的酒杯打翻。 幸好对方眼疾手快,稳稳把晃荡的酒杯拿开了几寸,酒水洒出来滴到了地上。 “抱歉,差点弄湿你的裙子,吓到你了吧?” 还没等温青唯出声儿道歉,面前年轻的男人倒先笑着同她开了口。 温青唯记得他,应该是今晚某对来宾的儿子,可惜她记性不怎么好,记不住人家的名字了,她回神儿笑了笑,“你怎么要抢我的台词,抱歉也该我讲才对。” 年轻男人眼里倒映着温青唯颊边梨涡,殷勤地朝她伸出手,“刚听说了你是赵凯导演新戏的女主角,他那么严苛的人都对你赞许有加,可不多见,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驰宇,认识一下?” “是导演过奖而已,温青唯。” 温青唯礼貌地伸手过去,两人手指交触的瞬间,对方却并不似表面体现的那样,绅士般点到即止,而是不知是暗示还是什么别的意思,用大拇指腹暗暗捏了下她的手背,停顿下,这才松开。 她收回手,嘴角原本翘起友好的弧度,倏忽变得敷衍许多。 想想也是,驰宇既然说自己都听了许多赵凯对她的赞许有加,哪可能真不知道她名字,这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满嘴托辞,可是现在的男人,搭讪怎么都惯用这样教人反感的方式? 瞧驰宇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温青唯正想寻个借口遁走,手里的手包忽地就振动起来。 “抱歉,接个电话。” 真是现成的打岔由头,她冲对方微笑了下,低头打开手包拿出手机,原本的振动顿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通知栏上跳出行简短的文字,发件人“老板”—— 过来。 温青唯潜意识里的“过哪儿”还没冒出来,本能地抬起头,就在十几步外,看到了个熟悉的男人背影。 宴会厅里灯光流转,正忽明忽暗地打在陈颂深身上,他坐在中央主位旁,凭周遭灯红酒绿的喧闹不断,却无形中好似在周身隔出道无形的幕墙,不时应主人家几句话,姿态闲适而慵懒。 温青唯算得了他解救,瞧着那背影勾了勾唇,同驰宇告辞,对方倒不甘心,还希望认识认识她的朋友。 温青唯眸光映在灯下狡黠闪了下,并不避讳,欣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陈颂深。 面前贸然无礼的男人只看了一眼,霎时礼貌退后道声抱歉,再没有了跟她“交朋友”的打算。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22. 第 2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3 章 见温青唯过去,主人家也就不多占着陈颂深,谈笑几句起了身。 身后高跟鞋脚步声临近,陈颂深坐在椅子上听着却没回头,鼻尖先嗅到缕香水味道,桌边椅子早被人拉乱了,她恰好选了他跟前最窄的那边站,不听话的裙摆越过了界,好不见外地碰在他胳膊上。 “陈先生,巧啊。”温青唯站定了,下意识看眼周遭,好似随口问他句:“您的女伴呢?” 陈颂深听着这话总算掀起眼皮来看她,眸光触及到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蛋,男人忽而稍侧了些身子向后靠,抬手抽出被她裙摆“挤到”的手臂,慵懒支到一侧椅背上,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来这里就要带女伴,赵凯就是这样哄你来的?” 温青唯顺着男人戏谑的目光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未及膝盖的裙摆,已经差点儿就要扑到他怀里去。 “唔……”她忙不着痕迹地拿手掌在身前压了压,不好再在他跟前站着,若无其事地弯腰往背后矜持落了座,喃喃反驳他;“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教人给颗糖就哄过来?”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呢?” 陈颂深把她那点小动作看在眼里,没多言语,顺手冲路过的服务生给她要了杯香槟。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这话问出来,简直像是他特地咬文嚼字地挑刺,针对性地在这无趣的晚宴里,找乐子欺负她,温青唯不由得抬眸看陈颂深一眼,没等想好怎么应他,陈颂深倒又淡淡开了口。 “刚跟人那么愉快在聊什么?” 所以是为这事? 温青唯眉尖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望着他眸光流转了转,悠悠地也学他靠着椅背,“没什么,只是人家本来想跟我交朋友的,可他后来看见您,就不肯再跟我认识,所以说,您刚算不算是挡了我的桃花运?” 她在他跟前弯弯地勾着嘴角,陈颂深抬起眼皮瞭一眼,温着嗓子讲:“那样烂的桃花,挡了你也不亏。” “您担心我被别人欺负?” “我担心别人被你欺负。” 陈颂深眼底酝酿着股坏劲儿,薄唇似笑非笑,明摆着就逗她玩呢,温青唯略有点不可思议地瞧着眼前的男人,秀气的眉一下没忍住皱起来,打从心底里不乐意他这说法。 “原来我才是您说的那个烂桃花!” 瞧把人逗得都炸毛了,气不过鼓他一眼像是起身要走,陈颂深极轻地哼笑了声,正要耐性儿抬手去拉她手腕留一留,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扬声唤了句: “呦,是陈老板啊!” 温青唯其实并没打算走,听着下意识扭头,就见那边正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挽着手,不是公众人物,她自然认不得。 但对方显然同陈颂深是熟识的,从门厅那边带着笑过来,到跟前开口语带调侃。 “大摄影师,真是稀奇,没想到今儿能在这儿碰见你,你可不知道,绒绒都缠着我打听你多少回——” “哥!你胡说些什么呢!” 旁边那漂亮女生一听就红了脸,抬臂猛怼了下男人胳膊。 只那句胡说讲得实在娇气,教人听来都知她哥哥的所谓胡说,分明全是真话,教人只心照不宣地笑。 女生眼角眉梢都盛着娇俏,抬眸瞧着椅子上坐着没动的陈颂深,唤声,“颂深哥,好久都不见你了,最近忙得很吗?前两天我跟琳琳见面聊起你,还以为你又出国去了。” 熟人之间,陈颂深面上自然是温和的,“算不得多忙,至少比不得你画画忙。” “你别笑话我了,”女生抿唇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那程度跟你比只能算玩儿票。” 听着几人间的熟稔,温青唯内心腾起股抗拒感,怕自己再坐下去有“鸠占鹊巢”的嫌疑,这会儿才是真的想离开这张桌子,她低着头坐在旁边玩手机,半个隐形人似得,在寻合适开口的机会。 周遭还有旁人跟兄妹俩打招呼,俩人刚入场,必要的交际肯定不可少。 那哥哥抬手应了两声,去忙之前大抵成人之美,理所当然地要把妹妹留下来,不忘嘱咐陈颂深一句:“晚上别走早了,绒绒可就在这儿替我看着你,咱俩难得得空,怎么着都得约两杯啊!” 这私心就差写在脸上明目张胆。 陈颂深听着抬眸瞧他,却忽地淡笑了声,“你哪里瞧我今天是有空的样子?” 男人说着随意侧目看向旁边低着头,默不作声好久的温青唯,抬手曲指轻敲了敲她肩头,亲自为她引见,“待会儿再玩儿,来跟人打声招呼,这两位,冯烨、冯雪。” 话音入耳,温青唯低垂的眼睫下闪过几丝怔然,转过脸来,便正对上陈颂深波澜不兴的一双眼。 旁边居高临下的两道目光顿时齐齐朝她投射过来,温青唯心底里有根弦,忽地说不清道不明地被拨弄了下,不知道陈颂深这又是在想什么呢,总像是随手拉她做挡箭牌的。 温青唯瞧了瞧他,还是放下手机站起身,朝那两位伸出手去,“冯先生、冯小姐,幸会。” 哪知道她那副慢吞吞的样子,落在外人眼里,倒教人平白看出几分恃宠生骄的怠慢。 冯烨对这场面略有几分意外,目光不做声色打量温青唯两眼,很快体面伸手回了个礼。 只是那位冯小姐,站在原地一时向温青唯投来讶然、微僵的目光,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的陈颂深,没忍住微皱起眉,始终没应声,大概也不愿意再听她哥的话留下来。 冯家兄妹走后,前来同陈颂深交际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先头去洗手间的赵凯这会儿总算是出来了,但他好像也没想到陈颂深今晚会出现在这儿,看这边有人就没过来,只给温青唯发来条消息:这叫今晚没约会? 温青唯瞧着手机屏幕一下子很是无奈,赵大导演别不是以为陈颂深今晚,专是为追着她而来的吧? 她余光瞥一眼同人讲话的陈颂深,不太有眼色地插话进去,跟他吱了个声儿,“我过去下导演那边。” 陈颂深闻声儿转过脸来瞧她,满场煌煌的灯火照得男人眼底透出层慵懒的温和,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同主人家告别的赵凯,不知在想什么,重新再看她,只讲了句:“代我跟他打声招呼。” 温青唯走过去时,赵凯已找了侍应生去开车来,他自己个儿靠在门廊上抽烟等车。 瞧着人到跟前,赵凯靠着圆形的立柱吸了口烟,一开口就吞云吐雾地跟她开玩笑,“回去我可就不送你了,陈先生都到了,我再把你拐走,他回头就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陈先生又不是我司机,”温青唯笑了笑懒得反驳,调侃他:“瞧您这点儿酒量,往后还是悠着点吧。” 两人又闲话几句,侍应生开着车过来,温青唯把人送上车,站在门廊上瞧着车开出车道,也不急着再进筹光交错的室内,顺着门廊右边多走几步,外面花坛边就有白色的秋千供人休息。 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比室内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教人舒服许多。 温青唯独自往秋千那边过去,刚走一小段路,还没绕过门廊弧形的拐角,却先听到风里飘来些谈话声。 怪这外面十分安静,那边女孩子隐隐约约的话音里,“陈颂深”三个字,避无可避地顺着风传来,被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温青唯本来不打算打扰别人,正转身离开的脚步却立时又顿住了。 “我早跟你说让你帮我帮我,可你看看现在,陈颂深什么时候都有女人了,你怎么半点都不知道,今天还把我带过来,让我受这一肚子闲气,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啊?” 刚才不久才刚听过的女生嗓音,温青唯极好分辨,是冯小姐在同她哥发脾气。 冯烨的语气听起来好没办法,“我再怎么着把你的事放心上,也不能往陈颂深身上安个摄像头吧?” 冯雪哼了一声,没想到怎么反驳。 “别气了成不成?”冯烨哄不住,头疼得很,“我不是早跟你讲过,教你别惦记他,陈颂深有女人难道是件多稀奇的事?你看不见的时候就光做梦,现在看见了死心吧,也蛮好的。” “你!”冯小姐简直要被她哥气晕,“你今天就是故意带我来的吧!” “我就算是故意,那也是为你好!”冯祎有点气,“我答应帮你只是拗不过你,你也不想想,等他家老爷子一闭眼,陈颂深还会在国内待几分钟,那女的明摆着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你想替她?” 冯雪不服气,“我和她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冯烨半点不留情,“我说你也是没出息,小时候陈颂深不肯开口讲话,就你敢当面叫他哑巴,TMD怎么越长大反倒越怂,每回看见人就走不动道儿,凑过去了,脸又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世界上还有比他长得好的男人,你去多看看成不成?” “你当我是只看外表那么肤浅?” “那你说你到底图他什么,专门图他不爱搭理你?”冯烨都气笑了,“他出国的时候你才初中,屁都不知道,回来这几年你就见过人几回,话好好说了有超过一百句吗?” “爸妈都乐意的事,你才知道个P!” …… 那俩人说着简直都快要打起来,冯雪气不过起身好像就要过来,温青唯忙回身往室内进去了。 不想碰见那兄妹二人,她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得快,却没成想到正门跟前,屋里正好有人出来,温青唯这里莽莽撞撞拐个弯儿,冷不防便一头撞在对方身上,被双男人结实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温青唯站稳了正要道歉,抬头却对上陈颂深沉黑的双眸,定了一定,戏谑似笑地看着她。 “谁在追你?” 这儿话音刚落,温青唯没来得及出声儿,冯家兄妹恰好就从门廊上绕了过来。 门廊下灯火通明,冯小姐刚本来就不痛快,被她哥再毒舌气到,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这又打眼儿看见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只以为俩人走路都分不开,腻腻歪歪,忍不住当众翻了个白眼。 冯烨忙先她出声打圆场,看陈颂深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笑问了声:“陈老板还是忙啊?” “你们慢慢玩儿。” 陈颂深目光落在神色两异的冯家兄妹身上一眼,笑着讲话,但偏话少得教人多余搭不上词。 他说完小臂收回前,隔着外套顺手在温青唯后腰上轻扶了把,便带着她下台阶往停车坪上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4 章 “刚在躲什么?” 停车坪不远,下了台阶不过百十步,陈颂深脚下步子缓,温青唯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叮咚声中,头顶传来他沉淡的嗓音,她回过神来,抬眸望上去。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想来并没有听到那些话,只不过随口一问。 “没什么,”那些话算不得多好听,他没听见也好,温青唯无所谓耸耸肩,“原本只是打算散步吹吹风,没想到会看见冯小姐和冯先生在那里,我打算离开就正撞上了您。” 那嗓音淡淡的,明明寻常的语调,却无端带着点掩藏不住的小情绪,说不清是为什么。 陈颂深步子稍顿,像是等了等落后小半步的温青唯,他侧目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颊上遮着他的影子,好像他此刻倒变成了片罩住她的乌云,教人瞧得略微皱眉。 “喝酒了没?” 他忽然这样问,温青唯还有些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导演刚刚很照顾我,酒全都让他喝了。” 陈颂深在路灯下瞧她那副无辜漂亮的眉眼,教男人腾生保护欲也不奇怪,只是想到赵凯临走已经七分酒劲儿上头的样子,“三杯倒”偏绅士地去照顾了个“千杯不醉”,不免觉得好笑。 两人这时正好走到车边,温青唯站在副驾驶旁打开门,车对面的男人忽然抬手唤了声她,“来我这里。” “做什么?”温青唯不解。 陈颂深指尖勾着车钥匙微扬,站在车边散漫笑了笑,“教你练车,不枉费你叫那声老师。” 温青唯真是怔住片刻,才想起先前电梯里她说过想让他教她开车那遭,只是没想到陈颂深还会记得。 她立在这边眨了眨眼没立刻动,片刻,唇边浮出丝露馅的弧度,终于跟他讲:“对不起,是我不该讲大话,拿证后头回上路载爸妈去商场,我妈就建议过我往后不如去游乐园开碰碰车,那倒是能拿第一名。” 她的心理素质遗传自她爸温先生,上路见车就心慌,手脚不听使唤,实在半点不像一生要强的杨女士。 温青唯耸肩无奈抿唇,“所以为您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您受累载我一程吧。” 大概联想了下她那开碰碰车的场面,陈颂深倏忽没忍住乐,男人嘴角弯起戏谑的弧度,毫不掩饰的轻笑,但也没自大地非逼她必须再尝试一回,躬腰进车里,只留下句: “上车。” 温青唯坐进车里打开窗,夜风裹挟些草地里的虫鸣溜进来,钻进耳朵里有些痒。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公寓地址,在她侧目瞥见旁边开车的男人时,倏忽说不清道不明地又咽了回去,陈颂深也许还记得她住在哪里,也许“不记得”……算了吧,她也想知道他会将她载去哪里。 微凉的夜风催人眠,温青唯靠着座椅浅浅打了个哈欠,问他:“我可以睡会儿吗?到了麻烦您叫醒我。” “随你。”陈颂深嗓音慵懒。 温青唯坐车时总爱睡觉,但幸好,她睡觉没什么坏习惯,安静窝在座椅里,睡着了就几乎毫无存在感。 除开,女生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气。 夏夜微燥,原本寻常的香,被她的皮肤上的温度、细薄的热汗蒸腾过后,因有了她做容器、介质,变成了种独属于温青唯的味道,又被窗口缝隙流淌的风,源源不断地送进陈颂深的鼻腔中。 起初像是条无形缠绕的丝线,后来车窗关闭,又仿佛幻化成雾,将狭窄的车内空间充盈满溢。 时刻提醒着陈颂深,她的存在。 城市闷热的潮湿正在车窗外聚集,风渐渐大起来,不遗余力地摇曳着街道两侧绿化带的树木。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势汹汹。 温青唯没想到自己消磨时间的假寐,后来竟发展成了真睡,重新睁开眼时,是被车顶上轰隆隆碾过几道闷雷惊醒,雨点伴着雷声紧随而至,打在车顶砰砰作响,教人一时间险些以为夏日下冰雹。 她惺忪坐直起身缓缓神,便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看见,车辆此时正停在她公寓外的路口,也只能停在这里,再往里去的路两边,停满了自行车和各式各样小电驴,陈颂深没法儿开进去。 “睡醒了?” 旁边飘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温青唯微熹着干涩的眼睛,稀里糊涂先嗯了声。 侧目去看,车内昏黄的顶灯静静亮着,照出陈颂深一副深邃的侧脸轮廓,他同样靠在驾驶座闭目养神,睁开眼正瞥见她揉眼睛,随手便冲她递来只袋子,“拿着,回去早点休息。” 温青唯还以为里面是伞,本想说自己包里就有,用不着。 但借着顶灯往里瞧了眼,却看到是几瓶眼药水,她一时倒微怔了怔,意外陈颂深竟晓得她这段时间太过频繁拍哭戏,而导致的眼睛干涩、发酸,就跟那天艺术馆,他也看到她不耐烦的脚痛。 她没多余推辞,将药袋窸窣团了团装进包里,满腔真诚冲他道了声谢,而后开门下车。 车门打开,雨滴撞在地上,溅起来小腿高的水珠。 温青唯的平底鞋眼瞧逃不过泡水的命运,干脆没什么顾及,撑了伞下车来,正回身要关门,按住车门只剩下半掌宽时,从里侧陡然遇到股阻力,将车门又推开了来。 “等等,”陈颂深自车里探身,嗓音落在雨声中,教人听不太清,“送你一程。” 这样的深夜要送她归家? 原谅温青唯满脑子歪念头,只看他迈着长腿下车,她捏着伞柄的掌心便不自觉微紧了紧。 可直到被陈颂深抬手接过伞,她怔怔地随他一道转过身来,看到对面雨夜飘摇的路灯下,披着雨衣走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手里各抬了一箱酒,她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谢谢。” 温青唯嗓音略显惭愧,雨点打在伞面嗡嗡作响,陈颂深没应声,抬了抬握伞的手示意她带路。 女孩子的遮阳伞能有多大,巴掌大的地方,两个人走在底下简直捉襟见肘,更不用说陈颂深那样高的个子,为了迁就温青唯的身高,未免使她无效打伞,他需要略低着头。 温青唯只眼角余光瞥见歪斜的伞沿,猜想他半面大抵正淋着雨,于是只好默默往他那边靠。 说不清有没有私心作祟,直靠到手臂紧挨着手臂,他沾湿的裤脚,行走间扫过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踝,她垂落的手臂,触碰到男人略带凉意的衬衫布料,实在没办法再近。 温青唯眼睫低垂着眨了眨。 喧闹又寂静的雨夜,街道上空无一人,风从伞沿下涌进来,周旋着穿过两人身边,大抵因陈颂深略低头靠得近,温青唯嗅到身旁男人略带酒气的气息,杂糅在风中,灼热又冷冽的奇异感觉。 身后几人听来张扬半醉的谈笑声越来越近,最后竟真的和她住同一栋楼,等电梯时几个男生搬着酒也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浓烈得有些熏人,也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 温青唯才发现,原来人和人身上的酒气,闻起来都是不一样的。 夜深时分的公寓大堂只剩下灯光,陈颂深淋了半身雨,站在那里也不显狼狈,周身清凌凌无端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压根儿无需多余言语,几人进来后,原本旁若无人的调笑声便渐渐消停了下去。 最后男生们自觉等了下一班电梯。 陈颂深送温青唯上楼,直送到她房间门前止步,走廊接连亮起的声控灯,照出地上两排整齐的水脚印。 她低头从包里翻找钥匙时无意中瞧见,倒霎时没忍住忽地笑出来,目光垂下去,落在他已全部湿透的裤脚,和想必也灌满雨水的皮鞋上,那鞋应该很贵吧,这下怕是要报废了…… “您要不要进来换双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温青唯站在她的单身公寓门口,冲一个男人发出了进门的邀请。 身后的房门敞开条缝隙,屋里没开灯,教人看着好似条意味不明的分界线,她侧身立着,回眸来看他时,眉眼被头顶灯光遮出道浅浅的阴影,看不清,太容易让人产生非分之想。 陈颂深垂眸正拨沾湿的领口,闻言撩起眼皮瞧她,却忽地弯唇笑了,“你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鞋?” “唔……”温青唯冷不防倒教他噎了下,脸上怔怔地升腾起一阵热,拧眉分辨:“我是说我有拖鞋!” “干净的、女士、拖鞋。” 特别把中间两个字强调了声,他是头一个被她邀请的客人。 陈颂深今日大抵当真是喝了不少酒,酒精灼烧了冷淡,教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怀,垂眸轻笑间,牵引着胸膛微微震颤,瞧再逗下去她恐怕就要恼羞成怒,才淡笑说:“进去吧。” 他转身便打算走了,身后门里亮起灯,却紧随其后一阵翻箱倒柜声。 温青唯躬身从鞋柜里找出双白色短兔绒拖鞋,到底锲而不舍地拿着追出来几步,递给他,“穿着湿的鞋容易生病,您哪怕上车再换,临时将就一下吧,总比穿着湿鞋舒服些。” 她伸着手,直直塞到他手边,瞧他没接,又补充句:“这是新的,没人穿过。” 陈颂深看得见上头还没摘的吊牌。 片刻没接的原因只是那秀气、窄底的鞋子,看着比他的手掌也长不了多少,她的鞋子,教他怎么穿? 可到底还是接了,提在手上像提拎了两只白兔子 温青唯回了屋,却不急着洗漱休息,踱步到另侧窗户玻璃边等了会儿,底下便出现了陈颂深撑着伞的背影,她一路瞧着,直送他走过拐角那盏路灯,彻底看不见了,总算作罢,收回视线。 这晚上睡前用了回眼药水,终于想起拿起手机看时间,才惊奇地发现,竟已经凌晨1点多钟! 陈颂深等了她,那么久吗? 她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倘或没有这场扰人清梦的雨,兴许等她自然醒来,都该能同陈颂深讲早安了…… 今夜窗外雨声簌簌,像是要在人心底里汇集成一阵潮汐,无声地翻涌,越是夜深人静,越容易教人胡思乱想,温青唯一旦闭上眼,便总还能想起陈颂深略带酒气的呼吸,和那晚桌球边他掌心的温度。 陈颂深明明总是冷的、淡的,但他皮肤的每一寸,都比温青唯更烫、更烈。 她睡不着,起身去窗边,漫无目的地看这场好像停不下来的雨,看雨中那盏暖黄色的路灯,片刻,拿出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夜街道拍了张照片,分享到朋友圈,写着: 雨一直下。 这晚上没有再睡着。 温青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直睁着眼睛熬到清晨6点多。 窗外雨势渐停,被雨水冲刷得透亮的天边隐约露出朝霞,微信朋友圈里那张凌晨2点多的照片,让她偶遇众多夜猫子,一连串的点赞和评论,各人有个人的特色风格: 关笑笑:我这里昨晚也在下雨,同一个世界、同一场雨,唯唯宝贝,想你【爱心】 才华卓绝的木子学姐:这雨下的,真是比依萍去找他爸要钱那晚都大! 喜剧人刘学长:最近心情不好睡不着吗? 温先生:乖女,最近工作怎么那么忙啊? 温先生:夏季雨多,出门记得带把伞,还有在家里备点感冒冲剂。 杨女士:这么晚还不睡?【严肃脸】 …… 这些评论里,格外引人注目的,是闵琳琳3分钟前留下的一条:果然是你!!! 温青唯手指翻到这里时略停了下。 自从酒店那晚过后,她跟闵琳琳就没有再联系过了,期间她也有点好奇,不知对方后来是如何同陈颂深提起的她,又或者,陈颂深又是如何答复闵琳琳的,有关于她? 可好奇归好奇,总难不成去问。 温青唯没再睡懒觉,收拾起床出发去片场,却没料到挎着背包刚走出公寓路口,她便在清晨弥漫着潮湿雨雾的街边,看到了那辆前不久才接过她的黑色大G。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5 章 先前回家的柯小姐在家待了一周,又逃离世界似得躲到了温青唯这儿。 理由无他,前两天宋承泽寻去了她家,柯爸现在看着那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柯洁本身自己心里就够憋闷的了,还要充当个夹在偶像剧和家庭伦理剧中间的金牌调解员,别提多闹心。 天大地大,还是温青唯这里清净。 可温青唯听着略沉默了下,有些于心不忍地提醒她,“问题是……宋承泽好像也知道我这儿的地址。” 柯小姐闻言钝钝皱了皱眉,而后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跟她讲:“让你旁观跟教我爸旁观,那能一样吗?” 嗯……这倒也是这么个理。 温青唯听着无话可说,只好对柯小姐表达个大大的赞同,柯小姐觑她一眼,正好听见赵凯在片场后面吆喝人,麻利地不说了,转身就朝那边过去,嘴里一口一句“凯哥”,叫得无比熟稔。 眼看快要开学,温青唯的戏也已经快拍到尾声,现在集中拍起了夜戏,柯洁每天不辞辛劳地陪她熬大夜,作为个片场“闲杂人等”,她绝对算是最有眼色那类“闲人”,一人能顶一个打杂小队。 赵凯倒也不烦她,天天就由得柯小姐跟在旁边,端茶递水套近乎,比他助理都殷勤。 闹得片场有些不明白的,私下都传她是赵凯女朋友。 这晚上夜戏到凌晨4点多才收工,温青唯卸完妆跟柯洁走出片场,毫不意外地又在十几米远的路边,看见了那辆——自从出现过一次后,便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她眼前的黑色大G。 已经一连两个礼拜,那辆车总会出现在温青唯走出片场、走出公寓路口后,第一眼能看到的位置。 可温青唯从没坐上去过。 这次也没什么两样,若无其事地拉着柯小姐径直路过,到前面上了自己约好的车,她想司机应当早成为陈颂深眼睛,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可直到现在,那个男人也没有任何表示。 既要那车日复一日地等,却又不在乎她究竟有没有乘。 陈颂深的心思,当真难捉摸。 “话说……你跟你那位神秘大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天第N次路过后,柯小姐总算藏不住疑窦,悄悄观察温青唯一路,回到公寓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两人盘膝坐在地毯上,温青唯做了点沙拉填肚子,手里拿把叉子戳了只虾仁,没等喂到嘴边,听她这么一句,脑海里倏忽竟空白了下,说不出个具体情况,于是不明不白地摇了摇头。 “普通情况。” “有多普通?” 柯洁狐疑抿着嘴觑她,眼角眉梢透出些“小样儿你瞒不了我”的精明,显然并不相信这说辞。 “嗯……”温青唯两根手指捏着叉子手柄顿了顿,瞧着眼前现成的“理论与实践双学位恋爱达人”柯小姐,思忖、斟酌片刻,决定坦诚说:“我可能,真遇到了做慈善的男人。” 柯小姐秒懂,微睁眼睛,“他送完花之后没再找过你吗?那那辆大G是干什么的,真跟你没关系?” 温青唯这又否认不出来,挑眉如实点头,“找过,这戏就是他让赵凯来找我的,那车也是来接我的。” 但你真相信人家什么都不图你? 柯洁瞧她,好像瞧只膘肥肉嫩的待宰小白兔,倏地冷冷哼笑声,“温唯唯,你知道有句话怎么说吗?” “怎么呢?” “这世上的男人要是心思正,猪都得长出翅膀飞上树,做慈善?我不如说全世界的人都对钱没有兴趣,区别只在于人家到底图你什么,俗人图色,不那么俗的,人就图个乐,懂吗?” 这话教温青唯听着微挑了眉尖,就是不知道陈颂深在柯小姐的分类中,到底属于哪一种男人? 她没忍住好笑地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知道,原来我能跟钱比人见人爱。” 闲话这么半会儿,窗外天都快亮了,眼前的沙拉没心思吃完,温青唯起身收拾桌上的食物残余,柯洁有点儿吃撑了,懒得动,歪靠在沙发里看她贤惠劳动,活跃的八卦细胞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说真的,那位神秘大佬你藏着掖着好久了,不打算找机会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吗?” 温青唯在水池边洗碗,头也没抬,平平无奇笑应了声:“你本来就认识。” “啊?”柯小姐短暂的惊讶过后,就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敢情那还是颗窝边草,不过我哪儿认识什么人比锤子还大佬啊,诶你还别说,锤子虽然二,但人绝对算半个大佬。” “到底谁嘛,温唯唯?” 温青唯是真不打算瞒她的,索性柯小姐好奇一问,索性她也就那么诚实一答:“陈颂深。” 只是没想到那男人的名字,都会教柯小姐原本欢快跑火车的八卦小话,猛地受到剧烈冲击陷入停顿,温青唯抬起头,就瞧见柯洁坐在沙发上眼睛睁得滴溜圆,毫无形象地张着嘴,却好像被人毒哑的受惊样子。 温青唯忍着乐丝毫不怀疑,她那张嘴此刻可以塞下枚鸡蛋。 拿纸巾擦干净手,温青唯从冰箱里拿了两只苹果,走过去贴心塞到柯小姐嘴里,“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嘛,那时候给我送手机的人叫郑淼,他是陈颂深的私人助理。” 柯洁后知后觉把苹果拿下来,“所以在学校看话剧、现在推给你戏、和那辆车的老板,也都是陈颂深?” 柯洁望着她,她望着柯洁。 温青唯眨眼耸了耸肩,不用多说,沉默也是种无声的肯定。 柯洁的大双眼皮怔忡地眨了好几下,之前宿舍里大家满嘴跑火车,“神秘大佬”实际上也不过是个调侃,谁会联想到陈颂深身上去,柯洁没有、周雅雯没有,甚至连被拒绝的章睿本人,也从没敢想。 但温青唯还就真敢想敢做。 柯小姐瞧着她略微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冲温青唯敬佩比了个大拇指,说出句:“艺高人胆大啊。” “噗~” 听到这形容,温青唯险些教一块苹果卡到嗓子眼儿,着实有被柯小姐的脑回路清奇到。 这儿正猛地咳嗽打算找水咽呢,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地一声,不间断地震动起来,细一看就是温青唯的手机,但亮起的屏幕上醒目的来电备注却显示为: 宋承泽。 “人现在说不定都到楼下了。” 温青唯本来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成想起身路过窗边时往外一看,真在底下路灯旁看见宋承泽的跑车。 柯小姐起初不情不愿地赖在沙发上不肯挪步,但耐不过那手机跟部上了发条的振动器似得,她又偏不主动调静音,主动挂断一通,宋承泽估计立刻就知道她在对面听着,于是更发疯一样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打。 温青唯遭不住这俩人闹别扭,软硬兼施把人轰下去,顺便教她带上了打包好的垃圾。 正从衣架上拿了睡裙打算进卫生间洗澡,临到门口的柯小姐忽然又折回来,眼里有点认真地问她句: “你真喜欢陈颂深?” 温青唯猝不及防倒被她问得一怔,手里花洒的水柱簌簌冲在墙上,隔了半会儿她才说:“说不清。” 幸而柯洁没有再问,她惦记陈颂深什么? 如果问,温青唯可能会回答,因为那件外套、那天他停车捎她回来……但她知道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半个小时后她洗完澡出来,公寓里空荡荡,柯洁还没回来。 不到40平的一居室,临风开着窗透气,温青唯躺在床上都能隐约听到楼下别别扭扭的谈话声,她从枕头底下找出来蓝牙耳机带上,随便找了首歌灌满耳朵,而后手指将屏幕,点到了短信界面。 将近两个礼拜,半个月过去了。 除了片场外、路口每天准时出现的那辆车,温青唯找不到跟陈颂深还有其他任何交集的支点。 她总觉着该同他说些什么才对。 可有时候语言组织能力好像会间歇性地抛弃她,拇指下字字斟酌,打下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把自己闹得有点烦躁,干脆丢下手机打算睡了,可扭头不到两分钟,又咸鱼翻身地转过去重新拿起手机。 这次有点一不做二不休地干脆,总算发过去:您明天可以让那位司机不用再来。 简单的一句话,总算发出去,好像结束场绵长的马拉松。 可拇指按下发送键的刹那,又觉得多此一举,无奈短信不像微信,压根儿没有撤回功能。 实际上撤回的功能也挺鸡肋,在页面下方明摆上句“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欲盖弥彰得甚至有点好笑。 算了,不想了。 温青唯发完消息走到窗边朝底下看了眼,那两人已经坐进了车里,她耳机里的音乐又变换过一回,这次是首王菲的歌,当安静的手机再次响起动静,天后独特的嗓音正唱到—— 从来未热恋已相恋 陪着你天天在兜圈 温青唯拿起手机点开,备注为“老板”的发件人给她发来条信息:公司摆渡车属于员工福利。 / 那天晚上虽然宋承泽找来谈了俩小时,两人却也仍旧没能和好如初。 柯洁一直在温青唯这里住到了开学前两天,等返校,回家拉着行李箱就投入了“天堂酒店306号房”,温青唯的戏份正卡在返校后第四天,才彻底杀青,她提前向学校申请了一周的假期。 杀青的最后一场戏恰好是剧本里,小朋友妙妙和姐姐分别,妙妙舍不得她,哭得格外真情实感。 这两个多月拍戏几乎天天见,她常跟妙妙待在一起,陪小孩儿画画,带好吃的,休息哄睡……戏里戏外都跟亲姐妹没差,小孩儿突然反应过来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把脑袋钻在她怀里,伤心得厉害。 赵凯喊了过之后,温青唯又抱着小孩儿到旁边哄了好久,最后一手冰淇淋一手手机,告诉她想姐姐了可以让妈妈发消息过来,妙妙这才哭唧唧地点头,接下冰淇淋,由她妈妈拉着,抹着眼泪离开了片场。 那天下午收工请赵凯吃了个饭,温青唯回去公寓后,忙活了两天搬东西回学校。 新学期重返课堂,温青唯演了赵凯新电影女主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在学校不胫而走,赵凯的电影,表演系的学生有句调侃,说他拍出来就不为给观众看的,而是给国内外各大电影节评委看。 这样包着金子的馅饼偏偏掉在温青唯头上,就教论坛里她那张模糊不清的金主照片越传越凶。 甚至传到了系主任那里。 课后班导单独把温青唯叫去了主任办公室,起初问她拍戏的事,后来就慢慢变成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要脚踏实地,除演戏之外,也不妨考虑往话剧院方向发展发展,不能急功近利。 温青唯听得很认真,答应得也诚恳走心,毕竟对于金主这说法,她确实没什么好辩驳。 戏是陈颂深投的,如果没有他,赵凯也兴许不会出现在那晚的观众席上,他怎么不算她的金主爸爸呢? 不过系主任找过她谈话后没两天,论坛上那篇甚嚣尘上的帖子就被管理员删除了,并且出了论坛公告,禁止学生在校园论坛造谣中伤其他同学,言论过激者,将可能被封禁账号。 回校的第一个周末,温青唯脱离了拍戏常常昼夜颠倒的作息,狠狠放纵自己睡了大懒觉。 醒来时中午12点,寝室里只剩下比她还懒的关笑笑,温青唯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到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响起铃声,担心吵醒关笑笑,她忙出去,拿到手里一看是陈颂深,这就更忙了。 先按静音,再迅速冲去漱口,最后去阳台上总算按下接听。 “喂?” 电话总算接通,话音带着点含糊,陈颂深像是在她的电话上有千里眼,“还没睡醒?” “没,”温青唯答完听见耳边传来轻笑,反应过来又忙改口,“我是说我睡醒了,只不过是刚醒而已。” “您呢?” “收拾好来校门口。” 电话那头低沉的嗓音,温青唯听着不由得意外,心头止不住地微微颤动了下,“您在外面?” “嗯。” 电话那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简短,浅淡的鼻音无端透着股散漫不羁的慵懒味道。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6 章 挂断电话,温青唯不到20分钟洗漱换好衣服,顺便还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走出校门口,她在路边成排的车辆里看到个熟悉的车牌,停在梧桐下,等待片刻,顶上已经落了零星几片树叶,这还是头回,陈颂深主动出现在她的地界儿,没有她的提前邀请、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 温青唯走过去,车窗半开着,她越过车窗就能看见里面驾驶座的男人。 陈颂深微躬着腰,正双臂伏在驾驶盘上休息,低着头,是以露出颈后发际短而齐整的青茬儿,脖颈处那处棘突骨骼感鲜明,他算不得白,浅小麦色的皮肤,那样子看上去竟有些粗犷的青涩感。 温青唯站在外面定定瞧着片刻,脑海里无端冒出点奇异的念头,不知道这时若有人摸他头,他会怎样? 陈颂深会原谅她短暂的歪念头吧? “怎么不上来?” 车窗半开、车门也没有锁,她的脚步声早被风裹挟着,送进了陈颂深耳朵里,他直起身坐正了抬眼去瞧,觑见他正脸,温青唯收回思绪垂眸笑了笑,话说得有几分俏皮。 “您等我半小时,我好歹还您几分钟,也算公平公正。” 拉开车门坐上去,她有点明知故问,“您今天怎么会来学校这边,有事?” “没事,”陈颂深听着撩起眼皮松然瞧了眼她,启动车子,单手放在驾驶盘上,唇边勾起的弧度不怎么正经,偏话音正经得不行,“带你去吃饭,然后打算去你擅长的碰碰车领域,拿个荣誉第一名。” 好端端地提什么碰碰车呢? 怪她不该多余一问,温青唯心底里霎时浮出点言多必失的后悔,听出来这男人嗓音里“不怀好意”的戏谑,她禁不得蹙起两弯精心描绘的眉毛觑他:“拿别人的短处来笑话人的人,可不是好人!” 陈颂深好似听了个绕口令,肆意勾唇,闷得胸膛轻颤,眼角眉梢都透出笑来。 不过男人那句本意只是逗她的话,两个小时后,却真被温青唯心血来潮变成了现实。 车停在游乐园外时,温青唯从车上下来,右手牵着妙妙小朋友,那天片场杀青,她答应过妙妙,以后有机会会再见,吃饭时得知陈颂深来这边真的没有别的安排,她私心作祟,安排就可以无中生有。 9月份的天空很蓝,太阳藏在淡薄的云层里,随着云卷云舒透出几束阳光,温度适宜。 今天周末,游乐园格外热闹。 陈颂深在园区售票处兑换了入场券,回来时又顺手给两人都买了冰淇淋。 温青唯瞧他带着墨镜,遮住半张脸,也看不出耐性与否,心里总有些没底,进去之前还是怕他觉着这地方太幼稚,提出一遍,“要不您把我们送到就行,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带着妙妙进去。” 这话说出来,陈颂深隔着墨镜望她,略微皱了皱眉头,“你倒真把我司机。” “我……” 温青唯心里自然不那样想,觑着他墨镜下不满微皱的眉头,顺理成章、乐见其成地闭了嘴,转过身抿着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去牵妙妙,一手冰淇淋一手小孩儿,跟着陈颂深身后进了游乐园里面。 进去才发现,这种游乐园听起来童心十足,可其实好多设施并不太适合小朋友,也有一定的身高和年龄限制,里头除了父母带着小孩和玩偶拍照互动,结伴来玩的情侣和年轻人更多。 妙妙倒是很开心,路上遇到主题NPC就要跟人家互动拍照,比划手语听不懂没关系,她们有陈颂深。 陈颂深带着妙妙在前与人无障碍沟通,温青唯举着手机在后兢兢业业地拍照录像。 直到走到旋转木马的设施旁,总算不用大排长队,陈颂深送妙妙去乘木马,温青唯得空去买了两瓶可乐。 返回时,陈颂深正微躬着腰,倚在围栏上等妙妙。 温青唯还没走到近前,先看见旁边有两个挽手结伴的漂亮女生走过去,四周熙熙攘攘,听不清具体讲了什么,不过看其中一人大胆拿出手机,另一人不好意思的样子,大抵是在问他留联系方式。 不过男人眉目冷淡说了句什么,两个女生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表情,很快就结伴离开了。 温青唯站在原地稍等了会儿,等人走了才现身过去。 递给他冷饮,她开口带着点凑热闹的调侃,“您刚才也跟人家说自己没有微信?” 她是很有点记旧账的,两个人并肩倚着栏杆,陈颂深侧目淡淡瞭她一眼,手上接过可乐,指尖扣着圆环扑哧一声打开,顺手又重新递回给她,语调散漫回说:“不是。” “我说我在这里等我女儿。” 那么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冷不防教温青唯嗓子里的可乐把自己呛到,形象没保住,躬腰猛咳了好几声,听着耳边传来轻笑,她抬头望上去,正对上男人淡笑的眼底。 “您撒谎一向都不用打草稿的吗?”温青唯蹙眉狐疑,“我现在很有理由怀疑,您原先也找借口骗了我。” 陈颂深勾唇却懒得辩驳,仰头灌了口可乐,喉结滚动,细密的气泡顿时在舌尖炸开,周遭欢笑声萦绕,妙妙坐在木马上,转过来同两人挥手,他随手应了句,任凭周围喧闹的人群和欢快的伴奏,充盈满耳膜。 天光正好,微风不燥。 游乐园的魔法,大概就是教人短暂忘记除开心之外的烦恼,手中的可乐冰凉,脸颊旁的风吹得很缓,偷偷溜进两人间的缝隙,润物细无声地将股幽幽地、略显熟悉的馨香,送进陈颂深鼻腔。 绵软、柔和。 “温青唯。” 突然从陈颂深口中,连名带姓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温青唯心底有根弦,倏地好像被人伸手拨了下。 她转过脸去,陈颂深手肘支在围栏上,正瞧着她微微圆睁的双眼,浓密睫毛下两颗黑亮的眼珠,此刻清晰映出他的影子,女生白皙的脸颊衬着两瓣嫣红莹润的唇,无端那么醒目。 男人双眸微熹了些,却说:“往后换个称呼,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德高望重。” 温青唯长睫眨巴了两下,实在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德高望重”什么意思,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回过神来,她嫣红的唇倒立时没忍住弯起来。 “您怎么还在意这个呢?” 陈颂深好整以暇地侧过身来,唇角勾起些似是而非的弧度,“难道我有哪里像你的长辈?” 身后的阳光将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到温青唯身上,看起来好像他不觉地朝她逼近过来,温青唯下意识回缩了下双肩,微睁的双眸渐渐弯成两道月牙儿,眼珠滴溜个来回,眉眼中藏着狡黠。 “那您想要我怎么称呼您?” 话音刚落,恰而这时木马的乐声,却倏忽停下。 眼前的男人眉尖微动了下,望着她嘴角笑意,他起身去接妙妙,却又只留下句毫无所谓的:“随你。” 嗯? 温青唯在身后不由得挑了挑细眉,瞧那男人高拓背影,心底暗暗腹诽他句:好难伺候哦! / 妙妙从木马上下来后,摸摸小肚子跟陈颂深说饿了,三人接下来便去了园区内的餐厅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温青唯用手机查了下,园区里还可供小孩子玩的设施和有趣的地方,比如摩天轮、碰碰车、漂流滑滑梯……等等,其中还看到个亲子项目“海底两万里”,正好可以三个人都体验下。 虽然说……他们仨并不是亲子关系。 想到这里,温青唯偷偷从捧起的手机边缘探出道视线,瞄向坐在对面的陈颂深。 中午吃西餐,妙妙不会用刀叉,陈颂深正帮她把牛排切成小块,应该是担心小孩子咀嚼不仔细会卡到喉咙,肉块切得比较小,切完递过来放下,又顺手指了下跟前的蔬菜,淡淡一眼,小孩子不敢再挑食。 他这人做的多,但面上并不多温柔可亲讨小孩子喜欢,妙妙还有点怕他。 正瞧着,陈颂深低垂的眼睫倏忽抬起,温青唯早有数次被当场抓包的前车之鉴,好似只见他长睫轻颤,忙不等两人视线相触,她立刻敏锐挪手机,重新挡住了自己的脸。 “要我也帮你切?” 对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顺手的关照似得,温青唯藏在屏幕后皱了皱鼻子,低声说:“谢谢,不用……” 吃完饭整2点钟,吃饱喝足重新开启旅程,慢悠悠又玩了几个项目,到最后才去体验“海底两万里”。 那其实是个地下遂道,只是遂道壁全部由显示器组成,观光车两侧和头顶都设有视野开阔的玻璃窗,高速行驶间将帧数的壁画变成游动的景观,在其中便宛如置身瑰丽的海底世界。 这项目全程5分钟,但去了一看,排队估计得超过1小时。 妙妙眼巴巴瞧了瞧前头的长龙,懂事地跟温青唯比划说算了,今天她玩儿得很开心,不差这一个项目。 看得出妙妙心里很想玩儿,温青唯其实是不介意排队的,正打算同陈颂深商量,一抬眼,跟前的男人好像看到什么,给她留下句“等着”,便出了队伍,径直朝不远处正来的一对学生情侣走了过去。 温青唯望着他不知跟人谈了什么,那两人互相看了眼,女生就欣然把手里绿色的卡片递给了他。 她还正疑惑怎么回事,就见陈颂深从口袋拿出手机,扫了下男生的屏幕。 钞能力果然是无敌的。 温青唯垂眸没忍住笑,等他回来,便带着她和妙妙一路去到了最前方,顺利坐上了三人的小观光车。 观光车里不怎么宽敞的座椅空间,妙妙爬在窗边满怀期待车子赶紧发动,温青唯坐在中间,身旁紧挨着身高腿长的陈颂深。 男人曲着双无处安放的腿,她总似稍微动一动,都能撞到他。 车子缓缓启动后,先进入了段完全漆黑的遂道,温青唯只能看见前方,宛如潜进深海的幽蓝色入口。 场景做得太逼真,温青唯连身边的人也瞧不见,妙妙乖得没声音,陈颂深更没有,她怕妙妙怕黑,伸出左手正试图摸到小孩儿的手牵住,不成想乘坐的观光车,突然间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下。 “啊!” 没料到先被吓到的竟是她自己。 下意识低呼一声,温青唯惯用的右手顿时本能地往旁边抓,瞬间冒汗的掌心倏忽触及到男人骨骼感分明的手背。 她立刻反应过来那是陈颂深的手,正要抽回时,对方却反手握住了她的五指。 “放松,”男人的嗓音一如既然地沉淡,“正常变轨而已。” 温青唯骤然僵住了半边身子。 短暂的黑暗中,她的指尖与他短暂却亲密地相拥,陈颂深略显粗粝的掌心,有着温暖干燥的触感。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7 章 观光车进入洞口后,遂道里幽蓝色的海水和五彩斑斓的生物,逐渐照亮出个流光溢彩的海底世界。 温青唯的手掌静静放在身侧男人的掌心里,四下静谧无声,她不自觉地在意起自己的呼吸频率,好像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抬眸望着眼前,恍若坠入个充满蓝色的梦境。 直到左手衣袖被妙妙轻拉,将她从瑰丽隐秘的梦里唤醒。 ——姐姐,拍照。 温青唯后知后觉地点头笑了笑,从男人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她拿出手机微侧过了身去,背对向他。 此后全程拍照、给妙妙科普看到的鱼类和海洋动物,温青唯突然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头合适,怎么再回头看向陈颂深一眼,用什么样的目光重新再对上他的眼睛,才能让她显得不那么方寸大乱? 她背过身去,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身后有道幽深的目光仍旧钉在背上,让她忍不住脊背微僵。 直到度过这短暂而又漫长的5分钟,列车终于行驶到这段幽蓝旅程的最后一程,周遭的深蓝的海水逐渐变得清澈透明,仿佛潜入海底的鲸鱼正在上游,丞待透出水面呼吸新鲜氧气。 妙妙靠到温青唯怀里拍最后的纪念。 温青唯抱着小孩儿举起手机镜头,屏幕很快显出画面,她透过四下悠悠波动的光线,看到屏幕后方的陈颂深,他靠着座椅侧首看向外面,低垂的眼睫半遮瞳仁,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眉眼。 “陈颂深。” 她突然间开口唤他,而后在男人抬眼看过来的瞬间,弯起嘴角,满意地按下了定格键。 他要她随意选个称呼,那这就是她想选的。 没有什么称呼,比“陈颂深”这三个字,更加合适了。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刹那,陈颂深漫不经心转过脸来,长睫稍抬,便望见屏幕中间女生眉眼间明艳的笑,车壁四周渐明的蓝色光晕倒映着他眼底眸光,倏忽微顿住,但到底还是没有动。 任凭她争分夺秒地按下定格,将他框进了那张画面里。 列车也到达了终点。 三人从海底世界走出来时,天边正烧起橘红色的晚霞,看上去宛如一团艳丽的焰火。 该是回程的时候了,温青唯牵着妙妙,随着流动的人潮往游乐园门口去,陈颂深走在妙妙另一边,起初没人讲话,直到经过乐园出口前不远,妙妙又在那里看到辆装扮成城堡的冰淇淋车。 小丫头立时就走不动道儿了。 温青唯起先心思漫天正飘浮,都没注意身边的小矮人儿,直走了两步,牵着她的手臂被轻轻扯住,回神去瞧,那小屁孩儿撅着腚把自己弯成只弓,眼巴巴就望着那座小城堡。 温青唯秒懂,狠狠蹙眉,“妙妙小朋友,你今天已经把后半年的冰凌淋份额都偷吃了,不能再贪心啦!” 说完才想起来小孩儿听不见,妙妙仍旧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温青唯的手语拍完戏也只能算学艺不精,求助地看眼陈颂深,请他做个权威翻译,治治这小屁孩儿。 日暮天光里,男人站在旁边沉默看了片刻俩人沟通不畅的拉锯战,收到温青唯眼神儿,面上淡淡地抬手冲妙妙简短比了下,温青唯半瓶水的手语功底也瞧出来,那分明是: 最后一支。 好嘛,她请的翻译都不跟她统一战线。 妙妙顿时喜笑颜开地点头,温青唯站在原地觑那男人转身有求必应的背影,不怎么服气地呼了口闷气。 片刻,陈颂深回来,手里拿着两只冰淇淋,递给妙妙一支,剩下那支是给她的。 温青唯觑着倒不肯接,别扭里带着点骄矜,“我又没撒娇耍赖说要吃……” 那模样教跟前的男人瞧着有些无奈似得,陈颂深唇角略勾了勾,“哄住了小朋友,不得也哄哄大朋友。” “唔……”这话说得教温青唯无端脸热,抿唇朝他看一眼,哪儿好意思再抻着劲儿,抬手接过来,记挂着为自己辩解句:“既然买都买了,我不吃总不能浪费了……” 走出乐园,外面人多车多比较乱,陈颂深便教温青唯带着妙妙去车道旁等,自己去开了车过来接她们。 他那辆车,放在懂车的老司机人群里,想必是没人试图赶那几秒钟同他抢道,很快就到了跟前,温青唯带着妙妙坐后座,上了车,机灵鬼小妙妙问她要了手机去看照片。 哪知过了半会儿再递回给她,屏幕上赫然写着一行字:叔叔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温青唯只看了一眼,眉毛立刻皱成两条毛毛虫,明明陪着小孩子在后排,也下意识地悄悄将屏幕朝自己稍藏,不肯教人看见,她垂眸觑那小滑头的天真模样,蹙眉也用手机打字回: ——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是男朋友? ——叔叔都只跟姐姐玩,怎么不是你男朋友? 妙妙满脸理所当然,不肯教温青唯把她的真知灼见不当回事,不服气地顺手就冲她比划了这一通,突如其来的这一遭,温青唯见状捏着手机,忙下意识去抓那丫头的手。 抓住了,她自己却倒是倏忽间有点怔住,眼角余光暗暗瞥了眼前方开车的陈颂深。 幸好他并没注意这后面。 温青唯竖起食指跟她比:嘘,悄悄的,现在还不是哦。 妙妙眨着双大眼睛在两人间看了看,好像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会不是,想了想只好问:那就以后会是咯? 这话倒是倏地教温青唯的拇指悬停屏幕上,垂眸思索片刻,她回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下午回程先送妙妙,小丫头捧着手机又玩了会儿游戏,一天的活动量彻底消耗殆尽,很快倒进座椅里呼呼大睡起来,温青唯关了她旁边的窗户,也终于后知后觉有点累,懒懒的向后偎了进去。 沿途的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吹在脸上痒痒的,她靠在座椅里,目光悄然望着后视镜里的陈颂深。 车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流转。 吹过他,又拂过她。 晚上8点多回到学校,寝室里只有周雅雯在对着电脑赶作业,其他人还没回来。 温青唯进屋同周雅雯打招呼,不知教对方听出哪里语气有异,敏锐无比,周雅雯当即狐疑扭头过来觑她一眼,“呦,干嘛去了这是,春风满面的,中大奖啦?” 温青唯微怔了怔,才发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喜形于色”,教人打眼一瞧就看得透彻,她有些古怪地敛唇笑了笑,打马虎眼,“我要是中大奖,肯定第一个带你致富。” 她去桌边放下包,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凉水降温。 周雅雯本就是开玩笑,倒没追根究底,两人絮叨又讲了两句闲话,温青唯便先去了卫生间洗澡收拾。 今天玩了整整一天,微信累计了上万步,说不累是假的,热水冲在身上又酸又舒服,出来换了睡裙爬上床,片刻却又睡不着,温青唯索性起来招呼周雅雯,把她的笔电递了上来。 她想将视频剪成Vlog,就当造一个梦,给自己留作纪念。 但剪视频温青唯并不怎么太擅长,动手之前,她专门去网上找了些教学视频来看,晚上9点多钟,柯洁回来寝室时,左右手提拎着几个大牌购物袋,抬眼便就看见温青唯正带着耳机,盘腿在床上打坐。 以为她看电影呢,爬上床瞄了眼,柯洁嚯一声,“怎么着啊?打算洗手作羹汤,不干台前转幕后啦?” 自从这家伙知道她的秘密,看她的眼神儿好像都不一样了,整日笑眯眯地感觉像要吃小孩儿。 温青唯无语觑她一眼,搪塞人“技多不压身嘛”,又问她今儿干嘛去了? “喏,逛街吃饭看电影呗。” 柯小姐脸上百无聊赖,利落从侧面的梯子上跳下去,坐在桌子前,抬手扫开堆了满满一桌的购物袋。 周雅雯刚恰好在阳台上晾衣服,这会儿进屋伸着脖子到她跟前,戳了戳柯小姐的肩膀,“我刚看到送你回来的是我们系的草诶,靠!渣女,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诶,话讲清楚噢!”柯洁扭头朝她比起根手指,“劈腿才叫渣,分手了那叫恋爱自由,我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西直门……”她忍不住笑,“跟人逛个街算什么。” 这一通标准海王输出,周雅雯听着直咂嘴,无言以对,默默朝柯小姐竖起了根大拇指。 “牛啊!” 温青唯在床上瞧着俩搁那插科打诨,正笑得不行,忽然听见楼梯口传来学姐查宿的声音,问了底下两人一声,“笑笑呢,这怎么还没回来,她给你俩打过招呼吗?” 两人都说没。 “不过早上我俩一起出门,听她说是要去参加个什么活动,可能在路上了。”柯洁想起来补充道。 讲话这会儿周雅雯已经拿着手机,去阳台给笑笑打电话了,学姐来查寝,柯洁就先应付了句人在卫生间,谁成想学姐这头还没转身出寝室们,外头就传来扑通通一连串脚步声。 关笑笑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份香气四溢的麻辣烫从外头回来,活力四射地站在门口报了个到。 一时间寝室里鸦雀无声。 学姐回头瞧笑笑一眼,再转回来看看满脸假笑、无处挽尊的寝室三人,“所以……她刚是在卫生间给你们打包了份新鲜麻辣烫回来,你们这一个个的,口儿还挺重啊?” 温青唯:…… 周雅雯:…… 关笑笑:??? 最后还是妆卸到一半的柯洁,充分发挥嘴甜技能,上去一通保证绝没有下回,把学姐给送走了。 关上满屋子的麻辣烫香味,关笑笑坐在桌边边吃边交代行踪,原来是去美院见她的撕漫帅哥了,就上次在酒吧,众人怂恿、最后由宋承泽和章睿两大护法,陪着她去要来微信的那个男生。 柯洁听着调侃,“我们还以为你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呢,二次元喊老公那么欢,三次元那不也得跟上?” 笑笑宝贝咬着烫嘴的肉丸子,囫囵劝诫她,“柯女士,寝室不是法外之地,请你把裤子穿上再说话。” …… 底下闹腾得越来越欢,温青唯凑了会儿热闹,重新从枕头底下找出耳机带上,开始安静地、专心地从头看下午录下的所有视频和照片,那些视频的主人公是妙妙,陈颂深实际上入镜并不多。 他就像是温青唯的一点私心,悄然暴露在脉脉日光之下。 第三段视频中段时,忽然有个陈颂深站在涌动人潮中的镜头,只有个高拓的背影对着她,周遭行人来往穿行不断,她没有叫他回头,手里的镜头却一直定定落在他身上。 温青唯记得,当她看着人群里的陈颂深时,眼睛里的其他人便仿佛自动虚焦,倏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就像—— 她第一次见到陈颂深的那天,北京城漫天的飘雪,模糊了周遭的明灯高楼。 那是那一年,本来早该春风回暖的时候,却乍暖还寒,温青唯记得初见陈颂深的那双眼里,沉静冷寂的视线,那刹那她好似相信,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带来了那场雪。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8 章 9月的尾巴赶上秋老虎,天气猛地又热了好几天。 烈日当头照,窗外枝叶间的风里都好似掺着燥意,树叶敲打玻璃,看着有种想进来吹空调的蔫儿,舞蹈室成了个煎熬的修行场所,学生们在里面汗如雨下,隔壁不远还能听到音乐剧教室高亢的歌声。 课程临结束好容易特赦休息放松,温青唯没来得及擦干汗,又被老师叫出来示范表演了一遍。 期末汇演准备的舞剧,带有鲜明的朝鲜族舞蹈风格,跳起来格外地累。 她再坐下休息时,感觉身上的短T恤已经能拧出至少半碗水,柯洁盘膝坐在地板上递给她毛巾和水,累出的满脸通红没褪,凑过来悄声跟她说:“刚听说,好像有个导演来咱们学校了。” 表演科的学校,常有演艺界人士莅临,也不是多稀奇。 温青唯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口问:“谁呀?” “我这不是还不知道嘛,”柯洁歪着身子稍微朝她扬了扬下颌,“那几个知道,人也不可能告诉我。” 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小团体,柯小姐瞧得就是她们系里和阮京安玩得来的几个人,阮京安红得早,平时已经很少得空来上课,但自从温青唯出了风头,学校里总有人拿她跟阮京安对比,故意贬低阮京安,这几个人看她的眼神儿就变得挺有意思了。 听说论坛里温青唯的金主论,最早也是他们中有人炒出来的。 温青唯对那事倒并没放在心上,就是无端想起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中午课堂结束,大家全是一身的汗,都没着急去餐厅,反倒直奔寝室回去了。 柯洁先进卫生间淋浴,温青唯在外面等时顺便给两人叫了外卖,才放下手机打算趴桌上休息会儿,电话却就响了起来,温青唯懒洋洋趴着不愿意动,从桌角摸出了耳机带上接听。 听筒对面的温先生听着那黏糊的声音,倒还以为她才睡醒,狐疑问起她昨晚是不是偷跑出去玩儿了? “当然没有,您闺女在您眼里就那么不听话吗?”温青唯对着温先生,语调里总忍不住带点撒娇的鼻音,“我在学校规矩上课呢,跳了一上午的舞,累得慌,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了……” 温先生在那头听着轻笑,“累就回家休息,马上国庆节,你们什么时候放假,这次能回来了吧?” 上次暑假都没回家,粗算算都离家小半年了,温先生和杨女士肯定是挂念她了。 温青唯乖巧应声说:“下周吧。” “回来得提前买票,”温先生嘱咐,“你妈前段时间下楼把脚崴了,最近就等着你回来哄她开心呢。” “诶,不是说不让你告诉她嘛!” 这儿才讲完,杨女士的画外音就飘了进来,温青唯听着免不得担心多问两句,杨女士就教温先生开了免提,跟她讲:“我没事,别听你爸吓唬你,你平时接到个戏也不容易,要是有事就不用非得回来。” 杨女士向来一派生意场上女强人的做派,可温青唯怕是承袭不了那股精神的,她性子随温先生更多点。 这边儿嘴上应着,她心里边儿已经在盘算,买哪天的票。 没过多久,柯洁从卫生间里出来,温青唯浑身的汗被空调吹得半干,黏糊糊得难受,于是嘱咐杨女士安心养伤、放松心情,暂时跟温先生挂断了电话,那头外卖也到了,柯小姐自告奋勇出了门去取。 两人吃完饭各自午休,寝室门前突然被人推开,是个别的系的女生,传话让温青唯去趟主任办公室。 “估计是见那个导演,你可是老李的得意门生,我就猜这种时候肯定少不了你!” 柯洁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里打游戏,幽幽地催她麻利快去,说不定又是个镀金的好机会。 温青唯也不好耽误,起身拿了把遮阳伞就顶着灼灼烈日去了主任办公室,可没成想去吃了闭门羹,中午老师们也休息,办公室的门全都锁着,哪里有系主任的影子? 事有蹊跷必有妖,温青唯站在热烘烘的走廊里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有人,这才确定要走了。 没想到在楼下倒是碰上系主任,问说让她去思政楼怎么来这儿了,是有打算让她去见见导演的,但人这回不是专门为选角来,所以谈完正事她还没到,自然也就先走了。 温青唯听得清楚明白,沉口气,只回了主任句:“对不起老师,我听错了。” 这样无聊的恶作剧,她没让别人知道,也不打算吃闷亏,回头就私下去打听出人,当面认真严肃警告了对方一通,那副不好惹的样子,倒看得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 她的性子,原来也不全像温先生。 国庆节放假前夕,温青唯连着熬了一礼拜,把之前的游乐园vlog剪了出来。 发给妙妙小朋友,喜得一枚“好厉害”勋章,而后点开陈颂深的信息框,但在望见两人的对话页面仍还停留在“员工福利”那一条时,她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倏地就止住了没按下去。 那支vlog里藏着的陈颂深,宛如是她的司马昭之心。 而距离上次游乐园过去两周,陈颂深中间却没再联系过她。 这真是件没有公平道理可言的事。 温青唯垂眸瞧着屏幕,心思流转片刻,她将输入框里选取好的视频按下删除,然后点击返回,找到温先生出于拳拳爱女之心,给她发来的秋日养护小妙招短信,复制了下来。 然后使用群发功能,给手机里所有的联系人,全都发送了过去。 / 国庆节回家,温青唯定了放假当天晚上8点钟的飞机,晚上11点半到家门口。 太晚,她特地没告诉温先生和杨女士具体时间,想给人个惊喜,推开门见屋里果然已经灭了灯,温青唯轻手轻脚仿佛踩点儿的小贼,拉着行李箱进来关门,哪知才转过身,走廊里的灯突然就亮了。 Bingo~ 小贼被抓个正着! 温青唯抿唇忍着笑耸了耸肩,抬眼就瞧见走廊尽头穿睡衣的温先生,满副不出意外地正望着她。 “爸,您这怎么还专门熬夜逮您闺女呢!” “谁家好闺女半夜进门跟做贼似得?”温先生好笑地觑她,边说边走过来替她拿行李,一准儿知道她每次坐飞机为了舒服点,登机前都会特意饿肚子,惯例问起来,“想吃什么宵夜?” 温青唯熟门熟路,“阳春面!” 温先生好脾气地应着,替她把行李放回房间,就出门进了厨房去系上围裙,为她洗手做羹汤。 这家里,从温青唯小时候记事起就是男主内、女主外,她悄悄去看了眼杨女士,脚上的崴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睡觉踏实,半点儿没被外面的动静儿影响,温青唯轻轻关了门。 温先生做阳春面得心应手,没一会儿就捧着比温青唯脸还大的面碗放在餐桌,招呼她过去坐下吃。 趁她吃面,温先生坐在桌对面,免不得问起她在学校学习、剧组拍戏的事,温青唯从小对家里有一说一从没隐瞒,直听到温先生像许多大学生父母一般,操心问出句: “在学校谈男朋友没有?” 她不小心教嘴里的热汤烫了下,面上倒不肯露馅儿、也不肯再多说,笑着反问句:“您着急了?”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温先生半点儿不催她,抱着手臂摇摇头,说:“是你妈着急,这几天在公园里散步认识几个相亲角的阿姨,被人家同化了,也搁那儿精心给你相看呢。” 温青唯不意外,消停吃自己的面。 “我妈那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初恋就跟您相互认定,以为这世上人人找对象都跟她那样顺风顺水呢,反正我随她呗,将来我老公要是不能像您对我妈那样好,我肯定不要。” “这点儿出息!” 瞧她那满脸耍赖的不正经样子,温先生抬手朝她脑门儿上敲了下。 这家里“不知人间疾苦”的杨女士,真是到第二天早上温青唯起床,才发现她回来的,当下手指着父女俩说他们沆瀣一气,温青唯啃着苹果直笑,凑上去哄杨女士,说今儿陪她要去相亲角。 杨女士听着就知道,这父女二人昨晚肯定讲小话了,斜着眼皱眉狠狠睨了她一下子。 不过相亲角她还真去成了。 清晨的公园空气好,日光透过树叶稀薄地投下来几道金线,沿着鹅卵石道散步也能教人神清气爽。 杨女士坐在人堆里笑得乐呵时,温青唯自己找了处空地,跟着练太极的大爷大妈瞎比划,没多会儿背上倒出了层汗,停下来喝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下,她拿出来,就看见屏幕弹窗上新收到条信息。 陈颂深:假期在哪里? 屏幕迎着光,温青唯微眯着眼看清上面的字,原本细细皱着的眉头,倏忽有些玩味地挑了挑。 消息发出去第三天,距离游乐园结束近1个月,那个男人才重新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了她眼前。 树影斑驳间有风轻轻地吹,温青唯鼻尖的汗仍慢慢地沁。 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休息片刻,好整以暇打字:在家,却又似乎有些恶作剧心理作祟,温青唯继续在后面打出:每天忙着在相亲角当我妈妈的真人模特,见识祖国的各种“青年才俊”。 发出去,但不想让这话显得那么刻意,第二条问:你呢? 男人倒也好似真的毫不在意,几秒钟简短回复过来个:我在慕尼黑。 故地重游。 温青唯望着对话框里简短的5个字,手指尖都透出百无聊赖,懒懒打出个“哦”,正打算发出去潦草结束对话,对面却又发来第二条信息:相亲几天,结果怎样? 她伸出去的手指尖缓缓又收回来,斟酌说:暂时不怎样,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广撒网广捞鱼嘛,不急。 ——你想捞多大的鱼? ——这就要看我的运气了。 运气好,兴许能捞到她眼里最大的那条鱼,运气不好……那也就只能说,她注定没有得偿所愿的运气。 这话题不好跟他深聊下去,温青唯没等对面再回复,另寻个“借口”带点小骄傲地问他:假期还有几天,有没有想要的四川土特产,随便提,等我回来北京时都可以给你带? 四川地灵物博,然而那男人隔了几秒钟,给她戏谑回说:带你自己回来就好。 温青唯捧着手机,唇角禁不得略勾了勾,清风徐来吹动鬓边的发丝拂在颈间,痒痒的,她眼底微漾着笑意,在输入框牛头不对马嘴地冲他打出句: ——你不许说我土! ——【愤怒的猫咪jpg】 她的文字总仿佛都带着表情,而陈颂深惯常简要的回复,却教人看不出是不是在哄:回来给你带礼物。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9 章 温青唯在家待到返校前1天才走。 只短短一个国庆节,她再返回北京,天气倏忽便已经跌落进早秋,两阵秋风刮过,气温骤降,风声里掺杂点萧瑟味道,却又带着校园里几棵丹桂悠悠然的香气。 收了假,也得收起心。 对于陈颂深承诺的回国礼物,温青唯只会在偶尔晚上睡不着时,才会不由自主地从脑海里冒出来,如果说不期待,肯定是假话,但令人期待的到底是人还是礼物,那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表演系大三没有了公共课,课程不多,但学生们外出拍戏的拍戏,排大戏的排大戏,说起来也不悠闲。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快,周四这天下午没课,难得清闲半晌。 入秋之后天暗得越来越早,排戏结束后,温青唯和柯洁约了去福寿司吃饭,饭后柯洁去了趟洗手间,温青唯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拿起来看备注写着: 宋承泽。 宋承泽给她打电话做什么呢? 看对面柯洁的电话没动静,温青唯就暂时没接,谁知这通挂断之后,紧接着又打进来个眼熟的号码,她这才拿起来按了接听,对面一开口,她就听出来是章睿的声音。 没一会儿,柯洁回来。 温青唯也没余地想太多,只能如实跟她转达:“有个事你还是知道为好,刚刚章睿打来电话,说宋承泽在夜场喝酒喝到吐血,在那里颓两天了不肯走,章睿想让你……” “这个傻B!” 温青唯的话还没说完,柯洁就先骂了出来。 暴脾气柯小姐的反应全在温青唯意料之中。 谁家已经分手几个月的前任,现在还得担负起对方的人身安全责任呢? 可道理是这道理,情理却不是这么个情理,温青唯正打算劝说让她消消气,柯洁的眉头虽然已经皱得要冲破天际,但手上并没耽搁半分钟,麻利拿起包,直问她:“哪个场子?” “我陪你去吧。” 温青唯对她这反应也算不得很意外,只是担心她的脾气,顺手拿了包,两人边往出走就边打了网约车。 等了好半会儿车,章睿说的地方在他们学校附近,柯洁算是轻车熟路,但大概是越想温青唯说的那情况越气,她一路黑着脸憋了好大一肚子火气,擎等着到了地方,见着宋承泽就要劈头盖脸地把人骂醒。 可千想万想,没想到等两人到场子时,什么想骂的都得靠边站。 宋承泽和章睿此时此刻正站在人家大堂前台跟前,灯火通明下,能清楚看见两人都挂着彩,宋承泽严重些,单手撑着柜台勾着背,看不见脸,章睿站得倒笔直,但嘴角一块淤青,拿烟的那只手背上两条渗血的口子,脖子上也有被抓出来的血痕。 他们这狼狈样子,教温青唯瞧着心一惊,柯洁比她也只坏不好。 两个人忙匆匆打算往里走,但还没踏进大门口,里头忽地传来道淡漠沉厚的嗓音,温青唯再熟悉不过。 ——“在外头等,别进来。” 她未免意外,微睁着眼循声望去,这才在大堂右边,看到了正跟两个警察讲话的陈颂深。 他小臂上搭着外套,像是也才刚到不久,男人高拓的身形穿着西装革履,踩在满地飞溅出的碎玻璃茬中,好似也将满场混乱躁动踩在脚下,周身沉稳地站在那里,便教人相信没有事是他不能解决的。 两个女生脚下霎时都是一滞。 四目相对,男人的目光扫了温青唯一眼,沉沉淡淡的,说不上什么情绪,也没多余停留片刻。 温青唯略微怔忡,脚下定在门口没再进去,只视线顺着他右手往后头看,便看那里还聚着几个年轻男女,看上去都跟章睿差不多情况,多少挂着彩,女生小声地哭,男生望向章睿他们的眼神儿更加忿忿。 这下看明白了,章睿和宋承泽跟人打架,闹得太凶惊动了片警,只好找来陈颂深给他平事。 看见她们来,章睿拍了下旁边的宋承泽,示意他往外边看。 心心念念的人可算是见到了,可他是那副负伤挂彩的样子……宋承泽半趴在柜台上,闻言从臂弯里侧目朝柯洁这边看了眼,眼皮一垂,又黯淡地转了回去,说不上来的颓丧。 章睿这才在前台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独自朝她们走了两步过来,到跟前仍混不吝地冲温青唯笑笑。 “给你打完电话之后,才听见老宋搁外头跟人撒野去了,要不然这幅破样子,肯定不能给你们看见!” “还TM知道丢人?”柯洁拧眉怼他,“喝酒喝到吐血、闹事闹到警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多丢人?” 这话戳到人脸上了,章睿顿时冷哼着勾唇,“老宋这怂样子到底是因为谁,你跟我搁这儿装什么傻呢?” “是我让他喝酒,还是让你打架了?”柯洁跟人吵架就从没输过,“你少给我来道德绑架这一套,我跟他是分手,不是欠他一条命,他愿意做什么、爱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来干嘛的?” 眼看两人的暴脾气就要吵起来,温青唯忙上前半步挡在两人中间,“都先消消气行吗,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咱们之间的问题等事情解决之后,私下再慢慢聊,好不好?” 不然是想再分个警察出来调解? 两人暂时总算没再继续咄咄逼人,章睿沉着脸朝里头看了眼,心倒是挺大,“深哥在,没事儿。” 这话说得,温青唯忍不住抿了抿唇,还是无言。 喝酒的地方,客人间有个磕碰确实不算奇怪,只是章睿和宋承泽是无缘无故跑到人家包厢去,宋承泽先和人家动手才起了冲突,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得人家说了算。 但章睿这话说完等了没多会儿,两个片警就先走了。 温青唯朝里头望,看见陈颂深跟对方领头的小年轻说了几句,而后转身去前台刷砸坏东西的赔偿时,他顺手拿张纸写了几笔,递给对方,那人走过去接,脸上最后点不服也没了,点了点头。 陈颂深带着宋承泽走出来。 两人才走到门口,柯洁气得冲上去,先给了宋承泽一拳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宋承泽喝得都快站不稳了,刚还挨了打,章睿和温青唯赶紧伸手去拦,一人扶一人拉,陈颂深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像在看场幼稚无趣的闹剧,等他们几个都消停了,才对章睿扔下句: “你跟我走。” 他说完便径直提步,朝自己车边走了。 章睿也瞧出他不悦,望着二话说不出,只好给温青唯俩人嘱咐句带宋承泽去医院,然后大步跟了上去。 温青唯全程没跟陈颂深说上话。 她也还是头回,见着生气的陈颂深,冷淡着脸,什么都不用多说,就让人觉得气压低得不敢轻举妄动。 望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温青唯收回视线,过去帮柯洁扶起宋承泽,这人本来就喝酒喝到吐血,比起来打架挂的彩都算小事,想着估计得留院,把人送到街边的计程车,上车的时候柯洁没叫她跟着。 “我带他去就成,你先回学校吧。” 柯洁心烦意乱,坐在车里关门,温青唯看她拧紧的眉,低垂的眼睫下却分明是染红的眼眶。 旁边靠在座椅里的宋承泽呢,见不到时作践自己,见到了,又偏要把脸扭到另一边去,自始至终没开过口,他们两人今晚夜深人静,估计会有许多话要说,许多结要解。 温青唯没多言语,站在街边目送着车开走,瞧这哄哄然一场闹剧,最后就剩下她自己个儿。 快9点钟了,夜场门前总不缺送客来的车辆,温青唯干脆就站在门前等。 结果两分钟后,比计程车更早停在她面前的,还是陈颂深。 “上车。” 男人将车停在她跟前,降下车窗露出冷峻的侧脸,仍旧只这简短一句。 温青唯站在街边踌躇了下,还是道声谢,自顾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片刻没人讲话,陈颂深目视前方开车,章睿坐在副驾驶,正抿着嘴对着手机看嘴角的淤青和脖子上的伤,估计是越看越生闲气,自己个儿喃喃句:“女人指甲还真够狠的……” 陈颂深闻言冷淡瞧过去一眼。 章睿顿时也觉得挺没脸,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收起手机,从后视镜瞥了眼同为女人的温青唯,他收回视线跟陈颂深说了声:“深哥,今儿晚上谢了。” “下回找你亲哥,别找我。” “你在我这儿就是我亲哥!” 章睿理所当然勾唇笑笑,仍是副混不吝的样子,陈颂深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也懒得去教育他。 但如果再有下次,他想必还是会出现,替章睿兜底的吧? 温青唯望着窗外暗暗地想,陈颂深这个人,哪里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至少章睿闵琳琳在他跟前,都很自然有种……被包容的亲近和肆意,他们出了问题,头一个就会想到依靠他。 窗外的街景在行驶中迅速倒退。 直到拐到个有些眼熟的路口,温青唯总算才发现,这是去她学校的方向。 “那个……”她下意识往前倾身,总算说了上车后第一句话:“章睿身上有伤,还是先送他去医院吧?” 陈颂深听着,倏忽抬眸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他却没应声。 章睿倒是转过身来冲她笑,“没事,这点儿小伤不成问题,现在也不早了,先送你回去。” 挂彩的都没异议,温青唯也就没什么好再多事的。 更何况陈颂深今晚的气压有些低,她能感觉得到。 兴许还是有点生章睿的气吧? 温青唯坐在后座,目光悄然瞧了前头的男人两眼,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按亮之后,屏幕上赫然出现那张游乐园的三人合照,她把这张照片做屏保,已经有好久了。 点到短信界面,温青唯还是将那份保存在手机上的乐园Vlog,给陈颂深发了过去。 ——看点开心的吧,别生气了 ——【笑脸喵咪】 陈颂深的手机大概是静音,路上没听见发出半点动静。 回去时错过了查宿,温青唯的手机也快没电了,给手机冲上电,她往楼上去找到学姐,帮柯洁暂时请了假,回来洗漱一通,打算睡觉前想起查看手机,在屏幕上的通知栏看到条消息。 陈颂深:我哪里有生气? 温青唯指尖落在键盘上踌躇下,想不到说什么好,只能诚实地回:我感觉你今晚不太高兴。 文字的弊端,她也不知陈颂深打下那几个字时,究竟表情如何,便继续发过去条:那大概是我感觉错误,你把刚才的记忆删除吧,乐园Vlog我收回了,就当做你从没看到过【微笑】 这条发出两秒钟,电话打了过来。 望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陈颂深”三个字,温青唯心头也紧随着猛跳了下,像鼓面被敲击,她的嘴角忍不住微扬起来,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按下接听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短暂的电流静默间歇。 男人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灌进她耳朵里,似是而非地轻笑,“哪里来的那么大脾气?”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2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0 章 隔着手机听筒,男人的嗓音仿佛近在耳边,低沉的、带着点戏谑的味道。 温青唯听着微挑了下眉尖。 “我哪里有脾气?” “我没有那种嚣张的东西。” 她真是很理直气壮地反驳,浓密的长睫低垂着掩住耍赖的眼睛,望着楼下蓬勃生长的丹桂树,幽幽地随风送来馨香,略俯身,温青唯双手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看路灯下,小虫儿正乐此不疲地绕光转着。 陈颂深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钥匙被人扔到玄关上,不怎么温柔地响了声。 他感觉被人反过来将了一军,好似她教他有些许头疼,“这样学人讲话,你的礼物还想不想要了?” 温青唯终于没忍住笑出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温青唯抬眼望了望头顶稀疏的星子,对礼物倒不是那么关心,却问起他:“慕尼黑最近的天气好吗?” 陈颂深那边好安静,温青唯几乎听不到除他的脚步声外,还有半点其他的动静,他问:“想去看看?” “没那么想。”温青唯只是好奇他而已,她如实说:“我不喜欢坐很长时间的飞机,但上次听琳琳说,全世界的航空公司都该给你颁个最佳飞行嘉宾奖,所以你喜欢去全世界各地度假?” 陈颂深给自己倒了杯水,纠正她,“不是度假,是工作,顺便见个朋友。” “是你学生时就认识的朋友?” 温青唯一直记得闵琳琳讲过,他的大学时代也是在慕尼黑度过的,年少意气的陈颂深,不知什么样子? 他兴许留很短的头发,爱穿宽松T恤衫、擅长运动,天生的桃花眼带着那个年纪男生特有的赤忱,教女孩子看见就忍不住要沦陷,也兴许早早就是个矜贵绅士,疏离有礼,只会在辩论场上展露锋利的棱角…… 不知道他那时候,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温青唯的思绪好像触及到了禁区,她忽然便不肯再继续深想。 听筒里简短地传来声嗯,掺着点慵懒散漫的鼻音,陈颂深好像将手机放在了某个地方,按下免提过后,杂音漫上来,而后温青唯听到衣料窸窣的声音,男人的皮带扣打开,一节节抽出令人遐思无限的脆响。 陈颂深在换衣服。 意识到这点,听筒里无形而细微的电流便瞬间将那连串的动静,转化成了副微妙而具像的画面。 温青唯贴着手机的那侧耳廓,倏忽好似被烫到,因为想到不该想象的事情,脖颈处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上她半边脸颊,又迅速蔓延到全身,烘烤似得热起来。 耳边冰冷的机械板砖,倏忽就变成块烫人的烙铁。 她心头忽然间有些不受控制地兵荒马乱起来,下意识讲究起非礼勿听的传统美德,将手机挪开了耳边。 下一刻,听筒里却又隐隐约约地,传来男人讲话的嗓音。 温青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反应过来才举起手机仓惶应声,“啊……你说什么?” 对面嗓音略顿,问她:“在忙?” “陈颂深……”温青唯抬手无奈抚了抚额头,手里捏着满格充电宝却跟他讲,“我、我手机快没电了……” 陈颂深倒丝毫没怀疑,“那早点睡。” 他忽地又问:“礼物想什么时候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想定在什么时候见他,就可以什么时候见到他? 晚风很快吹净了温青唯鼻尖冒出的细汗,她抿唇敛了敛心头如冒泡似得愉悦,说:“那就这周末吧。” 周末我想和你见面。 挂断电话,温青唯站在阳台上,轻舒出一口气。 微翘着嘴角捏着手机转过身,谁知道冷不防看见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个人影,她大概是打电话太投入,完全没听见人家脚步声,吓得她心口那股没舒完的气,猛地又狠狠抽了回去。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 关笑笑更被吓成了只土拨鼠,原地缩着双手站在那里,眼睛朝她瞪得滴溜圆,忙说了句:“我没偷听,我就是刚好出来收个衣服……” 瞧那模样,温青唯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走过去捏了把笑笑圆润的脸颊,“我哪句说你在偷听了?” 她说笑着往寝室里去,路过关笑笑身边时,对方仿佛终于被解开僵住的穴道,忽地又叫住了她。 温青唯止了步子回过头去看,才见关笑笑略显得有些踌躇地跟她说:“不过唯唯啊,有件事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两人站在阳台外面单独讲话,关笑笑想让她帮的忙,原来是跟陈颂深有关。 上回笑笑在酒吧认识的那位撕漫帅哥,不是美院的学长嘛,这学期临近末尾,他们已经筹备了很久想自己办个学生作品展,笑笑最近总往出跑也是去凑那边的热闹,只是他们心仪的展馆始终没定下来。 恰好就是陈颂深的那间。 温青唯倒是听懂了要帮的忙,但还是需要跟笑笑解释句:“我跟陈颂深,并没到你想的那种亲密关系。” 笑笑听着其实有些意外,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片刻没想到该说什么。 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看出来温青唯时常出去约会的人是陈颂深,包括她屏保那张照片,不用偷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没长眼睛才会没发现,所以寝室里反倒没人再拿“神秘大佬”来八卦调笑。 既然这样,那再提让人家帮忙就不合适了,笑笑当下稍微有点显露尴尬。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们的邮件没得到回复的原因,行吗?” 听温青唯又委婉地这样说,笑笑脸上简直完美诠释出句古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脸上尴尬减轻许多,忙欣然点头,“行!其实不成也没关系,我也听他们说那间展馆之前展出的都是好有名的人,但哪个有名的人,不是从籍籍无名做起的呢,爱你唯唯!” 温青唯笑了笑,问她要了对方的名字,晚上睡前给陈颂深发了消息过去。 短短两分钟后就收到了陈颂深回复,他说:郑淼明天会去跟他联系评估。 可能是陈颂深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人觉得心理没有负担吧,温青唯把这消息告诉笑笑,那本来都准备睡了,在床上当场兴奋地直蹬腿,马上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一通视频给她的学长打了过去。 / 三天后就是周末。 早上8点多钟,温青唯就听见笑笑又早早地拾掇好,出门给学长“帮忙”去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前一天下午跟班里的同学聚餐,喝了点酒,晚上又睡得晚,宿醉过后,半张脸陷在柔软枕头里懒得不愿意动,只有脑子清醒地记得、并且在思考—— 陈颂深今天打算几点来? 他之前没说,她也没问。 只是料想他不会来得太早扰人清梦,温青唯艰难把眼睛睁开条缝,给手机设置了10点的闹钟。 9点43分睡到自然醒,她起床洗漱,提前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坐在电脑跟前抽空写了会儿论文,放在桌面的手机便响了,可惜不是陈颂深,是个陌生的号码,来电提示是快递送餐。 温青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叫过外卖,还以为是网购的东西到了,接了就让人暂时放门卫处。 结果对方说不行,贵重物品,需要本人亲自签收。 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买过什么贵重物品,只能以为是杨女士给她的惊喜,挂了电话出去,到外头签收了东西,往寝室回去的途中,才从手机短信的小红点提示下,看到条1小时前的短信。 是陈颂深发来的。 ——今天临时有事,礼物已经教人给你送过去,下周想去哪里玩都随你。 陈颂深没亲自来。 但却会以为她的失望,是因为拆不到约好的礼物。 温青唯脚下步子倏忽顿住,她站在原地,手里捏着“贵重物品”,心里好像被人放进去颗洋葱,使劲儿捏一把,那股冲人的味道就四溢出来,猛地冲上脑袋,就教人把什么冷静全都忘了。 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电话直接就拨了过去。 短暂的盲音过后,听筒里传来等候接通的铃声,但可能生气也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温青唯在等候的那短短十几秒中,心底憋住的闷气,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才对了。 难道接通了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你有什么事不能来见我? 奇不奇怪? 这真是没道理可说,温青唯倏忽间有些偃旗息鼓,谁知道正打算挂断电话时,对面接了起来。 “东西收到了?” 陈颂深一出声儿,温青唯浑身炸起的毛,倏忽就顺了下来。 对面传来的嗓音低低地,哑得像被火燎过,也像是被人塞进去把沙子,仿佛讲话都会硌着人嗓子生疼。 “唔……”她举着手机恍然怔忡了下,才从胸口被严重堵塞的闷气里,想起来问他:“你生病了吗?” 对面传来声咳嗽,陈颂深嗯了声,顺口嘱咐她句:“最近换季,注意保暖。” 他那么个淡淡的语调,哪怕只是寻常讲些关心的话,都教人好似得到特殊对待。 温青唯眼底微光忽闪了闪,又问他:“你喝药了吗?” “家里有感冒冲剂。” 温青唯耳边听着他的气息声,略显得沉重,不用在他跟前也能体会到难受,她眉尖不由得微蹙起来,喃喃句:“你……生病就生病嘛,你说临时有事,我还以为——” “以为我在敷衍你?” 大概是因为他生病精气神儿不太好,嗓音低而绵,温青唯听着这话,竟觉出少见的温柔、认真。 “没有。” 温青唯现在是真的彻底偃旗息鼓了,没脾气,静默片刻,竟鬼使神差地问他句,“那我能去看看你吗?” 她还是想见他。 毕竟妆都画了,不能浪费不是吗? 可话说出去自己都觉哪哪儿都不对劲,他生病了肯定在家,但从前都是陈颂深出现在她眼前,却从没跟她透露过自己的私人地址,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似乎有种冒失的没礼貌。 温青唯紧接着随口扯了个不怎么高明的谎,“我之前坐你的车,好像有东西落下了……不过也不急用。” 话音刚落,听筒里忽然传来对面男人沙哑的低笑声,他大抵都不忍心拆穿她,却藏着满满的坏劲儿问她:“温青唯,你这样丢三落四的性子,小时候有没有被你妈妈揍过?” 温青唯:…… 她想到自己上回问他要地址,是想去拿回自己落下的手机,却未果。 倏忽之间似乎被人踩到某个隐秘的尾巴,不知陈颂深是有意无意,温青唯脸颊却是顿时发热起来,无话可说,她索性诚实得教他也无话可说:“没有,我小时候是爸爸带大的,我家也从不主张体罚。” “过来吧,地址在你手机上。” 陈颂深好似莫名教她的理直气壮戳中笑点,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些戏谑愉悦,轻咳着冲她递来了这句话。 他刚说完,温青唯的手机就发出声提示音,收到条短信息。 总归忍不住嘴角微翘,她立时不肯多说,跟他挂断了电话。 回到寝室放礼物,瞅一眼外头天气阴沉沉,秋风正吹得树叶窸窣作响。 温青唯带了外套和雨伞,挎着包脚步轻快出了门,路上查了下地图,才发现陈颂深的家离她们学校好远,几乎隔着大半座北京城。 她途中请师傅先去了间药房,又打电话给陈颂深,请医师对症下药。 陈颂深住在片远离喧闹的近郊别墅区,温青唯沿途看计程车走出城市络绎不绝的车流后,又走了许久才只是到小区外头,预感到时候回程不好打车,只好给司机付了双倍的定金,请对方停在外面等她。 站到陈颂深家门前时,距离温青唯坐上车,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更多。 她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 门打开,陈颂深站在门里,穿件深灰色的宽松毛线套头衫,像是刚又睡醒一觉,头发原本的卷曲弧度显得越发随意,略凌乱的样子倒冲散了冷淡,生病导致眼眶微红,眼皮没什么精神的半垂着,慵懒疏倦。 “这么久没见人,还以为你丢在了半路上。” “那也要怪你住得太偏了……” 男人听她眨着长睫喃喃埋怨,散漫勾了勾唇,略俯身,顺手接过温青唯手里的袋子,招呼句:“进来。” 温青唯跟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难免藏着私心地,用视线打量了周遭些许,却也只看到玄关正前方的黑白线条墙画,一尘不染的灰色台面上扔着几把常用的车钥匙,除此之外,再没见其他杂物。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重新关上。 阻隔了外面的风声,屋里忽然间安静得显出空旷来,跟没有人的艺术馆差不多,只凭听就能知道,陈颂深的家里现在除了他们两人,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一念及此,温青唯回过神儿来,却莫名在心里笑话自己思维发散,莫名其妙想太多。 她好像个心怀不轨的小贼,正初次进入个陌生的地方,打算盗取宝物似得,可心思却竟然不在宝物上,而在屋里还有没有别人上。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目光转回到眼前高阔的男人背影上,陈颂深正将手里的满袋子药放在台面上,而后弯腰打开柜子,下一秒,他从里面拿出了双令温青唯无比眼熟的兔子拖鞋,递给她时忽然想到什么,偏偏要学她讲话逗她。 “还是新的,没人穿过。”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1 章 温青唯有些讶异这鞋他还留着。 她接过来看眼上头的吊牌,眉尖微挑,还是原谅了他学人的戏谑,问起他:“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 “没有,睡醒后似乎又加重了。”陈颂深应得坦诚随意。 他嗓音听起来确实比电话里又沙哑许多,温青唯想起刚见他时,外头天光照出他眼眶一圈明显不正常的红,估计他可能是发烧了,幸好,她刚刚在药店有买退烧药备着。 “袋子里有药和医生写的服用事项。” 在她的催促下,陈颂深先提着药袋子进了屋,她去洗了个手,出来时,陈颂深坐在酒柜前的长吧台旁。 望眼他身边那道满墙的玻璃酒柜,里面摆得琳琅满目,温青唯倒没什么研究,看不明白里面酒的价值,但突然间脑海里冒出个略有点好笑的念头,觉得这人跟她爸兴许能说上话 ——都不太能喝,但爱收藏集邮。 这点腹诽,教温青唯倏忽抿唇笑了笑,她又出声儿提醒他句,“喝药不能佐酒的哦。” 吧台上方垂落两盏造型各异的吊灯,陈颂深正拿着字条对药在看,闻言不由得侧目皱眉笑瞧了她一眼,没有言语,但那双眼睛仿佛在跟她说:这种基本常识,难道有人不知道? 温青唯只好弯弯抿唇耸了耸肩。 她也朝吧台旁走过去,两人站得近,灯光从头顶投下两道阴影在桌面,温青唯的目光忽然变得不怎么听话,原本落在药盒上的视线,渐渐却转移去了陈颂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得承认自己很喜欢这双手,无论是看起来的修长干净,还是触摸起来粗粝又温燥的质感。 “这些药都需要饭后服用。” 陈颂深恍然地出声儿,唤回了温青唯的视线,她抬眸,条件反射地看向墙上已经指向下午2点的挂钟。 “你还没吃饭吗?” 略意外的目光,触及陈颂深望着她的沉静双眸,他没反驳自然就是默认。 温青唯精心描过的尖尖眉尾倏忽微挑了挑,她稍侧身靠在吧台边沿,瞧着他,微熹起的双眼带上了点好整以暇的笑意,“所以你叫我来……是想让我给你做饭?” “没有。”男人弯起的唇角弧度,一如既往地周全而妥帖,“我不知道你会下厨。” 他说着伸手去拿手机打算点餐,但现在再点,这么远的路程,送过来吃上又得什么时候了? 温青唯觑着轻笑,还是伸手从后面牵住了他宽松柔软的衣袖,“罢了,谁叫我先收了你的礼物呢?” 陈颂深家的厨房,看似什么都有,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温青唯琢磨着,给他做了碗简易版本的阳春面,20分钟不到,她端出来的面上放着个荷包蛋,葱花儿绿菜点缀,看起来闻起来都不算差,陈颂深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再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筷子和勺。 他瞧着没直接过来桌边,而是去客厅打开了屏幕,又从抽屉里找出个游戏手柄来,“自己随意玩会儿。” 温青唯站在桌边,听着男人的话,低垂的眼睫下意识眨了眨,目光越过他,透过客厅高阔的落地窗扫了下外面,才不到3点,天色已经暗得像是傍晚时分,待会儿估计要下雨。 但陈颂深似乎也默认,她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温青唯朝客厅里高挺的男人身影看了眼,还是提步走了过去,陈颂深留下打游戏的东西便没多说,兀自去了桌边用餐,果然没片刻,客厅便传来了轰然的飙车游戏音效。 开车都不敢上路的人,倒不影响她在虚拟世界,追求速度与激情。 他略勾唇地回头看一眼,见温青唯正盘腿偎在地毯上,怀里搂着个舒服抱枕,但可能是起初那声音有点大,怕吵到人,她赶忙低头匆匆按手柄,将声音调低到近乎为0。 “你可以调到正常音量去玩,这里没有可供打扰的隔壁邻居。” 听到陈颂深出声,温青唯侧目朝餐厅看时,他已经转了回去。 她低低地噢了声,想说其实她不是怕打扰到别人,只是知道他向来喜欢安静而已。 音量稍微调高了一点点。 开始游戏前,温青唯拿手机给司机师傅发了条短信,又加了双倍的费用,直接买断了对方整个下半天。 两局飙车过后,她觉得不够刺激,于是换了Q战,陈颂深吃完饭、喝了药再过来时,她正盯着血渍横飞的大屏幕,拇指平静而熟练地操控手柄,宛如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冲锋陷阵一通收割。 陈颂深盘膝在她身边坐下来。 男人身高腿长,坐下来时,膝盖无意中与温青唯碰了下,她眼角余光稍挪,便瞥见陈颂深因为曲腿抬高的宽松裤角下,露出截骨骼感分明的脚踝,并不算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劲瘦有力。 两人脚掌几乎相对放着,中间错开着方寸的距离。 温青唯的粉白的脚尖稍不小心,便似有若无地在他脚心撞了下,她忽然像踩到引线上,不由得略蜷缩下脚趾,余光悄然瞥了眼身旁的男人,陈颂深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察觉。 片刻后,温青唯还是假作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换成抱膝的姿势,脚踏实地。 屏幕上很快出现“victory”字样。 “吃点东西。” 陈颂深将手里洗好的果盘放在茶几上,又递给她份提拉米苏小甜品,简直像是在庆祝她的胜利。 没有人会不喜欢代表胜利的果实,温青唯抿抿唇,放下手柄心满意足地接过来,刚拿小勺子吃了两口,却好像后知后觉想起来点什么,忽地顾左右问他:“你喜欢吃甜品?” 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平日不怎么吃甜品的人,尤其是独居男人,怎么会随时在家里备这个? 身旁的男人正垂首拿着她刚刚用过的手柄,好像难得对游戏感兴趣,陈颂深大抵并没参透女孩子那点隐晦的潜台词,抬眸对着大屏幕新开一局试手感,淡然无所谓的语调。 “家政最近常给冰箱里补货,她女儿应该很爱吃这个。” 温青唯听着还怔忡反应了下,才弄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望着这人冷峻的侧脸,她猛地没忍住低头笑。 他说这话,莫名有种帮别人养女儿的荒谬既视感。 果真是陈颂深独一份儿的冷幽默。 瞧这人捏着手柄,好似她个音乐白痴初次摸吉他,温青唯弯唇歪着身子凑过去,跟他说:“我教你。” 如他教她打桌球,手把手的教。 只不过陈颂深实在不算是个好老师,这个男人可以只用短短瞬间的疑似暧昧,引得她心潮纷乱,自己却在下一秒便全然若无其事地退开,只留下她,在众人眼前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心跳。 温青唯也并不想做个好老师。 她去覆上他的手,掌心柔软触碰到男人骨骼感鲜明的手背,温热中却带着些不自觉的潮湿。 陈颂深散漫靠着身后的沙发边沿,没动,任由她指使,微抬起长睫去看,温青唯低垂着眸,那双黑亮的眼底看起来心无旁骛,像是汪脉脉流淌的温水,连讲话都带着浓郁的巧克力香气,香甜可口。 可温水,似乎就永远差几度沸腾。 陈颂深不会慌乱局促,他永远镇定自若。 直到—— 温青唯在比赛中不遗余力,把他杀的片甲不留,这男人从始至终的淡然沉定,才终于不再。 为了逃避惩罚,陈颂深竟然很没有竞技精神地耍赖起来,他身子向后斜靠着沙发慵然地摇头,对她俯身过来要弹脑门儿的举动,坚决表示拒绝,笑着问她:“你家不是从不主张体罚的吗?” “要愿赌服输哦,陈先生。” “不行。” 陈颂深摇头不肯退让。 温青唯听着紧紧拧眉跪在地毯上,举到他跟前的手已经蓄势待发,“那我不弹你,只摸下你退烧了没。” 她胡乱拿借口骗人,愈加倾身上前,陈颂深愈加勾唇。 他依然摇头,却只是望着她笑而不语,也没有要躲的念头。 温青唯禁不得愈加得寸进尺。 四目相对,在离他咫尺间时,她倏忽在男人含笑的眼底望见自己的影子,他那双沉静戏谑的眼睛,照得她的张牙舞爪简直无法无天,明明只抬手捏住她就好的事,他为什么不动作? 温青唯好似后知后觉自己的放纵,像是肆意在扣一扇不会打开的门。 她倏地顿住刹那,望着眼前的男人,幡然抿唇捏了捏指尖,收手坐了回去。 “算了,我的手这会儿有点冰,你找个体温计量一量吧。” 真话假话,温青唯自己恐怕也不太分得清伸手的初衷了,端正盘腿坐回去,抬起过的那只手仿佛有些无处安放地勾了下耳旁垂落的发丝,而后又从桌上重新拿起了游戏手柄。 可又忘了继续打开游戏。 室内忽然之间安静下来。 下午5点钟的天色,外面早已暗沉一片,男人大抵因为生病发烧带来的倦,懒懒靠在那里片刻没动。 偌大的客厅只燃着沙发旁一盏落地灯,窗外远远的路灯也像是圆圆的月亮,陈颂深眼底幽深,看着女生坐在那里的侧影,额发在灯下被照出道绒绒的轮廓,低垂的浓密长睫从影子边沿翘出道弯弯的小钩子。 她穿件白色的短小T恤,因为坐着的姿势,后腰露出半掌宽的皮肤,看起来有种白玉柔腻的质感。 片刻,陈颂深忽地起身。 身后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时,温青唯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她在想自己应该要起身离开了才对。 在心里酝酿了遍若无其事的告别,正要说出口,下一秒,披散落在肩颈的发丝却被人轻轻拨开,男人粗粝的指腹似有若无地划过她敏感的后颈,她心尖还来不及轻颤,颈窝便又贴上他灼热的额头。 心弦倏忽猝不及防地被人拨动,发出铮地一声回响,只有温青唯自己听得见。 陈颂深额间感受到细腻的微凉,灼烧的窒闷感奇异般地得到缓解。 呼吸间轻嗅,鼻腔中随之灌进来女孩子身上绵软的香气,好似忽然之间随着氧气充盈满他的肺腑,很奇妙的感觉,像在胸腔放进去根柔软的羽毛,极轻的、却严密地包裹住了他心尖某处。 他原本只打算轻触即止的动作,突然不由得顿顿停了下来。 温青唯摹地僵住身子许久。 目光不可及的地方,感官便会被放大很多倍,颈间窝进来男人稍显硬质的头发,鼻尖似有若无地蹭了蹭她颈窝,陈颂深的鼻息尽都是烫的,仿佛无形的火焰燎过她的皮肤,留下经久不散的余温。 时间流速在变慢,心跳却在逐渐迅速。 仿佛过了很久,颈间动静消弭,温青唯眨了眨长睫,终于忍不住轻浅地唤出声,“陈颂深……” 身后的男人好似应了,也好似没有,她转过脸去看他,借着周遭并不明亮的光线聚焦视线,脸颊却只触碰到男人卷曲的头发,陈颂深呢喃似得话音闷在她的皮肤里,透着些淡淡的低哑。 “别动。” 温青唯怔忡片刻,动作也凝滞片刻。 她真的不再动了,颈间的男人沉溺不久却又抬起了头,单臂慵懒撑着膝盖微微向她倾着身子,四目相对,陈颂深忽地弯唇笑了笑,那双不见底的幽深眼睛里盛着她的影子,灯光下有副迷惑人心的温柔模样。 “量出来了吗,还烧不烧?” 他恍然开口,温青唯眸光迎着灯光闪烁了下,却只下意识想退避他的视线。 这时外头恰好有门铃声响起。 这么晚的天色,早不该再有人来敲门的,突兀的铃声,却教温青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望着眼前的男人起身去开门,她静坐在那里放任胸腔起伏数下,像是只被独自遗留下的猎物。 思绪短暂地出离,以至于教她都忽略了,来人在玄关时,热络同陈颂深讲话的声音。 两人穿过玄关进屋来,陈颂深按亮了客厅的大灯,偌大的空间刹那间灯火通明、如临白昼,温青唯偎坐在柔软地毯上如梦初醒,扭头去看,就在进门处不远,见到了正登堂入室的章睿。 年轻男生原本笑容洋溢的脸,在看清客厅中的她的一瞬间,仿佛看见不速之客,迅速变得阴沉皱起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睿是在明知故问,稍许强硬地偏着头,开口就是满满的质问语气,浑身上下都透出两个字:不爽。 温青唯有些许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意外,但并不能认同他凭什么这样生气,怪她自己没有柯洁那张361度都能怼人的嘴,片刻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旁边便有道低沉的嗓音先替她回了声: “是我让她来的。” 陈颂深淡然的语调如同在说天气不好,却只是站在那里,便不由分说地压制着章睿浑身不悦冒出的尖刺。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2 章 这晚三个人略显拥挤的局面,最后以温青唯率先离开,而告一段落。 虽然,她很难理解章睿对她出现在陈颂深家里,表现出仿佛的严重受到“背叛”的神情,她没有接受过他,没有故意吊着他,甚至跟他讲过,她有自己有所图的人,早早就已经回绝了他。 章睿莫不是忘了,他有女朋友的。 晚上7点半,温青唯乘坐计程车回到了学校,路上果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车窗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水雾凝结成的水珠,雨水让这北京城,总算有那么些秋日绵绵的味道了。 柯洁之前去医院照顾宋承泽,几天了还没回校,寝室里只有笑笑和雅雯两个人,依然热闹如常。 温青唯回去坐在桌前给手机充上电,抬眼时,便又从桌角看见那个她还没拆封的礼物。 不知究竟多贵重,总归她用一碗面,作为了给他的回礼。 她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 将包装拆开来后,映入眼帘的是只手表,非常漂亮的一只手表。 银色的表链做的很纤薄,搭配特别的纹理,是适合女生的款式,带在纤细的手腕上倒像是条手链,宝蓝色的表盘上按照时间方位镶嵌了钻石,中间雕刻着一支玫瑰花,小巧而精致。 桌角台灯柔和的光线投射到表盘上,折射出璀璨细碎的流光,她拆礼物的时候,周雅雯正从身后路过,冷不丁儿瞟了眼就惦记上了,囫囵凑过来,笑盈盈问起她: “你这表哪里买的,有点好看,可否求个链接?” 温青唯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周雅雯问了两边她才回神,回头说:“抱歉,别人的礼物,没有链接。” 那副模样落在两人眼里便成了睹物思人,周雅雯和吃瓜看热闹的关笑笑对视一眼,顿时就心领神会了,心照不宣地拖了好长一声“噢”,那调子,简直像拐出了山路十八弯。 温青唯对俩气氛组选手无言以对。 从陈颂深家里离开时,他送她到门口,嘱咐了让她回校报平安。 温青唯索性拿出手机,拍了张带上手表的照片,连带报平安都发给了他,消息发出去,陈颂深没那么快看到,她略带斟酌地在输入框里继续打出:你和章睿—— 后续还没有完全写出来,她又犹疑着全部按了删除,总觉得问出这话,有种堂皇自居的嫌疑。 她该等陈颂深主动提起。 看时间也不早了,温青唯起身去洗漱收拾了一通,出来后重新看了下手机,陈颂深还没有回复。 她正打算跟还在医院的柯洁打个视频,没想到眼角余光就恰好瞧见柯洁回来。 在医院守了几天几夜,那看起来,简直像是被妖怪吸干了精气儿,双眼无神、口红也全蹭没了没补,白着嘴唇拖着步子走路,一把将手里的包扔在桌子上,没骨头似得瘫进了她宽大的电竞椅里。 温青唯瞧着狐疑蹙眉轻唤了声,柯洁懒得从鼻腔里应了句。 听那有气无力的,温青唯和雅雯儿笑笑相识看了看,还是没招她再开口,温青唯起身,拿杯子冲了杯热牛奶递给过去,“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子,大晚上跟宋承泽跑马拉松去了吗?” 柯洁撩开眼皮接牛奶,觑她一眼,“我瞧你最近满面春风的,肯定没干好事儿吧?” 美好的见面,从互相问候开始。 柯小姐的嘴还能怼人,看起来问题不大,温青唯跟她相互瞧着笑了下,让人赶紧喝,喝完赶紧去睡觉。 “睡不着,想吃点啥……”柯小姐眼睛直勾勾望着温青唯,“亲爱的唯,你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对吗?” 温青唯简直要无语,躺床上的笑笑已经幽幽递过来句,“我柜子里有小馄饨。” 温青唯转身去柜子里找小馄饨,拿出来拆料包时,顺嘴问了句宋承泽的情况。 柯洁喝了牛奶回来点精气神儿,听着这话,轻轻地哼笑了声,“他没事,有事的差点儿是我。” “今儿傍晚那会儿,宋承泽他爸妈连带他姐姐姐夫,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风声,全找来了医院,看见本来生龙活虎的宋承泽躺病床上,要不是他姐跟姐夫拦着,他爸妈兴许能当场撕了我。” “他们打你了?” 寝室三人听那话都受了一惊,还以为自己误入了狗血八点档。 幸好柯洁紧接着就摇头,说:“没打着,我这不就回来了嘛。”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们没瞧见,我在那医院走廊里跟个过街老鼠似得,被人追着撵着……” “怎么说这话。”温青唯听不得她这样讲自己,眉尖忍不住微皱起来,“你往后离宋家人远些就是,这事你又没做错什么,那天都能对章睿说拒绝道德绑架,怎么对别人就说不出?” 可柯洁好像也只对着章睿,才那么理直气壮得起来。 换作宋承泽的父母,她就瘫在椅子里讲不出话了。 牛奶没喝完,放在寝室里没一会儿,就弥漫开股带点腥的味道,柯洁起身去开了阳台那面窗户。 温青唯瞧她那个样子,片刻的缄默,等她重新坐回来,才问出来句:“你跟宋承泽和好了吗?” “开什么玩笑?” 柯洁听着笑了下,别过了脸去。 她像是说着违心话,却又一边清醒而严厉地警告着自己这样才是对的,别扭的模样。 “我是喜欢他,但事实上,他离了他爸妈就是啥都不是,现在跟他纠缠,难道回头等着他不如意时,用我都为你违背了父母这样的话,来怪罪我、绑架我?得了吧,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她已经清醒到这地步,温青唯没什么好说的,将小馄饨递过去,“快吃吧,吃完洗个澡赶紧睡。” 等睡醒了,心情总会变好的。 咸香的汤料味道有些重,柯洁拿着夜宵去了阳台上,温青唯瞧她趴在阳台的背影一眼,重新坐回桌前,收拢心思又写了会儿论文,等晚上临睡前再查看手机,她才看到陈颂深的回复: ——礼物喜欢就好,早点睡。 半个小时前发来,但只有这一句。 温青唯在心里低低哦了声。 她当然也想早点睡,只是今晚心事繁多,翻来覆去好久也睡不着,最终还是忍不住把手机拿起来,指尖酝酿几个来回,终于问起他:今天的事,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陈颂深这次回得很快,只间隔几秒钟:会有什么麻烦? 简短几个字,只有几个字,说不清是略带迁怒的不耐烦,还是根本全然不以为意的戏谑调子,但无论是哪一种的陈颂深,温青唯都无疑是突然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试想过陈颂深明确回答说不会,章睿只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感到意外而已。 或者直接告诉她,确实是有点麻烦的,不过没有关系,他会去处理。 那对她而言,至少都是对她与他这段时间模棱两可的游戏,对他在那间客厅里,仿佛情不自禁而越界的举动,算作一种肯定的注解,否则她又算什么呢? 可陈颂深偏偏用了种,最模棱两可的答复。 仿佛他只希望她自己给自己造梦,也自己给自己填补漏洞。 太久没操作,手机屏幕突然熄灭。 温青唯突然感到丝丝倦怠从心底里升起来,在黑暗的镜面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总算怔忡着回神过来,胸腔里宛如伸进去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她往下拉了下,沉闷地回响,说不出的感觉。 暧昧是件奇妙又残酷的事。 奇妙的是,哪怕只是得到那人微小的眷顾回应,都会让人感到满足快乐。 残酷的是,掌握着你快乐阀门的人,也轻而易举就能让你跌进谷底。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原先听过冯家兄妹的话:她在陈颂深眼里心里,只是个暂时解闷的玩意儿。 解闷的玩意儿,不会带来麻烦。 / 翌日周一,周雅雯7点不到就去赶早课,温青唯捂在被子里,听见了她洗漱的动静。 后来9点多钟,关笑笑也从赖在床上戴着耳机刷短视频,进行到起床去上大课,她临走时轻轻戳了温青唯的背一下,但温青唯没反应,依然捂在被子里,像只自己给自己结茧的蚕蛹。 笑笑估计她今儿没课,轻手轻脚的背上包出了门。 直到中午11点,柯洁都懒觉睡醒,起床收拾着打算去教室了,瞧温青唯还罕见地团在被子里,柯小姐手脚利落站上椅子,拉开被子,不由分说将里头的人露出了个脑袋来。 “你今儿不排戏吗,怎么还在睡着?” “有点不舒服,我请假了。” 柯洁仔细瞧了两眼,看她脸色是不太好,便没多想,“那你回头去医务室看看,下午想吃什么发消息。” 温青唯点了点头。 等人都走了,温青唯躺久了全身骨头都酸痛,还是起身下来打算去洗漱,站在桌子跟前时,眼睛却难以避免地又看到那只礼物盒子,她站在那里瞧了眼,伸手把东西扔进抽屉里。 眼不见心不烦,坐下深深舒出口闷气,她感觉好多了。 昨晚才听柯洁说,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总不能再玩儿自己骗自己的把戏。 可事实上,昨晚那条短信她没回,陈颂深后来也没有再发来其他的话。 她连自己骗自己的把戏,都找不到该怎么去圆谎。 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温青唯好像真是有点感冒,或许……是被陈颂深传染的吧。 她简单收拾过后去了趟医务室,回来吃过药之后,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又继续爬上床梦周公。 后来的这一周,似乎都在重复,病着的周一那天。 温青唯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周四,下午难得清闲的她约了人去超市大采购,站在寝室楼下等对方下来时,她忽然收到条短信,是闵琳琳邀请她周末去逛街。 闵琳琳之前说过要参加国考,最近刚报完名,眼看距离考试越来越近,逛街缓解下压力也挺好的。 温青唯看到消息后,首先祝愿她得偿所愿、顺利上岸,而后只说周末有个试镜,婉拒了她的邀约。 闵琳琳朋友很多,总还能找到人陪。 下午4点,没等大家全都倦鸟回笼,笑笑在群里发消息,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说要请起大家一起去吃顿火锅,温青唯索性回她,让大家下午5点都来校外公寓,她来准备菜品自己煮。 话撂出去,她顺便就在超市买了菜去公寓,回去洗洗切切,弄到一半,雅雯儿和笑笑提着啤酒就到了。 温青唯过去开门,没料到笑笑冲进来放下酒,回身就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熊抱。 “唯唯,我爱你!” “这是做什么呢?” 温青唯被她环腰抱着,本来就怕痒得要死,这下系着围裙举着双手好无奈,总感觉围裙上刚才洗菜的水,大概全都涂了笑笑满身,那小妮子倒不介意,咧着嘴兴冲冲地跟她说: “成了!” 什么成了? 温青唯记性不好,还没反应过来,关笑笑已经忍不住一股脑儿地分享:“就上次我请你帮忙那事,今儿学长跟我说定下了,他让我跟你说谢谢,还说他们大家这周都想请你吃个饭!” 倒真是件好事。 温青唯抬手把人从身上隔开些,普天同庆地笑说:“能评估上,那是你的学长确实有才华,不用谢我。” “那怎么成?”笑笑拧眉不肯,做主定下来,“你可是大功臣,就这么说定了,你等我通知具体时间。” 好霸道的吉祥物。 温青唯狐疑地朝笑笑看了两眼,瞧那只差拍着胸脯当家做主的样子,越看越不寻常,想起之前某个晚上寝室夜话,柯洁还调戏过吉祥物,说原先聊起来裤裤满天飞的人,最近尺度都跟不上了。 周雅雯当时很懂地接话:“不走心的才跟你游刃有余地玩儿,走心的时候,人都小心翼翼藏着好吗?” 说得是傻乐的关笑笑,听得有意的是沉默的温青唯。 那俩人堪称狼狈为奸地乐个不停时,笑笑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照亮她那张滋滋直乐的笑脸,嘴角感觉都快咧到耳后根去,忙得顾不上跟人插科打诨。 喜欢也是件奇妙的事情,好像无论是谁,一旦被粉红泡泡包围,都一样要变话痨。 可要是连只言片语也没有,那他的姿态大抵不言而喻。 温青唯最近总是忍不住走神,越是不想越是控制不住似得,从蛛丝马迹、或者干脆无缘无故,她怎么都要想起陈颂深,思绪简直像是春日里纷飞的柳絮,乱糟糟飘得漫天都是。 甚至导致她错过周遭的人讲话。 笑笑唤了她两遍,温青唯才总算回神,满眼茫然地看过去,才听笑笑又说:“你回头能不能也转告下陈先生,如果他有空来露个面,让我们有机会当面表示下感谢的话,那就太好了!” 让她联系陈颂深? 温青唯眼底不由得微暗了暗,想拒绝,但又不想被追问,还是弯唇应了声嗯,“我会转达的。” 她不是个悲欢喜乐都要有人陪的性子,有些事等笑笑她们某天察觉异样,自然也就不会再提。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3 章 承诺要联系的人,实际并没联系,不知该算什么过错? 笑笑和她的学长把请客时间定在这周末,人在跟前,温青唯不能再拿试镜的借口搪塞过去。 周末早上9点多钟,笑笑将温青唯从睡懒觉的美梦里唤醒,边催着她洗漱梳妆,边已经在手机上约了车,半点不给温青唯拖拉磨蹭的机会,一心雀跃地就想早点去见她的撕漫学长。 温青唯瞧着真是羡慕,羡慕笑笑满心欢喜地期待。 两人走出校门,笑笑约的车已经到了,路上听笑笑跟那位学长发语音,温青唯总也不可避免地八卦几句,这小妮子是个直肠子,提前就跟她说两人还是朋友,让她到时候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温青唯听着差点儿要笑过去,“我能有你明显?” 寝室里想必没人没见过,笑笑每逢提起那位学长,都乐得像开花儿一样灿烂,十足应了她那个名字。 小妮子被她这样取笑,忽然有点“恼羞成怒”了,狠狠拿手指来戳温青唯的腰,教她不准笑,温青唯算是被人拿捏了死穴,忙缩在角落里连声认错,才总算逃脱魔爪。 这么玩笑过去一路,最后车停到目的地。 温青唯下来跟着笑笑走了两步,逐渐认清附近的建筑,逐渐就有些笑不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本来说的今天只是吃饭做答谢,但她们此时此刻来的是陈颂深的展馆。 笑笑边走边说:“他们最近在忙着做展前准备,待会儿我先带你认认人,然后等下午咱们一起去吃饭。” 客随主便,温青唯不方便有异议。 更何况这样展前准备的闭馆阶段,某些人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这样劝说自己平常心,只是等两人穿过马路,走进日光反射的范围之后,距离大门还隔着数十米远,她已经透过展馆清晰而高阔的玻璃窗,一眼便看见了里头人影重重中,异常出挑而显眼的陈颂深。 陈颂深的地方,陈颂深并不一定就会在,这个定律在此刻失效。 他站在人群中,在听身边年轻的男生讲话。 陈颂深同那些男生相比,太好辨认,他不会穿任何或夸张廓形、或潮牌印花的衣服,不带任何多余的配饰和帽子,只需一件烟灰色衬衫,宽肩窄腰,高拓的身量松然站在那里,轻松就能拥有一切。 泯然众人这个词,从来不属于陈颂深。 他总是温青唯的第一眼所在。 男人的目光正透过玻璃窗,径直望向马路这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或许是刚刚,也或许早从温青唯下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她,视线沉静却无端锐利而审视,像是在看只逃跑的猎物。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教温青唯不由得心头微燥。 哪怕是解闷的玩意儿,也总有拒绝游戏的权利,她垂下眼睫,管住自己,再也不肯朝他看过去多一眼。 两人已经到跟前正进门,这时笑笑也看清了屋里的情形,大概很有些意外,抬手来挽温青唯,笑眯眯地小声跟她说:“你怎么没跟我讲陈先生也答应了今天到场,谢谢你哦,唯唯。” 笑笑还以为陈颂深是她请动的…… 温青唯想不出说什么好,只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推门进去时,她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气。 展馆里此时有不少人,有人在规划场地,有人在将带来的展品分类放置,笑笑心仪的男生名叫谢逢时,央美国画系的学生,人如其名,是个看起来很有书卷气的人,听笑笑说还擅长一手漂亮书法。 这次的展览是他牵头组织起来,学生们自然也推他跟陈颂深交谈。 温青唯被笑笑挽着手,径直朝那边走过去,但还没等到跟前去打招呼,倒是先听那边传来道欢欣又耳熟的女声,亲昵喊温青唯的名字: “青唯!” 温青唯抬眼循声望去,乍一看,险些没有认出来对方。 那是闵琳琳,但早不是原先热辣小猎豹式的闵琳琳,她那头棕褐色的长卷发现在被剪成了齐耳短发,纯黑纯直,连妆容都换成了红唇细眉,穿件剪裁利落的西装裙,下一秒站在面试场也挑不出错。 闵琳琳其实也站在陈颂深旁边不远,但原谅温青唯心有杂念,刚才竟然都没注意看见她。 闵琳琳朝她招了招手,见面先记挂着问她句:“昨天的试镜还顺利吗?” 寝室里的人都知道她并没去试镜,温青唯对搪塞了闵琳琳有些惭愧,面对人家的热络,也只囫囵应出句:“还好。” 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细瞧了瞧闵琳琳,转话头去夸她,“你现在看起来,教人很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你才看到吗?”闵琳琳笑着皱眉觑她,“我上个礼拜就在朋友圈发过了,可见你是没怎么关注我。” 温青唯无言以对,不由得失笑。 这时旁边的谢逢时也顺势朝温青唯伸出手,“你好,谢逢时,笑笑跟我提过你好多次了,我对你也算久仰大名,这次我们能联系到陈先生,还多亏了有你引见。” 也不知道笑笑是怎么同他,介绍起她与陈颂深的? 温青唯坚持目不斜视,只礼貌弯唇回握下谢逢时,尽量得体:“你别这么说,是陈先生慧眼识珠而已。” 字里行间透出大抵只有彼此两人才知的生分,将两人重新划分回,“陈先生”和“年轻学生”的身份里。 话音刚落,温青唯的眼角余光便察觉,旁侧投来道幽深的视线,说不清道不明的,她竟感到些痛快畅意,莫名有点像是幼稚小学生行为,跟谁使气,就要把“不跟你玩儿”顶在脑门儿上。 旁人看不看得懂不重要,但被“冷落”的那个人,他一定要明白、并且为此不开心。 温青唯实在想不到,自己某天会以给别人添堵为乐。 多么讨人厌的恶趣味。 幸而旁观的谢逢时和笑笑,并察觉不到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陈颂深也并没言语,仿佛只冷眼旁观着她和在场所有人都言笑晏晏地讲话,却唯独对他视而不见……不,是连看都没朝他看一眼。 可这对他重要吗? 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陈颂深照常回应谢逢时的搭话,语调和神情同样淡然,听到对方提及有意思的话题,便同人多讲两句,不讲话时,半垂的眼睫遮出点透着冷漠的慵然,周遭根本没有人值得他心里不痛快。 温青唯意识到这点时,恶趣味瞬间就变得索然无味。 只有在乎才会不开心,不在乎的人,他怎么会管你想什么、做什么? 这偌大的展馆忽然间像是挤了太多人,导致空气稀薄得教人感觉待不住,幸而谢逢时很快提议,说带陈颂深去参观下他们准备的展品,随着陈颂深挪步,大家也纷纷跟了过去。 温青唯让自己落在了最后。 前面在说些什么,她没心思去听,只是不想显得离群,便跟着他们边走边看,偶尔应旁人一两句话。 学生们这次准备展出的作品并不止画作,还有雕塑和艺术创意创作,众人走走停停,在经过一楼东南角落时,温青唯被不远处摆放的几个机械人形支架引住目光,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驻足。 那几个人形支架是坐着的形态,围着前方的木台成半圆的弧度,会教人想起舞台前的观众。 温青唯在旁边找到作品名牌,看到上面写着:人间椅子。 暂时没领会到创作者的意图,她站在那里片刻没挪步,左看右看半会儿,身后忽地传来声年轻男生的轻笑,语气友好地主动朝她问了句:“对这个好奇?” 温青唯回神儿侧目,见对方是个笑起来十分爽朗的男生,她微笑点了点头,“这是你的作品吗?” 男生听着玩笑回句:“虽然我很想获得你的青睐,但很遗憾,我的大作刚刚并没能吸引到你的注意。”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前头,温青唯已经走过的走廊。 这人的幽默并不冒昧讨人厌,温青唯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想看看作品名字的由来吗?” 年轻的男生总都是热情洋溢的,毫不吝啬对人展示自己的热心肠,他说着已经弯腰拿起地上的插头,就近往墙边的插座去,连通电源后,男生朝温青唯比了比手,让她站上前方的小木台。 温青唯不明就里地照做。 充盈满窸窣人声的空旷展馆中,倏忽响起阵整齐划一的掌声,一时间便迅速吸引来周遭全部的目光。 陈颂深也在侧目之列。 他回过头,便在四下视线聚集的中央,看见了略显无措的温青唯。 她站在那方木台上面,对着眼前两排毫无感情的鼓掌机器,呆怔怔地瞧了两秒,倏忽便没忍住乐,但猝不及防成为众人的焦点,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她皱眉笑着看向旁边的男生,似乎在教对方快拔掉电源。 对方却只弯唇朝她耸了耸肩,俯身凑近到她耳边讲话。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温青唯自从走进这间展馆,还没见对谁那样开怀过。 陈颂深的步子稍停了停。 他站在原地没动,只眸光幽深看着温青唯从木台上走下来,掌声随即停止,两人的讲话声得以隐约传过来,男生主动请缨要做她的一日向导,温青唯没有异议,欣然同他朝相反的走廊过去了。 两人看起来兴味相投,相谈甚欢。 陈颂深收回目光,脸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继续提步朝前去,听谢逢时接着侃侃而谈。 同行的闵琳琳瞧这情形,眼珠滴溜着,暗暗朝他看了两眼,只是碍于人多,暂时没多余言语。 不多时,一行人参观完整个一层。 谢逢时原本想再继续邀请陈颂深上二层的,但途中似乎察觉这位陈老板的耐心,逐渐不再那么富余,便没有提,经过楼梯时只跟着他的脚步走,果然见他没有上楼的打算,径直回了大厅正门前。 明知道他不会愿意跟他们聚餐,但再次表示过感谢后,谢逢时还是提了句,询问陈颂深和闵琳琳,是否有空留下来参加他们一行人下午聚会? 来都来了,闵琳琳自然不介意多交朋友,但抬眼瞧见楼梯上正跟人走出来的温青唯,大概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某些人之间存在着不对劲的氛围,她没敢做主应承。 陈颂深目光微瞥了眼,倒是面色如常,只淡声留下句:“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 闵琳琳垂眸不意外地挑了下眉。 谢逢时就不多留他们,告辞过后,朝外送了两人一程,到门口,闵琳琳笑着教人止了步,剩下兄妹俩人往车边走,等走得足够远,确保没有旁人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她才总算憋不住问出来: “哥,青唯在跟你闹别扭啊?” “你们俩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陈颂深站在驾驶位边正开车门,闻言眼皮也懒得抬,却似是而非地淡笑了声,“哪里奇怪?”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4 章 晚上的聚会11点多才结束,温青唯罕见地喝得有点醉。 不过好在她没有发酒疯的习惯,被笑笑扶到哪里,就安分靠在哪里闭目养神,没有半点多余动静,最后靠倒在公寓的枕头里,将这一整天的折腾全都告一段落。 本以为万事皆休,谁知道第二天早上9点多,温青唯被一阵微信视频铃声吵醒。 旁边被窝里的笑笑也不满意,蠕动着哼唧了声。 温青唯只好费劲地将眼皮睁开条缝,摸索来手机朝屏幕看了眼,只看到个陌生的备注名称,想不起来的,一律按照骚扰电话处理。 她直接了断按了挂断。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11点,彻底醒来时,笑笑已经回了学校。 温青唯对她离开有点印象,好像还专门折返一趟,买了早餐回来。 坐起来看,南瓜粥和小笼包就在桌上放着,另附张爱心便利贴:加热后食用,味道更佳呦~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温青唯被笑笑的元气治愈了不开心,起床洗漱时顺便把早餐放微波炉,出来拉开窗帘,让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她坐在桌边吃早午餐,想起了早上那通视频。 当然不是什么骚扰电话,哪里来的骚扰电话能打到微信上? 温青唯的酒量很难断片儿,她记得这是展馆里认识的那个男生,昨天大家玩得很愉快,对方全程都很照顾她,后来对方提出加微信,温青唯拿着手机,当面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 可她此时此刻望着屏幕上被挂断后,对方非但不生气,反而发来关心的话语,却毫无回复的欲望。 温青唯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也会为了给自己解闷,而短暂地对别人敞开心怀。 定定望着手机片刻,她到底没有回复对方,拇指轻点,却在资料设置页面,点击了最下方的红色按键。 她不会再去那间展馆,不会再跟对方有交集。 她想她在陈颂深的手机里,大概也早已是相同待遇。 昨天陈颂深走时,温青唯明明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要看他,却很无奈地管不住自己的心思。 她抑制不住地要关注着他,关心陈颂深做出的一举一动,关心陈颂深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朝她看过来一眼,或者说,他会不会因为有话想要跟她讲,而特意留下来? 但结果显而易见地令人失望。 所有不切实际、自娱自乐的幻想,最终都被统称为痴心妄想,温青唯从陈颂深那里,学到了这一课。 独自吃完早餐,她径直回了学校。 十月剩下的日子,就这样在盛开到极致又缓慢凋零的丹桂香味中,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尾巴。 自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柯洁就仿佛元气大伤,如今每逢学校没事就回家,要么就去动保组织做义工,救助可爱的小动物们,温青唯她们都没有再从阳台上,看见别的帅哥送她回来。 用柯洁的话来讲,她在修身养性。 雅雯儿的实习落到了实处,后来就越来越少回寝室,笑笑依然每天都元气满满,周末会去见她的学长。 表演系出去拍戏的同学越来越多,温青唯也积极去试镜了两部戏,但最后都是石沉大海,后来天气渐渐变冷,她好像只需要准备冬眠的动物,也对试镜失去了热情,索性就没有再出去过。 12月开始的北京,干冷的西北风,已呼啸着灌满大街小巷。 周五下午,温青唯和柯洁去参加了场讲座,准确地说是她参加,柯洁换个地方带着耳机打游戏。 柯小姐特意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谁知道大概天都看不惯她浑水摸鱼,那窗户估摸着是坏了,关不严,丝丝地漏风,没一会儿,直吹得两人后背冷飕飕,比夏天喝雪碧还透心凉。 想走也走不得,那位教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不饶人”。 正当两人缩着脖颈,只能在心里默念“忍”字诀时,温青唯的后背忽地被人轻拍了下,她回过头,便看见背后坐着的男生,正抬手将自己脱下的外套向前伸着,朝她递过来。 温青唯并不认识对方。 她眼底讶然着一时没接,但对于别人的好意,总该有所回应,她重新转回来,拿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行字,递回去:谢谢你的外套,但那风并不会因为乐于助人就绕过你的,快穿上吧! 隔了片刻,背后的纸条重新写好,轻轻放在了她肩上。 温青唯拿过来打开看,上面只言简意赅写着:我不冷。 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三个字,倒是教人忍俊不禁,她瞧着不由得弯唇,于是耐着性子又在那行字下写: 那我也不冷。 写完正打算再递回去,没成想却教旁边看热闹已久的柯小姐,给截胡了个正着。 柯洁嗅到八卦的味道,顿时全身每个毛孔都来了精神。 她打开字条瞧一眼,下笔如有神:你们都不冷,那我冷,好冷好冷哦~ 短短几个字,教温青唯看出身鸡皮疙瘩。 忍着笑觑柯小姐一眼,她很冷酷无情地回了三个字:你忍着。 然后将字条下半部分裁掉,只给后面递去了上半部分。 后面的男生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讲座结束离开时,八卦的柯小姐有意无意地瞄了对方两眼,光瞧着个人家低头收拾电脑书包的好看侧脸,也禁不住偷摸凑到温青唯耳边跟她说:“有点帅诶……” 温青唯赶紧拉着柯洁走了。 两人走出教学楼,迎面的风就吹起脖颈一层小颗粒,温青唯抬手挽着柯洁,把脸往毛衣领子里埋了埋,“这天儿冷起来真快,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也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会下雪……” “下雪多没意思,我还是更喜欢春暖花开,和各种漂亮裙裙!” 柯洁说着话就被吹得瑟缩,没走两步忽然又说:“我想吃关东煮了。” “想吃就吃呗。” 两人的即想即做总能一拍即合,当即调转了方向往便利店走去。 但才走出没几十步,温青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声她的名字。 “温青唯!” 温青唯应声挽着柯洁转回去,就看见教学楼底下有人正朝这边快步而来,她先认出了对方的衣服,是刚才教室后座那个男生,人家原来是认识她的。 看着对方走近,被头顶姜黄色的灯光渐渐照亮眉眼,呼吸时薄薄的热雾都仿佛带着男生蓬勃的荷尔蒙,挽着手的柯洁,已经跃跃地在她胳膊上怼了下。 温青唯笑着问出句:“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看起来要比她年级小些,大抵是接下来要讲的话令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望着温青唯的笑,好像有点脸红,而后从背包里拿出封信笺,所幸讲话时爽朗的样子并没受影响: “我关注你很久了,希望你也会愿意认识我,这封信里有我的联系方式,我等你的回复。” 冬日天暗得早,街道两侧的路灯藏在枝叶间洒下暖色,照着男生捏住信笺的手指,因为紧张略微发颤。 大概是他太有诚意的姿态,反倒让温青唯倏忽怔住。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已经将信兀自放到了她和柯洁挽着的手上,随即并不给她面对面的压力,他笑着留下句“一定记得拆开看啊”,而后便大步跑开了。 “天呐,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男生!” 人还没走太远,柯小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看热闹的心,边感叹边扭头一瞧还没动作的温青唯,她好着急,“温青唯,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快拆开看看他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啊!” 望着对方消失在尽头的身影,温青唯侧目瞧向柯洁,“我又不会同他交往,糟蹋他的心意做什么呢?” 她语气淡淡的,拿起信看了看外面,并没找到对方的姓名,只好先打开包妥善放了进去。 柯洁听着那话当真忍不住皱眉,兀自斟酌半会儿,总算还是问出来:“这么久了,不考虑换个口味吗?” “你都知道了?” “那不然呢?”两人继续挽着手往便利店走,柯洁瞧她低垂的眼睫,完全没了看热闹的劲儿,“笑笑那天回来就跟我们说了,只是看你整天都跟干保密局的似得,我们大家才都不提的。” 温青唯真觉得自己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室友。 “分手了就要学会向前看,懂吗?” “都没好过,谈不上分手。” 这话真教柯洁没法再继续接,总说得到了再失去不好受,可从没得到过的,实际只会教人挂念得更久。 温青唯想起包里的信笺,心里总会觉得有点酸涩。 她在与陈颂深失联的第52天,收到了一封诚意满满的告白信,可若是不拆开信笺,她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从来被喜欢、被偏爱的人,就是被赋予了更多的特权吧。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可她直到现在,仍会想起陈颂深。 / 那封信温青唯最后也没拆开。 但她后来再没见过那个男生,信就只好一直放在她的抽屉里,等时间稍微长些,这学期结束时,她收拾东西打算往家里寄,再从抽屉里看到,她已经不太记得起对方的样子。 可当她将信放回去时,目光扫到最里面的蓝色盒子,脑海中却又很清晰地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容。 他像是成了她的某种条件反射。 那天之后,温青唯还是头回再次打开盒子,手表仍旧是崭新的,玫瑰也没有半分蒙尘,她想了很久,要不要将手表连同杂物一起寄回家,眼不见为净,后来还是想,或许她该把东西还给陈颂深。 当然,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 “啊~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死沉死沉的书啊,每年寄书回家的邮费,大概就是我买书时脑子进的水啊!” 寝室里此时正一片狼藉,温青唯闻言回头,就看到雅雯儿坐在椅子上,对着桌上堆成山的书籍发愁,她笑,“那叫知识的重量,你脑子里的水都是宝贵的,这样一想有没有好受点?” 作为纸质书的坚定拥趸者,雅雯儿表示有被安慰到。 放在手机突然响起来,温青唯瞧了眼屏幕上备注的温先生,索性按下免提,边收拾东西边接起电话。 温先生打来主要是关心她东西多不多、收拾得累不累,回家买了什么时候的票,好提前去机场接她……温青唯听着就说:“我妈年前不是接姥姥去了嘛,您接我也得打计程车,那不如我自己回呢。” “可您要是说,就为了想早两小时看见我,那我肯定没什么好讲的。” 温先生在电话那头被逗笑,“你自己看,东西不多我就不去了,正好在家做饭给你接风洗尘。” “那我想吃蹄花儿和钵钵鸡,要辣一点的,外面做的这些,没一个有您的手艺合我的胃口。” 她把人哄得满心乐呵,哪还有办不成的事,温先生点头应下来,又听她在电话里讲:“不过这次放假,我跟同学约了去巴厘岛玩儿几天,赶年前再回家,回头姥姥她们来了,您帮我先带个好。” “还没跟你妈讲吧,你姥姥去年都没见着你,总念叨,今年也别玩儿太晚,在家多陪陪她。” “知道啦,我玩儿一礼拜就回去。” 温先生总是随她的,问她零花钱还够不够旅游,最后又叮嘱了几句要注意安全,才挂断了电话。 温青唯是跟柯洁约的去巴厘岛,机票就定在后天早上,花了两天把东西全都打包寄回,寝室几人赶各回各家前吃了顿饭,第二天温青唯和柯洁就拉着小行李箱,从公寓打车去了机场。 中午1点钟的飞机,办完手续才不到12点。 两人拿着行李箱往候机大厅去,没成想才走进去没多久,竟也能在这茫茫人海里头碰见熟人。 “青唯,柯柯!” 闵琳琳正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中间隔着几排座椅,甫一望见她们,便欢欣举手朝这边挥了挥。 柯洁眼里冒出些惊喜,抬手跟人打了招呼,便拉着温青唯朝那边走,温青唯脚下步子拖拉着,下意识举目四顾,果然下一秒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了在跟工作人员讲话的陈颂深。 他大抵也听见了这边动静,回头朝这边看,正与温青唯搜寻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分明是没想过还会有再遇见这天的两个人,陈颂深的眼底却仍能沉静地不见丝毫波澜,温青唯只看了眼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做了先躲开的那个胆小鬼。 她听见闵琳琳跟柯洁说,他们也要去巴厘岛。 同一班飞机,真巧。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5 章 工作人员此时正要带他们去VIP候机室。 闵琳琳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邀温青唯和柯洁跟他们一起。 飞机不排除晚点的情况,也还有1个多小时要枯等,柯洁自然是愿意多个人作伴热闹些的,但或许是看到陈颂深也在,她没好替温青唯做主,听着便回头看了过来。 温青唯说不出的别扭心理作祟,索性抬眸牵出个开怀的笑,“好啊,反正相逢不如偶遇嘛!” 那话讲出来,闵琳琳听着很满意,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嘴角弯弯的,并没去看看她哥会不会有意见,只欣然拉着随身的小箱子转个身,无比自然地就融入了女孩子的队伍里。 不远处的陈颂深瞧着那边找到“队友”的琳琳,眼底沉静默然。 片刻,他却也没多言语,回头请工作人员带路,便兀自朝候机室走了。 年轻女生们凑一起,总有聊不完的天,像是几台话题永动机。 陈颂深忽地好似大家长,领着3个小朋友去旅行,这趟行程直达,飞行时间比较长,闵琳琳向来吃不惯飞机餐,进候机室将随身行李交给工作人员去办托运后,几人便直接进了餐厅。 点餐时温青唯胃口不太好,先问服务生要了杯柠檬水。 正继续看菜单,对面的闵琳琳倒是关心问起来,“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是吗?”温青唯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脸。 来的路上她跟柯洁打的网约车,运气不太好,打到的车里有股说不出来怪怪的味道,两人是靠着窗户吹着冷风过来的这一路,导致她到现在看见菜单上的各种肉,胃里还有些犯酸。 只是并没想到会教人看出来那么严重,她笑了笑只说:“老毛病,应该是早上空腹就坐了那么久的车,常这样,不是什么大问题,吃点东西压一压就好,没事。” “你这样很容易低血糖哦。”闵琳琳瞧着她,“我感觉你最近又瘦了不少呢。” 是瘦了,搁谁心里想着人、揣着事,还能心无旁骛地干饭? 柯洁听着去瞧旁边的温青唯,那弯着唇仍做出笑的样子,却连眼睛都不肯抬起来看看对面。 她插话进去,“昨晚我俩跟笑笑雅雯儿唱k通宵,怕路上堵车,回去收拾好,直接就奔这儿了,咱大北京果真不负众望,路上堵得跟挤牙膏似得,那车里的味儿还有点像84年腌的老窖,别提了我去……” 这一通输出,成功把话题从温青唯身上带走,给闵琳琳听得直乐。 点完餐不久,菜品琳琅摆上来。 女生们边吃边聊,温青唯随口又问起闵琳琳,她前段时间考试的情况。 国考笔试在11月底已经结束,不然闵琳琳现在也不能出现在这里,可提起这事,她倒叹气说:“压力大啊,考不上就得回家相亲嫁人,那答题的时候一笔一画,字里行间细看起来,分明都写着自由!” “你家刚毕业就催婚啦?”柯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地有点好笑。 闵琳琳并不避讳地吐槽:“我爸管不了我哥,挑我这软柿子捏呗。” 四个人两两相对地坐着,温青唯但凡抬起眼皮,目光时便总难免扫到对面的陈颂深,可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像是个局外人,对她们聊的不感兴趣,对她们提起有关他的话题,也毫无搭话的打算。 看着陈颂深的时候,温青唯心里会有点后悔,那会儿的一时冲动。 他兴许心里都会怪她巧合地出现,装模作样地无所谓,却毁坏了他这次出游的全部好心情…… 幸而这餐饭总有结束的时候。 用餐结束后,陈颂深借口抽烟,起身离开了桌边。 温青唯略低着头,只看见他拿起桌上手机时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指,不一会儿,机场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告诉她们可以登机了,不用额外找借口才能同闵琳琳告别,温青唯心里多少好受些。 正打算同柯洁知会告辞,却又听工作人员问了句:“请问哪位是闵小姐?” 闵琳琳应声后,便见工作人员抬手将个盒子递给了她,微笑地说:“陈先生让我把这个药交给您,接下来长时间的飞行,现在或者等觉得不适的时候可以服用一片,祝您旅途愉快。” “啊?” 闵琳琳倏地有点不知所以然。 可能常年在国外念书的她,这么多年长时间乘飞机出行,并想不起来自己哪里不适,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回过神来又忙道谢接下,随后捏着药盒,眉眼弯弯地看向对面的两人。 “不然……咱们都拿一颗吧?” 见过分糖吃的,还没见过分药的。 温青唯望着她手上药盒一时微怔,脑海中竟忽然不听话地,闪过丝自作多情的念头。 旁边的柯洁已经率先伸手去拿了药,笑着应和:“先给我一颗,反正有备无患嘛。” 也是,有备无患这么简单的道理。 温青唯劝自己快打消奇怪的念头。 最后只有温青唯趁饭后直接就水服了药,本来想叫上柯洁就在这里同闵琳琳分别,但看她们两人正聊得起劲,她也觉得没必要非矫情这几分钟,索性坐着陪闵琳琳一起等。 将近十分钟后,陈颂深回来。 进门就瞧见三人跟幼稚园排排坐似得,挤到了一边卡座里,正凑着脑袋在看柯洁手机里的视频,他早结了账,走过去拿了外套,站在桌边屈指轻敲下桌面,淡声招呼句“走了”。 站得稍近,温青唯坐在那里,好似嗅到他指尖还残留着股很淡的烟味。 大家收拾起身去登机,柯洁和闵琳琳边走,边还在聊刚没看完的视频。 温青唯揣着点心事,没参与话题只跟在柯洁后面走,一路跟进机舱寻到自己的座位,她坐下低着头在包里翻找出耳机,一抬眼瞧见闵琳琳熟悉的笑脸,她才忽地回过神一怔。 闵琳琳不用去自己的座位? 说不清道不明的,听着闵琳琳和柯洁自在适意的谈笑声,短暂地意外过后,温青唯心里放上了面镜子,就不觉得有多么意外了,只下意识地就将目光落到了,正在闵琳琳身后两步的陈颂深脸上。 她那一霎那间,只想知道他在这场“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旅程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陈颂深面上并看不出什么想法,他走过来,只撩起眼皮确认了下座位标识,就在温青唯前排靠外侧的位置上,没什么所谓地坐了下来,直到听见闵琳琳站在座位边问起温青唯: “唯,我跟柯柯的电影还没看完,路上不打算睡觉,你去我的位置上休息吧?” 去她的位置上,和陈颂深坐一起? 这才是闵小姐和柯小姐的实际目的吧,有话讲话、有怨解怨,为了这趟旅行,两人也真的煞费苦心,温青唯心下无奈,片刻没想好怎么应声,前方座位里本来没动静的男人,忽地又站起了身。 以为他都要不耐烦,却见陈颂深拿着外套转身走到后面这排,弯腰对柯洁说了句:“去前面看电影。” 柯洁一听这话,那双灵活的眼珠顿时滴溜着,朝温青唯看了眼。 密友之间的话私下有的是机会慢慢讲,眼下万事都不耽误,她抿唇应声好,利索就从座椅上提着包起身,一溜烟打包将自己挪到了前头去,和闵琳琳带着耳机专注看电影。 俩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颇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剩温青唯坐在那里,默默捏自己的手指。 实际上身旁的男人坐下来后并没言语半句,只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了。 温青唯垂眸坐在里面,微侧着脸望向窗外,心潮翻涌,犹如窗外地勤人员手中挥舞的旗帜,她带着单只耳机,但耳机中并没有播放任何声音,说不出到底还在等些什么。 周遭陆续有其他乘客上来。 陈颂深个高腿长,坐在外侧,其中对年轻夫妻牵着孩子经过,小孩儿把手塞嘴里正啃手指,路过时脚下稍微一个踉跄,扑在陈颂深腿上,一不小心就在他膝盖上按出个口水印。 温青唯明明看着外面,倒比孩子爸妈还更早反应。 那头才刚看见,她已经从包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陈颂深冲家长抬手表示没事后,回头看见伸到眼前的细白手指,抬眸触及她的眼睛,温青唯却又倏忽察觉自己实在过于殷勤地在多管闲事,目光躲闪了下就打算要收回。 他抬手捏住了纸巾一角,却又并不着急抽走。 刹那间僵持,明明都没有触碰到,温青唯却莫名觉得指尖像是被火苗燎到,心头微颤,忙缩回了手。 她重新转过脸望向窗外,听见陈颂深低沉的嗓音说了声“谢谢”,耳边随即传来纸张擦拭在裤子面料上的声音,温青唯装不了充耳未闻,国际惯例地回应句:“不客气。” 身旁的男人倏地轻笑了声。 温青唯轻微蹙起眉尖,不知道那国际通用的话有什么问题,又听陈颂深好似随口问起她,“在听什么?” 怎么突然这样问呢? 温青唯耳朵里空空如也,总不能跟人讲说在听空气,随口瞎编乱造出个“德云社”,侧脸被窗外阴云密布的天光勾勒出个倔强的轮廓,无端教人听出满满的敷衍味道。 陈颂深却并没在意,反倒耐性问她:“让我也听听?” 他真是每句话都能问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可为什么要给他听,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可以几个月不理? 温青唯总算没办法再背着身,微皱着眉转过来,对上男人沉黑的眼睛,却没看到想象中戏谑、散漫的陈颂深,他此刻正认真地望着她,好像真真切切在等她一个许可的答复。 温青唯心尖像是被人的指尖轻挠了下,到底说不出不能,她垂眸去包里翻找另只耳机。 递给他之前,手机点进音乐播放软件,她随便点了张今日推荐歌单。 然而陈颂深拿到耳机甫一塞进耳朵,原先说好的德云社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事里头富有节奏感的节拍乐声,瞬间一股脑地冲击拍打上他的耳膜,歌词正通俗易懂地唱到句: 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他说不出这歌的名字,只忽而侧目望向旁边的温青唯,她已经闭着眼窝进了座椅里,略微低着头也低垂着长睫,在白皙的脸上遮下道浅浅的阴影,而那句歌词下一句却又唱着: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飞机起飞后不久,大概是在药力的作用下,纵然耳朵里的音乐不断地变换,有些甚至显得有些聒噪,温青唯也还是很快就彻底昏睡过去,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各种梦境里。 有好梦,也有不太好的梦。 陈颂深仍会出现在她好的梦境里。 无论是漫天的大雪、还是被彩色玻璃切割成无数碎片的走廊、抑或是潮湿雨雾弥漫的伞下、被蓝色充盈的流光溢彩的海底,甚至是那方昏暗躁热的客厅…… 他只要出现,就还是令她感到愉悦的存在。 但好梦不常在。 温青唯后来被一阵强烈不适的颠簸惊醒,醒过来时身体本能地痉挛抽动了下,下一秒,手背上覆盖而来一片干燥的温热,她转过脸,正对上陈颂深带着安抚的目光。 “放松,遇到气流而已。” 温青唯回过神,才听见空乘正在通过广播说明情况,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并且飞机即将落地转机。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灰暗下来。 云层底下的城市早早亮起了灯光,远远看去,像是张巨大的、发光的蛛网,窗户上沾着些零星水迹,温青唯贴近玻璃,才看清外面正在下雨。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盖上了薄毯,她平复了几口呼吸,转回去跟陈颂深讲谢谢,视线却倏地触及两人交握的手,低垂的眼睫后知后觉眨了眨,她像是受到惊动的蝴蝶扇动了羽翼。 并没去看他,温青唯恍然迟疑着将自己的手,轻抽了回来。 陈颂深的手掌空空落在扶手上,他抬眸沉静地朝她浅浅抿唇的侧脸看了片刻,但并没讲什么。 陈颂深不习惯讲国际惯例的不客气,飞机快落地的时候,他将另外那只耳机还给了温青唯,她才注意到里面的歌曲早就停了,她的手机自动播放到电量耗尽,已经关机。 晚上抵达巴厘岛,经过同航班、前后排的洗礼,再坐上同辆酒店接驳车,根本也在意料之中。 入住的地方也刚刚好那么巧,在同一栋崖边的度假别墅里。 温青唯意外不起来,但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6 章 1月的巴厘岛正值雨季,今晚也巧合地正在下雨。 进入墅区后,陈颂深径直去了最南边的卧房,其余两间独立卧房,闵琳琳自己住,温青唯和柯洁同住,女生们互相道过晚安,持续一整天的四人绑定行程,总算是告一段落。 “柯小姐,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讲?” 温青唯进来随手带上了门,边走边将手上沾了雨水的外套挂起来,侧目轻挑下眉尖瞧着身旁的柯小姐。 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可以讲讲私房话了。 柯洁觑着温青唯没忍住乐,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着她往里头的衣帽间去,边走边说:“行啦!是我。” “真瞧不惯某人这俩月茶饭不思的样子,我放假前跟琳子聊天,顺带提了一嘴度假的事,可你瞧,我明明只邀了她,来的却不只她自己,这说明觉得事有蹊跷的,不止我一个嘛!” 这讲起来,两人真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都用不着密谋。 温青唯瞧那灵活转动的黑眼珠,脑海里就浮现出另外一双,从来沉静无澜的淡漠眼睛。 “所以其实陈颂深也不知道。” “这重要吗?” 柯洁极轻地勾唇砸了咂嘴,“重要的是他现在在这里……哦,还在飞机上跟我换了座位。” 嗯,还提换座位这茬儿? 温青唯不由得皱着眉笑话她,“你们俩是真没发现,那会儿你俩但凡嘴边黏颗痦子,都能去当媒婆了!” 热带地区的雨势,导致室内有点闷热潮湿,她走过去开露台的玻璃门,听着柯小姐在身后辩驳,“冤枉,我没有要撮合你哦,我不相信你看着陈颂深时候,难道心里没有个声音告诉你,你想要什么?” 这话便教温青唯倏地笑不出来。 确实,她对陈颂深的意图,哪里还需要别人撮合? 忽然之间没有声音,柯洁从箱子里取衣服往衣帽间里挂,压根儿没回头去看,“我要是你,早在机场他让琳子分药的时候,我就得冲过去问问他,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总是单独关照你,但又那么久都不联系你,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你喜欢他?” “怎么会不知道。” 温青唯淡淡的语调,听来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俗话说旁观者清,可瞧着这当局者原来也挺清的,并不傻嘛。 柯洁挂完衣服出来,没脾气地讲:“喜欢会教人变胆小鬼,但你原先闷声干大事的那股劲儿呢?怕什么,总归……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这次人为制造的偶遇,你觉得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大概不会的吧。 陈颂深可以三个月毫无音讯,就更加可以半年、一年,甚至再也不出现。 这种事是没有公平可言的,是她想跟陈颂深谈感情,选择权就在陈颂深手里,她只有主动、或者放弃,可无论继续主动还是就此放弃,那之前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都总该要有个结果。 “唯,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得有新气象啊。” 言尽于此,今晚化身情感大师的柯小姐自觉功德圆满,抬手拍拍温青唯的肩,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 温青唯满心无奈地勾唇,催她快去浴室洗漱,要睡啦! 这夜里一场雨,临近清晨时才歇。 潮湿的海风被崖下的海浪轻推着,从露台蔓延进来,掺杂了点热带植物葱郁的果木甜香。 温青唯白日昏睡太久,导致夜里失眠,可能也有点刚到认床的缘故,翻来覆去偏直到天色渐明时,她那股迟到的困劲儿才漫上来,明明没有跨时区,却折腾出了倒时差般的昼夜颠倒。 柯小姐显然就没有她这种烦恼,美容觉酣睡整晚别提多香。 下午3点半,温青唯的生物钟恢复正常,天气也早放了晴。 花园泳池里隐约传来两个女生肆无忌惮的调笑声,热烈讨论着上午在沙滩邂逅的男生们,哪个的身材更具观赏性,谁的性格更招人喜欢些,谁又心照不宣地给谁递了信号…… 听那个旁若无人的样子,温青唯就能猜测出,陈颂深大抵不在。 简单洗把脸抹上防晒,她在睡裙外直接搭了件披肩,出去寻人。 泳池的遮阳伞下,柯洁歪在躺椅上正吃水果,抬眼瞧见她现身,缺德地笑了声,“呦,咱们的睡美人可算是醒了,再搁会儿,我跟琳子都该去给你找王子的真爱之吻了。” “沙滩上的怕不是王子,而都是你的艳遇吧。”温青唯抬手遮着眼睛,气定神闲回怼句。 闵琳琳举着酒杯只想纯看乐子。 然而柯小姐怎么可能放过她,话锋一转,就将那些艳遇全推去了她身上,说其中最帅那个八块腹肌,还约了闵琳琳改天一起打排球,沙滩排球,简直是美好身体的集中营。 记不住人家的名字,但对八块腹肌印象深刻。 听出来柯小姐内心lsp专属潜台词,温青唯笑得瞌睡都全清醒了。 走过去拉了把小椅子坐两人中间,闵琳琳倒了杯气泡酒递过来,温青唯浅尝了口,细密冰凉的小分子瞬间在口腔中炸开,舌尖先尝到浓郁的甜,过后酒精漫上来,又略微有点苦。 这味道,竟也会让她想起陈颂深。 “你哥呢?” 温青唯忽地直白这么一问,闵琳琳躺在椅子上隔着宽大的墨镜,倒不由得略扬了扬眉尖望向她。 这话听来是有那么点不一般的意味,但温青唯垂眸品酒,脸上只看得见淡然。 她只是觉得,人都专门为你攒了这趟场子,你还有什么可在人家跟前装蒜的? “他去海上冲浪还没回来,”闵琳琳抿唇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不忘补充句:“早上他也问了你来着,你俩这还挺有默契的,你回头要是想玩儿,潜水、帆船……总之你能想到的玩儿法,他全都门儿清。” 温青唯听着轻眨了眨眼睫,对陈颂深的好奇,似乎忽然间有点隐晦地偏离航道。 “看不出来,他原来那么会玩儿?” 同为女生,闵琳琳敏锐的探测小马达,立刻开始了工作,“生命在于运动嘛,不运动哪里来的健康体魄?” 这突然间的正能量……真教人忍不住想乐。 闵琳琳说着福灵心至,兴兴地又想起来问她,“我手机里好像还有他早几年冲浪的视频,你想不想看?” “有八块腹肌吗?” 原本方圆几十米无人的寂静随意,才给了温青唯弯唇捧场的放纵。 可没想到话音方落,忽然听身后走廊上传来声清脆响声,她循声回过头去,正看到外出归来的某个人。 陈颂深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宽肩直背,一身黑T、黑短裤,额前散落的发丝凌乱不羁,衬得眉眼格外深邃凌厉,头发上潮湿未干的水迹,却又仿佛在眼底氤氲出欲望流动的痕迹。 温青唯是头回见这样的陈颂深。 但…… 他一定是刚刚才站到那里的吧? 离这么远,一定是听不到的吧? 温青唯的脸色刹那间变得不那么自然,甚至一度怀疑,闵小媒婆莫不是在故意套她的话。 眼神儿飘忽着想躲,幸而处于话题中心的男人只是站在走廊上,沉沉朝这边看了眼,便继续提步,并没兴趣加入她们关于腹肌的话题,刚刚提包撞击廊柱的声响,也不知道有意无意。 女生们的话音不约而同地消停了片刻。 直等人走远,柯洁率先活过来,眼珠滴溜着朝脚趾扣底的温青唯看了眼,而后无比缺德地,冲她雪上加霜问出句,“刚看清楚了吗,到底有没有八块腹肌?” 温青唯紧抿着唇抬眼,瞧那两个女人狼狈为奸地笑成一团,绯红着脸无言以对。 / 日光浴也不宜晒太久,下午4点多,阳光渐渐从遮阳伞下斜照了进来。 闵琳琳提前订了晚上的餐厅,见陈颂深已经回来,便起身招呼着让人收拾准备出发,温青唯和柯洁回去换衣服时,手机收到条微信视频,她并不用点开来,就从定格画面上看到片蓝色的海面。 只看这就能猜到是什么视频,但温青唯还是忍不住好奇。 她点开视频,将音量调到最小,画面最初颠簸晃得厉害,之后才聚焦对准远处翻涌海浪中的身影,镜头随着周围沸腾的欢呼声拉近,导致有些模糊,但不难分辨那就是陈颂深。 巨大的浪头在他身后紧随追逐,那些欢呼声中,有人在大声地喊“Shawn”。 早几年前的陈颂深,头发比现在短很多,站在浪板上的身形劲瘦高挺,看起来有种锋利的锐意,阳光下的每一寸皮肤都积蓄着勃发的力道,飞驰在海面上像是颗出膛的子弹。 闵琳琳接下来一条消息:你自己慢慢研究。 这简直是落下了把柄在人手里,注定要被人不厌其烦地拿出来反复鞭尸,温青唯望着屏幕上那块小小的蓝色窗口,不堪回首地呼出口气,一字一字地回复她: 我谢谢你。 换完衣服,温青唯和柯洁出来没见到人,去闵琳琳房间寻人。 大小姐还坐在镜子前,精心装扮着自己漂亮的小脸蛋,桌上放着的手机,正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闵琳琳翘着小拇指把电话挂断,纳闷儿嘀咕声:“干嘛呢?” 抬眼从镜子里瞧见两人进来,正好方便地随口招呼温青唯:“青唯,你去叫下我哥吧,他电话又打不通。” 温青唯站在门口一停,觑着她有些PTSD,“你最好是真打不通。” 闵琳琳对着镜子笑着没说话。 话是那样讲,但陈颂深的电话常是静音的,他也很少拿出来刷手机,打不通才是常态,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温青唯总难不成扭头再使唤柯洁,应了声还是只好转身朝那边过去。 路上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到一颗对待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的,平常心。 到门前敲了两下,没人来应。 这大白天的也谈不上什么避讳,试了下外门没锁,温青唯索性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颂深?” 三间独立的卧室格局不太一样,温青唯在外厅没见到人,轻喊了声也没有人应,便继续朝四下多走了两步,直到推开内里起居室的门,里面隐约的水流声顿时迎面而来。 那瞬间就该意识到些什么的。 但耳朵长在眼睛后面,视线不管不顾地跑在前面,径直穿过跟前修剪优美的绿植,便将那扇巨大的、整面磨砂玻璃浴室里的景象,尽收眼底,高拓的男人身形仿佛隔在朦胧的浓雾中,影影绰绰。 看不清,但又好像能看得见。 温青唯全身的血液倏忽全往脸上涌,匆匆转身间,脚下却宛如命中注定般,踢到旁边半人高的摆件。 咚的一声。 “谁?” 陈颂深的声音并没像抓贼似得惊然,浴室里的水声没停,他站在水流下冲干净头发上残留的泡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回头听见外面传来温青唯轻细懊恼的声线: “我……” 白日里外光线对等,陈颂深也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那道模糊的轮廓。 她站在那里,应当是背对了过去,头发的黑色直垂落到腰上,他印象里那截腰很细,之前有一次意外慌乱地撞进过他臂弯里,柔韧的触感,仿佛两人身体的弧度也出奇的契合。 “什么事?” 温青唯背着身没再转过去,兀自平复了下呼吸跟他说:“我们打算去吃饭,琳琳刚刚打你电话没接通。” 话音未落,身后的水流声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室内倏忽陷入凝滞的安静,像是只被抽真空的瓶子。 温青唯的心顿时猛地跳了下,以为他就要出来,但其实没有,陈颂深不会做那样自我感觉良好、实际却冒犯的举动。 他在浴室里面说:“我已经吃过饭,你们不用等我。” “哦。” 她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睫应了声,一时间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仿佛是忘记了挪步。 直等了片刻,身后传来声似是而非的轻笑,陈颂深像是没等到她离开,耐性儿又问了句:“还有事?” 温青唯恍然回神,总算记起来要走,留下句短促的“没有了”,匆匆提步往出走,顺手又替他关上了门。 埋头从那间卧房出来,温青唯像是短暂蒸了个桑拿,热得额头鼻尖全冒出层汗,没好再回闵琳琳房间,她去大厅坐着缓了缓,人安静坐在那里,脑子里却实在不怎么清净,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穿堂海风在周身来回地吹,却带不走心口的闷热。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7 章 度假的节奏无非宛如老式火车,每天重复着逛吃逛吃逛吃。 第二天温青唯和柯洁约去当地的跳蚤市场,闵琳琳不去,用柯洁的话吐槽,这大小姐的度假真就只是度假,景点不去,美食没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当条爱晒日光浴的咸鱼。 连回到酒店,大小姐也只是会给自己翻个面,继续躺着。 闵琳琳带着墨镜不肯摘,幽幽地讲道理:“出门就是乌泱泱的人,北京已经到处都是人,你们还没看够?” 温青唯和柯洁也就干脆没有试图去问,陈颂深他有无逛街的兴趣,肯定是不可能有的。 倒是傍晚和柯洁散步回酒店,路上经过个海岸酒吧,温青唯被那里穿着清凉的服务生围上来,热情塞了好几张邀请券,对方用充满当地口音的英文告诉她们,这里明晚会有场露天party。 柯小姐秉承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回去就拿着邀请券找到了闵小姐跟前。 “生命在于运动嘛!” 闵琳琳在露台铺了张垫子,正对着天边的晚霞,和崖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练瑜伽,她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了个令人看起来悬心的姿势,闻言瞧一眼柯洁手里的券,当下就去瞧不远处花园。 那里巨大的藤编吊椅上,坐着难得也在的陈颂深。 “陈老板,明晚有安排吗?咱们喝酒去吧?”闵小姐伸着脖子朝他喊。 傍晚霞光静谧,陈颂深背靠藤椅,膝上放着笔电,眼皮没抬也没问其他的,只应了声:“嗯。” 翌日照例睡到自然醒。 前一天逛街太久的后遗症,温青唯早起感觉全身肌肉酸痛,上午女生们约好先去做spa,陈颂深当然不奉陪,纵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个男人的行程安排,也跟她们几乎没有重合。 况且自从前天下午之后,温青唯就没再跟他碰过面。 两个人忽然间有点像是,天边升落交替的太阳和月亮,彼此总是出现在对方缺席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谁的有意无意。 晚上8点钟出发去酒吧时,陈颂深也没在别墅。 闵琳琳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凑巧在这里遇到了熟人,这是货真价实的偶遇,所以他还在外面同人用餐,只说让她们先去玩,并没讲自己什么时候会到。 是不是也可能……今晚就不会出现了? 温青唯听着电话时在心里暗暗地这样想,没成想抬眼正瞧见闵琳琳和柯洁,不甚自然地对了下眼神。 她们大概是觉得她会失望吧? 温青唯也确实有点失望,先前柯洁跟她说,无论好坏,这趟之后都要让她给自己个结果,但也不知道倘若这一趟旅程结束,好的坏的都没有结果,是不是也能算是种结果? 她哪里肯教别人看着自己的在乎,拿手机看下时间,弯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愣着做什么,走了啊!” 天大地大,今晚开心最大。 三人出酒店墅区后,坐了辆岛上的观光车过去,原以为来的还算早,下车时才发现,那片海滩上的棕榈树已经被装扮得宛如圣诞树,舞台下到处都是举着酒杯的人群。 周围别说认识的人了,融入到人群中间去,旁人讲的话你大抵都听不懂,实在是个肆意放纵的小天堂。 酒吧乐队9点半开始表演,温青唯的酒刚喝到起兴,蹦迪小公举柯小姐听着那躁动的音乐,按捺不住身体里的快乐因子,左右拉着温青唯和闵琳琳,就径直跑进了happy的人群中。 宛若三颗缤纷的水滴,滴进那片流动的人海中。 陈颂深将近11点钟来到这片海滩。 他在路边还没停下车,温热的海风已将海滩上轰然的乐声,和浪潮一般的欢呼声吹送过来,那样多的人,他却并没费丝毫多余的功夫,只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三人。 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占据了人群的中央位置。 在人群中间跳舞的女孩子,得到了海风和灯光无比的偏爱,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发着光,温青唯那件寻常无奇的红色上衣,露出截细白的腰背,便在人群中无端显得那么醒目。 旁人眼里看着她的时候,大抵也在看枝绽放的玫瑰。 陈颂深没近到人群中去,在不远处的小桌边坐下来,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消磨时间的等着。 抬眼时眼前烟雾氤氲来开,瞧那周遭正有人递上花示好,她伸出指尖撷一朵随意簪在鬓边,眉眼慵懒地低垂间,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毫不费力便牵动起人群又一阵欢呼雀跃。 陈颂深忽地略勾了勾唇,隔着薄雾幽沉瞧着她。 他想起早前那场话剧后台,她从镜子里瞧他时,眼波流转,眼角眉梢便像是藏着把钩子,但故作出的妩媚并不怎么熟练,看上去就有种照猫画虎的微妙感,莫名有趣。 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学生,现在倏忽变得这样游刃有余。 夜风将陈颂深手中的第二根烟催烧到尾巴,人群中间的女孩们终于玩儿得尽兴,笑得开怀热闹,周遭仍旧围着不肯散去的人群,其中那些跃跃鼓掌的男人,数不清有多少想上前搭讪。 陈颂深在桌上摁灭了烟,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 大概是太久没这样恣意过,温青唯停下来半会儿还在喘着热气,披散的长发下,背心像要烧起来。 热带的晚风算不得凉爽,吹不净人身上的汗。 耳边环绕着不绝的掌声,她瞧着旁边忙于交际的柯小姐和闵小姐,勾唇轻笑了笑,抬手摘下鬓边的花,也记不得是谁送的,索性随手递给了跟前想请她喝一杯的年轻男生。 “走啦!” 温青唯扬声唤那俩交际女王离开。 闵琳琳仗着周围没人听得懂,走过来就冲她无法无天地来了句:“完了,我感觉我已经爱上你了,给个机会吧唯唯,择偶标准有关性别那方面能不能放宽点?” 没等温青唯发话,柯洁斜瞥她一眼,“拿个号排队去吧,追她的人能从这儿排到西直门呢。” “西直门一枝花不是你吗?”温青唯很没眼色地提醒句。 柯小姐豪迈不羁,无比大方地告诉她:“现在传给你了。” 好家伙,这敢情还是她老柯家祖传的tittle,温青唯跟闵琳琳左右相视一眼,没忍住差点儿要笑背过去。 三人闹得太欢乐,都没注意周围渐消的掌声中,偏延续出一串别有意味的拍掌声,还没彻底走出人群,等温青唯瞧见面前被人拦了路走不通时,她们跟前已经围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人。 看不出究竟是哪里的人,开口却操着口蹩脚中文,“你们跟我,朋友,来喝杯酒?” 怪那讲话的调子实在太好笑,柯洁顿时就没忍住乐,“我们今晚不想喝酒了,你找别人交朋友吧。” 她说完便左右拉着闵琳琳和温青唯,前路不通就换条路绕着要走,极低声地跟她们吐槽,“哪儿来的奇人呀,就这搭讪套路,我还只在二十几年前的古惑仔里看到过……” 没成想这竟然也一语成谶,话还没说完,前路就又被堵人墙挡住。 面前的男人不由分说,抬手递给温青唯一杯酒,非要她陪他们喝。 那分明瞧着来者不善,她皱着眉后退半步没接,那几个人便相互望着嗤笑起来,熟稔说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温青唯和柯洁并听不懂,但猜想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闵琳琳当场就骂了回去:“Go fuck yourself,asshole!” 国际通用语没人听不懂,最前头的那个男人顿时变了脸色,直接抬起手就要来抓她过去。 温青唯来不及拉回闵琳琳,心头惊得猛跳,正这时,眼角余光却见面前忽地伸来只宽大手掌,在对方碰到闵琳琳前,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强势将伤害截住了下来。 而后不知用了多大力道,手腕翻转,便生生将对方的手臂扭擒到了后背。 “有话跟我讲。” 这道嗓音入耳,温青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站在跟前的男人是陈颂深。 那边挣不脱,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青年,骂咧咧再回头瞧时脸已经憋得通红,旁边站着的同伙反应过来,忙要上前帮忙,但才走出来两步,干脆利落被人一脚踹在右腿,扑倒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呼失声。 陈颂深抬眼环顾其他蠢蠢欲动的同伙,手中又看不出用力地稍转了转。 “还有没有事?” 他只跟对方讲中文,这种时候并用不着对方听懂,身体的痛感自然能跨越语言的障碍。 被擒住的男人已经痛得满脸冒出汗珠,空剩下只没被捏住的手也没力气动,果然不多废话,龇牙咧嘴地大喊了两句,其他人忙扶起地上那人往后退,离温青唯她们远远的。 这时周遭许多人开始注意到异样,举着手机围了过来看热闹。 陈颂深无意多留,但松开这人前,又对着对方膝弯猛踹了一脚,教人起码几分钟内倒地上都走不了路,然后才转身带着惊魂未定的女生们离开人群,径直上了车回酒店。 路上嘱咐她们句:“这几天晚上的热闹先别凑了,万一冤家路窄再碰上。” “咱不是有你嘛,陈老板,还怕那群瘪三?”闵琳琳现在提起来还满肚子气,“再碰上就再揍他们一顿,我的哥,就你刚刚那样子,搁电影里,旁边高低得有个芳心暗许的女主角!” “是不是,青唯?” 温青唯是真没料到,这聊天还有如此生硬刻意的转折,没想好怎么接,所幸陈颂深先淡淡开了口。 “我做你哥不太合适,平头哥跟你比较合适。” “噗嗤!” 温青唯和柯洁两个人倏忽都没忍住乐,三个女孩子在后面排排坐,闵琳琳跟开车的人算不了账,就憋着股劲儿来闹最近的柯洁,听旁边两人打嘴仗,温青唯忙躲得远远的。 正放肆笑得不行,抬眼间有意无意扫过后视镜,却正从中对上男人静默深邃的眉眼。 陈颂深在看着她。 目光在昏暗的车中相触,光线在男人高耸的眉骨下遮出点阴影,温青唯唇边翘起的弧度静静停住片刻,眸中倒映着路边连续的街灯流转,脉脉无语,眼底却又好像藏着许多话。 她朝他望住一眼,而后偏过脸去,看向了窗外。 回酒店洗完澡已经过了凌晨1点。 大概是今晚疯玩得太过,温青唯从浴室出来时,柯小姐早已安然进入了梦乡,她关了灯,却没有困意,出门去露台上吹风,走近了,才看见藤椅里半躺着的男人。 陈颂深像是在这里睡着了。 温青唯轻着、缓着脚步走上前,借四周黯淡的灯光略俯身去看他,鼻尖嗅到股浅淡的香气,不同于陈颂深以往的味道,却和她现在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仿佛两个人有多么亲密无间。 远处海浪轻轻地翻涌,陈颂深额前散落半干的发丝,被风吹动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又缓缓地滑下来。 温青唯倏忽想到些不算正经的事情,瞧着勾唇,伸出指尖去轻轻拨了下。 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捏住。 可她又不是那些惹人讨厌的地痞流氓,腕子捏在男人掌心,他掌心的温度倒比力道更教人无法忽视些。 原本睡梦中的男人悠然睁开眼睛,清明的眼底分明藏着些戏谑瞧她。 “这么巧也睡不着?” 他像是在笑话她六根不净。 温青唯就那样俯身瞧着他的眼睛,半点不像个刚被抓到现行的“小贼”,柔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发尖似有若无的拂过陈颂深颈间,微痒的触感,男人凸起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滚了滚。 她看在眼里,眼睫轻轻扇动两下,而后将手腕从他掌心抽了回去,“不巧,我是专门想来跟你道谢的。” 陈颂深慵然靠在那里,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你同别人道谢,都这样言不由衷?” “你在乎吗?” 温青唯仿佛是脱口而出,几不可察皱起的眉头,在黯淡的光线里大抵很难被察觉。 她站在椅子边一时间对陈颂深居高临下,身后吹来潮湿的海风,刚及大腿的睡裙裙摆,忽然显得不算太礼貌,温青唯不动声色退后些,转过身去,却听陈颂深说: “为什么不在乎?” 他从椅子上起身朝她走过来,近到跟前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真想道谢,陪我出去兜兜风。” 四目相对,近距离地面对面,温青唯下意识微扬起脸,脊背挺得笔直,但当望着陈颂深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她的瞳孔却倏忽不受控制地收缩,心头好似断电似得,漏跳了一拍。 可实际上他只说了去兜风而已。 “我要换身衣服。” 她朝他微扬了扬下颌,陈颂深闻言视线却稍低,女生单薄的裙子在身上勾勒出道袅娜的轮廓,他浅淡勾唇嗯了声。 “我等你。”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8 章 温青唯回去换了半小时的衣服,要说没有半点故意,讲这话她自己也不信。 出来时素净着一张脸,穿件方便又清凉的白色挂脖长裙,陈颂深靠在廊柱边抽烟,颀长的一道身影,他听见脚步声侧目看过来,不见等人的不耐,只瞧她这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笑了下。 四下光线明明那么暗,温青唯的眼睛却无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敏锐。 “笑什么呢?” 陈颂深原已转过身要往出走,听着这声儿扭头去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男人唇角愈发翘起,从肺腑中轻吐出口烟雾,“看你太漂亮。” 常时淡漠的人,偶尔开句玩笑,都仿佛掺着些似是而非的亲昵。 温青唯低垂眼睫下的眸光忽地微闪了闪,却没言语,跟在他身侧往出走。 车子开出墅区后,凌晨2点钟的街道,风中仍旧掺杂着烟火气的热闹,温热的气候容易教人不眠躁动,沿海街边时不时便能看到夜游的人,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两旁路灯一盏接一盏,静谧无声地伫立着。 陈颂深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只仿佛漫无目的地往前开,温青唯也不想问他打算要去哪里,两人头顶有圆月高悬,也有星辉满天,月下出逃,容易教人想到个叛逆,又带点孤注一掷的浪漫的词 ——私奔。 虽然她望向身旁的陈颂深,这男人周身没有哪一点,或者已经没有任何残余的迹象,像是那种会莽撞做事的混小子,毕竟混小子可能除了甜言蜜语,什么都没有。 但陈颂深呢? 他除了甜言蜜语,什么都有,却只有偶尔那么某个瞬间,才会说些哄人开心的好听话。 “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这个人其实很傲慢?” 温青唯清泠泠的嗓音,被风中掺杂的喧嚣热闹掩盖得只剩下一点点,但驾驶座的男人依然敏锐捕捉到耳中,陈颂深听见这话却只是极轻地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像个意外的样子。 “旁人大概没有义务告诉我这件事,你要是愿意展开讲讲,我不介意听。” “旁人都没有的义务,我为什么会有?” 像是脱口而出的反问,温青唯原本平静无澜的眼底,也随着话音不受控制地闪过丝涟漪。 本以为这对陈颂深而言,总归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需要考虑下怎么回复才合适,然而他却有着令人意外的坦白,几乎在听到问题的下一刻,就开口说出了答复。 只是可惜好巧不巧的,他们正经过个路口等红灯,旁边停下来辆荧光粉的小跑车,那车载音响里的重金属乐叫嚣着灌满人的耳朵,同时野蛮蛮横地将陈颂深的话音全都盖住。 温青唯只看到他模棱两可的口型,当重金属终于戛然而止,陈颂深的话音早已消散殆尽。 旁边车前座高鼻深目的金发女郎,大抵等得百无聊聊,无意一瞥瞧见这边的两人,索性笑着探出身子伏在车窗边来打招呼,从而顺便听不懂地来向陈颂深问了个路。 其实该说搭讪更贴切些。 温青唯坐在中间扭头瞧了眼,对方正视若无睹地越过她放电。 放电自由,可这样越过人,仿佛将她当做个电灯泡,温青唯眼睛直直地看回前方,心思却流转着悄然往驾驶座去,比陈颂深更快感到电量过载,安静的眼底滋滋地冒出不乐意。 不想听他们讲话,温青唯扭头过去,闭塞耳目,看后座的美女玩儿泡泡机。 她冲人家搭话,问是在哪里买的? 可惜美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很快绿灯亮起,金属乐重新放肆吵嚷起来,女郎趁同伴踩下油门前,临走抬手毫不吝啬扬了枚飞吻。 温青唯本来就憋住了满满一腔无名闷气,瞧着突然生出收不住的顽劣心思,她忽地抬手凭空抓了把,而后扭身过去十分“助人为乐”地,一巴掌狠狠拍在了男人结实的胸口。 “收好,当心风一吹就散了。” 陈颂深大抵满心只觉突如其来,“飞来横祸”地受这她一掌,脚下去踩油门的动作倏忽都一顿。 车辆不由得在原地冲了下。 侧目去瞧骤然发难的始作俑者,她坐在座椅里稍背着身,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努力维持着温婉优雅,只唯独轻抿起唇线,透出丝不开心的倔,和略有悔意的恼。 “温青唯……” 陈颂深轻笑望着片刻,舌尖似有戏谑地念她的名字,似乎没想到说什么好,最终问:“你今年有几岁了?” “这跟我几岁有什么关系?” 明明只跟你有关系,跟你招蜂引蝶有关系,温青唯在心里这样想。 可她说完脸颊就抑制不住地腾起股热,拍过人的手开始发烧,傍晚喝下去的酒劲儿,此刻好像正慢慢被海风催发,都教她忍不住发起了酒疯,做出些奇怪且没有逻辑道理的事情。 这世界不适合爱自省的人生活。 瞧她背着身不肯再开口讲话,陈颂深没再笑话,也不继续逗她。 他拿出手机查看了下,然后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开,这次的路却并没有再沿着海岸线前进,而是在前方经过条岔路时左拐,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处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前面。 “在车上等我。” 温青唯没应男人留下的这句话,只知道他下车径自进了便利店。 陈颂深进去只买了盒烟,出来后,却又开车去了第二家店,这次空手出来,接着停在第三家店门前。 温青唯终于忍不住生出好奇心,在他下车后,坐在车里透过通明的玻璃窗朝里看,陈颂深进去对着店员不知说了什么,这次的店员似乎终于请他稍等,跑去后面货架上拿了个盒子给他。 等陈颂深出来回到车里,将盒子递到她怀里,温青唯满腹狐疑地拆开,却倏忽没忍住笑着皱眉。 “你来回折腾这么久,原来就为了买泡泡机?” “怕有人吃不到糖,万一忍不住要哭。” 陈颂深低头咬着今晚的第二根烟点燃,手掌拢在跟前,火光一闪,让他掺着笑的话音愈发模糊低沉。 “谁那么爱哭啊,你别胡说!” 温青唯不肯认,手里拿着泡泡机,顺手举起来不轻不重朝他胳膊上怼了下,谁知道不小心按到开关,出口顿时对准陈颂深侧脸,冒出一连串彩色泡泡,几乎要将人包围。 没见过陈颂深那么狼狈的样子,抬手去挡,差点被打火机的火苗燎到头发。 温青唯睁大眼睛,顿时没忍住乐。 下一秒,男人锐利的视线透过消散的泡泡直射过来,瞧着罪魁祸首,陈颂深英挺的剑眉无奈微蹙,视线相对,温青唯拿手掩嘴,看起来口不对心地解释句:“我不是故意的……” “再对着人就没收。” 这男人有点无可奈何地恶狠狠,温青唯从不惧怕挑战权威,抬手气定神闲,对着他按出个粉色泡泡。 “这代表噢,我知道了。” 她真是满眼无辜但惯会强词夺理,陈颂深瞧着皱眉轻笑了声,侧过身将喉尖烟雾冲外侧呼了出去。 温青唯的目光忽地落到陈颂深的手指上,男人拿烟的那只手搭在车窗边,当递到唇边时,指尖的焰星便会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某一时刻,那看上去却很像是温青唯外化的心跳。 是她的心跳,捏在他的指尖。 “你还没有回答我,”温青唯望着他,忽地重新问:“旁人都没有义务,我为什么会有?” “我刚没听见。” 陈颂深点了烟后并没着急开车,说过的话也不用多想,“因为只有你特别认真地在乎。” 是在乎,不是发现。 温青唯并没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可她是第一个因为那点不易察觉的、她定义下称之为“傲慢”的缺点,而对他大发脾气,甚至扭着劲儿要跟他无声开战的人。 脾气很大的女孩子,她是不肯受委屈的。 “闹气这么久,现在肯消气吗?” 大抵是听到了所有意料之外的答复,温青唯眨着长睫怔忡了半会儿,才后知后觉回神反应过来。 眼前的男人,是在向她求和。 陈颂深身子慵懒向后靠着,头顶的路灯照亮他的眼底,让他望着她时的表情显得很温和,那么长时间的失联,温青唯原以为等在原地,反复失望却还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陈颂深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 四目相对,温青唯心底里倏忽涌起阵无声的潮汐,一时没想到说什么,但她决定暂时原谅他。 毕竟,眼下有这样美好的夜晚。 “陈颂深,你赔我看场日出吧。” 温青唯眉尖挑出个骄矜的弧度,重新系上安全带,没有再看他,侧脸的嘴角却不由得微翘起来,陈颂深没多言语,手指捏着烟搭在窗边弹了下灰,启动车辆重新回到沿海边。 彩色泡泡缤纷撒下一路,最后停在处视野开阔的海滩边。 凌晨四点多钟,两人坐在车里,等待不久之后的日出。 海浪在前方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攀上沙滩,冲走了温青唯赤脚踩上去的印记,和她写下的陈颂深的名字,虽然陈颂深并没看到。 他大概只以为她在沙滩上随意跳舞,所以帮她放了音乐。 温青唯记得那回谭边钓鱼,她问过他为什么喜欢钓鱼,陈颂深回答她说:清净,他开车也从来不听音乐,但现在可见,人的喜好并非一成不变,连陈颂深也是会改变的。 玩儿累了回到车上,温青唯朝后放低座椅,躺上去舒服地闭上眼睛。 “困了?” 温青唯从鼻腔中懒散应了声嗯,“日出时你再叫醒我吧?” “睡吧。” 陈颂深抬手将音乐调低了些,却没想到没有了歌手唯美嗓音的遮盖,他耳边忽地不小心捕捉到一丝歌声,断断续续的声线,游离在音乐旋律之外,仿佛被猫爪挠过般参差不齐。 侧目寻到声音源头,她悠闲慵懒地蜷在那里,把自己团成只蜗牛的形状,跟着喜欢的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唱,沾着砂砾的双脚从裙摆下露出莹白的脚趾,搭在座椅边缘颇有乐感地律动。 自娱自乐的人,大抵永远不会察觉自己五音不全,也并意识不到有没有在调上。 陈颂深唇角弯出道极浅的弧线,不动声色地躺下去闭目养神,并不怎么想去提醒那位自由艺术家。 后来话音渐弱,彻底没有了动静,当6点多天边的幽蓝隐约被染上绯红时,陈颂深回过头去唤了两声,没人应,温青唯窝在椅子里歪着脑袋,早已深陷梦中不可自拔。 他没执着去搅扰她的美梦,正撑身起来,忽地听她像是半醒朦胧间梦话,嘴里喃喃了句什么。 陈颂深听个模糊的影子,不由俯身过去,凑近又唤了声她,耳廓贴近温青唯唇边片刻,他从她混乱没有意识的呢喃中,率先分辨出自己的名字,而后听见她似乎在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喜欢我?”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39 章 温青唯醒在往别墅回程的途中,清晨潮湿的海风拂在脸上,痒痒的、黏糊,并不怎么舒服。 睁开眼时天边朝霞灿烂,头顶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白炽灯,光芒万丈,刺得温青唯下意识皱眉,忙抬手去挡,躲在手背后惺忪缓了半会儿神,听见旁边开车的男人问: “醒了?” 温青唯从指缝里含含糊糊应出声嗯,坐起来直等到三魂七魄全归位,刚舒开的眉毛霎时又重新皱起来。 “你怎么没叫我呢……” 日出没有看成,温青唯大抵往后无论何时再想起,这一天美好的夜晚,都是个没能画上句号的遗憾。 陈颂深隔着墨镜偏头去瞧,见她垂着眼睫倒进座椅里,抬手有些懊恼地拨了拨被风吹成乱糟糟的头发。 女人的失望,总是产生在某些细小微末、却又格外意义重大的时刻。 男人略觉地无奈勾唇,只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她,径直说了密码。 “什么?”温青唯不解。 陈颂深淡声说:“日出。” 温青唯意外地微睁了睁眼,抬手接过,将信将疑地低头按开手机,就看到屏幕上正显示在视频界面,陈颂深留下的日出,却没想到点开那一刹那,第一个镜头却是对准的是睡梦中的她。 温青唯身上还搭着男人的外套,视频里就盖在她身上,灰色的衣领被她拢得很高,杂糅着陈颂深身上的味道,仿佛整个包裹住她,由她像只蜗牛蜷缩在壳里,只露出个被揉成凌乱鸟窝的发顶。 “温青唯,日出还要不要看?” 听筒里传来她无比熟悉的嗓音,透出几分难掩慵懒的笑意。 男人只出镜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拨开外套露出她几乎埋进去的脸,他将镜头拉近,屏幕上便清晰留影下她不满蹙起的眉,愈发背着身往外套里头钻,口中喃喃: “别闹,再睡会儿……” 仿佛是在留下证据,证明他没有言而无信。 屏幕里蹙起的眉却透过屏幕,不由得转移到了温青唯脸上。 温青唯扭过脸去瞧陈颂深,身旁男人唇边散漫看热闹的笑,同视频里如出一辙,简直要教人恼羞成怒。 “你这叫趁人之危……不准笑!” 温青唯很没底气地剜了陈颂深一眼,手里把音量调小,坚决不要再给他听见第二遍,可手机上的“黑历史”,她却口嫌体直地只传给了自己,并没删掉他的那份。 回到别墅时间还算早。 另外两位宿醉的美女都还没起,别墅四下静悄悄,温青唯脚下步子无端也变得轻悄悄。 哪知经过大厅游廊后与陈颂深分道扬镳,转过身就不小心碰到个物件儿,不大不小叮得一声,倒像是打草惊到了她心里的蛇,赶忙用手去扶,却不是怕东西倒,而是在试图捂住响动。 这样大的空间,她怕打扰到谁? 陈颂深闻声在背后偏头瞧见,皱眉轻笑却没好开口,她那个样子,实在容易教人想到个不道德的词。 “某人昨晚夜不归宿噢,偷偷干什么坏事去了?” 温青唯进卧室刚轻着手脚关上门,身后就传来柯小姐戏谑的嗓音,她回过头瞧,巴厘岛的早晨沐浴在朝霞里,昨夜独守空房的柯小姐披着晨袍,双手环抱靠在门边。 “能干什么?”温青唯觑那意味不明的笑,更不肯跟她细说,“反正没偷没抢,干的都是遵纪守法的事。” 那模样大抵有那么点藏不住的喜形于色,把柯洁看得身上都直起鸡皮疙瘩。 瞧她扔了包和泡泡机往洗手间去,柯洁也跟过去,凑在后头瞎打听地闲话八卦,“你俩好了?” 温青唯不打算再睡回笼觉,对着镜子扎起头发洗漱,不以为意地努努嘴,“没呢。” “还没好就能给你乐成这样?”柯小姐那双灵活的眉毛对着镜子,毫不遮掩地挑了挑,听完都忍不住咂嘴感叹句:“完了温青唯,我看你这真是铁了心,要栽到那个男人身上了!” 温青唯低头挤牙膏,闻言也只不过勾唇笑笑,没有哪里要反驳。 如果人生中注定要“栽”那么一次,那她宁愿那个人是陈颂深。 大概是因为整夜未眠,早餐时陈颂深没有露面。 这晚上原只有闵大小姐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纵然带着满身酒精入眠,第二天亮相也照样容光焕发。 至于柯洁…… 温青唯回去就瞧见了那眼底若隐若现的青色,洗漱时闲话问一嘴,才知道昨晚夜里3点多,宋承泽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通着1小时没人讲话,她装睡着,但实际从此就没再阖上眼。 他们俩人这么斩不断、放不下,真宛如对求而不得的苦命鸳鸯。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谁说得清呢? 柯小姐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伤春悲秋,伤感都只留在夜深人静时分,白天中午收到之前认识那几个八块腹肌的消息,拉着温青唯和闵琳琳就往沙滩上赴约去了。 对方一行七八个俊男靓女,异国他乡遇到但全是中国人,年轻人凑堆不难自来熟。 玩了会儿排球,可惜温青唯技术实在不怎么样,球没正经拍着过,光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索性下场到旁边遮阳伞下点了杯冰饮,不擅长的东西还是看别人玩比较有趣。 坐下没太久,对面有个女生也退了下来,拿了杯冰饮与温青唯作伴。 之前闲谈就听她们说是香港大学的学生,女生来年想申请北大的研究生,对北京富有极大的兴趣,这会儿凑着话头同温青唯侃大山,问东问西,不知忽地想到什么,笑问她句: “北京的男人呢,怎么样?” 温青唯闻言靠在那里懒懒地勾唇轻笑,悠悠然说:“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样。” “诶,我问你打听个事……”女生说着从旁边放置的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找了找,然后俯身递给温青唯来看,“这个男人是同你们一起的吧,今天怎么不见他出来玩?” 温青唯拉下墨镜一瞥,心底饶有兴致“嗬”地一声,那不正是闵琳琳和陈颂深。 照片里的闵琳琳穿的是第一天那件蕾丝镂空裙子,陈颂深带着宽大墨镜在旁边,应该正打算去冲浪,别说,有些人就算遮着半张脸,什么都不做,招蜂引蝶的本事也是与生俱来。 其中一个当事人都在前头打球,温青唯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地讲不认识。 “他昨晚熬了整夜,现在估计还在补觉。” “他们两个是情侣?” “不是,兄妹俩。” 女生眼尾霎时轻微挑了挑,冲她笑着说:“那你方不方便帮我打个电话,邀他下来大家一起玩?” 两方人凑在一起,人家贡献出那么些赏心悦目的帅哥,按中华民族礼尚往来、乐于结交的传统美德,温青唯也不该藏着掖着的,但这里头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温青唯抿唇对人家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因为,他是我看中的人。” 这可不是麦芒正掉进针眼儿里——凑了大巧嘛! 女生闻言顿时稍显怔忡了下,很快对她说句sorry,起身重新上了场。 闹出这么遭小乌龙,虽然大家并没有不愉快,但下午他们约去吃饭,温青唯也挺累的就没去。 自己乘缆车回到别墅,洗完澡,露台上晚霞正好,温青唯拿了瓶酒到泳池边,边品边拿手机拍张海上落日发到家庭群里,发完还不到十分钟,杨女士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接通后一看对面好大一家子,温青唯忙放下酒杯挨个儿喊人。 前几天温先生不是说杨女士回去接她姥了嘛,这瞧着是到家了,她姥被众人簇拥在屏幕正中间,怀里抱个小孩儿,那是她表哥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往后她大姨、二舅、表哥……全都在。 “小满,准备啥时候回来,咱们家现在可就等你团圆了?” “这丫头在外头上学都上野了,出去玩儿都有谁呢,不会偷偷谈恋爱了吧?” “你还好意思诓小满上学谈恋爱?” …… 这群人里她姥总是一如既往地护着她,温青唯觑她表哥吃瘪,悻悻摸鼻头的样子就想乐,那是个毕业四年孩子五岁的主,表嫂是他实习时的上司,当真叫个工作学习两不误。 温青唯对着她姥卖乖,“姥你都到家了,那我哪敢耽误,这两天就准备回来啦,你等着我。” 晨晨窝在她姥怀里,在场唯一在乎温青唯身后风景的人,问她:“幺姑,你那里好不好玩呀?” “好玩,回头教你爸带你也来。” 温青唯满脸笑,说着点了翻转摄像头,绕一圈儿给晨晨看漂亮风景,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旁边的花园……可没成想扭一圈儿直转到左后方时,镜头里猛地转进来个高拓的男人身影。 冷不防吓得她手机险些没捧稳。 陈颂深瞧着是刚睡醒,双眼还带着点惺忪的倦,正弯腰往椅子上坐,突然入镜也不由得微僵了下。 趁他扭头侧目过来前,温青唯忙若无其事地转开了镜头。 幸好视频对面大概只当酒店公共区域,旁的客人都能来,并没人问。 她坐在泳池边跟家人打视频,身后的男人也没个回避的打算,温青唯总感觉背上有双眼睛似得。 后面视频打了20分钟,心不在焉15分钟,总算挂断,她回头瞧一眼,那男人闭眼躺在那里,分明是又睡着了,柔软衣料下的胸膛正浅浅起伏,教人隐约能看到底下结实的沟壑轮廓。 “小满是谁?” 陈颂深其实并没睡着,听着耳边动静消停下来,他睁开眼,却没想到意外抓到个正偷拍的小贼。 大抵是太过做贼心虚,当场被人抓现行,教温青唯举着手机猛地心一颤,赶忙打算收起对着男人的镜头转回去,没成想仓促之间,十根手指其中八根都不听话。 手机捧在手里慌张颠簸两个回合,直接光荣就义,掉进了面前的泳池里。 “啊!”她很没形象地轻呼一声,转过头就对他凶巴巴,“你看看都怪你!” 陈颂深半躺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瞧着她,听那话“委屈”得有些想笑,便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发完牢骚,而后姿态轻盈地从泳池边跳下去,看了眼手机的位置,灵活钻入了水底。 这池子不算浅,天边晚霞映在水面金色波光粼粼,她身段儿好,透过层层涟漪看,像是条漂亮的鱼儿。 可惜陈颂深没有继续悠闲地看到她出水的样子。 浮出水面前,她大抵是遇到了意外,双腿在摆动中忽地僵住,复又往下沉了沉,水面顿时冒出泡泡。 温青唯捞起手机打算出水时,沉在池底,透过水波荡漾的水面能看到池边的陈颂深,她脑海里那一个刹那闪过了无数种念头,但她没怎么瞻前顾后,便将眼前这个付诸了行动。 果然,她看着池边的男人迅速起身,纵身跃进水中,带来阵无声的暗涌瞬间向她奔袭而来。 腰上猛地环来只坚硬手臂,温青唯被强有力地裹挟出水面,周身的水分一时间急速下坠,宛若变成两人皮肤间的粘合剂,让人分不清,紧贴在身上的究竟是湿透的衣服,还是对方。 “陈颂深……” “干什么亏心事吓得往水底藏?” 男人的嗓音里略带些戏谑的笑意,温青唯伏在他手臂上浅咳了几口水,眉头微蹙着不满唤他的名字。 他大抵在垂眸看着她,温青唯能感受到头顶的视线,脚下挪移中却不慎踩到对方的脚背,男人的身体,各处好像都灌有钢筋铁骨,锢在她腰间的手臂硬,她撞到他膝盖上,石头一样硬。 她掌心覆盖下的肩膀,带着温热潮湿的触感,容易教人想起热带雨林,葱郁而旺盛。 脚心踩着他的脚背,筋骨在皮肤下略微突起的脉络,于温青唯而言无比清晰而有力。 陈颂深并没有动,像在等她退开。 温青唯眼睫轻颤,低垂的视线望见水面扩散的涟漪,一圈圈将两人包围,她的心跳忽然变得不够听话,偏头想去看看陈颂深,可实在太近,目光不及望进他眼底,先落在了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颌。 不知是不是她的额发冒昧碰到他,陈颂深忽地有动作,是微仰起头,喉尖突起沉沉地上下滚了滚。 无声无息地,温青唯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禁微动了动。 她停顿了下,而后纤长的手臂便倏忽变成枝蜿蜒生长的藤蔓,若即若离地依着他肩颈攀沿而上,当指尖触碰到男人颈后灼热的皮肤,温青唯干脆放任自己的手臂环了上去。 她刚没回答他,小满是她。 姥姥给她取的小名——物至于此,小得盈满,是要她懂得知足常乐。 温青唯长这么大,从来都同这名字很搭,却唯独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无法知足,也不想小得即满。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3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0 章 短短几秒钟,温青唯仿佛经受审判似得,等着被阻止、被推开。 她心跳得太厉害,感觉随时都要从胸口炸出来,然而当抑制不住鼓噪无比的心口,彻底贴上陈颂深的胸膛,她心底里满腔无底洞一样的忐忑,却奇异地迅速平复沉定下来。 忽地好似连池水都安静下来。 她在他肩颈微仰着脸,过近的距离,稍微一点动作,鼻尖便说不清有意无意地,触碰到男人的耳垂。 那微凉的一点触感,点到即止却又似乎欲说还休,胸口传来不安分的躁动,陈颂深稍低垂下脖颈,偏过头便嗅到她呼吸间带着清甜果香的酒气,温热地在他脖颈间萦绕着碰壁,烘得她两颊灼烧。 他臂弯中拢着她,如同拢着团柔软的火焰,有形无形地,都仿佛在灼烧着他。 “在做什么?” 无端地,陈颂深忽然开口的嗓音,飘在温青唯耳边,教人分不清是叹息、又或是带着笑意。 他可能也在心里觉得她犯傻,有些事没有发生,自有它没有发生的道理,但或者温青唯也可以当他骨子里真的是不够绅士,才会明知故问她这样的话,教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兴许发生的事,也自有其道理。 “陈颂深,你就当我……喝醉了吧。”海风粘腻潮湿,她垂着眼睫,软糯无赖的嗓音同样闷在他耳边,“抱歉,刚刚未经同意,擅自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保留追究的权利。” 教他怎么追究? 温青唯的伶牙俐齿,大抵全用在了抵赖上。 陈颂深听着极轻地笑,抬起的手不由得落在她后脑勺抚了抚,男人结实胸膛中沉闷地震颤紧贴在温青唯心口,些微压缩的距离,就让温青唯恍惚有了种,他也将她搂紧的错觉。 但他宽大的手掌随即缓缓滑到她脖颈,稍微施加点力道便将她脸抬起来,垂眸居高地瞧她酡红的脸颊。 温青唯脸颊边几缕打湿的碎发凌乱贴着,陈颂深用指尖去拨了拨,消遣般描摹地勾画着她的眉尖眼尾,她的脚心踩着他的脚背,让他动不得,那双黑亮的眼睛沾染了水雾,离得近了,像水里伸出双无形的手,抓着人往里陷。 温青唯微仰着脸去看陈颂深,腰间的掌心隔着被水浸透单薄的衣裳,贴在她皮肤上分明很烫很烫。 望着他眼底悠悠然漾开的霞光,她忽地偏过头,唇瓣轻轻地碰了下男人落在她脸颊旁的指腹。 陈颂深动作便停在那里,抬起的手掌却并没退缩,温青唯唇边细微弯起的弧度都印在他眼底,她毫不遮掩,仿佛盖章似得,一步一印记地覆盖过他的指节,直到来到虎口。 她碰上去,有些不甘心他的无动于衷似得,干脆咬了他一口。 不轻不重,用了力气。 陈颂深的手掌终于轻微动了动,耳边传来极低地一声呼吸,而后没等温青唯松口,眼前宽大的手掌猛然捏住她下颌抬起,后腰的力道摹地收紧,终于一把将她抓了过去。 剧烈的动作,搅动起满池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走廊中留下两行洇湿的脚印,温青唯双臂搂着男人的肩颈,极力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当脊背深陷进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时,温青唯只听见耳边传来皮带一节一节抽动的闷响。 她侧过脸,看见天边晚霞此时正烧得通红,尽头一道海平线却分出泾渭分明的一片冰蓝,远看过去宛如冰火两重天。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只有陈颂深是真实的,男人愈发灼热的呼吸绕在她颈间,化成丝丝缕缕若有实质的线,叫人呼吸都渐渐困难。 “陈颂深……你得对我温柔些。” “放松。” 陈颂深低沉的嗓音伏在她耳边,带了点微暗的哑,手掌落在她鬓边抚了抚。 温青唯心底里意外地平静。 她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一年前,野营的那个晚上,她被藏在草丛中的蛇咬到,陈颂深过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两个字:放松。 现在他却也像是条蛇,强硬地要往她心里钻。 闷钝的痛感忽地好似藤蔓蔓延,温青唯紧蹙起了眉尖,却伸出双臂,愈加搂紧了陈颂深的肩颈,但再想藏起脸,他已经不许,手掌握住她脖颈,酝酿已久的疾风骤雨,轰然全朝她落下。 晚霞落尽后,别墅陷入静谧的安宁中,没有半点杂音,墙壁上的分针缓慢拨动的声音宛如催眠装置。 温青唯后来倦怠地睡过去,再醒过来时,四下昏暗,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像被人抽空了全身骨头,懒得再挪动哪怕分毫。 庭院里有道微弱的光正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照在角落那株半人高的植物上,让墙上的影子显得张牙舞爪。 直到恢复嗅觉的鼻腔,嗅到这近乎密闭的空间里萦绕着的烟草味道,她扭过头,才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看到个男人的身影。 周围没点灯,他背着光,只剩下指尖那一点猩红,呼吸般闪烁着。 温青唯撑着双臂费力坐起来,身上湿透的衣裳早忘记被人扔在了这屋里哪个角落,男人给她盖了薄毯,随着动作滑到腰间,她只得抬手拾起来,身子懒散得曲腿往后靠,冲他伸出只手。 “给我尝尝。” 窗帘缝隙里一点光刚足够透出她的轮廓,陈颂深坐在那里看着她,一时没说话也没动作。 他并没遂她的愿,手腕搭在沙发边,任由着那点猩红凭空地烧也不递给她。 “想跟着我?” 忽地听见他这样问,温青唯微微怔了怔,而后唇边浮出的弧度有些不可思议,就像是上学时考试,有人明明拿着标准答案,却来问她那道题怎么解,如果问这话的人不是陈颂深,她一定不会理。 “你竟然还看不出来……”她抿了抿唇研磨了话语,然后认真望向他说:“我想永远跟着你。” 永远。 陈颂深听着那话片刻倒是没应,只看见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亮漂亮的一双眼,偎坐在那里,细白的手拢住胸前欲坠的薄毯,仿佛要对他捧出自己的一颗心,无比虔诚认真的姿态。 过了会儿,他才低沉散漫地笑了笑,始终没言语。 捻灭指尖的烟,陈颂深起身上前,人从阴影中透出来,潮湿凌乱的每一根发丝中都还藏着欲望的痕迹,手掌揽住温青唯后颈,他俯首亲在她濡湿的鬓边,弯腰抱她去了里头浴室。 / 因为姥姥那通视频的缘故,温青唯的假期到此,便得要宣告结束了。 柯小姐同闵小姐这天晚上不知玩到了什么时候,大概怕半夜当程咬金,打搅温青唯的美梦,俩人“狼狈为奸”地睡到了一起,第二天早餐时温青唯见到她们,精神抖擞得都不像熬了夜。 三人吃早餐时不见陈颂深。 闵琳琳歪着脑袋朝那边卧房瞧了眼,回过头来偏就问温青唯:“陈老板还没起?” 这问得也太话里有话了,还没等温青唯应声儿,旁边的柯洁像是觉得闵小姐实在虎得太过,闻言顿时没忍住先噗嗤一口,又低头掩嘴生生把险些喷出来的咖啡,咽了回去。 温青唯抬眼觑俩人异状,闵小姐回过神儿倒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抿嘴一笑,自顾嘀咕着圆场。 “我意思是昨儿你回来瞧见他了吗?别不是一直睡到了现在吧?”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越解释越教人听着不对劲,欲盖弥彰得过分。 温青唯没到那么后知后觉的地步,这算是知道俩人心里都在盘算些什么不正经的了,但没打算是否澄清下,眼角余光就瞧见隔断后面有人影过来,索性囫囵扔出句: “喏,来了,你自个儿问问。” 话说得不明不白,闵琳琳听着秀眉一挑,瞧她那股气定神闲,笑得很有种“不愧是你”的赞赏感。 扭过头去看,陈颂深还穿着睡袍和拖鞋,过了隔断却没直接过来,步子瞧着是往外头去的,闵琳琳不走心地在后头问了句:“陈老板,来吃早饭呀,大早上的有何贵干?” 那人却也没回,像是没听见,闵琳琳也没再喊。 等过了会儿见人又回来,手里多出了个盒子,经过温青唯身边时,随手放在了桌面上,陈颂深脚下步子没停,而后兀自拉开椅子落座,什么也没说,感觉还带点生人勿近的起床气。 温青唯扫了眼包装就不难看出来,那是部手机。 她的手机昨天虽然捞起来及时,但后续都没人有心思紧急处理,于是没能免遭报废,原本还打算待会儿吃完饭再出去买的,陈颂深倒先替她办了,大抵是因她昨儿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责任全推在了他身上。 “你手机怎么了?” 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旁边柯洁先问了句,温青唯也就嗯了声,如实说:“昨儿不小心掉泳池里了。” 哪儿成想在柯小姐和闵小姐脑子里,泳池、孤男寡女、坏掉的手机,连在一起,组成的情形估计得有点儿耐人寻味的别致花样儿,两人眼珠滴溜着往她脸上一瞧,这可就更儿童不宜了。 脑子长人家头上,阻止不了她也不费那功夫,趁四人碰到一块儿,温青唯索性先提了回家的打算。 话音方落,温青唯便觉余光里,投来道沉静的视线。 但陈颂深也只是朝她看了眼,并没开口讲什么,她便垂眸喝咖啡,目不斜视。 倒是闵琳琳和柯洁,俩人瞧着是玩儿够了,听她这话,正好合计说她们也打算回北京了。 毕竟眼看临近过年,总是要回的。 早饭时几个女生对着航班信息,商量买什么时候的票,唯独陈颂深没出声儿。 闵琳琳暗里看了他几眼,肚子里藏着话却没好当桌问,于是等吃完饭,才单独找到他跟前去,进屋时陈颂深已经换了衬衫长裤,只仍光着脚,靠在临海露台的藤椅里漫无目的地翻书。 “您真打算在这儿过年呀?” 对面都开始收拾行李了,只他这儿还一派悠闲,闵琳琳站在跟前挡了光,才教他肯撩起眼皮瞧过来。 陈颂深淡声回了句,“不打算。” “那你……你跟我回北京?” 闵琳琳眼里这倒是划过丝意外,只那么稍纵即逝,说完下意识垂了下眼,再抬起来就恢复如常,她带着点笑,“咱们家今年总算是能吃上顿年夜饭了,你没见老头儿前两年——” “我回Lucerne。” 陈颂深并没等她说完,就出声儿打断了她的后话,教闵琳琳倏地微怔。 可实际上有什么好怔的,他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闵琳琳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陈颂深沉静平和的眼睛时,心里就只浮现出这个想法。 她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解释的话,但谁没有点自己的私心,陈颂深大抵早看得很淡,再亲的异母哥哥,没道理能大过她亲妈闵太太,她在乎她亲妈的感受,有哪里不对? 片刻没人讲话。 陈颂深手中又过翻一页书。 此情此景,闵琳琳有些干巴巴噢了声,顿了顿,更加干巴巴地问了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来年。” 年后3月是来年,年后11月也是来年,这话落在行踪不定的陈颂深身上,说了跟没说其实没两样。 闵琳琳只好依然很干地噢一声,垂着眼已觉再待下去只剩多余,正打算默不作声地走,却又听陈颂深说:“年后你的考试也该有定论了,做的好回头就如你的愿,从闵家搬出来自己住。” 闵琳琳脚下抬起的步子一顿,傻子才听不出来话里头的松快。 他在替她把刚那遭翻片儿,无端松口气,闵琳琳嘴角重新挂上笑,默契地顺杆儿往上趴。 “真的?” 陈颂深淡然嗯了声。 闵琳琳在外面上学早习惯了自己住,可惜回来北京,闵太太近年来倒比她未成年时还管得严,只许住闵家,手里几张卡能停的也全都被停了,别说买房,就是买个包,都不那么痛快。 她哥其实也是她“衣食父母”。 “谢陈老板!”闵琳琳总算又腾起些活泛气儿,对着椅子上的陈颂深比个大拇指,“陈老板就是够局气!” 陈颂深面无表情没理她。 没有其他因素影响,闵琳琳对他这副冷淡样子,浑是见怪不怪。 倒是隐约听见对面那边柯洁正喊温青唯的声音,她这眼珠子一转就又来了劲儿,“诶,其实……您今年……就没想着去成都转转吗?” 成都不仅有风有物,主要还有人。 这话说得带着点含含糊糊的暗示,但过于意有所指,那边两个女生的嬉闹声此刻正绕在耳边,温青唯包里似乎不知有什么新鲜东西被发现,惹得柯洁一阵坏笑,陈颂深听在耳朵里,翻书的手指一停。 他抬头淡淡看向闵琳琳,“你不着急收拾行李?” 这就是不想跟你谈了嘛。 还是心太重,旁人的事他全都不在乎,可一旦轮到他自己身上,从来半个字都不肯跟人提。 闵琳琳瞧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到底还是怕自己拍错马屁,忙不敢再多嘴,抿唇做了个zip的姿势,抬脚麻利儿溜出了门。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1 章 柯洁在温青唯行李箱中看到的,是件白色的男士衬衫,宽大、昂贵、仿佛明晃晃映着某人的名字,然而没等她惊讶,温青唯已若无其事地,将衬衫叠好放进了行李箱,望她一眼,好似在说: 大惊小怪。 柯小姐抿了抿嘴表示噤声,默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机票订在第二天,大家时间差不多,只是不同航班和目的地,温青唯独自回成都,而其他人都回北京。 至少她现下是这样以为的。 早上在酒店吃了早饭,大家同乘一辆车去机场。 温青唯昨天夜里失眠,早起就恹恹地没什么精神,总觉得头重脚轻,出门也慢吞吞落在最后面,探身上车时,闵琳琳和柯洁已很热心地,将陈颂深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 谁能瞧不出是专门留给她的呢? 陈颂深靠在座椅里低头看手机,听见她上车的声音,瞭起长睫淡淡看了眼,随后又重新看回手机上。 温青唯走过去坐时无意瞥到他的屏幕,停在消息界面,上面的字符她匆匆一扫,只瞧得出不是中文。 “东西都带齐了吗?” 陈颂深手指按在屏幕上点,眼皮也没抬,像是只随口那么一问。 温青唯也只随口嗯了声作答,偏答完了垂眸瞧见怀里的包,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似得,打开来往里翻了翻,在隔层里翻到一板药片,还是上次闵琳琳给的那些,想来这四人里,除了她也没人用得上。 陈颂深没再说什么,跟司机讲可以走了。 这时他手机来了电话,侧身挪到了另侧窗边去接,开口讲的也不是英文。 前面的闵琳琳和柯洁,正在聊回去之后的打算,闵琳琳得继续为理想发愤图强,柯洁今年则要陪爸妈去上海走亲戚,说着瞧温青唯这会儿落单,正好问起她,今年打算什么时候返校? “3月初吧。”温青唯说:“有个试镜。” 那离现在也就只剩下不到1个月,闵琳琳听着眼前莫名亮了亮,眼角余光里觑着旁边打电话的陈颂深,话是对温青唯讲的,“那好呀,回头你来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在家总是闷得很。” 闷什么呢? 闵大小姐要找人玩儿,那还不是一呼百应? 温青唯眼睛挺好使的,瞧得见闵小姐的眼神儿乱瞟,总想着她的热络,大概也是能代表些陈颂深的意愿,毕竟他们俩是亲兄妹,她这样子精准跟人亲近,实在教人想不胡思乱想都不成。 温青唯在心底里轻轻叹口气,有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但还是笑着应下来说好。 这次去机场没有留吃饭的时间,温青唯登机正赶得不早不晚。 在值机大厅同三人道别时,广播里正在提醒她这趟航班的乘客准备登机,道别这事,同闵小姐、柯小姐当然轻车熟路,女孩子们亲密地抱一抱,说两句“想你”这样的肉麻话,再流畅不过。 唯独对着陈颂深,温青唯似乎只有在没人、“喝醉”的时候,才敢那么肆意纵容自己。 “我走了。” 心下酝酿这一路,最后开口,只剩下最平铺直述的三个字。 温青唯抬眸朝陈颂深看了眼,才发现,现在仅仅只是看着他,她都觉脸热,觉得陈颂深眼底的她,还在浑身湿透地做着傻事,让她有种好像在他眼前,依然没穿衣服的莫名羞耻感。 兴许要怪陈颂深那双眼,冷淡的底子,偏却有副含情的轮廓。 恰似那天的晚霞与海面,陈颂深的内外,也是冰火两重天。 道了别,就是时候该走了,拖泥带水容易显得不好看,温青唯说完看他一眼,便在另外两人看热闹的眼神儿里,潇洒利落地转过身,压根儿没想到陈颂深对她的道别,还有后话: “我送你。” 陈颂深简短说要送她,便没等她应声、或者回绝说不用,他已经径直提步上前来。 温青唯望上去眨了眨眼,噢了声,跟着他走。 两人并肩穿过值机大厅川流不息的人群,步子不快也不慢,其实没多远,周遭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大抵是旁边的噪音已经够多了,所以两人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直到最后停在登机口前,再往前陈颂深便不能再进去了,温青唯终于率先止住步子。 “就到这里吧。” 她捏着手里的包转过身看向他,陈颂深也停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温青唯眼睫低了低,心里正酝酿着说点什么“来年见”的体面话,却忽地听见陈颂深问: “自己单独坐飞机可以吗?” 怎么要这样问呢? 要是说不可以,难道你打算陪我? 温青唯不禁在心里暗暗腹诽句,难得对他的话感到种奇异的幽默。 她忍不住轻笑,却忍住了这样明知故问不可能的事,想了想,换成个松然的语调,歪了歪脑袋很不满意地跟他说:“陈老板,我又不是幼儿园春游的小孩子。” 她叫他陈老板,极像是闵琳琳的语气,简直就差把“我又不是你妹妹,不要你当我哥哥”写在脸上了。 “不是就好,”陈颂深瞧她好笑蹙起的眉,只觉像是重返叛逆期好不耐烦的样子,略没忍住勾唇,抬手曲指朝她眉心敲了下,淡声嘱咐了句:“到家后报个平安。” 温青唯直被敲得倏忽一激灵,听着广播里又一次传来登机提醒,回过神还是点头规整应声说知道。 “我得走了。” 陈颂深朝她微扬下颌,“去吧。” “那就……年后再见了,”温青唯自顾点点头,像是在劝自己就这样吧,但垂下视线转身才走了没两步,她到底忍不住又扭头回去,认真唤他,“陈颂深,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身边人潮涌动,她站在那里双手捏着身前的包,不小心被路过的人撞了下,但目光仍旧是定定的。 陈颂深望着跟前的女生,眸光不由得微定了一定,说:“一路平安。” 温青唯眼睫轻颤,在心底平直地应声噢,还是弯起唇角:“你也是。” “再见。” “再见。” 听他说完最后两个字,道别好像才算结束。 温青唯彻底转过身去,朝通道里走,一直走到经过拐角处时,她透过高阔的玻璃往回看,陈颂深已经没站在原地,但她总是一眼就能从茫茫人群中,找到独属于陈颂深的背影。 可他却并没原路朝闵琳琳那里走。 他去哪里呢? / 送走温青唯后,陈颂深没再回去找两个女生,直接去了自己的登机口。 方才广播里提醒已经开始登机的乘客里,其实也有他,12点10分起飞前往新加坡,他在新中转,而后落地洛杉矶,但只打算在洛杉矶逗留一天,最终目的地仍旧是瑞士卢塞恩。 飞机落地洛杉矶时,正是当地时间傍晚19点钟。 因为下雨而导致黯淡无光的天色,并不见这里常有的赤金色晚霞。 陈颂深从机场打了辆计程车去酒店,路上倦怠之余掏出手机来看,才见到温青唯发来的报平安的短信,因为两地时差缘故,她那边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10点多钟了。 ——报告陈老板,我平安到家了。 ——给你看看我爸准备的极品接风宴吧! ——【丰盛的菜品图片】 陈颂深瞧着轻笑,她到家那会儿该是晚上9点钟以后了吧,还吃那样辣的菜品,胃能受得了吗? 兴许那就是川渝人天生的超能力。 大抵是太倦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催人懒怠,陈颂深握着手机只简短回了句:嗯,假期愉快。 温青唯便没再发来其他的。 第二天仍旧没有放晴,城市上空盖着层厚厚的阴翳,密不透风似得。 陈颂深已经订了晚上起飞的航班,于是早上冒雨出门,坐上计程车后报出目的地:玫瑰岗墓园。 他在途中经过花店时买了束花,下车后撑伞在公园里步行了段路,雨势纷纷,再停下来时裤脚已经全都是湿的,面前墓碑上的名字写着:Ethan.Wilson和Claire.Wilson。 陈颂深的母亲陈婉女士,英文名就称作Claire.Chen。 她的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 在北京结束那场短暂的、失败的婚姻时,陈婉尚且还怀着他,不知当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生下他不久,陈婉就收到了加州理工大学的录取邮件,于是便带着才刚满月的他远渡重洋,继续求学。 那个年代学物理的年轻人并不多,女生更少,而陈婉却是所有学生中的佼佼者。 她在加州理工获得硕士学位,跟着老师参与物理学研究,也在这里遇到了她的第二任丈夫——Ethan.Wilson,那是个温和有礼的金发碧眼男人,从很年轻时就带着眼镜。 他们那时的美国流行嬉皮士文化,尤其在年轻人中间,盛行纹身、唇钉、张扬反叛的发式发色,但Wilson身上没有半点反叛浪荡的感觉,倒有种美国人难得的清秀书卷气。 陈颂深对Wilson的印象,并不来自于脑海中的记忆。 陈婉再婚时,他刚4岁出头,陈婉和Wilson双双离世时,他也才过完6岁生日,夫妻间的感情陈颂深也不得而知,只是成年后第一次重返洛杉矶旧宅,他看到过两人年轻时的一张照片。 大抵是大学舞会上留影而成。 当时的两人尚且还没有站在一起,但Wilson的目光没看镜头,偏隔着人群遥遥地望向陈婉。 那个穿旗袍微笑着的中国女人,聪慧自信又温婉内敛,Wilson眼中的她,在人群中想必是熠熠生辉的,大概这也是那张众人大合照,得以留存下来,跟他们的结婚照放在一起的缘故。 两人婚后两年,陈婉有了身孕。 出事那天,Wilson原本正开车载着她去医院例行检查,两人早上8点钟就出门,直到晚上都没回来,之后也再没出现过,陈颂深也是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他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家并不起眼的便利店,就是在这家店前的马路上,猛地从右侧冲出来辆近乎疯狂的老式绿皮汽车,拦腰撞上了他们,冲击之大,甚至将他们撞翻在了路旁的小斜坡下。 后来的报纸上写,两个神经兴奋异常的年轻人,持Q抢劫了那间便利店。 他们当场射杀了两人、重伤三人,开车离开现场时再次肇事逃逸,又造成一对夫妻先后死亡,警方事后清点犯罪现场,最终核实他们当时共从柜台抢走了156美元。 统共156美元,买了5个人的命。 世上荒谬的事,从来比比皆是。 雨似乎越下越大,顺着黑色的伞沿落成几道不断的水线,连着伞顶瞧起来像只狭长的鸟笼,严丝合缝地将中间的陈颂深包围起来,他弯下腰,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没有久留便离开了。 回酒店洗了个热水澡,换下淋湿的衣服,陈颂深打车重新往机场去。 下午4点钟的飞机,起飞前时陈颂深本打算关闭手机,却刚刚好就那么巧的,在他按下关机键的前一秒,手机嗡地震了下,亮着的屏幕上方弹出条短信息,发件人是温青唯。 ——听琳琳说你没有在北京吗,又去了哪里呀? 陈颂深的拇指从关机键上退开,正要回复,紧接着又收到条:年节也要这样忙,陈老板你过分敬业哦。 第二句字里行间鲜明的松然,像是在给第一句的提问缓和气氛,不想显得她追问他行踪是否越界。 陈颂深瞧着如实回过去:没有工作,回家。 大洋彼岸的温青唯却像是突然时间凝固,好久都没回出来句合适的答复来。 幸亏短信不像是微信,有那种尴尬无比的“对方正在输入”提示语。 陈颂深等了几分钟,手机才终于有动静。 他打开来看,该说温青唯是出于种什么心情呢,她问了句:你一个人吗? 陈颂深半躺在座椅里,微垂的眼睫下倏忽弯出点慵懒的笑,指尖轻点在屏幕上,发出去:想看看吗?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2 章 冬季清晨7点钟的成都,天还没大亮。 温青唯从热汗淋漓的梦中才醒过来,望着天花板很久才终于平复胸腔中,几欲捂不住的跳动,醒来时她听见自己的梦话,仍停留在那天昏暗的酒店房间里,虔诚无比地说要永远跟着那个男人。 她梦见陈颂深的手掌,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和味道,甚至他的暴烈。 醒过来便再睡不着,想起昨儿跟闵琳琳聊起陈颂深,本来全是意料之外,却无意中听说了句“我哥不跟我们一起过年”,这话在她脑海里烙印发酵,最后变成个巨大的问号。 酝酿了大半晚,终于没忍住找他问。 但问出去,又越看越觉那话奇怪。 温青唯想方设法地掩盖,本就是私心满满、冲动居多的举动,却没成想陈颂深这次回得那么快。 然而看到他说回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认知实在过于匮乏,不知道他的家除了北京那栋别墅还有哪里,她实在太在意陈颂深的一切,包括他回的那里,究竟有没有别人? 心里想得正七上八下时,陈颂深却问了她句:想看看吗? 温青唯盯着屏幕倏地微怔了怔。 宛如舞台上正全身心投入表演的演员被喊了卡,温青唯脑子里有那么点迟钝的空白,当真回他个: 嗯。 蹦豆子似得一个字,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显得满是直勾勾地、不怎么圆融的生硬。 她心里好奇跟忐忑各占一半。 这次发过去并不到几秒钟,手机嗡地一震,温青唯抬起屏幕,看到陈颂深淡然说:下次带你一起。 那个男人大概半点都不知道,大洋彼岸这边的温青唯,因他这短短几句话,像是独自乘坐了趟心情过山车,她抿起的唇角忽地微翘起来,有点想笑话自己,夜深人静、思绪太过活跃。 然后手机又震动了下,陈颂深发来张图片。 温青唯后来过了很久无意中又看到这张图时,才发现这时陈颂深的本意,应当是给她看远处洛杉矶机场的标识,可她眼下满心都是歪的,只注意到了机舱窗口倒映出的,陈颂深孤身一人的影子。 手指点在屏幕上,正想给他打个电话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温青唯捧着手机没拿稳,差点被这板砖迎面给砸个正着,吓得浑身猛一激灵。 回过神儿仔细听,家里其实早有人起来了走动的声音,只是她先前心思乱没注意而已,昨天跟爸妈说好了一早要去采购年货,姥姥瞧她一直没起床,以为她还在梦周公呢。 也确实一晚上都在做梦,只是“周公”在她这儿改了名字——叫陈颂深。 姥姥这算是把她从梦里拖出来。 温青唯手忙脚乱地躲开板砖,朝门外应声说马上出来,再从枕头缝里捡起手机,匆匆给陈颂深回了个: 好。 冬日夜长,窗外还暗沉沉地吹着冷风,远处高楼上的巨型灯牌映在玻璃上,红色的字符被薄纱窗帘盖得朦胧,像是盏悬挂在城市夜空上方的大红灯笼,无端地透出股喜庆味道。 年三十大清早被串鞭炮声炸了楼。 温青唯在厨房给温先生帮忙,捏着葱拧眉冲出去,晨晨正拿他爸的手机放视频,音量大到像是在开炮。 客厅里围坐满了人,三姑六婆、二舅小叔……热切寒暄的谈笑声压着鞭炮的噼里啪啦,好似一个赛一个,杨女士坐在中间左右逢源,炮火连天倒成了她的BGM。 温青唯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状没敢出声儿扫杨女士的兴。 她只抬手捏着小胖子衣领,将人提拎扔进了他爸怀里。 他爸被那鞭炮声震着了耳朵,总算想起来教训小胖子,顺手捞到膝盖上,照着两块胖肉垫就是一巴掌。 “再闹,当心你小姑揍你!” 小胖子的脑仁怕还没有核桃仁儿大,前一秒挨了他爸的揍,后一秒听了这话,仇就全记在温青唯头上,转头麻溜一脑袋钻到杨女士怀里,奶声奶气地直喊:“姑奶,小姑揍我!” 温青唯忍不住笑,白他爸一眼,“真语言大师啊你,不怕教坏你儿子。” 屋里正七嘴八舌说着话,门铃藏在笑声里响了起来。 温青唯自觉去开门,外头是隔壁对门家的大儿子,她笑着喊了声“奇哥”,看人双手端着东西,忙上手去接,对方没松手,往后稍退熟稔地笑说:“这刚出锅的腊肉,你端不动,别再烫着,我给你放厨房去。” 杨女士在客厅伸着脖子跟人打招呼,对方边应声边跟温青唯往厨房去,放下东西就被杨女士喊下来坐。 温青唯倒了水递过去,没多留,转身重新回厨房,没瞧见背后有人的眼睛愣是在她背后黏住了好半晌,惹得周围人低笑才后知后觉,只听外头看热闹的笑,更加聊得热火朝天。 那从小就特会跟人打交道。 听杨女士豪迈的笑声,一会儿姥姥进来倒水,都忍不得要跟温先生说:“你没事儿也该学学人家小年轻儿的讲话技巧,把佩佩哄得笑口常开、服服帖帖,免得她老埋怨你闷。” 温先生温吞吞,“那哪儿能一样,妈,我要是学成人家那样,她怕是要觉得我嘴里跑火车,靠不住了。” 温青唯坐在餐厅里剥蒜,听着抿嘴边乐,边在心里赞同温先生。 她就不喜欢话太多的男人。 可她喜欢的男人,似乎又话太少了些……忽然之间联想到陈颂深身上,温青唯便顾不上看热闹了。 自从上次那条短信联系之后,陈颂深就又陷入了失联状态,说是失联也不太准确,因为温青唯没联系过他,不知道他的电话能不能打通,只是他一个人,又不在工作状态,这么久做什么呢? 她总跟自己讲要再等等。 等什么呢? 等总该有那么一次,是陈颂深主动想起她……更或者,想念? 可能,也许。 年三十的喧嚣是不歇息的,忙活一整天,吃过年夜饭已经晚上11点多,偏厅里起开了两张麻将桌,一张桌上四双手,那囫囵比划的架势,都要比电视里复制粘贴似得春晚热闹。 小胖子吃饱了就犯困,温青唯领着人到客房睡觉,坐在床边守得几近昏昏欲睡,电视里欢腾的音乐声、人声和窗外天空盛开的烟花,突然一同炸开,将她猛地撞醒过来。 她醒醒神儿才想起,又是新的一年了。 “幺姑,你电话在响。” 幸而身后小胖子奶声奶气的这一嗓子,手机卷在被子边缘,微弱的震动险些被新年的喧嚣所淹没。 / 卢塞恩今天又在下雪。 门口道路上的积雪已经几近脚踝深,但陈颂深这几天犯懒没有去铲。 下午开车去了趟市区,他回家时在雪面上发现几道欢快的梅花印,是邻居家那条阿拉斯加留下的,听主人喊是叫bruno,每回都蹲在他门前蹭吃的,这次果不其然,又蹲在那里。 陈颂深见怪不怪,进屋切了点牛肉粒伴着狗粮拿出来,阿拉摇着尾巴等他走近,对他先是猛一通嗅。 兴许是因为他下午喝了点酒。 街边随便一家小酒吧,隔着扇落地玻璃里外都没有几个人,陈颂深独自坐在角落喝完了一杯酒,有个金发女郎踩着清脆的高跟鞋走过来,告诉他酒要两个人一起喝才有意思,问他愿不愿意请她喝一杯? 清冷的雪夜,大抵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异国他乡,寂寞的时候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今天是中国的新年。 可陈颂深原先已在异国度过了许多个中国新年,那一天从来都和寻常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只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寂寞过,一个人的日子,似乎也忽然变得有点难捱。 望着对面的女郎,陈颂深的脑海里却只浮现出先前那间日料店里,坐在桌对面请他喝茶的那个人。 陈颂深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穿件蓝色的吊带裙,大胆的露肤度却又冷静克制的颜色,衣料包裹下骨肉匀停,头灯暖色的灯光让她看起来……像是颗海洋里莹润生辉的珍珠。 可她看着千方百计,最后最在乎的,竟是他有没有微信。 继而眼前便又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靠在那张昏暗的沙发里,双手捧着身前的毛毯,仿佛要对他捧出自己的一颗心,特别认真地跟他说要永远跟着她,天真地教人不忍心告诉她,永远有多难。 陈颂深忽地勾唇轻笑了笑,告诉面前的女郎,她正坐的位置上有人,婉拒了女郎的邀约。 虽然直到他最后离开酒吧,那个位置上的人也并没有出现过。 电话拨过去后响了很久,陈颂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两地时差问题,成都现在已经是夜里凌晨,但说不清什么心理,他偏又没有立刻挂断,只像是打发时间地等听筒里的铃声播到尾声。 正要从耳边拿开手机,电话却又接通了。 “喂?” 因为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又顺手锁上门的动作带着点争分夺秒,温青唯接起来的声音还有点喘,教陈颂深听着话音微顿,似乎好奇她该夜深人静时还在做什么。 “还没睡?” “没,”温青唯平复了口气,不想教人觉得她一晚上都在等着这通电话,于是不吝啬地将门打开条缝,冲着电话那头佐证说:“今儿大年夜,哪会睡那么早,你听,外面两桌麻将都得打通宵呢。” 听筒里传来的热闹算得上嘈杂,麻将沉闷地碰在桌面上,笑声中有人忽地高喊了声“东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陈颂深不懂麻将,只听着像是个极好的兆头,勾唇极轻地笑了笑。 温青唯重新关上门,隔绝了外头的热闹,相似的静谧就在听筒两边蔓延开来,她走到飘窗角落抓了个抱枕坐下去,屋里没开灯,外面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就显得格外绚烂。 “你一个人今晚打算怎么过节?” 陈颂深本想告诉她,他很久不过年节了,只是话到嘴边似乎觉得扫兴,换成句:“也不算一个人。” 温青唯眉尖顿时不由得敏锐微蹙了蹙,却听他后话就说:“院子里还有只正在扒门的阿拉斯加,大概吃饱喝足了不算,还想进屋里来,趴在壁炉边再舒服睡一觉。” 这样子讲话真像是故意来逗她的,旁观她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被他牵动。 温青唯默默在心底腹诽句——诡计多端的男人,随口催他,“那你快让它进来呀,外面下雪那么冷!” 可她大抵忘记了,成都今日晴,下雪的只有卢塞恩。 无意中的一句话,却仿佛不小心说漏了这段时间,她每一天都隐晦挂念的心事,听筒里似有若无地传来声男人的低笑,也不知是不是温青唯的错觉,总归她的脸颊已经不由得腾腾地窜起阵热。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陈颂深忽地问她:“新年有什么新的愿望?” 他没感兴趣地追问她那些不慎浮出水面的隐晦心事,温青唯说不上是该庆幸,还是觉得有点失望。 “原来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要当个我的新年版阿拉丁神灯……”她声音低下去时,总教人听出点埋怨意味,“可我的愿望太多了,全说出来,你怕是要觉得我这人贪心的。” 温青唯不想再对他说自己,“不如你许个愿,今年也该换你来拆我的礼物了。” 陈颂深闻言轻笑,“我没有愿望。” “从来都没有?” 陈颂深沉吟片刻,嗯了声:“得不到的东西有很多,但当得不到的时候,我会说服自己不想要。” 得不到,就不想要。 温青唯听在耳朵里,都分不清他这话真的只是在说他自己,还是有意在劝诫她放弃幻想,她怀里抓着抱枕无意识地揪,突然间莫名腾起点儿倔,不讲道理地试探问他: “可如果我就是想要,怎么办?” “那祝你能够得偿所愿。” 猝不及防的话锋转折,偏偏陈颂深像是潭不见底的深水,任凭旁人扔进颗石子,他自不见波澜,温青唯感觉像是一头撞进棉花堆,浑身的气力无处使,无奈闷闷地问他: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你。 温青唯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她话到喉尖停了一停,像是叹口气,说出来到底变成,“想要你来年今日,热热闹闹,从今往后,想要的都得到,再也不用说服自己不想要。” “所以麻烦你言而有信,记得帮我得偿所愿。” 听筒里静默片刻,陈颂深忽地低笑出声,“谁教的你这样跟我耍赖?” 温青唯也笑,却只笑笑不讲话。 门外牌桌上突然传来喊声,满屋子找“小满”,大抵是有庄家赢了满堂彩,惯例要她去抽个好彩头,表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温青唯没立刻应声,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 “新年快乐,陈颂深。” “新年快乐,温小满。” 陈颂深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却只教她那颗原就无法小得即满的心,愈发躁动。 外面脚步声更近了。 咔嚓一声,先推开的是隔壁小胖子的门,温青唯捏着手机,于是又最后唤了他一声:“陈颂深,一个人安静得太久会孤单,偶尔你也应该试试开一扇窗、留一道门,允许别人进来坐坐。” 前一道是愿望,后一道是私心。 温青唯说完就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没敢去听陈颂深究竟有没有回应,会怎么回应,随即房门陡然大开,外面的光线涌进来,表哥站在门口,笑她怎么在屋里不开灯,招呼她快点来。 温青唯诶了声起身出去,也不知道这晚上这通电话,到底什么时候挂断的。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3 章 年后在家待到3月初,温青唯打算提前返京了。 这段时间北京的试镜给她打过电话,赵凯也给她发了消息,说电影正在准备上映阶段,可以想见临近毕业大抵会很忙,但一门心思忙起来,总比她现在满心胡思乱想,整夜整夜睡不着好些。 走之前,成都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雨,刚有点回暖的气温骤然下降。 头顶阴云沉沉压着,机票订在下午4点半,温青唯没让杨女士和温先生送,自己打车去的机场。 姥姥对她这趟晚归、早走不算满意,送出门时脸上写满不高兴,平常笑容满面的小老太太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温青唯眼瞧当面哄不好,回头坐上车就先把思念的桥梁搭建了过去。 嘴甜哄了一路,姥姥总算消气,记挂嘱咐句:大学生谈恋爱可以,但下次回家,记得把人带回来看看。 温青唯对着电话急忙辩解句:“我早走不是为了谈恋爱……” 可她只辩解了早走,没辩解“谈恋爱”,这是实话,毕竟从没有人像陈颂深那样,教她这样挂念着。 姥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在电话那边心里门儿清的笑了声,温青唯索性放弃了挣扎,才晓得自己在家这段时间的遮遮掩掩,其实只是温先生和这两位杨女士,都配合着她小心翼翼的心思呢。 “要是宋承泽他家二老有你爸妈、你姥一半开明,他现在兴许都不至于还过不去我这个坎儿……” 候机时,温青唯抽空和柯洁通了视频,听她能这样感叹,就想见宋承泽后来大抵又忍不住找过她。 柯小姐是真心喜欢,也是真狠得下心了断,拉黑电话、微信,整个假期都不在北京,可等真的见不到、听不着,却又没办法不担心宋承泽,怕那人又做出点什么昏头的傻事。 她现在都还在上海亲戚家,背景音里有小孩儿在喊小姨,只是她关着房门躲懒,没心思应声儿。 “唯,我最近有打算想出国读研学编导,你觉得怎么样?” 温青唯还是头回听她谈起这事,“怎么问我怎么样,你主意那么大,难道不是想好了才来跟我讲?” “嗐!跟你讲话真没意思……”柯洁倒在沙发里笑笑,“那回去片场看你拍戏,我觉得比起你的工作,我还是对赵凯的工作更感兴趣,刚好前两天跟他聊起来,他也推荐我去英国。” “凯哥现在算是明白了,你那会儿成天跟着他转,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看中了他的饭碗。” …… 温青唯损起人来嘴也挺毒的,哄得柯小姐在视频里乐得无比缺德。 俩人好一通胡乱侃大山,直等广播里开始提醒登机,柯洁挂断前记挂着恭喜她,“听赵凯说你那部电影快上了,那就先预祝我们未来的影后——温青唯小姐,处女作一鸣惊人!” 温青唯举着手机不走心地弯唇笑笑,“承你吉言。” 挂断视频,温青唯拉着随身的小行李箱登上了飞机,起飞前要了杯水喝药,之后整个行程又是睡过去的,再被空乘叫醒时,飞机已经落地首都机场,天色也全暗了下来。 外面风刮得厉害,温青唯没完全睡醒,脑袋还晕乎乎的,只埋头跟着人群往外头走。 直到出口前被阵冷风猛地吹个激灵,她才从凛冽的寒气里彻底清醒过来,低头从包里拿手机打车,拿到手里,却才从短信通知栏上看到条,2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抬头。 发件人:陈颂深。 他像是发来句咒语,让温青唯本能地照做,抬起头的刹那,她的目光便真的穿过面前涌动的人潮,一眼望见了几步之外的男人,陈颂深站在那里,一身深灰色大衣与仍旧沉静的双眼。 他身后高阔的落地玻璃外,暖色灯光倾洒而下,光晕里正有飘絮流转纷飞。 这大抵算是个美丽的巧合吧? 陈颂深总能为她带来一场雪。 周遭行人如潮,温青唯遥遥望着几步之遥的男人,不由得弯唇垂眸轻笑了笑。 她感觉好像已经有太久没见他,连上次与他的那通电话,现在回想都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再见宛如久别重逢,怔忡站在原地的那片刻,后肩倏地被人碰了下,好似旁人也在悄悄提醒她: 他是为你而来,快朝他奔去吧! 四目相对,兴许是将她那一霎那的怔忡尽收眼底,陈颂深有些无奈偏头笑了笑,只得他先朝她走过来。 他来,也一并带来身后那盏日落般的温柔暖意,不知是不是温青唯的错觉,直到男人高拓的影子穿过攒动的人群,投到她身上,咫尺之遥覆住她,那仿佛便是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大半月不见,认不出了?” 陈颂深低沉的嗓音透出点慵然笑意,修长的指尖抬起微曲,极轻地碰了下她忘记扇动的长睫。 “唔……”温青唯猛地眨了眨眼,却没躲,反倒扬起脸愈发直直地瞧着他,眼睫处微弱的痒,疫病似得飞快地蔓延到心底,她一开口,忍不住有点别扭地明知故问:“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刚回京?” 巧合? 陈颂深望着她似乎忍不住想笑,眉尖微动,讲话偏一本正经:“不巧,两天前就已经在机场。” 凭是温青唯再怎么心思乱跑,也总能听出那话里戏谑,再觑见眼前男人蹙眉勾起的唇,眼底分明不见半点正经,她的小心思被拆穿,忍不得嘀咕嗔怪句: “不巧就不巧嘛,笑什么……” 越说声儿越小,后来干脆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寻个他瞧不见的地方,藏住嘴角悄然翘起的弧度。 陈颂深瞧着低笑,没再逗她,伸臂去提她的行李箱,淡声招呼句“走了”,便自顾转身往停车处去。 北京城的冬天,西北风总是凛冽得似刀子,风里掺杂着冰凉的雪粒,停车处四面开阔,风卷着雪,猛地一阵划拉过温青唯裸露在外的细脖颈,冻得人顿时很没形象地缩成只蜗牛。 正低着脑袋拢身上的大衣,后脖颈忽地覆上片暖意,温青唯半垂的目光,望见身旁男人转回的脚尖。 陈颂深站在她面前,温青唯才刚齐他肩,平直的目光恰好落在他领口上方凸起的喉结,灰色的围巾还带着陈颂深的体温、沾染着他发间的淡香,她微抬起头想朝他看一眼。 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振动起来。 来得真是不合时宜…… 温青唯皱了下眉,下意识低头去拿,却忘了陈颂深的手还在跟前,莹润唇瓣倏地擦过男人略显粗糙的虎口,立时留下道嫣红的痕迹,拖着条袅袅的细尾,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的痕迹。 泳池的前车之鉴让那一抹红,仿佛在消散时也说不清道不明地,带出些意犹未尽的暧昧。 温青唯眸光骤然一顿,眼底倒映着跟前那双没来得及收回的大手,当下也定了一定。 包里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振动。 温青唯这下才觉得这电话是个救星了,再没好意思抬眼往上看,回过神儿忙逃跑似得抓起手机按下接听,连是谁打来的都没心思看清,直到听见那边闵琳琳热闹的声音: “青唯,你现在应该到了吧,我哥接上你了没?” “我……” 温青唯张了张嘴,话却没能讲完,便怔忡地被人捏住下颌,轻抬起了脸。 她望上去只看到陈颂深低垂的长睫,兴许是周遭的灯光黯淡,映衬着他半遮的眼底也愈发晦暗,唇边浅淡的笑意不见,那围巾像条柔软的桎梏,经由他的手,正一圈一圈包裹住她。 层层堆叠到鼻尖下,几近裹住她半张脸,属于陈颂深的气息,丝丝缕缕占据住她的鼻腔、心神。 周遭落雪纷纷,倏地静谧无声。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下边缘,露出她的脸,飘扬的雪花恰好落下片在她唇上,冰凉一点,蜻蜓点水似得。 陈颂深的目光,也落在她唇上停了一停,他没就此离开,指背触碰到她尖尖下巴,覆手将指腹落在她唇边抚了抚,像是要帮她擦掉雪花化开成的水,只是力道渐渐过重,压在她唇瓣上。 在最丰盈的唇珠处,指尖碰到贝齿,他用指腹轻轻地磨了磨。 温青唯微微睁大了眼,眼睫轻颤,望着他,喉尖不由得滚动了下,随即便对上陈颂深瞭起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从她黑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寒风碎雪中,温青唯鼻尖却沁出层薄薄的细汗。 手机那边,闵琳琳不明所以唤“青唯”的声音,仍持续传到耳朵里,一阵冷风凛冽刮过,温青唯总算惊觉回神,想起来偏过脸仓促应声:“嗯……我在,我们在一起,刚从机场出来……” 她逃得仓促又不知所措,抬手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头发,露出片白皙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从鼻梁弯出道钩子,耳垂刹那间透出欲滴的血色,教嫣红的唇瓣映衬着,容易教人想起熟透的樱桃,陈颂深忽地低笑了笑,收回手,轻揉了揉指腹沾染上的红。 那抹晕开的妍丽色彩,一旦离开女人的唇,却立时就显得黯淡无光,变成片枯萎的玫瑰花瓣。 可见娇艳欲滴的只是人。 电话那头大抵在邀她赴约聚会,温青唯先前想必没得过通知,临到这时有些讶然问了句:“现在?” 纵然是要为她接风,也没有刚下飞机,都不许人休息的道理吧? “不想去就不去。” 陈颂深出了声儿,温青唯没法儿再躲着,侧过脸极快地朝他看一眼,才见他已经重新转过了身。 她没有齐步跟上去,只在他后面半步跟着,电话对面的闵琳琳大概也听见,霎时说不清道不明地笑了笑,“我哥不想你来呀?你们待会儿要有别的安排,那就算了……” “没安排!” 温青唯忙矢口否认,引得陈颂深回首侧目,淡然无澜的目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她倏地浑身反骨发作,想也不想,只要他说不去,那她就偏要去。 “我没事,只是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事,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她在后面讲得泾渭分明,陈颂深在前头听着,倒是没忍住弯唇。 简单个称呼,被她唤出了许多种情绪,玩笑时是“陈老板”,认真时就连名带姓“陈颂深”,每个字都好像要往他心里刻,只有“陈先生”说不清道不明,倘若好好的突然冒出来,那大抵是心里拧着劲儿时。 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总想藏却又藏不住,实在不像个优秀演员的自我修养。 今天的这场雪很大,漫天飘鹅毛似得,车停在那里没多久,顶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绵白,地面上的雪化后湿哒哒、黏糊糊,陈颂深将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座,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姗姗来迟。 温青唯拉开车门,就在副驾驶看到个蓝色盒子,在场没第三个人,她抬眸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新年快乐。” 陈颂深嗓音沉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往这边看,随意得过分。 温青唯脑海里不由得就联想起,学校那块刻有玫瑰花的蓝色手表,心里霎时有个林妹妹冲她问起来:这些东西是只有你有,还是他根本当惯了“许愿灯”,随手赠人玫瑰,没什么所谓的? 她坐上去关门,也学他满脸波澜不兴地抬手,将那盒子放回到两人中间。 “盛唐酒店,谢谢。” 话说出来,正低头打算开车的男人听在耳朵里,不由抬眉冲这边瞭了眼,她的电话还没挂断,那公事公办的语调教对面听着,怕不是以为两人分道扬镳,她独自乘了辆计程车? 那目不斜视的样子,也浑是将他当做了司机。 陈颂深唇角好整以暇地勾起来,定定看她片刻,她不自在,但不肯说话,默默地往窗边侧了侧身。 啧,稍微逗了下而已,这瞧着倒是哄不好了。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4 章 往市里回去不短的一段路。 车子披霜戴雪地穿越了大半座北京城,将霓虹灯火尽数映上车身,最后停在了间酒店前。 温青唯路上跟人闹别扭不肯讲话,执着地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后来忍不住打瞌睡时做了个梦,却偏偏又梦到初见陈颂深那晚的雪夜,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当真入了梦。 酒店大堂通明的灯光仍旧流光溢彩,她坐在车上看,那扇旋转的玻璃门就像是个梦的入口。 惺忪犯懒暂时不想动,她没着急下车,降下车窗试图吹点冷风让自己醒醒神儿,车里没开顶灯,驾驶座的陈颂深半个身子都隐在昏暗里,也没打算下车,有人正给他打来电话。 本以为是闵琳琳来催的,但他余光瞥见她醒过来,淡声说句:“自己先上去。” “你还有事的话就去忙你的吧,晚上结束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温青唯睡了一觉,把气性儿都给睡没了,或者说留在了梦里,刚睡醒的声音还残存些温软的鼻音,听得陈颂深侧目瞧过来,没从她脸上瞧出点劲儿劲儿的别扭,倒是颇为不习惯。 “没事,抽根烟,”他手机递到耳朵边,忽地没了抽烟的兴致,“你还是不乖的时候,更可爱些。” 温青唯本来正侧身开门,还没下去,听这话扭头回去觑他一眼,眉尖藏不住地皱起点古怪的弧度。 可大抵瞧他举着手机打电话,怕被不相干的人听见她耍嘴皮子,她没立刻吭声儿,但有话憋着不说多难受,瞧他下车,拿手机打出行字,跟上去举起来让他看,但只给看一眼: ——您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她仰着脸冲他耸了耸肩,陈颂深瞧着那模样轻笑,声音传到手机那边,教章程赶巧听个稀奇。 “干什么呢那么高兴?” “不小心被猫挠了下。” 陈颂深语焉不详,余光瞥着身旁的温青唯狐疑皱眉朝他看,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讲话,说些什么呢? 他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虎口上还残存着那抹红忘记去擦,章程是看不见,但这寒冬腊月、冰天雪地里,哪儿来薛定谔的猫碰巧给他挠,在听筒那边心照不宣地哼笑了声。 陈颂深不肯多说,开门见山问对方,“打电话什么事?” “你这回来几天也没点音讯,要不是琳琳说,我都不知道你在北京,”章程想来是在家里,边说话,边还应着边上小女孩儿在喊爸爸,又说:“蕙蕙生日不是快到了,抽空来家里热闹热闹。” 电话那边章蕙凑过来问是谁,听章程说是“陈叔叔”,抓着她爸爸的手就喊“深深叔叔”! 章程是不准她这样喊的,说没大没小,陈颂深倒没什么所谓,电话那边的章蕙又在问:“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今年你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漂亮的礼物?” “怎么不记得,”陈颂深笑,“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讲话的调子过于柔和,又是这样的话,总教人听出些与旁人不同的亲近,谁会不喜欢呢,温青唯走进电梯,转过身瞧见身后男人讲电话时,嘴角浮出的笑意,闷闷垂下了眼睫。 ——当真是有求必应的许愿灯。 她好像莫名地就不愿意再听这通电话,闭塞起耳目背着身站,企图屏蔽掉身后的讲话声。 电梯上行,显示屏上的数字停到15楼时,电话那头的章程总算哄着章蕙,去跟保姆进房间睡觉,重新拿回手机,刚既然都说到来家里,有些跟家里人有关系的事情,他免不得要问一问。 “你跟章睿那小子怎么回事?” 电梯门打开,陈颂深正提步往外头走,听着他这话不由得望了眼身前两步的温青唯。 那么点事,章程没道理打听不到,陈颂深也犯不上跟他绕弯子,他的步子停下来,朝察觉回头的温青唯递了个先进去的眼神,望着那道细长的影子转身推门,才对着电话那边直说句: “就是你知道的那回事。” “颂深……”章程听那言简意赅的答复都笑了,“跟他个浑小子抢人,不觉得事情做的不厚道吗?” ……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里头酒过三巡,越发欢腾放肆的笑声,迎着温青唯就灌了过来,进门时她扭头看了眼,陈颂深接着电话去了走廊尽头的窗口,真不知道对面是谁,能教他那样讲话。 “青唯,快进来呀!” 屋里传来闵琳琳的喊声,温青唯收回心思,走进去关了身后的门。 偌大间屋子里坐了不少人,温青唯当场扫一圈儿,先看到几个脸熟,应该是野营那会儿见过,记不起名字了,剩下的冯雪、章睿、方敏还有笑笑那位撕漫学长谢逢时,印象不深也说不过去。 宋承泽就更不用说,自从那次会所打架进医院过后,温青唯这还是头回再见他。 人坐在章睿旁边,拾掇得精神,与满桌人喝酒说笑,倒也看不出来那时候的颓废样子了,温青唯想着回头能给柯洁告诉一声,免得柯小姐揪着一颗心,对他放心不下。 她从外头进来,宋承泽余光里大抵瞧见了,抬眼看过来,不由得便往她身后去寻。 没人,那又低下了头。 同样动作的不止他一个,闵琳琳和冯雪也往她后头看,闵琳琳一边起身招呼她一边问:“我哥没来?” “来了,外头接电话呢。” 闵琳琳左手边已经加了两个位置,明显是留给后来俩人的。 温青唯过去落座时倒是注意到,谢逢时这回坐在闵小姐右手边,再往他右边去,才是冯雪,不过年轻人的聚会,位置兴许没那些弯弯绕绕,随便坐,章睿不是还在桌对面嘛。 只是那位冯小姐自从她进来,审视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脖子上离开过。 温青唯后知后觉地将围巾解下来,连同大衣搭在椅背上,来晚了自然要罚酒,三杯酒喝下去,气氛连同她身上的温度都热络起来,她来得晚,这会儿正碰上他们在玩游戏。 温青唯要了盒牛奶舒缓胃,有人话头寻过来就应两句,听闵琳琳问:“刚到谁来着,接着啊!” 这群人不像秃顶大叔,凭吹牛逼就能佐酒,得找乐子玩儿牌消遣。 拿了两副牌混合平分,从庄家开始出,随意一张,后面的人得接着那张牌,没连牌就喝酒,遇小王免酒加跳一张牌,遇大王免酒加跳两张,剩到最后手上牌没出完的人,喝酒加真心话大冒险。 温青唯来之前那局刚完,闵琳琳一问,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方敏。 学霸美女酒量不济,脸颊微红笑得有点听天由命,刚抬手去拿酒杯,旁边的章睿顺手就先端了起来。 仰头一口喝下去,惹得满桌人心照不宣地低笑,温青唯瞧着也笑,旁边闵琳琳热闹看得起劲,跟方敏说:“得了吧,也别选什么真心话了,你跟锤子亲一下,咱麻溜地开下一局。” 这就不止低笑了,全跟着起哄起来,方敏本来微红的脸颊,顿时就更红了。 不过扭扭捏捏大可不必,她侧过脸看向章睿,章睿就熟稔凑过来亲了下她。 看这种热闹的精髓得在看热闹对象的害羞,没有害羞,差点意思,麻溜开下一局,闵琳琳把温青唯也招呼了进去,章睿代替方敏做庄家发牌,温青唯是不怕喝酒的,只是…… 她的游戏运气实在是差,短短一局酒喝了不少,最后还落到了要选真心话和大冒险的地步。 “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温青唯并没来得及选惩罚,章睿在对面就已经问出了这话。 似曾相识的问题,桌上还有些印象的人顿时笑不出来,转换着眼神儿来瞧他们俩,温青唯捏着牛奶的手一顿,原本嘴角微翘的弧度渐沉,抬眼去看,章睿嘴角还是笑的,但眼底尽是不客气。 “这什么土掉渣的问题,锤子你行不行啊?” 闵琳琳忙出声儿圆场,旁边的冯雪反应倒是比方敏都大,狠狠瞪了章睿一眼。 问得什么破问题! 桌上一时没人讲话,气氛像是被窗外的冷空气冻住了,温青唯朝章睿看了片刻,放下牛奶说:“有。” 她这一刻已经做好了章睿更加不客气问出下一句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身旁一直空着的那把椅子忽地被人拖动,温青唯下意识扭头,才发现陈颂深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 “在玩什么?” 他只是松然坐在那里,笑着冲满桌人问了句话,章睿视线动了动,片刻到底低垂调开了去。 “没什么。” 满桌人随即也都把各异的眼光从温青唯身上挪开,没人再多余应一声儿,闵琳琳干巴巴笑了笑,忙顺着把话接了下去,招呼大家继续开下一局,闷成团浆糊似得空气这才算是又流动了起来。 温青唯也好像松了口气。 只她能察觉到身旁有道目光落在脸颊,不愿意教他看见她难堪,坐不住,只好借口去洗手间起了身。 实际上没去,拐过屏风隔断后的会客厅有个阳台,弧形的落地窗外正倒映着整个城市的灯光,她站在这里看远处路上的车,只剩下一盏盏灯,人更是只有个小小的点。 章睿他们看她,大概也是这样的,天然的、习惯的、不论有意无意的。 她在窗边站了会儿,沉沉地呼出口气,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闵琳琳找来,温青唯回过头,却看到个男人高拓的影子,脚步沉缓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酒量好也别总喝,醉了吗?” 这点酒,实在够不上让她喝醉,温青唯有些谢他没有提刚才桌上那回事,她摇了摇头,重新转过了身。 陈颂深没多言语,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到跟前打开烟盒,没等取出支烟递到唇边,见她望着他手里的银色铁盒,他略勾唇,将烟盒朝她递过来。 “要么?” 温青唯还是摇头:“我不抽烟。” 随意的一句话,可大抵是因为这间酒店容易教人想起些什么,陈颂深眼底倒映着火光咔嚓一闪,抬眸时,目光透过呼出的薄雾望见玻璃底下的花坛,脑海里倏忽浮现出个原本并不起眼的画面。 并没哪里特别的小事,他本来早都忘记的,被她这句话倒勾起些别样的兴趣来。 “不抽烟那时候怎么要问我借打火机?” 温青唯闻言眨眨眼,偏过头去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对上陈颂深的目光,他像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男人指尖那一点猩红随着他的呼吸闪烁了下,而后雾气弥漫开来,温青唯经他提醒才好似后知后觉出那事里藏着些微小的矛盾,当真仔细去想了想,就知道最初那只是个极其简单的理由。 “那时候看见你走过来,突然就想跟你说句话。” 再简单不过的起念。 只是没料到她对他这个人,竟会生出前所未有的贪心,最初想说句话,连说什么都是现诌的,可说完就变成想看他一眼,看完又变成想再见一面,见了面却更加不够,还想真正认识、相处、亲近…… 当越来越不能满足时,她除了承认喜欢他,就已经别无他法。 温青唯也觉无奈地笑了笑。 陈颂深听着一时没有说话,但视线好像一直在看着她,温青唯现在却不像餐桌上那样在意,任凭他看、也任凭他随便怎么想吧,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又不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 陈颂深早知道她喜欢他。 这边没开灯,光线暗,温青唯的眼尾余光瞥见男人夹着烟的手,修长指尖中的火光正渐渐黯淡下去,眼看快被烟灰覆盖时,耳边传来声轻笑,烟尾忽地一颤,灰烬霎时抖落下来,露出里面正燃得热烈的猩红。 人一动,带起阵衣料窸窣声。 温青唯本能地抬起长睫,只是视线不及聚焦,后颈便覆上男人修长五指,她被教引着向前靠近过去,唇齿触碰到唇齿,独属于陈颂深的温热气息,一瞬间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她。 陈颂深的吻总是带着克制的温柔,但从来不像他待人那样冷淡。 “陈颂深……” 温青唯抬起的手本能地覆上男人的心口,说不清是推拒还是贴近,陈颂深短暂停住,她讲话时阖动的唇瓣拂过他,鼻尖也因逼仄的距离触到他鼻梁,气息在他脸颊上碰壁,绕回来,拂在她脸上,痒痒的。 温青唯倏地没忍住轻笑,一开口,却又藏不住嗓音里轻微的发颤。 “你这是做什么呢?” “新年礼物。” 男人的嗓音低沉到听来有点哑,像在耳边同她讲悄悄话。 屏风外忽地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过来,可陈颂深的克制不等于浅尝辄止,倾身伸臂揽她腰身向前半步,他将她遮进怀里,只留下他的背影,被角落那株人高的绿植半遮半掩。 温青唯极尽仰着脸,尝到他唇齿间淡淡的烟草味,有点凛冽、还有点苦涩。 她听他的话,一时都没分清,他说的礼物是自己,还是那个蓝色盒子。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5 章 “青唯……青——” 闵琳琳的声音从屏风后面绕过来,而后戛然而止,再而后就彻底没了音讯。 外头嘈杂的人声也倏忽被隔绝在了温青唯的世界之外,热闹轰然散尽,她耳边一下子安静得过分,铺天盖地,只剩下口腔、鼻腔中充盈满溢的陈颂深的气息和味道。 她能听到自己不听话的心跳,越来越快,也或者……是手掌下陈颂深的心跳? 靠得太近教人分不清,唇舌都交由他掌控,她仿佛与他共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陈颂深耐心得足以令人融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分开时温青唯的气息全都是乱的,两颊透出层微红。 她在他怀里惯性仰着脸,片刻睁开眼睫,黯淡的光线投进黑亮的瞳仁,从里头清晰映出陈颂深的影子。 男人粗粝的指腹从耳垂缓缓摩挲到她柔腻颊边,拇指覆上去抚了抚。 “这么烫?” 温青唯眼睫后知后觉扇动两下,下意识想说是因为……他让她的心躁动得太厉害了,可明明是始作俑者却偏要明知故问,让她觉这人眼底藏着坏,就不肯跟他讲实话了。 “你就当我现在才开始醉了吧……” 低婉的调子听着却像撒娇,她兴许当真是有点醉,不然脑袋里怎么全是晕乎的,只分辨得出个眼前人? 陈颂深沉沉地笑,手掌托着她后脑,俯首亲她眼睛,像在笑话她“能屈能伸”的酒量,气息拂在她眼睫上有点痒,温青唯闭着双眼笑着往回缩,手摸到他腰腹,脸颊一下子就更烫了。 两个人前后离席,消失好半会儿,再同时现身出来。 现身时没牵手没搂抱,可有些细枝末节、眼角眉梢里的东西,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温青唯才从阴影里踏出去,就察觉桌上几道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闵琳琳坐在椅子上眼前一亮,笑得心照不宣,“这悄悄话可算是说完了!” 冯小姐一双眼睛却是锐利无比,正直盯着这边,教人想不注意都难,她脸色冷冰冰的不太好看,目光从温青唯脸上挪到陈颂深脸上,忽地像是心里有道防线轰然倒塌,眼底浮出些不可置信。 这个新年有人如愿,就注定还会有人失望。 温青唯随着冯小姐的目光偏头,细瞧了两眼,才终于发现身旁男人那原本浅淡的唇色,此刻正呈现出种艳丽的殷红,漂亮得显眼,惹得旁人边瞧边悄无声息地交换眼神。 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好出声儿提醒,只好坐下来给陈颂深发消息。 ——你擦下嘴吧,我……不小心留了点颜色在上面。 话不太好意思直说,打出来字,温青唯胸腔里尚未平息的滚烫,就一阵阵往耳朵上涌,消息发出去,抬头若无其事拿起牛奶喝了口,又随便应闵琳琳两句话,桌上手机嗡地一震。 翻过来打眼一看,温青唯手里的牛奶盒险些没抓稳,冷不防狠狠闪了下。 ——这是你咬的,擦不掉。 ——下次轻点。 温青唯眉尖不由得微挑了下,战术性借着喝牛奶低头往侧边瞧一眼,不料正撞上陈颂深靠在椅背里,唇角弯起些好整以暇的弧度,守株待兔似得等着她,视线相触,她微微瞪他一眼,而后逃得跟兔子似得。 只是转回去眼睫一低,却就看到面前,无意中被咬成遍体鳞伤的牛奶吸管。 这…… 那她下次好像是该轻点…… 新年的第一次接吻刚过去不到十分钟,温青唯脑子里,就已经在盘算第二次,思绪控制不住地乱跑。 正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嗡地震了下,以为还是陈颂深,拿起来才看到是闵琳琳的消息:那会儿锤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那个狗脾气,回头我哥肯定是要收拾他的。 温青唯瞧着屏幕片刻没回,觉这话说着其实有点好笑。 章睿或者不止章睿,打从最开始、心底里就低看她一眼,又不是从此时此刻才开始,温青唯并不是不在意,但也没那么在意,只是刚刚拉到台面上太难看,还恰巧被她在乎的人撞见难堪而已。 说到底,她在意的不是章睿,而是陈颂深。 温青唯不想再提这个,简短回过去个:嗯。 闵琳琳收到后朝这边看了眼,没再说什么,后来没坐太久,大家酒喝得差不多,就打算换地方了,温青唯跟她打了声招呼,没再去,今儿在飞机上折腾一遭,真挺累的。 陈颂深也不打算再去。 满桌算不得熟、甚至叫不上名字的人围坐起来,却给人一种大家彼此都很熟的错觉,就为了图个暂时的、无意义的热闹,所谓交浅言深,不外如是,也难怪他常喜欢独处。 临走温青唯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提上包,四下却没见陈颂深。 正打算拿手机给他打电话,没等翻开包,倒有人先找到了她跟前。 屋里没见其他人,只宋承泽单单还留在这儿没走,说专门等她这个人,想想也不可能,为了寻常总跟她形影不离的那个人,才算说得通,他有些话,怕是从没瞧见那人出现开始,就忍到了现在。 “柯洁还没回北京?” 宋承泽开口就藏不住心思,可他们两人的事跟情侣拌嘴不一样,温青唯不好多说,只回了个嗯。 宋承泽也不介意,说不出什么滋味地笑了笑,“半个月前我跟她通过一次电话,但那之后,她就开始彻底躲着我,怕我还总想着去找她,又做那样没脑子的事情给她找麻烦。” 其实她最怕你再出事。 温青唯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徒劳给宋承泽留念想,不会是柯洁的本意,她于是没说话。 宋承泽也并没企图让她多讲点什么,又说:“今天没看到她来,恐怕往后她都不会再来的,我只能找到你,听说她在打算出国去念书,想麻烦你替我带句话给她。” 温青唯原以为这是个秘密,没成想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话?” “告诉她给我点时间,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男生说这话时语调平淡,但眼睛异常笃定,真教人看出他能为了柯小姐,不惜去对抗所有人的决心,温青唯没柯小姐那么清醒的头脑,面对感情,她总是很容易被感动。 “我会转告她,但你……”温青唯斟酌字句,“你别做傻事,闹得不可收场,她不会想看到的。” “我知道,”宋承泽笑着道声谢,临了想起来告诉她:“深哥跟锤子在隔壁说话,你们在交往?” 交往……温青唯听到这词倒还有些许怔忡,但想了想,她缓缓点了点头。 宋承泽瞧着说挺好,“深哥不会像我这样没用。”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喜欢谁都做不了主,念念不忘的是那个人,大抵更还是自己对自己的话语权。 宋承泽走之后,温青唯独自在走廊口等了会儿,才见陈颂深和章睿走出来。 章睿垂着头,这回看着她,没再那样直勾勾地带刺,兀自走过去按了电梯。 三人搭乘同部电梯,温青唯抬眼去看陈颂深,男人走过来,抬起手掌隔着衣裳扶在她后腰,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她眨眨眼,转身片刻,忽地悄悄把手伸到后面,指腹摸到他腕骨上,轻轻抚了抚。 身旁的男人垂眸,极低的笑似是而非,翻手一把将她抓在了掌中。 温青唯不敢再“放肆”。 / 出来时外面的雪还不见小,已经覆盖了花坛葱郁的草木。 今年没人有闲情逸致,再堆个孤单的雪人放在那里,不过温青唯那时送给雪人的围巾,如今兜兜转转,换别人系给了她,而那天她在风雪中一眼看见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身边。 偷偷去看眼身边的“新年礼物”,她总忍不住微弯起嘴角,迎着寒风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把这一年多的辗转反侧、忐忑低落全都呼了出去,让风吹到脑后,消散得干干净净。 时间确实不会倒流,但时间会让有心人得偿所愿。 “不拆开看看?” 开车往她的小公寓回去,路上温青唯瞧着摆在两人中间的蓝色盒子发呆,但只是看,半会儿没伸手拿,听陈颂深这样问起来,她把眼神儿收了回去,却说:“哪儿有当人面拆礼物的呢……” 正说着忽地瞧他一眼,感觉在酝酿些什么,接着句:“万一我不喜欢,那不是要失礼?” 那样失礼,这样就不失礼? 好明显藏不住的话里有话,陈颂深不免侧目来瞧她,人坐在副驾驶好好的,看不出哪里的端倪,他笑得好脾气,顺着她讲:“那不如现在拆,也好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 “为什么……”温青唯琢磨着这话,不经意似得嘀咕,给他划了个重点,“你都没有问我想要什么。” 她挑眉望住他,满脸都是道理。 但偏偏不讲道理。 陈颂深倏忽就听懂了,那话的重音原来不在“想要”,而在“问我”上,车子行到红灯路口停下来,他转过脸对上温青唯的目光,看清她眼底心思,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温小满……” 男人低沉的嗓音唤她小名,半是无奈半是戏谑,总能教人从流动的空气里,品出些亲昵味道。 温青唯听着勾唇眨了眨眼睫,等他后话稍停了一停,再开口却是笑问她:“过几天有空吗?” “怎么呢?”温青唯浑似有恃无恐,撑着点儿劲儿说:“有个试镜。” 这时正好路口红灯转绿,陈颂深把目光从她满是骄矜的脸上收回来,踩下油门继续开车往前拐弯调头,目不斜视地淡声说:“得空给我电话,来接你陪我去挑个生日礼物。” 给别人挑礼物,还要她旁观看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温青唯暗暗狐疑不满,“到底谁过生日嘛?” “章程的女儿。” 陈颂深沉淡的嗓音里藏着笑,眼睛没往温青唯这边看,可每个字都像是在逗她玩儿,温青唯听着微顿,回过神觑着驾驶座的男人唇边弧度,在心里腹诽了句“干嘛不早说”,害她好像没风度。 她冲旁边努了努嘴,答应下来说试镜完给他打电话,陈颂深只嗯了声笑而不语。 回去的路上温青唯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人这才刚离家,姥姥已经开始挂念她,电话讲了很久,车停在公寓路口还没挂断,陈颂深开着车窗快要抽完一根烟,温青唯总算结束通话。 她没教他送,下车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回走,没走两步,听见男人在背后唤了声:“温小满。” 温青唯站住回过头,看见陈颂深单手靠在车窗上,似笑地问她说:“这次不请我上去换双鞋?” 路口灯光不算亮,男人身后几步高高悬挂的路灯辐射过来些昏黄的光线,温青唯站在那里望着他,眼珠滴溜,抿唇挑了挑眉,像是意外却又忍不住唇边笑意,心底倏地有些跳动加速。 她背在身后的手捏着拉杆箱,指尖游刃有余轻轻的点,“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那男人靠在窗边偏不动,“不如你过来。” 安静的街道上不见旁人,雪花静悄悄地飘,零星绕在灯下不知疲倦地飞舞,温青唯站在光线下偏头朝车里的男人眨了眨眼,脚下却也不肯挪动,好似无声地要跟他打擂台拉锯战。 陈颂深瞧着垂眸勾了下唇,指尖捻灭烟头,还是下车走了过去。 长腿大步,温青唯的视线随着他靠近而升高,等到跟前,陈颂深倾身微低下头,倒要听她打算说出个什么,刚弯腰,余光却就捉到她猝不及防地踮起脚尖,仰着脸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下。 恰好落下一片雪在唇瓣上,带着凉凉、软软的触感,温青唯眼底满是得逞笑意。 “礼尚往来。”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6 章 走廊里的感应灯灭了又亮。 目送陈颂深走过拐角,温青唯拿钥匙开门,还没等进屋,冷不防倒被吓得心一颤。 怪这学生公寓建得过于规整,从外头看宛如粘贴复制的鸽子笼,她在楼下都没注意自己屋里开着灯。 俩月都没人的公寓却开着灯,亏得是地方小,一眼够教人望到底,打眼儿就教她看见了里面沙发上的柯小姐,不然恐怕她当场就得夺门而出,立马去跟陈颂深报警抓贼。 本应在上海的柯洁深夜回了北京。 没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但柯小姐独自等着时没亏待自己,边几上还放着盒冒热气的饺子没吃完,瞧她进门,柯小姐望过来抿唇笑笑,满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无辜。 “那门隔音挺好的。” 温青唯:…… 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言以对,她进屋来关上了门,边换鞋边义务做了个法制科普,“柯小姐,你这属于是擅闯民宅了哦。” “谁说的?”柯小姐眼下的表现浑似是个新世纪法盲,只管心安理得地冲她卖惨,“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恃宠而骄,不然这大晚上冰天雪地的,你难道舍得赶我去大街上露宿喝西北风?” 那模样瞧得温青唯都嫌她肉麻,狠狠耸肩,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柯小姐拿捏住了人,唇角勾起胜利的弧度,走过来给温青唯搭了把手,接过行李箱和礼物盒子,往小沙发去,意有所指地说:“这都快凌晨了,我还以为你今儿晚上不回来了呢。” “我不回来难不成也去露宿?”温青唯免不得直起腰抬眉觑柯小姐一眼,目光好似明镜儿般敞亮。 柯小姐瞧着她心照不宣地笑笑,都忘了温小唯还在上幼儿园呢,限制级哪里是她的做派。 屋里只点着盏落地灯,昏黄的暖色,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的,温青唯按了两下没亮,索性放弃,径直往窗边去,拉开窗帘朝外头看,陈颂深走得不快,但长腿大步,也将过拐角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问起柯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柯洁说8点。 来那么早,但没回家也没给闵琳琳说,就直奔这儿来的,温青唯想她大抵也是怕碰见宋承泽,正打算跟她说今儿那点事,无奈柯小姐的注意力,早全被那个蓝色盒子吸引了去。 “礼物都没兴趣拆,没有好奇心的女人啊!”柯小姐冲她皱了皱鼻子,主动请缨:“我帮你拆?” “你乐意就拆呗。” 温青唯没所谓地笑着留了句话,就进卫生间里去试水温了,没多会儿听见柯小姐在外面的感叹声。 “嚯,陈老板这大手笔!” 多大? 她听着微挑眉尖狐疑走出去,借着黯淡的光线就看到柯小姐手里,正举着只自带光辉的蓝宝石手镯,温青唯对珠宝没什么研究,只是按柯小姐的说法,这巴掌大的公寓里现在停了辆豪车。 她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不由得就想起寝室抽屉里那只手表,难不成那是另一辆车? “瞧这左手手表,右手手镯的架势,啧啧啧……瞧着可是要把你狠狠铐牢的阵势呀!” 柯小姐边说边从沙发里站起身,拿过那只镯子,啪嗒一下就扣在了她手腕上,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衬着那话,倏忽不合时宜地应景,温青唯听在耳朵里没忍住古怪蹙眉,勾唇望向她。 “那我下次见面是不是还得叫他声警察叔叔?” 柯小姐不肯收敛,笑得更起劲儿,抬手戳戳在心口赠送给她个荣誉称谓:“偷心贼~” 柯小姐嘴里装了蜜,把人哄得满腔愉悦,温青唯没多言语,取下手镯重新装进盒子里,随手想放在了窗边桌上,扭头瞧见柯小姐躬着腰在收拾外卖盒,思忖着,从后面唤了她一声。 “诶……”温青唯说:“我今天在那边见到了宋承泽。” 柯洁手上动作稍微顿了下,却没回头,平平淡淡的反应瞧着倒是不算很意外,“他跟你说什么?” “当然除了你就没有别的,”温青唯尽职尽责做了回传声筒,“他知道你打算出国的事,教我告诉你,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看着真是铁了心要为了你争到底的样子。” 那话确实教人听出些“you jump I jump”的坚定味道,但可惜柯小姐不是电影女主,微皱着眉摇了摇脑袋,教人看出几分无奈叹气,“随他吧,这样跟家里人对着干,他爸妈只会更觉得我是个人贩子。” “可他要不这样做,你们俩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温青唯问:“往后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吗?” 柯洁听着回头来看她两眼,有点束手无策地耸了耸肩,“会。” 因为真的会遗憾,所以也只能随他。 温青唯忽地又想起宋承泽那时说的话——“深哥不会像我这样没用”,柯小姐近在眼前,她难免也会胡思乱想些事情,试想如果以后有人也瞧不上她,她怕是都做不到像柯洁这样说断就断。 她必定舍不得和陈颂深分开。 窗外那场雪直下到半夜才停,温青唯的试镜约定在第三天。 柯洁帮她搭戏,仔仔细细又准备了许多遍,早上坐了俩小时地铁到试镜的地址,谁知却被临时通知,原本让她试的角色已经定下,要换成个跟她年龄气质都差太多的角色。 凭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的不合适,精心准备的试镜变成了走过场,匆匆了事。 温青唯不无泄气地出来,在附近找了间咖啡厅避风,顺便给陈颂深发去具体位置,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快要喝完时,街边停来了她熟悉的那辆车,没等电话打来,她已经提着包出现在陈颂深视野之内。 冷冬寒风萧索灰蒙蒙中,她穿件白色羊绒大衣,头顶白色毛绒贝雷帽,精致妆容衬出副冷艳的五官。 陈颂深在车里没下来,望着她穿过周围黯淡的人群,宽大大衣下摆露出截光洁小腿,脚上踩着双7cm的红色高跟鞋,凛冽中一抹艳丽的红,毫不费力便教人看出满满的妩媚味道来。 右侧车门打开,温青唯躬身进来带着股香水味,陈颂深嗅着轻勾了勾唇,随口问她:“试镜怎么样?” “别提了……”温青唯情绪不算很高,但话出口又有点后悔,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碰壁经历,觉得有点丢人,脸一转换成副俏皮模样,“金主爸爸,我不想努力了,能给抱抱大腿吗?” 陈颂深听着淡笑,偏头瞧她一眼,“叫我什么?” 温青唯却抿唇不肯再作声。 “再叫一次,就给你抱。”陈颂深嗓音散漫,逗她玩儿似得。 男人果然都爱当人“爸爸”……温青唯心底里暗暗腹诽,忍着笑,古怪蹙着眉觑他,“不许占我便宜!” 这话教人听着蹙了蹙眉,陈颂深本来正打算开车的动作倏忽停住,侧目对上她明眸皓齿,嫣红唇瓣近在眼前开阖,他垂眸弯了下嘴角,索性欺身一抬手揽住温青唯后脑勺,将人拉过来尝她红唇味道。 温青唯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按到男人大腿上,膝跳反应似得慌乱缩了回来,浑透着股无处安放的局促。 陈颂深眼底禁不得漾出笑意,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鼻尖,带点香水的醇厚气息,可他不是个贪婪的男人,浅尝辄止便松开,离开时手掌惩戒似得捏了下她后颈,又用指腹抹掉了她唇边晕染开的嫣红。 “这才叫占便宜。” 真是个绅士的流氓! 温青唯忿忿鼓他一眼,轻抿了抿唇,舌尖却又尝到他指腹留下微咸的味道,脸颊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热。 下午约好去陪他挑选生日礼物,但陈颂深没直接带她去逛街,开车在路口拐弯,穿过了两条街后停在了栋大厦地下停车场,他在29楼的餐厅订了座位,先带温青唯上去吃饭。 温青唯心底里把这当两人头回正式约会,下车又郑重其事补了回被人蹭花的唇妆。 上面是间安静的法式餐厅,服务生比客人多,东南角有位表演者在拉小提琴,悠然的调子衬着玻璃窗外暗沉的天色,云层里只隐约透出几丝光线,正落在陈颂深预订的那张桌上。 服务生引两人过去,路过通道口的花窗边,旁侧突然有人唤了声:“小满!” 温青唯的小名,来了北京就没再听人唤过,陈颂深是唯一的例外。 眼下那声音听着耳熟,她循声望过去,在通道拐角见到来人,倒也算不得意外,只是说不出何种心理,温青唯并不愿意碰见熟人,尤其此时此刻,但人已经近在眼前,还是笑着回声: “奇哥。” 听来熟稔至极的称呼,唤出口,温青唯便察觉旁侧有道视线,淡淡投了过来。 那边的高奇大抵起初并不确定是她,平时少见她精心装扮的样子,等回过头来,眼底难免露出惊艳神色,目光直直定在她身上,快走了两步上前来同她寒暄叙旧,全没注意温青唯身边的男人。 陈颂深倒也一直没出声。 高奇今儿是陪同客户来吃饭,本来已经结束正打算走的,后面通道有个带小孩的中年贵妇,温青唯叙旧言语贫瘠,也不想耽误别人事,没说几句,就顺势提醒了高奇句客户还在等。 高奇除每次过年见她一回,其他时候虽然都在北京,却总约不出来她,眼下好容易见面,可又不得不赶时间,言语总有点遗憾,临走再三强调微信联系,又邀她得空出来聚聚。 温青唯笑得客气,话到嘴边还没等应,耳边先传来道沉淡嗓音,替她答了句: “下次一定。” 温青唯表情倏地一顿。 回头去看,陈颂深眼底神色一贯淡然,脸上并没任何表情,只是他正逆着窗口的光线站,高阔的影子刚好遮盖住温青唯半边肩膀,好似天经地义地便将她划分进所属领地。 他只站在那里,明明姿态慢条斯理并不倨傲,却已经足够让周遭原本熟稔热络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 高奇神色一时略显意外,视线在两人间游移个来回,才后知后觉看向温青唯。 “这是……?” “我朋友。” 温青唯抿唇笑着,抢先答话说:“之前总担心你工作忙,不好意思打搅,等回头有空,我请你吃饭。” 她说着话,无端总觉得身侧有道视线落在脸侧,沉沉定定,但莫名地就教她心底里悠悠地腾起些愉悦。 此情此景高奇看在眼里,总归不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垂眼冲她笑得略显仓促。 而后简短告别,目送人走出通道,温青唯拿手机给对方发了条微信,请对方暂时为她保密,别漏给家里人,发完转过身来时,身后的男人已经往桌边去落座,光留个高挺宽阔的背影给她瞧。 说不清道不明的,总教人望出点不寻常。 温青唯幽幽走过去落座,偏又好似不经意地问他:“你看我跟人约什么时候好呢?” 两人隔着张餐桌,陈颂深正靠着椅背看餐单,听着这话,他掀眸朝对面扫过去,瞧她对着手机屏幕漫不经意的模样,眉心微动,忽地好整以暇勾起了唇角,问她:“这就是你的高中早恋对象?” “你吃醋吗?” 虽然不是,但温青唯抿唇笑着瞧他,眉眼骄矜。 然而话音才刚落,她忽地幡然醒悟不对劲。 他从哪里知道她“早恋”这回事的呢? 温青唯微睁眼睛,望见对面的男人沉静眼底浮出的戏谑,陡然禁不住地发窘,“琳琳怎么能出卖我!” 怎么不能呢? 陈颂深垂眸轻挑下眉尖,但试想了下她原先青春少女时,大抵在篮球场边热烈欢呼别的男生名字,并为人家送上过许多瓶盛满心意的水,男人指尖若无其事翻过一页餐单,嗓音淡淡地答她: “有点。”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7 章 两人用完餐,刚过下午2点钟。 温青唯原本打算去三里屯儿逛街,替章蕙挑选生日礼物,可陈颂深显然没那份闲心,开着车,径直带她去了市中心的珠宝店,这男人挑礼物,好像除那些昂贵的石头外,其他的都不作考虑。 同陈颂深进去,两人就被导购小姐领到三楼的VIP会客室,听说是给7岁小女孩的礼物,经理便教人取来了幅镶钻发箍、王冠、甚至还有杆水晶权杖,其他的可定制展示图和宝石图册一并奉上。 男人在珠宝店这样轻车熟路,温青唯心里多少有点莫名的念头冒出来,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两眼。 陈颂深却未知未觉,只坐旁边抽空回手机消息,交给她全权决定。 她跟经理谈话时,陈颂深有通电话进来,他去了外面接听,短暂几分钟后便挂断了电话,再进来,屋里只剩下了温青唯自己,正站在处陈列珠宝的壁龛前,隔着玻璃橱窗出神。 室内的几处壁龛里,摆放了用于展示的珠宝。 陈颂深走过去她没察觉,仍站在那里直直地看,模样像个看见心仪玩具的小孩儿。 他视线越过她肩头,在玻璃里看见副造型繁复的绿宝石项链和耳坠,衬在黑色丝绒的颈托上,灯下显得流光溢彩,女人大抵都有颗玲珑心,才会对些晶莹闪亮的东西,格外着迷。 “陈太太!” 会客室的门突然被人拉开,温青唯猛地教人拉回思绪,扭头才看见陈颂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出现地悄无声息,她冷不防有点被吓到,陈颂深余光里瞧见她那一惊一乍的劲儿,只觉得有些好笑。 门口的经理手里正捧着台笔记本电脑进来,笑容满面地殷切招呼温青唯,“我帮您联系了设计师,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们的设计师亲自沟通,陈先生陈太太,请坐吧。” 温青唯这才恍然后知后觉,人家嘴里的陈太太是在称呼她。 她一时间倒没好开口应声。 揣着点私心朝身旁的陈颂深觑了眼,不成想正与他的目光相对,温青唯下意识地忙眨了眨眼调开目光,正打算若无其事地过去坐,陈颂深倒是充耳未闻似得,却跟她说: “刚刚临时来了点事,我得先走,礼物你挑合眼的就是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女孩子乐意在约会时听这种话,温青唯立刻不由得蹙眉,好奇多问上句,“什么事呀?” 她哪怕丁点不满意也全写在脸上,陈颂深看得见,嗓音柔和下来带着点哄,却答的一如既往地简短,“家里的事,下午我让司机来接你,”眼角余光扫过她身后,又说:“自己有喜欢的也一并定下。” 他这么说,温青唯也不好再多问。 其实她今天本来还打算晚上和他去场电影的,有点俗气的浪漫,算了就算了吧。 陈颂深走后,温青唯又在店里待了2小时,她是个小康家庭长大的姑娘,拿不准章蕙那样小公主的心意,只是觉得王冠更有收藏意义,就将生日礼物定了王冠,余下镶嵌宝石及款式,都另行定制。 下午回到小公寓,她把定下的图发给陈颂深去看,问怎么样? 他大概真的在忙正事,一直到凌晨时分才得空回复了条信息:你挑就好。 也没再多说点别的。 温青唯看见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柯小姐凑在她枕头边上瞥见,调侃句:人家只管付款,让你随便造! 她听着反手一掌挡在柯小姐的眼睛前,严严实实,催着她麻利起了床,柯小姐这几天人在屋檐下,当了打扫卫生的苦工,还要不厌其烦地配合她走戏,眼下被嫌弃,满心忿忿不平地控诉她是个地主婆! 温青唯承认得毫无负罪感,只自顾猜想陈颂深兴许又出了国,于是简短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开学返校前两天,柯小姐回了自己家,表演系大四的已经没多少人留校,温青唯也想自由点,为了方便试镜,重新联系房屋中介去看了间交通更便利的公寓,在这学期的第一个周末,搬进了新公寓。 搬家那天,周围得空的朋友全来给她帮了忙,事后请人吃饭,晚上嗨到11点多才散场。 众人出了饭店大门各自打车各回各家,温青唯离得最近,挨个儿送走了所有人,她才独自走路回公寓。 吃饭时喝了点酒,清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反而发烫,街道两侧的灯光闪烁簇拥着尽头高悬的月亮,绿茵道旁散步的情侣凑在一起讲悄悄话,温青唯看地上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就显得有点形单影只。 不由得想起许久没音讯的陈颂深,距离珠宝店分开,已经过去了快2周,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正略微郁闷着,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了下。 温青唯拿出来,恰好看到通知栏显示出的两条短信: ——在做什么? ——让我看看你。 紧随其后的,通知栏顶部弹出个微信添加提醒,对方的微信昵称那一栏开门见山写着:陈颂深。 大抵真应了那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简单几个字,就将温青唯才将将腾起的丁点儿郁闷,全都一扫而空,她望着屏幕忍不住弯唇,谁原先不是说自己没有微信的吗? 酒精作祟,温青唯心思流转飞快,指尖落在屏幕上也很快,回问他句: ——陈颂深,你是不是想我了? 消息发出去,她捏着手机不由得腾起点期待,然而等了三秒钟,页面跳出来那男人的回复:没有。 心情犹如坐了趟过山车,温青唯描摹精致的两弯细眉,顿时狠狠皱了起来,坚决不肯再回复半个字,却又果不其然的,下一刻,手机叮叮咚地响起来,刚刚添加上的好友对她发来了个视频请求。 屏幕显示的头像,是张她的照片。 温青唯这就又不争气地原谅了他。 视频接通,手机屏幕上出现片黯淡不清的背景,温青唯仔细看了看,才从中分辨出陈颂深的轮廓。 “你在哪里呢,怎么这么暗?” “没开灯。” 手机里传来的嗓音低沉,掺着点沙哑的颗粒感,深夜车流声中听来总有种寂寥的味道,他指尖的烟看起来刚燃上不久,开口讲话,雾气随着呼吸氤氲开来,镜头就更模糊看不清。 温青唯看不清他,陈颂深却将她一览无余。 头顶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缓缓从她头顶闪过,女生带点细闪的眼妆在灯下像眉眼间落下的星河,明明灭灭,她的眼睛很亮,凑在晃动不稳的镜头前,笑的时候就弯成双月牙儿。 “这时候还在外面?” “刚同好多人热闹厮混呢,请问陈先生,你会介意吗?” 陈颂深早看过“专属探子”闵琳琳发来别人朋友圈里,入镜笑得开心的她,听这话似是而非勾了勾唇。 “搬家怎么没跟我讲?” “您这不是贵人事忙嘛……”温青唯右手举着手机,酸了,换到左边来,“我怎么好劳驾您?” 讲话时垂着些眼睫,好似是在看路才不看他,但嗓音里不难教人听出几分埋怨,陈颂深隐在昏暗中吐了口烟,借着镜头看她巴掌大的侧脸轮廓,鼻尖在冷风中略微发红,无端惹人怜爱。 “待会儿把新地址发过来。” 温青唯的气性儿不长,听这话不由得抿唇轻笑了笑,新地址不用待会儿,她正走到公寓门口,顺手将镜头调转到后置,对着夜里亮灯的公寓标识,停下来两秒给他看,多一秒都是没有的。 “喏,就这儿。” 请陈先生费心搁北京城里找找吧,就当做给他这么久不见的小惩罚。 陈颂深瞧得出她那点别扭心思,倒也没说什么,却隔着镜头那边淡笑着唤了她声,“温小满……” 这三个字原本属于她,现在倒好像成了他的武器,每次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温青唯听在耳朵里,都只想不管他对她提什么要求,她都快要心软地缴械投降,不过陈颂深没要求,找找也就找找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多久,他才能得空出现在这里。 刚才问他是不是想她,虽然只得个教人皱眉的回复,但温青唯却是真的……有点……想见他。 她乘电梯上楼,狭小的空间里讲话都带着点回声,听起来无端拖出点软软的鼻音似得,陈颂深听她说起这段时间的生活,絮叨,但并不无聊,直等进了屋,她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对他说: “你等我一下,换身衣服。” 陈颂深并不急,在屏幕那头散漫嗯了声。 男人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指尖的烟无声地燃,听筒里的话音消停下来片刻,手机镜头对着泛白的天花板,陈颂深抬手吸了口烟雾,那只手机却像被他的动作隔空推动似得,忽地缓缓从枕头上滑了下来。 侧面跌到床上,便就撑在了那里。 镜头滑动晃了一晃,而后堪堪立住,无声无息地将女人站在床边,那个白皙匀停的背影框了进来。 她站在那里,已经脱了毛衫和包裹紧身的牛仔裤,只穿了套内里贴身的白色蕾丝,严丝合缝地贴合着身体玲珑的曲线,骨架小的女人,分明纤瘦却有细腰丰臀,陈颂深尚且还记得捏在掌心的触感。 她往床边衣柜取睡衣,脚步轻盈迈动紧实修长的双腿,那片饱满的蕾丝覆在身后,像是只振翅的蝴蝶。 陈颂深握着手机片刻没动,长睫遮出眼下一片晦暗的阴影,只喉尖滚动,极缓极缓地吐出了口烟雾。 这时床上的手机支撑不住,啪嗒一下彻底倒了下去。 听筒那边的声音仍旧窸窸窣窣,过了很久,温青唯重新回来,只见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倒扣在了床上。 她拿起来,视频对面的男人仍旧隐在满目昏暗中,好像都没有动过,她已经卸了妆,素面朝天穿件睡裙往床上躺着,想着问起他,“赵凯跟我说,电影最近要举办内部点映,到时候你会去吗?” 陈颂深指尖的烟已经不知第几根,“这段时间恐怕没空,回头打电话让司机去接送你。” “好吧……” 温青唯有点失望,这下也看不着,那就只能等章蕙生日了,但是还有好久。 镜头对面的男人看见她恹恹低垂的眼睛,只当她是没精神,问:“困了?” “有点。” “困了就睡吧。” 陈颂深这么说着,却没有挂断,像是打算看着她睡。 温青唯闭上眼半会儿,又想起来有事没做,睁开眼跟他说了声:“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晚安。” 陈颂深望着浅淡勾了勾唇,没言语,直看她那边安稳没了动静,指腹捏着剩余的猩红,还是给捻灭了。 章蕙的生日在4月份。 开春儿后天气回暖很快,生日这天约在中午,天气好,温青唯换了身应景的白色印花裙,化好妆出来,司机已经等在校门口,最近她总跟这辆车打交道。 上车时没见陈颂深在里面,问过司机才知道,他在饭店宴客,让直接去饭店门口接。 这时才中午11点钟,陈颂深已经结束了一场饭局,对他那样向来不爱凑热闹的人,真的是极少见。 车开到饭店门口没等太久,便见陈颂深从里头走出来,想必是较为正式的场合,他整个人西装革履,小臂上还搭着件深灰的西装外套,温青唯降下车窗双臂伏在上面,遥遥就冲他露出个笑。 “陈老板,好久不见。” 头顶和煦春光将她照得剔透,远远瞧着,好似朵从画框中开出的明媚白玫瑰。 陈颂深抬眼望见,原本冷冽隐含倦怠的眉眼倏忽便柔和下来,从门前的阴影里踏出来,走到近前,见她仍伏在窗边没动,男人勾唇轻笑,顺手在她鼻尖刮了下。 “怎么,要说芝麻开门才让进?”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8 章 清早宴宾客,坐车往章家去的路上,陈颂深上车就靠进座椅里小憩,眼下几分青掩不住的疲倦。 温青唯瞧着也难免疑心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这样累,可先前打那么几通电话他半句不提,她也不好上赶着追根究底地问,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全凭追问、应付,那就没意思了。 她侧目看了眼身旁闭目的男人,随他消停睡会儿没言声儿。 章家别墅离市中心不远,开车过去大约半小时,可路上遇到红灯堵车,那就没数了,来时温青唯跟司机聊天提起章家,听说章程原先不住这儿,是章蕙去年大病了一场,请了风水才看中现在这处宝地。 人说是章蕙自小身弱,该待在人气旺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她去年遭了劫,今年这场生日就格外隆重。 温青唯先前在私人会所见章程,实在没看出他结过婚,还有个已经7岁的女儿,不过有关章太太,陈颂深只提过一句他们5年前离婚了,别的没多说,司机哪怕知道,想来也不敢对着温青唯嚼口舌的。 别人家的事,温青唯也没那么热衷打探,就这么一知半解地往章家去了。 等车停在章家别墅草坪上,她侧身去叫陈颂深,可他大抵是真睡熟了过去,温青唯两声轻唤竟然没醒。 男人靠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遮在眼下一尾暗色,微扬的下颌让喉尖凸起处的骨骼感愈发鲜明,他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包裹下的胸膛正平稳地起伏,冷淡又勾人。 平时再淡漠清冷的人,睡着时也少几分凶性,就不再镇得住人了。 温青唯让司机先下车去,兀自俯身过去存心逗他,伸手往他眼睫上轻轻拨了两下。 见陈颂深依然没反应,她忍不住想笑,指尖禁不得更加放肆地往他鼻梁上划过去,经过直挺的鼻尖又落到唇上,陈颂深的唇形好似花瓣,很漂亮、触感也很软,温青唯很大胆地按住抚了抚。 睡梦中的男人总算有了察觉,喉尖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下。 温青唯瞧着抿唇,凑在他耳边唤了声“陈颂深”,为非作歹的手刚要伸向他喉结捏一捏,可惜没等得逞,忽然从头顶传来道低沉嗓音,尚且还带着点惺忪不醒的睡意和淡笑。 “趁我睡着就敢胡作非为?” 男人宽大的手掌,倏地一把抓住了温青唯细细的后脖颈,冷不防教人吓得轻颤了下。 温青唯怕痒,微微耸着双肩抬起头来瞧他一眼,卸了劲儿,笑得倒是浑不怕事,“到了……怕你不醒嘛!” 是到了,外面草坪上早停了成排的车,陈颂深透过车窗看了眼,恰好看见冯家的车从车道上过来,手里捏住的猫儿想跑,他收回目光,手掌沿着温青唯脊背滑下去,顺势落在她腰窝上捏了把。 “走了。” 两人下了车往别墅里去,一路招呼不断,最后直到了别墅后院草坪,才在人群中央看到章程。 温青唯竟在这里又见到林曼,正同章程挽手并肩站着待客,今天章蕙生日,来客有许多并非章程圈子里的旧友,而是章蕙的同学家长,林曼身为公众人物这样露脸,俨然已经是女主人姿态。 “深深叔叔!” 温青唯随陈颂深过去打招呼,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正从孩子堆里跑出来。 那姑娘直奔着陈颂深飞扑而来,同章程长得很像,尤其眉眼鼻子,英气十足,却又生了张圆脸,十分可爱,到跟前,稳稳地被陈颂深弯腰一把抱了起来,熟稔的样子,除了章蕙想必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陈颂深径直抱着她去章程跟前,那孩子也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几个大人话都说了一圈儿,章蕙才注意到她深深叔叔旁边还有个人,悄悄觑着温青唯半会儿,才问出来: “你是谁呀?” 温青唯听着弯唇,正要开口,陈颂深率先代她答了句:“叫温阿姨,她今天给你带了生日礼物。” “那你的礼物呢?”章蕙提到这个顿时歪头看他。 陈颂深话音淡淡,“她的就是我的。” “唔?”章蕙小朋友明显不太满意这答复,立时噘着嘴看他,惹得周围人都忍不住发笑,小孩子也脸皮薄,不好意思生他的气,乖巧冲温青唯唤了声:“温阿姨好,谢谢阿姨。” “好了,大家别站着了,去坐吧,”林曼说着又看向章蕙,笑说:“下来吧,跟我去切蛋糕。” 章蕙倒是很听她话,也很乐意听,点着头从陈颂深怀里下地站稳,就由林曼牵着往前面去了,剩下章程在自己女儿生日宴上倒做了甩手掌柜,大把的时间同陈颂深喝酒闲聊。 他们的话题温青唯不感兴趣,坐旁边只看热闹,在人群中瞧见了章睿和方敏,两人正同冯家兄妹讲话。 小孩子的生日会是林曼一手操持,请了专门的策划公司来办,有工作人员带着小孩儿在草坪上玩游戏、唱歌、看动画片,大人们则在一边借这机会推杯换盏地交际。 各自热闹各自的。 温青唯一杯酒喝到了天荒地老还没完,下午3点多钟时,草坪上方持续已久的欢快音乐忽然变得轻柔起来,下面略显嘈杂的人群霎时静下来,齐齐都往大屏幕上看过去。 那上面正在播放章蕙小朋友幼时的录像,从在地上爬到蹒跚学步、会喊第一声爸爸,和她学画画、学写字的模样……中间穿插着些无法到场的长辈们对她的生日祝福,看起来无比温馨。 直到VCR的最后,画面上出现位素雅的女士,祝福语说:妈妈希望你平平安安,永远幸福快乐。 现场忽地浮出些不易察觉的窸窣,温青唯察觉到有少数几道目光投来,下意识回头,才看到原本笑容满面的章程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看向屏幕的目光甚至透着冷,随后他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陈颂深随后也起身跟了过去。 温青唯重新看回屏幕方向,正看到林曼那双美丽的眼睛,在看到章程离开时,流露出了失望的底色。 大抵察觉温青唯的目光,林曼朝她看了眼,随即垂眸似乎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却又笑着去哄因为思念多年不见的妈妈,而哭得满脸泪痕的章蕙,小孩子此刻无比依赖她,直往她怀里钻。 VCR播完,宴会的热闹并没变,在场多数人都不知情,也并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陈颂深随同章程消失了很久,温青唯也没打算去找,坐了会儿,倒起身沿着林曼牵走章蕙的方向去了。 绕过花朵环绕的拱门和半人高的绿植,她在不远处秋千上看到了两人,章蕙已经没有在哭鼻子,正靠在林曼怀里平复心情,周围没有杂音,温青唯听到那小孩儿抽嗒嗒地问了句: “林阿姨,你以后就要做我妈妈了,是不是?” 林曼手掌轻拍着章蕙的背,话音停了一停,却笑着跟她说:“小公主,当然……不会啊。” 章蕙抽嗒的动静都顿时一滞,林曼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温柔的安抚,“乖,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 依小孩子的思维,大概还不能完全理解她话里的真正意思,呆呆地定住了好一会儿,直等后面跑来个小女孩儿要安慰她,拉她去做游戏,林曼便将她放下地,哄她跟人开心玩儿去了。 温青唯不便打扰,正准备走,林曼却早看到她在那里,似乎静坐平复了下心绪,便起身朝她走过来。 “现在签公司了吗?” 温青唯没料到林曼会这样问,但细想想,林曼其实每次同她讲的话,都在她意料之外。 “还没有。”温青唯如实说。 林曼听着沉吟看她片刻,笑了笑,从手包里掏出张名片来,“如果有这方面打算,可以打这上面的电话。” 温青唯顿了顿才接,拿起来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李静好。 / 这场生日宴到下午5点钟还未完全结束,陈颂深与章程前后缺席了近1小时。 出来时陈颂深像是有点醉了,眼底浮现些朦胧的神色,独自靠在窗边夕阳里看着眼前的人群嬉闹,日落给他周身镀了层淡金色,轮廓工整得像是油画笔勾勒出的一尊精美雕塑。 温青唯对这热闹有些倦怠,走过去嗅到他气息里都带着浓重的酒气,难免问他是不是醉了? 陈颂深望住她勾了勾唇,“没事。” “玩够了没?”陈颂深忽地问她。 温青唯听着这话倒没忍住笑,“你教我玩什么,难不成凑去那群小孩子中间,跟她们玩儿扮芭比娃娃?” 听她说这话,站在跟前冲他微仰着脸,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玲玲剔透,眼底笑意里透着些勾人的娇媚,柔长的头发卷成了很漂亮的弧度披散在身后,哪里需要她扮芭比娃娃。 陈颂深瞧着她,比芭比娃娃美。 “没有好玩儿的那就走吧。” 离开这里,寻他们彼此的乐子去。 男人嗓音简直慵懒地没边儿,说着话已伸手来揽她腰肢,陈颂深想来确是有点醉的,搂着她,身子的重量便不由得压往温青唯,有那么点故意使坏似得教她撑着他,将她变成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温青唯几乎半掺半扶地同他出了门,顺道在厅中招呼了个佣人去叫司机。 终于坐上车,温青唯关上门尚且没坐稳,转过身,鼻端只嗅到股酒气侵袭而来,陈颂深的唇便带着潮热的温度覆了上来,舌尖熟练撬开她齿关,强势得让温青唯不由短暂讶然地后缩了下。 陈颂深却没半分停的打算,欺身上前,滚烫的掌心便揽到她腰窝。 温青唯总算反应过来,眼底微微浮出点笑意,而后索性倾身朝他怀里偎了过去,男人的臂弯顺势收拢将她搂到了腿上,陈颂深这次不那么耐心,唇舌搅动充斥着欲望,像是要榨干她的氧气。 专心致志又带着剥夺的吻。 随着时间渐长,男人手掌的力道渐渐没了分寸,捏得温青唯有点痛,她的脊背抵在他臂弯里,彼此交融纠缠的气息让周遭逐渐升温,逐渐教人透不过气,原本宽敞的后座空间,霎时显出几分逼仄。 直到掉在角落的包里,忽地传来电话铃声。 两人起初谁也没心思去理会,任它叮咚咚一直响到结束。 哪知这通挂断后,很快就又传开第二次铃声,实在不懂事得很。 温青唯不得不分心,环在他后颈的手掌挪到锁骨,轻轻推了推他,“电话……” 可惜话还没等讲完,身前的男人追上来倾身,将她更严密地禁锢在怀里,再次封住了她的唇。 温青唯只好暂时放弃了抵抗。 男人微低下头,下巴处极短的青茬就蹭在她颈间,扎得人想躲,他简直像故意的,不想教她接电话,对她的话充耳未闻,温热的唇一半印在裙子宽阔的方领边缘,一半印在她心口。 “瘦了不少。” 低哑的嗓音传上来,听着像喃喃自语。 他摸起来是这样的,可实际上温青唯过年回趟家,比度假时还要丰盈些,如果非要比,他印象里仍旧清晰记得她的样子,大抵该是演话剧那时候,那时她穿旗袍,身段儿极好,在台上风情又耀眼。 温青唯听得禁不住脸颊腾腾发烧,深觉陈颂深大抵真是喝醉了,醉得都没了正形。 她被亲得禁不住有些晕晕乎乎,缺氧,浑身要融化似得,窝在他怀里动不得,那铃声却锲而不舍地响,把人催得想都不想,手掌顺着下颌摸到他耳垂,顺手就去揪了把。 “帮我拿下手机呀……!” 陈颂深活了三十多年,都没被人揪着耳朵讲过话,停了动作掀眸看上去。 温青唯微怔眨了眨眼,那双沉黑的瞳仁倒映着他,凑上来哄人地亲他下,娇撒的语调里偏带着点顽劣笑意。 “乖嘛,听话!”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9 章 教他乖乖听话? 男人听得微怔住片刻,倒忍不住笑了,下巴支在她颈窝里,胸膛略微沉闷一点动静,鼻尖和下颌上短硬的青茬儿便来回蹭在温青唯脖颈里,惹得她怕痒,歪着身子直躲。 好一通撒娇告饶,终于拿到了电话。 只没想到才接起这通电话,温青唯眉头倏地就皱了,挂断了忧心忡忡地跟他说:“我得马上去趟医院,雅雯儿阑尾炎正做手术呢……” 陈颂深这才不逗她了,闭目抱了会儿,在司机上车之前,整理好她被揉皱的裙子,安稳将人放了回去。 去医院的路上赶上晚高峰,堵车耽误太久,温青唯到病房时周雅雯已经做完手术,躺在床上正休息。 床边坐着的男人应该是她实习的同事,见她赶过来,起身简单嘱咐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便没有多留,温青唯去跟护士又补办了些手续,再回到病房坐下掏出手机,才发现有陈颂深发来的消息。 ——哪间病房,护工现在过去。 刚在医院门口,陈颂深浑身酒气未散,温青唯没教他进来,嘱咐司机送他回家。 瞧这信息都过去了十几分钟,她忙回说:不用了,我已经请了假,我陪她就行。 陈颂深回得很快,想必这会儿还在车上,他没说别的,只让她有事给他发消息。 温青唯应了声嗯。 把手机重新装进包里,看病床上的周雅雯还熟睡着,她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生活用品,一手一大包地提回来,安置好也给人累得够呛,刚打算坐下休息会儿,床上的周雅雯倒是醒了。 “唯唯……”周雅雯的麻药劲儿大概还没全过去,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跟她说:“我嘴里好苦啊!” 怕温青唯不能准确get,她形象比喻到:“简直就跟吃了黄连的哑巴差不多……” “哑巴可没你这口条,”温青唯给她嘴里塞了颗糖,让缓缓,瞧那嘴唇发白、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知道被万恶的生活如何压榨过,真教人唏嘘皱眉,“再怎么热爱职业,也用不着你这么拼吧?” 都把自己拼进医院了,她个实习生,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累死累活图什么呢? 周雅雯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笑,身为牛马、心在罗马,“可别热爱工作了,但凡有人给我一个小目标,我立马辞职世界各地潇洒去,谁还搁这儿充当资本主义的忠诚奴隶呀?” 虚得话都说不利索,怨气倒是一点儿都不少,温青唯瞧着皱眉摇头,赶紧教她少说两句吧。 周雅雯的状况幸好不算太严重,医生只给开了三天的住院单,但人生病的时候都多忧思,温青唯怕她晚上一个人在医院,夜深人静想着自己孤身在外要止不住难受,于是留了下来陪床。 第二天一早天就灰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早上8点不到医生查完房,温青唯正打算去外面买早餐,没等走,门口却来了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敲门。 “请问温青唯小姐是在这里吗?” 温青唯听这话扭头去看,阿姨手里还提着两只食盒,她后知后觉地应声,就听对方说是陈先生让来的。 周雅雯靠在床头霎时间眼神儿一亮,带着点琢磨地在背后瞧温青唯上前将人领进来,对这事看起来全不是个多么意外的模样,趁阿姨去卫生间,周雅雯捧着鲜鱼汤,特务接头般地低声问她句: “你跟陈先生……好了?” 事到如今,温青唯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小表情不言而喻。 周雅雯自然看得秒懂,抿嘴凑了个普天同乐,不由得抬手对温青唯比了个大拇指,“牛B啊!” 温青唯眉尖轻挑了挑,略显淡定而骄矜地说:“你不应该觉得他艳福不浅吗,毕竟追我的人也排队呢。” “啧啧啧……”周雅雯觑着她笑,不乏肯定地点头:“你说什么都对!” 两人就着阿姨送来的早餐吃完,看外面天色越来越阴沉,周雅雯也完全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就让阿姨先回家去了,临下雨前的天气总是闷,温青唯也打算回公寓去洗澡换身衣服。 临走时正好周雅雯的同事也过来看她,温青唯提了包出门,边在电梯里就边在手机上约了车。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一楼,她把手机放进包里,迈步出来刚拐个弯儿,却冷不防从前面成排的玻璃幕墙外,看到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身影,温青唯步子倏地停了一停,还以为认错,复又仔细确认看了眼。 那确实是陈颂深,但她不知道他来了这里。 陈颂深身边的那个人温青唯也认得,是冯雪,两人正一起往医院外的停车场去,头顶天色晦暗压着,男人略低着头,大抵是在听冯雪讲话,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温青唯站在原地顿了顿,没思忖太久,还是想给陈颂深打个电话。 正从包里掏手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问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也是熟悉的,温青唯毫不怀疑对方问的就是自己,转过头去看,果然见章睿正站在走廊后面望着她,大概早看到她站在这里不挪步,他上前几步,有意顺着她的目光朝外头看了眼。 那边的两人背影依然清晰可见,再看回到她,章睿唇边勾出了个玩味的笑。 那笑落在温青唯眼里无端刺眼,好似不怀好意地看热闹,她眉头微皱了皱,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病,来医院当然就是探病,”章睿语气理所当然,“闵家大伯在医院住个把月了,深哥没告诉你?” 温青唯不由得哑然。 可再细想想那一个多月陈颂深的忙碌,她也没有什么怀疑章睿故意诓她的必要,那一个多月,陈颂深每逢晚上打来的视频,昏暗不清的背景,偶尔传来回声的环境,现在想想大概都是在医院。 章睿问到跟前,她一问三不知,对着这人,温青唯莫名觉得胸口闷,下意识调开了目光。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温青唯说着捏了捏肩头的包带,转过身要往出走,可又见陈颂深与冯雪站在辆白色轿车前仍在谈话。 陈颂深来这里没告诉她,她心底里便不想走出去跟人碰个脸对脸,脚下动作稍显得顿了下不自在,章睿在身后全看在了眼里,接着又说出句:“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深哥本来是应该跟她订婚的。” 温青唯这下是真走不动了。 诧异过后,没来由地一股闷气冲上心口,她转过来不遮不掩地皱眉瞧章睿,“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不跟你说,你自己回头就不瞎想吗?”章睿混不吝地笑,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外面接着说:“婚事是两家大人看好的,老爷子想让深哥往后留在国内,几年前非要他回来,就是为了这桩事。” 先留下一时,等成了家,就再留下一辈子,不难理解。 他讲话挤牙膏似得,专门为了看温青唯变换的脸色,“可拖了好几年,这不到现在也没成。” 温青唯从没那一刻觉得这人的脾性如此欠揍过,“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当了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这不至于,”章睿话音轻飘飘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心里有个数,老爷子实话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深哥天天守在跟前,那事之前没成,往后……估计谁也没法儿说得准。” 这话温青唯听得清楚明白,委实算不得半点悦耳,但她没想出什么话好反驳。 身后电梯忽然间又发出叮咚一声,门打开,方敏从里面走出来,温青唯被章睿整个遮着,她只看到章睿还在楼下,一时不由得笑,“我不是跟你说不用等我嘛,你怎么还没走?” 到跟前才看到温青唯也在,方敏目光不由得一顿,随即才弯起唇角跟她打招呼。 “你还有事吗?”她到跟前挽章睿的手臂,“没事正好送我回学校。” 章睿懒散应了句没。 目送两人走出大门,温青唯包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把她思绪拉回来,她才想起是自己约的车,拿出来接听时,视线扫到玻璃窗外的陈颂深,他正在往回走,并且已经看到了她。 温青唯给司机赔付了爽约的金额,然后取消了行程。 “你什么时候来医院的,怎么也没跟我打个电话?” 等陈颂深进来,温青唯心里酝酿了一堆话全无用武之地,问出来单就剩下这么软绵绵的两句。 陈颂深却也没应,望着她只问了句:“打算去哪儿?” “回公寓。” “去车上等我。” 男人嗓音很淡,说着就从口袋掏出了车钥匙递给温青唯,她接过来,便去了车上等他。 / 这天将下雨的北京,格外闷热、潮湿、粘腻。 温青唯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陈颂深重新从医院里出来,上了车,他也没问她刚跟章睿说了些什么,径直开车,她早忘了上回让他自己找她公寓地址的事,心不在焉地报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真的费心去找? 车子直到在王府井附近转了个弯,温青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正在去的不是她的公寓。 地址给了陈颂深,他不往那里开,她能有什么办法,侧目去看了眼陈颂深,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视前方开车并没开口讲话的打算,温青唯也就没说什么,偏过脸倚靠着去看窗外。 头顶阴云堆积灰蒙蒙一片,高楼间风刮得厉害。 街道两旁的高楼随着陈颂深把车开出市中心逐渐变低,最后彻底被抛在脑后看不见,再等周遭环绕起绿树,也就离他家不远了,直到车子开进小区里,豆大的雨滴终于落下来。 水珠接连不断砸在车顶,沉闷响得噼里啪啦。 陈颂深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带着温青唯上一楼,他在大厅里扔了外套却往玄关去,跟她说:“来。” 温青唯正把包放在沙发上,还以为他要她换鞋,跟着后头走过去,却见陈颂深站在门口按了几下密码锁,然后侧身让她把手伸过来,捏着她的大拇指往密码采集处按了几下。 “往后想来,随时过来。” 温青唯手臂呆呆地任他摆布,目光瞧着他侧脸,脑海里却总还回荡着章睿先前的那些话。 该怎么问? 她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好了,录入完密码,陈颂深回身又随口问了句周雅雯的状况。 难得他倒记挂着她的朋友,温青唯轻呼出口闷气,还是调整好心情说:“挺好的,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 “我想洗澡,陈颂深。” 温青唯身上这条裙子从昨儿穿到今儿,又往医院掺和了一晚上,现在贴在身上,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脏脏的,只是第二次到男人家里就要洗澡,这种话实在算不得多合适。 陈颂深倒是并没觉得不妥帖,大概看她那双眼睛,就跟雨夜那晚上,邀他进门换鞋差不多。 全都是字面意思。 他领着她上楼,取了套自己的衬衫和休闲裤,指给了温青唯客房的淋浴间,而后就兀自下了楼去。 温青唯在水流里淋了快1小时,看着窗外的雨由大渐小,水从头顶顺着肩颈划过全身,出来时她头发半干,发梢垂在腰间尚且还零星滴着水,浑身只穿了那件衬衫,男人的裤子又长又大,她穿不稳。 下楼来,整栋别墅都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陈颂深不见踪影。 温青唯并不急着寻他,上次踏足这里,她拘谨、紧张、心底暗暗欢喜,怦怦跳动地让人并没时间与多余心思,去探究这片属于陈颂深的地界儿,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静下心来,看清这里。 可惜陈颂深的家太过于规整,全然就是设计师图纸里,没有一丝差错和居住痕迹的样板间。 温青唯沿着一楼走廊转过大半,在西南方向看到扇关上的门,试着推了下,门并没锁,里面摆放的各种摄影器材,墙边放置的摄影作品,长桌上凌乱没收拾的胶卷…… 显然这里才是陈颂深平时最常待的地方。 她像个探险家走进去,借着落地窗照映进来黯淡的天光,走马观花似得看,连身后进来了人也没察觉。 直到倏地传来快门咔嚓声,温青唯余光里看见闪光灯猝然一亮,她转过身去,就看见陈颂深举着相机正对准她,彼此的视线一霎仿佛透过镜头相触,陈颂深紧接着又按下了第二下快门。 温青唯望着他倏地想起,原先郑淼说过,陈颂深不爱拍人,那她很愿意当他镜头下,打破不爱的那个特别例外。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4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0 章 “我在你的镜头里是好看的吗?” 陈颂深低着头,半垂眸查看相机里的照片,听这话浅淡勾了勾唇,“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温青唯抿唇转了转眼珠,笑得娇俏,“谁敢不相信陈大摄影师呢!” 陈颂深听惯她哄人开心的话,只笑了笑没言语,温青唯朝他走过去,望着他修长的身影立在桌边,眼底心事飘忽了又飘忽,终于打定主意,还是要问出来。 她总藏不住事。 “陈颂深,”她唤了声他,嗓音寻常,“你家里有人生病住院,之前忙碌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长桌边的男人只手上按相机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她,面上仍旧一如既往地沉静从容,“章睿说的?” “你不想让我知道吗?” 温青唯像是有意在学他的讲话方式,用问题回答问题,陈颂深大抵也注意到她略显执拗的问话,但并不以为忤,只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嘴角,语调也温和地称得上温柔。 “你知道不也是徒增烦恼。” 话是这么个理性的道理,但温青唯是个感性的人,她不大喜欢讲道理。 “可我今天还看到你和冯小姐,”温青唯已经走到他跟前,仰着脸直直地望住他,藏不住负气的样子倒透出几分稚气的脾性,“你也没跟我说过,她是你家人为你内定的未婚妻。” 有些本来以为千难开口的话,实际上一旦开了头,接下去其实也没想象中难以启齿。 “陈颂深,她是你的未婚妻,那我是你什么人呢?”温青唯单手搭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动,指甲像要在上面留下印记,望着他微蹙的眉尖写满在乎,“女朋友还是情人?” 她到底是他什么人呢? 温青唯是得寸进尺也好、贪心不足也好,总之此时此刻,她想听陈颂深亲口确认这件事。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看着陈颂深时,满室只剩下缱绻的静谧,窗外飘然的雨丝敲打在玻璃上,风吹拂着枝叶沙沙作响,温青唯站在那里显得极有耐心。 陈颂深对这问题似乎略觉意外,抬眸望向她,眼底幽深,目光似有实质地落在她面上,片刻却没言语。 在温青唯执拗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相机放在桌上,忽然抬手落在她眉心,用指腹去抚了抚她眉尖微蹙的痕迹,男人指腹略微粗糙的触感像是块上好的皮革,温热而有独属于他的纹理。 温青唯眼睫不由得轻颤了颤,沉黑的瞳仁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亮。 “现在还想永远跟着我?” 陈颂深没答她的问题,嗓音带着点探寻,指尖流连辗转落在她眼尾,缠绵缱绻的摩挲,让温青唯心口极轻地起伏,她却没有躲,仰着脸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他的触碰。 “现在想永远、永远跟着你。” 永远之外还要再加个永远,那真是没有期限了。 陈颂深听着像是笑了笑,看她闭着眼好似梦呓,察觉到他掌心近在咫尺,便侧过脸,放任鼻尖缓缓碰了碰他的手腕,很轻地蹭了下,微凉一点的触感,教人想起猫咪用湿润的鼻头,表达爱意。 人一旦隔绝了视觉,触觉和听觉就变得格外敏感,鼻息相接的距离,温青唯听到了他几不可闻的笑。 上次她这样说,陈颂深也只轻笑。 “你不信我是不是,觉得我年轻,所以信口开河?” 轻易出口的甜言蜜语,似乎总要少那么几分珍重,温青唯很不想教他觉得她只是因为年轻而擅长哄人,她忽然抬手,捏着他放在她脸颊边的手掌,郑重地隔着衬衫衣料,贴上她心口的位置。 “书上说,人在说谎和心动的时候心跳都会加快,陈颂深,那你选择相信哪个我?” 温青唯依然闭着眼,这次不想去在陈颂深眼底细微的波澜中找答案,只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她有颗赤忱的心,在他手掌下跳动有力,如果陈颂深对她也有爱意,她想他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温青唯此刻简直像个最富有经验的顶级猎手,虽然年轻,但对待眼前的猎物耐心充足,她不心急、也丝毫都不仓促,只等着对方心甘情愿地掉进她的甜蜜陷阱里。 陈颂深望着她,这一刻觉得自己好像除了靠近她,也别无选择。 呼吸间能嗅到男人的气息靠近,他温热的鼻息轻而缓地萦绕覆上温青唯眉间,她察觉到,微微朝他扬起脸,柔软的唇瓣随之在她眉心,陈颂深捧她的脸,细碎地亲吻滑向鼻尖,最后才停留在唇上。 “那就结婚吧。” 男人低哑的嗓音抵在温青唯唇边,她倏地睁开了低垂微阖的长睫。 陈颂深说出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教温青唯猝不及防地稍微呆怔在当场,她不由得朝他微睁了睁眼,好似在向他确定,这话究竟几分真假,片刻的怔忡过后,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 “陈颂深,你是认真的吗?” 陈颂深弯唇亲她嘴角脸颊,手掌掐在腰间将温青唯抱上身旁的长桌,略俯身双臂撑着桌沿与她平视。 他没言语,只沉静的目光望着她,眼底很分明写着:怎么问这样的话呢,她肯定是忘记了,总是会哄人开心的从来只有她自己,他从来都不会哄人开心,他只说自己想说的。 四目相对,温青唯那点本就不算多的从容、游刃有余突然之间被人瓦解,心口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下。 陈颂深看得见她的呆怔,没有催却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俯身来亲她,亲她秀致的鼻梁,小巧的耳垂,男人略显粗粝的指尖实际上那么灵巧,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灵活的蛇一样触碰到她的皮肤。 不知是因为他指尖的动作,还是他的那句话,让温青唯浑身都不由得轻颤。 身前的男人安抚地用唇瓣摩挲她的耳垂,手掌落在她光洁背上强有力地支撑着她。 “害怕吗?” “怕。”温青唯很诚实地回应他,但她只承认自己是被这份意外惊喜冲击到了而已,巨大的惊诧过后,她神思回笼,唇边便渐渐忍不住地浮出个笑来,“怕你是不是过了今天就要后悔呢。” 陈颂深的指腹落在那片柔软停了停,抬起的长睫划过温青唯脸颊,让她痒得不由得耸肩。 他大抵是故意的,逗弄她,不愿意教温青唯好过,俯身来亲,唇齿很轻很轻地咬她,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接吻都温柔,慢条斯理得仿佛要软化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骨,低哑的嗓音仿佛浸透她的皮肤。 “那下周就去登记吧。” 温青唯听着这话时,其实有在心里暗暗腹诽,他这时候难道不应该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她大抵也被亲得头脑发热、晕晕乎乎,舍不得再浪费片刻时间只同陈颂深讲话,只想离他再近点、更近点,最好让两人变成彼此的一部分,伸出双臂去揽他肩颈,宽大的男士衬衫松便松散落在纤细臂弯。 她愿意替他问,再遵从自己的内心作答。 “我愿意。” / 这天傍晚时分温青唯才返回医院。 不知不觉就耽误了大半天过去,她很担心周雅雯自己在医院无聊到爆炸,回头知道要骂她重色轻友。 不过幸好,她推门进去时病房里正坐着来探病的关笑笑,下午那位阿姨也冒雨又来送了餐,周雅雯吃饱喝足,躺床上正和笑笑打游戏,玩儿得不亦乐乎,压根儿没心思问她干嘛去了。 温青唯放下给周雅雯拿的衣服,拿着手机又出了病房,找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给爸妈拨了通电话过去,等了十几秒,对面接通的是温先生,说杨女士这会儿正对着电视练瑜伽呢。 上回搬家时打电话,她就听杨女士说自己最近特别容易累,老容易犯困没精神。 这敢情倒是最近几年在家闲出的毛病,她想看看杨女士的英姿,于是跟温先生暂且挂了电话,换视频重拨过去,杨女士瞧镜头对着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嗐,长久不动,人都生锈了。” 是有点生锈,温青唯看着那动作做的艰难程度,免不得提醒,“您悠着点儿,可别把自己拉伤了。” 杨女士答应着,温先生就不打搅她了,把镜头转过来看温青唯,却正好看见她背后路过的白衣天使。 “你这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没,”温青唯说:“我舍友阑尾炎做手术,我在这儿照顾她呢。” 温先生听着倒是笑了,“你还会照顾别人,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又问她最近试镜、学习怎么样? 温青唯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家里人多余操心过,她说一切都好那就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头说着说着,她望着屏幕里的温先生,突然很郑重其事叫了声: “爸……” “怎么了?” “嗯……我……” 温青唯话到嘴边儿了,可又没想好该怎么说,思忖踌躇,最后变成句真情实感的:“我就是想你们了。” 温先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逗笑了,顺便转达给杨女士,但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直觉这后头另有玄机,嘴角的笑带着几分心知肚明,问她:“最近是不是缺钱花了,我待会儿给你转。” “不是!” 温青唯都不知道自己在爸妈心里是这形象,在屏幕这头不由得拧眉,冲温先生很不满意地哼唧了两声。 温先生习以为常地瞧她撒娇,一贯满脸笑容,可大抵打从心眼儿里还是觉得她肯定还是缺钱花,毕竟女儿大了要面子,肯定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挂在人脖子上,十八班武艺似得撒娇要零花钱。 这头正打算拿杨女士手机给她转账,却听温青唯在这边斟酌够了,郑重其事地又开了口: “爸、妈,我在北京遇到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今年过年就带他回成都见你们好不好?” 这话说出去,毫不意外将电视机前正锻炼的杨女士,立刻吸引到了镜头前,温青唯望着对面一下子好奇心爆棚、化成户口部工作人员的两位,突然觉得很难为情,脸上禁不得迅速红成了个熟透的大樱桃。 杨女士觑着都不忍心再刨根究底地拷问,“小丫头片子真是长大了啊,都有心事要瞒着你亲妈了。” 温青唯抿唇冲人老手段撒娇,“哎呀,反正您二位就到时候等着瞧吧,他肯定不会教你们失望的!” 她想把结婚变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从见家长过渡到谈婚论嫁,那时候再皆大欢喜、其乐融融不迟。 温先生和杨女士瞧她那个骄傲样子,比小时候考试100分都眉飞色舞,想象得到要有多喜欢那人,才会像揣着个宝贝似得露出个角角给人看,既然她这么喜欢,那就等着瞧吧。 闲话家常半小时,温青唯心里沉定。 捏着手机,瞧屏幕上显示收到笔温先生充满关爱的转账汇款,她像是收到那二位的婚礼份子钱, 可人嘛,心里一旦有了事,就需得有个流通的出口,真教她藏着掖着谁都不告诉,那也太难受。 第三天周雅雯出了院,隔天就在群里吆喝,叫大家来陪她庆祝度过一劫,赶巧碰上周末,四个人吃完饭就直奔附近去唱K,温青唯喝了些酒,没忍住,在柯洁给她点的那首歌前奏,拿着麦当众宣告: “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一件开心的事……” 这儿话还没说完,柯小姐在底下插科打诨地笑,“你买彩票中了五百万是不是!” 温青唯站在那方小圆台上弯了弯唇,缓和的声音伴着优美的音乐流淌出来,她说:“我要结婚了。” “噗!” 算不得太意外,她的话音才刚落,沙发上正捧着杯子喝果汁的笑笑一个没绷住,给自己呛得差点儿背过去,柯洁嘴里正塞着半块儿苹果,一下子眼睛圆睁,惊得忘了吃也想不起来吐,看起来傻傻的。 “你还是我认识的温青唯吗?”周雅雯回了神儿不敢相信,“你不是前儿才跟我说你还敢谈恋爱呢嘛?” 温青唯觑着三人的呆怔有些好笑,无辜而风轻云淡地耸了耸肩,“是刚才谈,也是刚确定要结婚。” “靠!”柯洁总算把那块苹果吃下去,一下子没忍住爆粗口,“温青唯你居然是认真的要英年闪婚啊!” “认真的。” 本人亲口盖章定论,童叟无欺。 三人直听到这儿,才是真的确认温青唯没在喝醉了胡说八道,惊诧过后,柯小姐率先抬手“啪啪”地冲她鼓掌拍了好多下,禁不得笑着给她比了个大大的大拇指。 “可以啊温唯唯,想干的事没有你干不成的,想干的人也没有你干不到的,恭喜你得偿所愿!” 这话可真糙得教人没法儿听了,周雅雯和关笑笑俩霎时睁大了眼,险些要笑过去,但那理温青唯也不能说不认同,她站在台子上好无奈地耸肩弯唇,冲几人举杯,算是提前庆祝了自己的如愿以偿。 她和陈颂深去民政局那天,恰好是六一,也是周六,节假日来登记的有情人很多。 两人等了很久,跟这大厅里所有等待登记的情侣一样,按部就班听从工作人员指示,填资料、拍摄红底照片、办理登记手续,最后由工作人员之手递交过来一式两份的红本子。 一切原来这样简单。 她和陈颂深结婚了。 走出民政局大厅时,温青唯听到周遭有对年轻情侣在悄悄低语,议论他们是不是哪对明星,女生像是想拿手机拍照,不知陈颂深是否听见,伸臂揽她腰靠近,男人宽阔的肩背就足够挡住她。 温青唯不由得垂眸笑了笑,“怕我往后出名带你上隐婚热搜?” 陈颂深巨大的墨镜下眉眼淡然,“等你出名我们可以自己发。” 外面骄阳烈烈,热风卷在稀薄的云层下,温青唯隔着墨镜不由得挑眉笑了笑,也觉得这话在理。 两人坐上车,男人侧身从后座拿来只包装盒递给她,“陈太太,节日快乐。”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1 章 这份节日,温青唯都不知他要她过的是结婚纪念日,还是儿童节。 接过来放在腿上,温青唯感受到份很有些沉甸甸的重量,比手镯和手表加起来都要重,出于好奇,她索性当着陈先生的面拆了,他总归不会介意的,毕竟若是不喜欢,陈先生说过她可以当面对他提出来。 这头打开包装盒,温青唯哪怕早有心理准备,里面会是某种名贵石头,却也还是没办法不被惊喜到。 “这怎么能买到的!” 车窗外的烈烈日光正照进来,洒在温青唯腿上的盒子里,几乎坠满整副项链的墨绿色宝石,折射出了足够闪耀出满目星光的细碎华彩,她在珠宝店里看过的,但当时并没想过能够拥有。 “不是品牌只做展示的藏品吗?” 她的喜怒哀乐向来都写在脸上,驾驶座的男人唇角略勾,嗓音淡淡地,“你想要,办法总是很多的。” 温青唯听着这话,忽地想起他之前说过“得不到,就不想要”,起初觉得无奈,现在听来倒很有些狂妄,毕竟,陈颂深都只能可望不可得的东西,那想必除了说服自己不想要,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抿唇笑了笑,眼底被满目华彩照得发亮,又在那份华彩中看到张小小的黑色卡片。 “这也是给我的?” 放在盒子里,不然还能给谁? 瞧男人耐性儿点头应了声嗯,温青唯手里捏着卡、腿上搁着华丽的珠宝,倒从一颗心的边边角角生出些不满足来,一点点的贪心不足,他明明什么都乐意给,却怎么不是钻戒呢? 她想什么都愿意让他知道,骄矜的语调,“那我改天就去订颗鸽子蛋,这卡会不会刷爆啊,陈先生?” 那男人只听得轻笑,不知是不是在觉得她爱慕虚荣,只说:“你去试试就知道。” 温青唯抿唇挑眉,试试那就试试! 领完证两人是要去吃饭的,陈颂深定的饭店离民政局很远,不过总归是他开车,温青唯也没问什么。 前些时候准备学校考试,接连几天没睡好觉,她在路上不出意外地打了个瞌睡,车停到饭店门前被唤醒,跟陈颂深进里头,服务员领着穿过竹叶隔断的长廊,温青唯才隐约看见包厢里有人。 她下意识侧目去瞥了眼身旁的男人,陈颂深并没告诉她今天要见谁。 眼下他好像也不打算说些什么。 只是无端的,温青唯提着包的手微微捏紧了些,服务员在前头已经推开门,她走进去站在门口,望见整个房间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意外,屋里的人是闵琳琳,但也只有闵琳琳。 “呦~你俩可算是来啦!” 闵琳琳穿身干练白衬衫加长裤,坐在那里正无聊地刷手机,仰头瞧见两人忙招手,又招呼服务员上菜。 目光再调回来,她望着温青唯笑,“今儿难得完事早,结果在这都给我等饿了,深哥还特地寻人挑了个良辰吉日呢,看来这是真良辰吉日,今儿民政局人是不是特多?” 对方全都知道,温青唯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泄一口气。 跟陈颂深走过去落座,她边应声儿边扭头笑瞧了那男人一眼,眼底仿佛在说:看不出来你还信那个? 陈颂深倒是满脸若无其事,半点不像个会做那事的样子,“早同你说约在市中心,我们过来也劳神费力。” 他淡声讲话时并没看旁边的温青唯,但闵琳琳只要眼神儿没问题,就肯定是能看到温青唯额头上,因为路上打瞌睡而不小心抵出的红印儿,那显然是他这话最好的注解。 闵琳琳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她哥的狗粮,眉尖顿时很受不了地微皱起来,“您多少体谅体谅我吧,这一天天累得跟招人使唤的丫鬟似得,我又没专属司机。” 温青唯听着只是笑。 陈颂深不爱跟人打嘴仗,坐下来拿了菜单递给她,“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什么特别嘴馋的,温青唯接过来又放在了一边,闲话问起闵琳琳:“你最近上班了,难怪这么久不见?” 瞧这一身规矩板正的职场装扮,闵琳琳点头嗯了声,她的国考已经顺利上岸,现如今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个标准的职场菜鸟,只是总算不用再被念叨相亲催婚,是只快乐的小菜鸟。 坐下来不到十分钟,菜没还全上齐,陈颂深这段时间格外公务繁忙,又被个电话叫起来。 趁他起身出门去接电话,闵琳琳歪着身子凑过来问温青唯:“深哥怎么跟你求婚的,偷偷跟我讲讲呗?” 那天的情景,要她怎么讲呢? 温青唯捏着筷子眨了眨眼睫,抬眸隔着影绰的隔断朝外看了眼,转过来简而言之地跟她说:“嗯……求婚不都是统一那样,他说结婚,今天就领证,我恰好愿意呗。” “呦!陈老板还挺会直奔主题的啊!”闵琳琳眼底八卦藏不住,“单膝跪地那种说的?” 温青唯抿唇轻笑,很诚实地摇头。 闵琳琳皱皱鼻子,感觉不给力地觑她一眼,求婚求婚,字面意思都没有求,那干嘛要答应他? 不过好歹是她亲哥,不好拆人的台,又问温青唯要了红本本去看。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这话题实际上温青唯都还没跟陈颂深谈过呢,眼下闵琳琳这样问,可见陈颂深也并没跟闵家提过,不过她早知闵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她爸妈那边也还早着呢,于是只说还没定。 闵琳琳噢了声,瞧着两人的红底照片,忽地感叹:“不骗你说,我原先都以为他打算孤独终老呢。” 她把红本本递回来,“咱认识那会儿他不是爱钓鱼嘛,你不知道,那都心如止水钓小两年了,听没听过一句话,当男人爱上鱼的时候,就是他真正老去的时候,教人都担心……” 温青唯这边儿正听,门口倏忽吱呀响了声,陈颂深推门进来,闵琳琳话音戛然而止。 “在聊什么?” 他敏锐觉得话题与自己有关,闵琳琳手肘撑桌边,立时大声地耍赖找补,“说你俩真不是一般地般配呢!” 温青唯垂眸低笑没言语。 陈颂深没心思去追究她,却也没功夫再多留片刻,进来便径直是往桌边走的,伸手去捞起了车钥匙。 他冲温青唯交代了声:“临时有点事,你下午跟琳琳去逛街,有事给我打电话。” 可这才刚到…… 温青唯意外看了眼他,正打算起身要么就跟他一起去,就见他正望向闵琳琳,没等开口,那边已经见怪不怪地应承下来,“陈老板放心,您家小甜心今儿就归我了,晚上我给她补个单身party。” 温青唯可做不惯小甜心,听得耳根子都发烧,古怪皱眉朝旁边觑了眼。 陈颂深只临走嗓音沉淡留下句:“7点我来接你。” 不是8点、不是9点、更不是11点,教人家缤纷多彩的夜生活,完全没有开始的机会呢。 看得还挺严。 望着那道高拓的背影出门,闵琳琳茶杯掩嘴,歪过身子轻撞下温青唯,“往后的夜生活自由悬了哦。” 温青唯忍着笑又轻撞回去。 陈颂深走后,只剩下两人吃了这顿饭,下午闵琳琳难得有空,开车载着温青唯往最近的商场去了趟,她最近大抵心情紧绷得太久,上班又太累,报复性消费一通,完事儿就带人直奔美容院放松去了。 闵大小姐看着是这儿的常客,前台热情招呼,压根儿没多问就唤人领着她们往里去,没成想服务人员路上侧身冲闵琳琳随意说笑,说出来句:“您来的可真准时,闵太太正好刚做完。” “我妈在这儿?” 闵琳琳显然不是服务人员以为的那样,来接闵太太,这才知道就忙下意识举目四顾。 这边话音还没落,走廊拐角处就已经走出来了个优雅的贵妇。 温青唯这还是头回见闵太太。 好奇去看,第一眼就落在了对方那头银黑相间的头发上,没追求全部染黑,反倒给她增添了种从容贵气,脸上画着得体的淡妆,穿件合身的丝质连衣裙,腕上带只翡翠镯,头发则用根簪子挽在脑后。 美得极有韵味的妇人。 看见闵琳琳,闵太太隔着几步便怨怪她,“瞧瞧,老妈打电话都请不动你,转过身你倒自己来了。” 问起她做什么去了,闵琳琳笑得有点心虚,“这不是跟我朋友先约好了嘛,您待会儿打算上哪儿?” 她的朋友? 温青唯在旁听着不由得瞧她一眼,刚在饭店不是“嫂子”叫得挺顺口吗? “去医院,”闵太太那边的目光扫了眼“她的朋友”温青唯,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嘱咐句:“你爸爸昨天问起你的工作,今天晚点过去同他汇报,免得他又对我念叨个不停,耳朵都要起茧了。” 闵琳琳瞧着不太愿意闵太太久留,忙连声儿应承下来,哄着送闵太太往外头去了。 母女俩碰面,温青唯就先跟着服务员进了包厢,等了会儿闵琳琳回来,大概也知道刚刚瞒了温青唯身份,她有留意,思忖两下,还是说:“我妈跟我哥……一向不太合得来,你往后应该会知道的。” 等我哥亲自跟你说吧。 温青唯听得懂她的意思,可闵家的事,陈颂深从没跟她讲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讲。 温青唯隔了片刻,还是应了声嗯。 两人做完美容将近六点半,闵琳琳先往医院去了,温青唯早给陈颂深发去位置,独自又在店里歇了会儿,等电话打过来再往出走,陈颂深的车就停在街边,但远远一瞧,车牌怎么跟早上不一样? 温青唯步子就犹豫了。 她看所有黑色的车都长差不多,只那数字教人看出几分熟悉,刚停住片刻狐疑着没动,车里的人想必正瞧着她,听筒里便传来声低沉轻笑,有些戏谑似得: “陈太太,结婚第一天就不认识你老公?” 那车牌分明是她的生日。 温青唯冷不防倒是怔忡住,便见远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后座的陈颂深,她嘴角立时没忍住翘。 “下午临时有的就是这桩事?” “不是,顺便而已。” 陈颂深嗓音带点笑,嘴硬得教人咂舌,她这边不挂断,他也不着急挂断,散漫倚着靠背瞧她走过来。 霞光中的娉婷身影,也是道迷人的景观。 温青唯朝那边望,知他带着司机,上车不方便讲话,于是趁在电话里说:“我今天在这里遇到了闵太太。” 陈颂深没见动,隔得远,温青唯也看不清他眼底是什么神情,只听见耳边淡淡嗯了声。 似乎在等她的后话。 温青唯步子不快不慢,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语调倒是松然:“闵家都还不知道我们结婚,这样像私奔,我真担心将来哪天,会不会有人拿着几百万的支票来找我,说让我离开你?” 这样的话教他听了,竟也只是极低地笑了声,陈颂深好像是觉她想象力丰富,“几百万你就答应?” “当然不,”温青唯坚定地说:“但如果有1个小目标,我会考虑的。” “小目标?” “一个亿。” “小财迷,你胃口其实可以再大点,”陈颂深倒不介意被衡量,“只是生活恐怕没你想象中那么戏剧性。” 没有人会拿着支票来找她,他看起来也并不打算跟她谈一谈闵太太,至少是现在没那个打算,近到跟前了,温青唯挂断了电话,望着车窗里的男人,假模假式叹了口气。 “噢,那好可惜,我不翼而飞的两个亿。”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2 章 坐上车,温青唯觑着前面的司机,顺势先俯身,凑着陈颂深肩头嗅了嗅。 “喝酒了?” “没有。”男人靠在座椅里散漫应声,侧目却正瞧着她奉上近在咫尺的红唇,送过来的气息带着香甜,陈颂深眼睫低垂,遮得眸光微暗,一时兴起,指尖勾住温青唯尖尖下颌抚了抚,总像是要吻下来。 可实际上并没那样做,前面有司机,他不会这样放任自己。 “你容易教我分心,开车不安全。” 彼此声息纠缠,温青唯分明嗅到些浅淡酒气,蹙眉笑着觑他一眼,“没正经。” 她身子坐正回去,又自然往他这边靠近些,陈颂深嘴角勾了下,朝前吩咐司机往荣馆回去,男人宽大的手掌顺势落在她腿上,指腹轻微地摩挲跟消遣似得,弄得温青唯有点痒。 晚霞夕照的时间,去了大抵就没可能再走。 温青唯忙出声儿,“不行,我今天得回学校,你送送我。” 身旁的男人闻言便看过来。 “快毕业了好多事嘛,”温青唯有自己的安排,顺便也安排了他,“等闲下来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两人新婚第一天,她公务繁忙还主意大,陈颂深不太愿意,可她说着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轻轻戳了戳,撒娇似得,男人眉尖微挑了挑,反手捏住了她,倒也没多言语,转而还是吩咐司机往学校开。 路程近40分钟,碾过街道的日落,停在了学校南门前。 温青唯下车时两颊莫名透出些酡红,鼻尖沁着层细细的汗,车里的冷气仿佛只对她无用。 站在车窗外望里头懒散靠坐的男人,陈颂深朝这边侧过脸,眸底幽深好似两湾寒潭,只望着她温然笑了笑,嘱咐句:“最近恐怕要出国一段时间,月底回国我就来接你,专心做功课。” 温青唯觑他这幅假正经,只觉男人果然都有内外两面,抿唇冲他努了努鼻子说:“知道啦!” 她说完转身往学校里走,知道身后那辆车在目送着她,直到快经过拐角处的树下时,温青唯放在包里的手机响,她还以为是那个男人打来的电话,略忍着笑拿出来看,屏幕上却是串陌生号码。 幸好提示里并没标注骚扰电话,不然她可能直接就挂断了,拿起来按下接听,听筒里很快传来道女声。 “温小姐你好,我是李静好。” 这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想找个人实在毫不费力。 那天林曼递给温青唯名片至今,她险些都要忘记这回事,对方倒主动找上了她,圈里数得上名字的著名经纪人,之前经手带过的艺人算上林曼,哪怕合作短暂,也全部都算得上声名大噪。 温青唯没理由拒绝跟人家见面。 同李静好约在周三下午,城东写字楼下的一间咖啡厅,温青唯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李静好和林曼合开的工作室也就在楼上,那跟林曼还是大学同学,林曼前些年低谷期,也亏得有她拉一把。 初次见面,两人隔着张咖啡桌,李静好的一头红发和涂成鲜红的十根指甲,在温青唯眼前存在感极强。 “曼曼前段时间找到我,问愿不愿意再带个新人,我还好奇,什么新人能入她的眼,差点儿以为她教哪个小鲜肉迷晕了头脑,要拿自个儿身家给人家铺路呢,后来知道是你,我才算她没看错人。” 李静好边说笑,边捏起咖啡杯喝了口,模样特像大会上讲话等气口的领导。 这话绕着圈儿捧了回温青唯,她听着本该谦虚应两声的,但却只是微笑了下没吱声儿,林曼的朋友,都是人精,温青唯总觉得跟对方来虚的,她大概也来不过,不如还是干脆直接些好点。 对面也察觉到她不搭茬儿,放下咖啡杯抿唇望着她笑了笑,才问起她,“听曼曼说你跟陈先生是朋友?” 温青唯并没避讳,“我们月初刚结婚。” 李静好倒是才知道这事,眉头不由得微动了动,神情看上去有点意外。 有关陈颂深和章程,林曼知道的事她知道,林曼还不知道的事,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原以为只是个有人捧、恰好还有天赋的金丝雀,签下来也是门皆大欢喜的生意,现在却跟陈颂深结了婚。 有些事认真起来……可就不一样了。 她回过神儿先道了声恭喜,再开口就带上了点迟疑,“那陈先生对你往后的工作,会不会有一些保留意见,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更愿意单独成立间工作室,全权负责你?” “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温青唯垂眸正喝咖啡,听着只松然摇了摇头,“他也不会干涉我。” 李静好坐在对面,精明的目光细细打量两眼她,没有再多说废话。 话都说在前面,李静好打从这儿起才认真跟她谈起签约的条件,当然,主动权都在温青唯,这天前后聊了2个多小时,临走时李静好问她要了邮箱,让她考虑之后早日作出答复。 走出咖啡店,温青唯婉拒了李静好打算载她的提议,自己在手机上约了车。 目送李静好那辆红色小跑车经过面前,透过车窗冲她挥了挥手,而后汇入进车流里,温青唯提着包,慢悠悠穿过广场往街道边走去,等车时,却嗅到街道里飘荡的风带着阵甜甜的奶油面包香。 她闻得有点馋,顺着味道寻见旁边的甜品店,走过去,经过灯光温暖的玻璃橱窗时,看到里面摆放的生日蛋糕,温青唯脑海里忽地浮现出结婚的红本本,便缓缓停下了脚步。 那时在民政局登记,她记得自己留意看到过,陈颂深的生日就在7月14。 这眼看就要到了。 / 6月底,柯洁办好了所有出国手续,她临走挑了个时间,约大家出来吃了顿饭。 笑笑彼时正跟着京剧团在外地学习,大家聚在饭桌上给她打视频,接通视频,就看到张画着油彩的笑脸杵在镜头前,问起演什么,不吝给大家来了段儿声情并茂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温青唯在年初酒局上见过谢逢时那次后,私下同笑笑委婉提过,让她喜欢就大胆去跟对方讲出来试试。 但后来的事,她没再过问,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没唱几句,后面门外有人探头连声儿唤笑笑,她忙得歇不下,匆匆跟柯洁道了别,只得挂断了视频。 余下三人吃完饭,又跑去夜店happy到凌晨,回到温青唯巴掌大的公寓里,挤在张1.5米宽的小床上宛如蒸桑拿,痛快出了几身汗,柯洁在中间被挤成夹心饼干,终于受不了爬了起来。 “靠,这空调是坏掉了吧,整半天跟守着公鸡等下蛋一样,白搭工!” 柯小姐嘴里骂骂咧咧,很没形象地跨过温青唯下床,边去冰箱里拿冰水,边扭头调侃:“温同学,信我,回头让你老公过来住一晚,赶明儿他就得幡然醒悟,麻利儿送你个大别野。” 周雅雯也热得不行,撅着腚凑在电风扇跟前,伸手问柯洁要水喝。 只剩温青唯心如止水地躺在床上。 她穿件高腰背心加齐臀小短裤,细胳膊细腰细腿,翻身从枕头底下拿手机看时间,动作跟条翻边儿的咸鱼般懒散,话音也懒,“咱们这是共患难的交情,等你们走了,我就跟他同富贵去了。” 这话大概太欠揍,周雅雯就近朝她翘臀上给了一巴掌,“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可都让你给学明白了!” 柯洁附和,“我早说过这女人的面相,看起来就属于重色轻友那一挂。” 她拿过两瓶水递来,冰凉的瓶身贴到温青唯腰窝里,瞬间教人冷不防一激灵。 咸鱼温青唯轻微扑腾了下,把手机扔到枕头边,缩着双腿靠回到床头,想起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几天吧,再不走,我妈该又要改变主意了。” “宋承泽呢?你们一起?”周雅雯问。 “我不等他,”柯洁盘腿坐在床尾,仰头喝水,看起来无所谓,“他想来就来,不想来了就不来,随便。” 周雅雯听着笑,“也是,那外头还有大片原野等着柯美女前去开拓,有人看着,怕是要限制住你的发挥。” “天高海阔任鸟飞,我可不会像某些人那样,英年早婚噢。” 这话说得可太有针对性了,三人里唯一英年早婚的温青唯无可辩驳地耸了耸肩,拿瓶矿泉水举出了老白干的气势,“来,那就让我们祝我们的柯美女花路似锦,前途无量。” “敬过往。” “敬将来。” “敬当下。” 从她的小公寓回家的第四天,柯洁踏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那天恰好是她们的毕业典礼,温青唯没得空去送,柯小姐起飞前在她们的小群聊里发了张,哈利波特骑着魔法扫帚起飞的图片,并在底下文字写了句: ——麻瓜们再见。 温青唯看到消息时,群聊里刷屏的斗图已经告一段落,她拿着手机,站在礼堂外树底斑驳的日光中驻足,耳边能听见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响声中藏着最后的蝉鸣。 她姗姗来迟,在群聊末尾回复过去句:一路顺风。 夏天将会过去,属于她们的蝉鸣,也终将要结束了。 身边环绕着热闹的欢笑声,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从礼堂鱼贯而出,有人来挽温青唯去拍照,她站在人群里正对着镜头比耶,身边挽手的朋友忽地却拿手肘轻轻碰了下她。 “诶,那是来找你的吧?” 朋友眉飞色舞,温青唯听着抬眼,顺着她眼神儿示意的方向,便从不远处叶底看到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头顶日光透亮生辉,陈颂深宽肩直背穿件银灰衬衫站在那里,姿态松然,什么都不用做,也吸引走周遭众多明暗打量的目光,偏他的目光只落在温青唯身上,大抵已有好半会儿,在场唯独只有她没察觉。 总算得人提醒后知后觉,温青唯望过去,男人瞧着她,嘴角便不由得勾起些戏谑的弧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悄就到了这儿,也没个电话先给我?” 她穿着宽大学士服到他跟前,学士帽沿遮住半个额头,越发显得那双黑亮的眼睛透着娇俏,陈颂深抬起指尖轻拨了拨她帽子边的麦穗,嗓音含笑,“陈太太今天毕业,家属怎么能不到场。” 他大抵是刚下飞机便直接就到了学校,专为她毕业典礼而来,眼底些许血丝看着还有点风尘仆仆的倦。 温青唯觑着忍不住挑眉翘起嘴角,算作十分满意他这个“突然出现的毕业惊喜”,余光瞧见身边有熟识同学恰好经过,她抬手拦了拦又递给对方手机,请人家帮忙给拍张照。 “那这位家属,麻烦你再陪我拍张毕业照,总是可以的吧?” 她冲他眉眼骄矜地扬了扬下颌,抬手已经来挽他臂弯,陈颂深觑着那模样垂眸略勾了勾唇,没言语,仍那么松然站着,但腿上稍移重心,肩膀便朝她稍稍倾斜了过去。 男人身量高大,温青唯站直了,也才只够到他肩膀位置。 两人面对镜头站着,她悄悄用余光去瞥身旁的男人,在对面的同学即将按下第二下快门时,终于忍不住转身踮起脚尖,挽他臂弯借力,雀跃扬起脸在他脸颊边亲了下。 举止里藏不住的喜欢与欢喜。 那天路过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温青唯在日光斑驳的树影下,满脸狡黠笑容地踮起脚,亲了身边的男人。 她嫣红的唇印,恶作剧般地捣乱,以及陈颂深猝不及防被拉得微微躬腰时,眼底刹那浮出的讶然与无奈笑意,全都在众目睽睽下,被夏日热烈的阳光见证,定格在了那张照片里。 鲜活而生动。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3 章 出了学校,车便往荣馆开。 陈颂深这次是从英国回来,前一天晚上11点的航班,休息不好,他上车便靠进了椅背里闭目养神。 可实际上又不肯真的睡着,手臂从后环过温青唯腰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消遣似得绕她垂落的发尖,温青唯懒得去管,脊背半靠着男人臂弯,将毕业典礼的照片选择性发了几张,给温先生和杨女士。 只有她的单人照,暂时没有家属。 总归陈颂深并不会介意。 杨女士挂念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温青唯把身后的男人考虑了进去,回说最近不得空,过年再回。 女强人杨女士向来都鼓励她用心工作、发展自己的事业,对此也没有其他意见,只临了私心里还是好奇她上次透出的那点口风,拐着弯儿地来套话,教温青唯觑着都忍不住乐。 ——说好过年的惊喜,要是提前泄露了,那还叫什么惊喜? 杨女士在屏幕那头,估计都要怀疑她在保密局偷偷进修过了。 这正回消息,手机通知栏顶部,恰好弹探出条提醒,提示温青唯说她的邮箱里收到封新的邮件。 发件人是:李静好。 李静好找她,无非还是为签约的事,圈里也算有名有姓的金牌经纪人,连番两回主动联系她这个还名不见经传的半透明,已经极有耐心与诚意,现今大半月过去,温青唯也该给人个答复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迟迟拖着,只是临近毕业事情太多不得闲,况且……那公司一半的老板还是林曼。 人情世故,你可以不奉为圭臬,但不能全不管不顾。 温青唯点开看完那封邮件,琢磨两回,还是侧目朝身旁的男人看去,“林曼和章程现在怎么样了?” 统共才见过两面的人,这话由她问出来,听着真是说不出的突兀,然而陈颂深不知是倦怠还是根本就不在意,靠在那里眼皮都没动,只淡淡问了声:“关心他们怎样做什么?” 温青唯实话实说,“蕙蕙过生日那天,林曼有递给我一张经纪人名片,前不久对方主动打来找我了。” “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她说着,翘起的脚尖随意隔着裤脚,在男人小腿上勾了勾。 那天生日宴上的情形,旁的来客兴许并没能察觉什么,但温青唯哪怕没听林曼后面对章蕙说的话,只遥遥见林曼望着章程冷淡离开时的失望眼神,也觉得两人间那根无形的弦,似乎在那一刻崩断了。 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微妙。 其中症结只有陈颂深知道,以他的性子必定不打算说章程的私事,但能听懂她的顾虑,便只说:“她是个生意人,签你也是门生意,你随心决定就好。” 生意人就照生意的做法来看,有利可图皆大欢喜,无利可图好聚好散,就这么简单。 他话说得淡然简短,嗓音里一点倦,万事无关,宽大手掌随意贴在温青唯腰窝轻拍了拍,安抚似得,贴上去,又好似流连地不太肯松开,就着软肉捏了把,男人的手劲儿大,不轻不重也教人有点痛。 温青唯冷不防轻嘶一声。 她立时没忍住蹙眉觑他,扭过脸,却只觑到那男人靠在那里散漫弯起的嘴角,偏找乐子逗她呢。 仗着他闭着眼看不见,温青唯忍不得冲他狐假虎威地皱了皱鼻子,极轻地哼了声,转过身去离远了他点,可惜才扭过了身,便又被男人伸臂拦腰略带强硬地揽了回去,撞到他身上。 跌进他怀里,便不能再轻易脱身。 到陈颂深家时窗外暮色正浓郁,自落地窗外渡进来笼罩住整间宽阔的屋子,仿佛被人为涂上了层蜜。 大门在身后关上。 空荡无人的室内,温青唯手上还来不及放上柜台便掉落在地的包,金属链条磕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清脆一串响,腰上环绕而来男人结实的手臂,将她转个身,后背便抵在玄关墙壁上。 陈颂深欺身而近,慢条斯理地吻,并不急切,举止却也一点都不斯文。 温青唯觉得自己遇上了只从不轻易显露食欲的狼,哪怕再如何慢条斯理,却总归都要将她吃干抹净的,离得近了,男人脸颊下巴上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短粗胡茬便磨蹭着她,痒得人禁不住想笑。 她不由得抬手去摸了摸,在忙碌中抽空在他唇边轻笑,“刺猬先生,你扎我的时候,自己会痒吗?” 她轻轻地喘着气,脸颊有些微微的红,彼此气息纠缠再过渡,温青唯的手掌捧着他颈项,指尖总忍不住地落在男人的耳廓上划动,陈颂深微低着头躬着腰,高大的身影毫不费力地便禁锢住她。 他不喜欢她不专心,偏要用下颌上粗糙的刺来逗弄她,惹得她躲无可躲,只能往他怀里钻。 身上宽松却多余碍事的学士服,终于被人毫无耐心地撕开条口子,温青唯听着布帛的闷响,闭着已近迷蒙的双眼,双臂搂紧陈颂深肩颈,借力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极轻地说: “抱我去楼上……” 她仰着脸去亲他的耳廓,索性将自己全交给他处置,迟来的新婚燕尔,此刻不造作还等什么呢? 恰好此时暮色正浓,晚霞也绮丽。 陈颂深房间的落地窗正对着小区里的人工湖,浮光跃金,晚霞中,温青唯在那扇巨大的单向玻璃上留下了数个粘腻的手印,几近消磨光了全身的力气,她觉得水深火热,目光潮湿地看着遥远那颗太阳渐渐西沉。 身后的太阳,却仍在炙烤着她。 / 这天之后,温青唯重新跟李静好约了第二次见面,陈颂深没过问这事,但让郑淼来全程跟着替她把关。 第二次约在间高尔夫球场,温青唯那天又见到了林曼。 见到林曼当然只是凑巧,对方不是来跟温青唯谈签约,她身边的人也不再是章程,而是个长相漂亮的年轻男人。 温青唯也是后来很久才知道,自从那天章蕙的生日宴后,林曼与章程便没有再联系过,但他们之间没有分手那一说,两个“成熟”的人,对彼此从未在一起过这件事,都持有得体而默契的共识。 签约的过程很顺利,李静好给出的条件不错,温青唯交给郑淼评估过后,同李静好签了5年约。 事情全办成那天已经是7月12号。 距离陈颂深生日只有短短2天。 从工作室楼上下来,温青唯请李静好和郑淼一起去吃了个饭,完事没让郑淼“在老板跟前献个殷勤”地绕路送她回荣馆,自己打车,去了早就提前联系好的蛋糕店。 在店里学了一天半,总算亲手做出个像模像样的蛋糕,提着去了陈颂深家。 她也想过送陈颂深礼物,比如手表、戒指之类,可看了看他的衣帽间和自己的存款,暂且打消了念头。 提前没打电话,想等万事俱备才给陈颂深个大大的惊喜,温青唯打车先去花店买了花,又在超市买了些需要的食材,开门进屋的时候特地观察了下,陈颂深没在,有些庆幸地把东西都提进来。 小时候在家,她每年都看温先生这样给杨女士过生日,杨女士年年都觉得很惊喜。 蛋糕先存放进冰箱,温青唯先去将鲜花都泡进了水池里,慢悠悠修剪出来放进花瓶,摆在餐桌、客厅、和他的工作室,有些则被她折下花瓣,郑重其事洒在了浴室和床上。 刚洒下去第一把,她瞧着就没忍住笑,可为了给陈先生生日的仪式感,别人有的陈先生也得要有。 下去准备食材前,温青唯给陈颂深发了条信息: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发完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找了张自己喜欢的歌单播放,边听歌边去做了几个改良过不辣的拿手菜,有事情做,时间就过得快,等她慢悠悠将所有菜品端上桌摆好,再拿起手机,竟已经8点43分。 接近9点钟,陈颂深还没回来。 温青唯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听,她想起他的手机总是静音,再多打几个也不会有提醒的效果。 她也就不打了,去客厅窝在沙发上找出部电影打发时间,谁知可能是电影太无聊,也可能是忙活好些天太累,她看着看着就眼皮打架,中途不知不觉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凌晨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热气蒸腾起雨雾,闷热潮湿笼罩住整个北京城。 车辆行驶在洇湿的路面,碾过零星落下的树叶,沾过雨水,粘腻得像是被铺了层胶水,陈颂深在车库停车时手表指针刚好划到7点钟,盛夏的早晨,并没半点凉爽舒适可言。 将车熄火,他抬手捏了下眉心缓解疲劳,开门下车往屋里去。 直上到一楼,才看到别墅里的灯都是亮着的,家政不会这样不细心,只可能是他刚刚新婚不久的妻子。 他昨晚没回来,但温青唯来了。 她这段时间忙,其实并不经常过来这里,更宁愿待在自己那间小公寓,除非他去接她,兴许是觉得太远。 原以为只是她夜晚独处在这里怕黑,所以点亮了整个别墅的灯光作伴,陈颂深穿过通明的走廊,边走边将灯按灭,本打算径直上楼洗漱休息,但步子经过楼梯间时瞥见餐厅,却忽地停住。 因为他在那里望见了,满桌已经冷却的丰盛菜品。 昨晚有人在这里等过他。 陈颂深步子微顿了顿,朝餐桌走过去,离得近了,看清楚中间摆放的冰淇淋蛋糕,可惜经过整晚放置,已经融化大半,上面的三根蜡烛立不住,歪歪倒倒,眼看就要倒进旁边的红烧排骨里。 他伸手去扶起蜡烛,指尖沾了些奶油,黑色的巧克力,尝在嘴里,味道带点微微苦涩。 “我昨晚给你打过电话。” 身后忽然传来温青唯略带惺忪的嗓音,陈颂深回过头去,见温青唯披着条薄毯懒懒依靠在柱子旁,不知是刚睡醒的“起床气”,还是对他夙夜未归的埋怨,她眉头轻轻蹙着望他。 客厅宽大的沙发挡住了她,陈颂深回来没发现她在那里,但一丁点的动静也吵醒了她。 “昨晚一夜没睡?” “睡了……”温青唯靠在那里恹恹望着他,语调淡淡的,“等着等着,后来也就等到睡着了。” 她不开心,心里有怨气,话里就带着些希望被人发现的软刺,陈颂深听得清楚明白,更能从她半垂的眼睫下看出来,他垂眸有些无奈勾了勾唇,眼底的疲惫同样难以掩盖,却倒并不觉得她的怨让人难熬。 男人走了两步朝她过来,抬手伸臂揽着腰肢将人带向胸膛,连着温青唯肩上柔软的薄毯都搂在怀里,垂首在她额际亲了下,开口低沉温柔的嗓音难得带着了点哄她的意味。 “下次去床上睡,不用等我。” “下次我会把门锁起来,让你睡在车里。”温青唯有点恶狠狠的凶,却只听得男人沉闷发笑,她听他嗓音里、举止里的倦怠,总免不得好奇问一句:“你昨晚在哪里忙?” “医院。”陈颂深答得简短,大抵不想多提,随即将目光放在那满桌的菜上,问起她:“那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温青唯并不怀疑他讲话的真假,望着中间化成一滩的奶油,难免懊恼昨晚自己的粗心,早早将蛋糕拿出来,后来没等到人也忘记了再收回冰箱,她抿唇兴致缺缺地扯了扯嘴角。 “本来是想给你个生日惊喜,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狼藉现场。” 原来是他的生日,她不说,陈颂深便记不得这事。 话已经尽力在用松泛的语气来讲,陈颂深也还是能听得出失望,手掌安抚似得摸她后脑,顺手看眼手表,问她:“今天一整天都是生日,现在庆祝,是不是也不算太晚?” 听他的话,温青唯瞥着融化蛋糕,枯等整夜的别扭发不出来,却没忍住皱眉笑出来。 “都化成那样子了,哪里用你这样将就。” “那怎么办,向你许个愿,算不算数?” 他竟然都有些耍赖了,温青唯听着都觉稀奇,还是原谅了这人白白浪费她一番心意的晚归。 她让他坐桌边等了会儿,去厨房重新开火,十几分钟端出来碗长寿面,热气腾腾地放到了他面前。 “生日快乐,陈颂深,”温青唯望着他想了想,又说:“余生要长命百岁,永远平平安安。” 她说着突然抬手点了下蛋糕,指尖沾着桌上融化掉的冰淇淋奶油,冷不防抹了把在陈颂深鼻尖上,瞧他略狼狈却不并打算反击的模样,更加得寸进尺地歪着身子,手臂撑在桌边笑得开心。 陈颂深眼底堆积的疲倦里浮出层淡淡笑意,静静由着她闹腾,从旁抽出纸巾擦干净奶油,他低头将面前的长寿面吃了个干净,连带汤也全都喝光,才放下碗,起身上楼去洗漱。 没成想人刚走没到太久,温青唯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响起来,她拿起来看,备注不是别人,正是刚上楼的陈颂深。 “喂,陈先生,请问你是孤枕难眠吗,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呢?” 她接起电话的古怪腔调,教电话那头的男人听着,禁不得低沉轻笑了声,他话音顿了顿,开口便陪她玩儿似得说:“楼上的沐浴液没有了,麻烦你帮我送一瓶新的过来。” 还真把她当客房服务了! 温青唯皱皱鼻子轻哼了声,但表演天分充分发挥,拿捏着劲儿回他:“好的,请您稍等。” 挂断电话,她从一楼的沐浴间拿了瓶送上去,站在卫生间外敲了敲门,心不在焉地等了不到2秒钟,门打开,她抬眼尚且没看清楚,从中伸出只大手,捏着手臂便将她拽进了氤氲的雾气中。 不由分说,猝不及防。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4 章 浴室浓重的水雾氤氲弥漫不散,在墙壁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珠,看上去像是屋子渗出的汗珠。 这屋子太热、太闷。 潮湿的空气都被彼此滚烫的气息填满,再交换的每一口,都仿佛是陈颂深在进一步占据她的领地,温青唯倦怠极了,伏在宽大浴缸边缘闭着眼,纤薄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像是只透出水面的鱼。 而陈颂深是围困包裹住她的那片海,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又静谧幽深。 “学校的手续最近都办完了吗?” 身后的男人好似有些突发奇想地开口,温青唯闭着的眼睫懒懒颤了颤,却没睁得开,只含糊咕哝地冲他应了声嗯,但应了声之后又不知想到什么,她才曼曼地将脸在手臂上转了下,去看他。 “怎么?”温青唯侧脸枕着自己的小臂,隔着薄雾笑盈盈地瞧他:“陈先生是打算带我去度蜜月?” 陈颂深慵懒靠在氤氲萦绕的雾气里,正向后微仰着头闭目养神。 男人突起的喉尖轮廓凝结着潮湿的雾气,上下滚动间,莫名地勾人,雾气凝成水珠,不堪重负,牵引着人的视线又沿着颈部线条流落到壁垒分明的胸膛,最后没入到飘满玫瑰花瓣的水面。 “想去哪里?” 她每次仿佛不经意地跟他开玩笑,都是心里便就是那样想,仿佛在告诉他:你这样做吧,哄哄我开心,陈颂深早听得了然于心,这样显而易见的小心思不需要人猜,只教人觉得可爱。 可爱的女人。 陈颂深极淡地勾了勾唇,而后听见她说:“你那年年节时候,不是说下次要带我去个地方,还记得吗?” 年节时候…… 他并不是个擅于记自己都说过些什么话的人,略想了一想,才从脑海中稍显久远的聊天记录里,找到他给她发过一张洛杉矶机场的照片,他那个时刻已记不清怎么想法,便说了下次带她一起。 “想什么时候去?” “等你有空就去,”温青唯是不着急的,她只是好奇他在国外都有哪些秘密基地,带着点新晋女主人的探索欲和占有欲,试图去巡视他的领地,并宣示自己的主权,“你有朋友在哪里?” 陈颂深听着这问话忽地沉闷笑了笑,睁开眼睛瞧她私心藏不住,眼底禁不得浮出些浅淡地戏谑。 温青唯悻悻然抿唇,也觉得自己暴露得是有点太没水平,但看他越不讲话越显得不那么坦荡,她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渐渐忍不住微蹙起眉看他。 别不是真在外面有别的“朋友”吧? 幸好陈颂深只是抽空从浴室边的台子上拿了根烟,嗓音沉淡地说:“没有朋友,是我母亲在那里。” 这还是温青唯头回听他提起那位陈女士,难免有些意外,后知后觉眨了眨眼睫,才意识到过去就是正式地要见长辈了,想起来问一句:“那我到时候用不用准备点什么?” “不用。”陈颂深的烟在浓郁的水雾中被沾染上了潮气,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燃,他垂首咬着烟,话音掺着些模糊,点着后吐出口烟雾出声儿,调子平直,“你过去看看她就行了。” 温青唯听着他话里那份随意,挑眉轻笑了笑没异议。 男人重新靠回去,夹着烟的手臂散漫搭在浴缸边沿,紧实的肌肉线条上沾了两片玫瑰花瓣,男人指骨修长,正近在温青唯眼前,细烟缭绕,她索性凑上去就着他的手吸了口。 陈颂深察觉,但没动,侧过脸好整以暇看她俯身偷尝,好似只偷腥的猫儿。 她抽烟,只有个过口的样子,但不会过肺,烟雾吸进去又吐出来,倒很有个妩媚撩人的姿态。 陈颂深瞧着幽幽牵了牵唇,看她半会儿,忽地倾身,宽大手掌捏住女人后颈,稍许用力,温青唯偎不稳,朝他倒过去,烟雾溢出来,男人毫不费力便堵住她唇瓣,连带将她口中清甜苦涩,全都吞吃入腹。 “这几天得空去把东西搬过来。” 这个男人连邀请的方式都要在她唇瓣上施压,温青唯听着忍不住蹙眉轻轻地笑,长睫凑近在陈颂深高挺鼻梁上眨了眨,她看起来很不畏强权地骄矜答他句:“我考虑考虑吧。” 陈颂深散漫牵唇没言语,只有质感粗粝的手掌沿着她后颈缓缓下移,有力手臂揽她后腰,不容回绝。 浴室雾气原要渐渐散去,露出满地零落的玫瑰花瓣。 温青唯侧过脸,余光便瞥见洗手台上多余出的沐浴液,她没忘记自己本身是要来干嘛,客房服务不应当包括这些的,但陈颂深显然将她当成了,这满地玫瑰花瓣里,用丝带精心打包送上的生日礼物。 他仿佛要让她跟那只蛋糕似得,就这样融化在滚烫的高温中。 / 第二天陈颂深出门很早,温青唯睡梦中只隐约听见点声响,醒过来时枕边已经不见了人。 她起床洗漱,下楼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又去绕着小区人工湖和遛狗的美女浅显交了个朋友,原本以为会是闲来无事的躺平一天,谁知中午12点整,接到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搬家公司。 受委托人陈先生吩咐,现在已经开车来到小区外接她,请她带路前往小公寓干活。 温青唯那还没来得及开始的考虑,便由这通热忱的电话宣告到此为止。 搬家师傅已经到了门外,她没时间磨蹭,挂断电话,边往楼上走,边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空白的头像,随手就给男人发过去个表情包:一条因为被人拿捏住,而导致气鼓鼓的河豚。 ——哼! 上楼换好衣服挎上包出门,温青唯很容易在小区外找到搬家的车辆,还有之前接送过她的那个司机也开着车在那里等她,说了地址,她坐上车,包里的手机正好收到条回信: 那个男人言简意赅:乖。 公寓原本的租期1年,到来年的1月份结束。 租金不算很高,温青唯索性没再去同中介拉扯违约金与应退租金的事情,在阳台秋千上等收纳师们整理装箱时,远在大洋彼岸的柯小姐恰好给她发来条视频,那同样在房子里忙活收拾。 本来普普通通一条视频,可耐不过温青唯眼尖,看完就冲她问过去句:谁帮你拍的视频? 柯洁隔了半会儿才回:还能有谁【微笑】 这语气,只能是宋承泽了。 到底还是跟过去了,温青唯想着有点好笑,又收到她说:那来都没提前跟我说,还想尽办法偷偷把房子租我隔壁了,我昨儿早上一打开门看见他,简直像是见鬼了一样! 温青唯纠正她:这叫出门见喜。 柯洁:我是真服了【摊手】 柯洁:你在干嘛呢? 温青唯随手也给她拍了个屋里大箱子小箱子的视频发过去,附赠句:收拾收拾,打算跟人共富贵去。 柯洁:苟富贵,勿相忘【抱拳】 这天下午4点多钟,温青唯这间几十平的小公寓,彻底恢复到了她搬进来之前的空荡模样,她的私人物品则被装成了9个大纸箱,丞待补充进陈颂深那间空旷的别墅里。 回程路上温青唯给他发了条消息:今晚我打算做大餐,7点准时到家,见者有份。 短信息传达到陈颂深这边时,他正在往医院去的路上。 闵振鸿入院已经有两个多月,病房前终日都是两个护工轮流守着,前一晚突然病危进了回抢救室,他现在已经不能再下床,人人看着都是时日无多,只看究竟是哪天彻底解脱罢了。 他住院这些日子,闵太太一向并不常来露面,因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闵琳琳如今刚开始工作更不得空,临到了,实际却是离家数年的陈颂深,常常在闵振鸿左右照看。 陈颂深到时,病房里有闵家亲戚在探望,他到走廊尽头的楼道里抽了根烟,等人离开了才进去。 七月中旬酷暑的天气,闵振鸿的病房里却好似个冰窟窿。 空调温度调得过低,陈颂深进门迎面而来一股沁人的凉意,护工显然也觉得冷,朝陈颂深看过来时,眼神示意了下病床上的闵振鸿,暗示是老头儿的意思。 陈颂深见状没说什么,抬手径直将温度调高,又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了来。 闵振鸿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新闻,余光瞧着他动作,喃喃地说:“医生日日都叫多休息,偏那一个两个倒喜欢不歇气地往这儿来,同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说,教人眼都消停闭不上。” 这就教陈颂深听明白了,不爱人打搅他,就给人坐冷板凳催人赶紧走呢。 老头儿的脾气从来就不怎么好,性格是出身决定的,打小众星捧月、年轻时桀骜不驯,从没有过看别人脸色的时候,临到老了,也不是个多慈眉善目的老人,不管人家来探望,是真情还是假意。 陈颂深相比起他,实在平和太多。 “往后不要把温度调那么低。” 陈颂深没接老头儿喃喃那茬儿,话是对护工说的,但叫老头儿听着。 护工低低应了声,闵振鸿眼皮瞭起来瞥了陈颂深一眼,不冷不淡地哼了声,“我现在是动都动不了了,在你们眼里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才教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出息了,没一个人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脾气再不好的人,也不至于每天每句话都带刺,陈颂深听出他话里冲天的怨气,哪里是真的为个空调。 “您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闵振鸿最看不得他这幅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你打算把房顶都掀了,回头发现他站在那里冷眼旁观,连情绪都不肯费心思有,像在看小丑。 闵振鸿知道刺不到他,索性又沉了口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没几天了,跟冯家丫头的事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非要拖到我两眼一闭,你就好继续无牵无挂地远走高飞是吧?” 原来就是这遭事。 陈颂深听着没多余话,却从宽大的西装里掏出张红色证件,摆放在小桌上,“您就别再操心我的事。” 他结婚了。 闵振鸿倏地怔忡住好半会儿,才拿起那本证件来看,上面印着陈颂深和个女孩子的照片和名字、身份证,不可能有错的,他看到下面的日期,“上个月的事?” 陈颂深从没打算瞒着谁,只是没又四处公告而已,他听着平静嗯了声。 “你就偏要跟我对着干!” 刚旧事重提教他考虑冯家丫头,他转头就去找人领证结婚,闵振鸿回想过往,他从来都是指东偏往西。 陈颂深听得只觉荒谬地笑了笑,望着病床上的闵振鸿,他眼底幽深,“您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有打算要跟您作对,更不可能为了跟您作对,随便把旁人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他的那些所谓指东偏往西,只在闵振鸿眼里罢了,相反难道像个傀儡事事顺从,闵振鸿就会满意吗? 不可能的。 闵振鸿的永远不满意,是他欠闵家的,他就应该受着。 夏天下午5点多钟的夕阳,依然还很盛,远远地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闵振鸿脸上,他嘴角始终紧紧向下瞥着,眉头紧紧皱成川字纹,望着陈颂深片刻没讲话,而后不悦地撇过了脸去。 陈颂深再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转身往出走,拉开门,却正在门外看见驻足已久的闵太太。 迎面碰见,闵太太冷冷望着他刹那,倏忽弯唇笑得得体,“原来结婚了,那我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陈颂深听着眉头微皱了皱,脚下步子却没停,侧身径直出了门。 出了医院,他还有场宴会,这天总算看到温青唯发来的那条消息时,静音的手机显示早已经过了7点。 她的大餐,他注定是吃不上的。 晚上回到荣馆,夜灯四下闪烁,别墅里没像上回那样灯火通明,陈颂深进屋也没开灯,径直上楼朝卧房去,推开门,借着落地窗外的光亮就能看见床上,蜷缩睡在正中间的温青唯。 女人柔长的头发,铺满了他的枕头。 她躺在那里盖条薄毯到腰间,丝质吊带睡裙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颈背,黯淡光线里照出皮肤上残余的些许暗红,都是他肆意放纵时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事后看上去,就变成惹人怜爱的伤痕。 陈颂深俯身,指腹覆上去抚了抚,她在梦里有察觉,稍微不乐意地哼唧了声,把肩膀往旁边躲。 温青唯睡觉向来很容易醒。 可白天搬家实在太累,被人从沉酣美梦中拖出来一半,她不愿意睁眼,搭在枕边的手懒懒抬起,漫无目的地摸到身后男人的肩头,温热的唇印在她后颈,气息拂得她有些痒。 温青唯闭着眼转了个身过去,顺势伸出双臂勾住他脖颈好敷衍地亲了下,就把脑袋往他怀里贴过去。 “听话不动,往后你跟你的床都归我了。”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5 章 整夜好眠,温青唯清晨醒得格外早,睁开眼,耳边便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陈颂深还没有醒。 她隐约记得他昨夜回来很晚,但具体晚到什么时间就不知道了,半梦半醒时听到流淌的水声,他大抵是洗完澡再过来,微凉的皮肤在这夏夜里实在太舒服,教她无知无觉地就靠拢了进去。 不松手地抱了一整晚。 温青唯此时额头仍贴着他心口,隔着单薄的睡衣,能听到他的心跳似得。 她把环在他腰背上的手悄悄抽回来,半撑起身冲枕头里的男人看了眼,陈颂深半张脸都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轮廓深、骨像好的人,怎样都赏心悦目,闭着眼睛时,他眉眼间的冷淡也消弭很多。 温青唯指尖伸出去沿着他分明的鬓角轻画,心思流转,索性又倾身凑上去偷偷在他唇角亲了下。 时间还早,她懒懒地并不想起。 偷亲完,正打算再继续缩回陈颂深怀里睡个回笼觉,没成想世上就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事,雁过留痕,原本松松然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忽地收拢,面前的男人沉沉翻了个身,顺势就将她压进了柔软的床面。 他一点儿劲儿也没撑着,故意使坏似得,将全身重量都加注在她身上。 “唔……” 温青唯的胸腔霎时感受到股压力袭来,但奇异地并不觉沉,身子动不了,她下意识地想微曲起腿,男人的膝盖却又早一步抵过来,好似钉住她的一颗钉子,不由得让人想到句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偷偷做什么呢?” 陈颂深懒散得连眼睛都没睁开,将脸放任地深埋进她颈窝里片刻没动,低沉地嗓音透过她发间传出来透着些戏谑,捏她手腕的那只手,拇指指腹消遣地抚在她纤细的腕骨上。 温青唯禁不得抿唇低低地笑,有种小贼被抓的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男人紧贴着她的胸膛极轻地震动,似是而非地轻笑,不肯应她,腰间的手却并不像他言语上那么静默,游蛇一般便从她宽松的睡裙裙摆探了进去,无论游走过哪里,都存心要引她颤栗。 恐怕是她扰他清梦的惩罚。 温青唯浑身都是敏感的痒痒肉,一碰就要命,偏她被人钉得死死的,躲不掉又遭不住,呼吸渐渐不稳起来,推他两把没推动,只好笑着求饶,可话说得比谁都理直气壮。 “好喜欢你才不安分的嘛!” 陈颂深听在耳朵里,到底让人没忍住笑。 他一动,头发与鼻尖便在她颈窝里软硬兼施地作乱,温青唯耸肩想躲,扭了两下腰,却听耳边倏地传来声极低的闷哼,幸而陈颂深大抵并没真打算大清早开荤,只临抽手出来不轻不重捏了她一把。 温青唯有点吃痛,极轻地吸口气,听他置评她甜言蜜语的真心剖白:“巧言令色。” 陈颂深醒了就不肯再睡懒觉,撑臂起来翻身下床,去窗边单人沙发的小边几上给自己倒了杯酒醒神儿。 温青唯转过去侧身支着脑袋,瞧得有点口渴,问他要酒喝,闲话又问:“昨儿你忙什么呢,回来那么晚?” “有个晚宴,”他嗓音淡,站在窗边给温青唯倒酒,窗帘拉开条缝隙,天际藏在云层中的晨曦正从中溜进来一线,投在他身上,裸露的腰腹壁垒分明,递酒过来随口一问:“过几天有个拍卖会,想去看看吗?” 温青唯嫣红的唇,弯起个漂亮的弧度,“闲着也是闲着。” 那场拍卖会实际并不对外公开,其中的拍卖品也都是私人卖家的藏品,温青唯去过才知道,对有些人而言,钱原来当真只是个数字,那些物件儿此进彼出,就算是道相识一场的交情。 晚上陈颂深开车带她过去,穿过大半北京城,街道越走越不宽敞,最后停在在处合院式的私人会所前。 从前兴许是哪个王爷贝勒府的旧址,外面古朴陈旧,里面别有洞天,小桥流水、白玉石栏,花厅的落地插屏里隐约透出绰约人影,谈笑声轻低,光从灯笼里照,越看越有种含而不露的纸醉金迷味道。 陈颂深不爱无意义地交际,所以来得晚,只领着温青唯主动去见了牵头的那位,让她唤了声“叶叔”。 能在这里碰见章程,算不得多意外的事。 章程身边同样早已换了人,也算不得多稀奇的事。 拍卖会正式开始后,温青唯跟着陈颂深落了座,无形中不知道怎么的,总直觉有人在看着她,后来忍不住小幅度扭头看了两眼,倒真教她寻见了目光的来源,就是章程身边那个年轻姑娘。 对方并没在看陈颂深,而就是在看温青唯。 目光相触,对方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她两眼,眼里不藏情绪,明白写几个大字:她可以,那我也可以。 温青唯瞧着那眼神儿忽然就想起林曼来,不明白章程的口味怎么变化这么大? 淡淡地将目光转回来,这会儿展示台上正拿出本场第5件拍卖品,二十几年前开采出的粉色火彩鸽子蛋,被现任藏主镶嵌在一枚胸针上,刚开始叫价,章程那里就举出了牌子。 一连加到第4轮,那姑娘显然铁了心想要,慢慢就没有人再跟。 温青唯靠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了半场,总算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慢悠悠抬手从桌上举起了那块牌。 陈颂深余光瞥见,侧目朝她看了眼,她今儿恰好穿条柔粉色的缎面裙,灯下看着,真是很像那颗钻,他没言语,直到瞧她跟章程那边打擂台似得,此消彼长两回还没完,才开了口: “把牌子放桌上。” 温青唯听着扭头去瞧,只以为他不乐意,倏地错愕又悻悻然,垂眼放牌子回去,却又听他说:“立着。” 她没明白,只是照做。 倒是章程,看这边儿立住了,靠在椅子里偏头望着摇头笑了笑,而后便跟身边姑娘说了句什么,那姑娘不高兴就挂脸,冲温青唯没好气地看了眼,章程瞧在眼里,唇边仍笑着,眼底却深了许多。 台上敲锤子成交,温青唯才后知后觉反应,他教她立牌子的规矩。 “破费了,陈老板。” 她回头朝他笑得狡黠娇艳,陈颂深将她那点得胜的心思看得了然,只勾了勾唇角,瞥一眼章程那边情形,戏谑问她句:“人家哪里得罪了你,偏要作对?” “我乐意。” 温青唯冲他挑了挑眉,不肯多说,骄矜的模样,千金难买她乐意罢了。 / 搬到荣馆后的第三周,温青唯接到李静好的电话,通知让她要准备开始工作了。 赵凯的电影再次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她作为绝对女主角出席,李静好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替她安排了采访、杂志、宣传一条龙服务,温青唯只需要负责惊艳亮相即可。 在电话这头都应下来,她挂断电话,对着浴室镜子拉开浴袍,检查了下自己的形象管理。 没长胖,但身上残留的痕迹挺有些有碍观瞻,礼服大多遮不住,这样上镜肯定是不成的。 那男人在床上……凶得像只恶狼。 夏末交秋多雷雨,温青唯洗完澡出来,窗外正有轰隆隆地声响从阴云中碾过,不多时就降下场暴雨。 才7点钟不到,天色已经暗成一片。 她在客厅旁的茶室窗边找到了陈颂深。 他最近常常赋闲在家,但温青唯没听到他电话响过,大概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与世隔绝,他的生活作息堪称规律,每天7点晨起出门慢跑,中午进工作室独处,下午地下室运动,晚上再来锻炼她。 那间地下室温青唯只去过一次,陪陈颂深打拳击,打到中途周身热汗,最后精疲力竭躺着被他抱出来。 之后就给糖也不肯再去了。 屋里屋外隔着扇玻璃,玻璃外倾盆大雨,砸在地上溅起半人高的水珠,玻璃里静谧安宁,柔和的燃香幽幽萦绕满室,他在家穿着宽松随意,光着脚,慵然靠在那里翻书,曲起的裤脚露出截骨骼感分明的脚踝。 温青唯走过去,他不抬眼,她踏上茶台的垫子,很有点故意找存在感地,翘起脚掌踩在了他脚背上。 偏要打搅他,半干的发丝末梢也同她一个模子,落下颗水珠,不偏不倚地砸在男人曲起的膝盖上。 陈颂深瞭起眼皮,瞧她站得居高临下,睡裙两根纤细的带子松松挂在肩头,面料偏蓬松柔软,框住了里面那副娇细的身子骨,黑亮的眼珠理直气壮对着他,不讲话,教人瞧出些好笑。 他耐性儿问:“什么事?” 引起注意,温青唯眼底有些得逞的骄矜,微挑了挑眉,将手里拿着干毛巾递给他,“你帮我擦擦头发……” 方便的机器不肯用,偏要滴着水从二楼千里迢迢跑来寻人工,陈颂深看她伸过来的手,微扬着眉头极轻地哼笑了声,却也没言语地抬手接了毛巾,随手将手里的书放到了一边。 “坐下。” 温青唯浑身懒得坐着都嫌累,腰酸腿痛,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人拆卸重组过,索性半躺下来寻个舒服的姿势,枕在了他一侧平放的腿上,她转过去,刚洗过澡,背上白皙皮肤里还透着层淡淡的粉,冷淡的香。 她现在内外都浸透了他的味道。 男人的指腹在她颈后的印子上抚了抚,温青唯转过来看他一眼,他倒似乎喜欢自己留下的这些痕迹。 顺手拿走他的书翻了两页,但是外文书,两眼认出写的连英文也不是,温青唯看不懂,索性无趣地又放下了,听着外面窸窣雨声,酝酿着问起他: “我过段时间要出国一趟,你有没有空陪我呀?” 大抵是她直白地暗示伎俩用太多,陈颂深掌心隔着毛巾揉捏她发尾,眼底戏谑,“想现在就去洛杉矶?” “不是!”温青唯躺在那里望他眼睛,莫名其妙脸有点热,抬手忿忿碰了下他腰纠正,“我要跟赵凯去威尼斯参加电影节,是正正经经地去工作呢,陈老板,你也太小瞧人了!” 她眼里可不是只有他。 陈颂深牵唇轻笑,“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 正是9月初秋的时候,北京城的闷热逐渐散去,窗外的绿树看起来依然葱郁,但都知道距离秋风扫落叶的萧索,并没多久了,闵家老爷子还在医院,陈颂深不得空陪她去,温青唯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走的那天李静好派了车到别墅外接她,温青唯也就没让陈颂深送去机场。 下午4点钟的飞机,助理小张1点钟就打来了电话,说在别墅门口了,温青唯不好拖拉耽误,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出走,陈颂深在后面送那两步,好像个开学监督孩子去学校的家长。 她走到门口,手捏到把手上偏又没有立刻开,转过来踮起脚尖,执着给他了个goodbye kiss。 男人轻笑站着没动,由她临别撒撒娇,“你如果有想我,我会知道的。”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6 章 北京前往威尼斯,4点25准时起飞,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鸟瞰图随着升高,逐渐被稀薄的云层取代。 李静好上飞机先问空乘人员要了杯咖啡,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笔电摆在小桌上,不受任何地点环境的影响,开始没完没了地处理文件、回复消息,顺便给随行助理几人都安排了落地对接的诸项工作。 看周围一圈人个个忙得顾不上抬头,从没经历过社畜生活的温青唯,仿佛被狠狠上了一节社会实践课。 不过李静好显然也没打算放过她。 阶段性忙完手头事情,看温青唯刚好还没睡着,李静好冲助理要来个平板,打开相应文件递给温青唯,微笑:“来,青唯,这会儿有空我跟你讲讲接下来的行程和注意事项。” 正抱着手机摸鱼的温青唯,本能地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温青唯接着平板边看边听李静好不歇气地讲,威尼斯之行除去电影节典礼当天,落地第二、三天需要配合杂志方拍摄硬照,两套室内两套外景,第三天晚上李静好会带她参加个品牌晚宴。 第四天试礼服与红毯、场内妆造,期间会有杂志的探班翻包短片拍摄,下午与赵凯共同接受6家媒体采访,晚上随赵凯参加电影圈同行酒会。 第五天确定妆造,以及拍摄待官宣的某广告宣传短片和后续物料。 第六天出席电影节,过后13家媒体见面会,附准备资料。 第七天由助理与摄影师陪同,参观城市并拍摄会发布在社交平台的游玩VLOG。 …… 讲到社交平台,李静好顺便嘱咐了句:“待会儿把你的微博、ins、小红书……等各大对外社交平台账号交给张颖,如果有争议性内容她会删除,没有的账号,后续根据工作安排我们会酌情开通。” 温青唯除了诚恳点头,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李静好除了刚入行的无名阶段,这些年都没再带过新人,给她的安排起步就是二线标配,这样的造势,就是片树叶掉进水里,也都能激起不小的水花,她只需要别作妖,听从指挥照办就是。 飞机中途在巴黎转机,到达威尼斯时略微晚点,已经接近晚上凌晨。 一行人到酒店安置下榻,温青唯暂时还没适应时差,周身困倦疲惫得厉害,睡前给陈颂深发过去条消息报平安,想他那边应当是早上刚6点,她没等回复,直接就先睡了。 北京初秋的早晨,天蒙蒙亮,枝叶间的风微带着些凉意。 医院闵振鸿的病房外,半夜里陆陆续续站满了人,都在等着里头的动静。 闵琳琳陪闵太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闵太太闭着眼,腰背挺直纹丝不动,直到听见病房的门从里拧开,闵琳琳从椅子上应声站起来,她睁开眼,看见陈颂深从里头出来,走廊尽头也正有医护过来。 这就知道人没了,该准备后事了。 老爷子临终一面,只见了陈颂深。 走廊顿时里一阵嗡嗡的蚊子声,然后屋外的人,才开始接连往屋里去对着病床躬了躬腰。 唯独闵太太坐着不动。 陈颂深在走廊里,只同眼睛泛红的闵琳琳沉声交代了几句,脸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即就离开了医院,回到家,整夜未眠带来的倦怠并不足以令人安睡,于是睡前又惯例喝了些酒。 酒精催眠,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的时候断断续续梦到了以前,太久远的事,若不是做梦的潜意识,陈颂深都不知道原来他还记得。 他梦到了第一次在福利机构看见闵振鸿的时候。 陈婉与Wilson出事过后,消息传回中国,因他还是中国籍,与Wilson并没有直系亲属关系,Wilson的父母也就对他没有抚养义务,是闵振鸿亲自陪着陈婉的父母来接的他。 闵振鸿拿了张和陈婉的结婚照,指着照片告诉他,他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初次相见,闵振鸿应当是非常喜欢他的,虽然二人从前素未谋面,但陈颂深后来最常听别人跟闵振鸿说,这个孩子足有七分像你,就这七分相像,总是无端哄得脾气不好的闵振鸿,格外高兴。 可惜回到中国大半年,周围所有人包括闵振鸿,都发现他不讲话。 中文不会情有可原,却连英文也不肯讲,闵振鸿失望地以为他真的是个哑巴,无奈给家里请了手语家教,看他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可直到在家学了两年手语,他却又终于肯开了口。 发现他原来学什么都极度出色,闵振鸿脸上流露出惊喜和骄傲。 7岁那年生日宴大办,闵家所有亲朋好友悉数前来捧场,此后陈颂深的记忆里,闵振鸿嘴边最常出现的话,若非对他的褒奖,便是对旁人呵斥:你但凡学学你哥一半的好,也不用我天天看着你糟心! 闵家的孩子,似乎都要活成他。 因这句话,闵琳琳小学中学都要和他念一样的学校,高中只是没考上重点,夜里躲在房间里哭得眼睛肿成核桃,就连后来大学,哪怕闵振鸿早已不提那话,她也要坚持修习德语,追着他出国去慕尼黑。 可她追去了,陈颂深就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离开都变成逃走,陈颂深在梦里也不愿意多余回想。 醒过来时周身的汗。 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光线,教人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陈颂深抬手揉了揉稍显胀痛的太阳穴,从旁拿过手机看时间,下午18点钟,一觉睡过去快10个小时,也难怪这时头会昏昏沉沉。 通知栏上消息堆叠,陆陆续续,全都是温青唯发来的。 陈颂深微眯了眯眼凝神,点开来,翻到最前面看起。 ——到威尼斯了,飞机太长时间了,幸好包里放了药,但还是好累啊【噘嘴】 ——我要先睡觉了,晚安,陈颂深。 隔了六个小时后。 ——你在忙什么呢,怎么还没有看到? ——今天要给杂志拍照片,大摄影师,什么时候我也能预约到你的档期啊【笑】 ——给你剧透下我的造型,好不好看? 后面一连串的图片,都是她的自拍和让助理拍的造型图,最后面一张,大抵是生气他太久没有回应,干脆对着镜头摆了张臭脸,看着镜头的样子,就好像在看着半天不回消息的他。 陈颂深瞧着那表情禁不得浅淡牵了牵唇,拇指点了下屏幕下方,将视频通话给她拨了过去。 铃声持续响了二十多秒。 倏地接通,小小一方屏幕里立时映出张妆容精致的脸,威尼斯阳光明媚,温青唯穿条抹胸礼物斜倚在船沿边,慵懒撑把蕾丝小伞,日光斑驳透过伞面洒在水面,也细碎落在她脸上。 人比阳光更明艳。 “我们大忙人总算出现啦!”她对着镜头打趣地笑,略凑近些看他这边昏暗模糊的背景,难免不满,“怎么每次跟你打视频,你那边都模糊得看不见人,都在哪里找得这些隐蔽的地方呢?” 陈颂深听得没言语,只稍抬手,按亮了床头的小灯。 昏黄的灯光一闪,照亮了男人半靠在床头的身影,薄被单盖到腰间,露出上半身紧实的肌肉线条,他头发凌乱地揉在脸旁,有些遮眼,深邃的轮廓被照得半明半暗,颓废中略带了些荒唐味道。 温青唯瞧出是家里,私心弯了唇角,“你那边都已经下午了吧,昨晚……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啊?” 陈颂深嗓音淡淡的,“打算查岗?” “那谁让某些人行迹这么可疑呢?”温青唯滴溜转着眼珠,理直气壮地眨了眨,偏要愈发大胆地逗他,“为了自证清白,不如你现在起来,绕着别墅转一圈给我看看?” 视频那头的男人正侧身拿酒杯,被她这想法勾得略觉好笑地挑了下眉尖,不由得提醒她句:“温小满,你再过几天还是要回来的,并不是永远就留在威尼斯了。” 讲话前是不是要想想自己的后路? 温青唯倏忽觉着后背河面的风凉凉地吹,忍不住耸肩冲他笑得眉眼弯弯,但丝毫不知死活,只管挑衅。 “那你就罚我吧,”她单手撑着腮,稍稍放低了嗓音,婉转只教他听:“等我回来,随便你怎么罚都行。” 冰凉的酒液穿喉而过,舒适过后,紧随其后却像是股流动的火燃烧向腹腔,带来一阵灼热,陈颂深散漫靠在那里看着她,眸中幽深浮出层笑意,可惜隔着方屏幕,太远,触不到、摸不着。 她伏在船沿边看屏幕里的他,心念忽起,眼底带着些稚气地娇俏冲他问:“陈颂深,你想我了没有?” 是想的吧。 温青唯唇边扬起的弧度,轻轻抿起些雀跃地期待,但头顶耀眼的光线把黯淡地屏幕照得有点看不清,隐约中似乎看到那个男人嘴角含笑应了句什么,又偏巧被旁边小助理嘹亮一嗓子盖住。 “嗯?你刚说什么呢?”她没听见,倏忽好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儿,撒娇耍赖起来,“你重说一遍!” 那边小助理唤她开工的声音传到陈颂深耳朵里,他靠在床头瞧她凑到镜头前,不肯罢休的样子,忍不住胸膛浅浅起伏,笑意从眼尾漫出来,半会儿才哄一句:“乖,专心去工作。” 她听不着想听的,朝他皱皱鼻子骄矜轻哼了声,临了悄悄留下句:“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这么问着,但并不等他给答复,干脆利索挂断了视频。 好似要在他心里留只钩子,往后无时无刻教他只要闲暇都会记起她:我正想着你,你好意思不想我吗? 甜言蜜语,她总是不吝啬的。 船只在水面悠悠地晃荡,漾开一圈圈轻微的涟漪,小助理张颖到了码头跟前,来扶温青唯起身去置景的船只,她心满意足收起手机,从船上站了起来,走过去,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工作之中。 这天拍摄很顺利,杂志摄影师也说她表现力强,镜头前的肢体目光丝毫不显僵硬,怎么拍都出片。 李静好后来听过张颖的现场反馈,看她的眼神越发显得满意。 可大概事情就鲜少有一帆风顺的道理,这里不出差错,那里就要出点岔子,第三天下午拍摄结束回酒店,温青唯匆匆回去换衣服准备晚上的晚宴,路过李静好房间,就听她在里面跟人焦灼打电话。 门没关,她倒也没进去,后来跟张颖打听过才知道前因后果。 明天就要试红毯妆造,之前联系的工作室却出了差错,原本定下给温青唯的两幅珠宝全都和别家重复了,怪她太过名不见经传,原本靠李静好的面子才拿到的东西,临时去换,还能有什么好货? 温青唯能理解,李静好想把她造势成天降大牌,第一次亮相的牌面就不能小。 那些人情人脉上的东西,她是帮不上忙了,但珠宝嘛……温青唯得空给在北京的那个男人发了条消息。 第二天中午正试妆,李静好瞅着温青唯空荡荡的礼服领口,正气不打一出来,温青唯电话响起来,张颖接起来一听,送货人已经到了酒店门口,接上来打开两幅箱子,李静好火气瞬间全消了。 “呦,这怎么还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干了?” 经纪公司临到头让客户自己掏腰包走红毯,李静好对这事有点惭愧,瞧着温青唯笑得略显客套。 温青唯唇边淡淡地,“看看能不能用吧。” 能啊,当然能! 李静好挑眉笑着,已经让妆造给她上身反向挑裙子,倒是张颖凑过去低声提醒了句:“静姐,听说林清这次选的跟这个是同品牌,回头媒体比起来,那边怕是要不高兴的。” 不高兴是次要,最怕是咖位小的,容易惹群嘲。 话说得挺委婉,温青唯根本没注意去听,总归见李静好没意见,便也就这样办了。 可直到带着这两幅珠宝红毯亮相好几天后,她才从网络的“光荣热搜位”头回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话题里关联着珠宝品牌的官方声明,澄清温女士所佩戴珠宝确是真品,但非品牌出借,而是温女士个人藏品,商务部未认领转发,属正常现象,针对近期有损本司声誉的遥言,暂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在温青唯不知不觉的时候,网络的舆论早已反转过好几轮,她在话题下看见热评总结: ——是真的,但我们没借,咖位不够,但她有钱。 ——品牌:她不是我们的商务,她是我们的金主【狗头】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7 章 那天盛大的电影节颁奖典礼,赵凯与温青唯的电影《耳盲》提名了包括最佳新人、最佳剧情、最佳摄影……在内的六项大奖,然而时也运也,最终奖项揭晓,竟然颗粒无收。 当晚同行的中国电影人,难免有为赵凯鸣不平。 国内最有望拿奖的新锐导演,已经连续两年戛纳威尼斯双失利,这次之后怕是更要有人说他江郎才尽。 晚上导演齐默均牵头组局,赵凯坐在桌边听人替自己说着遗憾,倒只是一笑而过,反而想起身边的温青唯,侧身朝她举了杯酒,私心说:“这条路上要习惯失利,总之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佳女主角。” 温青唯听着忍不住笑,抬手清脆碰他杯子,“谢谢您的安慰奖。” 酒过三巡,局面上男人占据大半边天的酒桌,话题渐渐就偏离了电影艺术,开始有些不着四六起来。 温青唯最不喜听饭局上那些油头满面的男人间,心照不宣哄然大笑的荤段子,看着他们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想念陈颂深,在这里坐不住,索性跟赵凯和李静好打了声招呼先走。 回酒店的路上顾不上时差,本打算给那个男人打个电话,却意外看到通知栏有杨女士第一时间的赞许。 ——乖女,你今晚在电视上的表现特别棒,没有得奖没关系,我跟你爸都特别为你骄傲,再接再厉啊。 典礼的转播到北京时间,已经是凌晨过后了,家里那两位这些年坚持养生都没熬过夜,每次破例都是为了她,温青唯觑着忍不住笑,回过去:收到领导指示,今后工作一定更加努力! 哪成想那边到现在都还没睡,很快打来了视频通话。 “你们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啊,熬到现在都还没睡?” 温青唯看着对面还窝在沙发里的两人,凌晨4点多,脸还被电视屏幕的白光照得发亮,不由得好笑。 杨女士精神颇为抖擞,“跟你爸专门守着看完了你的直播,就是露脸有点儿少,走红毯那儿,你爸说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模子,就跟以前你在人家店开业的红毯上臭美,是一样一样的。” 原先丢人现眼的往事被拿出来讲,温青唯面儿上不太挂得住,忙打住了二位打算忆往昔的情怀。 “我都不记得的事,反正就当没发生过。” 她蛮横地耍赖,温先生和杨女士望着只觉得乐,又问她在威尼斯玩儿得怎么样,工作顺不顺心,担心她是个新人会受委屈,见她打包票一切都好才放心,叮嘱她平时多拍点照片,人不能常回来,有照片也好。 温青唯一一乖乖地应,直到临视频快挂断,杨女士忽然说想国庆时来北京看她。 她当下抿唇稍顿了顿,但只片刻,还是点头爽快答应下来。 她想将为过年准备的惊喜,提前到国庆节带到父母面前。 至于“惊喜”本身那边,温青唯捏着手机左右思量两个来回,放弃了给他发消息,只在威尼斯之旅终于结束的第二天,就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独自踏上了回京的行程。 李静好禁不得要调侃她:归心似箭害了相思病! 温青唯只笑笑,并不反驳。 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间转机两次,终于落地北京机场,温青唯感觉胃里的苦水都几乎要溢出来。 难受得很,匆匆到机场外打了车往荣馆回去,路上始终忍着不肯提前给那人打个电话,只想着悄悄开门、悄悄进屋找到他,然后再猝不及防地从背后跳到他身上去,捂住眼睛,给他个大大的熊抱。 陈颂深还不知道,她有这么想他。 车子径直穿越了整座北京城,才终于停在了别墅外。 温青唯拉着行李箱放轻脚步打开门,屋里仍是一贯静谧的空旷,玄关上的车钥匙似乎少了一把,不过她也记不太清,进屋关上门,边往里走边用视线寻索了遍一楼,可惜没见人影。 再上二楼,依然空空。 陈颂深没在家…… 万里迢迢准备的惊喜就这么轻易落了空,温青唯反倒有点想笑自己太过想当然。 折身回去再没什么顾忌地把行李箱叮叮哐当提上了楼,该归置的归置好,她下楼给自己做了份晚餐,撑着精神吃完,满脑子都只想睡觉,去洗了澡过后,便埋头倒进了柔软的床里。 睡着的时候,温青唯一直在做梦。 但梦里情形算不得美好,她不知道在追逐些什么,总觉自己空落落地,醒来时背心都已经全都湿透。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深呼吸了几口气,侧目朝枕边去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枕头,没有陈颂深的身影,她微微怔忡了下,想起来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来看,屏幕的光夜里像针扎一样刺眼。 数字显示凌晨4点钟45分。 天快亮了,陈颂深仍然没有回来。 温青唯这就没再能睡得着了,陈颂深上次整整一夜未归,还是他生日那天在医院守夜。 有关闵家的事情,她总想着等陈颂深主动提起,但他不说,温青唯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他没带她去过那间病房,不论是出于探病、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大概陈颂深心里觉得没必要。 他同闵家的关系想来不那么亲近,温青唯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温青唯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短信里全看了个遍,没发现有遗漏的消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看着窗帘缝隙里渐渐透出光亮,楼下还是没传来过任何有人回来的动静,才终于按捺不住拨了通电话出去。 听筒里的铃声持续响了整1分钟。 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捏着手机难免皱了皱眉,心里却又想陈颂深或许正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于是没拨过去第二通,也不想着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了,明了发过去条短信给他: ——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发完起床洗漱,她下楼去做了两人份的早餐。 9月底秋老虎,外面院子里晨光已经要照得草地泛白,直教人看着便觉燥热。 温青唯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去放着,再拿手机出来看时,通知栏被各种杂七杂八的APP广告讯息挤满,但从头翻到末尾,唯独不见陈颂深看到信息后的回话,和半个未接来电。 她顿时觉得有些闷,桌上的早餐食之无味,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第二次打过去电话,在铃声反复响到第三遍结尾还是没接通时,温青唯干脆挂断了。 陷入爱情的女人大抵都逃不过某些时刻的胡思乱想,温青唯也没本事做与众不同例外的那个,她只能控制自己不去多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要满心猜度着陈颂深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刷碗、瑜伽、看剧本……一直消磨到1点多,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 温青唯忙起身去接,但在屏幕上看到备注的“张颖”时,心底里刚腾起的一点欣喜,又迅速灭了下去。 打起精神接电话,张颖在那边问:“喂,唯唯,李姐给你的剧本都看过了吗?她让我告诉你,藏刀那边回了信儿,付成导演最近在北京,想跟你见面聊聊,你什么时候有空?” 温青唯在家独自待着也难熬,索性说:“随时可以,你问下导演方便吗?定下来发我时间和地点。” 张颖答应过后挂断了电话,20分钟后再次打来,告诉她今天下午4点半去市中心的一间茶室。 临到温青唯出门时,陈颂深还是没回来、也没有回信。 温青唯没让张颖开车来接,自己约了辆车去见面地点,让自己专注做事,暂时不再去想陈颂深。 两周前,去威尼斯的飞机上,李静好递给她两个剧本,一部古装剧,一部民国谍战电影,李静好是想教她接古装剧的,受众广,方便打开知名度,但她比较感兴趣的剧本是后者。 花了很多心思去琢磨角色,只是同付成的谈话,却并没想象中顺利。 两人见面的氛围有些凝滞感。 付成没看她精心准备的人物小传,也没同她探讨太多人物理解,似乎见面只为了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久就说还有事,临走还是温青唯礼貌提醒他,拿上了她准备的那本剧本笔记。 温青唯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付成原本已经有心仪的角色人选,只是拉投资拉到林曼眼前,林曼看过剧本转手就叫李静好递到了她手上,半路截胡,付成心里从一开始就对她不爽快也是情理之中。 从茶室出来刚过下午5点半,太阳悬在高楼之间,玻璃幕墙反射出的光线,仍旧很刺眼。 温青唯在街边随手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报了荣馆的地址,从包里拿出来手机再看空空如也的通知栏,车子刚好到路口等红灯,她突然改了主意,开口麻烦师傅一句,让先往医院去一趟。 除了那里,她也想不到陈颂深整夜不归,还能在哪里? 路上打过去第三通电话,这次听筒里的提示音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温青唯捏着手机,心里无端地有些浮躁,掺杂些茫然不安感,教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朝窗外重新流动的车流看了眼,车玻璃上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皱眉,温青唯调开视线,烦闷出声儿请师傅稍微快点。 40分钟到医院下车。 温青唯去了上次碰见陈颂深的那个门口,进去找到护士台询问闵振鸿的病房。 她并没想真的突兀出现在闵家人眼前,却没想到护士在电脑上查询过后,再抬起头略微皱眉着仔细问起她的身份,温青唯略迟疑着说了儿媳,就见护士眉头更皱了。 “病人7号早上就已经去世了,你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7号,就在温青唯出国后的第二天,陈颂深那天同她打过视频,却半点情绪不显、半个字都没提。 温青唯倏地狠狠怔忪在原地,语滞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住院部大门出来,她也不知道、不打算再去别的地方找陈颂深,给自己打了辆网约车回荣馆,等车来的时候,她在通讯录中翻到闵琳琳,犹豫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拨过去。 最后她打给了郑淼。 对方的电话接通很快,一如既往地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叫她“陈太太”。 “请问什么事?” “我……”温青唯话到嘴边抿唇,停顿了下,才问出来:“陈先生现在在哪里?” 夫妻之间,行踪却要过问助理,幸而郑淼并不觉这样的情况尴尬,话音如常得像在汇报工作,“陈太太,闵先生过世后,闵家与陈先生之间……有些不愉快,陈先生参加过葬礼后的当晚已经出国。” 陈颂深出了国,却没有去威尼斯找她。 “他去了哪里?”温青唯的呼吸极轻地梗住了下,才接着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郑淼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歉意,对她说抱歉,“这趟是陈先生的私人行程,并不是工作,我无权过问。” 他这话让温青唯想起那次在工作室,闵琳琳问起陈颂深的行踪,郑淼也是这样答复,当时温青唯就想,大抵不是郑淼真的无权过问,而是陈颂深不愿意被人打听,不管是谁、出于什么原因。 天大地大,只有陈颂深是真正“自由”的,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随时都可以去任何地方。 当他不想被打扰,就连她也不例外。 “好,我知道了,谢谢。” 温青唯没有多余纠缠地,挂断电话,她站在住院部门口来往的人潮中,静静地深呼吸了几口气。 片刻,她往远处的街边走,心头像是被人无端放上了根羽毛,明明那么轻,却又给人感觉那么重。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8 章 独自在荣馆的大半个月,温青唯一步也没有出过门。 家政每隔三天的下午过来时,都能看到她在相同的时间——下午3点,相同的地点——院里草坪上练瑜伽,家政6点钟走时,又总能看到她在茶室里燃一炉香、煮一壶茶,安静地看书。 她好像同陈先生越来越像了。 规律平静的生活容易教人,不知不觉忘记很多事。 温青唯直到月底某天早上在厨房做午餐时,偶然听到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预计国庆期间各地客流量的新闻时才意识到,温先生和杨女士说好要来北京看她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 爸妈上回来北京,还是大一陪着她新生报到那次,那会儿忙忙碌碌,一家人并没得空到处玩一玩。 独自吃过午餐,温青唯抱了笔电在沙发上,想要搜一搜北京比较小众的玩乐去处,没成想酒足饭饱、秋高气爽让人不由得爱犯困,盯着屏幕没一会儿眼皮就沉得睁不开,索性昏昏然睡了过去。 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片刻功夫,耳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声开门声。 很轻很低的动静,温青唯微微蹙了蹙眉,但懒得不愿意睁眼,只半梦半醒地好像听着串沉缓的脚步声,从玄关处延伸过来,来人走到她身边俯下了身,指尖落在鬓边理了理她揉乱的头发。 她不怎么乐意被打扰地偏了偏头,那人似是而非地轻笑了笑,却低下头凑近,温温热热的气息便拂在她眼睫上、脸颊上,无端地痒,鼻尖磨蹭过她的鼻尖、唇瓣,逗弄似得偏不许人好睡。 温青唯的清梦续不上,含糊地睁开眼,当看清面前的男人,她眸中霎时颇有怨气。 “你回来了……你不是出国去了,不想见任何人吗?” “我想见你。” 沙发边俯身的男人望着她蹙起的眉头,指腹轻轻覆上去抚了抚,似乎想为她抚平。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底遮不住的倦怠中却清晰映出个她来,手指梳进她柔长的发间,他低头很轻地用鼻尖碰了碰她,低沉的嗓音落在温青唯耳边,透出股总能让人心软的眷恋味道。 “我只想见你,小满。” 温青唯努力建起的心理防线,大抵是项巨大的豆腐渣工程,只是触碰到陈颂深,就无声地开始了坍塌。 她很没有办法,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口气,才问他:“这么久你都去了哪里呢?” 话音里藏不住些许怨怪和委屈。 男人听着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下,却不离开,唇瓣仍旧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嗓音低低的说:“一些地方。” “你还会这样一声不响地走吗?” “不会了。” 他这样的答应,就教温青唯心里好受许多,彼此鼻息相接,她轻轻地嗅着他从外面带回的疲倦,抬手覆上他侧脸摸了摸,指尖碰到他微凉的耳廓,她再开口,话说得很硬,调子却全都软了下来。 “再有下次,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温青唯说完,却听见面前男人低哑的笑声,怕他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放进心里,她蹙眉轻哼了声,随即骄矜一扭身朝沙发里拧了过去,只留给他一面坚决的背,以示那话的重要性。 身后衣料窸窣响了响,不多时,他从后面躺进来揽她,哄也似得亲她耳后后颈,说他知道错了。 温青唯总能被哄得熨帖,还是由着他把人转过去,搂在了胸膛前。 转凉后窗外的银杏叶渐渐染上了黄,室内通往后院院子那扇玻璃门敞开着,微风悄悄地溜进来在屋里流转,她的手掌贴在他心口上,仿佛都能清晰感受到里面沉稳的跳动,总算重新安心闭上了眼睛。 可惜没过太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像夏日的蚊子不作停。 温青唯听得大煞风景,轻轻推了推身前的男人,让他回手去拿,他偏懒怠地不肯动,只好她自己伸手。 然而不成想甫一伸出手,她只觉半边身子倏地好似失重地往下坠,惊得温青唯猛然睁开眼,单手紧紧撑在地毯上才稳住身子没有倒下去,她回过神,额头早已一层细汗密布。 而怀中原来从始至终空空如也。 温青唯伏在沙发边怔住片刻,垂首颓然地深呼吸几下,桌上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 她总算伸手接了起来。 “喂,陈太太,甜蜜的二人世界过够了吗,是不是需要稍微调剂下啦?” 威尼斯几天同行,大家熟悉不少,李静好在电话那头没几分正经的调侃,温青唯听着却说不出几分滋味,没闲心跟人扯嘴皮子地应,她从沙发里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径直问起李静好找她有什么事? 李静好没察觉异样,说:“藏刀要开机了,准备准备,后天小张就来接你去横店。” 那么说《藏刀》是定下了她,温青唯回想了下那天付成的态度,说不上后面林曼和李静好有没有出过力,总归机会落到她头上,她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应下来,再没讲几句,挂断了电话。 耳边倏地又恢复清净,温青唯手里捏着水杯,又放下,到底不甘心地在屋里四处转了一圈。 确实没有人。 陈颂深没有回来,都是她的臆想。 她站在楼梯口,望着落地玻璃外微微泛黄的银杏树叶,倏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上次离开之前,那棵树的叶子还是翠绿的,才短短一个月而已,却怎么好像突然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李静好电话打来后的第三天,温青唯收拾好行李箱,关上了这间空荡荡的别墅的门。 / 10月初,电影《藏刀》在横店举行了开机仪式。 温青唯再见到付成,对方仍旧是那么个不冷不淡的样子,不爽快少了点,但也看不出有多待见她。 开机仪式那天男主并没现身,听说在忙着赶通告,新晋小生,蹿红特别快,张颖说对方还是温青唯同校学弟,因为长得帅,艺考就被公司看中,去年拍了部校园偶像剧,爆了,现在妥妥的国民初恋男友。 温青唯私下休息时找网络上的视频看了眼,帅是真帅,但除了帅,乍一眼她好像也看不出别的闪光点。 这部戏男女主虽是情侣,但实际上同框并不多,温青唯先进组,在上海片场拍了半个多月,男主姜恕总算姗姗来迟,现身那天前呼后拥到片场,见过付成后便来同她打招呼,开口就称她: “小唯学姐。” 温青唯这便从他身上发现了另个闪光点——自来熟。 见了真人,她总莫名觉得姜恕有些眼熟,但无奈想不起来,只能归咎于帅哥都帅得大同小异。 两人后续的磨合不错,在付成号称NG狂魔的手底下,上海部分临近结束时,比原定计划整整提前了4天,最后一场是整部影片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也清楚知道此生大抵不复相见,是场诀别戏。 剧本里男主临别的台词却写:一约既定万山无阻,你挂念着我,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你挂念着我,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温青唯那天鬼使神差,望着眼前情感充沛的姜恕,她却迟迟无法准确调动情绪。 镜头每每推到她的特写,付成便要喊卡,随着喊卡的声音一次大过一次,现场气压肉眼可见地逐步降低,温青唯极力试图调整多次无果,终于触及到付成的暴躁导火线。 “你今天怎么回事,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还能不能干!” 巨大的怒骂声劈头盖脸地砸到温青唯身上,她站在那里僵直了身体,片刻又忙弯腰冲所有人道歉。 李静好这天恰好前来探班,在旁撞见这一幕,赶忙上前去劝解付成消气,不知道两人低声说了什么,付成目光稍偏着看了眼,明显压了压火气,而后对众说了句让大家先休息。 温青唯抬起头顺着两人的目光去看,才发现温先生和杨女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片场旁边。 温青唯下意识地低垂下眼睫,鼻头突然间异常酸涩起来。 早前接到工作,她便打电话给爸妈,临时取消了他们去北京,却没想到他们会悄悄地来这里。 “先去休息会儿吧。” 头顶传来姜恕的声音,温青唯竭力眨了眨眼,抬起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杨女士和温先生大老远跑来探班,特地教张颖和李静好提前没跟温青唯吱声儿,原本该是个惊喜的,却没想到两人站在片场边,第一眼目睹的会是这幅场景,瞧她低着头,杨女士眉心就忍不住皱得厉害。 可等她转过身,脸上倒又弯出个笑,朝他们走过来。 李静好那边跟付成打好了招呼,下午让温青唯先收工,其他人暂时转场去拍男主个人戏份。 温青唯回房车卸了妆,出来带上杨女士和温先生先去吃饭,餐桌上见爸妈总用心疼的目光看她,她笑了笑,“工作嘛,职场上挨领导的骂,演戏免不得要挨导演的骂,往后我把工作做好就行,别担心。” 杨女士是做领导的人,嘴下骂过的员工无数,对这说辞倒算得认可。 只是毕竟换成自己的女儿,想想那幅场景仍然觉得不好受,但她不想多提,做父母的也不好再提。 吃完饭,一家三口沿着街巷慢悠悠散步回到酒店,天色已经全暗下来。 冬天的上海潮湿阴冷,夜风也沁骨头,杨女士近些年爱生病,这晚上跟温青唯睡,睡前温先生记挂着端杯热水来敲门,照看杨女士喝药之余,又塞给她几个暖宝宝,让晚上暖着膝盖和后腰。 温青唯在旁瞧着忍不住轻笑,晚上睡不着,喃喃仿佛无意地冲杨女士问了句,“我真挺好奇的,您都给我爸吃了什么迷魂药呢,能教他这一辈子都对您这么无微不至地好?” “迷魂药?”杨女士听着都觉得乐,抬手拍她脑门儿,“拍戏都把你拍傻了吧?” 温青唯对此只笑没否认,但对杨女士接下来问的“这段时间有心事?”,她倒是否认地极快。 “没有。” 可惜杨女士明察秋毫,对自己的女儿再了解不过,下一句便问:“你那个很喜欢的宝贝呢?” 温青唯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杨女士从没吃过爱情的苦,也不舍得女儿受苦,她不说,便只能未雨绸缪地提点她句,“人只要心里有你,自然就会千方百计地对你好,与人相处最要紧一点,不要为别人找借口,知道吗?” 让你伤心受委屈的人,他的心里就是没有你,至少你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要。 永远不要为别人找借口。 温青唯躺在枕头上看天花板,半会儿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杨女士和温先生在上海逗留了三天,温青唯不得空作陪,就让张颖陪去逛街,第二天到片场,姜恕主动找过来帮她反复对戏、梳理情绪,等到正式开拍,NG七八遍之后,终于过了诀别这一条。 为这一场失误,她在上海的戏份结束全组转场横店时,专程请所有人吃了顿饭。 不忘特地感谢了姜恕。 这位同门学弟身上的闪光点,于是又被温青唯发现一项——乐于助人,性格很好。 电影拍摄周期5个月,温青唯的戏份拍了3个月零12天,她正式杀青那天已经是元旦跨年过后的1月底,最后一场戏结束,全组人的掌声里,导演付成难得笑着为她送上了束花。 “杀青快乐。” 已经临近过年,温青唯在横店收拾东西当晚,买票时片刻犹豫过后,还是将目的地先定到了北京。 离开荣馆时是秋天,再回去时已经是冬天,今年的北京,天暗得像是不会下雪了,过去3个多月,温青唯的手机没有响过,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个人,好像要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计程车打着车灯从热闹繁华的市区开出来,载着温青唯渐渐驶进静谧的小区。 她靠着车窗往外看,却还没等靠近停车,便先遥遥看见了别墅里正亮着的灯。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9 章 凛寒寂静的冬夜,那弥漫的灯光像是团温暖的火,足够吸引着温青唯匆匆便往上扑。 她拉着行李箱脚下步子很快,带着急促,开门进屋,在玄关处没顾得上换鞋,已经径直朝里走去。 大门关闭隔绝了外面凌冽的风声,只剩下屋里静悄悄的空旷,但仔细听,旁边茶室里正传来些轻缓的动静,温青唯眉心微动,大步走过去,视线越过遮挡的门框,却只在里面看到打扫卫生的家政。 “太太回来啦!” 家政听到声响回头,瞧她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忙上前来搭手,又热心问用不用替她做宵夜? 温青唯扯动了下唇角说不用,目光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到底不死心,“先生最近回来过吗?” “没有,”家政笑说:“您跟先生都是大忙人,一年半载少在家里几天,这不,前儿我瞧着楼上客房的空调有点漏水,今儿找人来修了,耽误了点儿功夫,手头这马上就弄完。” 温青唯听着那话里无意中的“一年半载”,心下颇为自嘲,她都没有家政了解陈颂深。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吧。” 送走家政,温青唯浑身像是只被放空空气的气球,四肢乏力瘫软,拖着步子走到茶桌旁的垫子颓偎下去,窗外冷风毫无章法地拂动枝叶敲打着玻璃,动静混乱又教人无端烦躁。 小桌上的茶具,日复一日都那样摆放着,温青唯原先坐在旁边看陈颂深烹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她学他的样子燃起了小炉火,在旁取了茶叶稍加研磨,一应照猫画虎地做,等小茶壶里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时,抬手去捏,却忘了拿手帕包住,指腹才刚碰到把手,立刻被烫得猛然缩手。 那一点点灼烧的痛,不成想却如星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青唯偎坐在垫子上紧捏着手,望着眼前汩汩漫出的白雾,鼻尖忽然间酸涩无比,满腔酸楚就像是那鼓动着壶盖的热气,不断地往外冲涌而出,最后全都汇集到她眼睛里。 脊背弯下去伏在膝盖上,好一会儿,终于肯毫无顾忌地满溢出来。 这夜里无人看顾,小炉里的火焰煎熬干了茶汤,直到烧裂了那尊名贵的小茶壶,才总算罢休。 温青唯倒在垫子上昏睡过去,夜里被茶壶碎裂的声响惊醒,火已经就熄灭了,她呆怔怔倒在原地好久,倏地站起身,从随身的行李包里掏出手机,再一次试着拨了通电话出去。 得到依然无法接通的回应后,她给郑淼发了条消息:陈颂深到底在哪里? 夜半3点37分。 郑淼的电话却就在7分钟后,出乎意料地给她打了过来。 “陈太太……” 电话那头的男声声线带着份歉意与犹疑,唯独没有睡梦中被打搅的惺忪与疲倦。 “陈颂深现在到底在哪里?” 温青唯只有执着地这一个问题,她话音里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哽咽被电话听筒放大,传到郑淼耳朵里,变成带着哭腔的怨,郑淼滴水不漏地公事公办,也总会出现裂缝。 “陈先生两个月前滑雪时意外遭遇小型雪崩,现在正在瑞士疗养,你有空的话,就过来陪陪他吧。” 温青唯的心重重地沉了下,过后却又升腾起更浓重的酸涩。 “怎么现在才说呢?” “陈先生他……”郑淼似乎叹了口气,“他的伤在恢复,但状态并不见好。” 电话这头的温青唯极轻极轻地抽了下鼻子,却没有言语,郑淼在兴许远隔万万里之外的地方沉默听着,束手无策地等待片刻,便又说:“你打算过来的话,我立刻让人准备手续。” 郑淼的立刻,当真是立刻。 电话挂断后的下午4点钟,便有工作人员敲响别墅大门,带着准备好的签证机票,来接温青唯去机场。 她带着微微红肿的双眼与满身疲惫登上飞机,起飞前一刻,给爸妈惭愧地发了条消息,称剧组的戏份延期,今年过年不能按时回去了,发完关闭了手机,问乘务人员要了杯水喝药,而后沉沉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是当地时间下午6点钟。 冬季的苏黎世也并不总是阳光明媚,温青唯抵达的这天,窗外云层厚重沉闷,天空有种褪色的灰白。 长时间的飞行让她身体不太舒服,头重腿浮,脑袋里浑浑噩噩,听见空乘在后面温声细语地提醒乘客下机,温青唯缓缓神儿,披上外套站起身,跟着流动的人群往出走。 机场通道隔着闸机外面,聚着些接机的人,温青唯从中无意扫了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牌。 举着牌子的是位高个子卷发女人,正往人群中张望,目光从温青唯带着墨镜的脸上渡过去,她先认出来对方,临走送机那位的工作人员给她看过照片,陈颂深在国外的其中一个助手Andrea。 温青唯主动朝对方走了过去。 往医院去的路上,Andrea讲了些陈颂深的状况,温青唯没开口搭话,大概见她反应冷淡,Andrea也就没再多余搭话,自顾同司机讲些什么,换了德语或是别的语言,温青唯听不懂也没心思去深究。 从苏黎世机场上车,直接去卢塞恩医院。 温青唯靠着车窗看了一路萧索的风景,开始觉得有点晕车时,所幸车终于停了下来。 Andrea将她带到病房前,就不进去了,温青唯道了谢,站在门前,手放在把手上却没立刻推开,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急切的求知欲,垂首极低地呼吸了几口气,才终于提起脚下的步子。 一眼望不尽的套间病房,温青唯站在门口没有看见人,室内静得出奇。 这陌生屋里的隐约飘浮流转的味道,除却医药之外,却教她无比熟悉。 温青唯嗅着心头发紧,往里又走几步,终于在会客区窗前的单人沙发里,看到了那个她熟悉的男人。 外面天光黯淡,昏昏沉沉地在窗户前勾勒出个削瘦的影子,陈颂深坐在灯下翻书,膝上盖着张毯子,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蓄得很长了,几乎过肩的长度,侧面看上去胡茬却修理得干净。 温青唯望着他,就停了下来。 窗边的男人低垂着颈项,可大概余光看到她、耳朵也听到她,落在书页上的手指微顿,他侧目看过来,两人目光遥遥相触的刹那,他眼底浮出意外,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兴许也并不想见到她。 “怎么会来这里?” 他嗓音低低的,像掺了沙子似得哑,听在温青唯耳朵里,却化成一把盐,全都细碎地落在她心头。 她心头那块长时间闷堵的地方,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下,猛地破裂后,只剩下看不到头的空。 温青唯站在那里没动,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云淡风轻的刻薄,“来以配偶身份,继承你留下的遗产。” 她话中带着刺,陈颂深听得见。 沙发里坐着的男人倏地微微怔忡了下,望着几步之外的温青唯,她不肯再朝他走近半步,细瘦的身影印在地上,都仿佛歪歪扭扭写成“倔和怨”两个字,片刻没言语,他再开口带着无奈。 “小满……别对我讲气话。” 温青唯双唇一下抿得很紧,眼眶忍不住地涌出酸涩,但仍直直地看着他,不偏不倚。 窗边的灯静静地悬挂在陈颂深头顶,照得他眼底越发幽深不见底,她已经连话也不肯再讲,陈颂深的嗓音不知不觉地软化下来,似是而非地叹息问她:“坐那么远飞机,有没有不舒服?” “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会让自己在这里……” 温青唯总算又开了口,但话到一半,喉尖便拥堵得厉害。 消失几个月杳无音讯的人,心里明明全没装着她会怎样,却又关心她乘飞机会不会不舒服,温青唯总看不懂陈颂深,到底是她垂眸先挪开视线,昏暗的光线里双肩极轻地抖动了下。 她好像喃喃自语地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陈颂深听完似乎不知该怎么答。 片刻默然,他朝她说了声“过来”,等她去他身边,温青唯却没动,只剩克制的吸气声飘浮在空气中。 直到听见外面门锁响动,女人仓促偏过精致的侧脸,指尖轻拂了下眼尾。 门打开,进来的是几名护士和医师,同陈颂深说着什么温青唯并听不懂,但他们手中推车上摆满着药品与器械,显然是要为他检查换药,护士过去扶他,他坐在那里却先望向了温青唯。 “去房间里等。” 他仍然不想教她看见。 温青唯站在原地,手中捏紧了提包的带子,她转身提步,却没往房间,而是往外,临到出门又倏地停了一停,扭头回来执拗地冲他问了句: “陈颂深,分开这么久,你有想过我吗?” 你想不想我? 这句话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问。 可这回她的脸上不见以往半点骄矜的笑意,红着眼眶,问完并不等他有答复,径直大步便出了门去。 陈颂深在身后望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心。 两个多月的疗养,他的伤已经好得大半,检查换药并不算太费事,医护人员出门后,外面片刻没有人进来,她并没等在外面,陈颂深起身缓慢到窗边,隔着数十层楼,在下面花园的角落找到了她。 很渺小的身影,被周围高大的树木衬托着,格外脆弱易碎。 她就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像是尊精致的雕塑,漫无目的地对着空荡荡的花园出神了很久。 天色渐渐昏暗,冬日的太阳落山后风愈发寒冷,下面早已不见人往来,她白色的大衣像孤单落下的一片雪,陈颂深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眉心愈发皱得紧,已经打算下去寻她上来,她却又起了身。 坐在冷风里太久,身体会僵腿会麻。 温青唯刚挪动步子就狠狠崴了下,弯腰扶着膝盖好几分钟才缓过劲儿,重新站直,重新回到那间病房。 这次一进屋便打开了全部的灯。 光芒倏地大亮,温青唯在门口挂上了包,往里走仍旧在会客区的沙发里看见陈颂深,他抬头望见她走过来,一直到他身前半蹲下身子,离得近了,温青唯才发现他额角处的几道伤痕。 起初藏在蓄长的头发阴影里,现如今已经成了深深的疤痕。 她方抬起手,陈颂深立刻本能地稍侧了侧脸,眉心蹙起几丝不易察觉的褶皱,却被温青唯捕捉到,她便不动了,但也不肯放下手,就那么定定地、倔倔地望着他,无形中同他打擂台,很教人没有办法。 陈颂深胸口沉沉起伏了下,最终还是低垂下了眼睫。 温青唯倾身过去,指尖拨开男人额前的头发,手掌贴上去很轻地抚了抚。 额角最醒目的那道伤痕很深,缝了针,其他的细细小小的伤痕藏在头发里,看不见,现在已经只剩下指腹摸上去不平整的触感,她抬手掀开了他膝头的毛毯,继而便又望见右手臂衣袖和小腿处的鼓起。 卷起袖子和裤腿,里面包裹着用于支撑受伤肢体的器械,她现在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 直到两天后护士第二次换药,她不肯走,才眼睁睁看着器械被剥开,露出里面寮长的伤痕,小臂处几乎从手腕划到手肘,小腿那处剧烈的撕裂伤钉进了钢板,导致他如今每走一步都需要借力。 那么多伤口,当时要留多少血? “还痛不痛?” 她在他跟前半蹲着身子,手掌落在他膝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在衣料上,说不清是不是在颤抖。 陈颂深望着无奈,伸出指尖勾住她脸颊边滑落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掌心贴上她脸颊,带着安抚似得,“已经不痛了。”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5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0 章 抵达卢塞恩后一连好几日,这座寻常风景迷人的城市,天气却始终没有放晴的意思。 温青唯来得不是时候,这地方就像陈颂深最初看见她时的不太情愿,早起就阴沉沉的天空在头顶压得极低,远处的山脉隐在浅灰色的厚重云层中,只剩道黛色轮廓,云层里透不出一丝阳光。 “要下雪了吗?” 问这话时,她正偎在屋心沙发里,替陈颂深念书听。 陈颂深的右手臂现如今很不好,哪怕翻书久了也都要隐隐作痛,不过温青唯来之前并没人干这项工作,护工说他经常在窗前一坐便是一整天,看书、出神,唯独不肯好好遵医嘱休息,或是起身尝试复健。 人不动不吃饭,于是越来越消瘦,于是伤势恢复缓慢。 可自从温青唯来了,他那些原本隐而不发的痛楚,好像倏忽在无形中有了个倾吐的出口,相同的翻书动作开始越来越持续不得太久,见她忙完自己的事情,便要唤一声: “小满,过来这里。” 他一定也知道她舍不得教他受痛。 温青唯总是会愿意走过去,偎坐在他旁边,拿起他手里沉沉的书籍,但看一眼,她听不懂这里护士讲的话、也自然认不得书上的文字,接过来犯了两秒的愁,只好略显尴尬地抬眼去看他。 “换一本……行吗?” 陈颂深才意识到她的难处,只垂眸望见她微抿着唇犯难的模样,不由得便弯唇笑了,抬手指了指书架。 温青唯起身,从书架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中文书里,随便抽出本毛姆的《面纱》,微扬起来问他看过没有? “还没听过。” 温青唯听着免不得觑他一眼,索性不费多余功夫,捏着书重新回到了沙发里,从第一页开始慢慢念起。 她学表演时的台词课大概向来很好,就像那时在话剧舞台上,甫一开口便能牢牢抓住人耳朵,书里那些译文腔极重的念白由她的嗓音语调说出来,无端就增添了许多莫名的美感与趣味。 陈颂深一连听了很多天,尚且不觉枯燥,她倒是先累得口干舌燥,不住地问他要水喝。 第二天陈颂深便教Andrea给病房里送来套中国茶具与小火炉,她念书的时候,他就在小桌上烹一壶茶,这间病房里时时茶汤清香悠远,引得往来进出的医生护士,都要免不得好奇多问几句。 温青唯总被人含笑看着,却听不懂别人跟陈颂深讲些什么话,难免颇为不自在。 可要问起那个男人请教他当个翻译,便只会得到句搪塞人的话:“她们夸你漂亮。” 话里藏不住的戏谑笑意,全从陈颂深眼角眉梢泄露出来,温青唯靠在沙发里,瞧着忍不住蹙眉鼓他一眼,搭在边沿的脚顺势便朝他侧腰踢了下,可是脚尖碰上去,却倏地触到他瘦到突出的骨头。 她顷刻间便僵顿住。 他以前的腰腹肌肉轮廓紧实,同样都是硬的,但碰上去的触感怎么会相同? 眼底略浮出暗色,温青唯垂眸放低了眼睫,正要将自己冒失的脚尖缩回来,下一秒,陈颂深却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温热的包裹感倏忽教她小腿不由得轻颤了下,想往回抽,但他偏还不肯松手。 温青唯眉头微皱了皱,落在男人眼底却好似视而不见,手掌反倒抓住她脚踝稍微用力,反将她拉过去。 陈颂深掀开膝上的毛毯,手掌不费事得捉住她脚踝,将她两只脚全放进了怀里,而后始终都没有松手。 她靠在那里蹙眉望他片刻,微微沉口气,到底还是没再试图挣脱,手里举起书籍遮住脸,接着又读了几句,却好似没有了起初专注的心思,望着书页话音停顿下来半会儿,忽地仿佛喃喃自语般说: “你有时讨厌得就像书里这人。” 话音太浅太轻,陈颂深听得模糊不清,却心有灵犀似得,凭几个含糊的字音,也东拼西凑出完整的话。 她说他讨厌。 陈颂深低垂的眉眼微动,侧目朝她望过去,但只见她此时已经拿开了书籍,没有看向他,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没头没尾地冲他问了句:“要下雪了吗?” “应该快了。” 陈颂深望着她淡淡应了声。 卢塞恩往年2月份常常会有降雪,届时暴雪袭来,铺天盖地都将只剩下满目银白。 她念了很久的书大抵累了,冰凉的双脚放在他怀里渐渐暖和起来后,便有些犯困,抱着抱枕歪在沙发靠背上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陈颂深才拿起那本放在一边的书,翻开便看见,那页书后面的念白: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这段极度傲慢而自大的台词属于书里的男主,而在温青唯心思,他有时讨厌得和书里那人不相上下。 陈颂深朝睡着的女人看了眼,猜她大概不会再愿意念这本书。 郑淼进病房时,屋里仍然如从前一般,安静得听不见杂音,但在安静之余,空气中宁和飘浮着茶汤清香,他往里稍走,就见小桌上茶汤正微微沸着,热气随着闷闷的咕嘟声汩汩溢出,暖热了整间屋子。 看到温青唯歪在沙发里正睡觉,郑淼在会客区垭口下停住了脚步。 陈颂深察觉到来人,暂时放下了书,却并没打算起身,抬手将膝上毛毯展开去半盖住温青唯时,郑淼才看见女人的双脚搁在他怀里,不方便挪动,他朝对面的沙发微扬了扬下颌。 “进来坐吧。” 郑淼将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手中提着公文包进来,坐下打开来将里面文件悉数取出,先是温青唯先前交给Andrea去办理久居的证件,而后是诸多丞待签字的股权出让书,与资产交易合同。 太多的详细事项需要郑淼补充汇报,这大抵搅扰到睡梦中的温青唯,她朝里侧稍转了转身但并没醒。 郑淼将声音愈发放低许多。 陈颂深只在其中一些文件上签了字,有些看过之后则交回给郑淼重新去与对方谈判商议,郑淼答应着,目光瞥见文件上锋利的笔迹,放心许多,最初医生甚至告知过,他的右手今后都可能无法正常活动。 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是幸运。 直到陈颂深翻阅完郑淼带来的全部文件,郑淼将文件分类重新装好,将临走前才跟他提起句:“闵小姐这段时间一直都很担心您,她很关心您的恢复情况,并且,提过很多次想过来探望。” 陈颂深没起身,将他茶杯里的茶水添满相送,只说:“告诉她我很好,不用挂心。” 郑淼对他的意思了然于心,唯一破例自作主张那回,便是此刻睡在他身边的温青唯。 可对于闵家的人,郑淼没再打算自作主张,点了点头没有多留,便提着公文包离开了病房。 下午3点钟医护人员例行前来检查,温青唯总算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太沉酣,将脸颊边都压出了红印儿,陈颂深给她光着的脚上穿了袜子,她在客厅,他就会去卧房给医生检查。 温青唯坐起来,看到沙发上反放着她好几天都没念完的书,2个多小时,已经被陈颂深自己看完了。 坐在外面等了会儿,卧房的门打开,医护们鱼贯而出,领头的医生特意用英文嘱咐温青唯句,现在可以尽量多让他活动行走了,有利于腿部肌肉恢复,温青唯应声送人出了门。 她回身再进屋里,陈颂深正缓慢走出来,太过要强的人,不肯让右腿显露吃痛,便更要格外费力些。 “陪我下去透透气吧。” 温青唯偏不肯教他歇下去,望他并不太愿意答应,她索性径直往卧房衣柜去,取了件保暖的大衣出来。 陈颂深并没提出意见的机会,只站在沙发边看她走到跟前,踮着脚便直接将大衣披到他身上,低垂着眼睑,很有点不容人回绝的霸道,教人略瞧出几分小猫儿趁机作威作福的好笑。 衣服披到身上,他好似故意“任性”不动手穿袖子,只居高地淡淡看着她。 温青唯抬眸向上瞥了眼,没说什么又去抓男人手腕,他倒不动,由着她一只手一只手地安置好,最后系上纽扣再绕条围巾,可惜身高差实在费劲,仰着脖子总算忍不住埋怨他: “你低一点好不好?” 可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能不能有点眼色? 陈颂深唇角弧度一时颇有些无赖,这才弯腰朝她稍微俯身凑近些,但原本方便的动作,却因为他靠近时倾洒过来温热的呼吸,浅浅喷薄在她面颊鼻尖,而变得不那么令人自然。 温青唯眼睫轻微颤动了下,绕好围巾便后退了半步,“走吧。” 但他的右腿依然不适合长久受力,她还是只好在一侧掺住男人臂弯,在他需要借力时做他的拐杖。 入院这么长时间,陈颂深还是头回走出这间病房,手臂里挽着双女人纤细的手臂,她很尽力地试图撑住他,但那点劲儿实在太过渺小,他想若是真将力道全施加给她,恐怕会将她压坏了。 他侧目去看她半垂着的侧脸,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只是站在电梯口,她鼻尖已经沁出层细密的汗。 电梯门打开,温青唯搀着身边的男人进去,转身按完楼层,他却似乎终于站不稳,身子忽地前倾向她微微倒过来,她心一跳,忙本能地伸手揽他腰背去接,可彼此碰到的刹那,他便将她扣在了怀里。 温青唯的手倏地捏紧他腰间大衣,猝不及防,正想去推,却又听他沉闷的嗓音响在耳边。 “累不累?” 怎么问这样的话呢? 温青唯侧脸陷在男人身前的衣领与围巾里,隔着衣物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熟悉得总教她不由自主地念旧,她捏住他腰间衣服的手渐渐松了劲儿,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永远雀跃地环上去抱住他。 “累。”她从不喜欢藏着自己的情绪,低低跟他说:“所以你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陈颂深察觉得到某些变化,抬起手掌摸了摸她后脑勺,仍旧像是从前那样安抚她。 这天下午天渐渐黯淡时,真如他所说的下起了雪。 卢塞恩的第一场雪,从开始就飘落得纷纷扬扬,下楼蹒跚散步的两个人没能走太远,便只能返回室内,但步子走得慢,头上肩上接下一层薄薄的雪花,停不住,沾上就化成水,倒像是在冒雨前行。 回楼上经过护士台时,里面的护士礼貌出声叫住了陈颂深,温青唯不知说的什么,只见男人摇了摇头。 大抵知道问了也只会得到个“夸你漂亮”的戏谑答复,这次她索性不关心,也不多余去问。 可如果她听得懂,就会知道,那位热心的护士小姐其实是在接连好几日早上看到她在沙发里醒来,因为睡不好,午间又在沙发里补觉之后,冲陈颂深询问了句,是否需要换到带有陪护卧室的病房? 这对他而言原只是句话的事情,而陈颂深礼貌道谢后,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晚上睡觉前,温青唯常常会找部老电影打发时间,陈颂深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屋里的灯已几乎都灭了,只留了两盏昏黄的壁灯幽幽地照着,他进房间换衣服,外面便照例也关了电影。 换完衣服,他连续第十天走到门口,去将卧室的门打开了来。 可等温青唯从洗漱间出来,仍然径直走向沙发,掀开上面的毛毯,而后背朝卧室方向躺了下去。 陈颂深静静躺了许久,久到看着墙上的时钟慢慢从晚上10点,一格一格跳到了夜里2点钟,仍旧没能入眠,他索性起身下床,出来走到沙发边,弯下腰去,伸臂穿过了温青唯的颈后与膝弯。 她在这里的睡眠却那么浅,身子方才离开沙发,立刻便察觉醒了过来。 意识到他的动作,她吓坏了,立时想挣扎却又生生克制住,双臂忙环上他脖颈借力试图让自己轻些,哪怕只是减轻一点点的重量也是好的,她忍不住拧眉狠狠瞪他。 “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 男人充耳未闻,只自顾抱她往卧室里,“别动。”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1 章 温青唯眉尖蹙得深深的望住他,却除了手臂环得更紧些,根本不敢多余挣扎半点。 短短十几步路,他明明还好好的,她先沁出满额的汗。 终于走近到床边,男人弯腰将她放上去,脊背贴上床垫的刹那,温青唯立刻松了手臂,向后撑着身子就要起来,陈颂深却偏偏没直起身,仍旧微微躬着腰,手臂撑在她两侧,并不费力就形成个强硬的禁锢。 “你现在走出去,我无非多抱一次。”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医院的灯牌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清冷的光晕,幽幽映在温青唯眼底,也照出她瞳孔里晦暗不清的陈颂深的影子,男人眉间蹙起的褶皱,终于不再似往常那样淡漠。 当褪去疏离慵然的壳子,他骨子里的霸道和偏执,原比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遑多让。 温青唯动作顿顿地困在那里,进不得却也不肯退,她紧抿着唇望着眼前的男人,心口不由得沉沉起伏。 定定僵持片刻,到底还是她先扭过身,径直朝枕头里倒了下去,半张脸全藏起来,闭着眼不肯再看他。 两人间紧绷的弦倏地被松开了一头,回声落在陈颂深心底,竟仍有铮地一声闷响,他眉尖褶皱却半点也松不开,撑臂在她上方复又看了片刻,才撑臂起身,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温青唯身上。 他转身回到另一侧床边,床上的人眼睛闭着不看,但耳朵倒是竖着在听,转过身便又扭到了对面。 陈颂深望着她卷起被子的蚕蛹模样,心头闷堵住的那块不轻不重的石头,却反倒倏忽间软化下来。 深夜的雪隔着窗户正无声的飘扬,温青唯将自己拢在被子里,包裹起来,也封闭起来,可紧闭的眼睛,并丝毫不能帮助她快速入睡,她只要闭上双眼,眼前便不住地仍旧浮现出许多过往,好的坏的都有。 陈颂深如今已经不再出现在她的梦境,但如今的他,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名字,便会教她彻夜难以入眠。 哪怕他此时此刻就在她咫尺之遥。 察觉身后的床垫轻微颤动,温青唯知道是他躺了下来。 直过了良久,男人的臂膀从身后探过来,落在她腰间,不再那么霸道强硬,带着柔和的力道将她带过去,再转过身去搂进怀里,温青唯没挣扎,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温热的掌心轻拍在她后背上。 宛如在哄小孩子睡觉。 她在他眼里、心里,大抵确实是个小孩子,惹人喜爱,但再如何惹人喜爱,她得到的也注定只有糖果。 温青唯额头抵上男人温热的胸膛,皮肤贴着,她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陈颂深的呼吸就萦绕在她发顶,轻缓的气息一下下来回地抚过她的发丝,像是个缠绵悱恻的亲吻。 她鼻腔中忽然间酸涩满溢,离得那么近,颤动的长睫轻扫在陈颂深皮肤上,她听到他好似叹息的声音。 “对不起。” 陈颂深竟也会向她道歉。 他或许是在为刚刚的蛮横道歉,也或许是为那么长时间的杳无音讯,留她忐忑挂念着他向她道歉,也或许,是温青唯终于听到了她来到这里时,执着问他的那个问题的答复。 ——陈颂深,分开这么久,你有想过我吗? 更或许,所有的可能都有,只是温青唯现在已经没有了好奇追问的欲望,她早在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就知道了答案,不需要再问。 若是有人心中念着你,他必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也要见你。 温青唯紧紧抵住的他胸膛那片,后来慢慢被洇湿,再后来又被彼此的体温烘干,终于沉沉地熟睡过去。 翌日的大雪并不见几分停,这年卢塞恩的整个2月份,都被雪雾弥漫覆盖着。 暴雪之后没等放晴两天,紧接着便又降下来第二场,温青唯时常陪着陈颂深下楼散步,直到月底时分,她零零散散地已在楼下堆起了7个雪人,积雪不化,陈颂深哄她站在雪人中间合了张影。 温青唯回头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配文:辣椒公主与七个小雪人。 她发朋友圈时被身旁高个子的男人毫不费力地瞥见,陈颂深觑着她给自己取的称号,不由得微弯了唇角,也是她抱着手机跟朋友们互道祝福,才教他终于想起,这个月恰好是中国的新年。 新年伊始,不应该让她陪着他,在医院里度过。 这天刚发完朋友圈没半小时,温青唯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看见备注上的“李静好”,温青唯起身去了病房外的走廊,接听起来,李静好在电话那头毫无时差压力,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些遥远的轰隆音乐声,“辣椒公主,蜜月假期该宣告结束了吧?” 北京的这个冬天,没有陈颂深,也没有雪。 她不在北京和成都,李静好光看照片就猜到。 温青唯望着眼前有雪也有陈颂深的卢塞恩,对“度蜜月”三个字,听着却只是寡淡弯了弯唇,没多说。 “有事吗?” “有啊!”李静好语调里很有点无奈,“你还有工作啊,陈太太,忘了吗,您前两个月刚拍完的藏刀,最近全组杀青了,你得准备进棚补配音,还有跟男主录主题曲,你家那位不会舍不得放你走吧?” 李静好的语气就好像忽然之间,才发现自己请了尊大佛进寺庙,不然哪有新人还需要她亲自哄着去工作的道理? 签到公司半年多,除却必要的演戏行程,其他诸如酒局、玩乐子的综艺一应全推掉,真已经足够体贴。 温青唯承她的这份体贴,问了句具体时间,在李静好追问她什么时候回京时,她应了句:“快了。” 快了。 陈颂深的伤也快要痊愈了。 挂断电话,温青唯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风中裹挟着细碎的冰雪扑到她脸上,冰冰凉凉,很有让人降温的效用,忽地听见身后有衣料窸窣的响声,她回过头去,看见陈颂深就站在背后。 “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呢?” 她有些一惊一乍地又被吓到,教陈颂深望着有些可爱的好笑,温青唯觑他一眼,侧身打算回病房,男人伸臂揽着她小臂搂了把,偏将人揽回来。 她如今在他怀里时常低垂着脸,并不看他,陈颂深微微侧目去寻她的眼睛,微躬的腰,一并连带着姿态和语调都低软了下来,问起她:“在这里闷不闷,不如我们出院吧?” “你要出院?” 温青唯听着意外,下意识抬眸望他,眼底里分明盛着担心。 陈颂深瞧着略勾了勾唇,冲她点头嗯了声,“我们回家。” 他在卢塞恩的家,甚至她原先提过想去洛杉矶看看,如今陈颂深提出来,温青唯却已经不再雀跃。 这日提出出院后,在医生的建议下,陈颂深多留了两天做康复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医生嘱咐他往后每周过来复查一回即可,于是在3月初,天气短暂放晴的这天,温青唯随他乘车来到了近郊。 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都美得像是童话世界里的样子,冰雪覆盖下的栋栋小屋,有的房顶正冒出烟雾。 陈颂深的家,便是其中唯一没有烟雾的那栋。 他住在医院太久,连房屋都失去了烟火气。 家里没有人,通往门口的道路全被积雪覆盖,两人下了车,陈颂深朝她伸手,牵着她慢慢走过去,没成想温青唯落脚就被快要没过小腿的积雪忍不住逗笑,再看他,好像在说: 这就是你家? 太没有东道主的迎客之道了。 陈颂深面上略显无奈,只好说明天就去向邻居借辆铲雪车,清理干净门前雪,半点不愿意被她嘲笑。 温青唯抿唇没言语,捏着他的手很怕摔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他的脚印走完了那段路。 站到门前他正开门,不远处忽地传来几声雀跃的犬吠,温青唯循声望去,就在右后方略高处的屋子前,看到只特别高大的阿拉斯加,正冲着这边摇尾巴,摇了两下看清人,猛地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温青唯不怕狗,但抵不住被大狗扑倒,忙绕着往陈颂深身后躲。 陈颂深瞧着笑,赶在热情的阿拉扑过来前打开了门,手掌捏她后腰将人搂进了屋里。 关上门,剩下阿拉在外面刨雪地哼唧唧,温青唯又听得好心软,好在后面紧接着采购的生活用品车辆就到,陈颂深切了点肉粒拿出去,好好犒劳了这位在异国他乡,总是第一个热情欢迎他的小朋友。 他在外面喂bruno时,温青唯放下包,在靠近东墙时钟那下面,看到了张陈颂深学生时代的合影,橄榄球队,他站第二排靠左位置,头盔抱在臂弯里,额前的发丝还沾染着燥热的汗珠。 跟温青唯想象中他少年时的样子,有些许差别,但只是更加吸引人的目光了。 这栋屋里,有着很多温青唯从未在北京那栋别墅见过的东西,终于不是样板间,而是陈颂深的时光机。 他的旧时光,都藏着这里。 温青唯下意识地想去拿架子上放的盒子,但伸出手去,却又顿在那里,片晌,还是收回了欲探究的手。 她回身去厨房,收拾起买来的生活物品,陈颂深重新进屋后点燃了壁炉,炉子里熊熊烧起的火焰很快温暖了整间屋子,下午她下厨,应陈颂深要求做了碗阳春面,作为庆祝他出院的大餐。 翌日天气很好,陈颂深便当真去向邻居借了铲雪车,有模有样地开始起清理门前的积雪。 温青唯早起就透过窗户看见他站在雪地里同邻居交谈,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才清空出来条人行小道,想要顺利开车出去,还是远远不够的,她在厨房做饭做得心不在焉,鱼汤沸了都没察觉。 直到忽然听见外面又传来bruno扒门的声响。 温青唯以为它又来蹭吃蹭喝,回神关了火,好脾气地切了点肉粒出去。 走到门口才见bruno急得原地转圈的跳,一面又要引她往外面走,温青唯才察觉听不见铲雪车的发动机声了,她心里猛地跳了下,忙顺着阿拉朝着的方向奔,路上踩在雪里狠狠摔了一跤。 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没顾得上收拾,慌忙地往前面跑。 终于在爬上个小雪丘后,看见了被断裂树枝压倒侧倾的铲雪车,陈颂深正开车门从里面出来,抬眼便遥遥望见她满头雪的怔怔站在那里,无端微红的眼眶,看起来不知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倏地也微顿住。 然而没等他有所回应,温青唯什么也没说,抽动了下鼻尖,便又转身朝屋里去了。 陈颂深跟着进屋时,她正在换沾满雪的衣服,套头的毛衫遮盖住那半截细白的腰肢,她转过身来看见他站在门口,手掌隐约一点被树枝划伤的血珠也不知道去处理,眉头便忍不住地微蹙起来。 “你怎么总是让自己受伤?” 她绝口不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从柜子里取来医药箱,让他往沙发上坐下。 陈颂深瞧她忙碌,顺从地往沙发扶手上靠坐下来,他抬起手,便望着温青唯拿根沾了药水的棉签躬着腰为他处理伤口,她很细心,渗血的伤痕都要涂抹到,又怕他要痛,很轻地吹气缓解。 女人的头发垂落了几缕下来,随着动作拂在陈颂深手腕上,轻得像是羽毛,却激起阵心底深处的痒。 陈颂深倏地皱了眉。 男人垂眸幽幽望着她,凸起的喉尖不由得沉重滚动了下,温青唯涂抹好了药水,便要直起腰去拿纱布,却在离开他前的一刻,陈颂深像是团被压抑的火焰,骤然间猛烈反噬起眼前的她。 手腕突然被抓住,温青唯本能想往回抽,但这样类似回绝的举动,也仿佛激起陈颂深隐晦的怒意。 眼前的男人猛地起身将她抵向旁侧的柱子,粗重灼热的呼吸顷刻间占据住温青唯的唇齿,宽大粗粝的手掌却如游蛇般探进她的毛衫中,毫不费力便扯开了衣带,膝盖如颗钉子,将死死她钉在了柱子上。 温青唯的呼吸被剥夺,一切都被占据,她手掌推在他肩上,毫无半点效用。 她想他的伤势当真是已经痊愈了。 终于重新获得氧气,温青唯胸膛剧烈地起伏不止,手掌柔软颓然地搭在他臂弯里,却又像是拥着他,在他耳边仿佛央求、仿佛带着无奈地跟他说:“陈颂深,你别欺负我……” 可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欺负她。 欺负她满腔喜欢的说要永远跟着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他对此不屑一顾,才会舍得教她伤心。 男人蛮横的动作倏地便顿住在她颈间,滚烫的呼吸好像壁炉里的炭火灼烧着她。 “小满……” 许久才有沉闷低哑的嗓音从她颈窝里传出来,陈颂深极深地呼吸了口气,慢慢地等,拖延时间似的等,直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全身沸腾的火焰也不能再燃烧起两人的心。 他朝后退开放开了她,望着她的眼底,盛满了两人间已经化不开的积雪。 男人离开前仍旧记得替她整理好衣裳,温青唯脊背终于离开柱子,她垂眸闭眼平复了很久心绪。 她先前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她已经买了今天的机票。 现在看来,或许不告诉,才是种适合两人的道别。 温青唯没关注陈颂深去了哪里,这里是他的家,却从来不是她的,她听不懂这里的语言,看不懂这里的文字,甚至这里存着所有陈颂深的过往,她也是到昨天才亲眼看见、知道。 这里没有属于她的东西。 连他也从不属于她。 她上楼去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箱,临走之前,温青唯将抽屉里那部,陈颂深至今都没有打开过的手机拿了出来,放在床头充上电开机,而后离开,关上了这座童话小屋的门。 这天在机场起飞前,温青唯给他发了消息:陈颂深,我们结束吧。 这一程风雪,她只陪他到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2 章 收到消息时,卢塞恩正在日落。 夕阳在雪地上映出层薄薄的暮色,陈颂深形单影只的脚印,从附近的小酒馆蔓延回小屋。 他在酒馆坐了很久,但只喝了很少的酒,其他时间都只是望着窗外凭空出神,后来天色渐暗,酒馆里的人声逐渐嘈杂热闹起来,他不习惯、也不喜欢那样轰然的吵闹,终于起身离开。 回到家时大门紧闭,壁炉也已经熄灭,陈颂深脚步静静滞了一滞,才缓步走上二楼。 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部早已充满电的手机,有人临走时替他开了机,她想教他看到屏幕上显示未读的那条信息,当做是她不告而别的最后告别:陈颂深,我们结束吧。 而在这条信息以前,是她那几个月淹没在众多未接来电中的两通电话,以及没有得到答复的两条短信。 ——我回来了。 ——你在哪里呢? 这世上从没有任何事是毫无征兆的,陈颂深望着屏幕上的简短几个字,心底只响起声沉闷不绝的回响。 不能算作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对她从来都不够好,所以教“永远”也有了期限。 于是没有质问、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拨过去电话,陈颂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床头,没有脱鞋便直接躺在了床上,下午那一点点酒精竟也开始灼烧他的五脏六腑,胸膛沉沉起伏了下,他试着关上心底的闷响。 闭上眼,脑海中却又莫名浮现出,温青唯第一天来到卢塞恩的那个晚上。 她藏着拇指指腹的被烫伤生出的水泡,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伤,但她是个太怕痛的人,宁肯忍着那隐隐约约延续的痛楚与不适,却不敢挑破也不去找医生吃点短暂的苦头,以便伤口早日愈合。 陈颂深看在眼里,入夜后起身去护士台,找来了药膏纱布和刺针。 捏住她手指的那一刻,陈颂深就知道她还醒着,却不肯睁眼,任凭手指在他掌心里,因为碰到那颗水泡一点点都忍不住轻颤,仍然自顾自地紧闭着双眼,陈颂深便陪着她装睡。 挑破了水泡抹药,她鼻尖早沁出一层汗,另只手藏在毛毯里,紧紧抓着衣摆发抖。 但不肯醒、不肯哭,也不肯跟他闹一闹。 陈颂深捏着她包裹好纱布的手指没有松开,静静在沙发边看她半会儿,看她轻轻蹙起的眉尖,看她为了不出声儿刻意抿紧的唇,最后实在看她装睡太辛苦,他剥了颗糖,喂进了她嘴里。 然后他起身进卧房,整夜开着那扇卧房的门,她却始终没有踏进来半步。 那时他教给她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她第一个用在了他这里。 陈颂深后来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归再醒过来,手机正在桌上发出阵阵嗡鸣,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场永远无止境的小型地震,吵得人内心无端烦躁,这也是他总是习惯手机静音的原因。 睁开眼拿过来接听,电话对面是个欢欣的女声,敬语唤声陈先生,自报家门是某珠宝的某某经理。 对方告诉他,他先前在品牌定制的钻戒已经镶嵌完成小半月,期间始终未能联系上他,现在打电话想问他何时方便,对方也好为他预约全球就近的门店试戴,或者直接为他寄送到家。 陈颂深闭目按着眉头片刻,才想起是那颗粉色鸽子蛋。 温青唯当时花了不少心思安置它,雀跃冲他问过许多款式好不好看。 这通电话,应该直接打给她才对。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陈颂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兴许对方已经给温青唯打过电话,但只得到了个与她无关的答复,电话这头沉寂了片刻,陈颂深给了对方北京的地址,而后指定了寄送时间。 温青唯走后,似乎一并带走了卢塞恩短暂的晴朗,这里又陷入了连绵的飘雪里。 航班取消许多,陈颂深在无法出行的日子里,被困在卢塞恩,只能开车带上相机,重新用脚印丈量了遍这片覆雪的世界,直到3月中旬,他已经一并走完了苏黎世,才乘上了前往中国的航班。 临走前,陈颂深去将蓄长的头发剪到很短很短,短到甚至露出了额角的伤疤。 温青唯离开前将别墅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丝毫她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过的痕迹,只除开桌上那份离婚协议书,她已经签了字,似乎只等他也在另一方签字,两人就彻底没有了任何瓜葛。 于是陈颂深没有签。 可再见面,他对她仍旧不够好,她想要他做的,他全都不肯做,字不肯签,连送她回住处也不肯。 陈颂深偏要带她回来,明知道她不想在这栋屋子里再留下半点痕迹,却便偏要她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留满痕迹,在她身上也留满印记,她后来哭得很厉害,遍体狼狈地伏在那里,负着他的重量整夜。 只有听见温青唯说“后悔跟他结婚”,陈颂深才终于顺着她了一次。 办理手续那天两人带着墨镜,平静地进去、再平静地出来,与第一次进出这里时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 她独自打了车离开,没有再乘坐他的车。 陈颂深回到北京的第三天,章程就听说了他回京的消息,组局也不过随口几句的功夫,傍晚接连几个电话催促教他赴约,说要庆祝他劫后余生伤势痊愈,为此邀了半个圈子的人来作陪。 陈颂深推辞不过,却总不爱赶热闹,一贯地姗姗来迟,章程倒也见怪不怪。 他推门进去时,屋里人都坐满了。 章程在主位上坐着,不知道正讲什么,旁人全都只听着,余光里远远地看见他,当下没顾得上再说话,笑着起身几步过来,抬手便往他两只胳膊上捏了把,见他脸上没显露吃痛反应,放心很多。 “还好,没给你闹成个杨过。” 听他话讲得松泛,陈颂深侧身将外套递给了服务生,唇边也散漫,“差点都要破相。” “看着是凶了点儿啊……”章程眯着眼,就着灯光去瞧他额角的疤,边走边不忘调侃句:“往后怕是没有哪个小姑娘敢随便打你的主意了,不过你家里那位,这下子肯定要安心不少。” 这话声儿没控着,走得近了,教满桌人全听个乐。 后面逢人见缝插针地接茬儿玩笑两句,说哪怕破相了也没事,总归有人不嫌弃他的疤,只会好心疼。 冯祎个大男人掐着声儿,偏要做作地捧心学女人,还只学个四不像,惹得满桌轰然笑开。 陈颂深淡然勾了勾唇,由得他们去闹,并没多余搭话。 今儿是熟人局,席面上都是章睿、冯家兄妹、闵琳琳之类,没人带不相干的人来凑热闹,冯雪不爱听这种玩笑,只陈颂深进来时抬头看了眼,到跟前打声招呼,后面就只顾着低头晃自己杯里的酒。 闵琳琳的位置就在陈颂深旁边。 她这回聚会,半点不见往日热络,看着陈颂深进来跟屋里大半人都点了头,打招呼也等章睿都讲完了,陈颂深落座下来,才冲他唤了声“哥”,抿着嘴角酝酿问起他:“你的伤都痊愈了吧?” 这里出了声儿,满桌便不由自主地低了声,陈颂深低垂的眉眼无需抬,也猜他们大抵都在看着。 今儿这一场局,为的也就是这句。 陈颂深眉眼间忽地有些倦,知道旁人在等,他在国外大半年,多得便是不想瞧见这局面,可只要回来,果然还是避不过,人在跟前,他抬眸瞧着闵琳琳略弯了弯唇,说没事。 话音落下,她不知怎么接话,陈颂深又问句:“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四目相对,闵琳琳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来,“没事就好,我工作挺顺利的,明年可能就要外派了。” “嗯……”陈颂深抬眉点了点头,想起来又淡淡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危险的地方别抢着去。” “我知道。”闵琳琳周身这才松泛许多,也连带着松泛了满屋的气氛,大抵是瞧他今儿孤身赴宴,便随口熟稔问起了句:“青唯呢,她跟你一起回来了吧,今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问到这里,陈颂深搭在桌上的手微顿了顿,并没避讳地应出声:“离了。” 只简短两个字,倏地便又教这屋里刚松泛的空气,陷入了短暂地停滞中。 桌对面的冯雪倏忽间地怔忡了下,导致手上酒杯一时都没拿稳,掉下来碰到瓷碟,砸出清脆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空气里格外刺耳,但抬眼看向陈颂深,他眉宇间仍总是淡淡的,并看不出情绪。 这才结婚多久,不到一年吧? 算算时间,这婚恰恰赶着闵老爷子临终时结的,没听说婚礼、也没见有宴席,现场有些人甚至还不知道他结婚的事,听见“离了”两个字才晓得,他原来无声无息地结过了婚。 可那场婚,光见一本红本子没商量地先印上了陈颂深的名字,递到老爷子面前好似算是个交代,如今老爷子刚去不到半年,这婚就离了,其中有几分逢场作戏,教人好像都费不着心思去深究。 冯雪想到这儿,心里就倏忽莫名堵得慌,既然都是做戏,那怎么温青唯可以,她当时就不行? 陈颂深这真是连做戏都不肯,遂了老爷子的愿跟她做。 隔了好半会儿没人应声,闵琳琳与章家兄弟俩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开口,倒是冯祎先出声儿圆了句:“嗐,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那咱就一并祝陈老板从今儿起,另有一番天地!” 有些事情没得当面说太透,冯家大哥都起了头说句吉庆话,旁人也就附和着把这遭揭过。 满桌人倒为陈颂深举起了杯,眼前酒杯林立中,偏只陈颂深坐在桌边淡淡望着没动,浑似个局外人。 这晚宴席散后,章程将陈颂深留到了最后,旁的哪怕闵琳琳揣着一肚子的话想问,也教章睿拉着人先离开了,等屋里只剩下两人,才问起陈颂深,“跟人家怎么回事?” 陈颂深一晚上滴酒不沾,却倦怠地厉害,身子后仰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嗓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没有缘分。” 四个字,足够概括这世上所有的无疾而终,章程听着很没办法地扯了扯嘴角,“她提的?” 他伸手从桌上的铁盒里抽了根烟点燃,话问出去,旁边椅子里没人答话,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章程隔着烟雾朝陈颂深看了眼,那从来都是个不肯露心思的,若露三分,那藏着的恐怕要有七分。 “听说你让郑淼在脱手这里的东西,真就这样算了,往后都不打算再回来?” 陈颂深听着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还是片刻没有答话,实际上有些事强求不来,章程应该比谁都明白。 如今身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章先生,早些年眼里也只有一个人,为了那一个人做尽了傻事,折腾去了半条命,但该要走的依然留不住,章程如今总是右手带表,旁人都知道为什么,只是没人敢提。 可他不是章程,做不了痴情种。 “还留下做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3 章 从民政局出来,温青唯随手在路边拦了辆车,径直坐上去,没再多看身旁的男人。 起初似乎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就让司机载着她在城市里随便转转,但转了没多久,眼前只看见周遭经过的各种车辆,车窗里陌生而淡漠的脸,街道两边复制粘贴出的钢筋高楼,实在乏善可陈。 她想了想,报出学校的名字,40分钟后在路口下车,沿着小巷拐进去,钻进了那间日料店。 学生现在才刚返校,不到饭点,店里除了柜台里的老板和兼职学生工,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店门前的风铃随着推门叮咛响了声,学生工在里面条件反射地喊“欢迎光临”,老板抬头瞧见是熟人来,倏地就笑开了,“呦,这不是我们大明星温女士吗,拨冗光临、蓬荜生辉啊!” 学生工听着那话,再瞧温青唯进屋取了墨镜,不由得两眼一亮,“学姐好!” 她在学校倒还算得上半个风云人物……温青唯垂眸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进来应学妹请求给写了张签名,没往里面餐桌去,直接就坐在柜台跟前,给自己了点餐外加瓶清酒,老板亲自招待。 “现在大小也是个红人了,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她上次来还是临毕业那会儿跟同学聚餐,得有个大半年了,温青唯拿杯子正给自己倒酒,垂着眼睫,话音透着股混不吝地搪塞,“饿了呗,再红的人也得吃饭呀,又不是只靠露水活的仙女……” 话头讲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手中倾倒的酒液倏地没忍住一顿,很快却又恢复如常。 嘴上说着吃饭,实际上面前的寿司一口都没动,瓶子里的酒倒是很快已经消下去小半。 老板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慧眼如炬的目光瞧着她,“怎么了,有心事?” “您觉着呢?” 温青唯嘴里抿着口酒笑着看他,真不像是个有事的样子。 可人家道行比她深得多,接着就问:“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还难得瞧你对谁费那么大功夫?” 她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低垂着眼摇头,风轻云淡地耸了耸肩,“没追到。” 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板听得明白,只这一篮“水”前后打了两年多,最开始再怎么欢喜雀跃,遇南墙都要撞出扇门的决心,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只有一场空,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大概就有多空虚。 难怪不去找朋友,偏自己来喝闷酒,因为哭不出也说不出,心里只剩下个无底洞,需要点东西去填。 老板在柜台里忙活没停,只见怪不怪地说:“这世界上有些人就像是常年迁徙的候鸟,天生就是要与你告别的,注定留不住也等不到,他们碰巧路过你身边,跟你够不够好没有关系,知道吗?” 温青唯看起来很累,单手支在柜台上懒散撑着脑袋,片晌没言语,过了好久才喃喃自语句: “我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填不满又是另一回事。 怪温青唯自己的酒量太好,这天喝了很多都并没能让自己舒服点,最后还是只好放弃,告别了老板,她打车回到租住的小区,已经傍晚时分,路灯下飘扬的柳絮,宛如春天下不完的雪。 喝下去的酒,直到快清晨时分才后知后觉地起了效用,教她眼皮儿终于撑不住闭上。 但李静好的电话第二天一早就冲过来,强势震碎了温青唯酝酿整晚,好不容易才积蓄起的一点困意。 “喂……” 她在电话里的嗓音,听着三魂七魄都只剩下半缕游魂,李静好在电话那头皱眉,但假期都给放了还要怎样,于是只开门见山先问句:“小张给你找好房子了,现在还打算搬吗?” 离了就搬,没离自然有人替她搬。 温青唯把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应给对面个简短的答复:“搬。” 李静好顿住砸了咂嘴,但没多余问,“那起来收拾吧,小张中午过来,我2小时后来接你,拍个广告。” “能不能缓几天?” 温青唯这还是头回面对工作,跟人说不方便,以往这尊大佛只是神隐,但请到跟前可从没有不应的。 李静好疑心她生病了,但问了那还嘴硬说没有,本来就不放心她在柳树堆里住着,李静好在电话里没答应,挂断后没半小时,就干脆雷厉风行的找上门,按响了温青唯的门铃。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温青唯开了门,睡眼惺忪地站在门里,肩上裹着件羊毛披肩,闭着眼摇头,“不是跟你说我没病嘛……” “没病那怎么不能工作?” 毕竟李静好的人生信条,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得爬起来先把邮件处理完。 她跟着温青唯往里走,进去才看见沙发上的印子,这敢情昨晚上是在沙发上窝了整夜,难怪看起来要散架的样子。 温青唯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醒神,“您就再缓我几天吧,谢谢李姐。” 李静好这倒是说不出个“我不理解”,人家刚离婚,谁没有个心里难受的时候,同为女人,她也不是个冷血动物,但宽慰的话才到嘴边,冷不防就看见披肩里露出来几道斑驳的红痕,这才知道她要缓什么。 “……” 李静好没忍住抬手上去拉了把,温青唯里头就穿了件吊带小背心,扯开了教人一眼一览无余。 金牌经纪人很不乐意地皱了皱眉,临了还是下个最后通牒,“最多推迟一礼拜,下不为例啊。” 温青唯点头又说:“抱歉。” 这天下午她跟着张颖搬到了新房子,新地方总得有新气象,温青唯这次扔掉了许多东西,因为在重新整理时她才发现,那些东西在陈颂深的地界久了,早浸透了他的味道,无论如何都还萦绕着她。 索性全都扔掉。 在新房子休养生息了一周,温青唯重新投入了工作中,全身心且不遗余力。 她教李静好将从前那些心照不宣的体贴都抛之脑后,一切能接触到的资源都尽力去争,让自己忙得没空去想除工作之外的事情,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陈颂深的名字,一度被她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再听说,是在去见个制片人的饭局上,有人提起刚收下他的那座艺术馆,猜他大概是在计划退出国内。 温青唯才知道他自从那天之后,早已经重新出国很久很久了。 不过也幸而陈颂深平日深居简出、从不热衷交际,圈里很多人都同他本人并称不上熟识,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他结过婚的事,这如今倒是为温青唯省去很多,在外见人应酬的别样眼光。 她那时以为这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陈颂深的名字。 直到这年的9月初,温青唯作为形象大使,受邀出席某珠宝品牌的晚宴。 她当初在威尼斯电影节带这家珠宝还被群嘲猜测是假货,然而《耳盲》虽然在国外失利,却拿下了同年国内的金鸡奖最佳女主,新人处女作便是影后,在李静好的经营下,身价也算得水涨船高。 当晚红毯环节结束后进入内场,温青唯却毫无预料地,在筹光交错中再次看到了陈颂深。 男人微低着头,半身隐在昏暗中,身边如今坐着位棕发碧眼的美女,女生身形很高挑,在这样的场合几乎素颜,没有穿礼服,却穿着件宽大的白衬衫,斜斜地靠着扶手,不知在跟他讲什么。 温青唯仿佛无端地便联想到,那兴许是件被随手取来的男士衬衫。 纵然已经时隔半年,她捏着酒杯倏忽之间,竟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喉咙发紧,匆忙调开了视线。 不远处品牌的CEO已朝她走过来,要携她上台亮相,温青唯低头极浅地抿了口酒,冲淡了喉尖的涩,深吸口气再抬起头,唇边已然浮出个圆融得体的笑,眼角眉梢尽都是从容地冲对方伸出了手。 待上了台,她在熠熠星光中,眼前只看得到台下满目暗沉的影子,谁在其中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品牌活动过后,按照流程还有内场的晚宴交际环节,温青唯下台后特意找了个灯光较暗的边缘走,却没往自己的座位去,反倒朝厅边的通道走,找到张颖让去同李静好交代声: “我今晚有些累了,想先回去,让静姐跟品牌那边招呼一声吧。” 张颖自然一切都照她说的办,将手里的披肩交给她让先坐着稍等,便悄悄从后方朝李静好绕过去传话。 这会儿正有个顶流男星上场,媒体的镜头都对着那边,温青唯的眼睛再没有随意在场中游移,半垂着眼睫不想多留,披上披肩正打算往休息室去,没成想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句绵里藏针的轻笑。 “怎么就打算走了,是不想看见谁吗?” 略觉耳熟的女人声音,温青唯抬起眼,便在跟前看见了冯雪。 冯小姐今晚原来也在这里,温青唯起初都没有注意到她,两人最多只能算半个熟人见面,冯雪却半点都不跟她客气,“你们离婚也才半年,现在看到他身边就有了别人,不好受吧?” 温青唯望着冯小姐微挑了挑眉尖,唇边反倒是微弯了弯,“还好。” 冯雪只当她是强颜欢笑,毕竟那会儿刚进来时的表情,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看。 把那答复不当真,冯雪作势感叹句:“我那时候还羡慕过你,瞧不出你有哪里好,怎么就偏入了他的眼呢,现在想想真挺傻的,一件儿衣服罢了,他想换随时也就换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现在这个……”冯雪说着瞧她嘴角轻微抿了抿,大抵是生气了,心里更畅快许多,扭头不经意似得朝场内看,却见那桌上已经只剩下女生,并不见陈颂深,便下定论宽慰她,“估计也熬不到年底。” “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些吗?” 冯小姐字里行间不放过任何贬低旁人的机会,温青唯抿唇做不出笑,心口浅浅起伏,倒平直地应声嗯。 “那我祝冯小姐你早日得偿所愿,跟陈先生修成正果百年好合。” 她总擅长直接往人的心口戳,说完瞧着冯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想惹出动静被媒体拍到,温青唯再没给对方半分多余眼神,便径直往通道里走,却才转身,余光便从阴影里捕捉到个高大的身影。 陈颂深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肩背挺阔,双手松然插在裤子口袋,眉眼却沉沉压着,周身氛围并不松然,反倒有种无形地压迫感,半年未见,他似乎同以前又变化了许多。 少了几分淡,多了几分烈。 冯雪大抵也没瞧见他,不然怎么敢随意在背后编排他的私事。 果然,她脚步骤然一停,便听身后有人后知后觉,忙低声没底气地唤“颂深哥”,温青唯听着只觉莫名可笑,目光分毫都没有多做停留,她低头继续提步,只想立刻离开这地方。 直走近到男人跟前,他似乎始终都没动,两人将要侧身而过时,温青唯才听见头顶传来道低沉嗓音。 “祝我跟别人百年好合,半年不见,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说不清道不明的语调,温青唯脚下的步子到底还是停了下,但低垂的眉眼听见他的声音只不由得微皱,她无声地深呼吸了下,脑海中能想出别的的话,也只有:“事实而已。”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像下意识裹起自己的壳。 两人擦肩而过时,女人宽大的礼服裙摆从陈颂深鞋面连绵拂过,蹭过他的裤脚,却好似化成只无形的手,狠狠抓在他脚踝。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4 章 陈颂深立在原地没动,眼底映着女人袅袅的影子,她始终微低垂着头,目光不肯多余望向身侧半分。 耳边高跟鞋清脆的声响在身后渐行渐远,他却总是克制不住地回头看了眼,温青唯在通道壁灯下裹着自己单薄的壳,只半年不见,她削瘦的背影如今仿佛蜕变出锋锐的棱角,长出看不见的软刺。 现在的温青唯,大抵再不可能对谁,捧出自己的一颗心。 也或许,两个人现在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彼此尚且陌生时,她对他说不出“百年好合”这样的话。 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陈颂深眸底沉沉的暗色,逐渐浓烈又最终归于平静。 他收回视线,提步从阴影里踏出来,头顶灯光照出幅冷淡的眉眼,正落到跟前几步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冯雪脸上,冯雪紧蹙的眉尖也还没来得及收回,陡然撞见他的目光,立时不由得想躲。 陈颂深脚步却没停留,只给她沉声留下句:“刚才那些话,别再开口第二次。” 嗓音很淡,淡得不留半点情面。 冯雪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也不习惯被教训,她从小到大都只习惯被人捧着对待,从家里人到身边人,哪有人会给她找气受,偏他陈颂深,从几年前重新回国,每次回来都能给她找到新的不痛快。 长辈们撮合,他充耳不闻教她不痛快,圈里常时聚会,他带着温青唯当场示众似得,教她不痛快。 如今都离了婚大半年,还要为个已经离婚的女人,当面不给她留情面。 明明她才是因为他受窝囊气的人! 冯雪心里原本没底地虚,倏地就被天大的闷气替代,忿忿抬眼,却只看着陈颂深早已离开的背影,他到桌边拿了外套,径直朝出口方向去了,她原先总觉他与旁的男人不同,现在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他也只是个俗人,也会对那种流水线式生产出的玩意儿,念念不忘。 否则那时候离开,分明说过不会再回来的人,如今却自己出尔反尔。 走出晚宴大厅,城市的霓虹灯火正在遥远的地面闪烁,陈颂深独自乘电梯下楼,径直来到停车场,刚坐上车,正要启动车辆,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通信人备注着:闵琳琳。 原不打算接听,抬眼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行道旁,正走下来一行人。 温青唯在其中已换了便服,身边跟着品牌负责人相送,几人一路笑语晏晏下楼,等司机开车过去的时间,就站在车道边谈笑,晚风里女人的裙角蹁跹,灯下有幅风情日渐浓盛的眉眼。 陈颂深忽然不着急开车,靠在座椅里静静望着片刻,任凭屏幕泛白的亮光照出片晦暗的眸底。 从盒子里抽了根烟点燃,电话自动挂断前一刻,终于按下了免提接听。 他不喜欢佩戴耳机的堵塞感。 “喂,哥。”听筒对面的闵琳琳,嗓音里带着点试探的停顿,“我怎么听朋友说,今儿在豪泰看见你了?” 陈颂深并没有打算瞒着谁,靠着椅背平淡应了声嗯。 “那你……” 闵琳琳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上回离开,一走十几年,全中国都找不出一项能令他留恋的事情,直等到老爷子人到临终才不得不回来露面,可这次呢,前后才不到短短半年,去而复返。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回来的这几年,让他在这里有了牵挂,那像根风筝上无形的线,哪怕飞出去却还是牵着他想回来。 人有了牵挂本来算是件好事,但要是那份牵挂现在看得见,但摸不着了,可就不一定还是好事了。 “那你这次打算待多久,给个信儿吧,别等我得空再想找你,又找不到了。” 她从小在闵振鸿跟前小心翼翼,旁人跟前张扬大胆的闵大小姐,实际上总是习惯了把话绕着弯子说。 陈颂深听在耳朵里,朝窗外倾吐了口烟雾,再开口耐性很多,“现在还没数,怎么,又遇到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呢……” 闵琳琳被看穿地笑了笑,停了下总算接着说:“听说今天豪泰有晚宴,青唯也出席了,你看到她了吧?” “看到了。”陈颂深平直应着声,幽深的目光就正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左手搭在窗边,他指尖微动,烟灰便簌簌掉落,忽地冲对面问过去句:“后来这么久,她跟你联系过吗?” 闵琳琳心里噔地响了下,有些果不其然的抿唇,“没有,她自去年9月,就跟我断了联系。” 去年的9月,是闵振鸿去世、陈颂深独自出国伊始。 她不是个有事就慌不择路,四处乱撞的热锅蚂蚁,那时候她等的也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劝慰,而只有他。 但没等到。 陈颂深片刻没有出声。 没人讲话,电话两头沉寂了片晌,闵琳琳忍不住对着听筒叹气,还是说:“哥……有些事,强求不来的。” 尤其是女人的心。 闵琳琳也是女人,最懂这世界上就数女人这种生物最执着,爱的时候执着,决心放弃的时候更执着,所以还是算了吧,重新回去他的广阔天地,书上写了好几百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哪怕现在还不欢喜,时间久了也总会释怀。 可偏要不听前人箴言,要是让彼此生了怨,那就该成怨侣了。 可谁成想话说出去,陈颂深听着只垂眸极轻地笑了笑,明明没有再讲半个字,却无端教人听出了不驯的固执意味,有些事,他不是没试过,只是并不如当初以为的那样容易做到。 强扭的瓜不甜,但很多事若不强求一回,再坏的结果,也不过眼前。 这边挂断电话时,前方车道旁的人似乎总算告别完毕,打算要离开了。 路灯昏黄下,温青唯俯身同跟前的法国经理人行贴面礼,正弯下腰,余光里却突然投射过来两道直直的光线,不远处的车灯在并不明亮的室外,像是两盏探照灯,精准捕捉到夜色里的她。 她看不清,下意识微熹起眼睛略皱了皱眉,瞧着那车过来,直到跟前拐弯,露出架势座的男人侧脸。 陈颂深的轮廓,哪怕被车窗半掩,温青唯也认不错。 男人坐在车里分明仍旧淡淡地目不斜视,却无端宛如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 温青唯皱着眉头望着车辆从跟前驶过,目光却仍下意识地扫了眼空置的副驾驶,等她反应过来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却又看到车道上渐远的车辆背后,露出了张还尚未更换的车牌号码。 她的生日,现在还刻在他车上。 这又算什么呢? 夜风牵起温青唯鬓边的发丝飘扬在脸颊边,望着远去的黑色车辆,她眉心蹙起的痕迹总是舒展不开。 李静好在旁看了个清清楚楚,叹气也只在心里叹,瞧后面她们的车过来了,出声儿帮人拢了拢神儿,带着温青唯上了车,不忘提醒句:“好好休息两天就回组里去,不该想的别给自己添堵,明白吗?” 回剧组也就离开北京了,离开这儿,就不会再遇见陈颂深,今晚的事别带到明早去。 温青唯听得懂,靠着椅背嗯了声。 她的下部戏是部武侠电影,之前已经进组学习马术和动作戏份将近2个月,趁这次闭门不出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就带着张颖又回了横店,直到剧组开机前,李静好打来电话,让她去参加个饭局。 “傅总的局,你们导演也去,你顺便跟着他露个面就行,有事给我打电话,这段时间忙得我都头疼。” 傅总就是这部电影的总制片人,向来开机前都会有那么一遭饭局,温青唯习以为常地答应着,听这位铁打的金牌经纪人也有喘不过气的时候,难免笑着劝一句:“您老千万注意保重身体。” 李静好哼笑声,“知道我为了你有多不容易,就争口气,抓紧替我多挣点儿养老金!” 温青唯听着好笑,挂断电话,正给张颖发消息让联系导演那边确认行程,忽然听身后玻璃门外传来两下敲击声,她扭头去看,姜恕绕到门口来抱臂靠着,等得百无聊赖已经催她。 “完事没有,今天天气不错,带你拉练几公里。” 横店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里头却永远聚集着全中国近半的剧组,姜恕下部戏即将进组主旋律电影,要在里面演冲锋骑兵,现在有事没事都钻在马场,温青唯之前来的第一天就碰见了他。 温青唯发完消息收起手机,从旁拿过来头盔带上,边往出走边熟稔说:“别练了,今儿比比吧。” 姜恕对此很没意见,“输的人待会儿请客。” 温青唯嘴角勾起些松然笑意,不言语,脚下步子迈得笃定又干脆。 两人走出室内去后面马厩牵自己的马匹,9月份的天气刚转凉,不温不燥,阳光也藏在云层里不露脸,风吹得很低,这地方味道其实不好闻,但温青唯每次坐在马背上,心底都能感到难得地放空。 她学马术时间不长,只要坐上马背就要全神贯注在骑马这一件事上,以防自己摔下去,时间久了,倒发现某些带着危险性的运动对人的吸引力——极度的专注,有时候能帮人摒弃脑海中诸多杂音。 两匹马,沿着马场旁的林荫道冲出去,一前一后,温青唯不遗余力,从开始就很快。 马蹄踏起一路飞扬的灰尘。 姜恕只不远不近地并排跟着,不超过她却也始终不曾落后。 直冲出去很远的距离,林荫道上转过道拐弯,温青唯开始表现出后继无力的状态,缓缓放慢了速度,姜恕也跟着她缓下来,慢慢从快跑控制马儿沿着林荫道变成渡步。 两人并排而行,取下来口鼻上的手帕,姜恕忽地问起她,“最近有心事呀,看你整天都闷闷的样子?” “你见过我不闷的样子?”温青唯侧目瞧他一眼。 这话说得就太伤人了,姜恕英挺的眉倏地没忍住皱,但这人的脾气向来很好,并不生气,却很认真地说:“没见过你真正开心的样子,但见过你上次拍戏,装着很多心事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 温青唯正从随行的口袋里拿水瓶,听着这话动作微顿,姜恕以为她拧不开盖子,倾身就接了过去。 拧开了再递回给她,温青唯看着他片刻没想好怎么应声,倒听他又说:“有个问题能不能问问你?” 她的心事是什么? 温青唯仰头喝水,平淡嗯了声。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姜恕坐在马背上侧身望她,只看她眉头轻轻地皱起,大抵也觉这问题过于冒失,又补充句:“实在不想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舍得跟你离婚?” 这实在好奇了许久,从那天走廊里听到“前夫”两个字,至今隔了大半年,竟然还是忍不住旧事重提。 温青唯心底其实还算平静,并没有被那问题呛到水,解了渴转回脸冲他弯起嘴角。 “我不想回答。” 真是个半点都不肯冲人敞开心扉的女人,姜恕垂眸露出些无奈又失落的笑,到底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 正因为他对好奇心的节制吧,温青唯才对那份冒失并不反感。 她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旁人形容,陈颂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场赛马温青唯输得毫无悬念,完事两人寻了间小馆儿吃饭,温青唯请客,晚上张颖确定了行程,第三天中午她就跟导演去了上海赴约,到的时候时间还早,到酒店稍作修整过后,便直奔饭局而去。 路上堵车稍晚了些,同导演一道跟着服务员上楼,推开包厢的门,里头的谈笑声迎面而来。 温青唯给脸上摆出个惯常圆融的笑,进门里几步错开导演的背影遮挡,却就猝不及防地在满目喧闹中,看到了正坐在主位傅总右手旁的男人,他周身总有独一份儿的冷淡,跟旁的人都不相融。 四目相对,陈颂深沉静靠在座椅里,仿佛守株待兔。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5 章 温青唯成了只自投罗网的兔,唇边的笑不由露出几分僵。 陈颂深怎么会在这里呢? 地域分南北,这圈子也分京沪,林曼苦心经营多年,直到成了章程的座上宾,才算真正在京圈站稳脚跟,而陈颂深原先常年在海外,寻常从不热衷交际,同这满桌的人,大概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此时此刻就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定定望住她,好像在看她究竟什么时候回神,舒展开眉间褶皱。 那目光教温青唯想起那晚,车道旁直射而来的灯光,于无声无息中捕捉到她、笼罩住她,像是个挑衅。 “青唯,来,过来这里!” 主位上的傅总这时正扭头瞧见进来的两人,扬声笑着唤了句,温青唯后知后觉地挪开目光。 她是个演员,却从不擅长在现实中逢场作戏,时至如今,这个男人的每次出现,仍会真切地让她心底不能平静,她不自在、不能淡然自若,这并没什么好逞强、好为难自己非要立刻做到心如止水的。 她想自己只是还需要多一点时间。 低垂着眼睫轻轻沉了口气,温青唯重新扬起脸,在唇边弯出个圆融的笑,走过去同满桌人熟稔点头。 唯独不再去看陈颂深。 “许久没见傅总您了,上个月经过上海我本来打算拜访您,结果时间太赶没来得及,还望您见谅。” 主位上这位傅总已经年逾半百,能坐主位的人资历自然是能服众的,林曼人前人后都叫他一声“哥”,但温青唯的资历太浅,初出茅庐,走过去同人握手,傅总坐在那里,她站着微微弯腰。 “知道你红人事忙,我还能跟你个小丫头计较?”傅总笑着不当回事,边教服务员加椅子过来,又边同温青唯说:“今天正好你在,来,给你介绍位北京的陈老板认识,往后也算你在那边多个朋友。” 傅总就着握手的姿态拉她往跟前去,椅子里的男人这时总算微动了身形。 陈颂深微侧过来身,眸光却落在别人捏在温青唯的手上,最寻常的礼节罢了,可无端就显得莫名刺眼。 耳边那些场面上的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总难不成旁人竟比他更了解她,终于话音告一段落,陈颂深抬眸望向眼前的女人,她仍旧不看他,弯唇等人说完,便好似真的两人初次见面般,朝他伸出了手。 “陈老板,幸会。” 陈颂深眼底幽深望住她片刻,晦暗不明的情绪翻涌,他总是不肯如她的意。 男人从椅子里站起身来,伸出宽大的手掌握住温青唯,却不肯守礼,偏要似有若无地收紧,不准她回避,望住她的眼睛淡声说:“不算今日幸会,我跟温小姐,其实是旧相识。” 这样的话,不费力便能教人好奇。 温青唯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真真假假逢场作戏过去哪里不好,他却偏要跟她作对。 听着桌上的人开始探究,两人是如何的“旧相识”,温青唯正打算开口圆场,旁边倒有人恍然想起接来话,“嗐,看我这记性,青唯出来拍的第一部戏,就是陈老板的吧,去年拿奖那个?” “还有这遭缘分?”傅总听着笑,说温青唯:“丫头,贵人站在跟前都不识,你这可是大大地怠慢啊!” 温青唯也附和着,恍然大悟了回,“实在怪我当时太不懂事,眼里只看见了导演。” 那时还是眼里没见过天地的学生,陈颂深寻常又少在国内,深居简出,她讲这话没人不信,众人当个乐子听着笑一笑也就揭过了,傅总索性将她的椅子加到了陈颂深旁边,嘱咐她: “陈老板初来乍到咱们这儿,你就替我好好招待他,当赔罪。” 温青唯含笑应下来,垂眸瞧见手还在男人手掌里,就要使劲儿抽手回来,陈颂深倒已适时松开了她。 两相落座,衣袖不慎碰到男人手肘,温青唯忙收回来,目不斜视,终于不用时刻望见他。 无比漫长的一场酒局。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温青唯忍了很久,忍到说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就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从踏进那间包厢起,或者从那天晚宴上看见他开始,她就想问了,不是说再也不回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出现,还偏偏出现在她眼前,好多问题,却一直等到这条无人的僻静走廊里,被他拦住去路才问出来。 眼前的男人靠在走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狭窄的半边通道,故意还是漫不经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满……” 陈颂深启唇了却又顿住,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如今直视向他总不超过几秒钟,立刻便要蹙着眉调开。 两人头顶的灯光照出她日渐明艳的眉眼,偏透着股他最熟悉的倔,陈颂深瞧着有些无奈弯唇,但她有问题、有话要说,他便不着急答了,上次见面太过昏暗、仓促,他其实并没能仔仔细细看够她。 但怎么才算看够? 还不知道,只知道这样是不够的,更像望梅止渴。 “那里头的人,无论男女,个个都想诓你喝酒,这半年跟他们打交道,累吗?” 他说的是实话,但温青唯不爱听,愈发侧着脸。 她走不脱,下意识地抱臂站着,抱着自己无形的壳反问他:“陈老板今天现身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检视我的工作环境,那您想多了,我不累,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个投资人,都跟您一样酒量不好。” 也只有陈颂深会那样说,让她陪他在酒局里喝茶。 陈颂深听着却只笑了笑,“小满,别跟我讲气话。” 温青唯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是气话,可就算心底里知道,她也只愿意当做自己并不知道。 她不答话,片刻安静,陈颂深并不着急,只目光便一寸寸无声的描摹过她的眼角眉梢,窗口吹进来轻微的风拂起温青唯鬓角的发丝,很不听话地沾到饱满莹润的唇瓣上,带着他的视线也落上去。 指尖伸过去很轻地拨了下,她立时偏过头想躲,却被他强硬追上去。 可实际上追上去,男人又无比克制得半点不多碰,只曲起的指背,似有若无地摩挲过温青唯的脸颊。 这一点浅尝辄止的触碰,都教温青唯拢住的手臂,不知不觉地微微收紧。 “好奇我怎么会在这里,就不好奇我现在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响,像风里的一根丝线,穿过温青唯的耳朵,想要往人的心里溜。 她抿紧的唇线却不肯放松,短暂地抬眸看向他,却只说:“那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关系。” 他的自由,跟她没有关系。 陈颂深便想起自己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原来这样的话,会让人这样无可奈何,他眼底波澜映在灯光下,不由得一圈一圈漾开。 他想她那时,也是相同感受。 “那就当我在这里,也只是生意而已。” 停在她脸旁的手指收回时,带着些眷恋的味道,可陈颂深似乎也知道,望梅止渴只能当做个自欺欺人的假象,除了教人心里更加不能平静之外,没有别的效用。 他转过身,离开这处逼仄的走廊角落,覆盖在她身上高大的影子,也随之离开。 温青唯在身后望着那脚步轻缓走远,心口后知后觉地起伏了个来回,说不清道不明的如释重负。 陈颂深的影子,对她而言都很重。 这晚上回到酒店,已经接近11点钟,李静好的电话正踩着温青唯躺上床,关机闭眼睛的前一刻,打了过来,金牌经纪人的手眼纵然不能通天,但事后知道她在上海的酒局有哪些人,还是方便的。 “这可不是我故意卖你,哄你过去的啊,”李静好头前先声名了句,才问:“怎么样,还好吗?” 温青唯把手机塞在枕头和耳朵中间,闭着眼含糊答话,“我挺好的,不劳您费心。” 还能睡得着觉,看来确实挺好。 李静好开始觉得自己把她想得太脆弱,“听说傅总让你多留两天,明儿再陪他们去打球,你也答应了?” 温青唯只嗯了声,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可见心里有道坎儿还是轻易迈不过去,李静好听得出来,带她一年多,如今才慢慢同她熟悉,也到如今才好作为朋友的境地劝解一句: “其实这话我早该同你说,实在迈不过去时,不妨看看曼曼,她不是没对姓章的动真感情,可如今,不是照样还能跟人坐在同张桌上谈生意,女人总容易把感情看得太重,可其实放下些,你的天地都会宽很多。” 女人总容易把感情看得太重。 如何不是呢? 林曼若是不动真感情,对有些事不必较真,兴许现在已经是章太太了。 男人的感情就像河流,奔腾入海,从来只顾往前不顾回首,而女人感情却像是树木,过往随着生长变成树木的年轮,无论再过多久,那痕迹都会在,留在那里一圈圈地提醒着,过去曾经存在过。 好的坏的都刻在那里。 电话这边的温青唯像是睡着了,没立刻答话,片刻才又轻笑了声。 “放心吧,我不会耽误给你挣养老金。”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 李静好这边儿才一咂嘴,温青唯这边已经嫌唠叨不肯再听了,连声儿说自己犯困,道声晚安挂了电话。 翌日是个大晴天,早起时温青唯听见张颖在门前,跟同行的导演道别。 导演要先回剧组,只留下温青唯在上海多留这一天,傅总今儿约了陈颂深去近郊的高尔夫球场打球,她作为北京来客当众亲口盖章定论的,在场唯一“旧相识”,作陪当仁不让。 在酒店用过早餐,那边遣了车来接,温青唯给张颖放了半天假,自己上了车过去。 那地方有些远,这车在日光明晃晃的街道里穿行得太久,等终于停到球场外,温青唯都已经几近犯困。 外面金灿灿的日光照得到处都像加了层曝光滤镜,温青唯微眯着眼醒了醒神儿,从包里拿出帽子和墨镜带上,进去跟着服务生到草地边,又坐上高尔夫球车,往傅总他们在的地方去。 她来得最晚,隔着远远的就看见那边树底遮阳伞下,已悠闲或站或坐了几个人。 离得近了才看清,今儿到场的除了她跟陈颂深,其他便是傅家两位公子,另外还有位青年才俊,因着是傅总邀约,长辈在场,三个人谁都没带女伴,温青唯的出现,倒显得略微突兀了点。 车到跟前,陈颂深同傅总站在伞下闲谈,听着动静扭头去看,温青唯正从车上下来。 她带顶宽檐帽,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两瓣嫣红的唇,淡紫色裙子及小腿,底下纤细的脚踝看上去不比男人的手腕粗细,柔白的肤色在日光下,被照出了种名贵珍珠的光泽感。 教这么些人都等着她,下车也仍藏不住点懒,到伞下取了墨镜,露出双漂亮的眼睛,冲人赔罪笑了笑。 “实在抱歉傅总,我来得太晚了,那路上的车今天全都得被我记了车牌号。” 陈颂深瞧她那幅口不应心的娇蛮样子,总免不得垂眸不动声色微翘起了嘴角。 可这边傅总还没应声,倒是坐在小桌边的傅二公子,极高兴看见她,“温大美女,说路上堵车,你不如说自己是睡晚了,反正我们这些人,总不会怪你为了美容觉而怠慢了我们的。” 温青唯挑了挑眉尖没应声,傅二公子已殷勤招呼她,“现如今个大忙人,要见你一面难如登天,过来坐。” 温青唯也没过去。 傅总没发话呢,在人家的地界儿,二话没有先跟人家儿子打得火热,那太不合规矩。 果然傅总接着就唤她过去,又抬手示意陈颂深也落座歇会儿,陈颂深在这里是客,客随主便,他总是话不多,坐下喝了口茶,余光瞧着那道淡紫色的影子,这回自然而然便落在他旁边。 傅二公子在对面,顿时露出点扫兴的神情,不怎么高兴。 傅总先前原就在同陈颂深谈生意上的规划,坐下接着话头又问起他前半年的动向,“你这次回来是打算深耕国内了?早先听老于说接了你的东西,我们都还猜你怕是看不上国内这三瓜两枣呢。” 这种话,陈颂深本来只需要说,是规划变动就可以了。 可男人的目光扫进来旁侧幽幽递着香气来的紫色身影,他话说得似乎过分诚实,“国内这样大的市场,谁会无缘无故放弃,但那时候确实想走,只是离开半年,发现还有牵挂放不下。” 温青唯松然的眉尖,不自觉轻微抽动。 对面的傅二公子听着便懂得很多,“听陈老板这意思,是有佳人难得啊?” 话到这儿,陈颂深只极淡地笑了笑,没应声,但也没反驳。 傅总身为过来人都似乎不信他那样冷清的人,会为了女人费力折腾,开口难免带了几分调侃,“陈老板有闲情逸致,不过我以前听人说,女人天底下最好哄,左手爱情右手面包,你不论抓住哪一只手,都成。” 而陈颂深最不缺的就是面包,什么莫须有的佳人值得他这样费力去折腾? “女人的心思我不懂,”陈颂深听这话,却忽地去瞧旁边安静许久的女人,“温小姐同意这话吗?” 伞下的清风绕着绿茵地来回流转,袅袅卷过来男人幽沉的嗓音,温青唯低垂放空的眉眼被强行唤起,侧目对上陈颂深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眼底短暂滞了一滞,随即在唇边扬起个明艳的弧度。 “我不同意。”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6 章 中午日光渐盛,绿茵地的青草香也随着朝露蒸发,消散在了空气里。 男人们在这里谈生意、聊股票、顺便打打球,说的、做的,全都提不起温青唯半点兴趣,无聊到头顶要长草,跟着凑热闹挥了两杆,球技也差强人意,惹得有人轻笑,傅二公子看见还就要上手来教她。 教高尔夫? 那姿势她怕是不太习惯。 这种事教绅士的人来做,那就是绅士的运动,可那位傅二公子对着她,大概算不上多么绅士的人。 温青唯不想答应,站直身子,转过来就正对上旁边男人幽沉的目光,他手中捏着球杆站在那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凝视,如有实质地落在温青唯身上,莫名透着股不动声色的威压似得。 不愿意她答应? 那答应了会怎样? 不过温青唯还没傻到,为了气某个已经离婚的前夫,故意把自己卖给随便哪个男人,轻飘飘挪开眼睛,她转过身,顺手将球杆递给了跟前的球童,笑着去看已经到跟前的傅二公子。 “你的球技还是留着跟陈老板切磋吧,我就不在你们跟前班门弄斧了。” 周遭一堆男人,唯独温青唯红花衬绿叶,没意思得很,她觉得累,索性借着口渴跟傅总告了会儿假。 回室内饮品吧台,温青唯给自己要了杯冷饮,酸甜口味,在这百无聊赖的高尔夫球馆,好歹能给人醒醒神儿,外头那些男人们都爱喝茶,虽然带着清香,但她尝在嘴里,总觉得苦。 温青唯不着急出去,坐在靠窗的吧台拿出手机看了眼,张颖发来消息,说已经定了晚上回横店的票。 她回过去个“好”。 正低着头翻微信朋友圈,看最近旧友们的新动向,身后吧台旁凑近道影子落在屏幕上一闪,温青唯下意识翻转手机遮挡,扭头就瞧傅二公子弯腰落座,手里盛着冰酒的杯子放下来,正碰到她手背上。 手背一凉,温青唯不动声色地收回来,顺带将自己的杯子,也往旁边挪了几寸。 “在看什么呢?”傅二公子觑着她的动作笑了笑,但全不像是个在意的样子,“还跟我藏?” 温青唯把手机倒扣在台面上,说没什么,透过窗外没见原先几个人,问他:“傅总他们呢?” “傅总傅总……你怎么总把我爸挂在嘴边?”傅二公子很不乐意她处处都提“傅总”,“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前儿给你发信息,你不是说在工作,隔天换了我爸开口你倒是就有空了,怎么解释,嗯?” 公子哥儿说着朝前倾身,冲温青唯不悦地挑了挑眉尖。 温青唯听着只觉得好笑,话讲得直白坦诚,“解释什么,傅总现在是我老板,我在这里难道不是工作?” 老板的话得听,老板的浪荡儿子,自个儿玩儿去吧。 傅二公子觉得她嘴边那抹笑,简直就差把“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几个字写脸上了,皱着眉从胸腔里闷出声哼笑,“算你在工作,可我之前跟你提的那桩事,你考虑得到底怎么样了?” “别想再拿借口来搪塞我,我这人向来没多少耐心。” 傅二公子转了转椅子,双臂向后懒散支在吧台上侧目瞧温青唯,难免慢悠悠替她分析利弊,“你给老傅打工,他只会今儿教你见个陈老板、明儿再见个张老板,但要换了我……” 傅二公子的目光藏不住垂涎,望着温青唯柔□□致的侧脸,“我肯定舍不得教你抛头露面。” 听听“抛头露面”这词用的,温青唯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旧时代,女人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凡出来应酬,那就叫个不正经。 她低头抿着饮品微微一顿,傅二公子大抵以为戳中她的软肋,唇边勾着笑瞧温青唯片刻,瞧得心神荡漾,忍不住就想伸出只手来搭她,毕竟哪有女人不愿意有个长久靠山呢? 可还没等手伸过去,眼角余光里却只见只臂膀横插进来,好似道从天而降的山脉,生生挡在了两人间。 温青唯余光里只见阴影入侵,没等抬头,男人遍布青色脉络的手已抓着酒杯落在吧台上,沉沉一声响。 “砰!” 陈颂深身高腿长,此时正不偏不倚站在温青唯背后,男人高大的影子,总能毫不费力就将她纳入到自己的领地,手捏着酒杯朝傅二公子推过去几寸,他唇边居高临下的弧度里无端透出几分倨傲。 “初来乍到,这杯酒我请傅公子,有些私事想同温小姐聊,还请傅公子行个方便。” 二话没有,便教人滚。 温青唯纤细的身影,天然被藏在这人身后,听着倒没忍住几分笑。 对面傅二公子刚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时顿在半空中,片刻才想起收回来,靠坐在那里仰着头看人,无论怎么看都难免要矮人大半截,傅家的主场,反倒被个外人指使是什么道理? 莫名腾出一肚子扫兴闷气,傅二公子不由得拧起眉头,只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背后就有人沉声唤: “老二。” 傅家大公子正站在不远处出口,眉眼低低地朝这边看着,招呼他:“爸在找你,跟我过去。” 傅二公子腰还没站直,就教大公子临门在脖子上套上了根绳子,气闷在肚子里出不来,看眼跟前的陈颂深,却连陈颂深背后的温青唯影子都瞧不见,处处见矮,憋着一股气将酒杯用力放在了桌上。 “陈老板自便。” 陈颂深眉目淡然,看人离开,转过身去望见跟前的女人,她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半分都没挪动过。 倒是个悠闲的样子。 旁人坐过的椅子他不肯再落座,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看她低垂着的颈项,好像视他作无物,依然专心回自己手机上的消息,陈颂深眉尖极轻微地紧了些,“我刚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打发他?” 话问出去,片刻没答复。 他也不着急,只在那里等。 温青唯直等回完微信里所有的未读消息,才总算收起手机,拿起饮品喝了口,抬眸望着他慢悠悠地问:“陈老板怎么就觉得,离开了你,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陈颂深低垂着的眉眼,被长睫遮出片阴影,看她仰着脸淡然自若的模样,他微蹙着眉没讲话。 墙上的时钟快到下午2点,远处玻璃窗外的傅家父子和眼前的陈颂深都已经换了衣服,大概是打算离开了,温青唯不想跟他继续打擂台,垂下眼,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饮品,打算拿包起身。 “他刚刚教你考虑什么?” 陈颂深并不拦着她,嗓音都是平和的,温青唯挎着包转过来,看这男人不冷不淡的样子,不由得带刺。 “男人心底里那些龌龊心思,陈老板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不也是男人。 他原先不也打算免费给她间屋子。 温青唯那时回绝后其实短暂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他,后来看得人越来越多,才越发觉得自己原先在他眼里,原也没有哪里值得例外,不外乎个想攀高枝的女学生。 只不过她大概是个天真到,还冒着傻气的女学生。 攀高枝都攀得不够纯粹,全是些四不像的拙劣伎俩,她对陈颂深捧出一颗心,陈颂深就也要对她例外? 感情里没有这样公平的道理。 温青唯很深地呼出了口气,挎包经过时蹭在男人手肘,陈颂深凝眸望她没言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午傅总请客吃饭,傅二公子就没出现了,但估计是在球场谈得很顺畅,傅总对陈颂深依然是奉为座上宾,陈颂深这次没再守着滴酒不沾的规矩,同傅总浅酌了两杯,席面上气氛好得很。 陈颂深晚上就回北京,吃完饭傅总便没再多留他,嘱咐了自己的司机送他回酒店休息。 车开到跟前来接,陈颂深提步前,却侧目望向旁边的温青唯,“顺道送温小姐一程。” 总归是傅总的车,温青唯省得费事,索性坐了上去。 上了车自然先送近处的她,两人在后座分坐靠窗的两边,中间几乎能隔出条银河。 温青唯上车就靠近宽大的椅背闭眼睡觉,途中听见旁边的男人打电话,他并不用避讳谁,反正司机也听不懂他在跟人讲什么,只温青唯听着那些陌生的语言,经由陈颂深的嗓音,无端教她听出些烦躁。 那些陌生的语言每出现一次,仿佛都在重复提醒着她,她跟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她那时是异想天开。 闭着眼不能消停,温青唯抱着手臂,侧身将自己往陈颂深的远处团了团,又抬手按开了窗户。 外面的车流声和街道两侧的热闹瞬间涌进来,洪流似得冲淡了车里萦绕的男人的嗓音。 那一侧窸窸窣窣的动静,全被陈颂深余光瞧在眼里,她像是个闹觉的小孩儿似得,睡觉都不肯睡踏实,总要动动这里、再动动那里,侧身倚着窗口沐光嗅风,光下又透着几分艳。 待这通电话打完,陈颂深靠着椅背调整了下坐姿,忽然问起旁边的女人,“最近打算回北京吗?” 问这做什么呢? 她到哪里如今跟他有什么关系? 温青唯头靠在窗边没睁眼,索性打算就这样装作睡着不应他,只没想到问话的男人片刻没得到答复,她耳边便倏地传来西装裤料摩擦出的响动,察觉他似乎靠近,她蹙眉睁开了眼。 然而她侧目望过去,旁边的男人只是挪了挪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态。 四目相对,陈颂深唇角勾起些戏谑的弧度,像说她装睡装得不够自然。 温青唯索性懒得再装,直白抿唇调开目光,“陈老板在北京的旧相识,应该就不止我一个了吧?” 犯不着她再作陪。 这话教人无可辩驳,陈颂深也真沉沉淡淡地“嗯”了声,鼻腔中飘出的嗓音飘出带着点懒,紧接着却又问她:“可我要是只想见温小姐你,该怎么联系才好?” 前方开车的傅家司机听着这话,都不由得从后视镜里看了眼。 温青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回说:“您要是有合作意向,联系我工作室就好。” 男人身上浅淡的酒气离得近了,便会随风飘浮进温青唯的呼吸里,占据她的心神,她将脸往风口凑了凑,听着旁边男人的呼吸声缓缓沉了沉,如同挤压出胸腔中堆积的郁浊,而后简短回应了声: “好。” 此后一路再没有话。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到温青唯下榻的酒店门口,下午的日暮绯红。 陈颂深大抵是睡着了,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纹丝不动,温青唯朝旁看了眼,利索提了包打算开门下车。 “等等。” 身后陡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与此同时,温青唯起身时臂弯处莫名传来股阻力,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落下了东西,扭头去看,座位另一侧那原本以为正熟睡的男人,却陡然变成了头蛰伏的猛兽。 陈颂深睁开眼时,眸中清明不见惺忪,只眉心无端微微拧着。 手掌捏住女人纤细的臂弯稍使力,她猝不及防地像是只美人风筝,轻而易举便朝他怀中倾倒过来。 温青唯倏忽间手忙脚乱,手掌落下时隔着裤料按到男人结实的大腿肌肉,她好似避之不及般忙抽了回去,男人宽大的手掌却顺势扣住她纤细的腰肢,眼前光线微暗,他倾覆下来便占据了她的唇。 毫不费力的举动,那点熟悉的触感时隔半年,洪水似得卷土重来。 陈颂深原本只打算蜻蜓点水的举动,在真正碰到她的刹那,内心却好似洪水骤然决了堤,温青唯轻微的挣扎成了根压倒仅存克制的稻草,他抬手捏她后颈,干脆不由分说地低头,咬住眼前那两瓣饱满嫣红,莫名地发狠。 温青唯被压回到座位上,男人的舌头像条灵活但霸道的蛇,探进她口腔中贪婪搅弄。 她手掌横在陈颂深胸膛去推了把,偏推不动他半点,整个人像被他嵌进这方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眉间皱起天高海深的褶皱,无计可施,气得凶狠,干脆咬了他一口。 陈颂深吃痛才肯停下来,抵在她唇边平复,低沉微哑的嗓音萦绕在唇齿间,只教彼此听得见。 “往后那些男人都要离你远远的,你说得对,男人的龌龊心思,我再清楚不过。” 他不喜欢别人觊觎她。 温青唯眼睫轻颤,恍然才知道说什么“牵挂放不下”“佳人难得”,不论他那些费劲折腾的动作是不是真的为了她,从现在往后,这圈子里的人见温青唯,都只会看到她头顶无形刻着的他的名字。 陈颂深的女人,只能属于陈颂深。 温青唯靠在角落里抿紧唇瓣,默不作声片晌,突然抬手朝眼前男人的左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7 章 从车上下来,温青唯眉间紧锁。 手中拎着的包带,因为太过用力的甩动,皮包惯性往回撞击在车门上,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砰”地一下,像是她又不管不顾地重重给了身后一拳。 身后男人幽沉的目光便透过车窗压低的视角,堪堪框着那道纤细、但连头发丝都透着倔强的身影。 她走得飞快,大步流星,脚下几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面铿锵作响,每一步都仿佛发泄似得。 是该发泄下的,生那么大的气,陈颂深没有打算穷追不舍,只靠在座椅里静静瞧着她走远,在车里耳光都已受了,下了车,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任由她离开的,她的脾气向来很大,只是如今,越发大得没边。 直瞧她走进酒店大门,穿过大厅拐入了电梯间,完全看不见了,陈颂深收回目光,靠在那里片刻无话。 前排的傅家司机沉默着,很久不敢出声,目光却总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偷来瞧,瞧这位几分钟前还得体地一丝不苟的陈老板,此刻唇上被女人咬破渗血的伤痕,也瞧他脸上似乎被女人手掌落下的印记。 其实女人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能留下什么印记,不过是旁人脑海中充满戏剧性的臆想罢了。 可他现在的模样,大概也比狼狈这词,并好不到哪里去。 “陈先生……” 那司机总算没忍住开口,陈颂深闭目微着仰头,忽地极轻地笑了声,这车里似乎还残留着女人皮肤上、发丝间的香气,嗅着教人喉尖干涩,抬手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他启唇冲对方沉声吩咐了句: “开车。” 温青唯乘坐电梯回到房间楼层,径直便去隔壁敲响了张颖的房门。 小助理带着眼镜前来应门,一打开,屋里迎面飘来股麻辣烫的咸香味道,张颖边擦嘴边跟她打招呼,“温老师你回来了,今天还挺早啊,你抓紧休息会儿吧,7点钟我们出发去高铁站。” 现在5点钟,离出发还有不长不短的2个小时,温青唯偏是多余一刻,都在上海再待不下去。 “吃饭吧,你吃完饭我们就走。” 温青唯简短留了话,转身便往自己房间回去,留下张颖站在门口,不明就里地探头朝这边瞧了好几眼,也没瞧出她周身那股无端弥漫的迫切从哪里来,好像……还正在气头上? 只是她情绪稳定,从不乱发脾气。 回到房间,终于远离了任何人的视线,温青唯把包丢在沙发上,走到窗边望向酒店门口,那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车上那个男人也一并离开了,但她站在原地,心口还是忍不住沉沉起伏。 口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皮肤上也还残存着他的体温,舌尖尝到那一点点的腥咸,是男人的血。 温青唯眉尖紧蹙着,不想再记得半点陈颂深相关,她回身给自己倒了很大一杯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水流顺着喉咙咕嘟冲过,才总算教人感觉好多了。 坐在沙发里缓了几口气,正打算收拾东西,丢在旁边的包突然叮咚叮咚响起来,温青唯抓过来翻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个专属于关笑笑的二次元头像,她调整了下心绪,边起身边接通了视频。 镜头接通,笑笑坐在间餐厅里打卡下午茶美食,勺子里的巧克力甜品,正低头打算往嘴里塞。 温青唯瞧着就没忍住笑,“还贴秋膘呢,早上不是刚发朋友圈,发誓瘦成道闪电?” 她把手机支在茶几上,开启了免提,继续去拿行李箱收拾,笑笑吃完了才得空讲话,让她明天早上再记得提醒她朝闪电靠拢,温青唯笑得不假思索,问她这个趋势究竟打算朝哪个“闪电”靠拢? “啊温青唯,你又欺负我!” 笑笑反应过来就在镜头对面,冲她奶凶奶凶地握紧了拳,温青唯弯了弯唇,无比温柔地哄她乖。 笑笑宝贝对着镜头噘着嘴哼了声,瞧着她这边酒店房间仿佛复制粘贴一般的装饰背景,想起来问她:“唯,听说你这几天来上海了,我最近也在这儿呢,咱们抽空聚聚吧,想你……” 这可真是不巧了。 温青唯把桌上的化妆品收进小包里,正一心忙着离开这片仿佛被人施加了咒语的地方,但那些话不打算跟笑笑吐苦水,除了远在英国的柯小姐,那时知道她结婚的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已经离了婚。 她好像总是单独活在自己的时空。 温青唯脸上仍旧笑得漂亮,跟笑笑说自己正赶着回横店搬砖呢,笑笑宝贝通情达理,也并没有不理解。 两人就着收拾行李的功夫聊闲话,温青唯听笑笑讲起最近新认识的男生,倒不由得想起她之前那位央美撕漫学长谢逢时,那年温青唯在新年饭局上的直觉并没错,谢逢时更中意的,确实是闵琳琳。 闵琳琳大抵也算中意他,不然不会在朋友聚会中,当众让谢逢时坐在她身边比冯雪还近的位置。 笑笑听温青唯的主动表白过后,算是得了个明确的回绝答复,彻底断了心思免了做人备胎的冤枉路,只是可惜闵大小姐心里装着太多远大的事,同谢逢时暧昧不清过一段日子,后来也还是不了了之了。 不得不说闵琳琳与陈颂深,这对兄妹虽然同父异母,但骨子里的某些“特质”,倒是无比一脉相承。 他们可以一时浪漫、一时暧昧,甚至教你以为得到真心,可实际上,从没有人可以成为他们的例外。 闲话说了半个多小时,门外来了张颖敲门,说可以走了,温青唯这才跟笑笑挂断了视频,返回到微信页面时,她却似乎过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陈颂深的名字,现在还是她的微信置顶。 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她每日都打开微信同人聊天,却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呢? 温青唯望着屏幕忍不住皱眉,似乎也对这件事觉得无解,拇指停住片刻,索性将有些最初分开时就早该做,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还没做的事,一并干脆利落地做了个了结。 将有关那个男人的微信、电话、短信,此时此刻全部删除、拉黑一条龙。 / 收拾好行李便离开酒店,张颖已叫好了车,两人来高铁站太早,离开车少说还有3个多小时,便坐在候车厅那硬邦邦的排椅上等,直等得尾椎骨都坐得又痛又麻,才终于等到检票上车。 张颖上去瞧她窝在座椅里看剧本,酝酿着总算问出来:“温老师,您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啊?” 温青唯很轻地应声,抬眼起来时透着点无奈的“感谢”,要不是她又提,她本来都花好几个小时洗脑自己,不再去想上海这两天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了,了断了断,删干净了就算一了百了。 可天注定总有人提醒她,让陈颂深这个人、这个名字,不断重复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我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张颖的关心很坦诚,“静姐让我这几天留心,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 温青唯听着这话倒倏地没忍住乐。 李静好这也不知算不算杯弓蛇影,她听说过李静好之前带过位男艺人,冲着大红去捧,结果人因为感情纠葛自杀未遂,导致事业一落千丈不说,网络上阴谋论小作文还成了李静好丧尽天良,给人逼的。 哪怕后来艺人亲自出来澄清原委,李静好那“吃人血馒头的老巫婆”的黑称,至今也还有人提。 温青唯对着张颖,不好说李静好杞人忧天得太过,笑了笑安她的心,自己给李静好发了条消息过去: ——谢谢关心,但我很好。 半个多小时后,李静好给她回了个表情包:【给大哥递烟】 这晚上到横店都快凌晨2点了,第二天就要进组拍第一场戏,温青唯担心状态不好,睡前躺在床上练习冥想快速助眠,后来近到朦胧中,却似乎听见外面早该安静的走廊,传来熟悉的讲话声。 半梦半醒只听了个隐约模糊,但她并没来得及分辨,大脑已然宕机不肯再工作。 翌日起得很早去做妆造,她开机第一场就是室内打戏,镜头推得近,同人套招更要干净利落有力道才好看,温青唯从前没拍过武侠,健身房提前锻炼再久,也比不上现场实拍的累。 整个上午累得全身骨头要散架,四肢逐渐卸力后,人却难免变得些微迟钝,下午拍摄条对手破窗偷袭的镜头时,温青唯没来得及转身,突然教迎面飞溅而来的木屑扑到脸上。 这下子大抵是打到了眼睛,左眼一阵刺痛,顿时就泪流不止了。 “抱歉,稍等下……” 她这里稍有意外,导演在监视器后已起身带着人围了过来,走近一看温青唯捂着半张脸的眼泪,睁不开,众人丝毫不敢随便动,二话不说就先让张颖和副导演带她去了最近的医务室。 路上温青唯总控制不住地流泪,吓得张颖和副导演忍不住脸泛白,人吓人,教她都怕自己是不是要瞎。 不到十几分钟的车程,心里的忐忑比这车还颠簸,所幸进了医务室,医生检查过后,手指拨开她眼睛,便用棉签从上眼睑里拨出来个极小的木屑,又给她装着药液的盒子,教仰头对着眼睛浸泡清洗。 正照做缓解,耳边却听外面走廊里,正传来道无比耳熟的男声,不掩急切地问:“她在哪里?” 温青唯听得眉头不由得一皱。 满目模糊地扭头去看,她一时却还看不清,只望见医务室门口,很快大步出现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可陈颂深的轮廓,她哪里认不出? 本来该已经回北京的男人,没有她往医务室十几分钟就跨越千里立刻出现的道理,温青唯才想起昨夜朦胧时分听见门外那道声音,陈颂深想必昨晚就到了,入住在她同间酒店,并在同一层楼。 男人进来,朝椅子上泪流满面、还没能聚焦的她看了眼,先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低着头正拿消毒棉签,说幸好:“伤人的木屑从上眼皮上划过去了,破了道口子,里面的只是硌得她难受,眼睛接下来两天可能会发炎红肿,待会儿开点眼药水,回去先滴着,注意休息。” 温青唯把眼睛上浸泡清洗的药盒拿下来,跟前递上来只丝质手帕,她偏没接,拿了张颖手里的纸巾。 医生给她上眼皮的伤抹了药,招呼了张颖去帮她拿药。 副导演在旁瞧温青唯绯红的一只眼,这戏暂时也拍不成了,便给嘱咐了两声教好好休息,临走多余瞧了陈颂深两眼,没见过自然不认识,不知道他跟温青唯是什么关系,不好多话。 前两分钟还站满人的医务室,转眼就只剩下一坐一立两个人。 温青唯坐在那里闭着眼,刚眼泪控制不住流得满脸都是,古装还没换,脸上的妆容却已经被冲刷得七零八落,人又不怎么高兴,不自觉微噘着嘴,看起来总教人心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颂深站得近,习惯性地抬手往她鬓遍安抚,但刚挨上去,她皱眉抬眼瞧他,置气地将身子往旁边拧。 “陈老板又来横店谈生意?” 话里藏不住的挖苦意味,陈颂深收回触不到的手掌,垂眸望她,嗓音偏风轻云淡地半点儿不为所动。 “度假。” 狡辩! “你就是故意要跟我作对!”温青唯红着只眼睛,在上海没发出来的气性儿,直攒到这儿,在肺腑里七弯八拐,发出来时已经不怎么讲道理,“每次你出现,我就准没有好事!” 上次在片场摔倒撞到手肘,这次,他都不用出现,她就冥冥之中受了伤。 陈颂深教那话控诉地很觉无奈,瞧她满脸孩子气的愤怒,也只能顺着,“是,怪我,光站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最好往后你的伤痛,都教我来代受,好不好?”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8 章 门外的张颖刚取完药回来,站到门口便听温青唯在冲人发脾气。 她在门口一时间进退两难,没办法身后还跟着剧组的工作人员,只好硬着头皮冲里头唤了声,“温老师,剧组送来了你的衣服,咱们先把戏服换下来吧。” 有人来,椅子上的温青唯好似忽地被人召回了魂儿,转过脸,即刻便收起了那副冲陈颂深发难的模样。 “进来吧。” 气性儿还真是对人不对事。 陈颂深将她巴掌大那张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全收进眼底,说不得是无奈、还是也不觉自己多冤枉地无声扯了下唇角,他确实偏对她不肯适可而止,得寸进尺地在回北京的前一刻,改成了来这里。 她的气性儿也不是无缘无故有的。 张颖带着那位工作人员进去,经过他身边,抬头望眼男人深邃的轮廓,低声提醒句:“陈先生……” “我在外面等你。” 女人换衣裳,陈颂深不便多留,眼里倒映着椅子上温青唯倔强的侧脸,简短留下话,便转身出了门,顺手又给带上了门,站在那里习惯性地想抽根烟,手伸到口袋里,摸着那微凉的铁盒,却又没拿出来。 原先屋里那人,曾满怀爱意地跟他说:“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现在……大概只有经过的护士会出声儿,提醒他这是医院,禁烟区域。 陈颂深手放在口袋里,指腹摩挲着那方银质的小铁盒,他总还是愿意说服自己,一切都才过去不久,一切也都还没有彻底冷却。 在外面独自等了十几分钟,里面人还没有动静,倒是医务室走廊尽头,率先转进来个引他注目的人。 来人还穿着身古装长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很容易教人注意到,不过这地方,遇见穿哪个朝代服饰的人也算不得奇怪,真正教陈颂深抬眼的,是那人拦住了跟前经过的护士,问了句: “温青唯在哪间病房?” 对方眉眼间神情分明急切,同他初来时并没什么两样。 陈颂深眉心微动了动,站在原地看着护士给报了背后的病房号,对方便匆匆大步地往这边过来。 奔走途中,两人目光并不意外地在空中相撞,触及门口的陈颂深,姜恕眼神略顿了顿,但并没有多余停留,到跟前半步未停,径直便打算开门,余光却见旁侧忽地伸出只手捷足先登,一把捏住了那道门把手。 拦住路,便没有放行的意思。 姜恕脚下步子当即一顿,望向旁边的男人,眉心不由得便微蹙了起来,“我找温青唯,你是?” “她丈夫。” 陈颂深向来不愿意同不相干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手捏在把手上分毫不动,便望着对方眼底逐渐浮出些恍然回神的目光,沉定过后,不出意外地对他显露出了近乎本能的不悦和挑衅。 男人之间,不会看不懂那种目光。 “她前夫。” 姜恕纠正似得开口,脑海中已然清晰浮现出,大半年前的那条走廊,和隐在走廊阴影处的那个男人,那时他甫一出现,甚至不用开口,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温青唯心底那片原本波澜不兴的湖面,出现了动荡。 这还是姜恕第一次看清陈颂深,看清这个让温青唯牵肠挂肚的男人,原来便是眼前这个模样。 这一刻,姜恕就明白了他“凭什么”,但明白,不代表就理解温青唯“为什么”忘不掉。 片刻没有言语,那只被陈颂深握住的门把手,却忽地从里面拧开了来。 门打开,温青唯站在门里,抬眼就看到两边站着的男人,她微怔了下,而后并不掩藏自己的厚此薄彼,只扫了两侧一眼,就将余下的所有目光,全挪给了额上还冒着汗珠的姜恕。 “你没收工吧,怎么来了这里?” 姜恕闻言眉宇间下意识地微扬了扬,总算收回看对面男人时,不自觉挑衅对峙的目光,望见温青唯绯红的左眼,忍不住眉头皱得很紧,“我听说你眼睛受伤了,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还好吗?” 但温青唯说自己没事。 她并不想在医院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久留,带上墨镜没什么大碍地摇了摇头,便只催姜恕尽快回剧组。 姜恕望着尤不能放心,余光里框着她身后男人露出的半边身影,索性提出:“那我晚点再去看你。” 晚点?多晚? 陈颂深始终沉淡的眼底终于微漾,侧目去看温青唯,门框中的女人仍旧目不斜视,却点头应了下来。 他眉心禁不得微显出折痕,但并没有多余言语。 走出医院,天边秋日的夕阳惯常红得透彻,温青唯带着巨大的墨镜,径直往自己的保姆车走,陈颂深没教她非坐自己车,只不紧不慢在后几步,走自己的阳关道似得。 三人在停车场总算分道扬镳。 张颖朝后瞧了好几眼,没敢多问。 那车后来就一直在她们后面,等到酒店下车,男人又跟她们坐同班电梯,然后到达同一楼层。 直一同走到南边紧邻的几间房前,温青唯视若无睹,拿了张颖手里的药,便教人先去休息,张颖进隔壁房间前还在忍不住好奇心地往走廊里瞧,便瞧着陈颂深的步子在温青唯身后停了下来。 他就在她对面。 温青唯听着身后停住的脚步声不出所料,但她记得,那原先住的应该是个剧组工作人员。 陈老板果然一贯神通广大。 她管不到陈老板头上,兀自低头从包里掏出房卡开门,才听身后的男人问起:“医院里那个是什么人?” 温青唯见怪不怪地应声:“前同事。” “同事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你。” 那样关切、担心、留恋的目光,自然,同事也不会用那样挑衅的目光看他,更何况如果只是个“前同事”。 陈颂深眸光微凝望着门前女人的背影,听房卡在门锁上发出滴一声轻响,温青唯进去转过身隔着巨大的墨镜望着他,浑身收起的刺没有了外人旁观,不知不觉地便又重新对他竖了起来。 “可无论他用什么目光看我,至少都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强吻我,不是吗?” 她隔在墨镜后的细眉轻挑了挑,陈颂深眉宇间细微的折痕消散开,他知自己并不无辜,话音微顿,再开口嗓音带着认真的味道,“那天在车上是我不对,抱歉。” 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陈老板,跟她道歉,算上卢塞恩那晚这已经是第二次。 可惜温青唯并不喜欢听,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因为但凡同人讲对不起,那就必定有所亏欠。 她站在门边微微抿紧了唇线,跟他说:“那陈老板听没听过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陈颂深没听过,但对她的话并没反驳,只看着温青唯抬手,在他眼前关上了门。 她那话其实挺有道理不是吗? / 这晚原本说要晚点来的姜恕,日落后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出现。 温青唯后来给他发消息,没教人来,她还没有迟钝到别人用哪种眼神看自己,需要另外的男人来提醒。 可她其实不明白,姜恕对她的那份“异心”,究竟从何而来? 两人只是合作拍了部戏,他也不是头回跟人扮演荧幕情侣,何至于只对她,就不专业到如今杀青一年多还不能出戏,再充其量……同校不同届的师姐弟罢了,温青唯毕业的时候,他才大二吧。 大二…… 温青唯脑海中倏地浮现出自己的大二,却只有那学期结束的那个寒假返校回京,北京城漫天的大雪。 她在那场雪中遇见了陈颂深。 但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此后两年多的时间,会一直被困在那场大雪中,仿佛始终都在重复着那一天。 直到如今,温青唯似乎也逃不掉无论什么事,最终都要殊途同归地联想到那个男人,回过神强制切断了胡乱纷飞的思绪,试图重新将心神放回到冥想入眠上,枕边的手机却又响了声。 姜恕给她回了消息: ——我这部戏杀青了,后天就得离开横店,临走吃个饭当送送我吧。 ——顺便让我看看你的伤,好让我走也走得安心些。 温青唯瞧着那话却不由得古怪皱眉,带着玩笑回了句:真没有觉得后面那话,听起来并不怎么吉利吗? 有时候玩笑也教人挺无奈的,姜恕三秒钟便顺着回她:【黑人问号脸】 温青唯望着笑了笑,没再言语。 秋高气爽整夜好眠,翌日温青唯醒得很早,窗外清晨朝阳初升,拉开窗帘,玻璃上结了薄薄一层水雾。 9月底的天气便开始转凉了,早晚在屋子里都得穿针织衫,温青唯起床做了半小时唤醒瑜伽,洗漱时对镜看眼睛的伤,消肿了些,但左眼还是红着,上镜必定想都不要想。 休假从没有这么令人无奈过。 温青唯对着镜子正叹气,突然听见外面门铃响了两声,只以为是张颖来查看她的情况,出去给开了门。 门一打开,她视线偏只到来人肩头,陈颂深穿身休闲装站在外面,看起来是早起已经出门过一回,瞧她没戴墨镜,男人顺势微倾身想看看她的伤,温青唯眉头一皱,身子就往后仰。 陈颂深望着她的动作,没再继续靠近,只立在原地问:“眼睛感觉怎么样?” 温青唯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如你所见,那么单只红红的眼睛,真像只生气的兔子。 “我挺好的,陈老板还有事吗?” 大抵没戴墨镜,不肯教人看见这幅狼狈样子,她将门关上一半,遮住自己半张脸,那望着人的模样,瞧着无端就教人想起门后的猫。 陈颂深抬手将份打包好的早餐递了过去,“就当帮个忙,别浪费粮食。”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温青唯都觉得她要是不接,这人会直接当着她的面把东西扔进垃圾桶,再指控她个浪费的罪名,她正在心里暗暗腹诽句“耍赖”,恰好就听见隔壁门锁响了声。 小助理张颖才起床,带着副黑框眼镜提着帆布包,显然正打算下楼去。 谁知道一出门觑见两人正隔着扇门框,门里门外地对峙,小助理觉得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一下子有些顿顿地抿唇眨了眨眼,又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回去,准备待会儿再重开一局。 温青唯望着眼前男人挑了挑眉尖,伸手去接过包装袋,便唤:“诶小张来得正好,陈先生早起替我们买了早餐。” 张颖听她说“我们”,理所当然觉得陈颂深原就买了两份,顿觉这位陈老板人还怪好的嘞。 陈颂深站在那里只瞧眼前的女人,以他之名做好事,不由觉得好笑,他没多言,听小助理笑盈盈接过去又道声“谢谢陈先生”,男人眉尖极轻地动了动,望着门里的温青唯淡淡回了声: “不客气。” 那女人慵然倚着门框,抿唇很有意为之地冲他摊手耸了耸肩,像在他这里赢了场胜仗。 转身各回各房间,陈颂深没有无缘无故就去敲门打搅她的坏习惯,午间导演得知他到,请他抽空出去见了个面,他既然到了这里,总没有再推辞的道理,一通消磨,到午后才又回酒店。 看看时间刚好带人去吃饭,顺便回医院复查,再敲响门,这次却片晌没再得人来开。 片刻,隔壁门先打开,张颖从中探出头来,“温老师刚去附近的超市采购物资了,大概1小时回来。” 眼睛还红着一只,她是真不把好好休息的医嘱放心里,又不会开车,既然没带张颖,想必不会专门打车去太远的地方,陈颂深用地图查了附近的大超市,只有1间走路比较方便,开车过去几分钟的事。 果不其然,他进去不远就在货架前找到了人。 女人带着副墨镜和帽子站在那里,正边看货架上的商品,边对着手机发语音。 她把自己捂得严实,背对着这边,长裙外面套件风衣,腰带系出截纤细的线条,哪怕在人群里也不难一眼区分,购物车停在旁边,此时还是空的,陈颂深走过去,她并没察觉。 直等身旁的购物车挪动了下,温青唯眼疾手快,抬手一把捏住了购物车边沿。 还以为是超市工作人员当这是没人用的要推走,抬眼去瞧,目光却触及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没等她开口,倒先见对方微凝眉,嗓音沉淡说: “进来忘记推购物车,想麻烦借你的一半地方,装点东西。” 温青唯巨大墨镜下的红唇微抿了抿,“那请问陈老板,你在这个地方,打算装什么呢?” 装什么? 中华文化,总是博大精深。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69 章 首映会的意外没有影响到正常流程,只当时的情形还是通过观众席的手机镜头,迅速流传到了网络上。 有人说剧组炒作,有人猜这人是不是和温青唯有纠葛……总归说什么的都有,现场媒体自然不肯放过这点风吹草动,结束了首映,温青唯懒得费口舌,留下李静好应付媒体,便单独带着张颖先走了。 她换完衣服便教张颖下去开车,嘱咐了让走侧门,避开前面可能留守的媒体。 出来带着口罩帽子,温青唯站在车道旁等了不久,余光里便见车道近处有车灯一晃,还以为是张颖,抬起头,却看见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车牌,停到跟前,车窗降下来,里面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你怎么……” 她刚刚明明看见他离场了的。 陈颂深坐在车里微微蹙眉,微仰着头寻见她的眼睛,片刻极轻地叹口气,“刚才有没有受伤?” 原来是为现场那事,旁人关心的话问到跟前,凭温青唯真是个刺猬,也没有无缘无故就时刻都尖刺竖起的道理,她调开目光应了声说没有,正说话时手机振动,是张颖发来了条语音消息。 ——“温老师,咱们车被狗仔盯了,估计是想跟你的住址,你看用不用我把他们甩掉?” 温青唯听着皱眉,正打算说算了,跟了就跟了吧,跟前车里的男人便已经惯常简短开口: “上车。” 温青唯举着手机很觉屋漏偏逢连夜雨,沉口气回了声:“不用,你回家吧,我自己打车。” 话是对着张颖说,眼睛却看着车里的男人。 她回完消息站在原地没动,甚至略微往后退了半步,低头在手机上打网约车,陈颂深看得眉心紧蹙,不想连个上车都要强迫她,想起屏幕上的灰色小字,心头的燥意涌动地要冲出来,也还是兀自往下压。 “温青唯,你跟我只是分开,不是结仇,不需要你千方百计地跟我划清界限。” 只是分开,而已? 温青唯倏地这仿佛轻飘飘的几个字,在心底极轻极轻地划了下,大抵是过于轻巧,才显得无端刺耳。 曾经令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事情,落到男人那里,讲出来原来只需“而已”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车道旁昏黄的路灯高悬在头顶,将温青唯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起眼睫,透过低低的帽檐对上车里男人的眼睛,宽大的帽檐在她半张脸上遮出片浓重的阴影,变得教人捉摸不透。 “不划清界限,那我能是你的什么人呢,陈颂深,你打算跟我做回普通朋友吗?” 但陈颂深并不觉她这话说得对,“小满,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朋友。” 他仿佛在提醒着她,她曾经满腔的爱意。 他们不必划清界限,只是回到两人的起点,将有所图的那个人,从她换成他罢了。 温青唯眼底静静地映着路灯闪烁,却很久没有再讲话。 片刻静默,却听高楼间流转的冷风中,忽然由远及近吹来阵轰隆的引擎声,那声音吵嚷叫嚣得剧烈,教人不由得皱眉抬眼去看,便见前方拐角处,正快速转进来辆黑色摩托车。 车子在路灯下横冲直撞,一路轰鸣着碾碎街巷的沉静,径直朝着道边的两人而来。 直到近在几乎紧贴着陈颂深车牌的前方,对方才肯一个摆尾急停,身后裹挟起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温青唯站在车门边,帽子下披散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飞扬。 她稍闭眼侧了侧脸,等动静平息,转过去看,姜恕坐在车上摘了头盔,露出张年轻而张扬的脸。 “费了点劲儿才甩开镜头,”姜恕冲她微扬下颌,“猜你大概今天心情不好,带你去兜风,怎么样?” 他朝温青唯递来只头盔,说“心情不好”时,目光刻意望了眼旁边车里的陈颂深,年轻男人身上藏不住的锐气,对待车里此时另个出现在温青唯跟前、显然是竞争者的男人,带着天然的敌意。 陈颂深却只是灯下微熹着眸光看了他一眼,便仍旧将目光沉定地落到了温青唯身上。 “小满。” 他嗓音淡淡的,这男人的傲慢与生俱来浸透到骨子里,旁人“无事生非”的行为在他眼中,兴许都只有视而不见和观之可笑这两种,温青唯想自己和姜恕,大抵就正分别代表他眼中的这两种人。 她蹙眉看他,轻轻摇了摇头,“陈颂深,我从来没想跟过你结仇,也没有必要,但你也说我们已经分开了,大概是我的心太小,跟你也做不成除陌生人之外的任何人了。” 路灯下,温青唯抬眼朝他车后漫漫不见影子的车道看了看,等不到车辆,她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温青唯取消了网约车订单。 回身接过对面年轻男人长久递来的头盔,她取了帽子给自己带上,在身后始终深不见底的凝视中,跨上了姜恕的摩托车后座,双手捏紧姜恕腰侧的衣服,无声地催促,现在带她离开这里吧。 姜恕没言语,临走望了眼车里的男人,而后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点燃了引擎。 那轰鸣声顿时又在寂静的车道上吵嚷起来,陈颂深并没试图开车去拦,望着车辆后座女人的背影,起步时的惯性促使她身子向后倾了下,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被这车载着,迅疾朝远奔去。 温青唯没回头,却能察觉身后那道目光,始终钉在背上。 直到终于拐过弯,阻隔了视线,她耳边只剩下头盔外,风声仿佛被关在门外的闷响。 / 夜晚的城市街道霓虹灯闪烁不停。 摩托车飞快地穿行在流动的星河中,像艘陆地上的小船,过于快的速度,让温青唯有了种仿佛乘船的飘浮感,迎面而来强劲的风通过衣服,将前方年轻男生身上干净的味道递进她鼻腔。 跟陈颂深截然不同的气味,陈颂深如果是大雪的冷冽,那姜恕大抵就是阳光的和煦。 风声中,她忽然听见前面年轻的男生问了句:“小满是你的名字?” 温青唯望着街道迅速倒退的光影心不在焉,只从鼻腔中很轻很淡地嗯了声,也不知前面的人听没听到。 总归姜恕没再有其他言语。 摩托车始终不停地往前开,温青唯没有跟他说自己的地址,也没问姜恕打算往哪里去,她好像并不关心最后的目的地,只是坐在后面,漫无目的地欣赏沿途仿佛电影倒带的风景,不想停罢了。 可但凡旅程,就会有终点。 将近1小时后,车子停在处僻静街道里,姜恕带着她下来,登上了处楼顶天台。 从这里可以看到后海夜晚的灯光和微微漾着波光的湖面,拂来的风里似乎都掺杂着那边的喧嚣,姜恕让她坐着稍等,温青唯环顾望了眼这光秃秃的水泥天台,一时也不知道他教她坐哪里。 勉强当他说的是天台边吧,温青唯走过去,靠着不锈钢的栏杆坐下来吹风。 年轻的男人消失片刻,再出现,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几瓶冰啤酒,冒着冷气,瞧得出刚从冰箱拿出来。 温青唯觑着去接,忍不得挑眉,“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现在算是咱们俩的了。” 姜恕勾唇笑着过来坐,手里的酒瓶伸过来轻碰了下她,清脆一声响,好像两人刚刚达成了某种同盟。 温青唯笑了笑没说话。 今晚的后海似乎很热闹,酒吧街上有很热烈的音乐声,隔了很远的距离依然被风隐隐约约送过来,温青唯对着酒瓶一口气喝了小半瓶,便不觉得风冷了,侧过身有些好奇地想远程凑个热闹。 “温青唯,我知道那个人,”身后忽然传来姜恕的声音,“他是你在毕业典礼那天,当众亲吻的男人。” 单臂伏在栏杆上的女人,背影不由得略僵了僵,她转过身来望着姜恕,眼底似乎在说:所以呢? “当初那么喜欢,怎么会分开?” 姜恕的目光不闪不躲,直直地望着温青唯,第二次问起这话了,这次他并不觉得自己冒失,只在乎个答案,瞧着她回过神,唇边好似对这份好奇,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姜恕甚至不由得猜测: “他出轨了吗?” 这句倒让温青唯倏地没忍住笑,垂眸乐得调侃他句:“最近接了现代都市狗血剧本?” 陈颂深怎么会做那样不入流、不体面的事呢,姜恕未免将他看得太低也太轻,他绝不会因为管不住自己的欲望而犯那样的低级错误,那个男人哪怕厌倦现状,也只会留下笔巨额赔偿,让她自觉离开。 温青唯只是同他分道扬镳,并不喜欢听旁人贬低他。 姜恕敏锐察觉,“抱歉。” 温青唯听着笑了笑,片刻开口:“这件事就好像……你以为你参加的是场百米冲刺,只要到达终点,奖品就会属于你,可直到你竭尽全力地跑过去,才发现自己参加的,原来是场永远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心弦断了,就接不起来了。” 这些话没有对旁人讲过,如今讲出来,温青唯已经能仿佛轻飘飘地,给过往做了个总结。 她说完抿唇,极轻地跟自己点了点头,像是无形中给心底里仅存的遗憾,也画上个象征终点的句号。 姜恕静静望着她片晌,忽然问:“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彻底忘记旧爱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开心扉去认识个新欢,”年轻男生眉尖微扬起的弧度中,带着毫不掩藏地想要趁虚而入的企图,跟温青唯说:“许婉宁,你考虑考虑我吧。” 大概因为对面投来的目光,太过热忱,反倒让那调情似得玩笑话,透露出股无比真挚的意味。 温青唯黑亮的瞳仁短暂定住,而后轻微地转了转,最后却笑了,“怎么还要叫电影里的名字?” 大抵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姜恕望着她,这回良久不肯挪开眼睛,也不愿意答话,但温青唯目光坦然,就那么淡淡地迎着他的注视,狭路相逢总是无畏者胜,他到底败下阵去,消遣勾唇转过脸去灌了口酒,说: “你猜猜看,猜对有奖!” 可惜温青唯只垂眸弯了弯嘴角。 这晚就着夜风喝完了拿上来的几瓶酒,寂静的天台似乎不再适合两人待着,温青唯趁酒兴正浓,恰好不远处后海还有夜半未散的热闹,便又与姜恕全副武装去酒吧里消磨了许久。 终于累得困意席卷头脑,姜恕原本打算骑车送她,但被她以不能酒驾提醒,打发回了他那方秘密基地。 温青唯在夜晚空旷的街道拦了辆车,走上去报上地址,才伴着钢铁森林间高悬的月光和霓虹回家。 路上半个多小时,险些睡着过去。 司机师傅在小区门口唤醒她,问单元楼号,温青唯喝下去的那些酒,朦胧过半,好似才开始发挥起最大的效用,强打起困顿的精神辨认了下,她指使计程车在单元楼之间拐了几个弯儿,最终停在了9号楼前。 付了款道谢下车,夜半的小区,路灯都已灭了,只剩下个轮廓在昏暗中静静地伫立的。 温青唯转过身去开楼道门,站到那里才伸出手,身后却突然直射而来两束光线,径直打到单元门上。 那光线里,清晰倒映出个她自己的影子,温青唯动作一顿,回头向后望去,刺眼的车灯便被人关掉了,只剩下明灭时那瞬息闪过的光点,提醒着她的视线穿过沉寂的夜晚,望见车里正坐着的男人。 他其实就在她刚刚下车的旁边。 但温青唯没看见。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6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70 章 现在已经是凌晨的4点半。 停驻在花坛边的车里,陈颂深左手搭在车窗边,地上是零落四散的烟头。 男人的目光透过车前挡风玻璃,沉静地看了温青唯片刻,只看到她回过身后,站在门前一动不肯动,门上纤细的影子都教人看出股倔,知她绝对是不肯主动过来的,到底还是他下去。 下车时捻灭了指尖未燃尽的烟,陈颂深尚未到她跟前,先从流转的夜风中嗅到股酒气。 帽檐下女人的眼睛微熹着,眼底的困倦惺忪中掺杂些微醺的醉意,并不会因为强打起精神就消失不见,她酒量向来很好,难得醉这一回,却是跟个心怀妄念的年轻男人,单独喝酒晚归到夜半。 陈颂深等在车里时,不停吸进的每口烟,最后都仿佛掺杂着烧不尽的灼热,一口一口堆积进肺腑,烧得无比难受,那股灼热在胸腔中奋力地冲涌不停,会容易教人做出些失态的事。 看见她下车时,那稍许踉跄了下的步子,陈颂深皱着眉很久。 然而等走到温青唯跟前,男人胸膛沉沉起伏了下,问出来却也只一句:“怎么跟人喝酒到这么晚?” 那嗓音甚至称得上平和。 他好似只当她是个正值叛逆期的小女孩,只对他浑身是刺,偏要做些令他担心、生气的事情,甚至当他的面,跟另一个男人“私奔”,但他并不能怪她,因为这些种种,归根结底都是她对他不满造成的。 温青唯听着那简短的话,眉头皱着,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抬起目光望上去,只对上男人已经看不清眼底的面容,不想陷进无处使力的棉花堆,她侧过脸深吸了口气,不肯再看他。 “这是我的事。” “我担心你。” 陈颂深嗓音压得有些低,温青唯听得到,眉头却只忍不住皱得更紧。 “担心我有没有跟别的男人上床吗?” “小满。” 她这样的气话,教他紧紧皱眉。 温青唯却很怕自己心口露出细小的缝隙,便会被人钻进去,“从前你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消失几个月杳无音讯,为什么现在却不肯承认,我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陈颂深听得见那尾音里不易察觉的轻颤,手掌总是习惯性地想要抚她脸颊,“如果你对我而言不重要,我现在不会站在你面前。” “别这样说陈颂深,我以为……” 温青唯这次没躲开他的手,却微蹙着眉心抬头,直直望向他,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地摇头。 以为什么呢? 她忽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为他绝不是个会做出这样没意义事情的人,还是以为刚跟别人临走前,已经把话讲得足够清楚决绝,兴许两者都有,甚至她原先还以为,他半年前离开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可人常常自以为的,从来都是错的,就像她那时也以为结婚是两人永远的起点,最后却才发现是终点。 “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高楼间的冷风一遍一遍从两人间流转而过,也将温青唯那颗心吹拂地坚硬如铁。 “已经过去大半年,你不应该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该在这里等我,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陈颂深今晚在夜色中寂寥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她更加决绝的后话。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因为之前已有很多人给他说过不该回来,不该试图强求,都说没结果,只是从来没有哪个人的话,会像从她口中说出来,对他而言落在耳边那么掷地有声。 陈颂深沉静望着她片刻,才问:“小满,你究竟是不想看到我在这里等你,还是不想看到我?” 他教她想,引导她想。 话里透出些格外克制却偏执的探究,他很少对她讲这样的话,仿佛存着将心剖出示众的执拗。 可人一旦将心剖出来,就变成砧板的鱼,只能任人宰割,那话教温青唯侧脸露出的唇边不由得抿紧了些,只是陷入短暂地语滞后,她便从他的“圈套”中抽离出来,望着他的眼睛说: “那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温青唯眼底抽离了多余情绪,“陈颂深,我喜欢向前看,不喜欢重蹈覆辙。” “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女人那双黑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折射出两粒细小的寒光,倏忽像是把世上最锋利的刀。 陈颂深望着她的目不转睛,却只能回以晦暗无光的眼底,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很淡很淡地启了启唇。 “回去吧。” 喉尖传来的低沉声音,已经教人听不出多余情绪,他没有再多只言片语。 温青唯闻言眼睫颤动了下,而后她没有丝毫留念地转过身朝单元门走,才听到身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抬手捏住门拉手那一刻,身后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车灯亮起的一霎,温青唯像站在白昼之下,那两束光线伴着引擎声似乎停在原地片刻,她没回头,而后白昼离她而去,重新留下片静谧夜晚。 温青唯站在门前定住了片晌,想起抬头往头顶看,才发现今晚的夜幕没有星星。 大抵一切到此,就真的结束了吧。 / 进入10月后的北京,一连阴天了很久,城市雾霾严重,头顶灰色的云层仿佛压得密不透风。 荣馆道路上的落叶零散铺陈了整条车道,下旬这天,郑淼带着上海傅总方的合作合同,开车来找陈颂深,本来可以不用来,只需发邮件便好,他向来不喜欢被打扰,可这次,郑淼想来看看。 自从半年前那次出国之后,他已经很久不再接过任何工作,听家政反应,这次回来后,又已经很久不曾离开过荣馆。 他可以不工作,但不能与世隔绝。 开车从小区入口进去,找到陈颂深的别墅,他按响门铃后,等待了近半分钟,大门自动打开,郑淼进去后暂时没有在一楼区域发现有人,只有客厅的电视自动播放背景音似得开着。 他提着公文包稍过去几步,看到上面轮番不停播放的,正是前任陈太太的电影宣传视频。 如今网络上四处都充斥着她和她的荧幕情侣,两人最近正四处路演、参加访谈,上节目玩游戏看起来默契十足,郑淼虽然不关注娱乐资讯,但也总能在家看到女朋友沉迷地刷他们相关。 女朋友总信誓旦旦地说,她磕的CP一定是真的,郑淼很不知该不该附和。 可原来这些视频循环播放的地方,不止在沉迷磕CP的女朋友手机上,还会出现在老板家里的电视上。 郑淼听着屏幕里的欢声笑语不断,忽然无端联想起女朋友之前智齿痛的经历,明明已经难受得茶饭不思,但还是忍不住地总用手去按压疼痛的地方,越是钝痛的地方,越是止不住地想要去碰。 人很奇怪,不仅会对快感上瘾,对痛感,有时也会上瘾。 “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身后突然传来陈颂深的声音,郑淼收回视线转过身去,看见他周身落拓出现在走廊拐角处。 他的样子,让郑淼想起那时在瑞士医院的光景,蓄起头发,眉眼冷寂,下巴上隐约有些未处理净的青色痕迹,看起来不算太好,不过郑淼也没忘记,最开始受雇于他时,他同现在并差别不大。 郑淼这次来之前,其实并没给他打电话,算是不请自来。 国内外统共3个私人助理,郑淼不是受雇最久的,但只有郑淼会在一些事上自作主张。 “是上海那边敲定的合同,”郑淼朝长桌边走过去,从公文包里掏出几份文件,“还有这些是需要您签字确认的,并且……Andrea最近有跟我沟通,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再打算接工作?” “不接,教她都推了吧。” 陈颂深站在那里的步子只停顿了片刻,而后便径直往酒柜去,回话的嗓音简短地不能再简短,从柜子里取出两只杯子,倒出来两杯,兀自拿了一杯,另一杯就放在桌上,由郑淼自取。 陈颂深从桌边抽出张椅子坐下看文件时,电视里正播放到温青唯同姜恕的某个综艺节目。 游戏环节玩对视不心动挑战,他们两人却每每一经对视,心跳监控器便要亮起警报,两人共用一台仪器,并不知究竟是谁心跳过载,总归全场嘉宾观众在那控制不住的警报声中,哄笑声几近要冲破屏幕。 这期节目已播出一礼拜,兴许在这一礼拜中,早在这里循环了数不清多少次。 陈颂深低头签字,脸上并没任何表情。 直到翻到同上海合作有关的文件,他手中的笔尖微顿了顿,神思仿佛有片刻游离,而后铁画银钩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放到旁边时吩咐了句:“之后这个项目你做主去跟,不必再拿过来给我。” 郑淼公事公办地嗯了声。 这天得郑淼临走前提醒了句,请他抽空查看下邮件,Andrea和Matteo已有许久未能联系到他们的老板,陈颂深送走郑淼后,才又重新推开那间工作室的门,整栋别墅唯一一台电脑就放在这里。 温青唯的那张巨幅照片,也仍旧悬挂在这里的墙上。 陈颂深坐到电脑跟前打开,等待电脑启动时望见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那双眼睛,便不由得在脑海中渐渐地,与那天晚上的那双眼睛相重叠,明明是一个人,但却原来也可以判若两人。 电脑屏幕亮出光线,陈颂深收回了目光,手握上鼠标,却先从屏幕正中间,发现个多出来的视频文件。 未命名文件,时间戳显示为去年的9月23号。 那时他已在瑞士,打开过这台电脑的,应该只有温青唯。 手掌握着鼠标移动过去,在删除前,陈颂深到底还是先点开了播放,随着视频播放器的画框在屏幕上一闪,慵懒的音乐流淌而出,画面中央出现威尼斯的曳金河景,中间是行vlo□□头字体: Vivi in Venice. 温青唯在去威尼斯时拍摄的旅行vlog,陈颂深是看过的,在国外的那些时候,他已看遍了网络上她的所有视频,电影节走红毯、拿奖的那个瞬间、参加活动、访谈、日常记录,有关她的全都看过。 看过很多遍。 这个也不例外,但陈颂深并没点退出,仍由着视频播放。 可直到视频临近结尾部分,他明明记得原本该是最后一个镜头的定格画面,在这个视频中变成仍旧有后续,陈颂深眉心微动,挪动鼠标到进度栏,才发现这支视频后面,还有3分多钟。 这时屏幕上的画面一转,镜头跟着女人的背影进入了间华美的店铺,店铺里陈列的是各式各样的婚纱。 “恭喜温老师新婚之喜!” 助理张颖的画外音霎时惹得婚纱边的女人回头,她以手掩嘴凑过来,对着镜头笑得娇俏明艳,仿佛小贼般低低地笑说:“嘘,悄悄的,陈先生还不知道,我们先偷偷来过把瘾!” 温青唯细白的指尖带着镜头,从一件件精美的礼服中划过,回头问他:“这件我穿会好看吗?” “好看。” 陈颂深无知无觉地呢喃了声。 她仿佛也听到,下一秒画面转换,温青唯穿着那件雪白的蕾丝婚纱出现在镜头前,她朝镜头掀起头纱,露出双漂亮的眼睛,望着镜头也仿佛充满爱意与欢欣,那时的她,正满心憧憬着他们的婚礼。 某一时刻,视频里的笑声与外面电视里的笑声,彼此交织到了一起,丝丝缕缕织成张交错细密的网,将陈颂深困在了里面,那网一寸寸收紧,直到视频的最后,女人穿着第6件婚纱笑着冲他问: “陈先生,你最喜欢哪一件呢?” 陈颂深没有再回答,那张无形的网终于收拢到让他透不过气,闷得心口沉钝地生痛。 而后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来过。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71 章 电影路演持续了大半个月,最后一站刚好转到了成都。 选定的影院距离温青唯家不到1千米,她当天在路演场的观众席,很不意外地看见了温先生和杨女士。 站在台上也没忍住乐,直等活动结束,离场时偷偷冲张颖交代了声,温青唯换完衣服向李静好告了半天假,独自从商场隐蔽的员工通道下去,两位果然开着车正等在通道出口。 温青唯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上车就引得副驾驶的温先生调侃,“我女现在都有做特工的潜质了。” “那是,好歹进修过的呢!” 温青唯坐进车里摘了武装,冲后视镜里眉飞色舞地挑了挑眼尾,毫不掩饰那点“秋风得意”的小骄傲,教杨女士瞧着笑,知道她这部片子成绩好,手里又有奖项,路会越走越好,就容她嘚瑟嘚瑟吧。 杨女士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觑她:“你那位荧幕情侣小帅哥呢?” 温青唯靠在后座里懒懒地拿手机回李静好的消息,闻言不由得冲前头古怪蹙了蹙眉,心里明镜儿似得,“杨女士,您在想什么呢?人家小帅哥跟我有什么关系,网上那些都是宣传策划,你们也信?” “你妈信啊!”温先生热衷拆杨女士的台,“最近天天在家刷D音,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你跟那个小男孩,今天早上逛菜市场,还问我要不要多买点菜,说万一家里要来客人。” 温青唯听着直乐,收起手机向前俯身,双臂撑着副驾驶一边的椅背,假模假式冲温先生说:“那您还不得有点危机感啊,您就没想过,我妈天天刷那些可能根本不是为了看我,而就是为了看人家小帅哥呢?” 这话教杨女士开车都禁不得回手朝后拍了下,温青唯躲闪得飞快麻利,倒在后座里听杨女士的笑骂声: “臭丫头片子净会胡说八道!” 大抵为了撇清嫌疑,杨女士再开口就改了说辞,“我本来瞧那小男孩跟你就不合适,他也是演员,今天跟你逢场作戏,明天就得跟人家逢场作戏,你将来还是找个圈外人安心,听见没?” “得,”温青唯笑着点头,嘴里应的全没几分正经,“您都已经挑上了,我哪儿敢不遵命!” 她现在大小算个公众人物,不适合再到公众场合露脸,杨女士这趟也就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回了家。 温先生到家就系围裙下厨房,十月正吃大闸蟹,两人专门为温青唯回来准备了一桌海鲜大餐,酒足饭饱,学葛优大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温青唯回了家,直感觉浑身骨头都不由得变懒洋洋。 她都怕多待几天,得长胖几斤肉。 晚上9点半,温先生和杨女士如今的养生生物钟敲响,温青唯不想打搅他们,也关了电视回去睡觉。 她现在许久不得空回家一次,这趟回来,家里已经大变了样,年初杨女士看腻了家里的二十多年的装修风格,重新请设计师改造过一番,温青唯房间现在换到了南边,屋里的东西也全重新挪动过。 温先生与杨女士注重她的隐私,装修的时候将她某些看起来比较私密的东西,全用个纸箱装了起来,就放在卧室梳妆台下,没让收纳师动手整理,她眼下闲着没事,索性爬起来自己收拾。 里头有她从前的日记本,最早珍藏的磁带,初中用过的MP4,收到的生日礼物……杂七杂八的东西。 其中还有张没开启的信封。 温青唯在信封背面看到段英文台词,用很英俊的字体写就,出自她喜欢的电影《怦然心动》:every once in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 nothing will everpare. 她猜这该是封情书。 温青唯从初中起,就常常会在课桌里发现别人塞进来的情书,那时候人小不懂事,收到情书总被同学起哄,久而久之女孩子们还不太愿意跟她玩儿了,她一生气,干脆把收到的情书放到了老师的讲台上。 一连放了半个多月,温青唯的课桌里,再没出现过书本之外的东西,她这么多年,也从没有把男生的情书带回家里过,想了片刻并不记得眼前这封信究竟从何而来,于是出于好奇,才首次拆开了来看。 只是没想到展开那张信纸后,温青唯会在字里行间,看到个熟悉的名字: ——姜恕。 “小唯学姐,我认识你,比你以为地要早很多,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这是两人初次见面——温青唯印象中的初次见面时,姜恕同她打招呼时说过的话。 温青唯当时并没往心里去,她原先曾在全校演出过,学生论坛的校花帖子里常年都高高挂着她的照片,同校学弟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的样貌,不算个多么稀奇的事,甚至算是个应该如此的事情。 可温青唯想不起,姜恕什么时候,做过的这件事。 这封信,其实并不能算情书,因为信里没有做作的告白措辞,也没有看似高深实际矫情的诗句,写信的人只是用柔软的笔触,记录了一些跟她有关的事情,甚至于有些,温青唯早已记不起来的微小事情。 而拿笔的人只是真切地告诉她,他想离她更近一些,如果她不介意,他会在第二天的校外咖啡店等她。 但温青唯当时并没有拆开这封信。 她望着纸张末尾留下的名字和电话,有些出于怀疑是否同名同姓地拿出手机按下号码,但在按到第6位时,通讯录便在手机联系人里,检索出了她现如今正认识的这个姜恕。 温青唯捏着信纸无端微怔,忽然觉得先前答应李静好的宣传,似乎是个并不正确的决定。 她重新叠起了信纸,放回信封,而后将这封迟到拆开很久的信,放进了随身带着的包里。 这次回家没有假期,第二天下午李静好便带着张颖到了楼下,要赶飞机,两人连楼都没上,只等着温青唯下楼,便一路冲着机场去了,李静好要回北京忙,指派了个执行经纪人跟温青唯去横店。 折腾半天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 上行的电梯到达,发出叮地一声轻响,温青唯每逢长时间出行必要四肢僵沉,拖着疲乏的步子从电梯里出来,她带着小助理径直往房间过去,直拐个弯近到门前几步,温青唯脚下步子却倏地一顿。 身后的小助理察觉,狐疑抬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看。 才见前方空荡荡的走廊中,只唯独温青唯的房间门前,静静放着一支百合花。 娇嫩纯白的花朵,尚未沾染分毫枯败的痕迹,温青唯眉尖极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怔忡站在原地片刻,才重新提步朝房间走过去,尖硬的高跟鞋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从弯腰从地毯上捡起那支百合,回首扫过四下紧闭的房门,无端便只将目光落在了对面。 他在这里吗? 屋里此时此刻有人吗? 或许花并不需要人亲自来送,于他而言,兴许只不过个电话吩咐的事情……原本只需要抬手敲一敲、或是寻到客房服务询问一句的事,温青唯目光探寻地望住门上,那仿佛瞳孔一般的猫眼片晌。 却是作罢,她垂眸,压下心底那点不听话的探究欲,转身拧开了自己的房门。 那支百合花,孤零零地被留在了房间门前。 等到第二天早上,就会有酒店清洁将它带走,或者……留下这支花的主人,会出现带走它。 第二天早上当温青唯出门时,昨夜遗留的那支百合也果然已经消失不见,她没有去深究,也没让小助理去酒店前台查询入住记录,却在这天下午从片场收工回来后,在房间门口又看到另一支百合。 这次依然没有再拿起来,温青唯让自己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只提步进门然后关上了门。 此后第三天、第十六天、第二十九天…… 她的戏份从武戏拍到文戏、从夜戏转场到新疆外景再回到横店补拍,可是无论时间如何变化、地点如何改变,那支百合总是每天周而复始地出现,再一遍又一遍地被遗留在房间门口。 温青唯仿佛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那个男人却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温青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说不清那个男人是否记得,他像是记得,又像是并不记得。 他在等什么呢,或许在等她将花拿起来。 可陈颂深,你能等多久? 12月份的横店,天气已经很冷。 西北风在横店四处竭力呼啸地吹,似乎能将人全身都吹透,将寒意吹进骨头缝里,这天是场白日的打戏戏份,又需要起得很早去做妆造,温青唯最近每每离开酒店时,天色甚至才刚亮起来。 室内打戏镜头推得近,同人套招更要干净利落有力道才好看,经过段长时间的奔波、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工作,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四肢逐渐卸力后,人却难免变得些微迟钝。 中午短暂地休息了片刻。 终于在下午拍摄条对手破窗偷袭的镜头时,温青唯没来得及转身,猛教迎面飞溅而来的木屑扑到脸上。 这下子大抵是打到了眼睛,她只感到左眼一阵刺痛,顿时便泪流不止了。 “抱歉,稍等下……” 这里稍有意外,导演在监视器后已起身带着人围了过来,走近一看温青唯捂着半张脸的眼泪,睁不开,众人丝毫不敢随便动,二话不说就先让张颖和副导演带她去了最近的医务室。 路上温青唯总控制不住地流泪,吓得张颖和副导演忍不住脸泛白,人吓人,教她都怕自己是不是要瞎。 不到十几分钟的车程,心里的忐忑比这车还颠簸,所幸进了医务室,医生检查过后,手指拨开她眼睛,便用棉签从上眼睑里拨出来个极小的木屑,又给她装着药液的盒子,教仰头对着眼睛浸泡清洗。 正照做缓解痛楚,耳边却听外面走廊里,忽地传来道无比耳熟的男声,难掩急切地问: “她在哪里?” 温青唯心头倏地沉沉跃动了下。 她想自己不会听错的,转过头满目模糊地扭头去看,一时并看不清,只望见医务室门口,很快大步出现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仍旧是那个熟悉的轮廓,未待走近,温青唯已嗅到空气中那股独属于陈颂深的香气。 若那无数支百合不是他亲手放下,想必也没有她往医务室十几分钟,他便能跨越千里出现的道理。 温青唯眉心忍不住微皱起来。 眼眶中的朦胧消散不去,她却似乎不想多看,索性让自己闭上了眼睛,只听见男人进来,先问医生: “怎么样?” 医生低着头取消毒棉签,说幸好:“伤人的木屑从上眼皮上划过去了,破了道口子,进去里面的细小木屑,只是硌得她难受,眼睛接下来两天可能会发炎红肿,待会儿开点眼药水,回去先滴着,注意休息。” “把药盒拿下来吧。” 医生开了口,温青唯没办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取下左眼浸泡清洗的药盒,便见跟前递上来只丝质手帕。 男人指骨分明的一只手,她认得,只是没接,转而拿了张颖手里的纸巾。 温青唯低垂着眼睫,任由医生给她上眼皮的伤抹了药,而后又招呼了张颖去帮她拿药,眼角余光里映着男人的黑色皮鞋和深灰色裤脚,她鼻头突然发酸,说不清是药膏的刺激,还是因为别的。 副导演在旁瞧着,温青唯左眼如今绯红,这戏暂时也拍不成了,便给嘱咐了两声教好好休息,临走多余瞧了陈颂深两眼,没见过自然不认识,不知道他跟温青唯是什么关系,并不好多话。 前两分钟还站满人的医务室,转眼就只剩下一坐一立两个人。 温青唯仍旧坐在那里,却没有办法让自己重新闭上眼睛,静默片刻,才开口问出来:“到这里多久了?” “很久。” 久到也许她都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在这里了,那些没有回应的百合花,早在垃圾桶一支一支的腐烂。 陈颂深沉淡的嗓音回应简短,低垂的目光只始终落在她脸上,方才流过很多眼泪,将她脸上的妆容冲刷得七零八落,鬓发沾染了几缕在脸颊,些微的狼狈模样,总教人心软她受过的苦。 他习惯性地抬手往她鬓遍抚去,但她余光大抵看见,低垂着眼睫将脸朝旁边侧了侧。 温青唯柔软的心口浅浅起伏了几下,似乎深呼吸了口气才说:“你食言了,不是说过不会再出现的吗?” 男人收回触不到的手掌,对她说着自己,嗓音却平静地像个局外人。 “我试过,但做不到。”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72 章 门外的张颖刚跟医生取完药回来,站到门口便听见屋里人的话。 她一时间进退两难,没办法身后还跟着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好教人听见温青唯的更多私事,只好硬着头皮冲里头唤了声,“温老师,剧组送来了你的衣服,咱们先把戏服换下来吧。” 有人来,椅子上的温青唯迅速回过神,极轻地抽了下鼻尖,冲外头如常唤了声:“进来吧。” 张颖带着那位工作人员进去,经过陈颂深身边,抬头望眼男人深邃的轮廓,低声提醒句:“陈先生……” “我在外面等你。” 陈颂深眼里只倒映着女人泪痕斑驳的侧脸,他简短留下话,便转身提步走了出去。 午后的医院人来人往,光线透过玻璃斑驳地照在墙上,也教人想起女人哭花的那张脸,陈颂深站在门边并未走远,习惯性地想抽根烟,手伸到口袋里,摸着那微凉的铁盒,却又并没拿出来。 屋里那人,原先也曾满怀爱意地跟他说:“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现在,却大概只有经过的护士会出声儿,提醒他这是医院,禁烟区域。 手放在口袋里,粗粝的指腹摩挲着那方银质的小铁盒,一遍又一遍,陈颂深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的声音,却都像在昨天,他总还是愿意说服自己,一切都才过去不久,一切也都还没有彻底冷却。 哪怕像是自欺欺人。 独自等了十几分钟,屋里人还没出来,倒是医务室走廊尽头,率先传来了动静。 陈颂深抬起头望去,看见来人穿着身古装长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不会不记得对方,首映礼上的那个年轻男演员,温青唯的荧幕情侣,她当着他的面,跟这个人“私奔”过。 不过真正教陈颂深抬眼的,是那人拦住了跟前经过的护士,问了句:“温青唯在哪间病房?” 对方眉眼间神情分明急切,同他初来时并没什么两样。 陈颂深看得清楚明白,眉心微动了动,站在原地看着护士报出病房号,对方便匆匆大步地往这边过来。 奔走途中,两人目光并不意外地在空中相撞,触及门口的陈颂深,对方目光立时不由得露出挑衅意味。 那是种天然的敌意。 男人之间,不会看不懂那种目光。 陈颂深看得懂,但并不愿意放在眼里,只看着对方脚下步子丝毫未停,径直便到跟前打算开门进去,才抬手捷足先登、不容人置疑地,一把捏住了那道门把手,将人截在了一步之遥。 拦住路,便没有放行的意思。 姜恕脚下步子终于停住,望向旁边的男人,迎面而来无声无息的威压,教他眉心不由得便紧皱起来。 早在那天晚上,姜恕便记起了将近1年前的那条走廊,和隐在阴影处的那个男人,那时他甫一出现,甚至不用开口,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温青唯心底那片原本波澜不兴的湖面,出现了动荡。 也是这个男人,让温青唯在毕业那天,满心欢喜地当众亲吻,如今依然念念不忘。 他凭什么? “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替温青唯决定她能够见什么人?” “前夫?还是陌生人?” 姜恕眉心细微拧起的褶皱,甚至带着些讽刺的意味,开口便没留半分客气的余地。 那天晚上温青唯说过的话,如今都变成陈颂深的软肋,任谁都可以拿来当武器,他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跟前年轻的男人,周身却仍旧只是冷淡到近乎漠然,片刻才问了句: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同事、朋友、情人、暧昧对象、还只是一厢情愿、尚未成功的追求者? 这话却大抵也说中了姜恕的软肋。 不想承认自己只是温青唯眼中最普通的同事,兴许连追求者都算不上,姜恕的牙关刹那间几不可察地微紧,没等再开口,那只被陈颂深握住的门把手,却忽地从里面拧开了来。 门打开,温青唯换好衣服站在门里,抬眼就看到两边站着,正仿佛无声对峙的男人。 姜恕的出现,短短时间,已引得许多医院的小护士侧目,甚至有人在拿手机拍。 温青唯不想入镜,下意识又往门里退了半步,带上墨镜,而后并不掩藏自己的厚此薄彼,只扫了两侧一眼,就将余下的所有目光,全挪给了额上还冒着细汗的姜恕,问他来做什么? 他还穿着戏服,想必还没有收工,姜恕望见温青唯绯红的左眼,只忍不住眉头皱得很紧。 “听说你眼睛受伤了,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还好吗?” 但温青唯说自己没事。 她并不想在医院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久留,带着口罩没什么大碍地摇了摇头,便只催姜恕尽快回剧组。 姜恕望着尤不能放心,余光里框着她身后男人露出的半边身影,索性提出:“那我晚点再去看你。” 晚点?多晚? 陈颂深始终沉淡的眼底终于微漾,侧目去看温青唯,门框中的女人仍旧目不斜视,却点头应了下来。 他眉心禁不得微显出折痕,却也并没有多余言语。 走出医院,天边秋日的夕阳惯常红得透彻,温青唯带着巨大的墨镜径直上了自己的保姆车,陈颂深没教她非坐自己车,只不紧不慢在后几步,走自己的阳关道似得,三人在停车场总算分道扬镳。 张颖朝后瞧了好几眼,没敢多问。 那车后来就一直在她们后面,等到酒店下车,男人又跟她们坐同班电梯,然后到达同一楼层。 直一同走到南边紧邻的几间房前,温青唯拿了张颖手里的药,便教人先去休息,张颖进隔壁房间前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往走廊里瞧一眼,便见陈颂深的步子在温青唯身后停了下来。 他就在她对面。 温青唯听着身后停住的脚步声微微抿唇,但没回头去看,提着药开门,甚至连关门时都没有转过身来。 / 这日原本说要晚点来的姜恕,日落后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出现。 温青唯回房间便给他发了消息,只教他专心拍戏没教来,深更半夜出入酒店,届时若被拍到,那就远远超出了营业的范围,姜恕大抵也明白她的顾虑,没有多说只嘱咐她好好休息。 ——那最近得空一起吃个饭吧。 收到消息时,温青唯正从包里取纸巾,无意中看到那封从家里带出来的信,给对方回复过去个:好。 那封信是姜恕好几年前给她的,可她其实不明白,姜恕对她那份由来已久的“异心”,究竟从何而来? 温青唯大他两届,收到信那年,他大概才入学不久,之前合作拍戏,温青唯记得上网查过,说他入校没多久,就因为出色的外表收到经纪公司的青睐,这样的男生,不会缺优秀的女孩子喜欢。 难道真会因为看过她那场话剧、因为她在论坛里常年高挂的几张照片,就对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可人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温青唯也记得自己,曾经在北京城漫天的大雪里,毫无道理、预兆地,喜欢上了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只不过她在那场雪中遇见陈颂深的时候,不惜随口编造个理由也要向他搭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此后两年多的时间,会一直被困在那场大雪中,仿佛始终都在重复着那一天。 甚至直到如今。 温青唯到现在,也似乎逃不掉无论什么事,最终都要殊途同归地联想到那个男人,回过神强制切断了胡乱纷飞的思绪,她望着包里时间久远的信封,给姜恕回过去了消息 ——好。 发出了消息,温青唯给自己换了身睡衣,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却听外面门铃忽地被人按响。 她走出去打开门,便看见了外面,穿着浴袍的男人。 陈颂深站在门外,大抵刚刚洗漱过,重新蓄起半长的头发还湿着,凌乱的额发半遮眼睑,水滴顺着卷曲的弧度落在脖颈间,不安分地便顺着锁骨流到领口露出的胸膛,再没入到深灰色浴袍的边缘。 温青唯平视的目光倏地无处安放,只好微扬起头,直视看向对方的眼睛。 “有事吗?” “房间的吹风机坏掉了,麻烦借你的用用。” 陈颂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藏在垂落的发丝里,教人看不清,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明明是来借东西,偏周身无端萦绕着股仿佛引而不发的躁动,压在表面沉淡的壳子里,说不清道不明。 温青唯望着眼前的男人片晌没讲话,他也不着急再有其他言语,她不喜欢同他对峙,片刻还是留下话: “稍等。” 她转身回房间去取自己的吹风机。 拿到手抬头,却从面前的镜子边沿,看到个原本该等在门外的男人身影,紧跟着她出现在了洗漱间门口,明明惯常冷淡的眉眼,眼底却遮出片晦暗涌动的潮汐,带着无声袭来的侵略性。 温青唯微抿了抿红唇,放下吹风机,眉尖微蹙望向镜子里,“你不是来借东西的。” 陈颂深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透过镜子,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和绯红的那只左眼,却只是问:“药滴了吗?” 她干脆转过来望着他,没言语,并不回答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四目相对片刻,陈颂深眸光微熹,反倒倏忽松懈了周身压制的那股躁动,胸膛几不可察的起伏了下,但嗓音并听不出太多起伏。 “小满,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你尝试过接受别人吗?” 陈颂深语调很淡,并算不得质问,可如果她的那颗心都已经不属于他,那所有的强求都会失去原本的意义,倘或她将他当个普通的追求者,大抵也好过如今的回避、戒备,只要同他做陌生人。 她给自己套了层壳,但这壳子显而易见,只为了挡住他。 温青唯原本沉静的眼底,却倏忽间像是被丢进去颗小石子,激起层细微的波澜漾开来。 她长睫轻颤着眨了下,“你有吗?” “没有。” 陈颂深答得简短,但他从不说谎。 温青唯想起那晚酒会上的衬衫女郎,眼底怔忡刹那,但很快便似乎不想再看着他,她长睫低垂着转过身,唇边勾起些戏谑的弧度,“为什么不呢,人这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永远都只喜欢一个人?” 可她原先说过,要永远跟着他。 陈颂深眉尖终于不由得蹙起浅淡的褶皱,“所以你在尝试接受那个人?” 姜恕。 “不是他将来也会是别人,”温青唯并不想拿姜恕当挡箭牌,“陈颂深,我总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她说完似乎便在这方狭窄的空间里待不住,倾身从洗漱台的药盒里取出眼药水,温青唯便要错身出去,身旁的男人微微拧眉,却抬手从她手中拿走了药水,而后单手握她肩,将人转过来,面对向他。 每次他有强势性的动作,她都不怎么高兴,陈颂深有时顾及,有时却并不顾及。 男人手指抬她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两人契合的身高,让他向她低垂下颈项时,便好似要吻下来。 温青唯眼底倏地漾开慌乱的池鱼,喉尖轻微滚动,呼吸下意识地屏起,立刻便要挣扎躲开,但下一秒,陈颂深的手抬起落在她眼睛上,滴下略微蜇人的清凉,便教她片刻只能闭上眼睛。 他再没有其他动作,只脸庞上萦绕的呼吸提醒着温青唯,陈颂深并没离开半分,他仍在近处看着她。 眼睛闭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她手掌撑在洗手台上,却没避之不及地后退,嗓音也变得平静寻常。 “你会阻拦我吗?” 陈颂深松开她,温热的指腹落在女人细腻的眼尾抚了抚,望着她眉尖轻微蹙起留下的痕迹,他也轻轻地抚平,而后将眼药水瓶放在了她手心,“那时我会说服自己不想要。”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房。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73 章 夜晚的酒店很安静,走廊里厚重的地毯,将脚步声全都吸收干净。 陈颂深回到房间,只用毛巾简单擦了擦头发,不滴水便作罢,倒了杯酒喝完,睡前在手机上看到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章程,大抵没得他接听,章程又发来两条消息: ——最近又出国了? ——回来给个信儿,有事。 不知道什么事,值得章程这样上心,接连两个电话来催,可真要是天大的事,直接信息就直说了,不至于还话讲一半,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陈颂深没打电话过去,只回了消息: ——在国内,什么事? 第二天早餐时分,章程把电话打过来才知他这段时间都在横店,听着这地方,好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人在横店,为谁自不必说。 可要问起找陈颂深什么事,章程好似轻叹了口气,却不肯开门见山,只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陈颂深好奇心不强,听他这样说也没心思多问,只是等章程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答得简短: ——再等等。 等什么呢? 兴许等到他死心吧。 或者她的心活过来。 原先总是温青唯等着他,这次也该换他尝尝等待的滋味,陈颂深也想知道,她那时都是如何感受。 挂断电话,陈颂深用过早餐,要准备出门,前一天在医院现了身,导演也才知道他来了横店,对导演而言他是投资方,既然到了这里,不管他是为什么缘由,总归没有怠慢的道理。 人请到跟前,陈颂深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没有推辞便去赴了约。 临走时望见对面紧闭的房门,他步子稍许停顿,但还是没上前敲门,应酬无非酒局饭局,这日后来陈颂深提出去片场看看,导演自然不会不应,殷勤尽地主之谊,作陪到下午方歇。 酒局上他一贯喝茶,并没沾酒,开车回到酒店时,天边正有稀薄的晚霞铺陈。 停车下来时,陈颂深在隔壁不远处的停车位,恰好看见小助理张颖,手中拿着车钥匙看起来是要出门,路过陈颂深身边,小助理礼貌打了声招呼,陈颂深方叫住她,问过才知是打算去接温青唯。 “温老师下午去了超市采购,刚打电话让我去接她。” 陈颂深原要下车,听着话动作微顿,问过哪个超市便教小助理回去了,“我去接她,上去休息吧。” 小助理就早前听李静好特别交代过,温青唯和这位陈先生的事,见男人留下话便调转方向开了出去,想起拿手机给温青唯发了条消息——温老师,陈先生开车过去了,还需要我去吗? 只是一直没得到回复。 下午5点多,陈颂深开车来到那间超市的户外停车场,下车径直往购物车出入口走过去,却四下没看到温青唯的影子,可这间超市并不大,停车场边的购物车停驻地,只有眼前这个。 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唯独不见温青唯。 陈颂深起初只当她还没有逛完,等了片晌依然不见踪影,无端地却从心底渐渐腾起不安来。 她既然给小助理打了电话让来接,便不会又自己打车离开,陈颂深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进超市寻过一遍,没有人,复又问过超市的理货员、保安,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他们每天要见太多人,并不记得。 只有个出口的保洁阿姨,对那个傍晚带墨镜的年轻女人有印象,说她十几分钟前刚出去。 可也只到出去为止,出了超市的大门,温青唯便好似凭空消失。 陈颂深重新上车,下意识拿手机给温青唯打电话,听到听筒里传来“抱歉”打头的提示音,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如今并打不通她的电话,他不喜欢猜测现状,挂断后,便开车调头沿着附近的街道,一条一条寻索过去。 其实国内的治安情况向来很好,短暂地失联,并不必教人如此焦灼,可大概是他看过太多“意料之外”的事,车停在路口等那几十秒的红灯,眼看绯红的数字缓慢跳跃,也会等出满腔不安定的燥意。 头一回,陈颂深才觉得“杳无音讯”,原来是件教人如此难熬的事,哪怕只是短短几十分钟。 原来当心头没有着落,每一秒钟,都仿佛度日如年。 车子沿着周遭纵横交错的街道,全都搜寻一遍,需要2个多小时,终于停下来时已经7点多钟,冬日的晚霞早已散尽,头顶墨蓝透黑的天幕不知不觉压下来,成排的街灯在喧嚣中伫立。 陈颂深在前面不远处,那间浸满烟火气的街边烤肉店里,看到了温青唯。 店里灯火通明,夜幕降临后气温下降,温差让水雾在玻璃窗上凝结起薄薄一层柔光,女人坐在窗边,没带遮盖伤痕的墨镜,外套搭在椅背上,她穿件白色针织衫,松然倚着一侧扶手,对面正是那个年轻男人。 对面人不知说了什么,教她举起啤酒笑得开心。 原来这天,只是有人比他近水楼台,接她更早。 陈颂深将车靠在街边停了下来,隔着那扇朦胧的玻璃窗看里面的女人,他看得出,这个年轻男人跟那位傅二公子不一样,至少在温青唯眼里,他们并不一样,她面对他们的姿态截然不同。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是个可以尝试接受的,认真的追求者。 他若是现在进去,除了扫她的兴,没有别的道理。 / 日落后的气温下降很快,日光留下的些微暖意很快被夜色取代,只剩幽幽沁骨头的冷风。 温青唯同姜恕吃过饭后没教他送,大抵酒足饭饱并不觉得冷,索性散步回酒店,她喜欢走些不太远的路,毕竟现在的人常常赶时间、什么都要很快,快餐式阅读、快餐式生活、快餐式爱情…… 走路都需要有闲情逸致才行。 慢悠悠一路走回到酒店,背心渐渐出了层薄汗,这时大抵已经很晚,进入电梯消停下来,温青唯才想起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通知栏上连串的新消息,被挡住的时间戳那里,显示将近9点钟。 解锁手机开始回复消息,温青唯却才在微信里看到条小助理发的信息。 陈颂深下午去了超市接她? 那时打过电话不久,得知她在超市的姜恕便先到了,温青唯紧接着便给小助理发了短信,让不用再去,可大概那条短信淹没在了小助理很少点开,常年红点堆积的信箱里,并没被看到。 毕竟现在的人都习惯用通讯软件交流,只除了某个人。 在认识陈颂深之前,温青唯的信箱里,也大多都是服务商通知。 电梯到楼层打开门,温青唯收起手机,到房间门口时望见对面紧闭的房门,步子倏地微顿了顿。 陈颂深今天并没能在超市找到她。 可温青唯并没让心底里,那点说不清的“歉意”浮出太久,及时掐灭,抬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却听身后房门咔嚓一声,她回过头去,看见男人站在门里,屋里却没有开灯,仍是满目暗沉。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也没有率先开口,温青唯红唇微抿,才开口明知故问:“今天去了超市?” 陈颂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望着她片晌,极低的嗓音才从喉咙深处滚出来。 “没有。” 他的回应教温青唯眼睫略低了低,平平“噢”了声,她没别的可说,想他大概也没别的话要说,转过去推门进去,在门口打开灯,正打算关门时却听身后的男人,再次出了声: “明天要去医院复查,我陪你。” 温青唯关门的动作停住,站在头顶暖色的灯光中抬眼看他,说自己记得,又说:“我可以自己去。” “我陪你。” 男人淡淡留下话,便关上了门,似乎不愿意再听她,任何想要回绝的话。 温青唯望着那扇重新紧闭的房门,片刻,才关上门提着自己买的东西进屋,却一直到放下东西,去卫生间洗手时,终于透过面前的玻璃镜,看到自己肩上,还披着姜恕的外套。 陈颂深想必比她更早看得到。 翌日是个阳光晴朗的好天气,温青唯的复查约在中午,早起洗漱她能看到左眼绯红消退许多。 在酒店吃过早餐后换衣服出门,抬眼却见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男人站在那里已经抽完了两根烟。 大抵听见她开门的声音,陈颂深拿指腹捻灭了烟尾,而后转过身朝她走过来,温青唯嗅着他身上那股浅淡的烟味,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跟他坐电梯下去,又到停车场上了车朝医院开过去。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陈颂深才听身旁的女人开口:“我自己进去就行。” 他正打算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温青唯侧身开门没看他,临走只留下话,“我不想被拍到。” 驾驶座的男人再没言语,也没有多余动作,并不难理解,如今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她与她的荧幕情侣,女演员除了单身独美和观众喜闻乐见的交往对象,别的男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 陈颂深却仿佛只是听着,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也只是看着她下车,口罩墨镜遮蔽严实进了里头。 这天医院里人不算多,复查的过程很顺利,温青唯的眼睛原本问题也不大,进出全程不过半小时,出来时没在门口看见来时那辆车,她不算意外,陈颂深本应当就这样离开的。 没有人能始终毫无芥蒂地等待。 等待是件难熬的事情,温青唯清楚知道个中滋味,当看不到尽头时,每一秒钟都仿佛度日如年,不论多么深的爱意、多么难以释怀的牵挂,都会在那些漫长的一秒钟里,被消磨殆尽。 她做不到,陈颂深更不可能。 温青唯出来前就给小助理给了通知,这时张颖正好打来电话,她边接电话边往医院外面走。 不远,出医院到外面的街道边就是,张颖已经在那里等着,温青唯坐上车,有些迫不及待地拉下口罩,户外的冷空气遇到温热的鼻息,总会在口罩内部形成层薄薄的水雾,无端让人觉得闷。 从这里回酒店很有段路,温青唯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大抵车窗外的日光教人容易犯困,没过太久便渐渐陷入昏沉,可又并没等温青唯真的睡过去,平稳行驶中的车辆陡然带着她猛地向前冲了下,紧随其后便是声不轻不重的磕碰。 她顿时醒过来,睁开眼睛正看到小助理回头闯大祸的面容,便知大概撞到了很贵的车。 这处地段车并不算多,只是有个岔路转角,小助理手忙脚乱说了个大概,对方在前方变道前,旁边拐弯后突然出现辆货车,对方停下避让,正从后方经过的张颖没注意,便蹭了上去。 下车前做了心理准备,赔偿费会贵些,却没想到对方怒容满面地下来,张口就要6万。 “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嘛!” 小助理听着分外离谱,对面的中年男人却仗着占理几分,更加盛气凌人,抬手便指着人鼻子骂眼瞎。 张颖霎时委屈地脸色通红。 温青唯见对方还要过来,忙将张颖往自己身后拉,她不懂车,也不想跟人扯皮,那就要么报警等调解、要么花钱消灾,但跟前人太横,等不起,正打算花钱了事,余光里却见抹白色忽地从眼角划出,带着阵冷风不偏不倚地插进两辆车错开的拐角,刚好挡住对方往这边的步伐。 “有话跟我说。” 陈颂深开门下车,中年男人愣了下,听他问话,才又怒气不减地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因为占理,报价眼都不眨。 没等听完陈颂深便上前,躬身查看了对方车尾处细微的凹陷和掉漆,以及车的品牌和型号,冷淡蹙起的眉心浮出几分不悦,“最基础款的玛莎,你也敢这样拿出来漫天要价?” 中年男人险些恼羞成怒,只是陈颂深不屑跟人废话,随即要来账号转过去笔钱。 “不同意我们就报警处理。” 转过去的款项,堪堪踩着普遍市价的线,多余些许,算作买下对方送去修理的时间,中年男人低头在手机上看了眼,又看眼他,转过身低骂声倒霉,到底还是开车走了。 车开走,陈颂深走向车边的女人,温青唯却在那瞬间,立刻调开了视线。 “人有没有事?” 男人嗓音在凛冽的冷风中透着层温,温青唯低垂着眼睫回声“没事”,只问他:“多少钱?” 这话教陈颂深望着她不由得皱眉。 男人片刻不肯言语,小助理大抵也看得出两人间那堵无形的墙,只好率先出声,小声同温青唯抱歉。 温青唯呼吸间萦绕着股白雾,“下次注意点就好,把车开去修理店吧,路不远,我自己走走。” 她说要走走,便真的自己走。 张颖开车离开后,温青唯重新带上了口罩,双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沿着街边散步似得往酒店回去,只是独自走到第一个路口,她的眼角余光,便从周遭金色的光线里,又看见那辆白色的车。 车辆沿着街边开得很慢很慢。 温青唯带着的耳机里并没有音乐,如果车里的人有试图打断她的步伐讲话,她是可以听到的,但那个男人并没有,他就只是将车辆放慢到,像只巨大的机械蜗牛,跟在她身边。 他不开口,她没有反对的理由,便没有开口,也没有侧目。 余下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不算长、不算短,但足够两人心照不宣地静谧片刻。 陈颂深确实做到了,他不再来打扰她,只是仿佛固执地等她或许愿意停下脚步,温青唯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在等,等陈颂深某天,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说服自己不想要。 得不到就不想要。 她以前觉得陈颂深讲这话不过是骨子里的狂妄时,从来没想到过后来自己会成为那个得不到。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4 章 眼伤养了几天,温青唯重新回到了剧组工作,12月份的最后一天,横店很短暂地下了场雨。 天气并没那么冷,偏从下午便灰蒙蒙的天,积攒到傍晚时分,像是云层终于拥不住沉甸甸的雨水,一齐噼里啪啦地倾倒了下来,温青唯的补拍接近尾声,这晚快到凌晨收工时,雨终于停住。 出棚时,迎面一阵凌寒彻骨的寒风夹带着潮气,直将整天的疲乏全都一扫而空。 温青唯忙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羽绒大衣。 她从小怕冷,特别怕冷,但却很奇异地,非常喜欢下雪天。 加快步子冲进暖和的房车里,在张颖的帮忙下卸妆换完衣服,张颖到在房车后面跟工作人员交接,忽然听见房车外有人敲门,探头进来说:“温老师,外面有人等你噢。” 温青唯从镜子里望见对方眨动的眼睛,脑海中忽地就无端浮现出,房间门口那支永不枯败的百合花。 陈颂深如今有时会出现在片场,就连工作人员都已经习以为常。 换好衣服带着张颖出来,温青唯将羽绒服的帽子直扣到顶端,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上半张脸的眼睛,走出片场后不远,便在街边昏黄的路灯光影下,看见辆停在那里的黑色车辆。 不过车牌不是她脑海里记得的任何一个,很快眼见那车门打开,里头走出来的人露出瘦高的身形。 原来是姜恕。 年轻的男人穿身黑色皮毛外套,头等暖色的灯光,将人照得恍然像团熊熊燃烧的火,他瞧温青唯将自己裹成只蚕蛹,眼底不由得透出笑,“我早说过,得空要来找你拿衣服的,不算意外惊吓吧。” 温青唯开口带着白雾,“我也说过,得空会教人把你的衣服,送过去的。” “可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姜恕耸肩笑得摊牌,“所以想在临走前,当第一个跟你庆祝新年的人。” “应该还没有人来得及,陪你放第一束烟花吧?” 年轻男人目光灼灼地朝温青唯望着,每句话都要争当第一,温青唯听着很有些无奈,姜恕似乎也做好准备她不会回应,说完并没有停留太久,便转过身大步走向车尾,打开了后备箱。 温青唯看到里面,放置了好几束烟花喷泉,姜恕将他们取出来,一一放在空旷的地上。 将近凌晨片场外的车道,空旷地只有风声呼啸的声音,两排安静的路灯都显得萧索,但昏黄的灯光却将人的面容照得很暖,温青唯望着他神采奕奕,便还是走过去,有点懒地靠在了车尾上。 她不擅于辜负别人的心意。 摆好烟花喷泉,姜恕直起腰冲温青唯笑了笑,又低头朝手表上看了眼,站在那里忽然问她说:“现在距离新的一年还有6分钟,这将是你今年最后怀旧的机会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中国人似乎都信奉辞旧迎新,一切便都会有崭新的开始。 温青唯轻抿着唇,却只摇了摇头。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不妨你听听我想说的吧。” 年轻的男人是有备而来,对她的沉默也有准备,丝毫不觉得独角戏,有多么令人失望。 “那天你跟我说,我们的生活不像演戏,演戏不分大小角色,但生活要分,让我全心全意去做自己故事的主角,在自己的故事里发光发热,别耗在你的故事里,甘愿当个等待镜头的配角。” 这话是温青唯说的。 那天温青唯也把那封信,迟到两年后,退回给了信封的主人。 当时姜恕眼底略显怔忡,而后神色,不知是庆幸她那时是因为没看所以没回应,还是满怀郑重交出的信封原来根本没有被打开过的失望,迟来的五味杂陈,兴许比她不记得他还要强烈。 所以当温青唯问起,他们是不是更早的时候认识过,姜恕仍旧选择了闭口不言。 如果没结果,说出来也没意义,不如封存起来。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石子扔进水里必定会有涟漪出现,但有些事并不符合这个定律。 “你说的那话没错,但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个人向来认死理,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眼看新年倒数将近,姜恕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火光映在男生热忱的眼底闪烁不停,他踩着元旦凌晨的秒针点燃了几束烟花,站在那里唤她: “许婉宁,现在你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不如再重新考虑考虑吧?” 新的一年,新的人。 年轻的男人特意踩着新年的鼓点,为温青唯奉上了这个辞旧迎新的仪式,烟花的光束在新年的寒风中热烈地喷薄而出,姜恕就站在明亮炙热的烟花中间,最后在为自己争取她的那一念之间。 然而迎新,当真就能辞旧吗? 凌晨的街道尽头,街灯和烟火笼罩着远处两个寒夜中温暖的影子,正映在陈颂深幽深的眼底。 他实际上比姜恕来得更早。 他才是那个,第一个同温青唯庆祝新年到来的人,可就像现实中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前一后,化不开的时差那般,出场顺序,并不能决定最终谁能够站在她身边。 陈颂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也似乎正是时候,空旷的街道中央不断吹来幽幽的冷风,将灯下女人萦绕的温热鼻息袅袅吹散,也将远处两人的话音全都淹没,但有很多话,似乎不用听。 他定定地看着,直到姜恕穿过喷薄的烟花,拥抱住了她。 陈颂深看到了温青唯的答案。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男人在夜色中静默转过身,开车离开了这里。 陈颂深离开酒店时,对面那扇房间的门还没有被人打开过,屋里的女人也还没有回来,桌上那束未曾来得及送出的百合花,他最终留在了她的门前,花中卡片只用苍劲的笔锋写着: ——新年快乐。 /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1点钟。 那些从远处看来温暖喷薄不断的烟花,在冷风中依然也改变不了凌寒的本质,温青唯鼻尖被吹得略微有些发红,开车送她回到酒店,姜恕随即离开,温青唯提着第一份新年礼物上了楼。 踩着柔软的地毯拐过走廊寂静的转角,她在房间门口看到今年的第二份新年礼物。 总是如期出现的百合花。 她却也依然没有拿起来。 只是当第二天温青唯打开房门时,那束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它显露出枯萎迹象前如期消失,依旧摆放在她的门前,前来送早餐的服务生贴心问过:需不需要帮她拿进来? 娇嫩的鲜花因为整夜的放置,没有水分滋养,边缘已经开始发干发黄。 被冷落的花朵,第二天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温青唯收回目光却没有言声,只让对方继续放在那里。 服务生没有多话,进来放置了餐盘却没立即离开,而是拿出餐单,请她定下之后一周需要的早餐,温青唯低血糖的老毛病,早上惯常不能空腹太久,但原来并没有人来询问过她这件事。 服务生走后,温青唯出来望着对面那扇门下缝隙里的光亮,片晌没动。 脚下步子犹疑许久,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朝对面迈了过去,站在门口单手扶在把手上,指尖触到门上却还未及推,门内缝隙里忽地有道影子闪了下,她下意识往回收手,面前的门却突然被从内拉开。 温青唯瞳孔骤然遇到屋内的光亮,不由得紧缩了下,随即被面前出现的人挡住,才又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只是个负责清洁的保洁。 对方迎面遇到个拦路的客人,忙摆出礼貌微笑,询问她是否需要任何帮助? 温青唯指尖在手掌内轻轻握住,定了神忙说没事,却站在门口忘记了挪动脚步,目光微动,在对方身后看见辆酒店的清洁车,空荡荡的室内,昭示着里面此刻已没有了客人。 她不动,对方走不了,只能在那里站着略疑惑看她,才又听她忽地问了句:“这间房的客人走了吗?” “是的,”保洁点头回说:“客人几个小时前已经退房离开。” 看来陈颂深说服了自己不想要。 没有人可以做到毫无芥蒂、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温青唯早就已经比谁都清楚,只是在这个新年伊始,陈颂深先做到了辞旧迎新,她脚下步子稍顿了顿,随即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 辞旧迎新,新年快乐。 温青唯没有再问,转身让开门口的路,她往自己的房间回去,听到身后的保洁推着清洁车出来,见门口放置的花束已经显露颓败,大抵只以为是她不要的垃圾,干脆利落将其收走丢进了清洁车中。 砸在车底,砰地一声。 新年伊始的元旦过后,全国各地天气都不算好。 北京淅淅沥沥地飘了几天雨,城市被望不到边的雾霾笼罩。 早起窗户凝结成片的水雾,总透出股潮湿阴冷的寒气,陈颂深回到北京这天天色尚且未明,夜间的行程总带着十分煎熬的倦怠,坐上车,却不愿意回到荣馆,回到那个处处都充满着温青唯影子的地方。 他吩咐司机往市中心开,径直去了那间私人会所。 回来数十日,便在这里昼夜混淆了数十日,每逢闭上眼,脑海里无休止的梦境却像个没有尽头的陷阱,他总能看到温青唯重新穿上婚纱的样子,但面对的是个没有脸的男人,她笑得开心问对方好不好看? 那些梦境,教人踩下去便跌进下一层,无休无止地坠落。 后来陈颂深厌倦了那种坠落的感觉,索性不再愿意轻易闭上眼睛,可惜就连机器也不能永远运转,总有倦怠的时候,这天终于醒过来,原来是被床头柜上的电话嗡鸣声惊扰。 章程在电话那头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听人讲你回来几天了,怎么待在哪儿,也不打算回家去?” 陈颂深感觉头隐隐作痛,抬手揉着眉心对电话问:“有事吗?” “有啊!”章程没话找话替他提神醒脑似得,说些了生意上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听得陈颂深片晌没吱声,才总算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直白问起他,“这次从横店回来,有个结果吗?” 这些话只章程敢问,陈颂深也只肯对他讲一字半句。 “好的坏的,不都是结果。” 这样讲,那想必是没有的,人的天性都是更愿意记得好的,若忘不了坏的,那结果多半事与愿违。 章程听着忍不住静默,却并不算多意外,“我早跟你说过,错过,重要的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不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跟温青唯对彼此而言都应该早已经是过去式了,两人间的那条路,从雀跃、欢欣到失望、冷却,彼此的步调从一开始便不相同,他走得太慢,而温青唯走得太快。 章程也早说过,温青唯那个年纪的姑娘,信奉的是金银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套,同样的话,那时听来像是怕温青唯会分不开,现在听来却才道是怕他及时给不出,最后却又舍不得。 此一时,彼一时。 陈颂深很久没有再言语。 章程也就不再多提那些求之不得的事,只临挂断电话前,约说傍晚时分再来跟他喝酒,陈颂深没推辞,应下来,复又躺在床上醒神片晌,终于起床去洗漱,冷水过脸,神思清明许多。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陈颂深用过晚餐不久,外面有侍应生引客前来,但只到门前止步。 等对方走进来,陈颂深立在吧台酒柜前回首去看,却并没看到章程,只看到个纤细的身影从人高的绿植后转进来,目光带着些探寻的意味往光线黯淡地室内扫过一遍,带着些戒备的神情,很像只猫。 最后终于发现吧台里的他。 女生有张白皙精巧的脸,穿件白色羊绒大衣带着贝雷帽,笑起来脸颊边有两颗梨涡,屋里只看见他,便自然朝他过来,“您好,是章先生让我过来的,他早说要介绍位陈先生给我认识呢。” “您……是吗?” 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令陈颂深眉心微皱,那份神情间的似曾相识只教人隐隐作痛。 “不是,”男人低垂下漠然的眉眼,嗓音极淡地否认,而后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出吧台,“陈先生刚刚已经离开了,你可以在这里稍等,章先生稍后会派司机来送你回去。” “唔……” 女生似乎有些怔忡地没反应过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只见这屋里唯一一个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5 章 新戏杀青在元旦过后的第8天。 离开横店前一晚,导演组织剧组聚餐,温青唯暂时没有很急的通告要赶,索性跟众人玩到很晚才回酒店,这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久违地整夜好眠,只是翌日早起头有点痛。 打起精神收拾行装,定了中午的票去深圳,为代言的手表品牌在商场站台,接下来再赴长沙录制个访谈类真人秀,为期2周半,最后在上海和姜恕一起,为某杂志拍摄2月份的封面。 杂志拍摄就是她年节前,最后的行程通告了。 今年的农历新年正好在公历的1月底,上次路演抽空回家杨女士早叮嘱过,要她今年提前腾时间过节,去年人在卢塞恩,今年不能再爽约,所以温青唯让李静好把年节后1个月的通告全推了。 杂志方约在间摄影工作室进行拍摄,温青唯坐在镜子前做妆造时,左右没看到早该在这儿的姜恕,现场也没看到他那边的工作人员,等李静好过来随口一问,得到句: “这期封面改你单人了。” 温青唯听着很觉意外,因为据她所知这期杂志是电影发行方早就安排好的,最近电影已经转移到网络上线,片方还想趁两人的热度宣布续作,不大可能临时改安排才对。 可元旦那天过后,要是姜恕主动推掉也算情有可原,只是这样轻易得罪片方,未免过于意气用事了些。 温青唯不想多余生事,单封就单封吧,做好妆造后她跟两名工作人员去更衣室换衣服,路过条走廊时,却没料到正好听见拐角岔道上有人经过,话音里提到的姜恕,很轻松被她的耳朵捕捉到: “不是说今天姜恕要来吗?我特意跟过来看的,那哥忙什么呢把咱们杂志都推了,刚红就这么拽?” “他拽什么呀,我听说不是他推的,是Judy亲自打电话,临时给人拒回去了。” “啊?Judy之前晚会不是还跟人有说有笑吗?” “估计得罪人了呗,有人点名道姓要搞他,Judy只能照章办事,你爬墙吧,那哥不塌怕是也快糊了。” …… 对方话音并没刻意避着谁,一路嘴不闲地八卦着走了过去。 温青唯听着不由得蹙眉,心里说不上有种奇异的直觉,换完衣服出来看见李静好,免不得问她一句:“今天拍摄姜恕不能来,临时改单封就我最后知道,你是不是早听说些什么?” 话问出去,李静好抬眼就忍不住流露出些:到底谁TM在多嘴的烦躁。 温青唯看着眉心不由得一紧。 她没再多说,问张颖要来手机,李静好忙又劝:“你就别管这事,你现在掺和,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这么一点不确定的询问,随着李静好那句火上浇油,整个是彻底坐实了。 李静好咂嘴无奈呼出了口气,才坦白说:“我跟他经纪人通过电话,他经纪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但你们俩、只有你们俩后续的意向合作,全都在换人,谁有这么大手笔,我想不出来别人。” 温青唯也只想得到一个人,只想得到她房间门口,那支在元旦夜晚后便消失的百合花。 这天的拍摄结束后,温青唯将原本上海飞成都的机票,改到了第二天的北京到成都。 翌日中午11点钟,她回到了北京。 北京秋冬时的风总是特别大。 温青唯在机场呼啸的西北风里,等了很久终于搭上辆计程车,而后同师傅报出了荣馆的地址。 这次前来荣馆,就和她头回过来时一样,温青唯在途中望着似乎逐渐陌生的街景出神,心里总不住地在想,眼前这条路怎么还没有到头,只那时她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现在…… 温青唯大抵还是很迫切,却又有点怕再见到他。 她靠在后座里无意义地数着街边的树木,直到忘记了数字的时候,车辆停在了那栋别墅外的车道上。 温青唯也像第一次一样,承诺给司机双倍的价钱,请对方停在此处等她,而后开门下车,她走向那栋熟悉的别墅,站在门前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指按上去,便打开了门。 大门打开,她从空气中嗅到股淡淡的香味,食物的味道,还有声音,她自己的声音。 陈颂深此刻是在家的。 温青唯提步往里走,这次没有换鞋,径直踏了进去,转过玄关,屋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电视机里她的人声欢笑,食物炙烤在料理盘上的滋滋声,牵引着她,径直往厨房方向走过去。 绕过餐厅旁最后一片的墙壁,温青唯在料理台后看到了陈颂深。 屋里暖气充足,男人穿着浅灰色件薄毛衫站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这幅画面会给人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温青唯记得在卢塞恩小屋时,她跟他说过,自己学做饭吧,要他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他这一年确实有在好好生活,料理台上摆放着丰盛的食材,毛衫下的身形,也已和受伤前恢复得相差无几。 大抵余光看见玄关口的身影,男人低垂的视线抬起望过来,看见她时并说不上多么地惊喜。 两人上次面对面,细想已经是1个月前的事,那时她总是刻意回避不去看他,如今再重新只有彼此两个人,她目光定定的望着他,陈颂深眼底难免不由得微暗,片刻,似乎才回过神来开口。 “既然回来,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他望了眼料理台对面的椅子,温青唯脚下定了下,还是提着包走过去,微微抿着唇纠正说:“不是回来,你知道我今天、或者迟早会过来找你的,我跟姜恕的工作安排,是你干预的对不对?” 确实猜到她会来,但陈颂深心底里,却又并不想真的在此时此刻看到她,尤其是现在问出这些的她。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那个人,来打算向我出头?” “是不是你?” 温青唯眉尖微皱起倔强的弧度,陈颂深站在料理台后,被室内灯光照得温和的眉眼,不由得渐冷下去。 “是我。” 温青唯并不意外的答复,他就像是只笼罩在她背后的巨大手掌,陈颂深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足够驱散她身边一切“魑魅魍魉”,她只是现在才真正认识到,陈颂深能做到的,远比她能想到的多。 “为什么这么做?” 温青唯心口浅浅起伏,男人沉淡的嗓音,因为这句听起来似乎明知故问的话,而带上了些讽刺地笑意。 “小满,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不想你跟他再有交往,不想你跟他再见,哪怕一面。” 陈颂深并不避讳地承认,“我总是看不清自己,原先看不清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如今,也没有看清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不能大度到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亲密,而无动于衷。” 时隔许久再提起那些亲密,他的眉头仍不由得紧皱着。 “可那是我的工作!” “当真只有工作吗?”男人拧紧的眉心,头回对她显露锋利,“你为个不相干的人,来同我出头要说法,荧幕之上的是工作,在那些离开镜头之外的地方呢,还只工作吗?” 温青唯眼睫倏地轻颤了颤,眉心稍许怔忡,仿佛被这话牵出些不久前的记忆,那束只在元旦后便消失的百合花,以及那扇恰好在元旦过后,便重新对外敞开的房间门。 所以原来是这样,他看到了那天街道上的烟花,也看到了除烟花之外的拥抱。 四目相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的柔软却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又重新盛满尖刺,仿佛故意要刺伤他,“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颂深,你才是跟我最不相干的人,我早说过我不可能永远只喜欢你!” 他才是她最不相干的人。 陈颂深望着她,眉尖凝起深重的褶皱,却不再言语。 温青唯喉尖滚动让话音微顿,“分开时你都可以毫不留恋,离开也从来没有丝毫眷恋,分开后却为什么反而不可以,做不到,或许你放不下的根本不是我,而只是带着你烙印的温青唯这个名字!” 陈颂深皱眉笑着摇头,眼尾却在那笑中头回泛出微红,极深极深地望着她,“小满,先变心的是你。” “我们之间,变心的只有你。” “可你心里装着我的那片地方,又有多少呢?” 温青唯胸腔中抑制不住的诘问,在开口时,甚至忍不住抬手狠狠冲着男人心口戳了过去,却不防手里的包跟着惯性扬起,陈颂深竟也不知闪避,便由那包侧的链条抽在肩膀锁骨,瞬间留下条红印。 焦灼的室内倏忽之间,陷入片奇异的安静。 只有温青唯刹那间唯独自己可闻的那身轻呼,她禁不得皱眉,触及到男人投来的目光,仿佛待不下去般调开目光,平复下呼吸才说:“我跟姜恕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针对他,换掉他也没有意义。” 她那时站在新年的伊始,在烟火中迎接了新年,却没有选择拥抱新的人。 陈颂深眉心微动,眼底浓重的阴霾却还未及散开,便听见她的后话接踵而至,“你换掉我吧,既然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那我会全都还给你的,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完再在这里待不下去片刻,提着自己的包,仿佛逃离般大步出了这间别墅。 桥归桥、路归路。 他才是跟她最不相干的人。 直到温青唯离开这栋屋子片晌,陈颂深的耳边还仍旧回荡的这些话。 男人听着大门重新关上的滴滴声,眉心皱起道极深的沟壑,胸膛沉沉起伏不停,他回身走回到宽大的料理台边,撑臂微低下头,却又看见面前这些食材,此刻看来,宛如个巨大的讽刺。 她教他照顾好自己。 陈颂深只觉心口窒闷得厉害,心跳躁动地不受控制,突然猛一挥手,将面前的碗碟全都挥向了地面。 碗碟、酒瓶、玻璃杯……砸在地上一时间四分五裂,噼里啪啦的脆响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此起彼伏,兵荒马乱。 陈颂深站在满目狼藉的正中心,耳边片刻的碎裂声并不能消解窒闷感半分,他闭着眼试图平复呼吸,眼前却总是不断浮现女人那双泠泠的眼睛,仿佛在昭示着,这是两人最后一次交集。 她打算怎么还给他? 他似乎才突然后知后觉,这次若任由她离开,他就再也不会见到她。 料理台旁的男人突然大步踏过满地狼藉,径直朝外而去,自玄关处拿了外套与车钥匙,黑色的迈巴赫从车库中冲出,直绕出别墅前树木遮挡的车道,他在远处小区外的沥青路上,看到了那辆计程车。 已经离得很远看不清车牌,那车在蜿蜒的街道上,下一刻便又拐进了弯道里,从那个弯道出去后过个红绿灯,街道上穿行不止的车流中,有着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计程车。 陈颂深似乎是疯了,脚下狠踩油门,驱使车辆径直撞断了小区出口那根,还来不及升起的过车杆。 “砰!” 沉闷的一声响动,惊得安保亭两名保安陡然在椅子上都是一震,双双抬起头透过玻璃寻到那肇事的黑色迈巴赫,查过车牌便知是16栋的业主,那车却在两人的视线中,一秒钟都没停顿。 北京城的交通状况,从来都没有畅通过,黑色的迈巴赫钻进穿行不息的车流中后,却好似条游动的蛇。 过于快的速度在拥挤的街心成为了异类,路口的摄像头不停地闪烁,也激起沿途不停的喇叭声与注目。 陈颂深却只视而不见、充耳未闻,直到距离那辆计程车越来越近,周围的动静仿佛都在提醒它,它在被“通缉”,于是在转过第三个路口后,他在街边看见了那辆停住的计程车,才总算停下来。 但开门下车走过去,拉开车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车里的人呢?” 司机该是受了嘱咐在这里等,探身从驾驶座微偏过来,“她打别的车走了,教我跟你说,就停在这里。” 停下来。 多么简单而又轻巧的三个字,陈颂深闻言片刻没言语,却从肺腑中沉沉笑了声。 她只教他停,自己却不肯停。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6 章 温青唯不想停、也不能停。 她胸腔里盈满了街道中嘈杂的喇叭声,心里乱成一团杂草,剪不断理还乱,当发现身后执着追上来的男人时,那一刻,他就像是个巨大的漩涡、也像是片会教人弥足深陷的沼泽。 温青唯仍旧能清晰记得,自己曾经踏进去的感受,喜怒哀乐全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那时好像她的全世界,都只剩下了陈颂深。 她不想再面对他第二次。 载着她的计程车停在街角,直到看见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停下,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视野里,他问过司机后没有再动作,温青唯才收回了目光,冲前面吩咐司机,继续往机场开去。 3点钟的机票飞往成都,2点26分,温青唯在机场办理完登机手续。 她没有行李需要托运,孑然一身简便轻省,坐到飞机座位上等待起飞时,她透过座椅边的小窗,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很细碎稀疏的雪花,但才不到2月份,北京今年的雪,竟然来得这样早。 包里的手机传来短暂嗡鸣,她拿出来在通知栏看到条杨女士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的机票? 温青唯给回了飞机航班,又撒娇地说,让温先生在家准备好阳春面。 这日飞机起飞后因为天气不好,途中短暂地颠簸了一段路,温青唯原本因为服药,而带来的浅淡困意被彻底冲散,从包里拿出手机听歌,没注意把手机电量都耗尽,所幸飞机终于快要落地。 成都的冬天很少会下雪。 今天甚至能从云层里看见透出的金色光晕,听到广播里传来空乘的提醒后,温青唯收拾起自己的包和外套跟着人群下飞机,因为手机没电,她得走到机场的打车口,去人工拦车。 跟着人群缓慢穿过通道,直走到值机大厅中,身后却突然生出只大手,一把捏住了温青唯的手腕。 强硬的力道和熟悉的触感,都教她周身不由得一颤。 下意识回过头去,当目光到眼前高大的身影,温青唯倏忽之间禁不住呆怔在当场,眼底漾出凌乱的波澜,像被人扔下把凌乱的石子进去,对上眼前男人寒气冷凝的眉眼,她连挣开都忘了。 “你疯了吗?” 不疯怎么会追来这里? 陈颂深听这话眉宇间皱得厉害,望向她的眉眼透着冷厉,掌心却炙热地出奇,“我大概确实是疯了。” 否则怎么会再三放不开手? 陈颂深听不得她的那些话,也做不到跟她桥归桥、路归路,不能忍受余生都跟她不相干。 他不是没试过说服自己,得不到就不想要,明明从前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信条,可放到她身上就变得不能成立,心头那一点萦绕不散的欲望,不会随着时间推移、地点远离而减轻半分。 反倒雪一样越积越厚,病一样越拖越重。 大抵从他在卢塞恩第一次终于忍不住,打开电脑在网络上搜索她的名字开始,他就已经注定要疯了。 原来得不到就不想要,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原本他就没有多么想要,可有可无罢了。 一旦真正想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当撕开克制与淡漠的壳子,他的内里也全是千方百计的偏执。 温青唯是面镜子,教他看清自己。 “我们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要彼此不相干。” 温青唯望着眼前周身沉郁的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无形中像是将她禁锢起来,教她下意识得动不得,周遭人潮来往穿行不止,她眼底清晰映出眼前男人的面容,喉尖极轻地滚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片刻的僵持,却听人声嘈杂的值机大厅里,突然猝不及防地,传来道极熟悉的嗓音。 “小满!” 实在是太过熟悉,直教温青唯眼睫禁不得狠狠颤动,循声转过脸的动作,下意识掩不住几分惊诧呆怔。 “你这丫头,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跟你爸在外面找你好半天!”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杨女士穿件暗红色羽绒服,挎着包带着温先生,就这样爱女心切地出现了,两人目光穿过中间来往人群的遮挡,轻而易举便能看到温青唯跟前那个,正牵着她手的男人。 那是个本身就很醒目的年轻男人,个高身正、面容英俊,几乎在刹那间便教杨女士想起个“惊喜”。 ——爸、妈,我在北京遇到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今年过年就带他回成都见你们好不好? 去年温青唯打电话时说过的话,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重新不由自主地灌进了杨女士的脑海中,只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年后来杨女士见过女儿的失落,年节她没有回来,“惊喜”也自然无从谈起。 可眼前这个人,却无端地让杨女士觉得:除他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迟来的惊喜,也还是“喜”。 “这次还带了朋友回来,怎么也不知道提前吱声?” 杨女士从不在外人跟前落女儿面子,温柔含笑地看向温青唯,她忘记了抽回手,直意识到杨女士在看,才从短暂的怔忡中回过神来,轻轻转动了下手腕,提醒身旁同样陷入意外的男人,松开了她。 温青唯片刻之间心头很乱,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向爸妈解释,眼前这个剪不断理不清的场景。 思忖再三,她似乎没有找到比将错就错更合适的托辞,垂眸抿唇只回说:“手机刚没电了。” 旁侧的温先生已礼貌朝女儿带回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们是小满的爸妈,怎么称呼你?” 陈颂深从前没预料过,头回同她父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他像个意外被捕捉到的偷渡客,却阴差阳错地被当成了座上宾,难得意外到片刻语滞,余光瞥了眼身旁低垂着眼睫的温青唯。 她同父母不知如何提起过他,但并没提过他们结婚的事。 男人眉心微动,却只片刻沉吟的功夫,便将方才的一切藏得干净,重新恢复成不显山不露水的沉静。 “您好,陈颂深。” 回程的路上是杨女士开车。 机场到温家1个半小时,路上免不得闲话家常,杨女士并没有费什么刻意的口舌,便从陈颂深口中得知,他是北京人,独生子,父亲是普通公务员,母亲是学校老师,而他自己现在是名摄影师。 温青唯靠在车窗边听着那些答复莫名皱眉,分不清其中究竟几分真心几分遮掩。 总归对不完全对,错也不完全错。 忍不住侧目朝旁边看过去,目光中的探寻却在触及他的那一刻,立刻藏了起来,转过脸去看向了窗外。 后座两人,分坐两边,各怀心事。 总算到家,温先生不打算用碗阳春面待客,招呼陈颂深到客厅里坐,切上些水果和吃的出来,便和杨女士有话要讲,齐同进了厨房忙活,只留下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片刻无言的两人。 此情此景,似乎两人都没想好怎么做率先开口的那个,只好双双沉默。 男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温青唯身上离开过,直到厨房开始传来油烟机的声音,窝在沙发里自成结界的温青唯终于有了动静,仿佛灵光一闪地站起身,逃也似得径直往厨房走去。 拉开门后,探进去半个身子,她借着油烟机声音的掩盖,冲温先生低声嘱咐句:“爸,他不吃辣。” “嗯?”案板边正切红辣椒的杨女士手停下来,扭头含笑觑她,“那怎么不早说?” “他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温青唯只得随口编造,不愿意再出去跟人无声地打擂台,索性侧身钻进去,哄杨女士出去发挥中华民族的传统待客美德,“这儿交给我吧,您出去歇着。” 杨女士有点探口风的嫌疑,“就不担心我背着你查户口?” “唔……”温青唯动作微顿,却只是淡声回说:“查吧,随便您查。” 总归能查出来多少,都算杨女士的本事,陈颂深不想说的话,谁查也都没有用。 家里有客在,没得说一家三口全挤在厨房,留客人独自在客厅的道理,杨女士这便洗干净了手出去,毕竟这还只是初次见面,不好教人心里那根弦太松,正好权当去为女儿掌掌眼吧。 温青唯重新关上了厨房的门,索性半点不打听外面会要说些什么,埋头把案板上杨女士准备的配菜重新拾掇了下,温先生原本是福建人,南北菜系融会贯通,换个菜色不是大事。 父女俩齐上阵,温先生游刃有余,借着做菜间隙得空又闲话问起她:“人家比你大不少吧?” 温青唯听这话眼睛眨巴两下,“他显老吗?” 温先生听出些不正经,左右没外人,笑着瞥她,“不是显老,是人家言行举止看着就跟你们同龄的小年轻不一样,你妈刚还跟我说操心你拿不住人家,这会儿出去,没准儿正在给人下马威呢。” 嗬! 温青唯怔忡后牵唇笑笑,“合着是先再给俩巴掌,再来顿满汉全席,我们老佛爷修炼多年的驭人之道?” 她想象不到陈颂深被人立规矩什么样子,需要忍着点好奇才能不探头去看。 所以好端端地过来做什么呢,千里迢迢地给自己找罪受。 “他比你大多少?” “差俩月八岁。” 温先生稍想,“那就33了,也怪不得你妈替你操心,那条件到处都挑不出错,感情方面你了解过吗?” 依温先生同为男人的思维,就怕她遇到个游戏人间的主,经历太丰富,容易只把她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当新鲜养分,尤其她年轻貌美,还是个出名的女演员,简直是那类花心浪子完美的猎艳目标。 温青唯话音沉吟,如实说:“他家里之前给他相中个未婚妻,但他自己不愿意,拖了挺久的。” 温先生听完放心不少,“宁缺毋滥那还好,这样年纪大点也就没什么,还能懂得包容心疼你。” 可这话却戳进了温青唯的软肋。 她忍不住微蹙起眉摇了摇头,无端从嗓音中泄露出些微的埋怨,“他哪有您以为的那些好处。” 温先生手里捏着锅铲听了个不同寻常,侧目去瞧,温青唯靠在台面边正揪韭菜,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面上、话音都还是淡淡的,纤细的指尖却仿佛藏不住心里那点怨。 “您看到他的礼貌、沉稳、从容,只是因为他这人骨子里傲慢,鲜少有人能教他在意而已,他不懂得心疼人,也没有您这样的厨艺,更不会像您对我妈那样,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 这话说着说着,就有些旁若无人。 直到余光里瞧见温先生在旁边,定定听着半会儿都没言语,温青唯话音才后知后觉地一停。 抬眼朝那边望一眼,温先生果然皱起了眉,“他既然在你心里万般不好,那里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前后算起来也宝贝了小两年,去年听杨女士推测,应该还短暂地分开过,但现在又把人带回了家? 女孩子的心思,温先生拿不准。 “……”温青唯倏忽有些噎住了话头,钝钝地酝酿片晌,也只酝酿出句:“兴许是鬼迷心窍了吧。” 这话温先生可不爱听。 不过想想,杨女士也总在温青唯她姥跟前,对他一肚子的埋怨发不完,索性人有杨女士把关,温先生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真心不满意他哪点,就得尽早让他改,别拖着回头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尽早,什么时候才算是尽早? 两人最开始交往时、第一次拥有对方时,还是刚刚结婚、亦或是最甜蜜那时…… 可那都已经来不及了。 温青唯低垂着眼睫,原本片刻没言语,却又想起不愿意教爸妈瞧出端倪为她操心,回头便耍赖似得冲温先生笑了笑,“有您跟我妈这两尊大佛保驾护航,哪儿有人敢欺负我呀。” 温先生瞧她模样,自然没有多想。 只是教她,“两个人就像两个齿轮,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要磨合,大家都心甘情愿为对方改变,那就皆大欢喜,都不愿意,那就要换个齿轮,最怕舍不得换又当做视而不见,那长久下去多半要积怨成疾的。” “我跟你妈刚认识那会儿,也什么都不会呢,她隔三差五就跟我闹别扭,闹着闹着我就什么都会了。”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闹别扭的过程,何尝又不是解决问题的过程,若两个人,便是一个愿意闹、一个愿意改,心甘情愿将对方放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那也就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可她和陈颂深之间,还来得及吗?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7 章 陈颂深这日是初来乍到。 温青唯再出去时,却并没在客厅里瞧见下马威过后,常见的拘谨与冷淡氛围,平时养生的温先生和杨女士,这晚也为了作陪远道而来的客人,特意把休息时间推迟到了晚上10点。 他只要愿意同人交际,取得对方的欣赏,对陈颂深而言并不是难事。 吃完饭,温青唯去洗澡,出来时杨女士正拿着套被褥和男士睡衣往客房去,瞧见她,顺手给安排了差事,客房跟温青唯门对门,她抱着被褥过去铺床的时候,听见外面客厅关了电视。 男人的脚步声从外面走廊里过来。 到客房门口停住,陈颂深站在背后,目光落在她背上,似乎瞧她弯腰忙碌的模样,片刻才重新提步,温青唯始终没回头,却听身后房间的门,轻轻一声咔嚓,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温青唯捏着枕头的手一顿,她如今不习惯同他共处一室,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头顶的灯光将男人高大的影子,无端照出几分无声的压迫感和侵略性,但他其实就只是停在了床边,等温青唯固执地自顾自忙完手头的事,将最后套好的枕头放回床上,她终于转过了身来。 望向跟前的男人,在机场时那股周身阴郁的偏执消散殆尽,陈颂深仍旧看起来克制得不会出错。 “小满,你先前同伯父伯母,是怎么提起的我……还有我们?” 他问起来,便教温青唯又想起来原先满心雀跃说出的那些话,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满腔酸涩。 温青唯唇瓣阖着的线条透着些怨,“你原先都没有关心过这些,现在又好奇做什么呢?” 她低垂下视线,便侧身打算从男人身边往门口出去,却在路过陈颂深身边时,腰后忽地伸出条强有力的臂膀揽住她,并不强硬的禁锢,脊背轻碰上男人宽阔的胸膛,温青唯心底,却也说不上多么意外。 抬手去掰了两下,掰不开,她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陈颂深,你现在是在我家。” 这样“无礼”,她随时都能把他赶出去的,但身后的男人显然心知肚明,但明知故犯,不教她走,只微低着头埋首进她后颈发间,点头沉闷嗯了声,表示自己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及后果。 陈颂深绵长的呼吸里掺杂灼热的气息,鼻尖似有若无拂着温青唯的发丝,有些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温热萦绕在温青唯耳后,她偏过头稍躲开几寸,听见耳边低沉的嗓音。 “如果那年在巴厘岛机场,我说陪你回家来,你会答应吗?” 温青唯的呼吸短暂地凝滞了下,她记得那时候在机场问过他:陈颂深,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当时并没有异想天开地想他陪她回家,只是单纯地想听他说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温青唯也说不好,大抵只要是他说的就行,有可能会是:多留几天吧,也有可能会是:再送你一程。 不过“一路平安”,倒也不算错。 至少那时候的温青唯仍旧开心。 温青唯极轻地沉口气,不想掉进他的圈套里,反问他:“如果那时我教你陪我回来,你会来吗?” 推己及人,陈颂深这便没有再开口了,他知道答案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男人宽大掌心下覆着温青唯纤细的腰肢,他的胸膛同时也紧贴在温青唯的后背,屋里暖气充足,隔着单薄的衬衫与睡裙衣料,两个人些微起伏的情绪,似乎都通过身体传达给对方。 陈颂深额头轻抵着她发顶,似乎不太愿意地摇了摇头,“伯父伯母以为我是陪你回来过年节的。” “你可以随便找个理由。” “可我不想,”陈颂深结实的手臂略微收紧些,让她更加近地贴近自己的心口,但却并没有将她转过身去,只是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嗓音沉沉地穿透出来:“小满,让我留下来吧。” 倘若离开这里,他大抵会重新回到北京、或卢塞恩、或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但那种常年同他如影随形、原本早已习以为常的安静和孤独,似乎终于不再能让陈颂深感到舒适。 他眷恋着她的所有。 身后男人呼出的灼热气息,都足够烘热温青唯的后颈,她抿唇轻呼出口气,没等开口却又听他说了句: “别赶我走。” 低哑的嗓音,仿佛已带着祈求的味道,好像她若教他走,便是教他去流浪。 温青唯眉心很轻很轻地微蹙起来,不想陷进这样的困境里,但她却又好像没办法全然无动于衷地,让自己置身事外脱离出去,迟疑片刻,还是更加坚定地回过头,满副铁石心肠般地瞧住他。 “陈颂深,不要假装示弱,我是不会心软的。” 陈颂深微躬腰低着头,目光同温青唯近在迟尺,听她宣誓般的言辞,男人眼底漾出些无可奈何的淡笑。 他周身内外像块火炭。 温青唯停不住,说完抬手又去抬他的手臂,这次并没费功夫,陈颂深便任由她拿开了揽在腰间的手臂。 打开门径直走出去,走廊对面就是她的房间,直等温青唯回身关门,才见对面的男人慵懒斜靠着门框,仍旧望着她,她调开视线抬手关门,眼角余光却透过渐近的缝隙,总能感受到男人炙热的目光。 陈颂深望她片刻,才在门关上前沉沉开口,“小满,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心软。” 他想要的都是些奢侈的东西。 / 冬日昼短夜长,早晨见不到阳光,天色灰蒙蒙,便教人爱睡懒觉。 温青唯夜里失眠的毛病治不好,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翌日直听着杨女士在外间客厅里,欢快而富有节奏感的健身操音乐声,才终于舍得睁开那双惺忪朦胧的眼睛。 手伸到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看时间——11点半。 年过半百的温先生和杨女士还在主张“生命在于运动”,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到现在才睁眼,温青唯掀了被子起床,顶着睡成乱糟糟的头发出去,抬眼却就正看见对面敞开的房门。 房间的窗帘拉开着,屋里早收拾得整洁干净,男人的睡衣叠得整齐放在床尾,地上连根多余的头发丝都瞧不见,那个男人从不睡懒觉,温青唯早有体会,倒也算不得多意外。 只是听着杨女士在客厅的动静,温青唯冒着懒劲儿的肢体略顿了顿,不由得往外头走了两步去看。 杨女士脸皮向来挺薄的,没道理家里有除温先生和她以外的人,还肯旁若无人地蹦蹦跳跳? 她走出走廊往客厅里瞧,温先生正在阳台上浇花,杨女士对着电视挥汗如雨,除此之外再没见其他人的踪影,再看眼餐厅、书房、小阳台,也没有,温青唯转身往卫生间去洗漱,依然空空如也。 离开了吗? 她站在镜子前,望见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抬手想随意给头发扎个丸子,举起双手,却感觉身上无端没力气得厉害,松松散散地敷衍了事扎好,她对着镜子,从胸腔深处呼出口气。 洗漱过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温先生听着她起床的动静,就去厨房把早餐端了出来,唤她过去吃。 早上喝鸡汤小米粥,搭两份爽口小菜和虾仁蒸饺,温青唯去餐厅时经过走廊,目光无意中扫过玄关处,鞋柜底下放着的那双男士拖鞋,坐到餐桌前,到底没忍不住冲温先生问出句: “陈颂深去哪里了?” 她低头喝粥,温先生随口一答:“小陈早上说有点事,出去一趟。” 温青唯勺子顿在唇边,“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温先生听着倒笑了,“人家在咱们家又不是坐牢,我哪儿还问那么多,你关心的话就给他打个电话呗。” 我不关心他。 温青唯在心里默念遍这话,没再言语,眼睫低下去继续专心喝自己的粥,恍然想起,早上确实隐约听见房门外的说话声,想来大抵便是陈颂深出门前,杨女士说让他等温青唯起床后,两人再一起去。 但那个男人并没应,只自己独自出了门,兴许这次出了门,便不打算再回来。 毕竟她让他自己找借口离开的。 可温青唯对这如愿以偿的结果,莫名也说不上多么欢欣雀跃。 吃完早餐,杨女士那边的锻炼结束,洗澡换身衣服,便叫上她去附近的农贸市场大采购,温先生留在家,等预约的家政上门清洁,也以防止陈颂深回来,因为家里没人而进不来。 这一趟市场逛得颇为心不在焉。 杨女士每逢挑完东西回头,都能看见温青唯推着购物车在后头神思游离,但要问起出什么神呢,她却又只有个“没事”的答复,出去一趟几小时,回家时家政清洁都已经来过,家里还是只有温先生。 把买回来的东西提到餐厅,分类归置好,温青唯提东西回来也累得不轻,走到阳台躺椅上歇气。 温先生在厨房已经在忙活晚饭,同杨女士商量晚上的菜色,总都关照着陈颂深不能吃辣,片晌,温青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下午5点钟,所以,那个男人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吧? 陈颂深总是这样不告而别。 哪怕找个听得过去的借口,让离开这事看起来圆融些,至少别让温先生和杨女士失望,不是吗? 温青唯心里细细密密揣上了事,捏着手机,手指到底没忍住点进了通讯录,并不需要思考便熟练按出串号码,点下播出,系统立即提示该号码还在她的黑名单里,问是否需要将其移除黑名单? 她望着屏幕上的询问,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确定。 电话这才拨通出去。 可一如既往地,铃声连续响满1分钟,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温青唯没等听完,懊悔按了挂断。 这是在做什么呢,是她让他离开的,抬手丢开手机在躺椅边,却忘记了把人重新加进黑名单里,她靠着椅背抬头往跟前满目的绿植,窗外渐渐暗沉的天幕下,已经星星点点亮起灯火。 身旁被丢开的手机,却在掉进缝隙的刹那,便重新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温青唯禁不得皱眉去捡,拿到手里看到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却忽然从心底里升腾起无端的灼烧,总都是这样,想找他时总也找不到,不想再记挂时,他才又会姗姗来迟。 手机拿在手里,却偏不肯按下接听,直直看着屏幕上的来电页面持续满1分钟,自动挂断。 然而挂断后的下一秒,对方紧接着打来第2通,依然没接,又第3通,第4通……直到第6遍手机振动,锲而不舍地震荡在温青唯掌心,对方的耐心,透露出满腔极度执着的味道。 似乎若是没有人接听,他就可以始终不停的打下去,直到电话先关机、或者找到她。 温青唯等得够久,这次终于没有再视而不见,也没有刻意挂断,她总算按下了接听。 电话接通,但没讲话。 听筒两边片刻静默,直到耳边率先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小满?” 似乎在确定打过来的是她本人。 温青唯也想学得喜怒不形于色,只嗓音平直冷淡地嗯了声,“什么事?” “不是你先打给我的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似乎禁不得无奈轻叹了声,嗓音经由听筒传过来,微微拖出道绵长的尾音,教温青唯不由得微蹙起眉尖,嗓音微顿,意识到自己不擅于学他的那套,她还是放弃了拐弯抹角。 “你离开了是吗?”温青唯的声音有些低,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走时,是怎么同爸妈说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着她的问话片刻停顿,再开口却没回答,只是问她:“你心里真的希望我离开吗?”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不告而别,从来不都是你的惯常做法。” “可是小满,”陈颂深话音低柔,“还记不记得,你教会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离开时要好好告别。” 她教会他,无论是怎样的离开,都需要告别,无论是伴随着亲吻的“你如果有想我,我会知道的”,还是心灰意冷的“我们结束吧”,好的坏的,她从没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消失过。 温青唯眉心不由得微动,片刻没言语,耳边又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对她说: “来开门吧。” 温青唯眼底倏地怔住刹那,下意识回头往玄关方向看,便听门外适时响起叮咚的铃声。 外面的男人分明已经等待许久。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8 章 冬日天色暗得早,傍晚6点多的温家,早已经灯火通明。 陈颂深回来,带着满载而归的见面礼,原来只要他愿意留心,投其所好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杨女士收到支名贵的珠宝胸针,她喜欢蝴蝶,那便是副美丽的蝴蝶款式,温先生喜品酒,他便收到两瓶市面上遍寻不着的珍藏酿造,余下礼盒堆满书房的桌子,连带还没来的杨家众人,都有专属的那份。 短短1天的相处罢了,他从哪里知道这些呢? 谁能想杨女士英明一世,躲过了无数种诡计多端的杀猪盘,最后却没能躲得过陈颂深。 温青唯望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礼盒,在书房堆积成座壮观的小山,“这些算是贿赂吗?” 跟前的男人闻声回头看她,女人懒懒抱臂斜倚着门框,直勾勾的眼神,他却也只是些许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既然来到这里,我总不希望教你的爸爸妈妈,认为你喜欢的是个无礼的人。” “哪怕是曾经喜欢的人。” 陈颂深如今也学会将话说得圆融,说得让人无处反驳,温青唯望着眼前的男人微微抿唇,听到餐厅里传来了杨女士的唤声,叫两人出去吃饭,她到底没再言语,收回目光转过身出了书房。 今天温先生做了几道港式菜、上海菜,杨女士站在餐桌边布置碗筷,瞧见她身后的陈颂深,笑得几分熟稔,“瞧你过来作客一趟,玩儿就是了,还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陈颂深到餐桌边,习惯性替温青唯拉了把椅子,礼貌应声,“昨天原本打算跟小满在回来路上就准备好的,但没来得及,今天才得空出去四处看一看,还要请你们见谅才是。” 杨女士愈发笑了,“下次回来可别这么破费了,不然不教小满领你进家门啊。” 温青唯坐在桌边听杨女士那话,禁不得拿起桌边的橙汁抿了口,听身旁落座的男人顺从应了声是。 今儿温先生收了别人的酒,权当礼尚往来,趁兴索性取出来自己珍藏的白酒,顺手又从柜子里拿了两个杯子出来,温青唯瞧着那动作,想起从没见陈颂深碰过白酒,难免随口拦上一句: “他酒量不好,今儿照旧还是您自个儿独酌。” “小陈平时滴酒不沾?” 温先生并没有劝酒的坏习惯,只不过随口问了句,陈颂深倒是没有推辞,嗓音沉淡应了下来。 “少喝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么开了口,温青唯便成了“舍不得”的那个,杨女士坐对面边给四人盛汤,边禁不住笑而不语地瞧她两眼,温青唯余光里瞥着旁边,颇有些知而不言地挑了挑眉,权当是自己多管闲事吧。 果然便见下一秒,陈颂深接过温先生递来的酒,很给面子的尝了口,眉间常时淡然的神色却都微变。 那酒入口虽甜,但甜味过后,就是股从嗓子眼一路蔓延到肺腑里,萦绕不散、愈演愈烈的烧。 温先生人温吞,却极好烈酒。 陈颂深想必此时并不好受,温青唯眼角余光都不难从男人胸膛起伏的弧度中,瞧出几分忍耐的不适,但骨子里半点不肯教人看出狼狈的男人,不肯喝果汁来缓解,只垂眸试图等待平息。 偏要逞能! 温青唯看在眼里,忍不住心里腹诽,接过杨女士递来的清汤,到底先放到了男人面前。 细白的手指从陈颂深余光中穿进来,放下汤,不肯多余停留,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男人低垂着眼睫,平复了下胸腔里的灼烧感,唇边倒不由得翘起些微的弧度。 这顿饭,桌上两个男人酒量半斤八两,各自慢悠悠品完了几杯酒,陈颂深脸颊都泛出些微红。 说不清是烧得,还是有些微醺。 饭后温先生招呼陈颂深到阳台上对坐下棋,杨女士便拉着温青唯下楼去散了会儿步,回来时那两人棋逢对手,还在专心厮杀中,温青唯对杨女士的家庭伦理连续剧不感兴趣,洗漱过后便打算休息。 推开房门进屋,却在床头柜上看到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粉色丝绒盒子。 温青唯目光不由得凝滞片刻,走过去拿起来,头顶暖色的灯光幽静照着,里面那枚粉色鸽子蛋戒指流光溢彩,那时花费诸多心思同品牌设计的戒指,后来完工,她却连看也没有再敢多看一眼。 这还是头回见到成品,属于她的那份“见面礼”,原来便是两人的过去。 温青唯关上盒子,轻轻地声闷响。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很早,但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始终没能睡得着,直过了晚上10点钟,客厅的电视声音关闭,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再开门,动静蔓延到洗手间,而后传来轻微的水声。 那水声像滴在温青唯心上,踌躇很久,她到底起身,拿起了床头柜上那只丝绒盒子。 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放回去,却没料到打开房门走出去,旁边卫生间大门偏偏同时应声打开,暖色的光线陡然涌出来将温青唯淹没,而门里男人高大的影子,毫不费力便将她牢牢笼罩。 温青唯陡然好似个作案未遂的小贼,侧目过来,眼底藏不住几分漾开的错愕波澜。 门里的男人背着光,四目相对,陈颂深将她尽收眼底,舒展开来的眼角眉梢,倏忽意外弯出些许淡笑。 “睡不着?” 温青唯往前迈出未遂的脚步,错愕之后,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收回来。 转过身站在他的影子里,却又莫名有种被占据的错觉,她不自在,便不肯答话,掌心捏着那只丝绒盒子不由得紧了紧,轻轻沉口气,索性当面朝陈颂深伸出了手去。 “这个还给你。” 只是手伸出去,悬空片晌,面前的男人并没应,眸光低垂落在她脸上,似审视又似流连。 她在他眼底无处躲藏,温青唯眼底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池水,眉尖微蹙、指尖微曲,刚想收回来作罢,手腕却陡然被只宽大手掌握住,温热粗粝的质感,稍许使力,便如同个旋涡般将她吸纳进去。 卫生间的玻璃门关上,轻轻一声响,温青唯心头紧随着一颤。 后腰抵上洗手台边缘,男人高拓的身形立在跟前,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当坚硬的墙壁也向她微倾而来,温青唯下意识抬手触到他胸膛,下一刻,却被股力道掐上两侧腰窝,抱上了洗手台。 拖鞋坠落了一只到地上,光脚碰到男人浴袍下坚硬的膝盖,温青唯几根脚趾齐齐蜷缩。 “你做什么?” 她坐在那里,陈颂深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拖鞋给她穿上,双臂撑在两侧微躬腰,才恰好能与她视线齐平。 “我们讲话,别打扰到伯父伯母休息,”他喜欢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柔润莹亮,灯下尤其美得勾人,陈颂深讲话的气息里带着点灼热的酒气,“这戒指原本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还给我?” 温青唯微微抿唇,反驳他那话,“明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要混为一谈。” 她举起抵在陈颂深心口的那只手,便正捏着戒指盒,仿佛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不轻不重地硌在他心上。 陈颂深低头看了眼,却是轻轻地摇头牵唇笑了,那笑里几分无奈、几分执拗,他从按在心口的柔软掌心里,拿出盒子,放回到温青唯腿上,粉色心形的盒子,像是摘给她一颗心。 “小满,什么都别还给我,我说过,我们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要划清界限,不要不相干。” 男人垂眸握住她的手,俯首在手背上很轻地吻了下,羽毛般轻盈、朝圣般虔诚。 温青唯低垂的眼睫恍然颤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 日子从眼皮底下溜走,很快便迎来了除夕。 这天照例阖家团圆,温青唯早起被从门缝里溜进来的炖肉香气唤醒,才想起今天家里要来客。 今年温青唯她姥被提前接去了她大姨家,晚上要过来吃年夜饭,估摸着不久便到,温先生和杨女士已在厨房忙活开,她起床时,对面的门照旧敞开着,但阳台上有身影在替温先生浇花。 温先生那边的爷爷奶奶,温青唯从小就没见过,听说是在温先生中学时就去世了,留下笔遗产将他托付给了舅舅,但显而易见,温先生年少时并没得到应有的照拂,早已跟那边的亲戚们都断了联系。 姥姥她们一行人这日赶早,温青唯正还在卫生间刷牙的档口,便听见了外面门铃叮咚响。 外出走两步去瞧,阳台上的男人已先过去开了门,门打开,里外两相瞧着都是生脸,皆是一静,直等杨女士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头出来,热闹两声招呼,盘活了里外,屋里才霎时笑声不断。 温青唯嘴里含着牙膏,探头从走廊里含糊打了声招呼,顾及形象忙就往卫生间溜回去,没过半会儿却就在镜子里看见张笑脸,表嫂很不见外地靠在门边乐于瞧她热闹。 “大明星,好久见不到你一面,谈恋爱藏着掖着到现在,这是总算开花啦。” 温青唯手里的瓶瓶罐罐不停歇地忙,觑着回应,“我又不是树,开什么花?” “那帅得嘞!”表嫂心照不宣地眉飞色舞,“要不是小姨早说了是做摄影的,我都差点儿要上网查查是不是哪个电影明星,姥那天看了照片,这不就记挂着要早点儿过来看看真人。” 前天家里帖对联时,杨女士拍过张全家福发到家庭群里,这事温青唯是知道的,总归陈颂深既然留在这里,迟早就要看见的,事实上,从那天机场的阴差阳错开始,这事就注定会跟滚雪球似得了。 温青唯没跳出来扫兴,玩笑应了声,“我们老佛爷可不准我找同行。” 这儿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传来小胖墩儿欢快的叫喊声,一路跑到卫生间跟前,拿着把玩具枪和变形金刚的乐高模型跟人开心献宝,“妈,你看小姑父送我的礼物,我能不能现在就拆开?” 表嫂指温青唯,“问你小姑。” 温青唯实在没忍住去捏小胖墩儿脸上两坨肉垫,“什么小姑父,谁准你乱喊的,再喊今年没有压岁钱!” 亲戚多、关系近,团年的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陈颂深坐在热闹中间,周身倒难得不再那么不相融,温青唯出去同人都打了招呼,陪陪姥姥,便还是留下杨女士八面玲珑,起身往厨房去给温先生打下手。 大姨比她早过去,厨房的门关着,温青唯到门前还没推,便听里头正谈着自己,这一下倒不好打搅。 “小满还是头回往家里带人,之前半点儿也没听她说过,这是看准了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结婚的意思呗,温先生声音很淡,“她那张嘴跟打了胶水一样,就喜欢闷声干大事,倒不如小陈肯多说两句,人家是愿意定下来的,主要小满现在的工作还不好公开。” “男人有定下来的心就好,”大姨闲话讲:“今天看见人,个子高模样也正,跟小满是般配的,讲话也不浮躁,就是额头上那道疤看着不大好,妈还担心那脾气凶,回头欺负小满,你们问过他怎么回事吗?” 温先生笑说问过,“佩佩本来还介意人家年纪大了点儿,这几天相处下来也都满意了。” 杨女士的满意体现在很多方面,温青唯并不需要有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也都能看得见、体会得到。 她感觉这个厨房大概不需要她来帮忙,正打算离开,却又听里头问起,年后或者什么时候,有没有打算再去见见陈家的父母,提到这儿,温先生嗓音里的笑意便低下去了,平直地说: “对了,晚上吃饭可别在人跟前提这个,佩佩上次委婉跟人聊过,才知道他家里人都不在了。” 温青唯脚下离开的步子不由得微顿,侧目隔着玻璃朝里看了眼,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听。 转身重新往客厅过去,那里现在架起了麻将桌,满屋人不肯冷落客人,全热络招呼着让陈颂深上桌,他显然并不会,但推辞不过,听过两遍规则也能堪堪上手,耐性坐在一方当应个热闹。 温青唯往沙发上去坐着,目光无声无息落在男人身上,不多时便被人敏锐捕捉到。 这次却没躲闪回避,她定定地望着,男人眉尖几不可察地微挑,手上动作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半垂的眼睫下溢出些好整以暇,彼此视线穿过满屋萦绕的欢声笑语悄然相对,也像是中无声的悄悄话。 片刻,直到温青唯率先收回目光,起身去了阳台上。 陈颂深找借口离开桌边前来时,女人只留个曼妙的背影给人看,正微微躬腰拿着浇水壶往花架上浇水。 “君子兰不喜浇水太多。”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肩侧便伸来只大手,将温青唯手中正对准君子兰的壶口,扶了起来,她转过去望他一眼,娇矜浸透在骨子里,若无其事地说: “我知道。” 陈颂深闻言微勾了勾唇角,没多言语,从她手中拿过水壶放回到花架上,些微地倾身,女人也不躲避,只看着他,忽然唤出声: “陈颂深,你那年去洛杉矶,不是为了过节对吗?”温青唯侧身往秋千上落座,脚尖轻轻点着地面,“你从来没跟我说过陈女士的状况,既然并不避讳同杨女士坦诚,为什么原来偏偏从不愿意跟我讲呢?” 她坐在秋千上仰着脸,些微带着探究的目光,自从两人分开后、或许更早一些,自从瑞士再见之后,陈颂深便再也没见过了。 男人眸光微定住片刻,才说:“原先总以为余生漫长,足够我们顺其自然,后来发现错得彻底,可那时……你已经不再好奇了。” 好奇,是一切萌芽的养分。 失去养分,花会枯萎,她会离开。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8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79 章 除夕夜迎新惯常是要等跨年的,电视里播放的春晚背景音,正进行到每年必备的正能量小品。 满桌人热闹吃过团年饭,餍足饭饱,直教人忍不住浑身都犯起懒,温青唯悄默声儿藏进了阳台角落躲清闲,窗外满目的灯火正星星点点,小区楼下还有小孩子在玩儿仙女棒。 树干枝叶间一点滋滋的焰花,远看上去像是冬天的萤火虫。 静音整天来不及看的手机,早就堆满了各种祝福信息,温青唯偎进秋千里没逐个去看,先开始了分类群发的操作,来回筛选过3遍,大功告成,顺手又往家庭群里发了个红包。 ——孝敬诸位,新年吉祥。 发完就听屋里传来声笑,表哥招呼句让大家看群,最先抢完,就冒出来个【抱老板大腿】的表情包。 温青唯瞧着乐,退出页面没再管,返回消息列表继续往下翻,终于在排队的祝福消息里,看到条属于柯小姐的与众不同的问话: ——我怎么听说陈老板回国了? ——【震惊吃瓜】 ——【化身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人已归来近半年,这消息也真够滞后的,温青唯猜她是从宋承泽那里知道的,心如止水回过去句:【嗯】 发完过去几分钟,柯小姐的视频便打了过来,温青唯正带着耳机,于是顺手按了接通。 伦敦最近的天气想来也不太好,下午2点多钟,柯小姐身后入镜的窗外灰蒙蒙,她窝在沙发里,膝上抱着笔电,身旁台灯昏黄,镜头之外能听到厨具碰撞的轻响,和年轻男人讲话的声音,问她: ——鸡翅想吃蒜蓉咸蛋黄口味,还是可乐甜辣口味? 柯洁应了声说要咸蛋黄口味,冲这边打招呼叫大明星,宋承泽想必听见,教她顺便给带个新年好。 温青唯只闻其声、并不见其人。 “今天跟老宋也在准备过年?” 两人今年都没回国,留在了伦敦双宿双栖,然而柯洁提起来满脸愁苦,“哪有那闲情逸致,期末论文实践逼得人要发疯,前几天跑到乡下拍短片,昨儿灰头土脸地回来,今儿马不停蹄还得赶deadline。” 余下各类吐槽从环境到食物、从人际差异到学□□结:“早知道要这么累,狗都不来念这个书!” 人瘫在沙发里要虚脱过去,温青唯听着图一乐,“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嘛!” “嘁~”柯小姐听出话里几分调侃,隔着镜头懒懒地觑她一眼,给自己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最关心的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诶,不说我了,说说你呗,人家这次不会是专门为了你回去的吧?” 陈颂深为什么回来? 这问题温青唯似乎还没认真想过,也或许想过,但下一秒就被下意识掐断了。 旁人如今都知道他有佳人难得,为佳人豪掷千金进沪圈,他也说自己有牵挂放不下,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也都在表明着,那样的话安在她身上、箭头指向她,算得上顺理成章。 但安上之后呢? 安上之后两个人何去何从,才是温青唯想要弄清楚的,可惜她但凡有一点念头朝那里想,脑子里就会很快搅拌成一团浆糊,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去团杂草,剪不断、理还乱。 温青唯并不肯讲明白话,只问柯小姐:“何以见得?” “直觉,”柯洁轻轻哼笑了声,“前段时间琳子搬新家,她在ins发了段room tour,我昨儿才看到里头还有那位入镜,嘴上那莫名其妙的可疑伤痕,你俩这整的……挺激烈啊。” 这…… 温青唯霎时间分外无言以对,无地自容,真后悔多嘴问了柯小姐那话,抬手战术性扶了扶额,“你还学什么电影呢,依你这天赋不去考警校干犯罪追踪,都属于是埋没人才。” 屏幕对面的柯小姐眉尖骄傲微挑,“谢谢你又为我指明一条人生道路。” 不过玩笑归玩笑,柯洁打这通视频还是想跟她说:“放宽心,专心生活、专心工作,你把自己想象成花,蝴蝶天性会为留恋花的味道而徘徊,可花并不会因为蝴蝶的去留,而感到欣喜或者失望,是不是?” 柯小姐并没好奇她究竟有没有、想不想答应复合,温青唯对此禁不得由衷感到十分的体贴。 只是对于柯小姐的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应,如果…… 她才是那只试图戒断的蝴蝶呢? 这通视频打了很久,直到柯小姐那边准备开饭,才总算挂断,温青唯望着屏幕上的时间提示,已经11点多,客厅里正响起保留节目《难忘今宵》,随手点回家庭群看了眼,历史消息已经堆了99+。 温青唯却一眼就从中检索出了“陈颂深”这三个字。 页面提示,23分钟前,杨女士邀请了对方加入群聊,男人没有发言,却发了个红包:初来乍到,幸会。 陈颂深的“见面礼”总是讲究雨露均沾,红包每人都有,现在只剩下温青唯的那个没有领,她捏着手机望着屏幕停顿片晌,还是按了返回,靠着秋千正打算闭目歇会儿眼睛,身旁的阳台壁灯却倏地一暗。 温青唯睁开眼睛望去,便正对上男人正倾身的面容,他手中拿着薄毯,想要往她身上盖。 “困了就去房间里睡。” 恰好见她醒过来,陈颂深躬腰的动作微顿,倘若客厅里没有那么多眼睛,他此时很想直接将她抱过去。 电视机里的倒数声声临近,近距离地四目相对,温青唯嗅到些他身上的香气,无端想起柯小姐那话,她喉尖滚动,仓促眨眼挪开了视线,偏过脸,没成想却在阳台哑口下,正瞧见张半露的小胖脸。 屋里不知什么事,突然找起“小满”,那小胖脸听着扭头跑走,紧接着便热心肠地冲满屋喊出句: ——“姑奶,小姑在忙着啵啵!” 听着屋里陡然一滞的动静,而后涌动出实在没忍住的笑,温青唯全身的血液顿时全都往脸上涌,再顾不得跟前的男人,趿上鞋冲进屋,一把抓住小胖墩儿,抬手往那屁股上给了一巴掌。 “你小子在口出些什么狂言!” 人走得大步又仓促,留下陈颂深在背后瞧那鲜活背影,倏地便没忍住垂眸轻笑出声。 他已在里面作陪许久,不着急进去,搂着毯子在秋千上坐下来,电视机里的人们正倒数到最后一声,满世界仿佛都是笑声,远处的天边,也踩着新一年的秒针,炸开了绚烂的烟花。 陈颂深靠着椅背忽然想起,那年除夕夜电话,温青唯曾经跟他说过句话,一个人安静得太久会孤单。 她不知道,那话其实不对。 一个人从来安静,并不会孤单,只会习惯,只有尝过了热闹的滋味,才会知道寂寞有多难熬。 / 除夕这天守到凌晨2点钟,满屋人基本还是都睡了。 姥姥一行人逗留到初一中午吃过饭便回了大姨家,临走嘱咐了让初三过去串门拜年,年节时各家都忙,杨女士没有多留,答应下来送走了人,初二清晨吃早餐时,陈颂深也提出了告辞。 温青唯低头喝粥的动作微顿,听身旁的男人淡笑着说:“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回北京处理。” 年轻人理所当然要忙事业,杨女士自然也不会强行留客,只听这话就来看温青唯。 “你也走?” “唔?” 温青唯总算抬眼,没等应声,陈颂深便先替她开了口,“小满不与我一起,她的假期还没结束,能在家多陪陪你们,明天只我自己的机票,这段时间很愉快,感谢招待。” 他这样说,杨女士和温先生听着不见外地笑,教他别客气,只问起机票时间,可惜明天不能帮他送机。 温青唯始终低头喝粥,没言语。 陈颂深的机票订在第二天中午2点钟,早饭过后他要前往机场,温青唯和爸妈也要开车往大姨家去,四人赶在一起下楼,计程车就停在楼下,温先生和杨女士去开车,只留下温青唯最后同他告别。 “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早上的日光很暖,温青唯微仰着头看他,开口带出阵薄雾,“我的行程你不是都一清二楚吗?” 说不清那话音里有没有点怨,但带着些时隔许久还没消的软刺,却是显而易见的。 陈颂深没忘,上次她从上海飞回北京去找他是为了什么,他那时教嫉妒和怒气冲昏了头脑,干预了她的工作,还波及到了个……其实哪怕现在在他看来,也并不无辜的男演员。 “今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陈颂深对着她,话音总归是软和的,“至于姜恕被取消的合作,朝令夕改没有道理,但补偿给他的那些同等资源,现在已经在对接中了。” 男人嗓音略停顿,微低着头看她,“等假期结束,回去继续做你喜欢的事,别还给我任何东西。” 日光将温青唯的瞳孔照得浅淡,那里面倒映着陈颂深的影子,却片刻没有应下来、亦或是拒绝。 陈颂深已觉这是最好的答复。 不远处的车道上杨女士已经开车过来,临分别前,他忽然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温青唯唇瓣轻抿,警惕任何模棱两可的圈套,“不如要走的人来说。” 陈颂深垂眸轻笑了笑,胸膛轻轻地起伏,呼吸间的白雾在两人在纠缠、萦绕、然后消散,他倾身抬臂拢住她,怀中的身子藏在厚实的羽绒服中微顿,男人的手掌覆在温青唯后脑勺,安抚似得。 “再见,”温热的呼吸笼罩住温青唯耳廓,他说:“我很想再见到你。” 杨女士开车到近前,男人便松开了她,彼此退开半步时衣料摩挲出细微的响声,温青唯低垂的长睫让视线落在了陈颂深深灰色大衣的领口,她的唇印,方才不小心印到了男人的衬衫领口上。 他没发现,她便没说。 各自回身坐上车,车辆出了小区后分道扬镳,朝南北各走一边,温青唯坐在后座,便听前排的杨女士与温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絮絮讲话,有关陈颂深。 起步不久等红灯,她往后面看了眼,那辆计程车已经消失在街道间。 温青唯这回年后在家休息了很久,提前教李静好安排了通告,于是毫无负担地当条咸鱼,但年节走完所有的亲戚,她就再也没去任何地方,只待在家里静下心跟温先生学学种花,隔三差五陪杨女士去逛超市、练练瑜伽,又接来了姥姥,午后天气好时,就掺着姥姥去小区底下的公园散步。 宛如提前过上养老退休生活,心里放空后,腾出许多位置,也才有心思,细细地理了理堵塞很久的乱麻。 人心那片地方,其实也像个小房间,若是始终只进不出,时间久了,自然杂乱、拥堵,落满灰尘,让人不敢动,也不知从哪里动,她仿佛给自己做了个断舍离,丢掉了许多看不见的包袱。 直到过完整个2月,将开春儿时节,温青唯给自己定了张回北京的机票。 这时候的北京还很冷。 落地的那天晚上北京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飘了好几天的雨丝,终于放晴的那天中午,温青唯接到李静好的电话,对方告诉她两件事—— “收拾收拾吧小佛爷,咱们的形象大使荣升代言人,假期提前结束了。” 温青唯听到这里时难掩意外。 毕竟才拿下对方的形象大使不满1年,顶奢珠宝品牌的竞争原本就很大,她的曝光热度始终不上不下,商业价值并不算高,上次参加活动,品牌方面其实明显给另一位代言人准预备役的待遇更好,不然她也不方便提前离开。 紧接着便听李静好又说第二件事,“品牌指定这次巴黎拍摄的合作摄影师,姓陈,是你认识的那位陈先生。” 她心里那点意外,倏地又消散了。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79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0 章 北京柳絮纷飞时,又是一年春3月。 品牌方的升代言来得猝不及防,但前往巴黎拍摄的行程,却仿佛早已万事俱备、只欠温青唯这遭东风。 电话挂断过后的第3天便启程,这天温青唯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下楼时,在玄关处随手撕掉一张小日历,她才恍然想起去年今日,就是陈颂深最初收到信息,从卢塞恩回来的日子。 时间溜走得总是很快,悄悄地就已经过去一整年。 可时间却也好像无端被定格,自始至终都停在了那一天。 过去的整年都像是在做梦,醒来后还有种踩在棉花上不真实的悬空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下去。 视线稍停,包里的电话振动起来,抽回了温青唯的思绪,她想是张颖到了楼下,便没接,抬手拿只口罩带上,提着自己不多的行李下了楼,张颖出来两步接,李静好在车里远远望着她便微眯了眯眼。 “嗯,这瞧着假是没白休,都给自己养胖了啊。” 温青唯躬腰上车,闻言没忍住古怪觑过去,“烦请您别用看猪崽似得眼神儿看我,有点瘆得慌。” 不过临到拍摄前听到“胖”这种字眼,还是教人不大能视若无睹,她朝后去看张颖,“真那么明显?” 张颖在后面憋笑,朝前递给她咖啡和蔬菜沙拉,“您安心吧,现在刚刚好上镜拍珠宝,美人如玉嘛!” 珠宝配美人,温青唯对小助理的嘴甜挺满意,抿唇笑笑没言语,只既然提起“拍珠宝”这遭,旁边的李静好难免想起点什么,靠在椅背上转了转身,现在才藏不住狐疑地问起她: “代言这事你之前就知道吧?” 记得那天两人打电话,她可是半句都没有多问,直接就应了下来,那份干脆利落真教人竖大拇哥。 温青唯垂眸喝咖啡吃早餐,如实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既然落到我头上,没必要把路往窄了走。” 李静好闻言又细瞧了两眼她,对这话倒是颇为赞同地无声挑眉点了点头,手底下艺人教人省心没什么不好,接着也就不多问,只拿iPad出来,趁人边填饱肚子边说了些拍摄的安排。 温青唯只听,没意见,唯独当听见李静好说起这次拍摄的主题,倏地教她听得眉心微动。 ——爱与永恒。 温青唯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陈颂深而言,那些流光溢彩、坚硬不腐的石头,真的就代表着爱和永恒? 他原先送给过她很多很多石头。 这世上缺那些石头的男人,往往觉得想要石头的女人拜金、贪婪,不缺这些的男人,却又除了那些漂亮石头,似乎再没有别的可给,各自有各自的匮乏,可能男人和女人在这事上,永远都没办法统一意见吧。 可要论世纪大谎言之一,温青唯仍旧愿意把自己珍贵的一票,严肃且认真地投给“钻石”。 去机场的路上遭遇堵车,到达时已经算不得早,温青唯走VIP通道直接登了机,此行有品牌方中华区的负责人亲自同行,进了机舱,李静好便带她去见对方,她倒没想到,正就是那位衬衫女郎。 对方名叫Camille,中文讲得非常地道流利,今日仍旧宽松衬衫烟管裤,棕发全梳到脑后,极为干练。 上前打过招呼,客套寒暄几句,没等温青唯回去座位休息,面前Camille的目光便先透过她肩头,欣然看向了她的身后登机舱入口处,随即笑着抬手唤出声——“Shawn”。 温青唯不会不记得这名字属于谁。 回身循声望去,走在最前方的男人穿件灰色大衣,宽肩直背走进来,抬眸时眉眼沉静无声,却并不避讳从出现开始,便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男女,大抵是团队工作人员,温青唯却都是头回见。 她也是头回见到摄影师陈颂深。 陈颂深将手提包放在座椅上,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温青唯随即错开了视线。 他到跟前同camille回应,高拓的身形教温青唯眼前光线微暗,她的视线随着眼睫低垂而降低,机舱通明的灯光下,却倏忽定在男人修长的指间,某点一闪而过的亮光上。 同样看见的想必也有Camille。 陈颂深的无名指上带着枚戒指。 那枚男士戒指,没有人比温青唯更眼熟,她那时定做鸽子蛋,定的其实就是双男女对戒。 其中那枚铂金的男戒,她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让设计师在戒指表面,做了个“V”形的图案,那时满满的私心仿佛盛夏时的太阳,如今带在陈颂深的无名指,分外灼人。 “congratulations!” camille望见那戒指,脸上的笑意不由些许夸张,“知道你暂停了大半年没有接工作,可不知道原来是去办了终身大事,恭喜啊,只是这么久,怎么也没见陈太太露过面?” 陈颂深只浅淡勾了勾唇,余光里便映着身旁女人纤细的影子,说:“陈太太工作太忙。” 他转而来同她握手,温青唯伸过去的手指触到那点金属的冰凉,无端觉得有点烫,轻轻地想要抽回来,却偏偏被人不动声色地抓住,掌心覆在男人温热的手掌,她抬眸静静望住他,片刻才开了口: “合作愉快。” 四目相对,男人眉尖极轻地微挑,淡淡牵了牵唇角,“荣幸之至。” 身旁站着的李静好与小助理,视线在几秒钟之内转了百八十个来回,不由得齐同噤声,直到飞机临近起飞前,小助理去了趟茶水间帮她取热水,回来时一并递给温青唯的,还有盒凭空而来的药。 “温老师,有人让我给您的。” 温青唯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谁,却有意似得,又嘱咐小助理将药还回去。 不到1分钟,小助理无功而返,帮她保守秘密般轻声回说:“温老师,陈先生说他用不着,怎么办?” 温青唯望着小助理仿佛特务接头般的谨慎小心,不好再教人来回折腾,将药接过来放进包里时,摸到里头的手机,踌躇片晌,拿出来点开短信,到底给那个男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代言是怎么回事,那天走时不是说过,不会再干预我的工作吗? 消息发出去的几分钟后,温青唯看到前方对着电脑的男人停下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沉静回复给她: ——新年礼物。 温青唯望着屏幕的答复,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两年前,那个夜晚露台上缠绵悱恻的亲吻,怦动不止的心跳。 陈颂深似乎总能带给她一种,他将自己当做礼物,送给她的错觉。 / 这趟飞往巴黎的航班是直达,10多个小时漫长的飞行过后,于第二天早上踏着露水终于落地。 温青唯在飞机上总是时睡时醒,再踏上地面,只觉浑浑噩噩、双腿浮肿发僵,晚上还有场品牌高层的晚宴要出席,众人入住品牌方安排的酒店,唯有她与陈颂深,径直被带到了顶层相对的两间套房。 两间房中间隔着条长长的走廊。 出了电梯彼此背对背各奔东西,温青唯走出去两步,忽听身后的男人叫住她的服务生,嘱咐说了些什么,服务生颔首一一点头,再带温青唯进房间,便换作英文,殷勤问她需不需要spa服务。 温青唯回头朝尚未关闭的门外看了眼,还是点了头,又请对方稍后一并送来瓶香槟和草莓。 房间的露台上可以看遍大半座巴黎,温青唯洗澡过后经过窗边,心念起,随手拍了张街景发给柯洁。 照片里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只剩下个拢在薄雾中的尖角,但柯小姐那双堪比福尔摩斯的眼睛,想必不会漏掉,她记得柯小姐前不久说过,上半年应该会有空,有打算跟宋承泽回国一趟。 大家许久未见,或许可以凑个巧。 发出照片,外面门铃响起,温青唯去打开了门,这天后来便没心思再看柯小姐的回复,趴在床上做spa,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按摩师是何时离开的,再被唤醒,就是李静好的电话。 晚宴。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服,温青唯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下来。 那是场并不对外公开的私人晚宴,挂断电话后1小时,温青唯穿着为晚宴准备的礼服裙下了楼,走出电梯大厅,便见傍晚的酒店大堂早已灯火通明,清晰照亮门前停着的车辆,以及车窗里露出的男人。 只有那辆车,也只有那个人。 男人靠在后座等待已久,当余光中出现那道熟悉的影子,陈颂深掀起长睫望过去,透过高阔的落地玻璃望见满目璀璨的水晶灯下,女人走近的脚步牵动裙摆摇曳,教她宛如枝夜风中摇曳生姿的紫罗兰。 3月的巴黎夜晚,风仍旧透着股凉意,但那风格外偏爱她,让她的每根发丝都飘扬起动人的弧度。 西装革履的男人淡泊唇角微弯,在她到来前,下车慵然打开了门。 他站在那里,等她倾顾般。 温青唯脚下稍许停驻了刹那,而后才踩着清脆利落的步调,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边走边不由得朝四下寻望了两眼,直到了那车跟前,总算藏不住问出来:“其他人呢?” 陈颂深望着女人猫似得探寻神情,低垂的长睫下溢出些浅淡轻笑。 “没有其他人。” 3月的巴黎,晚风中仍带着冬日残存的冰凉,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肩颈,很美,但在室外过分单薄,陈颂深抬手将臂弯处的外套展开,披在了女人纤薄的肩上,话音有意似是逗她: “今晚只有你跟我,还敢去吗?” 男人挺括的外套上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无形中萦绕包裹住温青唯,隔绝了冷风,缓缓在皮肤上拢住层暖意,听了他的话,她才知道原来这场晚宴,就连同行的Camille,也还并不够受邀参加。 只那个“敢”字太过故意,温青唯眼中映着波光潋滟闪烁了,手指拢起肩上的外套,她躬身上了车。 “谢谢。” 女人短而轻巧的话音,让道谢也透出骄矜味道,伴着幽幽的晚风,在陈颂深耳边似有若无地拂了下。 名流晚宴,无非交际。 这晚,车子最后停在座私人庄园里,庄园的主人,正是珠宝品牌所隶属集团Chevalier家族的现任掌权人,温青唯下车时,礼貌挽着身旁男人的臂弯,随同他进去先见过了主人家。 后来再遇诸多熟稔打招呼的男女,他们认识的,是业内声名斐然的摄影师、投资人Shawn.chen,比起国内酒局时时提起陈老板,但并没几人真正见过他,这里的人,显然对他熟识更多。 显然这里所代表的人和事,才是温青唯同他相遇之前,陈颂深原本长久经营的世界。 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场雪夜美丽的意外,后来列车只是短暂回归轨道,他们之间却出现了裂缝。 宴会过半、酒过三巡,大厅里低低地响起厚重的大提琴乐声,等待钢琴轻缓流淌而入,周遭的人群便不约而同地,开始成双成对地往中央聚集,陈颂深也朝身旁紫罗兰般的美人伸出了手。 “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璀璨流光中男人的轮廓极为柔和,温青唯微仰着面望着他,眼底像是片湖,圈圈漾开悄然的波澜,片刻,她抬手将指尖交到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将自己也交由他牵着,汇入到人群中间。 陈颂深拉着她的手臂环上自己的后颈,他将手掌覆上女人腰窝美丽的弧度,稍许用力,就压缩掉两人间的礼貌距离,身体相贴,温青唯呼吸微微一滞,鼻尖似乎都触碰到他的唇。 她的鼻端充盈满男人颈间领口的淡香,与他交换过近在咫尺的氧气,教温青唯心口不由得轻轻起伏。 “陈颂深,”她忽然微微蹙眉唤他,仿佛明知故问,“你现在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他想她其实是知道的,但陈颂深喜欢看见她的好奇,无论怎样的好奇都可以。 男人唇角微弯,俯身交颈在温青唯鬓遍,低沉的嗓音便摩挲过她的耳廓,“今晚就当我想教你开心。”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0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1 章 开心而已? 他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仿佛若有实质,包裹住温青唯的耳朵,教她无端感到股烘烤般的灼烧。 偏过脸,颤动的眼睫拂过陈颂深线条漂亮的下颌,温青唯停驻下来,视线正要往上看去,耳边悠然的乐声倏地流畅变了调,腰侧的宽大手掌随即扶住她,引她后退半步分开方寸。 手臂由他牵着抬起,她被自然带着踮起脚尖,轻盈旋转过一圈,再靠近,彼此呼吸纠缠,极轻地、极缓地融合,男人骨感精致的喉结不由得滚动,她望上去时,正对上陈颂深笑意慵然的眼。 温青唯没什么想要再问,索性想:算了吧!管他呢! 毕竟开心没什么不好。 这日的晚宴持续到10点多,灯火通明的庄园中,喧嚣渐渐开始偃旗息鼓。 望见庄园外宾客的车子陆续驶离时,温青唯的唇边被圆融的笑意浸透,穿高跟鞋的双脚后知后觉感到酸累,挪动步子的动作便不由透出点懒怠,落入身旁男人的眼,他适时与跟前的人提出了离开。 陈颂深带着她去同前门回廊上的Chevalier小姐告辞。 温青唯晚宴时于对方短暂交谈过,这位小姐原先在德国学习时,曾与陈颂深是同窗,提起那段已经过去很久的学生时光,Chevalier小姐仍对他有诸多溢美之词,其中唯独算不得夸奖的玩笑话,是: ——如果不是他总独来独往,她原本还打算追他的。 温青唯听着弯唇挑了挑眉,不明白怎么其他人都能看出那人不宜恋爱,偏偏只自己原先看不出来。 兴许真是教鬼迷了心窍。 贴面拥抱过后,两人穿过草坪往车道边去,陈颂深给司机打电话,温青唯走在他旁边,踩着柔软的草地,步子迈得心不在焉,可能有点喝醉,她难得看草坪上伫立的路灯出现了虚影儿。 “呀!” 并肩同行的两人陡然错开前后,陈颂深正要挂断电话,听耳边传来轻呼,他止住了步子侧身去看。 夜色下路灯倾洒而下,女人穿着曳地的长裙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却朝地上看、往左右看,抬起脸时露出秀致的眉尖,浅浅淡淡地蹙着,同他四目相对,她轻微抿了抿唇,到底朝他硬生生唤出声: “陈颂深,你过来。” 那副别扭但强硬的模样,容易教人想起不肯走路,要抱在怀里的小孩子。 陈颂深望着不由皱眉轻笑,似乎已经猜到些什么,转过身闲庭信步,但偏要明知故问,“怎么了?” 温青唯的双腿藏在裙摆下动了动,但动不得,很教人束手无策,直等他依言到跟前,她伸手下去将裙摆提起来,觑见男人低垂的眼睫中,霎时不由溢出的戏谑,温青唯眉尖皱得厉害。 “不准笑。” 纤细的高跟鞋,大抵陷进了草地下的疏水口缝隙里,拔不出来,就将她牢牢钉在了原地。 周遭宾客告别声不断,听她很有点凶地警告,陈颂深勾唇抬眸看上来,触及那道“强制性”的求助目光,男人松然站在跟前,颇为无奈却又有点好笑,片刻才朝她伸出手淡淡开口: “先把脚拿出来。” 温青唯也只好搭上去照着做。 原以为他要叫人帮她将鞋取出来,然而跟前的男人下一刻弯腰,臂弯穿过她后腰与臂弯,轻而易举便将她抱了起来,轻盈的裙摆在众目睽睽下划出道漂亮的弧线,留下那只草地上银色的红底高跟鞋。 宛如灰姑娘不慎遗落的那只水晶鞋,引得周遭经过的宾客纷纷侧目,瞧着这边现状便不由得热闹轻笑。 身体刹那间失重,教温青唯双手本能在男人颈后交握,下意识埋怨,“你做什么?” “显而易见,我在抱你。” 陈颂深沉淡的嗓音里透出点耐心哄人的逗弄,揽着她转身大步便往车道边走,教温青唯听得哑口无言。 难道还不教他抱吗? 女人失去了鞋,就仿佛美人鱼没有了腿,温青唯总不打算靠自己,“身残志坚”地单腿蹦过去。 低垂的视线透过男人肩头,她被人看得禁不得脸发烧,光着的脚往裙摆里稍藏,假装若无其事,由着他抱上车,她索性将另只鞋也脱掉,到酒店门口仍由着他抱下车,直进电梯里送回到顶层套房。 陈颂深将人放在沙发上,偏俯下的腰身落在她近处,片刻却不再往回收起。 屋里此刻只开着壁灯,温青唯后腰碰到靠背,手肘撑着将要起身的动作,倏地被人按下暂停。 她仰着脸望眼前的男人,瞳孔不由得微缩,陈颂深的手掌正贴合着她柔软的腰窝,像是块温热的炭,隔着裙子光滑的面料,仿佛不自觉的摩挲,教温青唯浑身皮肤的每个毛孔都微微战栗。 “我要睡了。” 温青唯率先出声,清泠泠的眼睛,仿佛提醒“罪犯”安分守己的小警察,教男人低垂的眉眼懒散微弯。 极轻的笑声从鼻腔深处溢出,陈颂深宽大的手掌总算肯稍动,沿着她纤薄的脊背往上,温青唯不由自主地便随着那手向前挺直了背,喉咙滚动,她稍挪开视线,感受背后的游蛇渐渐挪移到了颈后。 他一贯做事的习惯性动作,随时都要吻下来似得,温青唯眼睫眨了眨,听见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晚安。” 原来只是取回了自己的外套。 陈颂深站直腰身,高大的影子居高临下占据她刹那,而后转身出了门,临到门口,男人抬手为她打开了房间的灯光,温青唯靠着沙发望那背影被门阻隔,无端朝虚空努了努鼻尖。 她确信他是故意的。 可明知故意,温青唯还是会被影响,彻底放任自己闭着眼靠回沙发里,她心口轻轻起伏着舒缓了呼吸。 片刻后,想起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来看,头顶的灯光此时显得有些太亮,照得人刹那间眯眼,她低头按亮屏幕,这才晚了几小时看到傍晚时分,发给柯小姐的消息回信: ——去巴黎做什么,想我的话,你应该直接到伦敦啊? 柯小姐果然不负众望,锐利捕捉到她的位置信息,但温青唯还是不得不打破柯小姐的猜测,如实说虽然很想她,但自己是过来拍广告的,又问起她,回国的行程具体定在了什么时候? 洗漱完看到柯洁回复:我跟老宋这次不打算回去了,下个月两家人都过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嗯? 温青唯敏锐察觉到这话里有话,望着屏幕狐疑打出句:莫不是有喜事? 柯洁:【bingo!】 她跟宋承泽要结婚了,婚礼都定好了在苏格兰南部的城堡里举行,如今已经万事具备,只缺一键发送请帖,才第一个给温青唯透露出来,柯小姐当真很能藏事,温青唯对这份保密工作,自叹弗如。 可见宋家也到底是拿宋承泽没办法,毕竟当初他为了能跟上柯洁的步伐,洗心革面申请上学校,瞒着家里向章睿借钱闯了出来,教人操心,但确实比宋家从前说过多少盼他争气的耳提面命都有效。 俗称爱情的力量。 爱存在的形态各异,听起来很虚无缥缈,但也有人能将它具象化。 温青唯给回过去个“恭喜”,倒在枕头里,忽地便想起白日里坐飞机,她在李静好电脑里看见的那话。 品牌、拍摄、艺人三方之间有个工作沟通群,她那时睡不着,借了经纪人的电脑点进去看,一直划到最起点,才知这回关于“爱与永恒”的拍摄主题,原本品牌方给的脚本中,安排有个男模与她共同出镜。 但这份脚本被陈颂深否决了过去,男人给出的理由惯常简短而不容置疑: ——她就是爱本身。 并不需要任何无关人等的出现来佐证,“她”可以指温青唯,也可以指所有女性,于是品牌方就此修改了拍摄脚本,并且提供的二次脚本中,这句话变成了将来会放出的宣传片slogen。 翌日并没有开始拍摄任务。 温青唯同柯小姐聊到很晚,醒过来已经是中午,李静好与Camille带着定妆的工作人员来敲门时,她去开门,正见走廊对面的男人穿身利落的黑色冲锋衣,提着背包,边打电话边大步直进了电梯里。 看样子是要去外景拍摄地,亲自查看各项准备工作,温青唯只看见个黑色的侧影。 后来一整天也都没再见过陈颂深。 直到正式拍摄的当天。 这天巴黎的上空没有太阳,但天光很好,两侧高耸的建筑将街道压缩成一线,拍摄开始前,温青唯做完妆造从房车中走出来,远远地在忙碌的人群之外,看到了那道黑色的影子。 男人低着头背着风在抽烟。 指尖的烟已燃到末尾,烟雾从陈颂深口鼻飘然涌出,被街道中央的风吹散在狭长的白色空中,他抬眸,隔着氤氲的烟雾看到她,但没亲自过来,只偏过头朝不远处的助手吩咐了声。 助手很快便拿着iPad,来同温青唯沟通拍摄细节。 那是个对现场掌控力极强的男人,他规定着镜头能够记录、呈现的一切事物,温青唯在iPad上看到很多手稿,一幕幕如同电影分镜,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她,眼角眉梢的神韵,每一分都是鲜活的。 在陈颂深所有的预设中,只有温青唯是自由的。 她是那张被他强势掌控的画布中,唯一可以肆意鲜活的生命力。 “准备好了吗?”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男人的嗓音,掺杂些烟草过喉后的颗粒感,温青唯闻声抬起头,才见陈颂深已经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忙将手里停在自己画像手稿页面的iPad递回给了助手。 “可以了,开始吧。” 温青唯收回目光站起身,将肩上的外套递给张颖,便目不斜视径直朝场地中央走去,她的搭档是匹非常漂亮且温顺的白马,宝石与宝马,无疑象征着最原始的权力与自由。 街道两边的设备已经就位,温青唯站到指定位置,抬眸望了眼摄像机旁调试的男人,工作现场的陈颂深一丝不苟,极度专注与严肃,毫不掺杂多余的私人感情,她垂眸,也沉定下自己的心。 相比起电影静默的旁观者机位,宣传片更看中摄影师的主观拍摄手法,与所摄影主体的表现力。 他与她需要心无旁骛,更需要默契无间。 随着场边助手询问,温青唯调整状态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按照脚本,迈步朝着街道中央的马匹走去,周遭的摄像机立刻随之移动,男人的身影也随即进入到她的眼角余光中。 这和拍电影不同,她并不能当做镜头不存在,相反,她需要直视向镜头。 坚定而富有力量地望向镜头后的男人,那片沉黑的空洞便是陈颂深的眼睛,凝望住她,温青唯脑海中倏忽又浮现出“她就是爱本身”,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目光相对的刹那,却仍无端地想要回避。 只片刻恍惚,状态游离在脚本之外,温青唯与摄像机后的男人,同时敏锐叫了暂停。 场外众人的眼睛全定在中央,陈颂深从摄像机后露出深邃的眼睛,率先为意外注解:“调光,补妆。” 温青唯心头钝钝的,手掌贴着白马的脖颈,说不清是安抚马儿还是给自己找个着落,余光里看着妆造和Camille迅速围拢过来,她转过去,视线短暂地与陈颂深擦肩而过。 男人眸光沉静,吩咐助手将刚拍的素材找给Camille查看,忽地温声唤她:“温小姐。” 温青唯身边围着三四双手忙碌,她拢着外套,闻言抬眸越过人群望向陈颂深,听见他问:“关于这次拍摄,有什么灵感想要交流吗?比如……当我们此时此刻谈起挚爱,你会想起什么?” 当与人谈起挚爱,你会想起什么?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1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2 章 街道里流风萦绕,在温青唯眼中仿佛是道无形涌动的漩涡,她纤长的眼睫倏地定住片刻。 镜头前些微的心绪波澜被人看透,其实可以随意编造个答案敷衍,但脑海中宛如条件反射般浮现出的名字、面容、声音、气味……教温青唯短暂地垂眸过后,突然愿意坦诚这一回。 “我想到北京飘雪的夜晚。” 有些话一旦开口,原本嘈杂的心绪,却就奇异地沉淀下来。 温青唯索性直勾勾地看向,此时身为摄影师的陈颂深,继续说:“以及再也不受控制,束手就擒教人掌控的全世界,欢喜、失落、愉悦、酸楚……最终这些拼凑起来,就变成患得患失的不安。” “陈先生有过那样的感受吗?” 陈颂深不至于亲耳听见,才对这答复感到出人意料,心头交缠起数不清的细线,她那样问,他如实答。 “我从前习惯了一个人,从没在乎过身边人的离开或是回来,直到后来有个人的离开,带走了我独自构建起的所有准则,世界开始崩坏,起初只是条不起眼的缝隙,后来变成道巨大的裂痕……” 他嗓音略顿,才又说:“从没有任何离开是无缘无故的,但我意识到得太晚,那时便已经失去她了。” 温青唯望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微微凝起渐深,反客为主地问:“如果与人谈起她,你会想起什么呢?” 陈颂深脑海中倏忽之间浮现许多。 久远到傍晚郊外拢在他外套中蜷缩成蜗牛的身影,或是那部只有她知道有意无意,遗落在他上衣口袋的银色手机……又或者是盛夏斑驳枝叶下欢欣雀跃的偷吻,后来离开时望向他的那双泛红的眼睛…… 事实上陈颂深每当想起她,便会想起有关她的全部,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嬉笑娇嗔或失落生气。 独自在卢塞恩的那些日子,他早已重复想起过很多遍,但眼底映着女人不由探究的目光,她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试图让自己只做个旁观者,陈颂深低垂的眼睫下溢出些温软,才开口: “我想到海边清晨橘红的日出,”男人嗓音低沉绵长,“以及她在酣睡中无知无觉的梦话。” 梦话? 温青唯纤长的眼睫不由得怔忡眨了眨,共同的经历但无端缺失的片段记忆,教她满心不肯相信地蹙眉,却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圈套被人钓起好奇,脱口便问:“什么梦话?” 可他似乎偏就不肯轻易满足她。 陈颂深希望她保持好奇。 恰好这时Camille看完素材走过来,但这次同陈颂深交流,女人开口用了法语,温青唯猜想对方大抵是对她刚刚的状态不甚满意,她自己也察觉得到,可陈颂深会在讲什么呢? 直等两人简短的沟通完毕,Camille没有再多说返回了场外,陈颂深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男人的唇角微弯似安抚,却不再多余陷入旧事,抬手接过助手递来的咖啡给她,温声只说:“温小姐,如果说爱可以给人冲破禁锢的勇气,那你就有双世上最动人的眼睛,所以不要吝啬看向我。” 她就是爱本身。 自由、热烈、勇敢都是她,不要将这些美好藏起来,不论是因为任何人、任何原因。 陈颂深宛如个极具耐心的猎手,温青唯望着他唇瓣极轻地微抿,些微走神,听到他的助手唤他,才想起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接咖啡,指尖触碰到男人温热的手指,这次却终于没有急着躲避。 她停在那里顿了顿,喉尖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眉尖轻挑了挑,还是只弯唇礼貌应声:“谢谢。” 陈颂深没有再多说只言片语,转身重新走进街心里,指挥几个助手再次试光、调整最佳的位置,街道穿流的风将他黑色的冲锋衣吹得略微鼓起,面对摄影师陈颂深,温青唯并没有任何置疑的角度。 方才的一切,说不清他只是工作需要、还是也存有私心,引她敞开心扉。 在人群之外远远看了片晌,调整过后,温青唯起身走过去主动喊了开始。 这之后的拍摄显而易见顺利许多。 当逐渐适应镜头后陈颂深的眼睛,温青唯也习惯了在他的目光中肆意生长,拍摄连续4天,最后一镜,众人辗转来到塞纳河上的艺术桥,要在这里,完成组她骑上白马自由奔跑的中远景镜头。 拍摄开始前,河面骤然涌动起风,温青唯飘扬的发丝和白色裙摆,都被风吹成很美的弧度。 她坐在马背上,落日下的每根头发丝,都透着自在洒脱的光泽,当驱策白马朝指定位置奔去,白马载着温青唯穿过身旁阻碍般停驻的车辆,陈颂深站在尽头等着她,那一刻就仿佛她是在奔向他。 Camille在显示器边望住许久,忽然说:“温小姐大概就是许多摄影师理想中的缪斯吧。” 这几天的拍摄就是最好的佐证,温青唯有幅为镜头而生的脸和肢体,这世上没有人比陈颂深更清楚。 他并没言语。 Camille余光瞥见男人唇角浅淡的弧度,突然间有些后知后觉的探究,“你同温小姐很早就认识?” “算不得早,算不得晚。” 三年前就认识算不算早,但直到现在两人分开后,彼此才真正开始相知相识,算不算晚? 陈颂深嗓音很淡,只目光始终定定望着显示器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女人,身前低握的食指始终无意识地,缓慢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消遣的摩挲,那戒指上有个小巧的“V”形图案。 Camille听那话侧目望他,眼底若有所思片刻,不由得恍然笑着挑了挑眉。 说这话时,温青唯已经纵马而来,熟练勒停在定点,这对她而言并不是难题,只是没想到正要下马,被暂时封锁的这段路外,突然从后方传来串急促的警笛声,从街口快速呼啸而过。 那尖锐的声音简直像根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马儿的耳朵里。 白马顿时有些微受惊,打着冒热气的响鼻,不安躁动地原地踢踏起来。 现场的骑师忙要上前控制,可惜温青唯没等到对方牵住缰绳,她光脚踩马镫本来就滑,当下不慎脱了蹬踩空,原本打算下马的动作失去了支撑,身子瞬间就不由得朝一侧歪倒。 她瞳孔猛然急速收缩,心头也骤然狠狠一紧,下意识轻呼出声。 瞬间僵硬的身子却在栽下去的刹那,余光中瞥见道身影迅速而来,随即便径直落进了双强硬的臂弯中。 对方条件反射般精准寻到她的脊背与膝弯,温青唯的身子被重力扯住狠狠坠了下,然后稳稳当当停住,手臂搭在男人肩颈处,她教那股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唤回神,抬眼撞上陈颂深眼底慌乱,倏地倒是微怔。 “你……” 摔一跤而已,他慌什么呢? 温青唯钝钝眨了眨眼望向别处,似乎不习惯这样的陈颂深,本能地装作自己没看见地侧过脸,又正望见周围正惊魂未定围过来的工作人员,众目睽睽之下,忙低声指使他句: “你放我下来吧。” 她从来反应什么都慢半拍,却唯独要从他怀里逃走这件事,敏捷地像只落入陷阱的猫。 陈颂深觑着怀里从他肩上缩回手的女人,微漾的眸底眨眼便恢复如常,只无端蹙眉略勾起唇,“急什么。” 他没如她的愿松手。 男人温热的手掌照旧隔着裙子薄薄的布料,熨烫在温青唯皮肤上,抱着她转过身,陈颂深只朝向已经赶来的小助理和李静好,淡声提醒句,让小助理把她的鞋拿过来。 她还光着脚没穿鞋。 事已至此,温青唯也不好多说个“不”字,好不容易等穿上鞋、落了地,余光却瞥见男人低头看向左手,眉头顿时便皱得厉害,片刻停顿没有,陈颂深已吩咐现场的助手们,齐同躬腰在地上找起东西。 温青唯听着知道,男人无名指的戒指,似乎不慎在接她时,抛物线地飞了出去。 并且现在不见了踪影。 下午4点钟的日光悠悠扬扬地照着,温青唯回到房车换好衣服,透过车窗望见人群中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仍还在弯腰满地寻那枚戒指,桥下的河面被风吹皱,泛起粼粼波光,看上去却好似无数枚戒指堆积。 兴许已经掉到河里去了吧。 找不到……就算了吧。 温青唯是这样想,但外面那些人,或者说陈颂深并不那样想。 众人将要拍完收工,陈颂深没教所有人都留下来陪他找,Camille的人先撤走,李静好也来催温青唯离开,现场便只留下了陈颂深团队的几名工作人员,腾出地方后继续跟他找。 温青唯觉得再找到的希望渺茫。 艺术桥侧挂着许多“爱情锁”,但那些锁如今对桥来说也已经成为了负担,戒指又何尝不是呢? 她临走到底还是让李静好稍等,走过去寻到桥边的男人,落日将她的影子先一步投到陈颂深眼前,他抬起头,看见温青唯站在跟前,酝酿着话说:“别找了,那点东西,对你而言又不算什么?” 她嗓音越说越低,似乎也明白他要的究竟是找什么,陈颂深直起腰身回来望她片刻,多余的还是没说。 “先回去吧。” 温青唯微微抿唇,收回目光转身,坐上车原本想给他发条消息,但按到信息页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算了。 这天就是最后的广告拍摄行程,温青唯后来也不知道陈颂深是什么时候回酒店的,因为她第二天只是简单的室内平面特写,作为品牌官宣代言人时发而已,并不用陈颂深亲自掌镜。 他没有现身,结束之后,李静好又教张颖带着随行摄影,在城市中惯例去拍温青唯的日常vlog。 她在外面跑了整天,回来时只看见走廊对面紧闭的房门,刚拍完广告,陈颂深应该比她还要忙。 整天碰不上面,工作就此结束。 温青唯却并不打算立刻回国,算是柯小姐的意外之喜,她打算来巴黎试定婚纱,顺便在好朋友的陪伴下,度过人生最后的单身夜,李静好也没多管,嘱咐了声原定的开工日期,潇洒走了人。 来到巴黎的第7天,城市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天伴随着清寒小雨而来的,还将有柯小姐。 柯洁早前发了航班信息,温青唯早餐后便打电话到前台,嘱托了对方,届时帮她将访客柯小姐带上来,傍晚5点多门铃响起时,她正在屋里布置浪漫的烛光晚餐,准备给柯小姐接风。 温青唯走过去打开门,不是柯小姐,只是前来送红酒和餐食的服务生。 巧的是走廊对面那扇门,也正在同一时刻被门铃敲开,同样在等餐食。 她站在门里一顿,望见对面似乎刚熬了大夜过后的男人,此时正穿着身睡袍,微长的卷发些许凌乱披散着,望见她便不着急进屋,抱臂倚着门框眼睑被碎发半遮,浑身都透着股慵懒颓废的劲儿。 两人侧身让服务生进屋放东西,一时之间,便不由得隔着道不长不短的走廊,四目相对。 空气古怪地流动缓慢起来,温青唯望见对面好整以暇的高大男人,微抿了抿唇,片刻,到底先开口,只好似无意中打开了门,无意中恰好望见他,又好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 “戒指找到了吗?” 走廊对面的男人闻言,似乎是浅淡勾了勾唇,但隔着段距离教人看不清。 陈颂深眼底情绪不明,不肯正面回答她这话,却反问:“没有找到,你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损失?” 嗯? 到底是为了接住她才丢的,温青唯还是道德感太强,心里占了点理亏,听着那话不由轻轻蹙眉去瞧他。 她能怎么赔,难不成再赔他枚婚戒,那算什么呢,片刻静默拿不出赔偿方案,却才见走廊尽头的男人望着她踌躇,而逐渐戏谑弯起的唇角,那点毫不掩盖逗弄的私心,终于教人看得恍然。 温青唯轻蹙起的眉心短暂舒展开来,随即又更深的皱起来,忍不住忿忿抿唇,“耍赖的人今晚会做噩梦!” 那模样十分凶巴巴,教恶劣的男人看得只笑,指腹拂着已经被暖成温热的戒指,禁不得胸膛随之轻颤。 温青唯觑着皱了皱鼻子,正打算关上门,却只听走廊中间的电梯,宛如微波炉倒计时结束般叮咚一声抵达,门打开,并肩走出来的柯小姐与宋承泽猝不及防,夹在了两人视线中间。 冷不防怔忡定住当场,左右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问:你愿意跟爸爸走,还是跟妈妈走?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2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3 章 “状态不错啊温唯唯,老实说到巴黎这么长时间,你都背着我干嘛呢?” 闺蜜两人间的烛光晚餐,宋承泽很有眼色地没多掺和,打声招呼便径直去了走廊对面,桌上只剩下温青唯和柯洁对坐,柯小姐很优雅地切着跟前的牛排,透过餐桌顶上的灯幽幽觑她。 温青唯被瞧得忍不住挑眉,懒得多说,只图省事,没好气地睨柯小姐一眼,“工作呗,还能干嘛?” “嗬!和旧爱一起工作?” 温青唯双手捏着刀叉,对这事实颇为无奈地抿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柯洁望着她没忍住缺德地笑。 “你也挺牛B,到这地步还能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柯洁很感叹地咂咂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位这次真是个非你不可的架势,啧……对了,我来之前琳子还教给你带话,说想见见你呢。” 温青唯沙拉勺停到嘴边,并不记得自己有拉黑过闵琳琳,“她怎么不自己找我?” “不好意思呗~”柯洁教她给逗笑了,“你跟她哥现在八字缺一撇呢!” 不过认真提起来,柯洁又说:“琳子那人,其实不像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心里藏着挺多事儿的,老宋以前还听锤子说过,闵太太好像这儿有点问题,你想她能真有多活泼开朗?” 温青唯瞧见柯洁边摇头,边拿叉子把示意了下太阳穴,着实听了个意外加不可思议。 她印象里的闵太太,那分明是个集优雅端庄于一身的贵妇,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问题的人。 不过别人家的私事,温青唯没那么些溢出来的好奇心,章睿想来也不可能跟外人多说,她没有再问,也不多余参与讨论,只说:“还是别见了,现在见面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处。” 柯洁听着也觉得是这理,小姑子不像小姑子,好朋友又不太称不上,再见面想想就有点别扭。 可眼下温青唯跟陈颂深两对门的住着,颇有点藕断丝连那味道,柯小姐免不得好奇问一句:“不是我说,你跟那位前后分开也1年多了,结果谁都没能了断得了,心里理清怎么回事了吗?” 温青唯吃饱了放下刀叉,听这话有仔细想想,但还是摇头,“理不清,顺其自然吧。” 对着柯洁,她不知不觉就愿意多讲两句,“每当我觉得自己了解陈颂深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就把一切都推翻,我从来看不透陈颂深,兴许他现在的追逐……只是因为我离开了他而已?” 兴许她本身并不特别,特别的只有“离开”这件事,脱离了陈颂深的掌控? 可惜柯洁对此也给不了她主意。 显然陈颂深和宋承泽并不是同类人,宋承泽的喜怒哀乐全在面上,教人一眼便能望到底,但陈颂深却总跟人远着层雾、隔着道墙,温青唯已是离陈颂深最近的人,旁人没有给她主意的底气。 两个人之间的许多事,相信就有、不信那就没有。 吃过饭,外面的雨势渐歇,服务生上来收拾餐桌时,宋承泽从对面那扇门走了出来,到这边门口跟柯小姐依依不舍腻歪了好几分钟,才终于舍得回了楼下的房间,今晚他得独守空房。 温青唯去取了瓶酒,出来却瞧才温言软语哄走人的柯小姐,倚在门边将身子凹成了个妖娆的姿势。 “在家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定了Raspoutine的票,麻利点儿去换衣服。” “现在?” “现在。” “不带你们家老宋?” “单身夜潇洒呢,带他干什么?” 温青唯听了个意料之中的乐,柯小姐刚从机场落地不到几小时,教人难免都要怀疑,她放着近到眼前的结婚事宜不准备,跑来巴黎就为找个借口,短暂支开她那位黏人的未婚夫。 柯洁说着话已经扭腰过来,那股子山路十八弯的婀娜劲儿,实在看得温青唯忍不住笑。 Raspoutine的dresscode向来比较严,两人在酒店精心装扮了一番才出门,温青唯换衣服前给前台打了电话,请对方帮她订了辆计程车,下去时车正停在酒店门前,坐上去,30分钟就到。 到门前排队等了会儿,今晚有场乐队的特别演出,进去前服务生特意在两人手背上印了个纹身。 走进外面通道,那股翻涌着强鼓点的热浪直冲进耳膜,每一下都像是按在人的脉搏上跳动,放眼望去,舞池、卡座里挤满了攒动的男男女女,扑面的躁动烘烤下,人总是极容易便沸腾起来。 晚上10点中,夜场喧嚣正盛。 温青唯给两人点了瓶龙舌兰,举着酒杯加入到现场躁动的人群中,摩肩接踵,耳边越演越烈的打击乐好像要把人带到空中,她喜欢烈酒的味道,浅浅半杯就能让人周身血液翻涌地high起来。 她甚至能在灯红酒绿的变换中,看清舞台上主唱嘶吼到尽兴时,脖颈处凸起的青筋。 区域灯光短暂黯淡,舞台边缘喷射出炙亮的焰花,照得人眼睛发光,温青唯也跟着人群一起尖叫,和柯洁举着酒杯面对面的大笑,人群宛如沸腾的水,热浪一波高过一波,毫不掩饰的放纵与肆意。 温青唯很快就满身热汗,倚着小桌喝酒缓解满腔的口干舌燥时,余光里却看见个服务生到跟前,手持银色托盘,将两杯不同的鸡尾酒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礼貌告诉她们: ——有位先生祝她们玩得开心。 两杯鸡尾酒,分别精准对应两个人的口味,柯小姐瞧着便了然轻笑,“看来私自出逃被发现啦!” 温青唯垂眸觑着面前的酒,微挑眉尖,从这不留名的举动中看出熟悉的味道,抬眸瞧柯小姐当下好奇心冒出来,正打算抬眼四下去寻人,温青唯才算是轻飘飘出声儿,不动声色地拦了一拦。 “别找。” “不看看在哪儿?”柯小姐眼尾戏谑,“老宋可没有这么沉得住气噢,肯定有那位跟他在一起。” 两个被悄悄遗留在酒店的男人,不知已到这里多久,换作宋承泽自己,估计立刻就冲柯小姐黏上来了,教她们的单身夜顷刻间泡汤,温青唯酒杯递在唇边,嘴角弯出些“顽劣”的弧度。 “那我们来赌一赌,看他们到底能沉住气多久,就从现在开始算。” “咦,温唯唯你现在变坏了啊!” 柯洁瞧着那模样着实没忍住取乐,但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赌注,听温青唯下注宋承泽最多按捺不住20分钟,柯洁只嘴角微弯,随即便笃定押下:“我赌那位5分钟之内就会出现。” 已知宋承泽并没有第一时间黏上来,大抵是跟着那个人的步伐走,那关键点其实就在那个人身上而已,怎么让那个教温青唯从来都“看不透”的男人,却在短暂的5分钟内走上旁人预设的道路? 她怀疑柯小姐是不是做了弊。 然而当顺着柯小姐的目光侧目,温青唯只看到几个显然正朝她们走近的年轻男人,她倏地恍然过来,偏头朝柯小姐笑得无奈,望着对面眼底狡黠闪烁的笑意,她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冒出些好奇。 陈颂深会在第几分钟“被看透”? 或者根本没有陈颂深,鸡尾酒就只是这几人中,某个谁巧合的手笔? 试试就知道。 第一分钟,温青唯与人玩游戏,毫不费力地大获全胜,面前年轻的法国男人只不以为然地笑,仰头喝下了杯中酒,并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又告诉她:她像玫瑰般美丽。 温青唯笑了笑,礼貌道声谢。 第二分钟,她很没有挑战性地又赢下一局,年轻的男人似乎很觉不信邪地皱眉,还是愿赌服输。 第三分钟,对方这次终于找了身边的帮手,两个人斟酌仔细,总算赢下温青唯一局,但轮到她喝酒,对方算得趁虚而入地提出,只要她此刻愿意跟他去舞池里,就可以不用喝这杯酒。 多么不遮不掩的企图。 周遭围着的同伴们立刻趋之若鹜地起哄,掩在躁动的乐声中吹起鼓动的口哨。 温青唯并不算意外地挑了挑眉,正打算伸手去拿酒杯,却听那声轻佻的口哨声之后,从身后紧随而来一声清越的金属敲击,“叮”的一响,像是道清脆的警钟,干净利落地截断了哄然的口哨。 她下意识随着周遭的男人们循声回头,目光便径直在身后的椅子旁,看到了西装革履的陈颂深。 金属声来自于他手中的银色打火机,轻敲在铁艺的椅背,男人眉目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然,只抬眉似笑地冲围满桌子的人说了句话,随手拿起温青唯的杯子,仰面将她输的那杯酒喝了下去。 温青唯的法语并不算很好,但也不难听懂这句话:“这是我的女孩。” 桌边的几个人见状面面相觑两眼,显而易见教人扫了兴,但为首的那个望向灯下的陈颂深,随即还是笑着抬了抬手,微微低头欠身做出个打扰了的动作,便带着其他几人离开了这张桌子。 闲杂人等轰然间便作鸟兽散。 温青唯坐在椅子上沉静不肯动,只抬眸间,正觑见对面的柯小姐热衷看热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转向她,露出看到上面早已停下的秒表计时,显示在男人站在她身后的那一刻。 ——1分26秒。 柯小姐的赌局赢得彻底。 温青唯低垂的眼睫轻颤,望着柯洁腻腻歪歪拉着宋承泽融入进了舞池中央,身后的男人松然伸手拖过把椅子,在她身边落座,头顶变换的灯光映在他身上流转,将人无端照出了种蛊惑人心的模样。 “跟他们逗趣没意思,不如我来陪你玩。” 温青唯闻言单手撑腮侧过脸,灯红酒绿中,带点惑然不满瞧男人深邃眼底似笑,不由抿唇略努了努嘴。 “输了可是要受罚的。” 陈颂深散漫勾唇,并没言语,只伸出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桌上那只骰盅径直拿到跟前,稍许用力,手背凸起的青筋隐在那片纹身图案下,莫名透出股引而不发的欲。 温青唯的目光,却不自觉便落到他修长的无名指,那里今晚没有了那道熟悉的银色。 “戒指送去了店里改尺寸。” 陈颂深将她的眼角眉梢都映在眼里,那戒指尺寸有些大,温青唯眼睫低垂落在他指尖,不由便想起自己那时仿佛个小贼,深怕惊醒睡梦中的男人,轻手轻脚测量他无名指的样子。 她立刻挪开不听话的视线,抬手应战似得取过桌上另只骰盅,“真心话大冒险,这次谁都不准耍赖。”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胜券在握的笃定,陈颂深弯唇表示无甚异议,他倒是比较担心她最终会耍赖。 两人的骰盅里各自5只骰子,就比最简单的对点数,第一局晃动骰盅后,温青唯颇有先礼后兵精神的让他先手,对面的男人却只是靠在那里看着她,并无甚所谓地直接给了个数字。 温青唯听着扬眉耸耸肩,成全他选择了开盅查验,陈颂深输得丝毫不算悬念。 初次受罚,他给自己选择了“真心话”,此时舞台上恰好切换了音乐,短暂地舒缓起来,灯光流转也变慢,温青唯的目光在人群中望见紧密相拥的柯小姐与宋承泽,片刻沉吟,突然直勾勾问他: “你跟我接吻上床的感受,与跟别人有哪里不同吗?” 快速闪烁变幻的光线里四目相对,椅子里的男人眼底格外沉静清冽。 温青唯的目光写满无所顾忌,也无需顾忌,周遭人潮涌动、喧嚷,可除了他没人会听懂,此刻只有他们彼此两个人。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3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4 章 “没有别人。” 陈颂深唇边的弧度不再戏谑,他看向她,将那份直白容纳进自己眼中,“当我们在一起,你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完整的我,就如同我拥有全部的你,小满,你明明也清楚不是吗?” 那份感受他们彼此共有,而他们彼此间共有的,又绝不仅仅只是感受而已。 仿佛被风吹皱的湖水中落下颗小小的石子,在温青唯眸中微漾开层细微的波澜,陈颂深看见她秀致的眉尖轻挑起来,嫣红的唇角轻抿出些似是而非的弧度,但并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温青唯率先垂下眼睫,拿起骰盅继续了游戏,只是不肯再问他任何真心话。 第三局她继续赢,第四局陈颂深继续输……却“被迫”只能通过“大冒险”来相抵受罚,甚至在温青唯似乎被酒劲儿冲涌、难掩刁难的“冒险”下,教他接连脱掉外套、解下手表,也毫不在意。 陈颂深不肯喝酒代罚,也不肯与她点到为止,仿佛在这喧嚣、放纵的场所,与她开启场两个人无声的战争,无论她要剥开他多少层“伪装”,要他“坦诚”到何种地步,他都奉陪到底。 温青唯唇瓣轻抿起倔强的弧度。 直到男人不容侵犯的衬衫扣子,也在众目睽睽下解开至领口第四颗,隐约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腹轮廓…… 幸运之神似乎终于不肯再眷顾她。 温青唯败下阵来。 女人浑身松散靠进椅背里,满是顽劣地耸耸肩,笑得愿赌服输,只是并不肯给陈颂深问她任何真心话的机会,选择“大冒险”的惩罚,望向他的眼睛,却仿佛直勾勾就写着有恃无恐。 陈颂深看着垂眸,禁不得戏谑勾了勾唇,他当然不舍得教她这样冒险。 始终靠在椅背里的男人,此时才缓缓倾身从阴影里透出来,向前撑臂在桌沿,灯光照出道幽深的目光,穿过黯淡灯光锁住桌对面的温青唯,带着浓重的占有侵略性笼罩住她。 “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件事。” 温青唯散漫靠在那里的肢体倏地微顿,眉心不由得凝起些猜测审视的探究,“什么事?” 对面的男人灯下欣赏她片刻,却倏地勾唇又散漫靠了回去,重新隐进黯淡的光线里,不说清不道明。 “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这次谁都不能耍赖。” 陈颂深淡笑着学她讲话,毫不掩饰的逗弄,好似在温青唯心底埋下颗定时炸弹,再将引线捏在了手中,她不满意这种随时等待引爆的没着落,立刻冲他皱起脸,直勾勾地表达抗议。 可没等发作,舞池里的柯洁与宋承泽已尽兴回来,正觑着桌边两人相对打着眉眼官司。 将近凌晨1点钟,该打道回府了。 常时总高坐云端、孤高淡漠的男人,落入到喧嚣红尘一遭,变得衣衫都不整起来,此刻慢条斯理系着敞开的衣襟,教柯洁都不好往那边看,只能笑望着桌对面,倔倔抿唇但面不改色的温青唯。 柯小姐眉尖微挑的弧度颇为玩味。 “这是背着我偷偷吃了多少辣椒啊,温唯唯,怎么突然之间作风变这么辣!” 临走前,柯洁拉着温青唯去了趟洗手间,女人们要精致补妆、还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温青唯从镜子里觑着柯小姐不淡定,反倒满副气定神闲。 “婚不都结过了,脱件儿衣服又有什么的?” “呦,这可真是出息了,”柯洁听那话脸都要笑僵,“再别怀疑人家爱你什么,搁我我也得爱死你!” 柯小姐满嘴跑火车,凑过来花枝乱颤地碰她的肩,温青唯伸手在水龙头下被撞得身子微歪,皱眉没忍住笑,索性抬手朝柯小姐崩过去一手水花,崩完了转身就跑,细长的腿躲闪飞快。 两人从走廊里打闹出来,隔着老远却见才将剩下两个男人的桌边,很快围拢站定了几名靓丽的女生。 灯红酒绿的夜晚没有尽头,总有人的将将结束,才只是另外部分人的开始。 大抵是等待服务生送来酒水账单的间隙,温青唯同柯洁走过去没吱声,只瞧着女生们中间有个东方面孔,正试探地用中文问他们是不是中国人,得到宋承泽点头肯定的答复,柯小姐抱臂在后面绕有兴趣。 “我的朋友们今晚想请你们喝酒,大家相互认识交个朋友吧?” 女生们的目光在桌边两人身上流转交换,不约而同地弯唇,随即便有个红发女生上前去同陈颂深搭讪。 女生到跟前弯腰撑手桌边,朝他微俯身,领口变得很低、话音也变得很低,男人靠着椅背没动,光线太暗看不清神情,柯洁不由侧脸去看温青唯幽然微熹的眼,笑得很是不掩两分看热闹。 舞台上的鼓手陡然敲出沉闷声响,灯光闪过,靠在椅背里的男人总算有了动作。 陈颂深朝面前的女生抬起了手,女生嘴角霎时翘起,却又看着那只带着名贵手表的手,径直越过她肩头,只是接过了身后服务生递来的酒水单,余光戏谑,“我太太恐怕不高兴我交别的朋友。” 女生们顿时交换眼神。 柯洁倏地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温青唯终于拉着人从柱子阴影里走了出去,再不出去,人家估计都要以为旁边的宋承泽就是他太太。 走出Raspoutine时,街面上又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回程用不着打车,陈颂深的司机还兢兢业业等在街边,见他出现便开过来,男人径直躬腰进前座,将后排留给了3个年轻人。 或可称:时刻分不开的甜蜜小情侣与温青唯,她因此荣获VIP电灯泡席位。 那个男人半点不如宋承泽黏人。 路上靠在窗边角落,看窗外夜景飞速倒退,内外温差在车窗上凝出层细密的水雾,朦胧的街灯好似连成条线,温青唯伸手往雾气里贴出个手掌印,扭过脸,却正透过后视镜中撞上道副驾驶投来的视线。 可不肯给他瞧,连手掌印也不给瞧,她转过身抬手就给糊成了整片。 莫名地稚气别扭。 莫名教人瞧出点好笑。 车子开到酒店附近,柯小姐倏地出声,请司机暂停在间24小时便利店前。 温青唯今夜喝了许多酒,烧起来便教人口干舌燥,总归要让她下车,索性也跟了她一起进去,柯小姐似乎有些饿,径直跟宋承泽去了零食货架,温青唯到冰柜前给自己拿了盒牛奶。 到出口一起结账,柯小姐顺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盒安全措施。 当着温青唯的面,柯小姐无所谓,宋承泽倒不大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掏出手机来打支付,却听里面的收银员很抱歉地告诉他们,线上支付暂时出了故障,麻烦他们支付现金。 刚从夜店里摩肩接踵地热闹完,谁出门都没带钱包,无奈只能说声抱歉,将东西留在了收银台。 三个人六手空空地走出来,坐上车,副驾驶的男人随口冲宋承泽问了句,听完却没教司机立刻开车,只教司机拿出钱包递给他一沓现金,陈颂深径直下车进了便利店。 进去几分钟,他提着收银台上的东西出来递到后座,只留下包烟。 车辆重新启动往酒店开去。 购物袋窸窣的声响在后座响了连串,温青唯刚接过柯小姐递来的牛奶,手肘又突然被她碰了两下。 柯小姐倏忽嗓子不舒服似得轻咳了声,温青唯扭过头古怪瞧她,便见柯小姐缓缓地将购物袋口朝这边歪了歪,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温青唯才在里头看见,安全措施现在多出了一盒。 这…… 陈老板其实可以当做视而不见的,倒也不必连这个忙都帮,更何况,多出来的这个什么意思呢? 这回终于轮到柯小姐不好意思,但她显然不肯独自浑身不自在,好姐妹就要同甘苦共患难,于是伸手从里头拿出来那盒,迅速悄默声儿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旁边的温青唯手里。 温青唯没好出声,一手握着牛奶、一手捏着盒子望向窗外,一手凉、一手烧,倏忽间好似冰火两重天。 回到酒店时已接近凌晨2点半。 四人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堂走进电梯,柯小姐与宋承泽在16楼走了出去,电梯门重新关上,便只剩下顶层的两个人继续上升,滚动的红色楼层数字,时间忽然变得极其缓慢。 温青唯站在门口,却总觉身后仿佛定定灼烧着男人的目光,她没回头看,好容易等电梯升到顶层停下,电梯门打开,她迈步出来便同他分道扬镳,然而脚下走出几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道低沉嗓音。 “温小满。” 温青唯脚下步子一顿,回过头去,便见陈颂深立在原地定了定,而后提步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的影子一寸寸侵占到她身上,温青唯喉尖不由得滚动了下,于是在他站定到跟前时,总算忍不住朝他伸出了始终贴在小包上的手,露出掌心的盒子,仰着脸仿佛看透他的男人心思。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答应的事?” 陈颂深背着光,颀长的影子彻底笼罩住她,男人低垂眼睫将视线落在她掌心,倏忽便溢出些的笑意。 “人家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这里?”男人唇边微扬起好整以暇的弧度,“温小满,你在想些什么呢?” 嗯? 温青唯禁不得微怔了怔,才望着他抬手,缓缓将串吊坠放进了她摊开的掌心里,正正落在那只盒子上。 她的手机吊坠,也不知何时掉的。 “我……” 温青唯浑身的血液陡然全朝着脸上涌,男人偏还要火上浇油,微微躬身靠近些执着寻她的眼睛,仿佛当真无辜地要看清她究竟在想什么,温热的鼻息交融,闹得温青唯脸色霎时绯红。 “我不跟你说了!”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温青唯此刻看不得他唇边的笑意,说完收起摊开的手掌,捏着“罪证”似得转身便走。 纤细的背影,连头发丝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蛮横骄矜,陈颂深在背后瞧着禁不得弯唇,直看着人扭着腰、踩着敏捷的步子进门,利落关上门,恐怕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皱了皱鼻子。 他转身回到房间,墙上的时钟,指针已近3点钟。 进屋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今晚不必再额外喝酒,陈颂深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正打算往卧房里去休息,却听放在桌边的手机嗡嗡振动了下,过去拿起来,就在上面看到条闵琳琳刚发的消息: ——哥,我的外派确定下来了。 闵琳琳的外派早同他提过许多次,只是一直不知究竟何时批、批到何地。 两地时差6小时,北京此时刚好是早上9点钟,陈颂深垂眸望着屏幕片刻,索性将电话拨通了过去。 铃声响起不过几秒钟对面就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闵琳琳的声音,透着点不可思议的笑,“陈老板,据我所知你这段时间在巴黎呀,现在深更半夜,你都已经将睡眠进化掉了吗?” 这调侃陈颂深没应,只开门见山地问她:“外派要去哪里?” 他不喜欢跟人讲废话,哪怕是寒暄,闵琳琳听着见怪不怪,回说:“德国,慕尼黑。” 她那边传来道路堵车时,此起彼伏的不耐喇叭声,又感叹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地方,不过回去也好,自打回来就没吹过80码以上的风,感觉世界都被按下了0.25倍速,真教人着急。” 她原先就在那里念书,再回去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并不教人多余操心。 陈颂深对此也就没多说,但消息告诉到他这里,他总难免淡声问她句:“两边还有没有要安置的事?” “没什么事,跟你吱个声而已。” 闵琳琳知道他那话的意思,她安置不了他就替她安置,这些年,无事的时候想找也都找不到他,通常能找到的时候,都只有出问题搞不定的时候,天长日久,好像就变成电话打通,只剩钱权而已。 她对着电话短暂沉吟,才又说:“这次打算把我妈也带出去,已经联系了家当地不错的疗养院,自从老头儿走后,那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谁成想现在不太认得出我了,精神倒慢慢好转许多。” 提起闵太太,陈颂深略显静默,最后才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最近吧,估计等不到你回来了,”闵琳琳话音松泛地笑了笑,“你跟青唯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陈颂深却照旧并不肯对此多说半句:“有结果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还是这个样子,闵琳琳也算不得多么意外,她没能联系上温青唯,既然忙帮不上,其他的便就不多提。 第二日巴黎连绵的细雨没停,城市上空积累着层厚厚的云翳,但那并不影响女人的逛街欲。 温青唯很早便出了门去,陈颂深只在服务生送午餐时,开门见了她,显然睡完一觉并没能教她忘记昨晚的别扭,目光触及他,身影立刻就从门缝里缩了回去,愈发像只躲进壳里的小蜗牛。 后来她什么时候出的门,他便没空知道了,广告拍完后,还有无数的工作丞待处理。 直到下午5点钟,正与Camille团队的视频会议期间,陈颂深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凝眉侧目看过去,却从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个令人眉尖微扬的备注名字。 ——温小满。 他关闭了视频的麦克风,接起来,听见那边的女声停顿了下,终于肯跟他说:“陈颂深,我在外面看见有人往商店和车里扔石头,你……你过来接下我吧。”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4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5 章 她们在婚纱店的时机不巧,遇上激进环保组织的****活动。 陈颂深开车赶到时,街边有间皮草商店的橱窗碎了满地,停在街边的车辆也被砸破了挡风玻璃,墙上喷满**涂鸦,警察已经见怪不怪地赶到,但肇事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婚纱店并没有遭到攻击,陈颂深进入里面,向店员报出两个女生的名字,随即便被带上了3楼。 更衣休息室里并看不到半个人影。 宋承泽的外套和女生的包都丢在沙发上,只全不见了人,陈颂深听到旁侧的试衣间里传来些讲话声,但只有宋承泽和柯洁在里面,男人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余下那间更衣室。 恰巧此时,那间更衣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从里打开了来。 穿婚纱的女人从中捂着胸口探出纤细的肩颈,似乎想要寻求帮助,视线却只在整间屋子中,倏地撞进陈颂深兴味悠长的眼里,他松然站在那里微偏了偏头,毫不遮掩地将眸光沉沉在她身上定下来。 温青唯不由得一怔,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距离打完电话,才过去短短20多分钟。 可她明明跟他约了1小时后。 身上消遣试穿的婚纱,突然间变得不便示于人前,温青唯探在门口捏着门把手,望着他轻抿唇瓣顿了顿,没话找话似得问了句:“怎么……这就来了,我们还没完事呢……” “可我已经来了。” 陈颂深略挑眉尖,双手松散搭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望着她似是而非的笑,浑身透着股慵懒的痞气。 那话说得教人没法儿再接,温青唯没再言语,找不到店员,只好捂着心口原模原样退回去,重新关上了门,但门外脚步声却渐近,直听到近前,男人没有敲门,径直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重新关上门,隔绝出方天地。 “我换衣服你怎么进来?” 温青唯原本想将身上的婚纱换下来,身前的镜子映出身后男人高大的身形,她瞧着眉头微皱,没等言语,伸到背后拉链的手已经被他大手抓住,陈颂深将她的手拿开,自顾捏住了拉链重新往上提。 “穿着。” 简短两个字,惯例地不容置疑。 后背陡然收紧的锁链,教温青唯下意识提了口气,从镜子里看陈颂深垂眸模样,在她身后咫尺,男人劲瘦修长的指背,不知有意无意轻拂过她秀致的蝴蝶骨,惹得温青唯不觉挺直脊背收紧了肩胛。 浓黑的眼睫在陈颂深脸上遮出片浅淡阴影,他慢条斯理地牵起了她背后束胸的绸带,白色的绸带缠绕在男人指骨分明的五指间,好似化成截无比婉转的绕指柔。 温青唯目光幽然望他片刻,索性没再教他出去,反倒忽然调子骄矜地问:“这好看吗?” “好看的不是婚纱,而是穿在你身上,”陈颂深掀眸朝她望过来,又说:“你之前的视频,我都看过了。” 温青唯当然记得自己录过试纱视频,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到的,可倏地听他重提此事,却免不了教她对自己原先落空的满心雀跃,生出些报复心理。 “总归好不好看,现在也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谁知话音方落,身后抽动绸带的力道,陡然便加重几分。 温青唯被弄得猝不及防吸口气,短促的声音瞬间好似压低的猫叫,透过耳朵挠人一下,身后的男人应声上前半步,高大的身形朝她倾轧过来,她下意识抬手撑在镜子上,蹙着眉回头怨怪地望他。 “你做什么?” “我现在想做你。” 他早说过两个人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不相干,但她偏不管,还要故意用那样的话来刺他。 只有两个人的逼仄空间,温热的薄唇附在微凉的耳廓,陈颂深手掌掐紧她腰窝抵在镜子上,毫不介意用沉淡的嗓音讲些露骨的话,幽深眸中直直透出点不加掩藏的凶,掺杂着占有欲,教人分不清是不是故意。 温青唯回眸的视线正落在男人滚动的喉结上,他的呼吸灌进她耳朵里,就化成如有实质的丝线似得。 她耳廓灼烧起来,微拧了拧身子,没拧动,跟他闷气地说:“不该要你来帮忙,你就尽管吓唬我吧!” 那副无所畏惧的受气包模样,倒是将陈颂深逗笑,戏谑微弯的唇角牵动胸膛轻颤,高挺的鼻尖便随着动作擦过她脸颊边,鼻端嗅着她发际而后绵软的香气,他告诉她那话说的不太对。 “永远别觉得我只是在吓唬你。” 门外响起几名店员的动静,将要过来,他宽大手掌扶她柔软腰窝,总算肯退后教她站稳。 陈颂深透过镜子看她一眼,嗓音淡淡的,低垂下眼睫将方才抽紧的绸带解开,重新给她松了绑,在店员推门的一刻,他退后半步跟她保持着绅士的距离,仿佛只是应邀进来帮了个小忙而已。 从镜子里看着男人转身出了门去,温青唯忍不住皱了皱鼻尖,才在店员的帮助下将婚纱脱下来。 这天陪着柯洁,最后定下了款鱼尾露背的蕾丝裙作为婚礼主纱,大事了结,陈颂深提前在间旋转餐厅定了位置,从店里出来便开车带三人过去用晚餐,他这人冷淡,处事却又处处好似个大家长。 只要有他在,宋承泽也听之任之地被照顾,毫无同好友女友作伴时,处处要充大哥的那股子劲儿。 暮色将晚时分,众人往酒店回去。 温青唯脸颊耳廓的灼烧,却好似从更衣室被陈颂深燃起便不肯消散,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吹过整路的风也不觉好受多少,乘电梯时落了柯小姐的眼,惹得人又忍不住要笑话她。 “唯,你耳朵今儿被谁揪过吗?” 问着是谁,眼睛却已经往电梯厢壁旁侧的男人看,温青唯抬手捏住绯红的耳尖儿,比温热的手指要烫。 “谁知道,”她不好意思给人瞧,扶着肩头的包带扭过身,“听说红耳尖招桃花呢,也不知道真不真。” 话说出来,顿时教厢壁旁禁不得传来声极轻的淡笑,温青唯余光里觑着但没回头,也没侧目过去看,只从热衷瞧热闹的柯小姐脸上,仿佛也能看到陈颂深唇边好整以暇的戏谑弧度。 笑话她在异想天开呢吧。 跟前有他这尊手眼通天的大佛守着,还哪里来的桃花能招惹到她头上? 回到房间,温青唯跟半休假的小助理打了通语音,确定下准备返程的日期,前一晚放纵熬过的夜,到第二天此时此刻,总算是后知后觉涌上了困意,挂断语音她便径直去洗漱收拾着睡了。 这一觉似乎是过了很长时间。 醒过来时的感觉并不好,浑身好似置身沙漠,干燥、灼热还伴随着些闷钝透不过气。 温青唯掀了在身上压出热汗的被子,伸臂去床头按亮台灯,坐起来找水喝,脑袋里却恍然像是装了半瓶水,动一动便直晃荡,口鼻呼出的气息全是烫的,她才意识到大抵是生病发烧了。 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眼前昏沉沉看见上面的时间,其实才过1小时而已。 时间并不算晚,小助理应该还没睡,她点开微信给对方发了条消息,问现在方不方便陪她去趟医院? 消息发出去温青唯便起床换衣服,刚走到衣柜跟前,却听外面门铃便响起来,头晕脑胀地只以为是小助理已经到了,她走过去打开门,抬眼却就在门外看到陈颂深颀长的身影。 “哪里不舒服?” 开门见她两颊绯红闷出满鼻尖的细汗,偏又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微熹着眼睁不开,陈颂深眉头顿时皱起。 片刻怔怔地没反应过来答话,陈颂深索性径直上前进屋,宽大的手掌往她额头上覆过去,她红着脸晕乎乎本能往后仰,他不由分说地追过来,触手温度不出意料地滚烫。 看她身上还没换完的衣服,陈颂深反手在背后关上了门,直接将人抱起来重新放回了床上。 “嗯?” 温青唯满脑子浑浑噩噩揽上他肩,还没问他怎么知道了呢,人已经又回到卧室里,听见他说:“我教前台先送备用退烧药来,躺着盖好被子别动,医生很快就会到。” 她靠在床头,瞧男人转身去卧室外打电话的背影,才想起拿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 聚焦凝神后才见,刚才要发给小助理的消息,被错发到了家庭群里。 难怪。 陈颂深打完两通电话回来时,已经拿着服务生送来的退烧药,他到床前递给温青唯药和温水,瞧她已经把自己烧得红彤彤,从耳朵到两颊,甚至连脖颈都温**泛出层粉,不由得气她后知后觉。 “红耳尖招桃花,嗯?”他眉眼沉沉望住她,“怎么自己难受都不晓得?” 话是自己说的,温青唯捏着杯子无可反驳地觑他,有气无力地狡辩,“这可不是招来你了嘛……” 可说出来才觉哪里怪怪的,她忙又垂下目光,低头抱着杯子只顾得上喝水,陈颂深望着越发觉得无奈好笑,陪她等医生时提前测量了体温,已踩着高烧的线,他等不得,又给医生拨过去通电话。 等了20多分钟,医生总算带着就诊箱,匆匆按响了门铃。 温青唯的烧还不见减退,检查过后直接就挂上了点滴,点滴要等,陈颂深在外面跟医生不知讲了些什么,进来时拖来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她免不得问上句:“医生怎么说?” 他听她此刻浓重的鼻音,软得好似化开的奶糖,禁不得戏谑哄她,“医生说幸好,人还没有烧傻。” “唔……” 温青唯冷不防倒教他噎住,但还不等反驳,放在床头的手机陡然叮咚响起来,她手背上扎着针,陈颂深随手拿过来,在上面看到是杨女士的视频通话,想必早起刚看到家庭群的消息。 他却没立刻接,只朝温青唯递过去,镜头对准了她,才按下接通。 温青唯侧目不着痕迹朝男人看了眼,屏幕上已出现杨女士的面容,她抬起另只手将手机接了过来。 杨女士打来视频,无非关心她出了什么事要去药房,镜头里看见她侧面窗外还是黑夜,问过才得知她在巴黎,就更放心不下,“国外那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好就医,现在有没有人照顾你?” 温青唯听对面操心几连问,忙应说有,“我……我跟陈颂深在一起呢,医生已经来看过了,你别担心。” 怕杨女士还不放心,她索性将镜头调转,先照进床边的点滴支架,再对准了卧室门口跟医生拿药的男人,以作佐证,却在瞧他听见这边对话,侧目望过来时,迅速又将镜头调开了去。 那不肯给人多看半眼的仓促,倒教杨女士觑出几分无奈。 “在一起就在一起嘛,有人照顾你,我跟你爸好歹能放心些,”杨女士想起来问:“你跟小陈在外面玩?” 温青唯脑子晕乎,但还记着公事公办,忙澄清只是拍广告,他只是摄影师。 这种话落在陈颂深耳朵里,不觉便微皱眉尖望向床上的女人,她分明知道他不喜欢听,但却偏要说,余光像只藏在门洞里的小猫似得,不露脸,却又偷偷觑着他举动,莫名想教人抓在手里狠狠拿捏。 没有人比她更会在人心底里打滚儿的了。 他走过去递给她口服药和水。 谁料声音传到杨女士那边,忽地却听杨女士特意冲他嘱咐道:“小陈,喝药的时候你要看着她把药吃下去,那小时候卡过嗓子眼儿,往后就主意大,你不看着,转过眼她偷偷就把药扔了。” 陈颂深听着眉尖微顿,垂眸去看,床头的女人细眉蹙着不乐意,怨杨女士没必要说这些。 回想方才她捏着杯子几乎喝完了水,退烧药还在手里,他很难不怀疑,她最后到底吃了没吃?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男人冲听筒那边应了声,落在温青唯身上的眸光不由得幽深起来,温青唯说不得是脸发烧,还是“脸发烧”,挂断视频,抬眸正瞧他站在床边似笑的目光,只得自己个儿喃喃反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确实不是小孩子,”床边的男人调子散漫,“蕙蕙喝药不用人看着。” 嗯? 温青唯教这话听出满腔的不愿意,正拧着眉冲他表达不满意,床边的男人已弯腰往床边落座,摸她手背微凉,自顾将药水调慢些,只说:“听话,不是还答应我件事,乖乖把药喝下去就算。” “别耍赖。”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5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6 章 喝完药不久,温青唯就睡了过去。 统共3瓶点滴药水,只余陈颂深独自坐在床边,直守到凌晨4点半才总算是滴完,留守的医生助理轻手轻脚,在她睡梦中拔了针,只低声嘱咐句下午再来,便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陈颂深俯身握着她刚拔针的手背,撑在床沿片晌,见没有再出血这才松开,放进了被子里。 探手去摸温青唯额头,温度已消下去许多,至少脸和脖子都没有那么烧了,只气息还是很重,呼出来的都是热气,她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燥热得出汗,周身黏糊糊便要掀被子找凉快。 每逢他盖好一次没到两分钟,她就要不耐烦地再伸出胳膊来。 反复好几次,陈颂深索性坐到床边,盖好被子,双手便撑在她两侧压住。 望她在梦里气得皱眉直哼唧,他很禁不住勾唇轻笑,僵持片晌,觑着被子里的人放弃了挣扎,陈颂深收回双臂,腾出只手指,藏不住满满使坏的逗弄,拨了拨女人柔软嫣红的唇瓣。 温青唯并没反应,这次大抵是睡熟了过去,微蹙的眉尖也舒展开来。 彻夜未眠,也教他眉眼间倦怠,陈颂深临走前去浴室打湿了毛巾,给她把脸和脖颈的粘腻擦了擦。 起身往卧室外走去,哪知到门口正要关灯时,身后床上窸窣响出串动静,他回头看,果不其然温青唯这次索性踢开了被子,不舒服地翻个身,把自己蜷成了婴儿的模样。 这真是……很不教人省心。 屋里温度是暖和的,可若这样任由她睡醒一觉,发烧卷土重来,那病就不会好了。 陈颂深手按在开关上微顿,还是按下去关了灯,也关上了卧室的门,他走回床边,接着窗外的城市灯火重新拿被子将人包裹成个蚕蛹,而后在一侧躺下去,伸臂将蚕蛹拥进了怀里。 她不能动的时候,就会很乖很乖。 她从蚕蛹里露出个脑袋,鼻尖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撞在他胸膛,就像是要在他心上灼出个印记。 没过太久,陈颂深也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切实睡了很久,温青唯醒过来时窗外早已天光大盛,周身出过场淋漓的热汗,像是场桑拿,蒸走了她脑子里晃荡的半瓶水,眼眶也不再像被火烤着那样难受,教人舒服不少。 可她被人抱在怀里,抱得很紧,紧到教她卷在被子里,都不能动。 额头、鼻尖冒出的热汗,打湿了跟前男人的睡衣,他还没醒,真正还熟睡着,陈颂深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陷入沉睡时的神情跟醒着时、甚至偶尔对她故意装作睡着时的神情,是不一样的。 他在睡梦中,总会无意识地皱眉。 温青唯没打算打搅他,短暂地任由着他躺在她的枕头上,只是她睡着时渴了很久,迫切地想要水喝。 她在被子里很轻地动了动,好不容易抽出两条手臂,试图先托着男人搭在她身上的胳膊挪开,哪知才刚使上力,陈颂深就醒了过来,不肯教她逃脱,他手臂稍用力收紧,便重又将她揽了回去。 男人略低头地往她脸颊边探来,额头贴上额头,话音带着惺忪的呢喃问她:“感觉好点了吗?” “我……” 温青唯卷在被子里下意识微耸起双肩,眨眨眼,彼此鼻尖近乎相对,她出了太多汗,浑身粘腻,不愿意教他碰,稍往后躲了躲,陈颂深却又使坏似得轻笑追过来,手掌贴在后背,教人没处躲。 “我好多了,你松开吧,我口渴得很,要喝水……” 男人闭着眼鼻音深重地嗯了声。 眷恋似得抱着她再躺片刻,陈颂深总算肯松开她翻身下床,光着脚到外面接水去了。 温青唯终于得以从闷热的蚕蛹里解脱出来,坐起来靠在床头,却才见自己身上宽松的小衫沾染了汗水,几乎全贴在了身上,丝绸的质地纤毫毕现,忙想找件衣服套上,门口已又进来了人。 她来不及,只得抓起跟前的被子,仓促拢在胸前。 陈颂深看得见她的动作,低垂的眼睫下映着天光倏地闪过丝暗色,他坐在床边将水递给了她。 温青唯喝得很快,喉尖咕嘟咕嘟消下去大半杯,他瞧着勾唇,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拍,教慢点,掌心抚着那道脊背上纤细的骨骼,却宛如条掌心中生出的锁链,带着勾子,直往人心里钻。 陈颂深手掌的动作倏忽慢下来,后来索性停下来,覆在那两块漂亮的蝴蝶骨中间。 仿佛他松手,她就要飞走。 温青唯的皮肤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得到一切,但兴许是残留余烧的脑袋禁锢了思绪,教她也想不起该怎么做,只能继续喝水,直到把整整一大杯水,全都喝光殆尽。 大抵喝得太快,干燥的唇瓣好像并没能得到缓解,没来得及微抿一抿,眼前光线却忽然暗了暗。 跟前有人倾身寻索而来,潮湿柔软的唇却偏要同她抢似得,吮走了她唇瓣上残留的水滴。 温青唯霎时抬眸望向床边的男人,四目相对,她脑子里顷刻间全都只剩空白,怔怔地微张着红唇,陈颂深沉黑的瞳孔定了定,随即便又重新覆上来,手掌顺势扶住了她后脑勺。 他也已经渴了许久,渴到要和她共渡一滴水,要借她湿润的舌尖解渴。 温青唯定在那里。 想不起动、也想不起任何事,手里的空杯子滑落,顺着膝盖滚到被子不知那道凹陷里,她僵在彼此之间的手掌摸到男人的胸膛,好像能摸到他坚实的肌骨下,正有力跳动的心。 陈颂深不喜欢与她相隔,伸臂揽腰将人从被子里抱出来,抱到腿上,却又觉那单薄的衣料也多余。 “宝宝,你湿透了……” 男人低沉含笑的话音贴在温青唯耳廓,仿佛是在她昏沉的脑海中丢下块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漾开的波澜不停,她蹙着眉踟蹰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地要退开,却已经被他手臂托着抱了起来。 “跟我去洗澡。” “陈颂深……” 自身失去了支撑点,总会教人没有安全感,温青唯只能搂紧男人的肩颈借力。 这段路她微低着头,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和他的耳后发际之间,她嗅到陈颂深颈间原本冷调的香,被彼此彻夜的体温,烘烤成了灼烧的欲,沿着男人整齐的后颈发际,蔓延进他生长茂密的发间。 身子再度有依靠,他将她放在洗手台上,隔着卷起的裙边,冰凉的大理石台,触感无比舒适。 但陈颂深是滚烫的,像她身前丞待喷薄的火山,打开的花洒源源不断流出热水,水雾渐渐弥漫整间浴室,温青唯落到男人胸膛前的手掌顿了顿,到底还是推他,隔着薄雾又唤了声: “陈颂深……”她低下头,坚持让两人间恢复距离,对他说:“我不想在头脑发热时做决定。” 那道嗓音低低的,却教陈颂深将一切,霎时都停下来。 他仍微躬着腰,将双手撑在温青唯两侧,额头好似抚触般去贴上她的,闭着眼沉沉地呼吸片晌过后才开口,嗓音掺杂着叹息似得,“小满,我们明明,都还想念着彼此。” 温青唯却没有说话。 该说的就像她说的,不想在头脑发热时做决定,陈颂深垂首用鼻尖碰了碰她,终于没再做别的。 温青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却需要让自己冷却下来。 她这次极其耐心地给了他平息的时间,没有出声去催,也没有再伸手去推,但只等了并不久的片刻,跟前的男人重新站直了身子,陈颂深临走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仍旧安抚似得。 浴室的门重新关上,温青唯听着那道脚步声渐渐消失,心底忽然轻轻塌陷了一角。 怅然若失。 洗完澡过后已经是午后,客房服务送了午餐上来,温青唯独自在桌边味如嚼蜡,恰好柯小姐打来电话约她再出门逛街,才知道她昨晚病了一场,很快挂断电话,便跟宋承泽上来了探病。 宋承泽还想往对面去敲门,温青唯及时拦了声:“别过去,他……估计还在补觉。” 两人听着相视一眼,没道理听不明白,宋承泽也就就此作罢,三人凑在房间消磨时间地打起了游戏。 直到下午门铃又响起,温青唯靠着沙发心尖儿都一颤,宋承泽离得近去跑腿开门,不明所以地往旁边闪身露出外面的人,温青唯才见是昨晚来过的医生,告诉她下午还有几瓶药水。 “噢。” 她无端后知后觉应了声,这次请对方将支架就放在了沙发边,不大愿意回房独处。 这边针才扎上,门铃又响起来。 这次还是宋承泽去开门,门打开,就对着外面喊了声:“深哥。” 温青唯眸光不由得往门口投去,但门外的男人这回并没进来,只有道影子透了进来,而后是声音。 大抵瞧她屋里有人照看,陈颂深只留了话说:“你们陪着她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承泽应着声,而后关上了门。 过门却不入,柯洁偎着沙发边的地毯,不由单手撑着脑袋去瞧旁边低头点手机的女人,浑是个不在意的模样,偏在那门空落落关上的时候,藏不住地微抿了抿嘴角,说不出的味道。 打发了宋承泽独自去打游戏,把声音再调大一些,柯洁才挪了挪地方到她跟前。 “这怎么了,生场病,照顾着照顾着,怎么还反倒把人给顾生分了?” 温青唯听这话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着实免不得再感叹一回,柯小姐不去做侦探,真是屈了大才。 她想不到什么可说,最后只说出个:“分明恋爱脑才是种病。” 哪知这话隐约落了前头宋承泽的耳朵,估计还以为在说他,手里不耽误打游戏,但对此有点意见要发表,“诶,话可不兴这么说,恋爱脑有什么不好,我要是没长个恋爱脑,跟柯柯都走不到今天。” “这要真是个病,那我也得认。” 那股子心甘情愿上赶着认领的模样,冷不防教温青唯听得噗嗤笑出来。 柯洁都要不好意思,抓起手边的抱枕就朝前头那人丢了过去,笑骂他:“有你什么事,耳朵塞起来!” 男生只自顾笑得耸肩,没回头,抓过柯洁扔来的抱枕,舒服塞到了怀里。 下午这药只有两瓶,再后一天就只有一瓶,等彻底打完温青唯的病也好得差不多,只剩下恢复,柯小姐在巴黎的行程随着她准备回国,也宣告结束,两人买了同天的机票。 陈颂深却还需要暂时留下来。 温青唯是直到他送他们去机场,才看见车辆后备箱里没有他的行李,哪怕连个随身的行李箱都没有。 宋承泽替她问了出来。 男人应声的话音简短,听不出任何情绪,“在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真有事吗,还是别的原因? 温青唯心里这样想,但没问出来,正打算上前去搬自己的行李,旁侧那只男人的大手已经先她去提了出来,放在地上却也没交给她,拉杆捏在手里,他只嗓音沉淡说了声: “我送你过去。” 大家登机口不同,进了大厅便要分道扬镳,柯小姐临分别不忘嘱咐她,下个月到英国参加婚礼。 温青唯哪儿敢不从,点头说记得,目送两人走进了人海,她转过来,眼前就只剩下陈颂深。 不知该说什么。 陈颂深垂眸瞧着她片刻,没言语,先将她的行李箱交给了小助理去办理托运手续,而后抬手去牵住了她,掌心里的手执拗地往回拽了拽,教他顿时很禁不住,惩戒地稍用力捏了把她。 温青唯总算没了动静, 陈颂深牵着她穿过人潮往登机口去,步子不紧不慢,只边走边问:“出发前有吃早饭吗?” 她单个字应:“有。” “药记得带了没?” “嗯。” 温青唯埋头跟在他身边,只管看着男人的脚步走,这话音方落,陈颂深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目光倏地一顿,眼底倒映着男人黑色的皮鞋调转方向转过身来,没等抬头,已有他手指的力道捏住她下颌教她抬起头来,陈颂深的唇今日带着点微凉,言语撬不开她的嘴,他就用舌尖。 蛮横霸道的做法,带着点残留的烟味占据她的唇齿,连带着不放过她的心神。 温青唯对他总带着些怨,双手在这姿态下契合地抓到他腰间,却抓住衣裳还不够,干脆掐了他一把。 陈颂深从来都不怕痒,却倏地忍不住轻笑出声,人潮中唇齿相依,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微折的腰背,几近将人全都拢进宽阔的胸怀里,“等着我,过几天就回去。” 仿佛留给她独自降温的空间。 陈颂深胸膛的轻颤贴合着她心口,“我不会再教你久等,你也别教我等太久。”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6 章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7 章 丧家之犬。…… 飞机落地抵达北京已是凌晨。 温青唯没让小助理再送,两人在机场便分道扬镳,张颖临走特地提醒,之后有个角色试妆别忘记。 她点头答应下来,从机场独自打了辆计程车回家,推开门却就嗅到满屋尘土气息,灯打开才发现先前临走时,竟忘记了关阳台的窗户,教北京换季的风沙将家里埋成了黄土高坡。 站在门口颇觉无从下脚,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一响,拿出来看到条消息: 陈颂深:到家报个平安。 温青唯瞧着便下意识拿起手机,对着摸过的灰尘印和手指拍了张照片,但在发过去之前却又改了主意。 现在发过去,那个男人无非很快为她包办一切,让司机来接她去别的地方休息,再找人来将房屋打扫干净,哪怕他人不在北京,很多事对陈颂深而言,只需要通电话而已。 却也只需要通电话。 温青唯将输入框的照片删掉,随即点开微信,将照片发送到了朋友圈,之后点进微信黑名单设置页面,手指悬停片刻,到底将那个男人从关禁闭已久的微信黑名单中,释放了出来。 但并没多余说些什么,等陈先生自己发现吧。 幸好门窗紧闭的卧室,没有遭到风沙入侵,温青唯径直洗漱睡觉,长途奔波的疲倦带来整夜好梦。 翌日窗外盛春朝阳初升,她醒得很早,心念里记挂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微信列表里那个男人的头像照常寂静,可以想见她的行程,陈颂深无论有没有她的回复,分明也能一清二楚。 在家休息并不得闲,温青唯约了全屋做清洁,又抽空去同周雅雯和关笑笑见了面,自从柯小姐一键发送请帖将婚讯昭告天下,小群里就炸开了锅,三人为了挑选礼物,逛街逛到脚底都生痛。 恢复工作倒成了轻松与解脱。 这天通告安排在下午,只张颖来接她,李静好忙着没现身,车里另外有温青唯的化妆师跟着。 路上看了会儿剧本,车窗外的日光照得人眼睛发酸,温青唯停下来闭着眼缓了缓神,打开微信看群聊里不间歇的消息,却从朋友圈提醒页面,后知后觉地看到个迟到的红点。 她点开来,便就在朋友圈顶端的提示框中,瞧见自己的照片,顶着陈颂深的名字。 温青唯窝在座椅里眉尖微挑,倏忽没忍住略好笑地勾唇,所以看到干嘛不发消息? 这边噗嗤一声笑,听得小助理与化妆小哥都侧目来瞧,温青唯抿唇没多言语,按灭了手机丢回包里,抬手拿起身边的渔夫帽盖在脸上,全身懒着骨头沉进了自己的世界。 直到车子最后停在郊外工作室前。 温青唯被唤醒,摘掉脸上的帽子,望着跟前的两层工业风建筑不由得狐疑,陈颂深难道已经回来了吗? ——我不会教你久等,你也别教我等太久。 她脑海中倏地便浮出这话,那天机场的人潮汹涌从两人身边穿过,温青唯却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捧着脸,满满当当占据住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口鼻和心神,教她只看得见、听得见他。 所以要同她要答案了吗? 温青唯沉定了心神才从车上下来,带着张颖朝工作室里走了进去。 时隔几年,工作室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陈颂深大抵不常来这里,走廊上那些画都还如旧,温青唯路过那间曾去过的走廊尽头,只看到此刻房门是紧闭的,不知里面有没有主人。 工作人员径直带着她去见制片,穿过走廊往录像大厅去,能听到里面人声窸窣,但当温青唯视线转过去,看清厅中众人的刹那,心底倏地像是片越过沸点的水面,翻涌着翻涌着,缓缓平息了下去。 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原来也不是每件同陈颂深有关的事情,都是由陈颂深安排、掌控。 温青唯似乎也说不清,心底那短暂地忽上忽下,到底该算作是放松还是……落空。 制片人已笑着到跟前,没多余时间仔细分辨,温青唯收起思绪,拿出工作里热络的笑脸迎了上去,跟人一一打招呼,而后前呼后拥地去试妆、修改、拍定妆照,一应都弄完已是傍晚。 制片人没留太久,临走却留下话约她晚上参加饭局,温青唯熟络地应下,完事便直奔了市里。 饭局约在间老墙根儿不远的酒楼。 陈颂深原先带她去过,温青唯轻车熟路,到里头同服务员报上包厢,便跟着人往楼上去,没成想经过3楼中间那道假山流水,旁边包厢没关严的门里,却传出些教她驻足的话音。 “闵家那眼瞧着就剩俩孤儿寡母了,姓陈的这事做得可真算不上厚道。” 温青唯脚下步子陡然停住,不由得拧眉侧目望向这间包厢,闵家、姓陈的……并不用她多加思考。 再提步,调转了方向,她抬手示意身边的服务员先走,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消无声息,温青唯上前将门推开些许,隔着道花鸟屏风便由那桌上旁若无人的舌根,清晰传到耳朵里。 “你不想想,不把人弄走,他回来在京城这片儿,能抬得起头?” 这掺杂着烟雾的含糊话音才落,屋里就传来女人不满的轻哼,“葬礼上闹成那样子,被个老女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以为他回来是要给人颜色瞧呢,结果是为了个戏子回来,都教人低看他一眼!” 温青唯听出这道声音,竟然是那位冯小姐,那些充满贬低的话,不由得便教她朝里走了进去。 “闵家招上那煞星也是倒霉,走到今天这步,大小都称得上句家破人亡了,闵琳琳自个儿屁用没有,就知道躲,但凡她家老太太这儿没问题,陈颂深这辈子估计都只能在国外做条丧家之犬……” “哥——” 桌对面的冯小姐突然变了脸色。 提醒的声音才出来,那道在嘈杂中被忽视的高跟鞋声,已走到冯烨的椅子边,余光中只见细白的一只手,拿起圆桌边的盘子,一秒钟停顿没有,径直劈头盖脸砸向了悠闲抽烟的冯烨。 “啊!” 顷刻间,女人的惊呼声混杂着瓷器掉落在地的碎裂声、男人猛然从椅子里跳起的怒骂声,充斥耳边。 满目混乱不堪,温青唯甚至忘记了躲避,冷脸站在屋里,眉心拧得很紧,等冯烨胡乱擦开满脸的残羹冷炙看清眼前人,顿时暴怒发作,冲女人单薄的身影挥起手—— “老冯。” 突然传来的声音里藏着不动声色的威压,温青唯转过来就看见屏风旁,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章家兄弟。 章程只带着章睿并个年轻女人,可偏偏就能教这满屋子人突然间全都面面相觑,温青唯同他们并不熟,章程会出声,无非是为陈颂深,她没心思多余停留,回过神便自顾大步往出去。 途中同章睿擦肩而过,温青唯听见章睿走过去问冯烨,教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没声,抬起一脚就狠踹了上去。 当下冯雪尖叫、周遭人忙拉架。 章程只站在门口动也没动,直到看她从身边经过,才在喧闹中说了声:“温小姐,有些事颂深从前没教你知道,兴许是他疏忽,不懂你对他重要,可要现在还没教你知道,那只会是不知道更好。” 温青唯停住看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酒楼的那段路,她脑海中只潮水似得不断地浮现出,那时卢塞恩医院的陈颂深。 瘦到几近脱相的陈颂深,温青唯见过他小臂被利物划开,寮长到手肘的伤痕,当她的手掌触到他额角发间,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疤,多到数不过来,可在今天之前,她始终没有怀疑过来由。 她以为那都是滑雪事故导致的。 走出酒楼直到坐上车,温青唯拥堵窒闷的心口,忍不住沉沉起伏了数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停在陈颂深的电话号码上片刻,最后却将电话拨给了,已经许久不再联系的闵琳琳。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对面开口的声音显出几分意外,却没等多问做什么,温青唯已经直接开门见山,“方便跟我见个面吗?我想知道你们家、还有闵老爷子的葬礼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闵琳琳显而易见地怔住,片刻才想起来回说:“我现在在德国,有话就在电话里讲吧。” 温青唯想说的都已提出来。 两相安静半会儿,闵琳琳终于找出头绪,“深哥没跟你讲过,闵家其实……本来不止我一个孩子。” 至少在陈颂深从洛杉矶被带回闵家时,闵振鸿膝下已有一双儿女,闵琳琳的亲哥哥,叫闵启扬。 可自打能记事起,闵琳琳便只记得大哥与二哥不合,大哥陈颂深在闵振鸿眼里有多优秀,二哥闵启扬就在他眼里有多不堪,大哥读过的书,二哥哪怕撕掉都不肯再看,念过的学校,二哥宁愿逃学也不肯去。 闵太太那时同闵振鸿吵架不断,总是声嘶力竭地说:“从你把他带回来就是错,闵启扬才是你儿子!” 明明是件众所周知的事,在闵家却好像需要无数碎裂的物品、长达数年无数句争吵去反复论证。 陈颂深不论做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做,都像他格格不入的姓氏般,也在闵家众人间格格不入着。 高中时闵启扬跟人学会了飙车、喜欢上玩摇滚,可那样的喜欢和爱好,在闵振鸿眼里,已经跟自甘堕落的废物没有任何区别,他给两个儿子将来铺好的道路,就该和他一样,甚至青出于蓝。 于是闵振鸿砸了闵启扬的吉他、烧了他的摩托车作为警告,那天冲进书房甚至要对父亲动手的闵启扬,被陈颂深拦了下来,于是他所有的拳头、这些年积压的怒气,都转而冲着陈颂深倾泻而来。 可陈颂深从来都没让过他。 记不清两人究竟谁挨得拳头更多,后来再怎么都忘不掉的,却是闵启扬这天傍晚擦掉嘴边的血迹离开家门后,再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医院的白布覆盖下几乎辨认不出面容的样子。 从此充斥满陈颂深的梦境,质问他为什么不肯让着他,为什么要错误地出现在闵家? 陈颂深却什么都无力回答。 闵太太从那天起大抵就已经出了问题,她将医生开给自己的安眠药一颗一颗地藏起来,藏了很久,最后全都碾碎放进了给陈颂深的牛奶里,可后来又是她入夜打急救,跟车到医院给陈颂深洗胃。 陈颂深成年的这天终于离开了闵家,那时的闵振鸿早已苍老许多,没有半分多余的心力再去阻拦他。 此后数年他没再踏足过这片地方,独自度过了段漫长的时间,直到闵振鸿肺癌晚期,提出要他回国。 陈颂深到底还是回来了,可原来闵振鸿还是那个闵振鸿,临到人生终了,他提出要陈颂深改姓,希望陈颂深继续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娶他中意的女人……闵振鸿从没有真正改变过。 得知陈颂深结婚的那天,闵太太在病房外等着他,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可究竟凭什么呢? 她的儿子早早躺到了地底下,陈颂深却仍旧活得万事遂意,站在金字塔尖上、娶个心仪的女人,将来再生下孩子和和美美,这没有道理,于是葬礼上,她拿起闵振鸿的遗像,用尽全力朝陈颂深砸了过去。 一下不够,再来两下、三下……数不清多少下,直到把手里的遗像都砸烂。 闵振鸿的葬礼彻底毁了。 陈颂深满身血迹、玻璃碴地倒在地上,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喝过那杯牛奶之后的困倦,满腔肺腑仿佛都搅到了一起,唯一的不同,是那时浑身灼烧地痛,现今却是逐渐冷却的麻木。 这次却又是闵琳琳替他叫来的救护车,陪到医院急诊、再陪到机场送往卢塞恩,他便不教她再跟着了。 陈颂深交代郑淼回绝所有人,甚至包括刚刚结婚的温青唯。 他仿佛再一次掉进了时间的裂缝里,困在里面看不到出口,可在那场小型雪崩之后不久,郑淼违背了他的意愿,没有提前告知便将温青唯带了过来,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几乎下意识地拒绝。 直到温青唯红着眼眶,不顾他的意愿,坚持伸手抚上他额角的疤,问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陈颂深望着她总是不知该怎么说,但终于察觉自己对她做错了事。 她是那道时间裂缝里唯一的意外。 为您提供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7 章 丧家之犬。…… 免费阅读 [www.aishu55.cc] 第 88 章 “与你分开……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8 章 “与你分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89 章 “那就不做决……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89 章 “那就不做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90 章 休眠火山。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90 章 休眠火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91 章 她总擅长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91 章 她总擅长如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92 章 “我对这东西……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92 章 “我对这东西…… 免费阅读.[] 第 93 章 人生中第二……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 93 章 人生中第二…… 免费阅读.[] 第94章 第 94 章 人生中的第……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94章 第 94 章 人生中的第…… 免费阅读.[] 第95章 第 95 章 Your……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95章 第 95 章 You''r…… 免费阅读.[] 第96章 第 96 章 雪山焰火 为您提供大神 曲见微 的《雪山焰火》最快更新 第96章 第 96 章 雪山焰火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