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道求仙,从将自己炼成傀儡开始贺平贺家》 1 阴师传法 黑夜,岁安城。 贺家宅邸的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里,烛火昏暗,地面满是残破的肢体。 如果一个陌生人撞入这间厢房,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出声来。 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这些肢体都是木雕的傀儡的躯干。 贺平坐在椅子上,他正用手中的刻刀制作一具傀儡木偶,旁边的桌子上也摆放着几具做好的偶人。 昏黄不定的烛光下,是一张张苍白无色的人脸。这些栩栩如生的人偶都是贺平亲手制作的,数量众多,摆满了整间厢房。 它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保持着诡异而又瘆人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宛如一个个活人,共同将视线注视着坐在木椅上的贺平。 贺平并不说话,他用灵巧的手指操控着刻刀,削木如泥,游刃有余, 在摆放在桌面上的木偶身上雕凿,不时有一些木屑从偶人身上飘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小半截了,贺平也没有停下来,他聚精会神,还在处理手中的人偶。 ……不得不说,他的手艺非常精湛,选用的材质是优质的樟木,在阴干后经过数个月的筹备,加之以妙手雕刻,这具傀儡的初胚已经初具雏形。 木偶雕的明显是个男性,面部很是英朗,五官也惟妙惟肖,若是仔细一看,会发现这具人偶与贺平本人的脸如出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接着,贺平又取出绘笔,描眉画眼,人偶的脸也越发生动,几乎就是照着他自己的脸雕出的。 窗前的烛台巍然不动,豆焰大小的火苗在风中摇曳。贺平被风吹了一下,忍不住轻声咳嗽两声。 他停下动作,转而用刀在指尖割出一个口子,用鲜血在木偶的身上画出莫名的符号,口中也开始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刹那间,身上的诡异血迹消失了,同时,这具木偶人的五官表情也变得有了一丝生机。 贺平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这才停下手来。 “成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便掐了个印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桌面上的木偶动了起来。 咯咯咯…… 它活动着僵硬的关节,慢慢的动作流畅,像是真人一般。 这木雕的偶人捡起了旁边准备好的剪纸、麻布衣服,戴起一顶高帽,穿着一件麻衣,像是作丧事时披麻戴孝一般。 “这‘九死替难秘偶’算是制好了,这具秘偶也不能帮我延长性命,却能够替我阻刀兵劫煞,避九种横死,也算是有所益处……” 他伸手拿起这具“九死替难秘偶”,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忽然,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放下偶人,按住了胸口咳了起来。乐文小说网 “咳咳咳……” 贺平又连咳了几声,他用锦帕捂住嘴角,待到咳嗽止住,翻开锦帕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丝殷红的血迹。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这么下去,估计真的撑不了多久了……难不成真的只能用那个法子了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册子纸张泛黄,看上去有些脏。翻开后就会发现,这卷册子上没有半个大字,完全是空白一片。 贺平深深看了一眼这本小册子,这乃是傀仙门传下来的入道法门,名为《无形秘藏》,上面记载操控傀儡和炼制傀儡的各种秘法。 原本,《无形秘藏》上有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诡异的符文和图画,可是在他学完上面记录术法,将内容深深烙印到脑海之中后,上面的文字和图案就诡异消失了。 “仙傀门的东西,果然古怪……” 贺平一边嘟哝,一边收起这本失去文字图案的《无形秘藏》。 身为贺家的长房大少的他,自幼就显露出远超一般人的智慧,他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拥有前身的记忆,或者说,他是个穿越者。 贺平的这具身体,在七、八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发了一次高烧,高烧过之后就失去了记忆。 找大夫看过后,被大夫说是“离魂症”,不过这病倒是不碍事,贺平这个贺家独子除了没了幼时记忆,心智倒也无损,这事贺家人也没有对外声张。 实际上,当时的那场大病过后,另一个来自地球的灵魂就穿越过来,降临到这具躯体上。 穿越之后,贺平就花了一点时间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他发现自己魂穿到了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 他粗略的知道这是一个名为“大幽王朝”的国家,家里住的地界名为岁安城,贺家也是岁安城里最大的米商,家境极为优渥,贺平身为贺家独子,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很爽,他自己也很满意。 然而,他的生活却因为某个原因发生了变化。 …… 那是一个冬天,贺平在家里的仆人陪同下,出城办事。 那天回城途中,他手下一名家仆在附近的一个山神庙里,发现一个冻僵的老翁。 “这应该是个耍傀儡戏的,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结果冻死在这里。” 仆人检查了一番,发现老翁死时,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具木偶傀儡,便作此回答。 “看上去有些可怜,我这里有些碎银子,请庙祝和附近的山民,帮这位老人立个坟吧!” 贺平也是一时好心,就随意吩咐一句。 家仆也就照吩咐行事,找来庙祝和山民,给了银钱,让他们帮死去的老人立个坟头,埋在附近坟地里。 对于贺平来说,这无非是一件小事。 谁知道他回到家中,倒在床头睡了一觉,梦里就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这老头先是对他作了一揖,道出自家名为“无忧生”,并感谢贺平给他收敛尸骨,还做坟立碑。 无忧生自述生平,他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每当市集中有卖艺人来耍傀儡、木偶,他就缠着对方要学其手艺,渐渐学了一手绝活。 年长后,他便不顾家人反对,游走四方,以此为业,以物象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落魄无居所,最终沦落到冻毙于山神庙的下场。 “老朽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一身所学的傀儡之技,如蒙不弃,老朽愿将这门技艺传于公子……” 接下来,无忧生又将他珍藏的一本传自仙傀门的傀儡秘术,一本名为《无形秘藏》的秘籍的下落告知了贺平。 “那本册子就藏在山神庙外的大槐树下,叠着三块石头的位置,向下挖三尺就可寻到。” 说完这话,无忧生又作了一揖,就化成一团雾气。 贺平第二天醒了过来,脑海中对于这个梦清晰无比,他按照无忧生所留的那番话,在山神庙外的大槐树下找到了一本小册子,也就是那本《无形秘藏》。 待他翻开查看一番,发现确实是一本记录各种制作人偶的册子。 贺平对傀儡什么的并没什么兴趣,贺家是岁安城中的大户人家,家财万贯都说是少的,他这一辈子完全可以花在吃喝玩乐上,坐吃空山都要花上百来年。 有了这样的身家,他也不可能去学什么傀儡戏。 但是耐不住好奇心重,他拿着册子看了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按照册子中的记录开始学习上面的傀儡秘技,结果还真的学出了一点东西。 贺平学了一段时间,意识到《无形秘藏》上记录的以纸、皮、木、陶为主的傀儡制作工艺外,还有水傀儡、肉傀儡、药发傀儡、杖头傀儡、布袋木偶、悬丝傀儡、横枝傀儡等傀儡操控手法,远远超出了市井戏人的手艺。 《无形秘藏》上面除了常见的傀儡术之外,还涉及了厌胜、气禁、镇物、解厄、替难、假形等秘法,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术”,而是“法”。 贺平得了这本册子,就妄自以为自己得了莫大的机缘,他那几年把精力都用在钻研《无形秘藏》之中,每逢碰壁,遇到难解问题之际,他就会在做梦中再度遇到无忧生。 这鹤发老翁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的《无形秘藏》中的关窍,悉数传授给他。 这在道门就被为“阴师传法”,无忧生明明已经死了数年,却仍然在梦中断断续续的传了数年道法。 结果,那几年时间里,贺平痴迷于《无形秘藏》卷中记录的玄深奥妙的术法,每日废寝忘食的钻研,却不知被人算计种下祸胎。 2 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了… 贺平学了数年《无形秘藏》,渐渐地,他觉察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自己的体质越来越差。 其实,《无形秘藏》上的术法是有弊端的,修习者最忌心急躁进。 因为按傀仙教的法门在制作或是御使傀儡时,需要耗费自身精元血气,加之修习的一些术法过于阴损,在修炼时折损了不少寿元。 另一方面,这几年来,他已然梦不到无忧生,也无法向这位“阴师”求助。 而且,都到了这个地步,贺平也察觉到了《无形秘藏》上传下来的术法存在严重的弊病。 可惜,他这时候醒悟过来已经迟了。 自身的体质因为损耗过多,寿元也没有几年了。 贺平自然不甘心,他想了很多补救的办法,比方寻访奇人异士,修行中人,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又偷偷找了很多名医来给自己就诊,可是得出的结论都很悲观。 一位名医告诉他,他的身体患上了“血枯”之症,他的体内仿佛有一个漏斗,精元血气都被吸进这个漏斗,无论用什么良方妙术,都医不好这种绝症。 后来,贺平又暗中托人打听关于“仙傀门”的消息,惊讶的发现,这个仙傀门是个消声匿迹近百年的密教,是官府严令禁止的邪教势力,据说是被官府派出大军剿灭。 在得到这些消息后,贺平就不敢对自己身上的事漏出半点风声,生怕引来官府方面的影响。 贺家就算在岁安城里有点权势,也不能与大幽朝的官府相提并论,万一走漏了风声,被官府把自己当成是邪教徒给抓了也是个麻烦事。 “无忧生或许是仙傀门的传人,真是奇怪,他若真有这种本事,为何会沦落至此?” 对于无忧生后来的遭遇,贺平心中万分疑惑,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不安。 “难不成,只能选择《无形秘藏》最后一篇的禁忌秘法?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以傀儡术改造自身,将自身血肉全部替换,变成一具活傀儡吗?” 他将手中的《无形秘藏》翻到最后一页,卷中记载着一篇非比寻常的秘法,通过这篇被冠以“禁忌”的秘法,变成不老不死的活傀儡。 活傀儡是由人转变的傀儡,需要用法术将血肉替换成傀儡的肢体,就连五脏六腑等零碎也要替换。这样有个好处,其一是因为本体是傀儡,等同于长生不老; 其二是不管之后受到什么伤势,只要替换掉受伤的部位,就没什么影响。 “这秘法要是成功的话,我也就不是人了,而是非人的存在,成了活傀儡,人间的一些快乐就永远无法享受了。”贺平在心头叹了口气。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选择并不多,这篇禁忌法或许是自己最后的一条路了。 “不做人就不做人罢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 “毕竟,我从短暂的人生中学到了,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除非超越人类。” ——没错,这话可是至理名言啊! 不过要修禁忌法也要做足准备。 仙傀门炼制傀儡的手段特别耗费时间、财力和物力。 这两年来,他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找来了这种只有南疆才有的千岁樟木,制成了这个“九死替难巫偶”就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只是在此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贺平又想起了传授自己《无形秘藏》的那个名为“无忧生”的老翁,现在忆起当年的事,他的心底不禁起了疑惑。 “我当年与无忧生的接触,山神庙里的那件事,搞不好还藏着些蹊跷?”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那间山神庙,弄清楚这件事中隐藏的谜团。 …… “挖,快给我挖,都给我卖力一点!!” 贺家的管家贺福生大声喝斥。 “你们都没有吃饭啊,都给手脚用力一些!”xièwèn 入夜时分,无星无月。距山神庙外没多远的一处荒坟,贺家雇佣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纷纷举着火把,把这片荒坟围了起来。 数十名布衣短打的贺家仆役,正举着锄头,卖力的在一口坟前掘出一个大坑。 贺平就坐在旁边的一个临时搭起的竹棚前,他的肤色略显病态,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裘,双手捧着一杯参茶,面容带着一丝冷漠。 过了一会儿,管家贺福生兴奋的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少爷,棺材挖出来了,是要起出来,还是您亲自去看。” 一听到贺福生的话,贺平的双眼一亮。 “我亲自去看。” “好的,少爷还请小心足下,”管家贺福生提起灯笼,在前面引着他走到挖出的深坑前。 贺平靠近了这口孤坟,坟前被挖出一个深坑,他站在坑前,入眼便看到了一口三寸厚的薄棺。 这薄棺是用柏木制的,是穷人首选的廉价棺木,有个俗名叫“狗碰头”,意思是碰到乱葬岗上觅食的野狗,用头撞几下就能撞穿。 “打开。” 他站在坑外吩咐一句,几个家仆就撬开这口棺木的棺盖。棺盖打开的瞬间,空气里飘出一股带着霉味的腐败气息,众人都下意识向后退去。 也就在这时候,贺平却跳了下来,他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用浸了药水的布捂住口鼻,拉近了距离。 出人意料的是:棺材之中,并没有化成白骨的尸体,而是一个鹤发褴褛的老人尸体。 “……无忧生。” 贺平死死的盯着这具不腐的尸体,眼神幽沉深邃。 他松开掩住口鼻的那块布,伸出自己的右手,在老人的尸体上摸索了起来,又按了下胸口,发现皮肤柔软,骨质也显得结实,就如同才死没多久。 “原来如此。” 他抓起一只手,在关节处用力一折,“咯嚓”一声,小手的手臂断裂开来。 贺平举起灯笼,拿起那只断手,盯着断裂处看了一眼,不禁哑然而笑。 “用梭罗鬼木伪造的人骨,肌肉和皮肤也是用鲛皮和树胶做的,无忧生啊无忧生,你还真是骗的我好惨啊……” 他心知肚明,十年前的那次机缘,还有什么“阴师传法”,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山神庙中的冻毙的老翁,无非是一具伪造的尸体。其实,自己也应当早就能够想到,若是当初那个无忧生真是掌握了《无形秘藏》中的奇人异士,以他的能耐又岂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这搞不好是一个局,我一开始就被设计了。” 贺平越是思考,越是感到心寒,越是体会到心惊。 “我的身体每况日下,难不成也是设计好的?对方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去修炼最后一篇的禁忌法,就是希望我将自己祭炼成一具活傀儡?” 忽然,他的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心头也蓦然一沉。 贺平通过多方手段展开调查后才发现,仙傀门是被大幽朝廷列为邪派的一方势力,这个邪教擅于制作各种奇诡的傀儡。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邪派得罪了官府,就被大幽朝派出大军剿灭。 “朝廷,这个世界的朝廷也不简单,照理来说,仙傀门的传承之法并不弱,大幽朝廷是怎么剿灭仙傀门的呢?” 贺平还发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对于超自然的情报了解很浅薄,官府似乎在暗中把控、监管信息,严禁一般人探究这些情报,至于管理方法,几乎是从最简单的书籍处入手。 大幽朝的官府封锁造纸和印刷技术,对民间流传的各类书籍进行规范和管制,绝大多数涉及前朝的史籍文献都被收缴。 在这个背景之下,普通民众私下藏书就属于犯罪,官府明令禁制私民间私自刻制图书,一应图卦、谶纬、筮卜、方技之类的书都属于禁书,不允许传世。且因为禁书一事,朝廷还下诏兴了几次大狱,抓了不少人,砍了不少脑袋。 贺平身为一个穿越者,本身就有独道的视角,加之细腻的心思,让他察觉到一丝异常,他的感觉就是,官府似乎是在有意搞一种愚民的政策,为的就是阻止知识的流通。 3 换心 “这个世界的上层,把知识完全垄断了,书籍更是底层民众难以接触到的东西,只有少数权贵阶层才有机会接触。” 贺平也意识到了一点:这种阻止教育知识流通的局面,也只针对一些底层人士。诸如贺平这样的富甲一方的大户,还有官宦世家,倒是不太受限制。 毕竟,朝廷要管理天下,也是需要人才,阻断泥腿子读书是一回事,但要选拔上来的官吏,也不能大字不识…… 贺家宅邸中就有一座隐蔽的藏书楼,供族人借阅文书。 过去,贺平就从前朝文人编纂的异闻杂谈中读过一篇故事。 那篇故事之中,某人外出为官多年,一日回家省亲,发现家中的父母、妻子、儿女都变得极为陌生。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家里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而这人却觉得所有人都有一种无法言及的诡异。 这人回到屋内休息,半梦半醒之际,就听闻屋外自家的父母、妻子和子女们正在商议什么时候杀死自己,且讨论起是投毒,杖杀还是刺死。乐文小说网 这人当即吓得醒了过来,拔出一把利刀,冲出门外,把一家老少全都杀光。 只是这些人中刀后也不流血,直挺挺的倒毙在地上,这人心中大惊,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家中全员都是木雕的傀儡。 他又惊又惧,连忙出门报官,待到官差与他一同回到家中,看到的是满地狼籍,血水横流的全家人尸首…… 贺平皱紧了眉头。 “替换活人,将活人变为傀儡,这确实很像是‘禁忌法’,难不成无忧生传我秘法,就是为了将我变成傀儡,再以《无形秘藏》中操傀控偶的法门,控制住我这个贺家大少?!” 若是对方的奸计得逞,自己恐怕就会被李代桃僵,变成无忧生手中的一具顶着“贺平”身份的傀儡,永生永世也无法翻生。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为了图谋贺家的家产? 不,这完全没必要啊。 《无形秘藏》卷中记录的一些傀儡术法是何等了得,区区凡俗财物又算得了什么……仙傀门的无忧生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设计这样麻烦的圈套引自己入彀? 除非无忧生想要隐秘的完成自己的目标,也不想引起任何一点骚动。 自己在得到《无形秘藏》后,一直偷偷的修炼,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正好遂了对方的意。 贺平想通了这一节,心中却是冰寒一片。 这仙傀门中的无忧生有这种本事,恐怕也并不害怕自己知道这具“尸骨”的问题。因为自己就算知道实情,也不敢声张,反而因为寿命所剩无多,只能被迫去修炼禁忌法,将自己炼制成一具活傀儡。 “……好算计!” 贺平长吐出一口气,他念动转了几圈,心思也变得冷静下来。 “诚然,我现在已经身不由己,《无形秘藏》所记录的禁忌篇或许是最后的延命之法,我想要活命,就要把自身祭炼成一具活傀儡。” 当然,要替换全身,也需要一个时间,按照《无形秘藏》中的记述,将全身血肉替换一遍,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功夫,这个过程要耗费不少时间,自己恐怕等不了。 “所以,对我来说,首先要换一颗心脏,我的精元血气亏损严重,心脏也在衰弱,我需要换一颗心脏……没错,换一颗妖魔的心脏。” 《无形秘藏》中的“活傀儡”祭炼手法,第一步就是换心法,而且必须杀死一个妖魔,使用妖魔的心脏,以秘法进行炼制。 最后会剖开胸口,挖出自己的心,以妖心取代人心。 “妖魔,是一种强大的生灵,妖怪的寿命都比人类要长,气血更是强过凡人百倍。岁安城外的那座四顶山中,似乎就有一头山魈,时常下山为祸山下的民众,正好宰杀这头妖物,把这山魈的妖心炼成好了给我用。” 这件事贺平已经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即使现在得知了仙傀教的阴谋算计,他也不打算改变初衷,因为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 当然,这么做也存在一个风险,那就是“换心”可能就是激活无忧生后手的先决条件。 “不换心,不把自己祭炼成活傀儡,我就无法延命;若是换心成功,那我也有可能被无忧生炼成傀儡……” 贺平一阵苦笑。 这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自己都有跌入万丈深渊的险境。 “走吧。” 贺平把断臂伸回棺材里。 “少爷,这棺材的事?” 贺福生凑过来,疑惑的询问。 “把棺材烧掉,这具尸体用布包裹起来给我带回府上。另外,给点银子给山神庙的庙祝,还有附近的村民,让他们老实闭嘴,不要对外人多说些什么……” 贺平挥了挥手,向管家贺福生吩咐一句,就起身离开了这个深坑。 …… 数日之后,贺家大张旗鼓,宅邸里也是张灯结彩,正在举办起一场宴会。 贺家的大少爷办生辰,设席张筵,宴请了不少客人,府中也是热热闹闹,锣鼓声敲个不停。 贺家是岁安城中有数的大户人家,世代居于北地,除了以贩米为业,还经营着典当、生药、木材、茶行等行当,财力雄厚,算是一方巨富。 贺家要办宴席,自然是排场极大,哪怕已经入夜,贺家所在的长乐街依旧是灯火辉煌,门前也是车水马龙,来者云集。 贺平的父亲已然去世多年,不过他在世之时,就长袖善舞,与官府和城中的官宦世家交好,私下又与帮会、江湖人有来往,这也让贺平能够安安稳稳的继承贺家的产业。 他是贺家独子,也是贺家的掌权人,他今天召集宴会,来得客人并不简单,其中有一半是北府州有名的名门豪侠、漠北刀客、帮派大佬或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 贺平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他平日里喜欢在府中蓄养宾客。哪怕是市井之徒,只要有几分才华,愿意进入贺家府中的,他都敞开大门欢迎。 偶尔也有坑蒙拐骗的骗子或是城里的浪荡子冒充高士,登门求见,贺平也并不拒绝,家中的忠仆时常劝他择人而待,他只说不至于为几个小人败坏了自家待客至诚的名声。 时日一长,贺平在外界的名声倒是响誉一时,北府州不少人都知道他“仗义疏财”、“好客养士”、“乐善好施”…… 4 暗杀 “杏花过雨,渐残红零落胭脂颜色。流水飘香,人渐远,难托春心脉脉。恨别王孙,墙阴目断~~” 贺家的私宅戏台上,几个画着彩妆的戏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 戏台下面是看戏的、吃席的客人,主桌位于正对着戏台的楼阁上,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贵客,他们之中有隐士名侠,也有漠北豪客,还有本地帮会的几个头头,众客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局面好生热闹。 “贺公子,贫道有听说公子打算猎杀四顶山的那头山魈,是不是有此事?” 说话的是个身披着道袍,头发花白,梳着道髻的老道士。 这老道名为赤岭道人,是飞鱼门的掌门,年轻时就以一手“赤鱼剑”在北府州闯下不俗的战绩,后来自立了飞鱼门,在北地武人之中也有不小的名气。 “确实,”贺平把玩着一把黑扇,坐在东侧的首席上,他听到赤岭道人的话,微微点头。 “我听说那四顶山的那头山魈为祸一方,甚为凶残,这些年来时常下山滋扰民生,或于白昼窜入村中噬人,又或夜入人家,阖门俱尽,当地村人惶惶不可终日,被迫抛弃祖业迁徒他地……” 山魈并不是一种特别喜爱食人的妖怪,这种妖怪本来栖息于深山之中,常人也很难遇见,而四顶山的山魈性喜食人,时常下山活动,侵袭当地民众,造成的伤害之惨烈,可谓是触目惊心。 据当地民众的说法,这只山魈初时也只在野外扑食独行者,继而日渐猖狂,常穿村入院,寻人为食,有时甚至有数人在场,这妖怪也敢光天化日下袭人。 四顶山附近传的最惨烈的故事中,有好几户人家,被山魈在半夜中闯入家门,将全家老少一同吃尽…… 他话说到这里,眉宇间微微一皱,又继续开口说道:“而今四顶山周边的山民村落皆已迁走,连民居也逐渐败废,只是邻近的村落与四顶山相隔甚远,倒不用太担心。然而,最近一段时日,过往四顶山商贾、车队,倒是深受其害……” “原来如此。” 赤岭道人点了点头,贺家以米行生意为业,又经营各种赚钱的行当,每年过年关时催帐的队伍都要跑遍北府州小半的县城,四顶山也是一处通南的商道,难怪这位贺家大少爷会如此挂心。 “不过,这山魈也是妖怪,不比寻常猛兽,老道不才,公子之后的四顶山一行,就算上老道一个吧!” 赤岭道人倒也豪气。 “那就先行谢过道长了。” 贺平笑了笑。 “没想到贺公子还有为地方除害的心思,那老钟我也要掺上一脚了。”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一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也跟着开了口:“除魈一事,我们胡马帮也会派人来共攘盛举。” “贺公子大仁大义,铁心武馆也愿出一份力。” 另一张梨花椅子上坐着的穿着长衫,颔下蓄须的中年人也站了起来,双手作揖。 “贺公子,若蒙不弃,长风会也会尽力相助……” 又有一个本地帮会的大佬站起身来,接下来,又有几人主动表示,愿意加入“除魈”的行动。 “那真是多谢诸位了。” 贺平唰的一声收起折扇,站起身来,他单手持扇,向着众宾客抱拳。 “‘除魈’一事,我已经上报了本城的盛知府盛大人,盛大人也表示,朝廷也对四顶山的独角山魈为患很是头痛,若是能够顺利除掉这妖物,朝廷也会有所嘉奖,另外,我贺家也愿意出五万两黄金,充当‘除魈’的花红,奖励出力最大的几人。”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哗然,心中感概这贺家大少真是财大气粗。 “除此以外,凡是参与‘除魈’事宜者,都能够领到一笔赏银;凡是‘除魈’一役中的伤者、亡者都会得到贺家发放的抚恤……” 贺平呵呵一笑。 他这次办这个生辰宴,有一半的意图就是为了拉拢一批江湖中人,来替他办成此事。 据他这一年来的打探,发现那头独角山魈最少活了两、三百年,凶厉程度要远超赤岭道人这种江湖中人对山魈的理解。 仙傀门对于妖怪也有一些研究,贺平很清楚独角山魈的妖力是随着年岁增长。 一头两、三百岁的独角山魈,寻常武人绝计不是对手,恐怕只有朝廷用军令调动整营兵马,备齐弓弩箭矢,围着山林发动大军,才有可能拿下来。 “贺家毕竟只是商贾,又不能蓄养私兵,我要拿下这头山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银子攻势,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这些江湖武夫自然会替我卖命。” 钱可通神。 贺平主持贺家事务后,就发现了金钱的力量,他记得前生就听过一句有名的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或许不一定正确,但有些时候它确实有用。 “说白了,也是我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亲自出面对付那头山魈,”他一边与在场宾客应酬,一边倍感无奈。 “我现在体内的‘顽疾’越发严重,不能长时间施展傀儡术,若是乱来,就会阴气逆流,‘血漏’之兆更加严重,只能借助这些江湖武夫的助力了。” 因为学了仙傀门的术法,贺平很清楚道术与武功的差距甚大。二者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堑鸿沟。江湖中的武者那点微末实力,根本挡不住自己的傀儡秘术。 他私下结交江湖人士,又敞开贺府大门招揽门客和食客,无论是有才之士、市井之徒,还是鸡鸣狗盗之辈都一并纳入,并不是他闲的没事,钱多的没处花。 贺平真正的用意是要搜索真正的奇人异士,寻找那些大隐于世的修行之人,只是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得以偿愿。 “这么多年来,我就没有碰到过其他的修行之人,最多只是听说过一些民间传闻,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忽然,一道怒叱声在他耳边响起。 “恶贼,我要你偿命!” 贺平一回头,就看到筵席上一个端着盘子的青衣小厮,猛地拔出匕首,朝他猛刺了过来。 5 胡马帮 ——相较于滞慢的视觉、听觉、嗅觉等五感,他的“神魂”更快一步感到了匕首的锋芒。 (刺杀我?) 贺平心中一动,思维高速流动,他是贺家独子,父亲去世以后,独掌家族巨富。xしewen 理所当然,觊觎贺家财富的外人也有不少,除了外人,也有自家人,比方说贺家自己还有几个分家,对于利益分配也很敏感,在贺平老爹去世,也闹出过一些事。 再者,贺家做的生意又大,结交的朋友多,得罪的人也不会少,贺平自己也遭遇过好几次刺杀,但是他好歹也是修炼了《无形秘藏》的仙傀门门人。 寻常人的暗杀手段,也不可能伤及通晓法术的他。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打算来暗杀我?” 他心底泛动一丝疑惑,身边的形势已然大变。 “贺公子,小心!” 飞鱼门的掌门赤岭道人来不及拔剑,只能够连带剑鞘一同向前刺出,这老道士成名以久,这一手飞鱼剑术已浸淫数十载,一出手快如流星,来势直如霹雳闪电。 同一时间,坐在邻桌的铁心武馆的馆主,那个颔下蓄须的中年人,扣着一根筷子,电光一样的射出。 赤岭道人与铁心武馆的馆主有心回护贺平,在这一刻同时出手,连鞘的飞鱼剑,被当成暗器射出的筷子分别由左右共同阻碍那拔出匕首,杀来的小厮。 只是接下来,电光石火,白隙过驹的刹那,怪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刺向贺平的匕首忽地一转方向,身子犹如一抹浑身抹着油的鱼,避开了赤岭道人的剑鞘。 下一秒,他手中端着的菜盘也飞出,挡出了筷子。 霎时,银芒般的寒光绽开,猛地袭向坐在右侧的胡马帮帮主,也就是那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 “原来……这人是冲着‘腾风刀’解三去的!!!” 赤岭道人、铁心武馆的馆主赵臣一下子醒悟过来,同一时间,贺平藏在袖子里的指尖扣住一根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本来正准备发动,这一个瞬间立刻停了下来。 “难怪没什么杀气,看来不是针对我的。” 贺平皱了皱眉头,场中变化又起了,只见那满脸虬髯的解三哈哈一笑。 “你这小王八羔子,也想暗算你解爷!” 解三是老江湖,赫然遭遇变故,知道拔刀应变来不及,他一脚踹翻了满桌菜的桌子,只听“哐”的一声,桌子翻了个身,无数酒水菜肴四面泼洒,旁边几桌的客人惊慌散开。 那小厮动作也是俐落,他滑步一闪,轻松避开飞来的桌子,速度也不减缓半分,手中一刀刺向前,眼看就要冲到了解三的身旁。 “找死。” 解三左手提着一柄刀,右手里还抓着一个酒壶,他将酒壶掷向空中,刀鞘用力一挥,借着一股柔劲,以刀鞘的侧面一击将“酒壶”抡飞出去。 酒壶飞射而来,小厮有意闪躲,谁知酒壶飞了一半,“啪咔”一声,整个裂了开来,瓷片化成无数暗器飞散开来。 这个瞬间,小厮只能做出一个无奈的决定,他向后退去,而他这一退,解三眼角上扬,一直未曾出鞘的腾风刀锵地跳出半尽,恰送到他的右手上。 “泼”的一声风嘶刀鸣之声,周围旁观的众人眼角一花,明明刀刃未至,锋锐的刀风就吹了过来,仿佛割的在场众人脸颊生硬,就像是北地凛冽的寒风。 “好个‘腾风刀’解三,这一手‘沙驼快斩’能够称雄北地十余年,绝不是胡吹一气!” 赤岭老道还有铁心馆馆主赵臣同时心头一激,他们都是开宗立派的武人,光看解三这一出手,就知道对方刀法声势煊赫,至少有二、三十多年的苦功。 这解三能够领导胡马帮,带着一群居无定所的北地刀客闯下莫大的名声,也是有他自家过硬的本事。 倏忽间,“腾风刀”解三的刀光只划出半圈,还没一刀斩下这个小厮的头颅,就嘎然而止,旋风的刀芒猛地炸裂开来。 “我的刀!!” 解三发出迷茫不解的声音,他手中的腾风刀挥到一半,手腕上忽地一阵剧痛。这阵剧痛来得奇怪,手筋一阵发麻,握紧的刀也被一股大力打中,飞脱出去,叮的一声“钉”在了地板上。 “腾风刀”一脱手,那青衣小厮也瞄准了机会,匕首向前一抹,解三的脖子就被切开,这彪形大汉的眼一下子睁圆了,他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血水噗的一声喷溅出来。 “三爷!” 与解三同桌的另几个胡马帮的帮众,都是北地的刀客,他们见自家老大被杀,无一不目眦欲裂,当即八柄刀好似旋风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 这些胡马帮的帮众刀术都是经过解三亲手调教,刀光一闪,就站定方位,八柄镔铁精锻的好刀织成一片刀网,将这个青衣小厮围在中间,只消刀光一绞,就能将其人绞成七八截。 偏偏就在这个瞬间,那青衣小厮的身子蓦然一颤,整个身子好像僵尸起跳般拔空而起。 “什么?” 胡马帮的刀客个个目瞪口呆,要说轻功,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可也没有人见过这么诡异的轻功。 这青衣小厮连脚不点地、膝盖也不弯,就这么飞了起来,几乎要冲到粱柱间,接着他就如同蝙蝠一般在半空一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飘飞出去。 “追!” 为首的刀客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可惜了。” 赤岭道人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死去的解三,这漠北名刀的尸首被几个胡马帮的刀客抱住。 “解三爷的刀法造诣不弱,若不是失了先机,也不至于如此?” “你们看,这是什么?” 铁心武馆的赵臣用筷子刺中一个被血浸透的黑色小球,贺平与赤岭道人凑了过来,发现这蚕豆大小的丸子,分明是个被乱毛揉成的小球。 “好奇怪的暗器,就是这枚暗器打穿了解三的手腕吗?” 赤岭道人大为诧异。 贺平不发一语,面色却明显很是阴沉,但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识出这个黑色小球的来历。 “贺公子,三爷这次出事,我们必须立刻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二爷。” 这时候,留下来的一个胡马帮的帮众抱着解三的尸首,沉声道:“这次三爷被宵小所乘,我胡马帮必为三爷报仇雪恨,就孰我们不打搅了。” “这话说的,解三爷是在我这里出事的,那贼子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混进了我贺家宅邸行凶,这事不是胡马帮一家的事,也是我贺家要的事。” 贺平也深深叹了口气。 “倒是我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要怎么向沈二当家交待。” 胡马帮的解三收了好几个义子,其中最有名的是二当家沈二,他刀法尽得解三真传,七十二路“沙驼快斩”至少有解三七八成火候。 胡马帮乃是漠北有名的帮会,帮中除了沈二是个厉害角色,还有解三的另外三个义子,个个都有一手过硬的本事,江湖中人,等闲不愿招惹他们。 “贺公子万万不要这么说,这小贼的身份我们胡马帮也很清楚,二爷是个省事的人,岂会怪罪到贺公子身上。” 这个帮众明显是胡马帮的小头目,他话了说了一半就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 “那么,在下等人就先行离开,追击那贼人,还请公子恕罪。” “好说。” 贺平点了点头,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依旧阴沉的可怕,似乎是出了这趟子事扫了他的兴,也没有什么继续置办宴席的心情,宾客们也纷纷告退。 待到众人离开,贺平才伸出一只手,他的五指修长纤细,在伸出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同样的一个黑色丸球。 “……是发切丸吗?” 6 闻道、求道、入道 “发切丸是用含怨而死女子的头发炼成的,利可断金……” 见到此物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不过,赤岭道人他们只注意到了其中一枚,并没有注意到这两枚分别由两人分别打出的……” 之前,打向解三的这个丸球有两发,第一发打穿了他的手腕,第二发震飞了他手中的刀。 只是,射中解三手腕的黑色小球与打中他手中的刀,并不是同一个人掷出的。 青衣小厮只是打飞了解三的刀,射穿他手腕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也在贺家宅邸之中。 他又看向粱柱间,伸手在空中一攥,竟然摸到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这丝线宛如蛛丝垂在粱柱间。 “那青衣小厮就是利用这些丝线‘飞’走的吧?不,是被人救走的……有意思,这是仙傀门的‘无形弦’啊,可惜这手法太稚嫩了,无形弦也没有炼到收发如心,祭炼到无形无影的地步……呵呵,不能无形无影,那还叫什么无形弦。”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的贺平甩袖离开了楼台,他走出门外时,手指一弹,拉长的宛如蛛丝一般的透明丝线蓦然一颤,顿时,粱柱间也受到冲击,粱顶的灰尘簌簌而落。 “少爷。” 楼阁外,管家贺福生似乎等候多时了。 “同玉班少了一名新来的旦角,至于……那个青衣小厮是三个月前,是由偏房那边推荐来的,这事要查下去吗?” 贺平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指轻敲了左手握着的黑扇。 “查下去……另外,派出我们的人手调查胡马帮的动静,沈二还有解三的几个义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恐怕不会放过那两个人……不过我倒是好奇,胡马帮这次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发切丸”、“无形弦”,明显都是仙傀门的手段。 贺平察觉时也是蓦然一惊,误以为是仙傀门要对自己下手,心中异常的忌惮。所以全程隐而不发,就连解三被杀也没出手阻止,直到对方遁走,他才意识到情况并非如此。 “以仙傀门的手法,杀个北地的刀客,也用不了这么麻烦,‘腾风刀’解三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傀儡法术……” 他也不是看不起这位北地刀客,解三的刀法确实厉害,但是也能应付普通人,对他这种修炼道术的人,也不过伸伸指头,就能够碾死的角色。 即便胡马帮在北地乃至漠北,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帮会势力,但在贺平眼中,也只是一群练了点武功,刀法好,马术强的凡俗中人。 修道的门槛极高,按照仙傀门的划分,修行入门分为“下士闻道”、“中士求道”、“上士入道”。 ——下士,指的就是世间的凡夫俗子。 而闻道,求道,入道,则是反映修行的三个状态。 天下修行之士,都是从凡俗“闻道”这一关开始起步,日夜苦坐枯磨,以求静存动察,滋养壮大神魂念力,使得心灵越发敏感,随之神气呼应,打通生死玄关,才有了一丝天人感应的妙能。 后面还要兢兢业业,以水滴石穿的耐心调摩顶贯脉,化开四肢百骸,鼓荡气机,这才有机会一步登天,跃出自身樊篱,迈入“求道”的修行境界。 道观里的道士,僧院里的和尚,不管是服气、行气、胎息、导引、坐禅,多半是在锤炼心神上下功夫,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杀伐手段弱得可怜,随便一个练了拳脚的壮汉,都能够打得鼻青脸肿,直接血虐。 唯有步入“中士求道”的层次,修炼者的精神境界加深,才能够使肉胎蜕变,辅以符、术、咒、巫等法门,行些呼风唤雨,镇邪驱疫,出入水火的手段。 至于“上士”,可以说是入道高手,是真正入了道境的真人,能移山倒海,翻云覆雨,有莫大的神通法力。 贺平修炼《无形秘藏》多年,修为早已经步入“中士求道”,结合仙傀门中奇诡法术,操弄傀儡人偶的本事,实力岂是寻常江湖武夫所能及的,他有这种自信并不奇怪。 只是,他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另一层担忧。 比方说,青衣小厮和那个藏身在同玉班的花旦是什么人?他们背后隐藏的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无忧生呢?) 贺平无言地握紧拳头。 这也是他最为心忧就是这一点。 贺平十分确信,无忧生必定在自己身上留下后手,自己修炼的法术是有致命缺陷的,等自己“做茧自缚”,完成活傀儡的祭炼后,无忧生就会以傀儡术,将他炼成自家的傀儡。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应当并非如此—— “不对,我连‘换心’都没有成功,无忧生这时出手也没有意义,他的后手应当要等我成为活傀儡后才会发动?” 贺平的双眼也变得狐疑了起来。他深知自己因为修炼傀儡术,尽管目前看似无碍,但是实际上已经坐困危局。 因为自身所习术法的缺陷,他想要活命只能把自己炼成活傀儡,然而真的要这么做,只会被传他傀儡术的无忧生所算计。 “我必须要破局,但是,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情报。” 贺平感到最无奈的就是自己对于修行界相关的情报一无所知,他在北地经营多年,并没有搜集到修行中人太多线索,就算查到些许消息,也只是一鳞半爪、支离破碎的东西。 “离开北地的话,前往中土,到大幽王朝的中心都城玉京城去调查,有可能会获取更多线索,可惜,我的身体并不适合远行,再者,贺家的势力也只限于北府州这一亩三分地里……” 坐在椅子上的贺平舔了舔嘴唇,他也有些焦躁。 (我需要知道无忧生和仙傀门的更多情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习惯……) 他沉下心思索起来,心中回忆起发生的一切,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而过。 “等一等,我是不是先入为主了,照目前的局面来看,最有可能的,恐怕是另一位仙傀门中的人吗?” 无忧生的算计不会这么粗糙,这么显眼。 如果是那个无忧生,算计人的风格会更加的高深莫测,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想通了这么一点,贺平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他猜测这件事未必与无忧生有直接关系。 “或许,应当有必要找到那个小厮,还有他背后之人……” 贺平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他觉得自己应当冒一次险,在这件事上赌上一把,反正自己也没有“换心”,还不具备祭炼成活傀儡的先决条件,那么就算面对仙傀门的“同门”,也不用担心中了无忧生的后手。 关于这一方面的推断,对于《无形秘藏》研究多时的他还是有点把握的,傀儡术毕竟只能对傀儡最有效果,自己只要还是活人,仙傀门人也未必能拿自己如何。 ——没错,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者,万一这次真的是陷阱,也没什么好在意。 毕竟,斩杀独角山魈后换心成功,有可能就是无忧生后手爆发之时,不换心就是在等死,那自己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挖出无忧生和仙傀门的秘密。 …… 岁安城外。 翠绿的竹林之中有一间小屋。 小屋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正是一刀抹了“腾风刀”解三脖子的那个青衣小肆。 “阿志,你太莽撞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让你去贺府,是希望你找机会利用贺家,去接近盛家的人,在岁安城中,贺家富甲一方,是最能与盛家那老贼搭上关系的人,结果,你却擅自动手杀了解三!” “姐,解三这厮可是亲手杀了我们爹娘的仇人,既然知道这恶贼要赴宴,我怎么可能忍的下去!” “阿志”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给他一刀算是便宜这狗贼,没有剜出这狗贼的心肝祭奠爹娘,我心不甘啊!” “你真是胡来。” 女子叹息道:“解三要杀,盛家那狗官也要杀,但是你胡乱行动,打草惊蛇,导致我们原来的计划被打断,我们两个身份都已经曝露,再想混入岁安城中,恐怕难于登天。” “怕什么!” “阿志”不顾身上的刀伤,从床上翻身而起。 “那狗官难不成一辈子不出城,我就不行找不到机会实了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 女子很无奈。自己的弟弟性子实在是太过于莽撞,这次动手是爽利的杀了解三,但是自己为了救他也曝露了身份。 两人还被胡马帮的一干刀客追杀,就连那沈二也出了手。 弟弟“阿志”会受伤,就是右臂中了沈二沈星石的沙驼快刀,还中了毒,这才不得不躲在这里养伤。 女子蹙着秀眉,心中不减担忧。 “沈二名义上是解三的义子,实际上也是解三手下的智囊,他脑子要比解三这个大老粗厉害的多……胡马帮那群漠北人不仅刀快马骠,而且其中不乏善于追踪的好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的下落。” 便在此时,竹屋的屋檐上系着的几串风铃无风而动,一阵碎散的铃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她。 “糟了。” 女子靠近窗口,侧耳倾听,竹林外传来嘻溜溜一阵马鸣,接着风声渐起,竹叶晃动碎声中能够听到人喊马嘶的声音。 “就在这里……那两人……” “二爷……抓……他们……不用……活口……” 女子与阿志面面相觑,恐怕两人都没有想到胡马帮的追兵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7 纸偶术 夜已深了。 虫声如沸,喧于草丛间,这是一种有别于白昼的喧嚣。即便如此,这个时间点岁安城中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贺平却没有睡,倒不是他失眠或是睡不着,纯粹是因为他几乎不需要睡觉。 《无形秘藏》中有一篇“造魂宫”的道术,又唤“九宫明月登真法”,这道术认为万物有灵,以人为最,人之灵通出于周身丹田百节,人的上丹田泥丸之中藏有九真之房,称之为九宫。 这九宫分别明堂宫,洞房宫,泥丸宫,流珠宫,天庭宫,极真宫,丹玄宫,太皇宫,玉帝宫。 这门秘法专门以存思凝神,以神魂之中的真灵性光化为明月,照彻上丹田的九宫,如添油点灯一般,陆续点亮这九宫,言之为造魂宫。 这门道术是用来专门锻炼心灵的敏锐,强化思维的智慧,最后运转神魂,参悟大道,修炼起来就有一日千里的好处。 贺平的九宫明月登真法经过这么多年,已经趋于大成,早在数年间,就陆续点亮了“泥丸”、“明堂”、“洞房”、“流珠”、“天庭”、“极真”、“丹玄”和“玉帝宫”这八个魂宫,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的“太皇宫”迟迟未有进展…… 按照无忧生的说法,九大魂宫造就之后,就有机会踏入道境,一步登天,修为变得高深莫测,且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贺平却自己离那一步还很远,这可能是《无形秘藏》本身有缺弊,也有可能是自身精元虚耗过大,无法点亮“太皇宫”,一举突破最后的层次。但他也因为自身体质的关系,有一种迥然不同的异能,或者说是一种特质。 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常人最大的差异其实源自他穿越者的身份。他自己也是在修炼了“造魂宫”才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他拥有两个灵魂。 其中一个灵魂,自然是他魂穿过来的灵魂,而另一个灵魂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真正的贺家公子贺平的灵魂。 只是,与他自身的灵魂不同,原身贺平的魂魄透着一股死寂气息,浑浑噩噩,没有半点生机。 贺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自己魂穿的时候原身贺平就已经死了,但是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死后的魂魄依旧保存了下来,只是变成了一种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状态。 贺平尝试过刺激原身的灵魂,却没有任何用处,原身的灵魂就像是个空壳的鸡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半点灵智保存下来。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是在他修炼了造魂宫道术之后,贺平渐渐发现自己可以操控原身的灵魂,或者说原身的灵魂,变成了他的副灵魂。 这种情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贺平自身也无法进行解释,这个副灵魂他有意控制下是可以处理各种事务……比方说,他可以用这个空壳般的灵魂修炼造魂宫的道术,或是下达一些简单的命令给它,让它代替自己来操纵身体。 这个空壳的灵魂能够让自己的分心两用,比方控制左右双手做不同的事,或者是一边睡觉,一边跑步,同一时间读两本书等等…… 恐怕也是这个空壳的灵魂缺乏灵智,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不过对于贺平来说也是帮助巨大。 可能是因为天生有两个灵魂,加之造魂宫的秘法极为强大,贺平在修行之后,几乎无需进行睡眠,他累的时候就跟空壳灵魂互换一下,稍微休息一下,要不然让空壳灵魂代替自己去睡眠,也能长时间保持精神稳定。xièwèn 另一方面,贺平很怀疑自己修行速度这么快,精气神耗费的超出常规,也有可能就是自己身怀双魂的原因。 此时,窝在自己的厢房里,他手里正拿着一支朱笔,在点睛。 是的,他在给制作好的几具竹片扎骨、糊纸成皮的纸偶画眼点睛——这种用特制的楮皮纸做成的纸偶,通常是用于给死者祭奠用的冥器,会在头七时焚烧给死者。 在纸偶行当中有一条民间由来以久的规定,这是个非常诡异,奇特的规定,那就是不能给纸偶的眼中点睛。 正所谓“画龙点睛”,不少人认为,纸偶一旦点睛就会有灵气,容易引鬼灵附在上面,引来不祥。 然而,这种事对于贺平这种修行中人,这种事自然不足为虑,他一边用一方血砚台磨墨,一边挥笔给纸偶点睛。 朱笔一点,他一边手掐法诀,喃喃念诵着,随着他的咒语,原本面无表情的纸偶们,一个接着一个露出不同的表情。 就像是一群活人,厢房里十几个纸偶本来是死物,但是那支朱砂笔轻轻一点,纷纷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楮皮纸偶有的露出诡异的笑容,有的一脸怒容,有的则是悲容满面,还有的神色忧伤,以及极少的几个纸偶,面容扭曲,展现出惊恐万分的模样。 “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故喜怒伤气,故喜怒伤气,寒暑伤形。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喜怒不节,寒暑过度,生乃不固……” 烛光下,贺平那张虚弱惨白的脸庞,忽然显露出一丝笑容。 “搜集了这么多材料,又耗费了大笔银子,这纸偶灵傀术算是能够派上用场了。” 这些楮皮纸偶,在仙傀门的《无形秘藏》中名为纸偶灵傀术,原本属于旁门左道中的扎纸匠一脉的法术,后来被仙傀门吸收改进。 《无形秘藏》卷中所录的傀儡形形色色,种类并不少,其中不乏威力强横,或是诡异难测的傀儡。 纸偶灵傀术并不是上乘的傀儡法,举凡卷中所记录的“三尸秘魔傀儡”、“金刚魔俑”、“帝相神兵”、“牵机甲兽”,都远比纸偶灵傀术要强的多。 但是纸偶灵傀术有个好处,那就是制作起来比较容易,制造时间也较短。 当然,这一切是与其他傀儡的炼制时间做比较的,对贺平来说,纸偶灵傀术光做足准备,就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首先是制作纸偶灵傀使用的材料是一种特制的楮皮。常见的楮皮纸多半是用桑皮、山桠皮、楮树皮来制成。 制纸的工艺不仅复杂,而且造价不菲。制纸其间,需要辅以铁心木的树油和名贵的药酒处理后才能使用。 然而,这种纸的优点是不惧刀兵剪裁,也不怕燃火和雨水,而且纸质坚韧异常,再加上以法术祭炼后,便有了招魂引魄之妙用。 有了这种楮披纸制成偶人,施术者只需唤来阴魂鬼灵,附于这些纸偶上,再以法术进行驱使,这些纸偶便能够来去如风,刀枪不入,有种种常人不及的厉害能耐。 “光是这样还不够,纸偶最特别之处,是需要吸纳五种煞气,混合喜怒悲忧恐这五情之气,取其灵情三昧,将阴灵祭炼度化成咒灵……到了这个地步,这种纸偶的威力就会大增,还能在对敌之时,放出咒灵魔焰,组成阵法,专门迷人六欲,惑其神,乱其智,也算是一门厉害的法术。” 8 纸偶灵傀 纸偶灵傀术已经被祭炼的有所小成,贺平手中一共有二十五个纸偶,能够以术法操控,还能结成阵法,更添几分神异。 此时,贺平站在一个纸偶身旁,伸手拍了拍这个纸偶的肩。 “去吧,带上你的几个同伴,去把轿子给我抬过来。” 这个纸偶灵傀苦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悲痛莫名的神情,它戴着一顶红色高帽,手里还提一盏纸灯笼。 灯笼之中是一团碧绿冷焰,这是吸纳阴魂,祭炼灵情所炼的咒灵冷焰,在灯笼中萤绿一团,宛如磷磷鬼火,照的周围是阴气森森。 被贺平拍了下肩膀,这纸偶身子微微晃了下肩,然后就“飘”一般动了起来,朝厢房的正门走去。 唰唰唰! 破风声至,另外又有几个纸偶跟在苦脸纸偶身后,“飘”出门外。 贺平披上一件黑色连帽长袍,又打开抽屉取出了个糊纸面具,这面具上画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鬼脸,笔法粗劣,宛如孩童的涂鸦。 他伸出右手,将这张鬼脸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做好这一切后,贺平就走出厢房外。 屋外的院落很大,庭院也很宽敞,贺府上下却没有人敢于靠近,因为贺平下了命令,夜里不准进入这间院落之中。 府上的佣人平日也不来这里清扫,只见长满杂草的庭院里,似有百十个流萤飞舞,又像是坟头鬼火森森。 也就在这时,一顶雪白色的轿子,被几道飘飞的人影抬了过来,迳直落在了厢房门前。 ——这是一顶纸做的轿子。 纸轿子造型独特,制作的也非常的精巧。尽便如此,恐怕第一眼看到这顶纸轿子的人,都会误以为这是个纸扎的玩具。 戴上纸鬼脸面具的贺平掀开纸帘,坐了进去。他拉上纸帘子后,分侍在左右的八个纸偶灵傀,一手提着点着咒灵火烛的纸灯笼,双足移动向前,就这么抬起了这顶轿子。 唰唰唰! 厢房里其他的纸偶们也纷纷出现,这些神情各异的纸偶聚集在轿子后面,行成了一支古怪的队伍。 坐在纸轿之中的贺平深吸一口气,他是准备万全了,这纸轿子还有这些纸偶,也算是自己的杀手锏,而且,轿子里还藏了压箱子的底牌,他决定去追查那小厮的下落,挖出幕后的仙傀门人。 “起轿,走吧!” 贺平面具下的双眼一片漠然,他低唤一声,纸轿子就飞速动了起来,倏忽间,就在院落之中失去了形迹,可谓是上下眼皮刚碰上,就消失不见了。 …… 一片灰色雾气的奇怪空间里,一顶八抬大轿的纸轿子缓如牛车般的移动。 灰雾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只是在纸轿子附近的空间,形成了一个雾气中可穿行的甬道,这条甬道也似乎是一条单行通道。 纸轿子边簇拥着一群纸偶,它们个个神态各异,动作也是诡异十足——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纸偶人们尽职尽忠,不知疲惫,一手提着灯笼,一边抬着轿子,马不停蹄的移动。 若有旁人看到此番景象,恐怕也只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恐怖。 这纸轿子也是仙傀门的一门法术,名为“纸傀抬轿术”,只消坐上这纸轿子,来去倏忽,宛如将千里之地缩至目前。 这门法术倒不是出自道门,而是有点类似于民间法教的五鬼抬轿术,这法术修炼有成之后,人只需坐轿内暗中施法,便会有四鬼抬着自己,一鬼掌旗在前面开路,千里之内来去自如。 只是,这五鬼抬轿术也有一些缺弊,第一点是,这法术只能在夜间使用,因为大部分鬼只能在夜里活动; 第二点则是,这法术驱使的是阴物妖鬼,这些鬼物不能听到鸡叫狗叫声,如果听到,驱使的鬼卒便扔下你不管。 传说,过去有人修炼这旁门法术,驱使五鬼窃取财物,因为贪心装了太多东西,所以往回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发白。 结果,回程之时,没到家就听一声嘹亮的鸡鸣。抬轿的五鬼纷纷落跑,轿子猝不及防从高空坠下,这人就给摔死了。 与这门五鬼抬轿术不同,相较之下,仙傀门的“纸傀抬轿术”安全性就大的多,纸偶人也类似于驱使阴魂鬼卒,但是是附身在纸偶上,白天也能动用,因为有了形体,也不会畏惧鸡鸣狗叫。 而且五鬼抬轿术是依靠五鬼在空中飞腾,掉下来当然容易摔死,“纸傀抬轿术”不是靠飞,而是在幽界穿行,速度更快,危险性也降低了不少。 幽界,又被称为冥道、阴阳道或是幽罗道,是个被灰色雾气所笼罩的世界。“纸傀抬轿术”能够打开一条通道,在这个被称为幽界中穿行,风行电掣,快的不可思议。 纸轿之中,贺平正在施法追踪青衣小厮“阿志”的下落,他这轿中有一张悬在半空中的绢帛地图,上面以岁安城为中心,涵盖方圆数百里区域的地形地貌。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木陀螺,指头轻轻一弹,这木陀螺落在绢帛地图上,如珠走盘,“唰唰唰”的飞速旋转起来,最后,这木陀螺转荡了一圈后,落定在地图的一个方位上。 “是朝着这个方位移动吗?” 他拿起地图,仔细凝视,绢帛地图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那是陀螺的尖角“唰唰唰”的在地图上绘出路线。 这是仙傀门的追踪术,类似于道门中的扶鸾占卜之术,只是一般的扶鸾、扶箕之术,只是一般的扶鸾术,都是以朱盘承沙,上置形如丁字之架,悬锥其端,任由其锥在沙中书写文字。 贺平的这门追踪术,却是简化了扶鸾术,只消利用陀螺和绢帛地图就能找出对方逃脱轨迹和方位。 “似乎是在逃到了乌竹林后,又向西北方向行进……等一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逃到这里以后,为什么一直在这个方位打转。” 贺平双眼看向地图,发现青衣小肆“阿志”似乎一直在某个区域里不停的绕圈子。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莫名有了不好的猜测,便命令纸轿子加快速度。 xしewen 9 鬼狼笳 天色刚刚擦黑,山林中就昏暗一片。到了半夜,天上若是没有月照,也没有星光,行至深山之中,那就更是昏天暗地的黑…… 胡马帮的一行人组成了一支骑队,由二当家沈星石打前阵,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带上帮中四十余名帮众出了岁安城东门。 这支骑队全员都是刀马娴熟的好手,沈星石又命手下,牵来獒犬、猎鹰,追踪杀害解三的凶手下落。 漠北的刀客鱼龙混杂,走的也不是什么侠义路,刀客又被北府人唤之为刀匪,其意为进城时算是豪客,出了城就是匪类。 胡马帮的这帮刀客也不例外,其中不乏剪径截商的强人出身,犹善于嗅风追猎的手法。 那个“阿志”青衣小厮,还有他那姐姐,逃出乌竹林后,就被沈星石率领的胡马帮众,撵狗追鸡一般赶的到处乱跑,慌不择路。 “成志、成玉蛟,这对成家姐弟倒是有些本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术法,可惜寻常术士,也挡不住箭矢、弓弩,我这队伍里,也备了几张弓手,管你什么幻术妖法,一通乱射下去,还不是被乱箭射成刺猬。” 沈星石是解三的大义子,为人很是精明,知道成家姐弟敢来向自己报仇,定是有所恃仗。 只是他也有所准备,也不害怕成家姐弟的术士手段,他闯荡江湖多年,也见识过几个术士,认为这些人不过是仗着障眼法、幻术来耍弄,论真本事,哪里敌的过自己浸淫多的刀法。 胡马帮的其他刀客,也大多抱着这样的心态,并不觉得成家姐弟是什么厉害人物。 途中,他们骑马穿过一片山坳处,蓦然有一阵风沙吹来,这阵风沙来得又快又疾,胡马帮的帮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睛也睁不开。 “这是什么鬼风?” 有人骑在马上,被风一吹,脸上有阵刺骨的寒意,他张嘴向地面啐了口痰。 “月光、星光都看不见了。” 沈星石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他环顾四面,发现这处山坳里满是成片的槐木,槐木又称阴木,民间又将其字拆开,认为槐木乃是鬼木。 这片山坳又常年不见阳光,一看就是阴气汇聚之地,光是站在山坳口都叫人忍不住打冷战。 众人又骑着马走了一段路,发现山坳深处有一片土墙平房,似乎是个镇子般的大小的村寨,只是明显有些荒凉破落。 “踢踏”、“踢踏”、“踢踏”…… 马匹纷纷踩着黄泥小路进了村寨,众人巡视一圈,这才确认这里确实是个废弃的村寨,无论是倾圮坍倒的残垣,还是瓦缝中丛生的杂草,荒凉无人烟的屋舍,都似乎在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xièwèn “奇怪了,成家那两姐弟也是骑马过来的,不过到了这里以后,马蹄印就找不到了?” 胡马帮的一个刀客擅于追踪,能辨识百兽足迹,见毫末即能知飞羽,眼目更是堪比鹰隼。 这人下马后打着灯笼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半点痕迹。 沈星石看向牵着獒犬的帮中成员,后者也摇了摇头。 (受了刀伤,又中了毒,又怎么可能跑的远?) 胡马帮的二当家沉吟一番,再次出声。 “那两人逃不了多远,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这村寨范围不小,地形又有些复杂,我们分成三队,在这里慢慢搜捕,我就不行抓不到他们。” “是!” 胡马帮众应了一声,就分成三列,一列往左面行进,另一列往右面行进,沈星石则是率着一列,沿着中间的路线搜捕起来。 …… 村寨里一片安静,十几个破旧不堪的茅棚土屋乱七八糟,零零碎碎坐落在一起,几堵灰土墙壁塌了个缺口,隐约能够看到黑洞洞的空屋子。 长街的尽头很远,连绵不断的灰墙土屋成片的矗立成群,夜风吹过带出一阵呜呜啸声。 “说起来也是古怪,我们在北府州地界也跑过不少地方,岁安城附近也走过多少遍,这地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个戴斗笠的刀客嘴里叼着苇杆,牵着马的缰绳,压低的斗笠下的视线四处游走,右手也搭在刀柄上。 这刀客名为余鹏为人最为机警,被安排在队伍最后面负责垫后。 前面的人打着灯笼向前走,戴斗笠的刀客余鹏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就在一行人穿过一颗粗壮的杨树的瞬间,余鹏突然脚步一停,整个身子定在原地。 他的脖子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麻绳,麻绳的前端结成绳套,从树上垂落下来。 “呜……啊……” 余胸被绳子勒住脖子,颈骨被勒的发出“喀喇”的声响,身体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拽。 他的双手拼命抠着绳子,腿也在蹬个不停,呼吸也无法办到,声音更是发不出来。 接下来,树下垂下的这根绳子向上一拉,整个人就被拖向了空中,下一秒,人就不见踪影了。 被称为“鬼拍手”的杨树满树叶子也“哗啦啦”一颤,打在前面骑着马的沈星石星眉微蹙。 他扭过头去,只消瞥了一眼,就察觉提着灯笼、排成一列的队伍后面少了一人。 “余鹏了,他不是待在最后面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这队伍中的众人这才意识到,待在队伍末尾的刀客余鹏不知去向。 “人呢?” 有人扭过头,发现走在队列最末位置的余鹏没了踪影。 “马还在这里?” 余鹏的那匹马还在原地,慢悠悠的待在大树下面。 “姓余的最宝贵他的马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跑了?” 帮众们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蹊跷,这才不到眨眼的功夫,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好。” 沈星石心头一跳,大喊一声。 “事情不对头,拔刀,戒备,速速结成圆阵。” 到底是在北地混迹多年的刀客,胡马帮一众人听到沈二的话,心中一凛,当即也不敢有半丝大意,他们在街心中央,默契的围成一圈,纷纷拔刀出鞘。 “吹‘鬼狼笳’,,通知其他两队归来,这村寨有问题。” 沈星石一声令下,其中一个刀客从怀里掏出一支血红的胡笳,这是胡马帮纵横漠北一带的“鬼狼笳”,吹奏起来宛如鬼哭狼嗥,是帮众惯用联络的手段。 10 堵着路 漠北地僻人稀,胡马帮行动时为了方便联络,往常都以“鬼狼笳”的笳声调子为暗号。 这刀客拿出胡笳,撮声吹起笳音。 呜呜~ 随着风声蓦然一颤,鬼狼笳那独有的调子响了起来,这声音乍一听就很古怪,听上去像是一根针插进耳朵里一样,极不舒服。 这胡笳这忽高忽调,一时断一时续,普通人听不懂笳声中的暗号,但是胡马帮的帮众却是熟稔。 只要方圆数里,胡马帮中的帮众一旦听到鬼狼笳的召唤,就必须即刻赶至,万一耽搁或是无视,就要按帮规严肃处理。 本来,鬼狼笳都吹了这么久,那些分出去的两股人马应当也要屁颠屁颠的赶过来。 可是,沈星石与一众胡马帮的刀客,隔了半柱香的功夫,村寨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沈二当家阴沉着一张脸,他站在路中央,一直在留意着街道前后两条路口处,却久久没有动静,这寨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人声、马鸣声,只有一片死寂安静。 “不对……” 突然,胡马帮中的一个帮众似乎想到什么,双目惊恐的睁大。 “我想起来了,北府州一带有个传闻,曾经有一座村寨,某日遭了横祸,村寨里所有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这绝户寨竟化成一处鬼寨。” 这人嘴巴好似停不下来的开口。 “北府州的人,都叫这个鬼寨为游魂寨,这寨子已经成了精,并不是扎根于原址,而是好似长了腿一般会四处游荡,行踪飘忽不定,上百年来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他喃喃低语:“游魂寨,魂难归,进的去,出不来,生无根,死无坟……”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身边的同伴大怒。 “什么鬼啊,神啊……老子纵横漠北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碰到过,你别在这里鬼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嗓音一拉长顿尖利的诡异笑声打断了。 嘻嘻嘻嘻.... 众人一怔,倾耳倾听,目光环视周围,赫然发现这怪异的笑声,似乎从附近一栋屋子里传了出来。 “谁在哪里?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沈星石右手一挥,打出数枚飞蝗石,飞掷进左侧的屋里,只发出噼哩啪啦的瓦罐碎裂声。 “……没人?!” 他愣了一下,身上却不由得一阵阵发冷,那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 “嘻嘻嘻嘻……” 尖利的笑声又从右侧的土墙茅屋里传了出来,沈星石的脸扭向右边,面向长街的右侧。他激凛凛地打了个冷颤,鸡毛疙瘩起了一身,寒气像是疾冰一样无孔不入。 他看到了,从街道边的一面土墙后方,浮现出一张脸。 如果只是一张脸,那也没有什么,可是这张脸,还有脸的五官,大的像是一个车轮,像一个大磨盘。 在场的刀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拼命瞪大了双眼,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张怪异的巨脸。 嘻嘻,嘻嘻嘻!! 更多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尖声飘了过来——这笑声有的像是老人、孩童,也有女人,也有的像是狼嗥或是狐叫,还有的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怪物的笑声。 坐在马上的沈星石瞳孔一阵收缩,他心头生出恐惧,只觉得四面夜色有暗流涌动,难不成自己这一群人真的踏入了凶灵恶鬼盘踞的禁忌之地。 “游魂寨……我们真的是误闯了游魂寨吗?” …… 游魂寨。生人回避之禁地。 而在这条长街的尽头,静静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祠堂。 祠堂门前挂着的牌匾歪到一边,还隐约可见“陈氏宗祠”的四个大字。 地面上铺满了厚实的叶子,风一吹,就打着转卷起片片树叶,仿佛祭奠时用的冥钞纸钱。 这栋祠堂之中,到处挂满了脏兮兮的白绫,密密麻麻的悬于各个方位,墙上、天井、粱柱上,只要有空隙处,入目都是悬着的白绫。 这地方久无人居住,却散发着一股香烛纸钱焚烧的气味。 “姐,我们……还要在这里藏多久?” 成志的声音小如蚊蚋。 “白天吧……希望到了白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那位姐姐有些憔悴的低声回答。 成志听的出来,姐姐应该也没有太多自信。 毕竟,他们为了逃脱,真的闯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点。 “游魂鬼寨……原来传说是真的,还有,姐姐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成志心底充满了不解。 此时此刻,他躲在游魂寨长街的祠堂之中,而且是祠堂最深处的一间隐蔽的屋子。 这屋子与祠堂其他地方一样,都悬挂着白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有一张桌子。桌面摆着层层叠叠的黑色灵牌位。 成志与姐姐成玉蛟,两人就藏身在摆着牌位的桌子下面,这里也是祠堂里最安全的一处地点。 “这里是游魂寨,我们这趟想要躲过姓沈的……除了借助这鬼寨,就别无他法。” 成玉蛟紧紧咬住嘴唇。 “姓沈的要是敢进来,他决计没办法活着回去。” 若不是山穷水尽,她们两姐弟又何苦选这最凶险的一条路。 “可是,我们好像也出不去了。” 成志只能苦笑,他的视线偷偷从桌脚向外看去,摆放着灵牌位的桌子不远处,能够看到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踩在地板上,镜头继续向上的话,就能发看到脚的主人穿着一袭黑色衣衫,手里举着一柄破旧的黑伞,诡异的站在祠堂的正中央。 ——就像是刻意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 诡异的村寨中,阴风呜咽低沉,吹的几扇陋窗木门不停摇晃。 村寨的东面入口,忽然飘来一阵雾气,随后就见到一个个诡异的身影,抬着一顶纸轿子,迳直进了这游魂寨中。 “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轿子中的贺平以法术追踪,终于找到了这处游魂寨,尽管他身处于轿中,却已经觉察到这游魂寨很不简单。 “这里应当距离岁安城有三十里地,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地界上有一处荒废以久的村寨?” 贺平眼神些阴沉。 若是知道游魂寨内部如此诡异,他未必会选择主动闯进来,而是留在外围进行观望。 但是这座诡异的村寨是一座鬼域,与幽界有若有似无的关系,他那“纸傀灵偶之术”也是依仗幽界之便利,在阴阳道两界穿行,轿子在穿梭幽界的过程之中,就被一股漩涡般的力量卷进了这座村寨之中。 贺平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与他的计划正好相反,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这次出门只是赌一赌运气,看看能不能挖到什么,贸然卷进麻烦之中,并不是他的习惯。 “这片区域气机异常紊乱,外围还有‘鬼打墙’,这应该是与幽界平行的鬼域之地……我要强行破开,恐怕要耗费不少元气。还不如等到白昼,日头高照,阴气大减,此消彼长之下,再行破除,就简单的多。” 正常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未必如此。 贺平能够感受到这片鬼域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这种敌意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所有踏入这片区域的活人。 11 人头 “这地方有些不” 他按住怀中藏着的“九死替难秘偶”,心想自己手中还藏有这张底牌。即便遭遇最坏的局面,自己也能够借助仙傀门的秘法,以秘偶诈死替难,从而借机遁走。 “有这九死替难秘偶,这地方也不是不能闯上一闯!” 轿子停了下来,他掀起轿帘向外看去。眼前是一处杂乱破落的土屋村寨。 通过东面的街道入口,能够看到绵延一片的土墙、灰瓦、屋舍,只是,这座阴沉沉的村寨中了无生气,没有丝毫光亮和生机。 长街的尽头处也是一片阗黑,看不真切。他又看了看附近,村寨外都是幽静的草丛和山林,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黑。尽管两侧看似有不少房屋,可这些房屋,都透着一股子虚幻感,好似不真实。 贺平心头微凛。 他深知这村寨非比寻常,若是长时间置身于这种环境之中,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夜间的黑暗正在仿佛一层层,一层层地将周围团团包围。 夜风吹动得杂草一阵乱跳,这是轿子队行穿行摩挲发出的声音, 轿子前面排头的纸偶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灯光却无法照出数丈外。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黑夜中的村寨之中,空气异常冰冷,又像是蒙了一层轻柔的薄纱,火光也无法轻易穿透。 来到这里后,贺平就意识到一丝违和感。对此,他略作思索,喃喃自语道出原因。 “……是声音。” 他听不到虫鸣声。 尽管耳边能够听到风声、门窗碰撞声的动静,却始终听不到虫鸣,还有山林间动物的声音…… 察觉有异的贺平调匀呼吸,伸出手指按揉眉心,片刻之后,他的泥丸宫中有一道微光透出,眉心也倏然裂开,映照出外界的景物。 瞬息之间,他的心识五感也迅速放大,周围一应事物都纤毫毕。此乃《无形秘藏》中‘天窥秘法’,以神魂照见虚空,四通八方,无一不应。 “好家伙!” 贺平身子一怔。 这个荒废破落的村寨,竟然充斥着浓郁的死气、阴气、鬼气……在灯笼绿焰映照的长街之外,在那些土墙后面,在茅棚破屋之中,也隐藏着形体模糊的鬼物…… ——由此可见,这哪里是什么荒村野寨,这里分明就是一处鬼域!!! “说起来,我好像听说一个传言,北府州境内有一座鬼寨,能够自行移动,百来年来,吞噬了不少人命,该不会……指的就是这里吧?” 贺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过去,游魂鬼寨的传说在北府州时而流传,他也尝试追查,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 “难怪追踪术显示的迹象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处鬼寨的缘故。” 他心中也有了估量。 “那么,青衣小厮和劫走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其实,关于这点,他心里倒是有底,一双肉眼正透过掀起的帘子,看向长街的尽头。 鬼寨充斥着迷离的幻障,普通人来到这里就会陷入错乱之中,长街看似一条直线,实际上一旦误入其中,就有可能走错方位,陷入危机之中。 适才,他以“天窥秘术”搜索气机,追踪对方的下落,到了这时却一无所获,似乎其人并不在村寨之中。 “再试试看吧……” 贺平再度运转法门,顿时,他的魂宫绽放光明,照彻四隅,精血气血也涌入其间。 随着一句咒音颂过,双眸似闭非闭,眉心中却射出一道白光。 嗡…… 魂宫波动,感应力大幅度提升,而他因为运行这门法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几分,嘴唇也失了血色。 “追踪术出错的可能性极低,照这么说的话,应当在那个方向喽?” 这一次,他锁定了这座鬼寨长街尽头处竟然有一间宅子。 “祠堂……貌似是一座祠堂,这应当是整个村寨中最大的建筑!” 他以天窥术暗中窥伺,神魂念力卷起一阵狂风,心识瞬间放大数倍。 顿时,贺平就觉得这座古老祠堂宛如一座巨兽,盘踞于村寨最深处,散发出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息。 “难不成……对方藏在这里面,这就有点麻烦了?” 贺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对方藏在宅子里,各种气机混成一团,自己才察觉不到了。 突然,一阵尖厉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贺平皱紧眉头,他听得出来,这是一种乐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吹胡笳,这笳音嘶鸣如鬼号,又如狼嗥。 此时入耳后,又觉得像是在拉动一把极大极强的弓弦时发出的颤音,可是寻常弓弦绝计没有这么响,尖厉得几乎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是胡笳之音?难不成是胡马帮的‘鬼狼笳’?” 贺平知道这是胡马帮的传讯手段,恐怕是胡马帮的帮众误陷于此地,这才吹奏胡茄,想要求援。 “愚蠢。” 他摇了摇头。 这群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这是外界,动用“鬼狼茄”倒是求援、传讯的好办法,可是这种被众鬼盘踞的鬼域之地,这地方也不知道潜伏着多少鬼祟之物。 “救命……救命啊!” 黑暗中,有人大声喊叫着,连滚带爬的从村寨中跑了出来,贺平扫了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打扮应当是胡马帮的刀客。 这刀客满脸惊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停在前面的那辆轿子,大声呼救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这里有鬼……有好多鬼啊!” 他的说音刚落,那纸轿的轿帘微微扬起一角,只听“泼啦”一声迸响,仿佛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嗖嗖嗖的化成数十道细不可见的灰线,自空中穿行而过,顺带掠过这名刀客的身体。 陡然,这人的全身上下出现了红色的线条,“噗滋”、“噗滋”几声血水喷溅,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虚红的线条崩塌,刀客的身体骨拆肉散,脑袋、身体、手臂、腹部的肉变成骰子落在地上。 这人就这么四分五裂,无力的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死活。” 贺平收回手来,目光冰冷。 冷寂的夜色之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好狠的人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滚落在地上的人头,竟然还没死。刀客双目圆睁,满脸披血,嘴里好似在咬牙切齿般的“呲呲”磨着牙齿。 断了一半的脖子向下滴着血,这颗人头须眉竖起,怒目圆睁,从地面上渐渐飘浮起来。 他的面容狰狞恐怖,死死盯着轿子的方向,眼中都是怨毒。 12 群鬼乱舞 这场面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要咬死你——” 人头腾空而起,朝着纸轿飞了过去。就在这时,一个纸偶带着一脸悲容,飞身拦住了人头的去路。 “别碍事!” 刀客的人头大喊一声,试图冲过去,纸偶满脸悲戚,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灵光迸然爆发,只听“嘭”的一声,人头爆散开来,化成无数黑红的血水。 旁边的另一个纸偶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绿盈盈的火光是一团咒火。 只见纸偶向上一提灯笼,一团绿磷火焰倏地从灯笼中飞窜,扑在血水中,将其蒸发着一团焦黑的印迹。 “蠢货,打从一开始你的演技就太假了。” 贺平冷哼一声,袖袍中的指间吊着几根细不可见的丝弦。 “正常人看到我这纸轿子,还有胆量过来求救,那铁定是脑子坏了。” 普通人看到一群纸偶抬着纸扎的轿子,来去如风的行进,只会当成是妖鬼出行,躲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跑过来求救。乐文小说网 贺平又不蠢,他随便扫一眼就看出这人有问题,当即就是赏了一发“密罗刀”。 密罗刀以丝线摧发,百步之内,削金摧玉不在话下,至于割首断喉也不过儿戏,隔空一击就把这刀客劈成数截。 贺平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那名被杀的刀客来时的方向,是在村子中间的一条路。 “中间这条路,确实有生人的气息,看来胡马帮还有些幸存者,他们应当是被困在村寨里了。” 地面上隐约能够看到不少纷乱的蹄印,从蹄印的痕迹能够看出,似乎这支队伍是在这里绕了好几个圈子。 “胡马帮的看来真的失陷于此地,这趟他们想要逃出升天,恐怕是有些困难。” 他很清楚,寻常凡人进了游魂寨,那基本上等于是十死无生。 这游魂寨演化出一片鬼域,普通人陷入村寨之中,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村寨的外围下了禁制,走到尽头处就会遭遇鬼打墙。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贺平摇了摇头,便下令轿子走旁边右侧的一条路,至于胡马帮的那些人,生死与自己又无关,他怎么可能耗费精力去救人。 纸轿子掉转了个方向,朝着右侧的村路缓缓行去,鬼火般的碧焰灯笼,也由近而远,慢慢走入黑暗之中。 也就在纸轿离去的瞬间,数道苍白的人影从屋舍中、瓦檐上、门窗后慢慢飘移出来。 这些苍白的人影都有着透明的面孔,身形也是模糊不清,它们一个个目光幽幽地看向离去的轿子,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村寨中的鬼魅们,已经嗅到了活人的生命气息,再无遮掩的意图,一个接一个的逐渐现身…… …… 纸轿子走到一半,贺平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心中一阵好笑,自己没找别人麻烦,没想到会有人想不开,敢来找自己麻烦。 “不,在这种地方,找上门的也不会是人。” 随着轿子往祠堂的方向行进,路过的街道两侧的土墙上,渐渐飘浮起一阵淡淡的微光,只是这种微光带了七分鬼气,街道未见明亮,反倒更幽暗了些。 “停轿。” 随着他一声令下,纸轿子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街头,突然涌起一团漆黑的气流,数道模糊的鬼影,拦阻住自己的去路。 这些怪异的人影紧盯着纸轿子,双眼如灯盏一般放出毫光。 掀起轿帘的贺平只消扫了一眼,就知道黑气中的鬼魅几如有形有质,并非寻常的鬼物,而是成了气候的恶鬼。 他不免冷笑一声。 “……冢中枯骨,也敢造次。” “喵——” 屋顶铺着茅草的棚屋一角,传来一声幽怨的猫叫,有着四只毛蹄子,长着张猴脸,红眼绿鼻子的鬼怪,像是蜘蛛一样趴在那里。 咚咚、咚咚咚! 街边的一栋黑黢黢的空屋子里,摆着一口红棺材,棺材内传来诡异的拍打声。 “嘻嘻嘻……” 阴冷的笑声从棺椁底下响起,躺在下面的漆黑身影,将一双瘦骨嶙峋的爪子缓缓的伸了上来,搭在棺材底部,乌黑的钩爪在棺木上擦了几擦,划出几道深深的印记。 另一边,屋外的一株大樟树,伴随着一阵怪风刮过,樟树叶子在夜风中簌簌摇晃,宛如苦蝉一般紧贴在树干上的人皮,转眼就如同充了气般膨胀了起来。 “弃妇如今悔恨迟~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又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一口枯井中,响起了女人唱着戏文的声音,旋即,无数黑色的长发从井口里如黑蛇般蔓延上来。 阴风阵阵,群鬼乱舞。 轿子前面,抬轿的纸偶举止僵硬,脸上或哭或笑,给旁人一种阴森的滑稽感。 鬼怪散发的凶厉气息,如同环伺周边的群狼。 茅棚屋的屋顶上,猫瘊子舔了舔蛇一样分叉的舌头; 棺材铺里红棺材下,一团淡青的影子潜入了土里; 樟树上的树趴子睁开一双血红的瞳孔,透过树叶看向那顶纸轿; 枯井中的黑发快速蠕动起来,半个人头渐渐从井里冒出来,腐烂的面孔中闪烁起贪婪和残忍。 “找死。” 他心中很是不爽,右手笼在宽大的袖中,扣住丝弦,猛烈一挥,黑夜里干冷的空气中忽然刮过一声刺耳裂响。 哧哧哧哧哧!!! 几道灰色的细线划破长空,这是仙傀门的杀生术“密罗刀”,以无形弦激发的弦线隔空一震。 顿时,狂风就以纸轿为中心,四向刮卷,震的长草迸碎,泥石飞溅。 黑气中的几个鬼魅陡然一声凄厉惨叫,被数道密罗刀斩中,化成几缕烟气,飞快散去。 屋顶的猫瘊子忽地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灵猫,当空扑了过来,只是随着惊人的风压在半空中爆开,大滩绿色的血水登时四处飞溅。 这怪猫顿时发出喵呜一声凄厉惨叫,只是这喵呜声更多的是呜,完全被压住了嗓子。 嘭! 重低音突然响起,院落外的半堵夯土墙被一击轰塌。 樟树恍如被刀铖利斧劈中,碗口粗的树干被扫断,藏在血影一闪,破空的刀风已经将这团血影拦腰斩成两半。 另一边,古井的方向,大片大片的黑发如波浪般朝着轿子位置涌去,黑油油的乌丝如蛇如虫,蠕动向前,却被几具纸偶拦截。 三具纸偶向前迈出一步,身形诡异之中,又透着几分滑稽。 它们提着灯笼一晃,鬼火般的萤焰猛烈涨大一圈,喷了出去。烧的大团黑发焦卷倒退,发出“嘶嘶”作声。 井鬼兀自受创,连忙将漫地游走的头发收了回去,游卷缩回井口的头发,就如同受伤的蛇。 13 鬼阵 纸轿前,纸偶出列结阵,护住轿子前后左右。 忽然,地面上突然腾起一团一人多高的沙尘碎砾,宛如箭雨般落向纸轿的方向。 几具纸偶宛如人盾般挡了过来,堪比箭石的碎砾打在纸偶的躯体上,突然如同击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一般,倒是这具楮皮纸制的偶人,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芒。 这是“覆甲灵光”,贺平制造的这些纸偶,看上去都是纸糊的,给人一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感觉,实际上个个都有一层护体灵光。 有这层“灵光”护体,寻常的刀枪根难伤分毫,就算是术法也难以打破这层灵光。 与此同时,沙尘碎砾翻卷之时,藏于地下的摄青鬼也凑准了时机,身影化成一道烟气,绕过了结阵的纸偶,飞向了纸轿。 这只鬼物很精明,它知道轿中有生人的气息,与其和这些纸偶纠缠,还不如找那个活人麻烦。 唰的一下,摄青鬼再度显现,猛地从空中伸长利爪,只是在距离轿子不过半尺之距时,青色鬼爪却被无数蛛丝般的细线缠住。 “铮!” 一声琴弦般的颤音,刀网般的丝弦猛地一绞,摄青鬼一条手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被绞碎,这鬼物也是吃痛,身形忽地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整个化成了烟气,又如一道烟蛇般钻入了地下。 “逃了吗?” 见到这群鬼物死的死、跑的跑,逃的逃,贺平的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少起伏。 他意识到这游魂寨并不简单,盘踞在这里的阴灵鬼魅,都不是寻常的鬼物。 “孤坟野冢之中,都是些阴气薄弱的游魂,除了吓一吓无知路人,不值一晒……但是这个鬼寨里,有积年的恶鬼,诸如猫瘊子,树趴子,井鬼还有那个摄青鬼,这些东西单独出现倒没什么,可是一窝蜂的聚在一起,这情况明显不对!” 特别是摄青妖鬼。这种恶鬼要一个生前心怀大怨大恨之人,躲在一口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死尸棺材下面,给尸体垫尸底,经过不吃不喝七七四十九天的修炼,就有极低的几率变成半鬼半尸化为摄青。 当然,中间还有许多禁忌和劫数。而且,就算运气好成了摄青鬼,还要不断吸收阴年阴月阳日阴时的死者的死气,才能维持本体。 不过,这种妖鬼不是完全的阴魂,本身就有实体,它不惧阳光,在白昼也能活动,而且还有种种神异,非常难缠。 然而,游魂寨中的这些妖鬼对付常人倒是没什么问题,碰到贺平这种术法小有成就,又能够以傀儡布阵之人,这群鬼类也难以发挥多少作用。 “这个游魂寨很不对劲,恐怕是有人在这里炼鬼,不,是在炼一座鬼阵!?” 贺平心中越发惊讶。 他对于鬼类知道的不多,可是从无忧生那里得到的知识来看,这一类厉害的鬼物要是单独出现,倒也能说的过去,但是这鬼寨之中,聚集了这么多,就说不通了。 凶厉的鬼物,就如同猛虎野兽,有自家的“猎场”、“领地”,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鬼物之间要是领地相抵,也会有冲突。 这鬼村寨这么点地方,扎堆一样塞了这么多厉害鬼物,理论上早就斗翻天了! “这是炼鬼场,是一座鬼阵,会有这么多鬼物,完全是人为的……” 他倒是没有想过,有人会把整个村寨变成一处鬼域,这鬼域又成了一座鬼阵,布下这鬼阵的人,就是要以这处鬼域的阴气来培育群鬼。 “都有这种能耐,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而是真正修炼了术法的修道之人。” 贺平在心底略微嘀咕,觉得自己没必要得罪一个道术高手,他本来以为这处游魂寨是一处天然鬼域。 而现在他判定这里可能是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修炼道术之人的手笔,那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赶走了一群妖鬼,他没有继续赶尽杀绝,而是命令纸偶继续抬轿。 白纸轿也再度起程,转眼就来到了长街尽头的祠堂门前。 “这位道友,本人误闯贵宝地,并无打扰之意,只为捉拿偷学本门术法的一个小贼,还请道友网开一面,把那小贼放出来,好让本人带回去惩戒。”乐文小说网 贺平并不打算一上来就得罪人,他决定先给青衣小厮安个罪名,比方说偷学术法,这种事属于仙傀门内部人才清楚的事,自己这样胡口乱诌,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内情。 “道友,事关本门私事,还请通容,只消把人放出来,我立刻打道回府。” 他皱起眉头,又补充一句,相较之前的说辞,这句话变得更多是强硬的态度。 “道友,何不拔冗一见?” 贺平面色微沉,再度朗声问了一句,可惜祠堂那一边没有任何回复。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祠堂矗立在那里,似乎无动于衷,并没有对他有任何回应。 贺平连忙又向着黑森森的祠堂请托了几次,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亦或是懒得理会我,还是说……这个游魂寨,难不成真的没有人掌控,是个空荡荡的鬼域?” 贺平的表情很疑惑。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吧……以这座村寨“炼鬼”这种事,不可能不派人进行管理,就这么空着吧? 突然—— 祠堂那两扇兽首铜门“吱—啦”一声开启了,黑暗的门扇后方,宛如巨兽张开了大嘴,露出血盆大口。 贺平猛地警觉,他微眯着眼睛,耳尖一动,就听见“咻咻咻”之声倏然大作。 这一息之间,他就见到祠堂的大门之中无数白色影子密密麻麻的飞射而来。 贺平也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变,瞳孔都紧缩起来! 下一秒,他手指连掐数个法诀,低喝一声。 “给我列阵!” 他话音刚落,就有数十道人影从后方跃出。纸偶们纷纷受到驱使,赶了过来,只是表情各异,分别是的喜、怒、悲、忧、恐这五种面容。 附在纸偶上的鬼灵,早就被祭炼成了咒灵,这些咒灵的力量当场爆发,瞬间,纸偶身上的“覆甲灵光”发动,轻薄的双手在空中挥舞,闪出道道残影。 唰唰唰!飞来的白影在空中扭折转曲,被纸偶用手刀切断,如被斩断的长虫躯体一般翻腾。 “道友,不谈谈吗?” 贺平微微皱眉,语气却很平静。 祠堂的老旧红漆大门,因为年代久远,变成乌黑一片,敞开的大门里,无数白影鱼贯而出,然后铺天盖地朝着纸轿的方向腾空飞来。 看这样子,对方是完全不打算谈下去了! 14 唳魂血绫阵 啾啾鬼声在耳边响起,阴风鼓荡,恍如坠入幽狱之中。贺平这次却看得真切,从祠堂的大门中飞出的全都是长短不一的白绫。 “……是白绫?” 白绫恍若活物,又像是漫天飞游蛇,聚散分化,自黑暗中层涌出来,刹那间,就化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影席卷过来。 “这数量也实在是太多了!!” 他连施展“密罗刀”的机会都没有,大片白绫飙飞至眼前。 “噼叭”一声,好似篝火爆开的声响,又有几个纸偶持灯放出咒灵火焰,蓦地绿焰冲天,数团碧绿的绿萤鬼火应声燃烧,白绫还未飞近,就在空中烧了起来。 大片碧磷鬼火从白纸灯笼里飞出,碧莹莹如烧化青璃的诡丽焰色不改,宗祠的牌匾被火光一照,也映出一层绿油油的色泽。 轿中,贺平的瞳孔也被映出幽绿之光。 只见他的十根指头悬于空中,手指勾动着肉眼无法看清的无数细长的弦丝,如同撩拔琴弦,那些千丝万缕的细线延展至虚空,操控着几具纸偶分别做出不同的行动。 纸偶们外形滑稽,动作却不见呆板,它们的动作默契,进退趋避,就如同一场演练无数遍的戏目。 破空飞来的白绫曲折变化,也逃脱不开咒灵之火的侵蚀,反而在绿焰火光照射下不断散化淡薄,“咝咝”的燃烬之声中,似乎还杂着不甘的喃喃低骂和阴沉诅咒。 祠堂的正前方,更多飘飞而来的无数白绫不是被烧焦,就是在空中炸裂开来,化成无数蝴蝶在空中翩然翻飞,或猛然飞掠,切入地面,又或是撞击在纸偶的“覆甲灵光”上,使得空气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白绫又轻又柔,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驱动,在空中飘飞游走,宛如游蛇,只是白绫的前端渐渐变得暗红,像是渗出血迹,又如火烧一般,散发出灼热之意。 只是“覆甲灵光”更胜一筹,众纸偶激活了灵光之后,除了力气大增,更被赋予了坚不可摧的防御,能够正面硬抗这些诡异的白绫。 哧哧哧哧哧哧! 密密麻麻的白绫数量众多,有些已经逼近了后面纸轿,贺平垂下了帘子,任由白绫破空铺天盖地地射穿过来。 在轿子前方,忽然一道淡淡的白光亮起,能够刺穿、削裂木石如腐土的白绫,却如同撞到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覆甲灵光形成的禁制森严厚重,几近固若金汤。这也是纸傀灵偶术的独道之处,只要祭炼成功,每具纸偶的气机已然连成一片,宛如化为一个整体。 纸偶的“覆甲灵光”就是这种傀儡术造就的,单个纸偶并不强,但是二十五个纸偶聚集在一起,气机连成一片,要打穿这层防御,不将它们的气机彻底消磨干净,是办不到的。 另一方面,这些纸傀儡的覆甲灵光也可以加持到纸轿上,贺平只要坐在轿子里,就能够获得“灵光”的庇护。 “真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覆甲灵光只有对死物才有效,若是能够直接加持到我身上,防御力会变得多强……?” 贺平对此也很无奈,他怀疑这“覆甲灵光”并不是为人准备的,而是等到自己变成一具活傀儡后,灵光的防御效果才会在自己身上发挥作用。 也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光景,外面的众多白绫都被纸偶们清理空了,只是那古老的祠堂正门之内,光线变得越发昏暗,影影绰绰似有一些白色的人影浮动。 贺平知道那些白色的人影,都是飘动在粱间的白绫,这些白绫都有显得过于残旧,有些绫带上浸着宛如梅花的细微斑点。 “……唳魂血绫阵?” 贺平若有所思。 过去,他从无忧生那里也听说过一种属于旁门左道的“鬼阵”,似乎与这间宗祠的布置有些相近。 “无忧生那厮以前是怎么说的……‘唳魂血绫阵’阵中必然藏着大厉,且以厉驱鬼,以鬼役鬼,手法上甚至与仙傀门的傀儡术有异曲同工之处……” ——等等,难不成这游魂寨,还有这祠堂内当真没有任何主持,是一座以“鬼”炼鬼的空阵。 “明明没人主持这阵势,竟然也这么厉害!” 陡然,贺平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腾起一股惊悚感,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喘不过气来,他蓦然抬起双眼,就看到祠堂正厅中有一道打着伞的黑衣人影。 他看不清黑衣人影的容貌,只是依稀能够看到灰白的额发在转动的黑伞下乍隐倏现。 长长的黑衣下摆露出干瘪的黑布鞋尖。鞋底轻轻的踩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拉近距离。 大厅里的那些白绫,隐约从白色的人影成了些女人的身影,她们苗条曼妙,下巴、脖子都挂在垂空的白绫上,双脚悬在空中,微微的摇晃。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从贺平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些白影,自缢后垂在空中的双脚,无法看不到更多……只是大厅里无数悬在粱上的人影,不堪重负的房粱发出“轧轧”的响声,以及密密麻麻的垂悬的女子绣鞋,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自缢的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如同幻影,又像是白烟,伞下的人影缓缓迈步,那些虚幻的白影登时被冲断,尽数被这道黑衣人影吸入体内。 祠堂大厅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些人影无处可逃,当它们被吸入持伞人影体内时,似乎还在微微抖动,仿佛很是痛苦。 那黑衣人影每吸收一道白影,形体也从晦暗朦胧,变得越发的真实。xしewen 另一边,贺平这边也感到压力大增,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沉重,前方的压力也变得坚厚如壁,难以靠近……他心中也略微一惊,知道自己被“唳魂血绫阵”的阵势锁定了。 “我明白了,不是无人主持,而是在鬼阵阵眼处藏了一只厉鬼,由厉鬼来主持阵势。‘唳魂血绫阵’是主阵,外面的村寨鬼域中还有一个虚阵。这阵势极凶,凡是生人入村寨,就会被群鬼吞噬,就算走脱了,也会撞上祠堂主阵,必死无疑!!” 只是,贺平的面色依然平静,唯独幽幽的黑眸在灯笼中绿灯焰的映照下,闪着冷冽的光。 “只是,就凭这样的一个无人主持的空阵,就能够阻的了我吗?” 15 爆炸就是艺术 若是这个鬼寨的鬼阵,还有祠堂中的“唳魂血绫阵”是受人操控的,贺平除了退避三舍就别无他法。 当然,他要是愿意耗费半年的寿元,强行破开鬼域的“鬼打墙”,凭借纸轿和纸偶傀儡,逃遁出去也不是很困难。 可是—— “这个鬼阵无人主持,只是留下一只厉鬼在阵中守护,一只鬼物即便再怎么狡诈,也不可能像人一样具备智慧,操控好这座大阵。” 贺平眯起双眼,里面阴芒闪烁。他敢于断定,刻意布下这座“唳魂血绫阵”的人,一定图谋甚大,并且,这祠堂既然布下了由厉鬼统辖的阵法,那么阵眼之中,一定藏着押阵之物。 “……镇物,一定是非比寻常的阵物,不然要压住这只厉鬼,运转整座‘唳魂血绫阵’,整个村寨,哪有这么容易!” 此时,他古井无波的心中也有一丝激动。 祠堂的唳魂血绫阵的阵眼之中肯定藏着“镇物”,镇物除了镇宅、镇墓、押阵,有的镇物还有增长寿元、延寿捍厄的奇效。 若是这等宝物,对气血折损严重的他来说,助力可以说是巨大的,甚至,若是他有了能够增益寿命的镇物,就不必去尝试充满风险的活人偶路线了。 轰! 持黑伞的厉鬼一只脚跨出了祠堂的门槛,强劲的压迫感进一步拉近,“唳魂血绫阵”气机发动,释放出的阴森透骨的杀意便如寒潮般袭来,几乎将偶人与纸轿一同淹没。 贺平的意识也从思虑中拉回来了,他的十指紧扣住数根弦丝,口中冷笑一声。 “这里要是由人控阵,我立马退出十里之外,可是,一座厉鬼主持的空阵,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威风!” 他自然无惧,指尖的丝线全都在空中绷紧,二十五具纸偶全都集中在前方,“覆甲灵光”一阵暴涨,合力共抗唳魂血绫阵的威势。 嗡…… 强大的阵势压迫过来,宛如一片天地倾压下来,却无法突破灵光的封锁,特别是纸轿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住。 也就在这时,持伞的厉鬼又跨出了一步,这一次,这道黑色人影从门槛中迈步而出,握在手中的黑伞的伞面旋转了一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嘭!” 轿中的贺平脑门好似挨了一记重锤,某个强大的力量抽甩抡动之下,纸轿连带轿中的他都受到了冲击,滑向后方,挡在前面的几具纸偶也被硬生生打飞。 这一击之下,至少有三个纸偶裂了开来,花花绿绿的纸片在空中碎散飘舞。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感,贺平嘴唇抿得越来越紧,牙关都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他也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厉鬼转了一圈伞,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有一股无形的惊涛骇浪扑来,纸轿也被震的倒滑几丈,幸而有覆甲灵光阻碍,这股力量并没有打破他的防御。 “什么鬼?灵光也被震散了,还折了三具纸偶?!” 脑海里一片恍惚,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左右食指连弹三下,那坏掉的纸偶中就有三个布娃娃般的小巧偶人,从里面飞了出来,猛地扑向那手握黑伞的厉鬼。 “爆灵巫偶,给我爆!!!” 随着他在心底一声令下,飞向厉鬼的布偶娃娃爆炸开来,这次,厉鬼的伞还没转到一半,三团火光就猛然绽开。 轰!!! 雷鸣般的巨响声震动着鼓膜,火焰与浓烟眨眼就将周围的一切吞入进去,空气泛起了波纹。 ——爆灵巫偶,堪称贺平手中杀手锏级的傀儡。 本来,《无形秘藏》中的爆灵巫偶只是添加了黑火药,但是贺平身为一个现代人,觉得单纯的黑火药威力太弱,又对爆灵巫偶进行了改良。 贺府的门客之中,就有几个会炼制火药、烟火的工匠,他利用自己现代的知识,让工匠们点出了硝酸的科技树,又借助硝酸,搞出了硝化棉炸药。 改良后的爆灵巫偶在填装了硝化棉炸药后,威力大大震强。爆灵巫偶被他直接藏在纸偶体内,纸偶一旦受损,就祭出这些爆灵巫偶,给敌人意想不到的一次重击。 爆灵巫偶体内的炸药中填加了铁片与铁珠,爆炸时破坏力相当惊人,持伞的厉鬼也绝计想不到贺平还有这样的手段,爆灵巫偶猛扑过来,它也无法阻碍,只能任由巫偶自爆。 爆炸的烟云中,无声的热风带着尘埃,吹过了祠堂门前,红漆大门整个被炸破,悬着“陈氏宗祠”的金匾当场粉碎,旁边焦黑的砖石上露出一个缺口,缺口处绽开无数裂纹。 贺平受了刚才的冲击,本来脸上血色褪尽,煞白一片,但是这个瞬间,双目陡然亮了起来。 他注意到了,持伞厉鬼的鬼身也变得虚幻了几分,时不时扭曲一下,动作变得滞碍。 “我激发爆灵巫偶只是顺势而为,但是这厉鬼真的受了影响,可是,按道理说爆炸不至于影响到这只鬼,除非,是阵法方面的影响?” 他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明悟了。 “没错,是阵法,一定是这栋祠堂,这厉鬼不是单纯的被放置在唳魂血绫阵里的,它根本就是扎根在祠堂里,只消破坏了祠堂,它就难以存身……” 另一侧,黑伞缓缓转动,身形僵硬的厉鬼双眼幽幽如夜,身上的黑袍无风飘起,干瘪的鞋尖却有一片黑影向轿子的方向疾射。 电光石火之间,地上的黑影骤然扩张,配上阵法的气机,一时间,宛如怒涛狂澜,又如乌云盖天遮地,大风卷席,势不可挡。 然而,贺平的表情毫无半点畏惧,这厉鬼和阵法的弱点已经洞见,还有什么好怕的。 “管他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的阵法,今天都要给我完蛋!” 他一发狠,又有四具纸偶从中间炸开,数只爆灵巫偶如闪电一般飞了上来,却并没有扑向厉鬼,而是转而冲向祠堂的方向。 “炸吧!炸吧!都给我炸吧!爆炸就是艺术!!!” 轰轰轰轰! 连续几声巨响,滚烫的热风袭来,祠堂再度受到冲击,整个正门的土石砖瓦尽化齑粉。 厉鬼身周的黑影本欲如狂涛般疯狂涌上,这时却匆忙如同黑色潮水倒卷,回护祠堂正门。 “它明明受伤了,还想着守护这座祠堂?哈哈哈,真是找死。” 贺平心中一阵振奋,他又耗费四具纸偶,发动爆灵巫偶,从墙壁上炸出的大洞中飞射进入祠堂,这一波攻击到了大厅之中,这砖木混合的祠堂哪里受到了爆炸。 屋子里的木粱被炸成了无数碎块,砖石爆溅四散,冒出爆炸的白色烟雾,祠堂是唳魂血绫阵的阵法根基,一旦受损,连带着这只厉鬼也受到重创。 16 无眼菩萨 贺平看的真切,厉鬼身形仿佛定格,连黑伞也无法转动。 他十指交扣,翻花绳一般左右一拉,丝弦在双掌间延展,化成一张小小罗网。 “……一始无始。一析三。极无尽本。天一一,地一二,人一三……” 贺平口中不断诵咒,眼睛却紧紧盯着厉鬼的方向。 只见那里一团黑影缭绕,将厉鬼的身形护在中心,但阵法余势已褪,再无回护之能。 “机会来了!” 贺平迅速念完咒,同时咬破舌尖,将满口的鲜血喷在双掌间的丝线上。 随着血雾喷出,变化便生—— “无形弦”由淡而无影迅速变成血红色,并且沿着他的双手指尖朝着虚空中延伸,如同无数血管一样的数百道细弦由轿中向外扩张,宛如一张巨大蛛网,当空罩落下来。 “着!” 他双手一甩,丝线千变万幻,化成无数缠丝缚索从四面八方卷厉鬼黑雾般的身影上。 厉鬼的鬼躯并非实物,不过是一团虚影,谁知被这些一层接着一层的血色丝线裹卷住身子,活像是被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只厉鬼也想挣扎,却难以摆脱,随着血色丝线上的血光侵蚀入鬼体,反而越发的委顿,就连护身的那团黑雾中也逐渐浸沁出一丝朱红。 “我就不信这‘八元锁骸术’也压制不住你。” 贺平呵呵冷笑。 “呼魂缚影,八元锁骸,移身魔咒”,这三门禁咒乃是《无形秘藏》中记载的三种厉害的禁制法门。 《无形秘藏》的卷中记载,只要学了这三种禁制法,只要不碰上入道层次的高手,其他敌人都可以恃仗这三门秘术斗上一斗。 贺平在这三种禁法中,也只学会了号称“蛛缚术”的八元锁骸,如今耗费自己精血发动,果然一击建功。 “一切都结束了。” 他神情冷漠,双手一动,发动了致命攻势,瞬间,丝弦铮铮综综转动、绞动,厉鬼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周身黑雾爆散,一下子灰飞烟灭。 “区区鬼物,怎么能够抵的住我的禁法,咳咳咳……” 因为动用八元锁骸这种秘术,贺平也浪费了不少精气,不过,他也很庆幸,若不是主持这唳魂血绫阵的是一只厉鬼,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 “鬼物就是愚蠢,换成是活人的话,就会舍弃祠堂,与我拉近距离进行舍身攻击,我这爆灵巫偶爆炸威力是大,可是要是离自己太近,反而会把自身也卷进去。” 贺平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爆灵巫偶也不是这么好用的,如果施展时不计算距离,就会波及到自己。 他这次一番施为,这栋陈氏宗祠损毁严重,刹那间,位于轿中的他察觉到某种细微变化—— 地面上突然传来了某种奇异的震动,周围的空气中泛起一股风流云散的势头,弥漫在村寨之中的森森鬼气也如薄雾般退去几成。 “看样子,这唳魂血绫阵被我破了,貌似村寨的鬼阵也要破了,不过,这与我无关,还是尽快拿走这里的‘镇物’,迅速离开这座阵子吧……” 这时,几个没受伤的纸偶开始打扫战场,在覆盖砖石瓦砾和粉尘的大门前,其中一个捡到了一柄黑伞。 “这把黑伞难不成是法器什么的……?” 之前交手时也慎注意,现在的贺平察觉到这柄黑伞有些不凡之处,仙傀门以炼制傀儡和操纵傀儡为主,并不制作什么法器,不过,他也听说很多门派的道术高手都会炼制各类法器,搞不好这把伞就是一类法器。 “应该也是个好东西,也收回去再说……” 贺平怕伞上藏有术法禁制或是其他后手,就以残存着“八元锁骸”的血色丝线缠在伞上,以期暂时镇压,又命纸偶们深入祠堂中进行调查。 为了安全期间,他自己也不进去,至少要等纸偶们调查一遍后他才会行动。 毕竟,贺平这个人是很惜命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意外而中了敌人的暗算。 没过多久,纸偶们清理出枕籍的瓦砾碎片,在坍塌的大厅里面发现了中堂后面暗藏一个房间,里面满是黑色灵位牌位。 这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香烛纸钱焚烧过味道,从这栋祠堂内部方位布设来看,这里应该就是阵眼的位置。 “咦?” 贺平的轿子被抬到了门前,他眨了眨眼,发现屋子里躺着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 她生着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生前是个美人,但是这时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勒痕。 女人死了,皮肤变成了铁青色,隐约能够看到上面渗透着一层黑气。 “含怨而死,这尸体又放在这种恶土之宅中,这是撞煞了啊!” 他注意到女人袖子中垂下来的双手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 “这玩意要不处理的话,搞不好要尸变!” 女人的脸上也在滋生淡淡的白毛,双瞳暗红,面容透着一丝狰狞,看这样子几个时辰过后,就会完全尸变…… 不过,贺平对于女人的尸变并不在意,就算尸变,又有什么好怕的,就连半鬼半尸的摄青鬼都挡不住他的“密罗刀”,区区一具白毛僵,他还真没有太在意。xièwèn “对了,僵尸这种东西倒也是少见,仙傀门的制傀术中也有几种傀儡,需要尸皮为材料进行炼制。” 这么一想,他下意识的多看了这具女尸几眼。 “砰”的一声,屋子里的牌位桌被掀了开来,下面竟然躲着一个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衣,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神情陷入了癫狂之中,看到这人的状况,纸偶就动手打晕了他。 “果然是他。” 扫了一眼这个人,贺平知道他就是那个刺杀解三的小厮,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躲到这里来,还有这具女尸,应该是与他一起来到这里的,毕竟,这女尸死的应该也没多久。 “镇物就在这一块,仔细给我搜。” 他环顾四周,开始打算搜索这里阵眼中藏的镇物。 几个纸偶绕了一圈,发现了地面的砖块有古怪,便用力打碎,还真的发现藏在青石砖下的暗格,且这暗格当真藏着一件事物。 等到这东西被纸偶从地下取出来,贺平也大吃一惊。 原来,这是一尊用黑石雕成的菩萨像。这石质滑腻,摸上去很光滑,石像轮廓有些模糊,做工也很粗劣。 只是拿起来仔细看后,就会发现这黑石雕像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由,这尊雕上去的菩萨竟然没有眼珠。 17 借阴寿 “这是一尊……无眼菩萨?” 贺平感到一丝诧异,北地没什么寺庙,道观倒是有不少,他对于这个黑石雕成的菩萨像也很陌生,特别是他发现这无眼菩萨结跏趺坐,双手左右摊开,并且掌心中镶有两颗眼珠。 “好奇怪的一尊菩萨像?” 他没有亲自用手去触碰,只是脸上的神色变得警惕,眼神也迅速移向另一个方向。 “这是?” 贺平的表情略微有些诧异。 原来,那具旁边的女尸正在尸变,白色的绒毛本来正在缓慢的生长,谁知这尊菩萨像端出来后,仅仅是一瞬间,那白毛顿时停止了滋生…… 头脸的位置,迅速恢复成了正常死人的模样。 “是这无眼菩萨的效用吗?不过,有点可惜……” 贺平本来有些失望,因为这黑石菩萨应当不是什么延命的宝物,对于他来说价值比较低,不过,这东西倒是能够压制撞煞尸变,应该也是一件宝物,取走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好,连带这具尸体,这个人,还有这菩萨像,我都一并带走。” 贺平也不出轿子,他先以“八元锁骸”之术封住疑似将会尸变的尸体和这尊菩萨相,驱使几具纸偶把东西带走。 纸偶迅速抬起轿子,他坐在轿椅上,默默调匀呼吸,这时候周围的鬼寨之中,因为唳魂血绫阵被破,这片鬼域周边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 村寨的屋舍眨眼就消失不见,这片山坳地也变成一处荒芜的乱葬岗。 至于盘踞于这片村寨中的鬼物,也多半逃遁到幽界之中,不会再出现。 只是,这片乱葬岗上,还残留着几具人马的尸体,这是胡马帮的那些人的尸体。 “胡马帮……这次也算完了。” 贺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便摇了摇头垂下了纸帘子。纸轿人偶没了鬼域掣肘,抬起轿子就化成一团幽影,沿着树影快速流淌穿行,渐渐遁入虚无,消失无踪。 …… 数日之后,胡马帮二当家沈星石莫名的失踪,派去追踪暗杀解三的众多人马,全都死在距离岁安城三十里外的一片乱葬岗中。 毫无疑问,胡马帮解三与沈二,一死,一失踪的消息,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胡马帮是漠北大帮,解三也是江湖大豪,在北州府乃至北地都甚有人面,在岭北关外更是家传户晓的厉害人物,他的死,肯定会在江湖之中引起一场骚动。 解三和沈星石也是整个胡马帮的主轴,大当家和二当家一死,解三过去手下的几个义子就可能发生内杠,导致整个帮派分崩离析。 万一胡马帮真的毁于内杠,这也就代表着北府州江湖各方势力的一次大洗牌。 胡马派这股势力缺失的真空,也会被其他的势力所填补,岁安城周边的局势也会因此发生变化……然而,这一切都与贺平似乎没什么关系。 解三尽管死在贺家的筵宴上,对贺家这种富甲一方的大户并没有太大的影响。xしewen 贺家虽然也涉足江湖,但是归根结底并没有深入,加之又有官面上的身份,始终保持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 至于贺平本人,他这几日正在闭门研究在游魂寨中夺取的几样事物。 贺家大宅的隐秘场所,这里被施加了仙傀门的秘法禁制,能够遮蔽术法的追踪,或是来自外人的窥探。 “还真是没有想到,我这一次最大的收获竟然会是这把黑伞……” 贺平打开手中的这柄黑伞。镇守唳魂血绫阵的厉鬼被杀后,就留下这把大黑伞,他带回来检查后,发现这伞中另藏玄机。 伞本身制式古朴,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其伞骨、伞杆、伞柄都是用某种不知名的材料制成,看上去明显有竹子的纹理,敲上去却如金属般叮叮作响。 这柄黑伞的样式,说起来更像是那种贵族出行用的仪仗华盖,只是伞面损坏了一部分,以至于现在,它更像是一柄普通的黑伞。 贺平伸手打开伞,握着伞柄,撑在头顶上旋了一圈。 嗡…… 黑伞微微旋转,空气里传来低沉呼啸风声,犹如鬼哭之声。 唳魂血绫阵中的厉鬼所持的黑伞本身也是一柄法器。 只是得到黑伞的贺平并不知道这把黑伞的祭炼手法,也不清楚这伞有什么用处。不过当初,守卫祠堂的那个厉鬼,当时倒是施展出一门厉害的禁法,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不是唳魂血绫阵的力量,而是一门类似禁制的手法,要是能够掌握倒也不坏。” 他这几日琢磨了好一阵子,试了一些手法,终于发现黑伞的伞面内侧有问题。 “看来,内侧伞面上用特殊方式,绘有几篇可供修炼的术法,普通方法是看不出来,不过用药水就能够显出真迹……” 黑伞的内侧涂上药水后,一些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就显现出来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道书真言,而是混杂着魇术祈禳,祝由巫法的左道之术,不过,这里面有东西对我有大用!” 贺平手中的那卷《无形秘藏》比黑伞中记录的几种法术要高明许多,比方什么‘钉脚迹追小人魂’、‘造茅人取替胎’、‘过关渡煞’、‘舌生疮咒’…… 诸如这类神婆巫觋的把戏,对贺平而言过于鸡肋,只是他也有注意到这几篇术法中记载着一个名为“借阴寿”的法术。 “借阴寿”有上下两篇,上篇名为“五子摘桃法”,又叫仙桃尸丹,这法门需要提前找好五个身怀六甲的女尸,这种女尸胎月已足,加之胎儿未出胎就夭折,就会形成母子尸煞。 若剖其腹取出婴尸,就能以这五具婴尸来供养一株桃树。只消将五具婴尸会被埋在桃树下,等到桃树成熟,就会结出五颗人面桃,摘桃后可以炼制成仙桃尸丹。 这样的一颗尸丹,足以让人借来十年阴寿,不过服下阴丹以后,就会畏惧阳光,形容枯槁,变的半人半鬼,需要以阴棺来维持身上的一丝生气。 毕竟,仙桃尸丹并不能延寿,只能强行吊命续命,无法增长活人的阳寿。这是因为:人只有阳寿,没有阴寿,鬼才有阴寿,却无阳寿。借阴寿就是以阴灵鬼物的阴寿来添续己祚,是一种犯忌讳的法术。 “好邪乎的手段,这仙桃尸丹炼制手段颇为繁琐,又耗费时间, 老实说……我自身的寿命也不多了,哪有时间慢慢找出母子尸煞,种出人面果,再慢慢炼成仙桃尸丹。” 贺平摇了摇头,相较于仙桃尸丹的炼制方法,他更中意于“借阴寿”下篇的法门。 18 火佛修一,心萨呒哞 下篇的这篇名为“炉香盛神法”的术法,更贴合自己的要求,还有速成的便利。 这法门也与“五子摘桃法”明显不同,无需去找什么婴尸种桃树,“炉香盛神法”需要的是僵尸,而且是越凶的僵尸越好。 正所谓残尸败蜕,尸体死后没有入土为安或是埋错了地,就会化为尸煞,“炉香盛神法”专门寻觅凶尸,以秘法仪轨进行烧炼,用烧炼后的尸灰制成一种灵香,名唤“死寿香”。 这种灵香抽取了凶尸的阴命死寿,修士吸入这死寿香,转阴易阳,化生为生,就能够添续百日的性命。 另外,用于炼制死寿香的尸煞越凶,能够增涨的阴寿也就越多。 当然,这方法同样不增加阳寿,于修行之道也半点益处,借阴债的吊命之法,只是给人多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而且,炉香盛神法也有弊端,用了这法子,会有很多禁忌,比方不能食六畜肉,就连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也不能吃;平日饮水,不能饮生水,饮水须以金铁煮过方能饮用;每隔十日,须定时吸食乌风蛇的蛇血……” 要炼制这“死寿香”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僵尸也不是什么好找的,好在贺平在祠堂中发现一具女尸,这女尸已经长出白毛,自己只要寻找一处荫尸地养上一段时间,就能炼成一具白毛尸煞。 “要是能够更近一步,把一具白煞炼成黑煞,死寿香的效果要强上一截,能够延命两百日。” 两百天的阴寿,即便不能替代自身阳寿带来的气血元精,但也给他延长了一些时日的余裕。 贺平放下黑伞,坐回了椅子上,缓缓闭目沉思。 “死寿香的事暂且不记,倒是从那个阵眼里找到的黑石菩萨,那东西有些麻烦,那东西有些诡异,近来带回家后,没想到险些惹出麻烦来。” 他在祠堂的阵眼之中,找到充当镇物的一尊无眼菩萨像,这菩萨像被施加禁制带回来后,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近些时日里,贺府宅邸中不少杂役、仆佣、乃至家眷入夜熟睡后,时常做一个怪梦。 在梦中,有一个无眼的老僧出现他们床前,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口中不断的念着一句经文。 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这件事在贺府之中渐渐引起了小小的骚乱。 贺府中的不少下人都感到了恐慌,好在贺家规矩一向森严,并没出什么乱子。 …… 根据贺府众人的描述,那个梦离奇而又诡异,而且最奇怪的是,众人做的梦都差不多。 ——那是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老和尚,皱巴巴的脸上,皮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这个老僧给人的感觉很老很老,身上散发着一股沉腐的死气,肤色发黄,皮肤上满是老人斑……在梦里,他那张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 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更是充满了死寂。 这样一个诡异的老僧,在梦中出现在入梦者的床头,他的双手结印,嘴里念着。 “火佛修一,心萨呒哞!!” ——火佛修一,心萨呒哞。 贺平回想起这件事,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咒语,也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意思,不过贺府中有这么多人都做了同一个梦,也就证明这事并不简单。 “这种怪梦应该是那个石像带来的,我已经找工匠制作了一个能够密封的铁盒,外层涂上铅,再以‘八元锁骸’之秘法施加两层血咒禁制,再用锁链缚住,沉入城外的一口深潭之中,想必这样一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处理完石像之后,他又对贺府中人下了条命令,要求所有人严禁对外透露此事,又勒令管家贺福生派人守住那处深潭,留意深潭中的石像是否还会再作妖。 他心底很清楚,能够充当那间祠堂阵眼的“镇物”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事物。 贺平也是为防意外,做了两手准备,他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防止那菩萨像搞出什么花样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阻止布置那处阵法的人追踪上门。 这个镇物并不能延命增寿,对他而言用途就不是很大,他也不至于太过贪图于此物。不过游魂鬼寨被破,他等于已经得罪了布下鬼阵的人,实在没必要继续节外生枝。 “接下来就是抓回来的那个小厮,只是,这人带回来后,高烧不退,一直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派出贺家在外的眼线,调查了一番情报,知道这青衣小厮名为“成志”。 这个成志,来头也不算小,他的祖辈是北府州赫赫有名的成家牧场的场主。 成家世代经营牧场,长达百余年,也算是享誉一方。只可惜在两年前,一伙马贼闯入成家牧场,除了成志和其姐成玉蛟两人幸免于难外,成家上上下下被灭门。 这件事后来变成了一起无头案,那伙马贼杀完人后,抢了一批财物,跑的时候,还不忘放火烧了牧场,把成家多年的基业烧成了灰,官府派人调查后也无果。 “现在看来,下手的不是什么马贼,而是胡马帮的人,对了,成志还有个姐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具女尸喽?” 贺平摩挲着下巴。 成家牧场的案子看样子很不简单,胡马帮虽然底子并不干净,但也不会贸然对成家牧场这种有头有脸面的一族出手,就算是伪装成马匪,万一出了纰漏,那也难以收场。 解三是个聪明人,这等买卖,做起来好处不大,他究竟图谋些什么呢? 但是,要是这事真的是胡马帮的手笔,那背后肯定还有内文…… (成家牧场,一个牧场又怎么会得罪解三和胡马帮,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对了,好像有个小道消息,说解三的胡马帮与岁安城的某个大人物有关系,难道说……胡马帮灭了成家牧场是替别人当刀?) 突然,屋子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少爷,我有事要禀告。” 来者是贺府的管家贺福生。 “进来。” 贺福生恭恭敬敬走了进来。 “说吧,你有什么事要禀告。” “之前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贺福生压低声音,缓声说道:“引荐那成志进入府上的确实是少爷您的那位仲父大人,出主意的是堂少爷贺锡平……我还听说一件事情,那就是近些时日,贺锡平与知府盛大人之子盛庆红走的较近。” “哦,还有这种事。” 贺平的眉角挑了起来,他脑海之中,念头转的飞快。 “知府盛庆之,在岁安城中有莫大的权势,胡马帮结交的那个大人物,就是知府本人……” 他心中产生了这个想法,脑筋也逐渐动了起来。 实际上对于盛庆红这个人,贺平也见过几次面,也有些印象,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印象。 盛庆红是盛知府的独子,性子骄横傲慢,飞扬跋扈。 他在其父托庇下,有个武举人的身份。曾经被盛庆之托关系去行伍中历练,却因为那恶劣的性格,得罪了个厉害人物。 那位盛知府也没办法,只好花了重金,把人保了下来。 “这盛庆红就是纨绔子弟,不过确实被他老子看重,贺锦父子俩在拉拢他吗?” 贺平的嘴角多了一丝冷笑。 “何止如此,那对父子所做所为又岂止这么简单……” 贺福生也冷冷一笑。 “少爷,您那位仲父这几年来,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安排他那个儿子在结交岁安城中的豪族子弟,还暗中拉拢负责米行铺子、生药铺子、典当铺的几个掌柜,就连我,他都想打算拿钱贿赂。” 说到这里,管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打了开来,里面黄澄澄的一摞金饼。 “这钱袋里的金饼,我是一个也不敢动,不过少爷,这事可不能继续放着不管,不然,迟早贺家会出祸端。” 管家贺福生口说的仲父,是他的叔叔贺锦,贺锦是偏房出身,是贺平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这兄弟俩关系并不好。 贺平之父去世后,家主之位也转到贺平身上。贺锦一直想要当贺家的家主,对于以年幼之姿当上家主的贺平私下一直颇有微辞。 只是贺平成了家主以来,行事雷厉风行,家业也被他操持的越来越好,生意也越做越大,贺家上上下下都对他这个家主没什么意见。 不,也不能说没有意见,贺平当上家主,处理贺家的事务,也有不张眼的宵小找过他麻烦,只是后来莫名奇妙都出了怪事,不是出了意外,就是诡异病死。 外人看不出什么破绽,有心人却察觉这恐怕是贺平这个年轻家主的手段。这贺锦见状,也不再多话,行事也越发低调。 只是贺平知道,这贺锦与他那个儿子贺锡平都很有野心,这些年来暗中积蓄势力,有不轨之心,只是一直掩饰的很好…… “贺锦和贺锡平要是知趣一点,我也懒得对他们出手,敢触我霉头,那就找机会弄死算了。” 贺平目光幽深冰冷,心中已然动了杀意。 他在前世性格就不能说是安分守纪,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上位当贺家家主时,就屡次遭遇暗杀,其中甚至有他亲近、信任的人。 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也使得贺平深切知道在这个世道之中,做事不能讲究“妇人之仁”,必要时,就要雷厉果断,不给他人算计自己的机会。 这一次,贺锦父子的行径已经触到他的杀机。 “对了,”贺福生继续开口:“少爷,你带回来的那个人,前几日明明昏迷不醒,今日不知道怎么就清醒过来了。” “你是说那个成志,他醒了吗?” 贺平的目光微微一亮,这倒是个好消息。 19 偷寿之术 管家贺福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昏迷不醒的成志复原了。 贺平本人对这件事还是比较上心。 这个成志很有可能与仙傀门能够扯上关系,那么对他来说,是有机会从这个人身上是能够挖出一些东西的。 “成志身上还有秘密,比方成家牧场的事,就并不寻常。还有,他那个姐姐,在祠堂之中也死的蹊跷……” 贺平回忆起祠堂中见到那具女尸的景象——成志的姐姐,也就是那具女尸死的凄惨。 观她的面相就能看出来,她的怨气凝结不散,身上还长出了白毛。由此可见,成玉蛟的死法并不单纯,她的死因应该是被草绳缢死,这女人死后怨念很大,执念不散。 “但是,她也并不是被宗祠中的恶鬼所杀。” 贺平看过成玉蛟的尸身,知道她不是被鬼所杀,很多恶鬼杀人后会残留下一些阴气。成玉蛟的身上并没有,这证明她应当是死于人手。 “那个祠堂里,也只有成志一个人?” 若是如此的话,杀死成玉蛟的凶手身份就可以确定了。 只是,成志为什么要杀他的姐姐,难不成是被祠堂里的鬼魂附体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内情? 思绪至此,贺平眉头微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 成志感到很累,他躺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的念到着什么“不是我”、“我没有”、“饶命啊!” 他在做梦,梦境里乱七八糟的,总觉得躺着的床边有个人影似的…… 夜晚,窗边透进来的,是淡如纱的月光。睡到后半夜,成志在床上辗转反侧,那种诡异的感觉分外明显,让人驱散不了。 有些破旧歪扭的木桌上,点着一根红蜡烛,烛火晃动,忽明忽暗,好似随时就会灭掉。 也不晓得挣扎了多久,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 成志揉了揉眉心,稍微清醒了一些。 瞬间,冻结的记忆开始恢复,他记了起来,他似乎被人救了,又被人安置在某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因为中毒的关系,前几天一阵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之后,我发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 成志想要起身,却觉得四肢有些无力。 他扭过头,能够看到这里是一间乡下的屋子,木质的房顶,像是一间阁楼。一旁的纸窗外,乌云遮月,蜡烛的火苗在微微晃动,屋内光线并没有那么稳定。 咚。 似乎是敲门的声音,下意识的,成志朝着门的位置看了一眼。 顿时,他的心里头咯噔一下子,这屋子的房门,竟然被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门的缝隙之中,似是一个人侧着身子站在那里,在偷看着屋内的人。 坐在床上的成志瞳孔猛得一颤。他注意到了两扇门板的缝隙处,紧贴着一个青白色的眼珠,那躲在门后的人,在瞪着屋内的唯一的活人。 他的头皮发麻,心头狂跳不止。就在门外,那只青白眼似乎要从眼眶里鼓起来,凸起的眼珠子里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谁…”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没有发出来,他的嗓子眼就像是被堵住了,喉咙发出“嗬嗬”的响声。 桌子上的烛火变的幽幽,泛着绿意,整个屋内都透着一种阴翳的幽绿色。 咚……咚—— 门被一股力量推动了几下,成志面色僵硬,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大片的冷汗从背心渗透出来。 (该死……那东西想要进来……) 他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急促。屋外的那个东西,竟然想要闯进屋里来! 成志心头异常的恐怖,他的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是那门外的东西闯进这间屋子里,自己就会死定了。 “必须要逃出去!” 他扭过头去,看向窗户的方向。房屋内唯一的窗户很窄,一个成年人想要钻出去,明显有些困难。 但是成志这时已经没有了选择,他主动朝着这扇窗户钻去,脑袋伸向了窗户外。 “欸?” 成志将脖子伸出一半,就觉得有些古怪,窗户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窄小,他除了脑袋以外的部份,完全穿不过来,如同卡在窗户上。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因为脖子卡在窗户上,变得有些难受,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不,不对……这不是窗户!!” 成志猛然睁大双眼,他发现自己的脖子被套在一根草绳上,这根草绳悬在粱柱上。 “我……我在上吊?!” 他浑身的汗毛都乍立了起来,脚下一用力,就将一个木凳子踢翻在地,脖子也被草绳勒住,双腿也悬在半空蹬了起来。 成志自然是不想死,他伸出双手往脖子的方向抓去,试着要去解开脖子上的草绳。 只是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明显力不从心,再加上屋子里冰窟一般的寒意,成志赫然意外到自己无法脖子上的解开草绳,他的四肢酥软无力,竟然连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来。 “解不开。” 骤然而来的绝望,伴随着难以抑制颈部的压迫感,使得成志感到自己到了临界点,他眼前一黑,意识几近陷入昏厥。 空气被咻的锐利劲响切开,勒住他脖子的草绳被割断。 成志的身子从空中摔了下来。 “…咳咳咳…” 草绳断裂了,他摸着脖子上的勒痕,连咳了好几声,这才清醒下来。 就在这时,屋子里头的蜡烛光,也恢复了正常,不是那种瘆人的幽绿色了。 “这是……发切丸。” 意识勉强恢复了一些,眼睛也恢复了视野,他睁大双眼,继而拿起地上的草绳,这条草绳是被一团乱毛揉成的小球切开的。 “是谁……是谁出手救了我?” 他扭过头去,就看到屋子的正门被打开了,在门外浮现出一张纸糊的鬼脸面具。 那纸面具上画着一张脸,是个眯眼的古怪笑脸,在黑夜火光下看来格外诡异。 “你就是成家牧场的成志。” 鬼脸面具的嗓音低沉沙哑,充满着肃杀之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算自杀,嫌命长了吗?” “你是何人?”成志大惊失色。 “救了你命的人。” 鬼脸面具披着一袭黑袍,双手垂在宽大的袖子里。他缓步迈入屋内,身后房间的两扇门“吱呀”一声自行关上。 “你为何要自杀?” 戴着纸糊面具的人,自然就是贺平。他一进入屋子,就发现成志准备上吊寻死,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自杀……不,并非如此。” 成志想到什么,脸色一阵恐慌。 “——是这屋子,这里有鬼,我刚才是被鬼迷糊,差点被蒙骗上吊。” “哦?” 贺平警戒起来,他运转心识念力检查起这间屋子,却没有察觉到鬼物出现的踪迹。 (这地方是我贺家在岁安城外购的一座庄子下面的农舍,平日里也算是间民居,好端端的又怎么可能会有鬼?) 他对于成志的说法感到狐疑,不过嘴上倒是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来,我还有一事不明,本派的‘无形弦’、‘发切丸’这等技艺什么时候流入了成家牧场,你和你那个姐姐成玉蛟为何会使‘发切丸’的手法?” 成志本来还有心神不宁,抬起头来,就看到藏在面具后面的一双眼闪烁着异芒,从口中吐出磨铁砂般的诡异嗓音。 “莫非是偷师本门术法,还不给我如实交待。” 面具怪人厉声质问,明明声音不甚洪亮,却透空传来一股波动,入到耳中,脑子里“嗡”的一声闷响,似撞金钟,震得成志半身酥麻,血气振荡。 “偷师”、“本门”、“如实交待”……这一系列的词语触发了什么,成志混乱的思绪一下子变得透澈了几分。 (难不成这人与那位赤心子前辈一样,都属于同一个宗门……就算不是,对方也不是什么寻常术师,恐怕是真正的高人……)xièwèn 成志也不是没有见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修行高深之辈,连忙跪了下来。 “前辈,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容我详细的说明!!!” …… 成家牧场位于北州府边陲一带,世代以牧马、贩马为生。 成志自述,据说成家祖上是从中寰州迁过来的,原本做的是皮草生意。 因为遭到匪患,皮草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成家的先祖一发狠,就带着全家来到边陲的平原上过活。 成家先祖先是弄了一个小牧场,因为经营得当,渐渐扩弃,联合了附近的一些牧民,把几个小牧场,合并成了一个大牧场。 数十年下来,成家靠着一手养马、牧马的本事,培养出的健马,成了各地马贩子争相抢购的目标。 成志的祖父名为成天佑,生性豪爽,讲义气,曾经带着牧场中的十八个好手,勇闯白石裕,把盘踞在那里的一股足有两百人的山匪,全部歼灭。 成家马场也因此一战成名,从北州岁安城到白石裕的商道,本来是马贼、山匪最多,行旅谈虎色变的地方,却因为有了成家牧场这股势力,而变得十分太平。 成天佑豪气冲天,平日里轻财仗义,急人所难。 他有次出门远行,救了个被强人追杀的乞丐,那乞丐伤势其重,折腾不过数日,就咽了气。 成天佑在乞丐死后,从乞丐那里得到了一口怪碗。 那老乞丐声称,他就是因为这口碗,才会被人追杀,为了报答成天佑的恩情,就将这口碗送给成天佑好了。 老乞丐死后,成天佑并没有多想,就把碗带走了,这碗后来就被成家人收藏在家中的秘库之中。 成志本人并没有见过那口碗,不过,他听自己的父亲说过,那是一口奇怪的碗,似乎是用人的头盖骨制成。 碗内绘有未知的符印,以及鬼画符一样的妖图鬼纹。碗边嵌金镶银,这白漆漆的碗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散发出一种瘆人的氛围。 “那是件不祥之物,你祖父也知道这一点,才会把那口骨碗收起来。” 成志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骨碗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不祥?” 成志当时好奇的问了一句。 “那骨碗可以偷寿。” 成志的父亲轻声叹了口气。 “……偷人的阳寿。” 20 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这里,戴着纸糊鬼面的贺平心中不由一动。 “偷阳寿之术?五子摘逃术和炉香盛神法这两篇窃取阴寿的邪术,我手中倒是有,可是能够偷人阳寿的法门,这倒是稀罕……” 贺平知道,凡人若是修行突破到了道境,参悟了天道,就是彻彻底底的入道,任何达到这个境界的人,都会成为修为大增,寿命也大得到延长。 只是,就算是入道级数的高手,寿元也是有极限的。 修行者踏入道境后,寿命能够突破百岁以上,活到两百多岁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寿元迟早也会耗尽,会陨落。 “只有突破到入道,才有机会增加阳寿,阳寿是真正的寿元,不像阴寿,对己身毫无多少益处……” 阳寿,能够滋补血气精元。 贺平身体中那种气血枯竭的“血漏之症”,一旦多增加了阳寿,就能够最大程度的得到缓解。 “除非能够一口气踏入道境,不然我很难增加寿元。这个偷阳寿的法门,对我还是比较有用的,若是能得了这个骨碗,拿到这偷阳寿的秘法,或许能够改变我的体质……” 贺平目光沉凝,胸中翻腾着一股迫切的渴望。 “唉!” 成志也喟然而叹,说道:“我想,应当就是这口偷寿骨碗,给我们成家带来的泼天祸事。” “你是说,成家牧场被毁,是因为这口骨碗被什么盯上呢?” 贺平继续向成志追问。 “是啊!那胡马帮的解三就是杀害我父母的仇敌……不过,解三也不过是那个岁安城的知府大人盛庆之手中的一柄刀,盛庆之才是背后真凶,就是他指使胡马帮、长风会的那些人,杀了我全家四十口人,还毁了成家牧场!!!” 成志一想起那天的成家牧场发生的惨案,便死死攥着拳头,牙关更是因为恨意咬得格格作响。 “我和阿姐躲在一口破水缸里才逃过一劫,在大火中逃脱性命,后来又碰到一位异人,才从那伙人的追杀下捡回一条命……但是成家有太多人是死在解三的刀下,这笔血仇,都要算在盛庆之这狗贼身上。” “异人?” “那是一位前辈,传了拳法、刀术等武功,还教授了阿姐几门术法。” 成志微微一叹。 “可惜我资质太差,只在拳脚武功上有建树,术法方面,几乎难以入门,对了……这位前辈,请问你救我时,有没有看到我阿姐?”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贺平挑起了半边眉毛。 (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成玉蛟已经死了吗……) 他脑海中的思绪微微一转,便不紧不慢的开了口:“那个游魂鬼寨,身处一片阴阳鬼域之中,我只是无意中撞入其中,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你,至于你那位阿姐,我也没有见到过她。” 成志闻听此言,脸上浮出懊恼的神色,接着,他异常悔恨的低声自语:“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的关系,家姐又怎会出事。” 贺平看到他这副表情,心中也在怀疑。 “这个姓成的,当时可是在场,还是说因为受到冲击太大忘记了,或是其他原由,真的对那件事没啥印象,算了……” ——自然,也不排除这个成志有刻意装傻的可能性。只是他这种小角色,在自己面前玩弄什么花样都没意义,碾死他也不需多伸一指。 “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背后真凶是知府盛庆之,还有,盛庆之要那骨碗是想做什么?” 贺平又问了一句。 成志的面色阴沉,不过听到贺平的问话,还是态度老实的回答。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事与姓盛的狗贼有关,还是我与阿姐多方打探才查出来的……还有,那位前辈也帮了很大的忙,也是多亏了那位前辈,我们才抓到了参与成家牧场一事的一个恶徒,通过拷问,才从他嘴里知道了指使他们下手的是知府盛庆之。” 贺平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这件事里面有蹊跷,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所谓的前辈很有问题,对方会选择帮助成家姐弟,恐怕也是别有所求。 于是,他便接着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那位前辈名为赤心子,乃是仙傀门出身,不知,这位赤心子前辈与您有什么关系吗?” 赤心子,这人果真是出身仙傀门的人! 瞬间,贺平双眼幽幽的亮了起来。 “你可知这赤心子现在身在何处?” 成志听到这里面色有些犹豫。 “这个……赤心子前辈似乎对那偷寿碗很有兴趣,他传了我和阿姐武功术法后,便命我们来岁安城,一方面找盛庆之复仇,另一方面就是替那位赤心子前辈,找出那盏骨碗。” 他接着说道:“那骨碗有些特别,被一直收藏在通体洁白的玉盒,我家先祖成天佑从那老乞丐口中得知,这骨碗不祥,必须藏在玉盒才不会出问题,除此以外,还传了一门特别的秘法,可以用成家血脉来感应玉盒的位置,赤心子前辈,就是希望我们能够助他找出那骨碗的下落。” “原来如此。” 贺平点了点头。 “你和你姐会藏身岁安城,也是想要打算混入盛家,取回那口骨碗吧?” “是的。” 成志并没有否认。 “对了,这位前辈,您应该与赤心子前辈熟识吧?” 他的脸上有些好奇。 “自然。” 贺平淡淡开口:“赤心子与我是同门,我跟他久未逢面,倒是没有想到他会传授你们仙傀门的术法。” “前辈果然也是仙傀门的高人。”成志的表情愈发恭敬。 贺平面色如常,只是心念纷飞,思绪如潮。 ——看来,那个赤心子与自己一样,都为寿元短缺所苦。他藏在背后指使成家姐弟,就是为了打探出那能够偷寿的骨碗的下落。 “可是,这赤心子何必这么麻烦行事,那盛庆之只是北府州境内的一个小小知府,在岁安城里确实是跺跺脚,就能翻天覆地的大人物,可在我们这些修行中人眼里,也谈不上什么厉害角色,除非,这人的身份比我想象要复杂的多……” 贺平与那盛庆之有所接触,并不觉得这位盛知府有什么本事,对方就是一个普通官员,也不通什么武功拳脚,更不用说什么道术咒法。 “不对,如果盛庆之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官员,他要这偷寿碗干什么?难不成他想延寿,可这人也不像是得了什么顽疾,或是跟我一样,学习法术导致气血亏损……” 他越是思索,就越是觉得这事不简单,盛庆之一介知府,要这偷寿碗有什么用? ——须知大幽王朝一向对谶纬、秘纬、卜筮,还有各种巫教邪术都看不上眼。过去,还在民间大肆禁制传播,姓盛的想要弄到这偷寿碗的事,万一被人传扬出去,就不怕在官场上被人参上一本,从知府的位置被贬成白丁。 “其中必然有问题!” 贺平双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面具下的神情却缓和了几分,转而问道:“你是否有联络赤心子的手段,我需要与其见面。” “这……” 成志叹息一声,一脸苦涩地道:“我和阿姐都不知道如何联络那位前辈,他也只是告诉我们,等我们从盛家府上盗出那偷寿碗后,再与我们进行联络。” 贺平闻言,在心中冷笑,这成志是当自己是傻子吗?他这番话说的不尽不实,看样子根本不想自己与那赤心子碰面。 (不过,成志也不蠢,自己来历不明,直言要与赤心子见上一面,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其他的阴谋算计,特别是赤心子还是成家姐弟的恩人……) “原来还有这个关窍,那也好,成志。” 贺平想出了一个主意。 “你是否想要报仇?我知道盛庆之尚有一子,名为盛庆红,你要报仇的话,或许可以从这盛庆红身上下手……” “盛庆红。” 成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的点了点头。 “成家的血海深仇,定要有人偿还,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21 骷髅 岁安城中有一处贺家的别院,属于贺家偏房的贺家父亲所有,这宅邸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好似王孙贵族的府邸一般。 别院宅邸中有一间厢房,房里摆置的金丝楠木罗汉床雕工精湛,房内还有一面金丝镶玉屏风,其他的家具摆设,极是豪奢。 罗汉床上躺着一个年约六旬、长得干瘪瘦小的银发老人,正横陈榻上,一边拿着烟枪抽着大烟吐云吐雾,一边任由两个丫鬟为他捏肩捶腿。 屏风外的门扉“咿呀”一声推了开来,一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这公子人长得极为俊俏,丹凤眼、挺鼻梁,双眉斜飞入鬓,眉角间依稀与贺平有些相似之处。 锦衣公子看到老人,便低声开口:“爹,那件事我托人查妥当了,贺平那个痨病鬼,果真患了重疾。” 这浑身贵气十足的锦衣公子,就是贺平的表弟贺锡平。 “我连续跑了长山城、淡阳城、岳山城……花了重金,硬是撬开了那几个给他诊治过的那几位名医大夫的嘴巴,这贺平的身体快不行了,大夫们说他得了血漏之症,就他那副身子骨,也撑不了几年……” 此时,他双眼发亮,越说越是兴奋。 “锡平。” 银发老人就是贺锦,他慢悠悠地放下大烟枪,混浊的黄眼球扫了过来。 “怎么这么急躁躁的,做大事的人,要心思沉凝,处乱不惊……对了,这事除了你,应该没人知道吧!” 贺锡平被父亲贺锦一番训斥,方才轻佻的模样也收敛了几分,他那双细长的 压低声音开口:“请父亲放心,那几个名医大夫都被我隐秘处理掉了,幸好,贺平也怕被外人知道,寻访的都是岁安城外的名医大夫,想来他也不会知道这些人被灭口的事。” “做的好。” 贺锦缓缓说道,眼角的密密皱纹深刻如刀,微瞇的目光投向窗户外。 “贺平此子真是少不更事,他身患重疾,却不公诸于众,实在是贪恋家主权势,究竟要将贺家的基业置于何处?” 老人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客观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丝毫情感。 “须知,岁安城中贺家也不是一家独大,生意场上就有杨家、柳家这样的竞争对手,除外,还有多少觊觎我贺家基业之辈,有多少势力盼着我贺家树倒猢狲散……呵呵,当真是愚蠢!” “父亲说的极是。” 贺锡平也认真点头。 “贺平那个痨病鬼,继续待在家主的宝位上,也只会给我贺家带来极大的风险,看来让他退位让贤,才是件正经事。” 听到儿子这么一说,贺锦却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大声,声音更是嘶哑,笑了一半,竟然咳了起来。 “咳咳咳……权势财富,有时候就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药,世间少有人能够逃脱其掌控,那贺平也不例外,哪怕他命不久矣,又岂会轻易放手,儿子啊,下次说话时要多用用脑子。” 听到父亲贺锦这番话,贺锡平面色倏沉,他略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道:“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此事,倒也不用太过于着急。” 这老人心中自有一番算计,他并不急着提点自己的儿子,反而向他询问。 “倒是你,拉拢那盛知府之子盛庆红一事,办到如何呢?” “还算顺利。” 贺锡平如实回复。 “这位盛公子倒不像他那个老奸巨滑的父亲,性格上倒好拿捏,结交此人倒没什么困难。” “那就好。” 贺锦冷笑一声。 “与这位知府大人拉好关系很重要,我们父子想要主掌贺家,没有这位知府大人的助力就很难成事,这件事你要妥善处理。” “这个自然。” 贺锡平神情严肃的点头。 “还有,父亲。最近胡马帮的事,我们是否能做些文章,把这泼脏水安到贺平身上,我听盛庆红说了,那胡马帮暗地里是替盛知府卖命,正好,‘腾风刀’解三就是死在贺平举办的筵宴上,这事……” “蠢货。” 老人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踹中正在给他捶腿的丫鬟。 这丫鬟被踢了这么一脚,顿时没站稳,向后一仰,后脑勺猛磕到后面的桌角上,连哼都没哼半句,就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锡平,你脑子到底有多蠢,盛知府要是因为这件事,把我们贺家也惦记上了,那你这番作态,就不是祸水东移,而是把我们父子俩也一起卷进去了。” “可……可是,”贺锡平的脸色又青又白,他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胡马帮算是什么东西,盛知府会因为那种江湖帮会,记恨上我们贺家。” “说你蠢,你还不信。” 老人冰冷的眼神像一柄刀子,向贺锡平刺了过来。 “以贺知府的能耐,要办什么事,想要巴结的势力多的是……至于胡马帮这种三流帮派,无非是北地上的一群刀客、一伙流匪,这等下三滥的人物。那位盛大人要是真的与他们有联系,你觉得胡马帮的解三在其中会担当什么角色?” “父亲……难道说?” “盛大人这种大人物要办事,总会有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胡马帮的那个解三是个伶俐人,说不定就是这一层身份,这事我们万万不要掺合进去,以免将贺家引入险境。” “我知道了,父亲。” 贺平锡深深叹了口气,他躬身一揖,就退了下去。 待到自家儿子走了之后,贺锦摇头叹息,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相当的失望。 自己这儿子贺平锡办事倒是可靠,只是对人对事缺乏算计,那知府盛庆之是什么人物,贺家的两房暗中的争斗,实属贺家的家私,可要是被盛知府因为这事惦记上了贺家,那才是万劫不复。 “贺家也算是一块肥肉,这贺庆之万一也动了念头,想要从中插上一足,那我们辛苦一场,岂不是白白做了别人的嫁衣。” 这般行事,一旦落人口舌,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 “……世尊甚稀有,一坐十小劫,身体及手足,静然安不动……未曾有散乱,究竟永寂灭,安住无漏法……” 空旷的山林之中,响起了颂佛之声。 这声音悠扬、空灵,持续不间断的吟诵着经文。 踩枝踏叶的响声中,走出一个身穿着短褐、草鞋的人影。这人的打扮像是山间的樵夫。 男人的脸被晒得黝亮,颇经风霜,身上披着陈旧的兜帽斗蓬,手中还持着一根木杖,杖头悬着破旧的油葫芦,正一步一步的行走在山路之中。 最奇怪的是,这个樵夫打扮的男人身上背负着一个佛龛柜。 原来,那颂佛念经之声,就源自这个佛龛柜之中。这佛龛柜中正盘腿坐着一具无皮无肉的骷髅。 骷髅通体雪白,双手合十,结跏跌坐,下颚骨动也不动,倒是口中的舌头没有腐坏,反而色泽鲜艳,正在不停蠕动,吟诵着一篇经文:“我等得善利,称庆大欢喜。众生常苦恼、盲瞑无导师……” 22 泥教 这颂念佛经的声音迅速传遍深山林道之间,渐渐地,山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这条通往山上的道路两侧布满了幽绿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这个男人。 这是栖息在这座大山里的兽类,同时,这些兽类的幽绿眼睛,犹如一盏盏指路明灯,标明着进山的路线。 樵夫模样的男人对于这诡异的一幕视如无物,他沿着越来越险峻的山路向上攀爬,终于来到了这座深山中荒废以久的寺庙前。 这座佛寺外的院墙塌了大半,颓壁残垣间漂浮着幽蓝色的鬼火,好似一片乱葬坟岗——实质上,这里也跟乱葬坟岗没什么区别。 古老的禅刹古寺山门前的青石砖面上零落的残肢断臂发散着血气,到处都是被硬生生嚼碎的人骨,地上混浊的血水,似乎证明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鲜血泼溅、肢首乱飞的杀戮。 咔嚓、咔嚓…… 生嚼骨肉的声音,从佛寺的大雄宝殿中传来,深山古刹的庙殿中盘踞着一团巨大的黑影。 黑暗中一双眼睛陡然睁开,暴露了黄色的竖瞳。骇人的邪恶气息如邪兽张牙舞爪,恍如旋风一般席卷而来。 原来,盘卧在那里是是一头巨大的老虎。这头老虎全身长着像蓑衣一样又长又厚的毛发,这些毛发又坚又长,如同披了一层厚甲。 那些年长猎户会将这种老虎称之为“蓑衣虎”,意思是这种老虎毛长被体如蓑衣状,且刀箭难入,非常的难缠。 大雄宝殿中,巨虎的爪子下正按着一具残缺的女尸,缺胳膊少腿,肚子被咬去一大块,血淋淋的肠子拖在砖石地面上。 此时,这巨虎扭过头来,一双虎瞳中泛着幽光看向门外的樵夫。 “原来是你,三怙和尚,你不在你的尸陀林里参禅清修,什么时候有空来我的山王院?” 那樵夫装扮的男人也不答话,迳直放下身后的佛龛柜。 这时,藏身在佛龛柜中的白骨骷髅也停下了颂经声。 那樵夫打扮的男人面无表面伸出双手,用指尖用力刺进眼窝之中,顿时,他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扣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拿来。” 那具骷髅舌头蠕动,低声开了口。 樵夫就恭敬的将一双眼珠子递了过去,两只空洞的眼眶里还滴着一行血泪。 骷髅伸出骨手,将两颗眼珠塞进自己的眼眶之中,接着,眼珠诡异的转动一圈,血红的双瞳,将视线也看向了大雄宝殿之中的蓑衣虎。 “火佛修一,心萨呒哞!” 白骨骷髅双手结印,鲜红的舌头如同蛇信子般颤动。 “屠灵使,昔日红梅宫一别已有十年,老僧我也是久疏问候了…” “嘿嘿嘿。” 蓑衣巨虎的口中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血盆大口之中藏着一团蠕动的黑泥,黑泥化成了一团模糊的人面,眉眼五官的线条都很深邃。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怙和尚,你这次来应当不是跟我攀交情的吧?” 说话的声音,来源正是这张人脸。 “这个自然,老僧来自也是为了教中事务,不得不出面劳烦屠灵使。” 这个名为“三怙和尚”的骷髅头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空洞眼窝中的一双血红眼珠转了几下。 “这次的事情也是莲座上师的吩咐,老僧也只是传个话,主要是北府州那边的布置出了事,上师那边有所感应,希望屠灵使去调查一番。” “这倒是稀奇了,北府州那边鲜少出什么乱子,竟然要让我跑一趟。” 蓑衣虎妖巨躯横卧在大雄宝殿前,虎尾“啪啪”的拍打着铺设青砖的地面。 “应该是布置的一座阵法出了岔子,这倒没什么,关键是本教的一尊镇物,被外人夺走,若是事情败露,引来大幽皇族麾下的‘鬼蝠’注意,那就不妙了。” 骷髅和尚淡淡开口。 “三怙,你在说笑吗?” 虎妖重重冷哼一声,声若砂铁磨锈,宛如虎咆入耳。 “斩邪司除了‘司主’司徒浩星和他手下的九长使,那些寻常‘鬼蝠’根本不成气候,我们泥教什么时候怕了这些官府的走狗?” “‘鬼蝠’毕竟耳目灵敏,万一惹出了麻烦,总是会节外生枝,目前,西南那边的事才是重点。” 白骨骷髅继续缓声说服这只蓑衣虎妖。 “我知道灵使这些年,因为红梅宫一事被贬至此,心生不悦,但是,这次的事也是个机会,若是办的好,上师那边也好交待。” “呵呵。” 虎妖只是冷笑。 “不说这个,倒是三怙和尚,你这身模样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你专研本教的《升莲宝卷》中的‘色空品’,原本是佛门石禅寺一脉的白骨禅观,但也没必要连血肉皮囊都舍去。” 骷髅像是咧开嘴角,鲜红的舌头振动几下发声。 “屠灵使有所不知,红梅宫一别七年前,我在西北一带为本教传法渡世,却意外遇到了仙傀门的赤心子。本教与仙傀门被先天道门归于‘长生九邪’之列,又同样具备正法传承,老僧为证法,主动邀请那那位赤心子互相验证道法修为……” 说到这里,三怙和尚像是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当初辩法论机之时,我输了个破绽,被那赤心子窥见,一发穿心锁,把我一颗心从胸中剖出……之后,也没法子,老僧也只能舍了这臭皮囊,逃脱性命。” “赤心子、仙傀门……” 虎妖那喉咙中的那张人脸,神色也严峻了几分。 自己与这三怙和尚,都归属于一个名为“泥教”的教派,泥教势力极大,教中高手众多,特别是泥教掌握着天下36正法之一的一门传承,门中有护教的入道高手。 放眼天下,泥教除了罕见的几方势力,就没有几个能入法眼,而仙傀门就是其中之一。 “仙傀门的人也终于现世了,传闻仙傀门《无形秘藏》这门正法传承,每次传世都要选五位弟子,其法门也一分为五,仙傀门的弟子只有集齐五卷法门,五合为一,才有机会突破入道,甚至入道之后的境界。”xしewen “不用担心,赤心子当时并没有得到其他的《无形秘藏》,否则老僧当日连舍弃皮肉,逃脱的机会都没有,至于这七年时间里,那厮有没有拿到其他传承,就不得而知了。” 骷髅“库库库”发出一阵怪笑。 “再者,老僧我也因获得福,蒙菩萨不弃,赐下九品大药的一份‘大药’,由色空品转修到‘尸毗术’上,修为不退反进。” “原来如此。” 这虎妖一双兽目里迸出精芒,定定地看了三怙和尚一眼。 “这事我知道了,那北府州我会跑上一趟,你且放心回去向上师禀告好了。” 23 盛庆红 岁安城最好的酒楼名为“临江仙”,这一日,这间酒楼被知府大人的宝贝儿子盛庆红包了场。 “停轿。” 一顶粉红金漆软轿停了下来,贺锡平掀开帘子,手持一把玉骨折扇走了出来。他一抬头,就看一座紧挨着河道修建的阁楼。 这座楼阁雕栏玉砌,富丽堂皇之处自不待言,楼匾上刻着“临江仙”一行字,字迹古拙、泥金黯淡,显的年代久远。 “这盛庆红这厮吃米不知米价,真是奢侈惯了,这‘临江仙’一天少说也能挣个数百两银钱,他还真是不把钱当钱看……” 贺锡平心中暗自诽谤,却没有停下来驻足。 他迳直迈步,朝着酒楼方向走去。 酒楼正门外站着几个翎羽插冠、手持水火棍的城衙公人,就守在大门前。 看到这一幕的贺锡平忍不住在心里面摇了摇头。 “府州衙门的公差,跑来为知府的儿子看守门,又不是家中仆役,这般堂而皇之的公器私用、盗国之帑,这位盛公子还真是够张狂的……” 他也底也清楚这事是何等荒唐,但谁让人家是知府盛庆之的儿子。 盛庆之官居知府大位,家大业大,妻妾成群。他生平唯一的憾事,就是生的几个儿子、女儿都相继夭折。 坊间传闻,有相师给盛知府看过相,说他面相不好,若是广积阴德,倒也能庇佑后人,多得子孙。 盛知府当即面色一变,铁青着一张脸,说道:“那我也给你看一相,你这面相不好,眉毛从中间断开了,这是死相。” 那相师摇了摇头,连声说道“大人不通相术就不要胡说,我的眉毛并没有断开。” “我说它断了,它就断了。” 盛知府拔出短刀,朝相师的脸上劈了一刀,相师惨叫一声,用手捂住右眼,那一刀挥来,连带他的右眼和眉毛都被劈出一道血口子。 一刀劈了相师,盛知府还不满意,他随即吩咐手下。 “这人死相毕露,此时不死,还待何时,去,把他给我埋了。” 言罢,也不容那相师苦苦哀求,就被直接拖走活埋了…… 当然,这折故事当然只是在坊间流传的段子,真假难辩,但也能够从中也能够窥见盛庆之这位知府老爷行事何等霸道,俨然就是岁安城中的土皇帝。 膝下无子之事,实乃盛庆之难以抑制的心病,好在这盛庆之年过五旬,终于得了个宝贝儿子,自然是宠溺至极。 贺锡平顺着台阶上了楼,就看到了盛锦红,这人长的瘦削,五官显得阴冷,特别是眉飞入鬓,鼻如鹰钩,不免给人性格偏执、寡薄的感觉。 盛庆红身边正搂了个身材窈窕的红裙女子,与旁边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富户公子交谈,他抬起眼来,见到贺锡平登上这层楼,顿时哈哈一笑。 “贺锡平,你来啦。你那贺家别院明明便在这临江仙左近,不想却来的比我们都要晚,莫非是昨晚散花楼那个如意娘忒厉害,弄得你下不了床?” “盛公子说笑了,区区一个如意娘,且是我的对手,不过那位清倌人着实不坏,鲜滋水嫩,也不枉我花了那么多银子。” 贺锡平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透着一丝回味。 在座的众人无不敲箸、击掌,纵声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 盛庆红挥了挥,打断笑声。 “对了,贺锡平,上次说的那个东西,你弄的手没有,我爹过一阵子就要办寿了,话说回来,祝寿的那匹飞马踏燕……” “盛公子,请看这里。” 贺锡平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檀木盒子,这盒子一掀开,绸缎间就躺着一匹鬃甩蹄踏、意态昂扬的羊脂美玉雕成的骏马。 这羊脂玉马做工精妙无比,后马蹄下还踏着一只玉燕,整体莹润生辉,雕工绝精。 “飞马踏燕……好好好!!!” 盛庆红连道三声好,双眼异常的兴奋。 “这玉马是青鹿县的一位富户私藏的宝贝,我爹对这匹玉马念兹在兹了好久,曾经出了高价想要让他割爱,对方也不肯,对了,贺锡平,你用了什么办法,把这玉马弄到手了。” “哈哈,这就是商业机密,公子就不要多问了。” 贺锡平将檀木盒子合上,递给了盛庆红。 这位知府之子得了这匹名贵的玉马,也是喜不自禁,也顾不得身边的红裙美姬,从盒中取出玉马来,连连取出这伸手摩挲了起来。 “好东西,这真是好东西,贺锡平,你这次真是有心了。” 盛庆红眼神深处有满意的光,他看了一眼贺锡平,笑着说:“这件事要承你一笔人情,以后锡平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能帮上忙,我绝不推辞。” 他这时候,连对贺锡平的称谓都变得极为亲近。 “哈哈,公子何出此言,不过是小事罢了。” 贺锡平嘴上这么说,心中也极为自得,这“飞马踏燕”他入手也颇为不易,那个青鹿县的富商对这件玉雕极为看重,颇有些油盐不进的势头。 他不得不花钱雇人扮成山匪,找了个无月黑夜,把那富商一家男女老少尽数杀光,放火烧了富商的家宅,将财物也洗劫一空,更是卷走了了这飞马踏燕的玉雕。 此中关节,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也。 “锡平,这‘临江仙’最近从川蒲一带,请来一位名厨,我听说这位名厨,擅于制造当地的一种名菜,叫做‘红鳜烩’,用的鱼是川蒲河的春鳜鱼,据说个头大,肉质紧实,滋味鲜美,我让人去做,估计就要出锅了。” “那好,我定要尝一尝。” 贺锡平伸手拿起一对银筷,也就在这时,楼梯口一个伙计一手托着酒坛,另一手端着菜盘走上前来。 就在这时,其伙计将手中的酒坛砸向酒桌,菜盘也被打碎,口中一声厉叱:“杀!” 倏地,他松开腰间扣把,手中已多了一把五尺六寸的缅铁软刀。乐文小说网 “唰”的一声,软刀化成逼命的刀风横扫而出,寒光忽绽,宛如狂雪怒潮,这一刀出手,当场就有三人咽喉被割断,喷出血风。 “你……我——” 其中一人,就是坐在最右侧的贺锡平。他双目圆瞠,右手捣着咽喉位置,指缝间不住溢血,扭曲的嘴唇间迸出怪异的格格声响,就快要断气。 “锵”然一声响,伙计从袖中抽出的缅铁软刀撞上了什么,迸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 原来,盛庆红拔出腰间的青钢剑,推出抱在怀里的红衣女人,电光石火间,那伙计空出来的左手,掷出一枚发切丸,正中那美姬眉心,破脑而入。 好在这也给盛庆红争取了一点时间,他那青钢剑化成一道匹练寒光飙出横列,与缅铁刀对拼一击,整个人竟然被刀势迫得后退一步。 他那个武举人虽然是靠家世庇荫取了巧,一身功夫倒也不弱,可是这一刀劈下来,剑刃嗡嗡颤震,明明卸去泰半刀劲,他依旧觉得虎口又酸又麻。 “盛庆红,你老子害死我全家,今日就先从你身上讨一笔血债吧!” 戴着人皮面具的成志怒喝一声,手中缅铁刀猛的一振,银光暴涨间,刀刃几欲失形。霎时间,骇人的刀风呼啸而至,已将盛庆红的身形吞没。 24 葬尸地 盛庆红也没有料到这刺客刀法如此厉害,成志杀意凌然,出刀则无悔,漫天刀影卷了过来,盛庆红已经应接不暇。 这个瞬间,他的眼中所感,耳中所听,肌肤所感,都被白茫茫一片的刀风刀雪所裹挟,握剑的身形就如同置身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四周狂风骤风,无休无止,呼号咆哮。 盛庆红挣扎着挥剑格挡,脑中一片空白,铺天盖地的刀浪风压以他为中心,呼啸着压碾穿行而过。 “杀啊!” 他怒吼时发出的声音在风鸣中被揉碎,刀片般的狂风划过身上,胸膛、腰侧、胳膊、手腕都裂开凄厉的伤口,痛楚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好似四分五裂。 锵然一声激越的金铁铿击,盛庆红手中的只剩半截断剑,他的双眼失神,心口处也刺入一柄断刀。 “噗!” 他张口从喉间喷出大股血来,空洞的眼瞳逐渐失去焦距,口鼻中不断溢出鲜血,视焦逐渐散在虚空中。 趁着机会,成志挥出手中的断刀,一刀砍下了盛庆红的脑袋,然后飞起一脚,将盛大公子的无首尸身从楼阁窗户处踹飞出去,轰然一声响,镂花窗扇、围栏都被撞的粉碎。 接着,成志又毫不迟疑的冲向前方,右手抓着盛庆红的人头,脚下猛地用力一蹴,从临江仙的顶楼跳了下去,坠入河水之中,水面“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水花,人也没了影子。 …… 荒山,夜幕。 子时入夜之后,一片死荫的枯谷外,浮现出一道人影。这道人影自然就是贺平,在他身边的贺福生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 “少爷,我们到了。” 贺福生沉声开口:“这里就是盘石谷,府上的几位舆图大师经过多方勘测地貌,翻阅卷宗,这才找到这处符合少爷你要求的位置。” 听到管家贺福生的话,贺平并没有回复,他那双深邃的黑眼瞳孔紧缩,正借着月光远眺,居高而临下,观察下方被称为“盘石谷”的这处山谷。 隔着层层树影望去,也能窥见这片谷底之底阴气极重,是一处凶地。 寂静的月光,幽冷地撒在谷底。谷中的地面是一片烂泥似的焦褐,这里寸草不生,谷内也只长了些叶子枯黄的矮树。 “……风水中有说法,但凡是不生寸草之地,凶险贫瘠,难有生机之山势,定是找不到能够入葬的风水穴眼,因为这里是凶地,死者的葬地最好还是草木旺盛,生机浓郁之地。” 贺平眼神有些淡漠,嘟哝了起来。 管家贺福生眼皮子一阵跳动,他一来到这里,就觉得一阵心悸和沉重,压抑的感觉不停地从心底升起。 “是啊,这地方还真是凶啊……” 哪怕对风水一无所知,贺福生也觉得这地方很凶险,从谷底仿佛有一股阴冷寒风吹上来,脸颊像被刀子刮过一样。贺福生顿时觉周遭更冷,四肢百骸都有冷气钻进来,更是刺痛。 贺平身子骨比常人还要弱,他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双颊凹陷,身上裹着一件大氅防风,他环顾谷底四面,再次确认这里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炉香盛神法有炼尸的一些描述,要炼尸第一步就是要寻觅合适的葬地。 寻常人找葬地,是为了埋下尸体后,能够泽被后人、庇佑子孙,而炼尸寻觅葬地,完全是为了以大地之中的厉煞之气,炼制出不腐不化的凶尸来。 “这个地方倒是个合适的地点,应该可以帮助我更好的将成玉蛟的尸身炼制成一具凶尸。” 贺平默默在心中下了决定。 “走吧,让人把那口棺材抬过来。” “是,公子。” 贺福生呵呵一笑,忽然吹了声口哨,身后顿时就有几道人影抬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走了过来。 人数接近二十余人,由贺家的护卫和仆役组成,护卫都是黑衣劲装,套着皮甲,护腕、绑腿也以黑革蹂制,手跨在腰间长刀刀柄上。 抬棺的几人是贺府的忠仆,他们穿着黑衣白鞋,头上戴着斗笠,步伐略微有些摇晃。 那具棺材则是吊在一根大红龙杠上,前前后后,由八人小心翼翼的抬着。 黑棺材盖被人用钉子钉牢,上面还绑着一层铁链,铁链和棺上都贴着黄纸符咒,显得有些诡异。 棺材里装的尸体,就是成志的姐姐成玉蛟,她因为死在鬼寨中的祠堂,沾染了强烈的阴气,皮肤泛着丝丝黑气,身上渐渐长长一层白毛,随后牙齿变尖,指甲也在变长。 ——这是尸化的症兆。 贺平当时第一眼就瞧了出来。 只是,成玉蛟的尸化速度虽然快,但是也只是变成一具白煞僵尸,这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也不划算。 按照炉香盛神法中的记录,一具白煞僵尸炼成的死寿香,也只能延命百日。 贺平的想法是把成玉蛟的尸身炼成黑煞僵尸,再制成死寿香,延命时长就能到达两百日。 “只是,白煞要成形并不困难,只要阴气够强,就足以起尸,至于黑煞,就要通过葬术,使尸体在棺木中接触到地脉中浊煞之气,才有办法化成凶戾的黑煞尸。” 贺平带领这支抬棺的队伍,来到了谷底中。为了找到合适的葬穴,他再度动用了“天窥”秘术,细细地把握着脚下的风水格局,感应着某种特殊力量的涌动。 之前几日里,他就派出贺府的门客,暗中在岁安城附近勘察地貌,终于发现了这座山谷适合用于养尸。 “这里应当有个浊煞之地,最适合充当葬穴。” 贺平的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进入盘石谷之后,感应到这里的地气格,他就知道这是最适合的一处地点。 贺平的神魂远比常人强大,能够辩识出地气走向,再加上通过自家秘法观其地脉走势,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凶葬之地——那是位于谷底正中央的一片空旷地。 这里同样寸草不生,以风水来说这里是处凶葬之地,但对于想要炼尸的贺平来说,这个地点最适合充当葬穴。 “就是这里了!” 贺平低下身子,伸手在泥沙中抓了一把,掌间的泥土色泽黝暗,还有一些暗红的血色, “……血掺沙,这就是赤羊地吧,这种地形是荫尸之地,葬下的尸体,必然会吸纳浊煞之气,化为凶尸。” 他起身吐了口气。 “来人,给我从这里挖下去。”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贺福生也发挥了贺家管家的身份,用力挥了下手,就有几个贺府仆从举起铁锹、铲子,卖力的掘了起来。 大约两个时辰后,这赤羊地上就被挖出一个深坑,管家也指挥起众人,合力把棺材放了进去。 天色愈发暗沉了,一轮圆月挂上了夜空。 清冷的月华挥洒而下,透着幽幽寒意。 一晃眼,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仆从们才慢吞吞的把土填了回去,顺带在棺材上浇上乌鸦血,在填回去的墓土中掺上石灰。 也就在下葬入棺的同一时间,凭借着强横的神魂感应,站在一旁的贺平敏锐的觉察到了。xièwèn 随着这口棺材入土,周围就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在不断的朝着墓穴中汇聚。 这赤羊地本身就是一处凶地,此刻更是化作了一个被激活的黑洞,周围的阴浊煞气,疯狂地朝着其间涌入。 呜呼! 略带寒意的阴风吹起。 这也让在场众人下意识的紧了紧衣物。 他们并不知道这墓中的棺材起了变化,只当是深夜山里寒气较重。 唯一知道真相的,也只有贺平本人。 他全程没有说话,他正缓缓闭上双眼,感应着被封入棺材中的女尸。 成玉蛟的尸身中被他打入了“八元锁骸”,这道秘法形成了一道血符,藏在女尸的眉心之中。 “这‘八元锁骸’的秘法,对僵尸也一样有效果,仙傀门的禁制威力更是奇大,甚至,能够帮助我控制住尸变后的成玉蛟。” 25 棋盘 微微阖上双眼后,他的神魂念力就开始顺着一道看不见的线,尝试着感应着埋于地下的符印。 霎时间。 一道浓重的煞气阴气,陡然顺着血符的联系朝着他传来。 “……这是?” 贺平的视野仿佛穿透了土层和棺材。 就在这个刹那,他看到了那其中躺在棺材里的成玉蛟。 女尸的眉心有一道发光的红印,那就是“八元锁骸”凝聚的符印。 然而,接下来他嘴上忍不住咂舌。 成玉蛟因为尸变的关系,脸上、胳膊上、皮肤上都诡异地滋生着白色的绒毛。 入葬之后,也不过片刻功夫,这具女尸就面貌大变。 “这是什么?” 应当是吸纳了大量的阴气,成玉蛟的胸膛微微起伏。隔了一段时间后,她身上的白毛又转而褪去,化成了一层黑中透红的绒毛。 最为诡异的还有她的额头太阳穴两端,分别鼓起了两个小包,就有如两根羊角,要从皮肉下中钻出来。 “黑毛中带着一丝血红色,还有头生双角,这是赤羊之相,这具女尸为什么葬在这里,就发生了这种变化?” 这一瞬间,贺平想到了一个传闻,那是贺家书楼中收藏的古籍中的传闻…… 据说,古代有一些皇帝和权贵想要长生,想要成仙,会派出学过风水术的舆图师寻访名山,探查地脉。 当时的人们相信,只要葬入龙脉,就会尸生鳞羽,由死复生,化为飞仙。 “该不会传说中的这种‘飞仙’,其实就是一种僵尸吧?比方我上一世听说过的飞僵什么的…?” 贺平皱了皱眉头。 他的脚下,棺材中的女尸吞吐地煞浊气的速度不减,照这个速度下去,搞不好能够由黑煞尸变成一具赤煞妖尸。 ——赤煞妖尸,要比寻常黑煞更强上一些,这种尸煞已经可以称之为“妖尸”,算是一种成了气候的妖邪异类。 这种凶尸已经成了气候,筋骨坚厚,身上长出的赤毛箭矢刀剑难侵,比之摄青尸鬼还要难对付,而且用来炼制“死寿香”,应该能够也能增加不少阴寿。 “黑伞中的那篇‘炉香盛神法’也有记载,要炼成赤煞妖尸最好以精纯的气血来供养,特别是亲属的血……” 贺平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吸了这片赤羊地的浊煞之气,成玉蛟这具尸身也变得有些奇怪?” 他心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这个成玉蛟会变成半羊半人的赤煞妖尸呢? 一阵微风吹拂到脸上,凉意让他有些不适。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拍翼声,接下来,就有一头鬼面鸮鸟从空中飞落了下来。 管家贺福生抬起右手,他的手上套着羊皮手套。鬼面鸮鸟从空中落下,爪子落在他的右手上。 贺福生伸手从鬼面鸮鸟爪上绑着的铜管中取出一条纸条,他打开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贺平开口说道:“少爷,事情算是成了,那成志倒是有些本事,盛锦红,还有那个贺锡平,都被他得手了。” “哦。” 贺平微微点头。 “好,看来这个成志倒是有点用处。” ——这盘棋算是随意落了一子,却也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好。 其实,成志会出现在临江仙,自然就是他授意下的安排,盛庆红行事比较张扬,打听到他要在酒楼宴请宾客,贺锡平也在其列不是难事,剩下就是如何巧妙的安排成志混入酒楼的伙计之中。 他这番算计,其一是杀了与自己不对盘的贺锡平,贺锦父子也成贺家之患,必须除之;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利用盛庆红之死来“投石问路”。 “那盛知府那边有什么反应?” 贺平问了一句。 “尚不清楚。” 贺福生将纸条用灯笼中的火点着,沉声道:“成志得手后就跳楼遁入河中,不过府衙已经派人在沿河道两边搜索成志的下落,派出接应的人说他已经离开岁安城,正往四顶山方向逃去……” 末了,管家有些略显不安地说道:“少爷,这个成志来历有些问题,就这么放任他离开,我们也不派人跟着,再者,知府那边也不会放过这个人,万一他被抓到的话,岂不会是……” “无妨。” 他对于这个最终结果倒是满意,因为在这一局里,自己扮演的是仙傀门人,而非贺家大少爷的表面身份,成志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身,又何谈泄密。 对于管家贺福生的质疑,他淡淡地回答:“此子也不简单,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他也很聪明,知道要活命,四顶山或许是最好的去处……” 成志的背后隐藏着仙傀门的赤心子,贺平相信赤心子不会轻易让成志死去,因为成家掌握着一门追查骨碗下落的秘法,成志要是死了,搜索这口骨碗的下落就会变得困难。 成志和成玉蛟也只是知道骨碗还在盛庆之手中,至于藏在什么地方就一无所知。 其次,贺平心中也感到一丝狐疑。盛庆之只是个知府,他恐怕并非是修行中人,普通人拿到骨碗也难以发挥效用。 另一方面,万一姓盛的真的是修道之士,那么他的身份就有些难以揣度了。 大幽王朝的官府应该也知晓修行界的存在吧,从官府有意识的封禁涉及修行、宗教、历史方面的知识,也能够看出某种意图。 事实上,这些年来,贺平从来没有过多的从官府方面下手打探情报,也是因为对于官府这种意图的在意…… “还有,若无意外,这次赤心子也会出面吧?” 贺平的投石问路,自然有多方盘算,隐藏在成志身后的赤心子,也要将其人逼出来才对。 还有,岁安城中的那位知府大人,也要将他纳入算计。 只是,与贺锦和贺锡平不同,对于那位知府老爷,贺平并不会太放在眼里。 贺锦两父子会畏惧盛庆之的权势为虎豹,面对这位知府,只知道谄媚奉承,以期拉拢对方,换成是他身为仙傀门的门人却对此不以为然。乐文小说网 贺家表面上只是商贾世家,但是在贺平的经营下,结交江湖豪客,暗中豢养门客,都是为了积蓄势力。 盛庆之真的敢对贺家动手,他也不介意搞出“一怒之下,血溅三尺”、“慧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的勾当。 贺真的底牌,就是自家隐藏的道法修为。毕竟,修习道术有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神魂念力不出窍,就难以探查出来。自己身为仙傀门人通晓的奇诡术法,除非是碰到了入道级的强者,不然他都能恃仗所学的术法斗上一斗。 “接下来,就是看局势如何发展,如果我的估计无误的话,那么岁安城的局势会发展成为我的助力……” 他暗中盘算,心想要如何才能将这局棋引向对自己最利的方向。 26 呼魂缚影之法 岁安城。 府衙官邸之中,一间厢房之中,几枝幽幽的烛火,光晕映满了整个房间。 “我的儿子死了。” 略显苍老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布满青筋的右手摩挲着光滑的枣木扶手。 “这么多年来,我盛家的子孙总是夭折短寿,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却因此丧命……师兄,我不服。” 说话的是一个银发乌鬓的老者,他穿着一袭锦袍,腰系犀角玉带,眉间有一股阴冷的气质。 “啪。” 棋盘上,一粒黑子落入。 坐在老人对面的是一个穿着飘逸宽袍的道人。 这道人手拈长鬓,指间捻着的黑子落下后,便开了口:“盛师弟,你也是我重阳宫的弟子,应当知道这五浊恶世、凡俗尘世中的子嗣,于你我有何益?你又何必为此事伤神计较。” 道人抬起眼来,又看了盛庆之一眼。 “你也知道,师尊给你批过命,你命中注定难以留下子嗣,这事已是注定,你就是不信,唉!” 听到这末了的叹气声,盛庆之垂眉不语,他凝视着棋盘半晌,执白子下落,才缓声开了口。 “庆红乃是我独子,我本盼着他有着一日能够光大门楣,才让将他送入了军中,谁知这孩子不争气,在军中还是妄自尊大,恶了镇北王的小王爷……既然他不成气,成为了人中龙凤,那我也做父亲的,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当个富家翁,谁料他却死于贼人之手,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道人投下了手中的黑子,眉头微皱,低声道:“那你待如何?” “甄师兄,”盛庆之低下头,微微拱手道:“我希望师兄能借我《九地灵官印》,借助灵官宝印之力,找出杀害我儿的凶手。” “这可不行。” 宽袍道人眉角上扬,他摇了摇头。 “宗门重器,岂可轻予,更何况这种为了私事擅用的行径……师弟,我最多把我麾下的‘飞云十六骑’借给你,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飞云十六骑’吗?我记得是师兄亲手调教的道兵,也好,这样我就不用调动巡检司的人马呢……” 盛庆之点了点头,心底有些无奈。 飞云十六骑不过是道门兵奴,然而,若论实力应当冠绝于江湖中的武夫,这十六骑个个都是千挑万选,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是,道门的兵奴终归只是血肉之躯,又怎么比的上“九地灵官印”能够召劾重阳宫的五百灵官。 那五百灵官都是由深邃的太初元荒火种中诞生的火中之精,全都是有形无质,恍若一团火焰,炽热难当。 “杀我儿的成家小儿不足为患,但是他背后之人是谁却是个疑问,而且涉及到‘偷寿骨碗’之秘,又不能透露给甄师兄,更不用说道门的重阳宫了……” 要借助重阳宫的力量,找出凶手的下落并不难,可是要是消息泄露,那么除了会引来朝廷中斩邪司、血律司的注意,万一坏了宗门的大事,还会招来责罚,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了,盛师弟。” 甄道人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玲珑的铜皮葫芦。 “这是师尊赐你的‘丹精火符’,也是你的修行之基,明年宗门祭火之时,你就服下这‘丹精火符’,这也是宗门对你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办事的奖励!” 听到这位甄师兄的话,盛庆之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欢喜之色,反而暗含一副愁容。 …… 贺家主宅的密室之中,贺平盘膝而坐,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香炉,还有一面镜子,那铜制香炉上面插着一支香。 炉香烟气笔直升起,火星灼亮,空气里飘动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几日里,贺平回到家中后,就为接下来的变局展开筹备,而他的选择,就是额外提升自己的实力。 “毕竟,我现在面临的危机比之过去要大的多,不提升自己应对危机的实力是不行的,逼不得已,也只能尝试一些危险的手段!” 仙傀门的传入的术法之中,以“呼魂缚影,八元锁骸,移身魔咒”这三门禁制最为厉害。 这三门禁制咒法又被称为“呼影法”、“蛛缚术”和“移身咒”,在《无形秘藏》记载的诸般法门之中,也是以诡谲多变,阴狠毒辣而出名。 现如今,贺平打算冒险修炼三门禁制中的“呼影法”。 “元辅彭虞,苍苍非天,玄玄非天,天无形质,无端——无上下四方……” 他双手掐着印诀,口中的咒语如滚珠般流转,随着持续诵咒,那支香的烟气好似铁丝。 突然,贺平右手按在这支香上,瞬间,他的掌心仿似有种奇异的吸力,那些烟气如同活物一样聚向他的掌心。 随着这只右手翻过来摊开,烟气已凝成一个小球,在他掌心不停滚动。 “去!” 贺平忽地手一扬,手中的小小烟球激射而出,打中不远处的一盏油灯,那灯芯被点亮,火苗也猛蹿了出来。 呼哧! 暗红色的火光一亮,漆黑的密室就被照的通明,这间屋子也极为诡异,里面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傀儡人偶,就连天花板上也用几具悬在空中的傀儡人形。 这些傀儡人形没有五官,面孔被一层暗红侵蚀,显得很妖异,也很邪气。 密室里,贺平摆放香炉的位置不远处,竟然悬着一个竹编鸟笼,上面用黑布盖着。 此时随着油灯亮起,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盘膝于地面上的贺平身后的白墙上不知何时映射出了几道影子。那些影子细细长长,若隐若现,显得分外妖异。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天花板上垂落的傀儡木偶的手脚发出声响,因为油灯中的火光晃动,映射在墙上几个影子也在摇摆,配上屋内的怪异声响,好似在窃窃私语。 贺平面无表情,继续默默念咒,并没有理会密室里的异象,只是,他的额角泌出了细密的汗珠。 (呼魂缚影之法,祭炼这门咒法倒是不用额外消耗气血,但是风险性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术法的反噬……) 他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静下心神,继续持咒。 “同受三真,曰性命精,人全之,物偏之,真性无善恶,上哲通……” 渐渐地,他身后墙上的影子也变得生动起来,因为被拉长的关系,模糊的面容依稀有眉有眼,如同幻化一般,浮现出扭曲的五官。 ——据古籍记载,凡是到了其人本命日那一天,在五更张灯可以观人之影,灯下的人影会一分为九,其色有深,也有浅,这九影各有名: 其一名为右皇,二名魍魉,三名泄节枢,四名尺凫,五名索关,六名魄奴,七名竈,八名为亥灵胎,只有第九影不知其名…… “这就是九种影神,平日里都藏在人的影子里沉睡。仙傀门的禁术‘呼魂缚影之法’,就是令影子里藏着的影神复苏,以持咒念法进行宰制,这门咒法修炼到了高深的境界,能有种种高深莫测的变化,威力极大!” 贺平心头思绪飞转,目光却盯着香炉前的镜子上,通过镜子,他能够看到身后墙壁上的影子。 白墙上的众多影子都仿佛活了过来,他的视线锁定了其中一道最浅的影子,从口中也发出低沉的声线,缓缓地唤出声来。 “右皇,右皇,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刹那间,那团虚灰色的人影在墙壁上猛地一怔,一双深邃无比的赤红血眼张了开来。 27 影术 通过镜子看到那双血红的双眼睁开的一刹那,贺平的脊梁骨开始窜起来冷汗,寒意从四肢百骸开始钻入。 身后那面白色墙壁上的影子活了过来,血丝密布的双眼径盯着贺平,,一股股邪恶、阴冷的气息瞬间传向密室。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邪!真是邪!!) 这“呼魂缚影之法”果然够邪乎,贺平额头上也冒出虚汗,感受到莫名的心理压力。 那有着血红双眼的虚幻影子,正从墙壁上看向自己的背影,那双血瞳之中透着一丝阴厉,戾气极重,充满着敌意。 呼.... 贺平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被唤醒的‘影神’,对本体有极大的恶意,第一道影神‘右皇’还算好应付,后面每唤影一道影神,风险就会大幅增加……” 影神被唤醒之后,就能够被影子的主人随意役使,来去倏忽,若是再辅以咒杀等术,威力要更上一个台阶。 而且,因为是一团影子,敌人也难以提神防御。若是祭炼这门禁法到更高层次,还能呼名缚影,以厌胜之法持念咒杀,举手投足间,就能杀人于无形。 但是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影子会找机会杀死原身主人,夺舍其躯壳。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呼魂缚影之法”一旦开始修炼,哪怕只是唤醒其中一道影神,后续八道影神也会相继复苏。 须知这个过程无法逆转,且无休无止,除非修习这门禁法者能够降伏这九道影神,亦或是被九影反噬而死,除了这两个选择以外,就别无其他之路…… 这一刻,贺平被影子盯着后背,立刻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连忙以神魂进行沟通。 陡然,那有着赤红双眼的影子也有所反应,无形之中仿佛有一丝看不见的丝线,与墙上的影子连接在一起。 “算是成了。” 贺平心神一振,知道“呼魂缚影之法”算是有了效果。 九种影神之一的“右皇”算是复苏了。 “先试试看吧!” 他也不敢大意,接着静静地伸出一只手,对着油灯那诡异的红光,无声地比出某个形状。 ——是野兽的形状。 他用孩童玩影子游戏的方式,用手做出了狗的形状。 墙上也映出了狗形状的影子,那影子突然扭动起来,贺平的手明明没有动,墙上的狗却迳自动了起来,像是野兽一般嗅着周围的气味。 接着,那团影子开始一分为二,再分成三个,又分出了第四个……影子迅速增加,每个影子都开始嗅着周围,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 被术法唤出的“右皇”之影消失了,现在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这一幕太过于怪异,墙上的影犬聚集在一起,用鼻尖互相触碰,像是玩闹嬉戏。 贺平目光深邃,他伸手向着悬在空中的鸟笼指去。 “去吧!” “唰”的一下,仿佛一股无形的风吹过,鸟笼上盖着的黑布滑落下来,露出里面一只活蹦乱跳的花色鹦鹉。 忽然,那几只影犬纷纷低下头,无声地在墙面移动,往映在墙壁上的那个鸟笼移动。 鸟笼是悬挂在贺平头顶的,因为油灯的缘故,在墙壁也是倒映成像,连笼中的花鹦鹉,还有笼子外的笼条竹槛也纤毫可见。 影犬们鼻子嗅了嗅笼子,开始在外围盘旋,悬在空中的那只花鹦鹉,也似乎察觉到危机,在笼中里疯狂跳动起来。xièwèn 笼子激烈的晃动着,墙上的影子也变得有些失真,几只影犬小心翼翼的拉近距离,这些影犬明明只是一团影子,面对猎物时却和真的野兽一样谨慎。 就这样,影犬们渐渐缩短和笼中那只花色鹦鹉之间的距离。 喀滋! 影犬们张开形状怪异的嘴,朝着墙壁上鹦鹉和笼子的影子扑了过来。 用手影像出来的犬嘴咬中了墙上的笼子,只听“啪嚓”的一声竹条断裂的脆响,悬在空中的鸟笼发出脆响,笼条应声而碎,鹦鹉发出惊恐的嘶鸣。 它身上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啃咬般碎裂,羽毛也四处乱飘。 而墙壁上,几只影犬正在撕咬着鹦鹉的影子,就像凶残的野兽。 眨眼间,笼子里的鹦鹉就被活活咬死,落得个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下场,躺在笼中没有声息。 “够了。” 贺平感到这几只影犬吞够了活物的血气,就掐了个印诀,下一秒,影犬们停下攻击,像是收到召唤似地陆续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变形扭曲的影子逐渐融解,再度变回了影子。 借助面前的镜子,他发现自己那九道影子之中,那道苏醒的影子微微摇晃着,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好了,只消让影子吞了血食,就能够安定下来……” 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贺平脸上绷紧的表情也逐渐松了下来,他通过神魂能够感应到自身的影子里多了什么“东西”,只要以心识连接驱动,就能够随时发动。 “修炼这门禁法风险很大,越是祭炼就越是凶险,到了后期更是如履薄冰,但是威力也不容小觑,哪怕只是掌握一道影神‘右皇’,也有不俗的杀伤力,后续九影之神每复苏一道,相应变化也就越多。” 咔咔咔…… 就在他思索之际,突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木头制成的偶人扭动关节发出的“咔咔”异响。 贺平反应的很快,眼神向上看去,他的视线明显对上了什么东西——那是除了一张嘴以外,没有眼、耳、鼻的怪异人脸正从空中垂了下来,就像是一个悬在空中的人形蜘蛛。 不,这不是什么蜘蛛,而是人形的傀儡,蜘蛛一样的傀儡。 它没有人脸,四手四脚,都翻折向背后,由腹部的一根丝线系着,倒着身子从天花板上滑了下来。 ——这是“木魈傀儡”,与“纸偶灵傀”这种祭炼完成的傀儡不同,是贺平制造的半成品傀儡。 (前段时间对付鬼寨中的唳魂血绫阵,纸偶损失惨重,还没有修葺好,接下来还需要启出这些‘木魈傀儡’来应付局面……) 贺平心头微微一叹。 木魈傀儡尚未制作完成,还无法发挥全部战力。 不过,即使是半成品,也有不俗的能力。 此时,这四手四足,如蛛如人的木魈傀儡凑到了苏平的耳边,“咔”的一声轻响,那傀儡的下巴动了,嘴也轻轻张开,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什么?一个时辰前,贺福生有传讯过来……你说什么……还有这种事。” 贺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位知府老爷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手里连半点证据也没有,就敢对我贺家动手!” 28 动向 知府之子盛庆红遇刺之后,岁安城中仿佛风雨欲来,迎来了暴风雨前的平静时日。 府衙和盛家派出的人在河中打捞了好一阵子,终于捞到了盛庆红的尸体,只是那个刺杀他的刺客,依旧下落不明。 盛庆红之死已经在城中造成轩然大波,漠北地处偏远,北府州又是边陲地方,天高皇帝远,盛庆之当上知府以来,俨然一副岁安城的土皇帝的姿态,这次,他那宝贝儿子死于外人之手,由此可想而知,这件事会闹得多大。 这些时日里,岁安城中就渐渐传出一个传闻,那就是盛庆红的死因并不是被人暗杀。 死在临江仙酒楼上的,并非只有盛庆红,还有贺家的堂少爷贺锡平。那刺客真正要杀的是贺锡平,而非知府之子盛庆红,盛庆红之死,无疑是被人误杀。 真正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贺家的大少爷,这件事牵扯到了贺家长房与偏房的争斗,贺家大少爷卖凶杀人,却误中副车,这么一来就牵连大了…… “贺家这次算是完了,知府大人一旦动怒,无疑是天雷激怒,风云变色,岁安城中恐怕也要变天了!” “我看这事也不一定,贺家在岁安城扎根以久,生意和产业盘根错节,贺知府未必敢动贺家,不然大半个岁安城都难免被牵扯进来……” “哈哈哈,这真是个笑话,知府老爷真要对付贺家,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要找个借口掐了贺家的银根,没了钱,什么贺家大少,都算个球!”xièwèn 这几日里,诸如此类的流言甚器尘上,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这些传闻流言无一例外,其矛头都指向了贺家,还有贺家大少贺平。 …… 贺府。 “大少爷,再这么下去,我们贺家就要完了!” “已经有十家铺子被公差封了,说我们欺行铺市,还有几个牙人拿着牙契税找我们麻烦,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公子,您是不是能跟盛大人求一求情,让大人通容一下,这么下去,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几个面容憔悴的商铺掌柜找上了贺平。 “你们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 贺平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中盛着茶水的瓷杯。 “这件事我会去找盛大人谈一谈,还有,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些流信,纯粹子虚乌有之事,诸位也不要听信。” 贺家米行铺子分号的这几个掌柜听他这么一说,互视一眼,其中一人叹了口气, “既然大少爷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下告退了。” 这位米铺掌柜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齐声告退,匆匆离开了会客的厅室。 “少爷,这事不好办啊!” 管家贺福生脸色也有犯难。 “没想到这位盛大人下手这么快,竟然对着我们的铺子下手,这是来势汹汹啊!” “也未必。” 贺平摇了摇头。 “难不成事情还有蹊跷?” 贺福生有些不解。 “没错。” 贺平则是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是不是这位盛知府查到了什么,要对我们贺家动手,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贺福生有些疑惑。 “道理也很简单。” 贺平冷笑一声。 “盛庆之要对付我们贺家,没必要在城中放出这些风声,我看是有人居中在挑事,对了,派几个人盯住今天上门的这几个分号掌柜,看看他们离开贺府后,往什么地方去了……” “是。” 贺福生点了点头。 “不过,少爷,你说到底是谁在找我们麻烦?” “要我看,除了我那叔父贺锦,也没有别人了。” 贺平冷静的分析。 “贺锦的野心很大,这次他死了儿子,只会记恨上我,他要当上家主,一定会利用各种方式打击我的地位……这次,贺锡平被杀,正好可以见缝插针,给我泼上一盆‘脏水’,再找几个熟识的官差和牙行牙人,找人去告官,勒令封铺子耽误贺家的生意,一来二去,贺家内部就会人心惶惶……” 这计谋也是巧妙,贺锦也是利用了自己儿子的死,趁机嫁祸到贺平身上,让外人都以为这事源自家门不幸,方才祸起萧墙。 (就是不知道那老鬼知不知道他儿子本来就是被我算计死的……) 贺平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另一方面,他心底也对贺野的心机深沉更多了一丝提防。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么看的话,也就能够说的通了。” 贺福生用力捶了下手心。 “是不是,还要等查证后再说。” 贺平重新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水。 “我断定这几人出了门,就会去贺锦府上,他们会找上门来,应当背后也是贺锦的意思。” “可是,少爷,那盛知府又是什么意思?” 贺福生又问了一句。 “姓盛的死了宝贝儿子,自然是不肯善罢干休,这位盛知府盛大老爷为了给儿子报仇,估计是要让整个岁安城都翻个天。” 贺平闭上双眼。 这位盛知府盛大老爷为了给儿子报仇,估计是要让整个岁安城都翻个天。 可惜,成志刺杀盛庆红的图谋,还有借水遁行事都在贺平的安排之中,可以说营造出现在这个局面的,无一不是他的手笔。 成志逃出城外,就按照贺平的吩咐,在他派出的人接应下,快马加鞭的逃往四顶山。 “盛庆之是本地知府,可他也无权调动边军……另外,我有打听他与巡检司都指挥司交恶,就算想要从巡检司抽出兵马也不太容易,不出意外的话,他能用的也只有府衙那点人手……” ——问题是知府府衙中才几个人,能办成啥事?再说了,只是追查一个刺客,盛庆之这个知府也不能向管辖北关的抚台衙门巡抚求援,就算他有这个意图,那也绕不开“镇北王”这座大山。 大幽朝自开国建朝以来,有四五八公,都是朝中上柱,显赫非凡,其中镇北王宇文一族是前朝遗族,因祖上因为功绩杰出,又有从龙之功,便被封到北关道的通燕一地。 宇文家备受皇恩浩荡,初代幽帝特许免贡不朝,屯兵自治,待遇如南濮道的印南、河清、百夷、信陵等小国的国主。 镇北王一族感恩戴德,自愿为大幽王朝守卫北关,百年来兢兢业业,世代都谨记“赤心事上,忧国如家”的祖训,沿通燕一地筑起关垒,成为抵挡异族南下铁蹄的一道重要防线。 另一方面,镇北王宇文家在整个北关,乃至漠北一带权势泼天,只是一惯行事低调。掌舵宇文家的老王爷还身兼北关道总制一职,多年来亲率部众抵御北关之外的铁勒人骑兵,功高劳苦。 盛庆之要是自诩自家是岁安城中的土皇帝,那镇北王宇文家就是北关道乃至漠北的太上皇。 整个漠北境内诸府,乃至北关道的各地卫所,都受北关道总制节制,这就与有宰执北关的抚台衙门有了冲突。 事实上,北关道的真正意义上的行政机构是北关抚台衙门,只是因为镇北王宇文家的存在,抚台衙门跟个纸老虎没两样,根本压不住台面。 盛庆之这个知府老爷,就算向上求援,也不可能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助力。 这几日,贺平派出的耳目也打听到了,盛知府直接征调了北府州附近大小属县的几百名衙役上山。 这群人靠着鹰追犬逐,追着成志跑到了四顶山的地界,这才想起这座大山中藏着食人的山魈,心中不禁犯起了哆嗦,一个个裹足不前。 好不容易被长官鞭挞着、驱使进了四顶山中,一点风吹草动,这些衙役们就疑神疑鬼,一个个惶恐不安。 众人皆知,独角山魈是食人的妖物,力大无穷,来去之间倏忽如电,哪怕是江湖之中的一流高手碰上也绝计讨不到好处。 除非有数千大军压境,备齐弓弩,才有办法驱赶,若是想要清剿栖息在深山中的山魈,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想也知道,一来,盛庆之想要靠着这群官府的衙役恐怕也成不了事;二来,他这点人手就算想要进山搜人,也是跟做梦没什么两样! 29 飞云十三骑 官府派出的衙役差人无一例外,都畏惧山中的妖物,对于这群无能的手下,盛庆之也没太大的办法,只好派人封锁住四顶山附近的关津要隘,提防成志找机会遁走。至于四顶山那边,也只能先把那批进山的官差衙役全都撤回来。 贺平知道这是个正确的选择,那四顶山的独角山魈有三百年岁数的妖怪,已经成了气候。妖族寿命到了这个程度,灵智逐渐成熟,顺带会觉醒一些神异天赋。 那只独角山魈有什么本命神通还不清楚,但是这种成了气候的妖族除了有道行的修行者以外,根本不是一般凡人能够对付的。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对上那头山魈,也要多费一些手段,更是会耗费极大的元气,这般计算下来,就得不偿失了。xしewen “看来,这几日流言四起,也有这位盛知府在暗中推波助澜,那么这位盛知府的意图倒是比较好猜了……” 贺平心念一动,倒是猜出了这事的内情,知道这段时间里对贺家生意频频动作,除了盛锦在搞鬼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位盛知府打算敲打自己。 (不,姓盛的也在怀疑我,成志想要进入岁安城刺杀人,在城中必然有谁暗中接应,这人老奸巨滑,难免不会抓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心底立刻敲响了警钟。 若是是真被盛庆之盯上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如果这是个法制社会,碰到这种事自然是要讲证据,要讲程序…… 可是,大幽王朝是个典型的封建王朝,这里与地球上的古代王朝一样,官字两张口,吃人何须吐骨头。 盛庆之这种岁安城中的土皇帝,未必会跟你讲什么朝廷法度。 换言之,自家儿子盛庆红的死,这位知府老爷并不需要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只要有怀疑就够了。 这一丝怀疑,就足以让他起念头,令整个贺家家破人亡。 (前提是我这个贺家家主,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子,而非仙傀门的传人……) 贺平对此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仆从匆忙的走了进来。 “大少爷,府衙那边来了人,说要跟见大少爷你。” “府衙来的贵客,人在哪里?” 贺平连忙问道。 “在外厅候着……” 那仆从话刚说完,自他身后就传来一个半点也不客气的声音。 “不候了,你就是贺家的大公子贺生,我是盛知府派来的。” 忽然,在那仆从身后,就冒出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跨进门槛中来。 贺平的眼角微微跳动,这两道人影一进门,厅内就感到一阵冰冷的悚意。 从花厅的门外走进的两道人影通体映着金属的光泽。 是的,是金属,这两人装束一致,都是顶盔掼甲,全身都是乌黑的甲胄,挎着腰刀,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 “请问,两位是何人?” 贺平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有一丝不悦,盖因这两人没等通报主人,就擅自闯了进来,实在是相当的无礼。 “你是贺平。” 为首的那人戴着兽首兜鍪,有一张紫棠脸,五官端正,蓄着修剪齐整的燕髭,看上面不怒自威。 这人与另一个同伴全身都披甲挂胄,每走一步,身上都有甲片移动时“哗啦”的金属轻响。 这二人走进来也不行礼,为首的那个紫棠脸看向贺平的目光还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 “知府大人命我来找你,你可知晓是为了何事?” 这人的语声低沉粗哑,犹如磐石磨砂。 “在下不知。” 贺平能够看出这人的傲慢无礼,他从椅子上挺身而起,拱了行礼。 “两位是知府大人派来的吧,若有什么要事,尽管吩咐好了!” 贺平这时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很温和,只是他心里却在疑惑,这两个擅自闯入贺府的人,穿戴的甲胄也不似军中制式,真是奇怪?也不知道为何穿着一身甲胄,总不会是知府拳养的私兵…? 他又暗中宵了几眼这两人身上的甲胄,这种甲胄似乎是用一种乌黑发亮的金属片打造,组成甲胄的乌铁甲片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复杂的纹路,带给人强烈的统一感,上下宛如一体,应该是某种未知的符纹,隐约流转着光芒。 “这是道门传说中的‘符甲’吗?能够感受到术法灵光,也对……寻常玄铁步甲就极重,这么重的铠甲穿戴在全身,哪有这般举重若轻,应该是施了法术,减轻了甲胄的重量。” 贺平立刻明白,这两人来历恐怕并不简单。 “哦,你倒是个聪明人,也省的我多费些气力。” 这人上下打量他一番,见贺平姿态放的极低,原本的一些盘算也只能作罢,他冷哼一声。 “听好了,知府大人知道你这位贺家大少有意要除去四顶山的山魈,打通南向商路的通道,这次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快点召集‘剿山除魈’的人马,随我们一同出阵。” “剿山除魈?” 贺平佯装出愣神的表情。 “原来是这件事,不过,这事尚未完成筹备,是否能够宽限几天,我还要与飞鱼门、长风会几家商量一番,再说……” “够了。” 紫棠脸挥了挥手,截断他的话头。 “最多宽限你一天时间,到了明天,府衙那边就会前往四顶山,你这边的人也要跟上……” “这?” 贺平露出一张沉思的脸,片刻后,他才低声道:“我贺家自当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全力而为,不得有误。” 紫棠脸冷笑一声。 “这事你可推托不得,盛知府说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贺家以后也不用在岁安城做生意了,统统收拾东西滚蛋。” 言罢,这紫棠脸就与同伴转身离开,出了会客厅的大门。 “少爷?” 待到两人走后,贺福生向前一步。 “这知府大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清楚。” 贺平冷冷一笑,适才的伪装尽去,锐利的眼神犹如锋芒。 “这人的城府极深,老奸巨滑,他可能在怀疑我,又或者是想要利用我,敲打我……要不然就是他早就跟贺锦联手,打算帮我那个叔父夺我的家主位置,呵呵,不管是哪一种对我们都很不利。” “那我们要怎么做?” 贺福生问道。 “计划不变,只是提前就行了。” 贺平已然下定决心,原来的布置需要提前了。 其实,他之前的算计很隐秘,但是实施过程未免有些波折,还欠缺一些火候。只是前往四顶山除魈,本来就在自己的计划环节之中,盛知府的“逼迫”正好给了自己更加合适的楔机。 (老实说,这就好比给我添了一把火,浇了一把油,现在趁着这个势头正好把这件事提前办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最多,把原来的一些布置提前安排上就行了。” 贺平重新坐回到紫檀木椅子上,他双眼微微阖上,似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布置。 30 谁来陪葬 “这么说来,师兄他已经离开了北府州。” 盛庆之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手分开,放在椅子扶手上,无意之中,自有一股凝肃如岳的架势。 “是。” 太师椅前,屈膝半跪着一个全身覆甲的人,正是那紫棠脸。 “主上来往外界,是为了一件急事,今早收到讯报,就立刻赶了过去。” “知道了。” 盛庆之右手把玩着一个铜皮葫芦,这葫芦制作精巧,是用风磨铜打造,饰以南红、松石,外雕以四象八卦。 “对了,那贺家的小儿在做什么?” 他随手将葫芦放在木纹桌上。那葫芦中也不知道藏了什么,隐约能够听到内里“嗡嗡”鸣动,又像是腹内藏有一团漩涡般的风雷。 “据我们的人打探的情报。” 紫棠脸低着头,声音低沉粗哑。 “那贺家小儿派出门下门客,向飞鱼门、长风会、铁心武馆、东昌镖局、魏单鞭老爷子……还有岁安城周边的黑白两道递交名帖,告知要提前‘剿山除魈’,不过这事并不顺利。” “这是自然。” 盛知府拈须喟然道:“这些江湖草莽、豪侠,说白都是一群地痞无赖,乌合之众罢了,这群人向来见风使舵,趋利避险,都听说了城里的流言,都以为这贺家大少要倒台,怎么还会主动凑热闹。” “那此子岂不是凑不齐搜山的人手,那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紫棠脸明显有些不解。 “大人,搜山一事,还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还有那独角山魈其实已经成了气候,我飞云十三骑中的两位兄弟,进山时就遭遇了那头山魈,险些吃了大亏,那批进山的府衙官差,也有死伤不少。” 须知重阳宫选拔奴兵,往往是经过千筛万选才能出列,那甄道人手下的飞云十三骑俱是骁勇之士,天性剽悍,不惧生死,然而不畏死,不代表愿意主动寻死。 山魈这种妖物有了百年寿元,灵智渐长,已经不是凡俗中人能够对抗,除非是宗门派出精通术法的修道之士,才能够以法力压制。 紫膛脸深知,就目前的局面,若缺乏人力物力,想要搜索四顶山,找到那成志的下落无疑是难于上天之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贺家出的起价,江湖中人贪名逐利,只要钱给的多……只不过这次贺家那小儿绝不会如过去那般一帆风顺。” 盛知府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诚然,此子很有智谋,贺家在他手中经营的不错,可见他确实有些手腕,不过区区一个商贾却好养门客,又喜欢结交江湖中人,属实不智……” 紫棠脸闻言微微蹙眉,他倒是看出了这位盛知府心底着实不喜欢贺家的大少爷。 这心态倒不难猜测,想贺平一介商贾,不乖乖的去蓄婢纳妾,去斥巨资建造园林府邸,去掷千金于古玩字画上,偏偏要去凭巨贾一方的财力蓄养这么多门客,这在官府眼里就是个非常不好的苗头。 ——你贺平算是哪个葱哪个蒜,手底下聚拢这么多人,是打算逞志作威,恃势凌人;还是要聚众滋事,挟制官长呢? 打从一开始,盛知府对于贺家小儿的行径就看不过去,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贺家忝为岁安城商贾之首,也不能放着不管,贺家小儿既然不适合当家,就换个人选吧……那个贺锦倒也是个伶俐人,由他当上家主,倒也不是坏事。” 盛庆之的语气淡漠,口吻却是大的出奇,似乎他不是岁安城的知府大人,而是太上皇,城中的一应事物,都要受其宰制,哪怕是贺家的家主更迭这种族中私事,也不例外。 “对了。” 盛庆之一转话锋。 “杀害我儿的人,那背后的凶手,可有查出来。” “关于此事。” 紫膛脸不假思索的开口:“首先,我们排查了‘临江仙’,发现那成志用人皮面具,替代了一个叫‘王六’的伙计,偷偷混入其中,另外,尸体在那伙计家中被人发现了。” “替代?临江仙的伙计岂会被外人轻易替代,就算有人皮面具伪装成另一个人,他的言行举止也会被熟人察觉。” 盛庆之反问:“总不可能没人知道这个王六被人顶替了吧?” “成志伪装的不错,他应该很熟悉那伙计的身份,王六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只要不多说话,外人很难察觉出来。” 紫膛脸继续分析:“我们推测,临江仙应当还有一个内应,查过之后,发现三个月前,有一个与死掉的伙计王六相熟的伙计推托家母有病,要回去照顾,就辞去了店里的活。” “这人应该就是线索。” “可他死了,包含他那老母,他回家半月,正好遇上一把大火,连带整个屋子都烧成了灰,尸体也烧的面目全非,就算掘出死尸,也难以勘察真身。”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内应,这场大火烧死的未必是他与其母,而是从别处找来的“李代桃僵”的尸体。 紫膛脸叹了口气。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盛庆之沉着一张脸,他略微思索,又问道:“成志先是刺杀解三,后又在临江仙杀死我儿,又遁水逃走,这里面必然有人接应,你们可以顺着这个方向调查……” “事实上,我们也查过了,可惜从这个方向能够查出的东西不多,对方掩饰的极好,手尾也很干净,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紫膛脸瞥了一眼面色愈发阴沉的盛庆之,继续说道:“不过,照我等排查分析,在岁安城能够办到这种事的估计也只有长风会、贺家和任家,除外,还有铁心武馆、飞鱼门这些势力。” “长风会是我的人,任家是本地士族,没道理参合这些事……铁心武馆和飞鱼门没这种胆量,看来,有能耐接应成志杀害吾儿的,也只有贺家了。” “但是,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还不至于……” “我的儿子都死了,不管是谁杀了他,都要有人给他的死一个交待。” 盛庆之伸出右手,他那修长的指尖上刻意养长的指甲轻轻敲打着桌面。 “……为了给我儿一个交待,哪怕是让贺家去陪葬也再所不惜。” 听到盛知府的这番话,紫棠脸只是低垂着脑袋,并不说话。 31 赤心子 “这群混帐东西,平日里一个个逢迎谄佞,真要有事的时候,就一个个变了嘴脸!” 管家贺福生回到府上,青白的瘦脸上满是怒意,嘴里也在不停的咒骂。 贺府的管家骂了一阵,还不解气,转而向身旁的贺平抱怨。 “少爷,那帮江湖中人真不是东西,明明之前说的好好的,我们出钱,他们出人……结果一到要办正事的时候,就开始集体变卦!!” “有几家愿意来?” 贺平收拢手中的折扇,问道:“我知道飞鱼门和铁心武馆这两家没什么问题,赤岭道人和赵馆主与我私交甚笃,是愿意来给我助拳,至于其他几家长风会那边如何……” “长风会愿意来,但是要价要这个数。” 贺福生阴着一张脸,伸出手来比划了个数。 “还有沉斧帮、竹花会也是要提价……这帮泼才真是发了鸡瘟,过去他们在岁安城里讨生活,也不看看是谁开恩给脸面!” “那就这样好了。” 贺平不以为然的说道:“彩头就从原来的五万两黄金提到十万两,这几家要的薪饷就按他们说的给,万一有了死伤,各方伤亡抚恤的钱也由我们出……钱嘛,有进就有出,没什么好计较的。” “少爷。” 管家贺福生语气诚恳的开口道:“钱银倒是小事,可是这事一开例子,那些泼才们都以为我们贺家失了势,认定我们软弱可欺,到时候肯定会折腾着狮子大开口,这才是麻烦事。” “放心。” 贺平摆了摆手。 “这事我自有分寸,对了,我们以前养的那些‘暗桩子’,应该都能派上用场吧?” “少爷,你打算动用那些人。” 贺福生有些惊讶。 自贺平掌权以来,贺家除了招揽门客,养健仆,还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这群人被称之为“暗桩”,专门充当内应和探子,被贺平安排到了各方势力之中,用于打探消息,刺探情报,这也是为什么贺家生意越做越大的真正原因。 在城外接应成志,助他逃往四顶山的人;还有临江仙酒楼的那个死于大火中的“伙计”,都是贺平手中的棋子,平日里若无必要,始终暗兵不动,到了需要的时候,就能够发挥出莫大的作用。 “没错。” 贺平淡淡地道:“应该说正是如此时机,这些暗桩子才能够发挥真正的用途。” 贺福生点了点头,末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沉声说道:“少爷,上次你让我去查那几个分号掌柜的事有了结果,他们离开贺府后,就跑到了贺锦老爷的别院里去了。” “果然如此。” 贺平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贺锦这厮当真是自寻死路,本来只是死了个儿子,我当你会收敛许多,没想到还敢给我惹事,看来终究是留你不得。” …… 轰隆! 雨越下越大,远方隐然雷动,渐次而来。 四顶山中,穿过一片密林,尽处露出一面峭壁,林壁之间有一处不大的空旷平野,远远望去,峭壁上大大小小的天然岩窟错落着。 成志就藏身在岩洞之中,这个洞穴并不宽敞,但极为干爽,也能住人。 这些天,他从进山后死于非命的那些衙役官差的尸首上捡到的补给,还有随身携带的干粮,饮用的清水,都贮入洞中。 当然,这些东西就算丢,也不可惜。一方面,他在四顶山中还有数个这样的据点,食物倒也不缺,再不济自能用发切丸打些猎物回来。 另一方面,那位仙傀门的神秘前辈每隔数日,会在夜里调遣一只鬼面鸮鸟送来物资。 “其他的东西没了也就算了,这些装药粉的葫芦可是万万不能丢,要时刻带在身上。” 成志的身上放着几包药粉,里面装着几种不同的药粉,有的是湮没气味,防止猎犬追踪的;还有能够驱散四顶山中蚊虫的药;以及是用一种名为食羊雕的猛禽粪便制成的药剂,能够驱逐猎鹰;最厉害的还是一种名为“诱魂香”的奇异香粉,抹在身上就会吸引妖物的注意力。 那位前辈告诉他,这四顶山中藏着一头山魈,平日里昼伏夜出,凶猛异常,这“诱魂香”只要巧妙利用,能保他性命无碍。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这张地图,应该是山中的猎户樵夫所绘,绘制方式很粗略,但是对地形的把握却是难得的精确……” 他从衣服中掏出一副兽皮地图,这张地图上显示四顶山周边的地形地貌,囊括山中近况,画的是非常细致。 这副图自然是贺平从迁移出四顶山的猎户手中获得的,独自一份,外人绝计难以获取,这也是为什么成志能够在几度搜山之时逃出升天,盖因手中多了这副地图。 “只是,我还要在这四顶山待多久,还有,这山中的那头山魈……” 这时候,从大山深处,风雨之中隐隐传来一阵兽吼声,成志听到这声音后,心肝也好似一颤。 “这独角山魈是何等凶残暴戾的怪物,上次追我的那群官差也是倒霉,竟然被它给盯上了。” 成志感到自己不用闭上双眼,就能够看到那些红得发黑的血浆,断裂的肢、首,人们惨烈的呼喊嘶嚎,还有刀剑铿击的声音——略微回忆起那一日的遭遇,他心中也不禁掠过一抹寒意。 “轰”的又来一声响,岩洞之外苍电闪掠,雨幕之中,映出一条微佝的衣影。 “……那是谁?” 成志一抬头,霍然起身,他所在的岩洞可以俯视下方的密林,方才偶然一抬眼,意外的察觉到密林中有一道人影。 “我被发现了!” 他下子紧张起来了,双目死死的盯着密林的方向。 忽然,电光一闪,焦雷轰隆而至,这一刹那,云层上迸裂的光映得成志面色惨青,直如恶鬼一般。 不,林子里方才还能看到的那道人影,现在竟然不知去向,恍如幽灵一样。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成志扣心自问,又觉得并非如此。 “我没有看错……难不成真的又闹鬼了吗?” 他有些惴惴不安,说起来也怪,自打那日从游魂鬼寨脱险以来,他每天夜里都会困在血色的梦魇里,每夜都会从恶魔中惊醒,有时一闭眼就能感受到:自阴暗的某个角落里,正有一双阴冷的双眼凝视着他。 “……姐姐。” 他缩起背来,整个人似乎要蜷缩成一团,嘴角呢喃低语。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掠开巨大的双翼,划破雨水,朝着岩洞中飞了过来。 “鬼面鸮?” 不对! 那怪禽尽管擅于在夜间飞行,但是这种雨夜,天上又有雷电,鸟是不会飞过来的! “等等!那到底是什么?” 成志倏然睁大双眼,看得真切,只见那团黑影羽翼一敛,竟然化成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你、你是谁?” 他吓得向后飞步退去,一只乌黑的泛着钝光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右手。 成志的右腕隐隐生疼,抓住他手腕的五根指头是木质纹理,雕工奇异,骨节嶙峋,似乎是用一种似木非木的材质打造的怪异大手。 “成志小儿,你莫非认不出我来了。” 这人一身绿袍罩体,只露出头面,披散着长发,脸上戴着一张脸谱也似的木制面具。 那是一张鸟鸮形的面具。钩嘴细目,雕工精细无比,若非面具周围环着粗犷的鸟羽异纹,几乎让人产生这是活物的感觉。 “赤心子前辈。” 成志嘴巴张的老大,完全没有想到来的会是这人。 32 立刻进山 看到这张鸟形面具,还有抓住自己手腕的怪异右手,成志就认了出来,这绿袍人是那位自家的恩人赤心子。 岩洞外电闪雷鸣,又是一道焦雷劈落,映出来人的形貌——赤心子身材极为魁悟,肩阔腰宽,全身裹在大袖宽袍之中,仅以一张木雕的鸟形面具示人。 ……说来也怪,赤心子明明是从雨幕中飞掠穿梭而至,但是落地之后,那一身绿袍却明显没有被雨水打湿,也不知道是施展了什么手段。 “前辈您怎么会来此?” 似铁非木的材质雕成的五根指头缓缓松开了成志,赤心子开始上下打量起了他。 “原来如此……” 赤心子没有回他话,尖喙飞羽纹络的鸟形面具下的双眼微微眯起,似是在观察着他。 那张木刻面具上的眼眸透出鬼火般的碧磷磷的幽光,这般直视过来,立刻令成志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前辈,你这是?” “我且问你,”赤心子突然问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夜间噩梦缠身,偶尔还会产生幻觉,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 成志有些吃惊愕然,赤心子明显说中了他这些日子里的遭遇。 “前辈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你先告诉我,这事是从何事开始发生的?” 赤心子也不回答,反而继续追问。 成志只好把关于鬼寨中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明了一遍。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 赤心子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是我那个师弟的所做所为,你应该是被他施展了《种魔》之术,你之所以会有这些幻觉,还被孽鬼、怨魂缠身,就是因为他暗中下了这层禁制。” “师、师弟……难道说的是那位前辈……” 成志立刻想到了那个戴鬼脸面具的男人。 “正是他,这人是我的师弟,与我都是拜在仙傀门无忧生的门下,是仙傀门的弟子。” 赤心子冷冷一笑。 “你不要被这人骗了,他非常工于心计,他愿意帮你杀那盛庆红也是为了想要拉拢你,骗得那偷寿碗,一旦他发现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会找机会除掉你。” 成志心头一震,他没有想到赤心子竟然知道这些内情。 “前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他顿时急着问道。 “贺知府的儿子之死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要是不知情才比较奇怪。” 赤心子瞟了他一眼,冷声道:“还有,你姐姐成玉蛟下落不明,应该与他也有些关系,他说的话,你千万不能相信,否则就会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成志面色复杂莫名。 “前辈,这人不是与你同出一个师门,他怎会如此用心狠毒。” “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仙傀门虽然是长生仙门之一,但是也难免会出几个败类。” 赤心子这番话就是纯粹鬼扯,也就欺负一下成志这种对修行界一无所知的凡人。 仙傀门并非道门,而是属于法教或是外道,名声与泥教这种邪教派别齐名,修仙界将其与另外几支外道邪派合在一起,并称为“长生九邪”。 “若是如此,他哄骗我来这四顶山究竟是何意?” 成志感到疑惑。 “我是知道他的用意,你且听我说,若是我那师弟再次找你行事,你就按我的吩咐行事……” 赤心子好整以暇的向他吩咐了起来。 …… 折腾了一整天后,到了第二日,贺平坐着一顶轿子,率领着贺家人马赶到了四顶山下的平顶峪。 他这支队伍人数不算多,共有百来余人,全都是贺府的仆役。其中有五、六十人,都是一身玄色劲装,头覆皮兜,身披皮甲的精壮护卫。 轿子行到四顶山附近的五里亭,就能看见那平顶峪。只见峪口附近有一片平整的小丘。许多人便在那里攒堆聚伙,或多或少,聚众围坐,若是抛开扎营在此守卫山道的百余名官差公人,草草一算足有六七百人之众。 众人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三五成群,或多或少保持一定的距离,为了区分彼此,这群人各自打出了自家的旗号。 这小丘前,有飞鱼门、铁心武馆、长风会、沉斧帮、竹花会的旗子,除此以外,还有混口饭吃的北地刀客,还有一些江湖闲客。 空地上升起了好几道篝火,这些江湖草莽性子急躁,有人就近从附近的乡镇搜购强掳了许多牛羊猪狗,拿火烧煮起来。 提前赶来的贺福生为了接应众豪,准备了不少酒水,供这些人随意取用,篝火周围,酒肉飘香,加之江湖中人性子豪迈,声音也喧哗起来。 “人数比想象的要少。” 贺平掀开轿帘,环视一圈,摇了摇头。 “少爷,这只是提前一拔人,后面还有接到通知没赶过来的几家,这才来了不到一半……对了,那是胡马帮的新任帮主祁白衣。” 管家伸手指向其中一道人影,那人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佩剑,肩宽腿长的身体挺得像枪杆般笔直。 这人面相有些特别,高鼻深目,应该有些铁勒人的血统,年纪在二十四五间,形态威武之极。 “我记得他是解三的第七位义子,擅长一手快剑,这人有点意思,听说他是将解三的‘腾风刀’融入自己的剑术中,是个不俗的剑术高手。” 贺平忆起胡马帮的情报,颇有些疑惑。 “不过,解三和沈星石死后,胡马帮那几个解三的义子,私下你争我夺,互相拆台,有人离开胡马帮独走,还有人另起灶炉……胡马帮这招牌,这姓祁的还想抗下去。” 胡马帮是北地有名聚拢了诸多刀客的帮会,靠的跑马走风,刀口舔血的生意,这“胡马帮”的招牌平日里得罪了多少人,结过什么仇怨,可以说谁要顶着这胡马帮的名号办事,就要承担这份江湖上的恩怨。 “解三对祁白衣有大恩,据说他生父母被马贼害死,是解三替他报的仇,胡马帮没有在解三死后星流云散,还能苦苦支撑,当是此人的功劳。” 贺福生对于这个祁白衣倒是很是看重,认为这人很是忠义,算是解三手下的一个人才。 “胡马帮这段日子很难过?” 贺平问道。 “解三死后,沈星石又不知去向,胡马帮几个义子互相看不待眼,这段时日完全是这祁白衣在撑场面,少爷,你看他手下也没有几个帮众。” 贺福生站在轿旁解释了一句。 贺平微微点头。 “这人倒是可以拉拢一番。” 说话间,一匹枣红色的马匹旋风也似的奔了过来,那马上的骑士,与那紫膛脸一般穿着乌铁甲胄,然而其身姿却让贺平看得有些微怔。 这骑在马上之人应当是个高挑健美的女性,身上甲胄完全是着她的身姿曲线打制,精致绝伦,配上她修长的身形可谓是骨肉均匀、纤合有度。 “贺平可在?” 沙哑如雌豹般的嗓音响了起来,这穿着乌铁甲胄的女性,头上没有戴着兜鍪,只在脸上覆了一个金属面具,形质如同青猿,正好遮住眼部以下的面部。 “我就是贺平,请问阁下是……” 贺平下了轿子,拱了拱手行礼。 “我叫齐慧瑛,位列飞云十三骑第五席。贺平,你且听好,立刻命这些人前往四顶山进行搜山,依这张图所示,分东、南、西三路行进。” 跨坐在马上的女骑士向空抛出铜管般的事物,贺平身边的管家贺福生伸手接过,从中取出里面的一卷帛画,发现这是一张地图,图上还标记着进山的三条路线。 “此事不可拖延,一个时辰之内,清点好所有人马,立刻进山!!!” 她的语气冷漠,却自有一股颐气指使的态度,完全不容商量,也不容拒绝。 33 笑面豹 贺平自然没有抗拒“飞云十三骑”中的这个叫齐慧瑛的女人下达的命令。 他打听清楚了,这段时间里,盛庆之就委任这个所谓的飞云十三骑主持围剿四顶山一事。 接下来,他就把飞鱼门的赤岭道人,铁心武馆的赵馆主,还有长风会、沉斧帮、竹花会几家势力的首领唤了过来,跟他们说明了情况。 管家贺福生一早就到了,他吩咐人在空地上简易的搭了个草棚子,设好了坐席,众人分宾主坐下后,就讨论起进山的相关事宜。 “接下来我们就兵分三路,分东、南、西三路进山。” 草棚之中,贺平取出帛图,伸手在上面指了指。 “我走中间的东路这条进山的路线,劳烦赤岭道长率另一队前往南路,赵馆主则由西路进发……” 接下来,他又向另外几家势力进言,让他们各按人头数,分别选一个方位,务必保证进山的队伍人数足够。 赤岭道人与赵臣听完后互视一眼,铁心武馆的馆主赵臣轻咳一声开了口。 “接下来我们就兵分三路,分东、南、西三路进山。” 草棚之中,贺平取出帛图,伸手在上面指了指。 “我走中间的东路这条进山的路线,劳烦赤岭道长率另一队前往南路,赵馆主则由西路进发……” 接下来,他又向另外几家势力进言,让他们各按人头数,分别选一个方位,务必保证进山的队伍人数足够。 赤岭道人与赵臣听完后互视一眼,赵臣轻咳一声开了口。 “贺公子,其实搜山对付那只山魈一事,你又何必亲身犯险了,我认为贺公子不妨待在外围,由我、赤岭道人,再加上长风会的萧会长来领队即可。” “不,这是知府大人的授意,我也不好违背,那位‘飞云十三骑’中的第五席有点名让我进山,我也难拂其意。” “那么,由我和贺公子一同往东路进山。” 赤岭道人这是提议。 他与赵臣都与贺家私交甚密,并不希望贺平以身犯险,只消与他和赵臣一路,双方沿途中也能有所照应,换成贺平带队进山,若是出了意外也帮不上忙。 “赤岭道人此言差焉,难不成担心我长风会对贺公子不利。” 长风会的首领萧皓是个黑面环髭的魁梧大汉,顿时哈哈一笑,开口说道:“贺公子的安全诸位尽管放心,就包在我们长风会身上。” 赤岭道人蹙起了眉头,也不作答。长风会是北府州有名的马市行帮,以贩马为业,本来只是地方上的一股小势后,后来渐渐做大,竟然管控了大半个马市。 马市没有交易场地,就靠马贩子们拉着牲口串店卖,或是由买主串启相马。 这长风会的萧皓巴结上了盛庆之,在岁安城外的一片空旷地上掌盘,为南来北往的买卖双方牵线搭桥。 后来,长风会在越做越大。那些依托在马市上的兽医、铁匠、收马尾、开马具店、饭馆、赌馆都靠长风会掌盘的过活,势力也是相当的大…… 萧皓在江湖中有个诨号,唤作“笑面豹”,看起来笑呵呵,颇为豪爽,为人最为狠辣无情。 眼下,坊间都盛传杀害盛庆红的凶手就是贺平,长风会的萧皓又是盛知府的马屁精,万一这萧皓要对贺平不利,那这事情就麻烦了。 “萧会长何出此言。” 贺平这时笑了起…… “赤岭道长也是担忧我身子骨太弱,长途跋涉难免有些麻烦,萧会长不要想岔了。” 萧皓是个老江湖了,他仰天打了个哈哈,也不再这事上多废什么话了。 “哦,还有一件事情。” 贺平向众人吩咐道。 “四顶山深处多瘴疠之气,又藏着蛇豸毒虫,诸位入山难免会遇上,我特意找了原本生活在附近的猎户,从他们那里购入了一些驱虫的药方,配了一些药剂,诸位不妨拿去,分配给属下。” 他出示一种药粉,声称其有驱秽避虫的效果,然后又拿出几个装满粉剂的葫芦,递到了在场众人手中。乐文小说网 在场各方势力的首领,都齐声称善,说贺家公子果真考虑周全,连这种小事都备齐了,然后将驱虫药粉连同葫芦一同收下,这才散去。 “诸位也就此别过了。” 贺平向赤岭道人和赵臣馆主道别,就重新坐上那顶软轿子,被几个仆从抬着离开了。 …… “萧老大,莫非待会真的要动手。” 长风会的萧皓身边,一个身材魁悟的丑汉低声询问。 “贺家那位大少爷平日里对我们也算不错,这么做未免有些说不过……” “严老三,你想说什么?” 萧皓豹眼生寒,厉声道:“我们长风会的买卖靠的是谁,是贺家的施舍,还是盛大人给脸,得罪了贺家无非是就地散伙,要是恶了知府老爷,那你我还有明天可言?” “可是,这件事暗中拾掇的不是那贺家的贺锦吗?” 丑汉被他瞪了一眼,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再者,知府那边也没有下令让我们杀人,这事实在是有些……” “但是贺锦给的金银,你却收下了。” 萧皓一句话,断了严老三接下来的话头。 “这……我也不知道那是买人性命的钱。” 严老三辨解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萧皓冷哼一声。 “我就说直白一点吧,贺家的贺锦比那个贺平小儿,更加老持稳重,他若当上贺家家主,更符合盛大人的心意,我们这些做下面人的,就要懂的领会上面人的意思,盛大人不欢喜这位贺公子,以他知府大人的身份,难道还要拿到堂面上来说,这种事毋须明说,由我们来办就行了。” “可是?” 丑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次的机会也是难得,贺家小儿连‘千金之子,不坐危堂’的道理也不明白,偏偏要来这四顶山送死,你我怎能不成全他,对了,他们那批人,还吊在后面吗?” 萧皓问了一句。 “是的,这山路崎岖难走,那贺平还要坐软轿子,本来打前面走的,现在也落在后面了。” “那就正好。” 萧皓微眯的锐目里迸出一丝杀意。 “待到前面找个荒僻的地点,就下手做掉他……反正这里是四顶山,真有什么事就推到山魈上去,终日打雁都会被雁啄瞎了眼,想要上山除魈反被山魈宰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34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 贺家的护卫顺着有些潮湿的泥路斜坡往山下走,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荒草,一片绿意中间,只有一条被过路的猎户樵夫踩出来的山路,蜿蜒向下。 几个轿夫抬着软顶轿子,步伐有些沉重的走在山路上,这队伍似乎就是一个闷葫芦,全程一声不吭。 说来也怪,这贺府中的众人,无论轿夫、护卫还是仆役面色都有一股淡淡的灰气,一个个寡言沉默,浑然没有半点活人的氛围。 轿子就这么抬了下了坡,来到一条狭窄的山道上的时候,意外就来了—— 只听前方的道路砰地一声炸响,数枚烟炮爆起,大量的彩色浓烟滚滚而起。 浓烟一起,从山道两侧的树木间,就有“嗖嗖”的箭矢破风声响起。 原来,藏身在山路两侧的弓箭手以彩烟为信号,顿时两侧的山道一阵飕响,数百只箭矢穿风飞掠,挟着狰狞的破空声,“笃笃笃”在轿子前面钉成一排。 护着轿子的几个护卫,身中数箭,被钉的像是刺猬一样,还有几个手脚被羽箭洞穿,在地上挣扎、抽搐着。 这是一场无声的虐杀,轿子前面护卫的众多护卫,来不及抽刀或逃命,似乎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在利箭的贯穿之势下,瞬间倒成一片。xièwèn 树上藏着的弓手一迳拽弓放箭,箭雨一阵乱飞,那软顶轿子,也就是贺平所在的位置,轿子被无数羽箭洞穿,简直就成了个大号的靶子。 疾锐的狼牙羽箭飕飕而至,软顶轿子也没装防箭矢的铁板,就像漏了洞眼的盛水皮囊,被箭矢射的千痊百孔,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轿子里面待的是个铁人,也断然没有活路。 “杀!” 萧皓拔出腰间的兽面斧,单臂举起,登高一呼。 瞬间,长风会的一众埋伏在两侧的帮众,好似一蜂窝的涌了上来。 贺府的护卫就算再精锐,被这一阵箭雨冷不防招呼上了,死伤惨重,被长风会的帮众围住后,就是一阵惨烈的厮杀。 “滚开。” 长风会的“悍将”严老二手持一柄斩马刀,率冲杀出,好似行云卷风,一路血花飞溅。 烟尘被划开,刀刃将人头斩落,旁边一个护卫靠了过来,刀才拔到一半,就被躲在树上的精锐弓手射出的一发狼牙羽箭贯入额头。 “杀,都给我杀,记好了,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笑面豹”萧皓手持双斧,他哈哈大笑,侧脸浮现出恍如恶鬼的笑脸。 他将板斧挥转一圈,随便一扫就有数道人影被斧刃砍成两半,眨眼的时间里,这片山道变成了修罗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一幕幕上演。 顷刻过后,山道中尸首枕籍,遍地血渍,惨不忍睹。贺家的健仆、护卫无一个活口,长风会将贺家连粥带锅全给端了。 “大伙记得把尸体都收掇好,再挖个坑把尸体上都埋好,这事要做的干净一点。” 萧皓一边吩咐手下挖坑埋尸,一边快步走到插着密密麻麻箭羽的轿子前。 不得不说,这趟埋伏实在是太顺利了,萧皓这样的老江湖都有些觉得不过轻松,他要确认一下,轿子里的贺平是不是真死了。 “这破轿子被箭射成这样,待在里面的大活人被当成活靶子一般,活活被射成一头箭猪……” 萧皓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伸手正欲掀开轿帘,谁知就在这个刹那,轿子里伸出一只怪手,牢牢扼住了他的脖子。 这只手掌是一截木头雕成的,掌心向上一抬,指若铁钳,不偏不侈的抓住了“笑面豹”的脖子,这要是换了旁人,这一下只怕已给扼得暴目吐舌,骨裂而死。 总算是萧皓天生怪力,一边死死扳住这怪手的指掌,一边挥起斧头,猛地劈向轿中。 这“笑面豹”应变速度也是极快,萧皓擅使板斧,师从青梗峰五丁山摧岳门,习得一门“摧山破”的刀斧奇术,这一斧“劈甲引丁”声势炬赫,极其刚猛。 岂料斧风“呼啦”一声落下,还没劈开帘子,就如同撞上了精钢硬岩之物,反震的萧皓虎口开裂。 “这、这又是什么?” 他瞪直了双眼,轿帘后面又冒一只木雕的手臂,截住了他挥出的斧头,那明明是木头雕成的五指,却有着坚逾金铁的破坏力,用力一掰,斧刃轰然迸碎。 “你……是……什么……东西……” “笑面豹”萧皓两眼暴凸,面色胀成了紫酱色,他松开斧柄,双手死死扳住颈间纹丝不动的木掌,紧接着,这只手掌只是微微一用力,这人的脖子“喀啦”一响,就被如枯木般折断。 “萧老大,死了!!!” 严老二眼珠都直了,而他身边的一众帮众也傻了眼,没有人会想到,“笑面豹”萧皓这样的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腕儿,竟然会死在这儿。 随着一阵木偶关节扭动咔咔咔的异响声中,轿帘被人大幅度拉开,一道诡异的人影走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 人群中顿时一片惊惶。 从软轿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异形般的东西,那东西长着人的脑袋,却没有五官。 这怪人身子就是木头,它弓着身子,驼着背,轻轻一挥手,将萧皓断气的尸体抛下,四条有着球形关节的长臂垂下。 “……蛛妖,这是蛛妖吗?” 严老二声音几乎变调,他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怪物四手、四脚,像是个半人半蛛的怪物。 “救……救命!!!” 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声呼叫声。 那是长风帮的一名帮众,他是被分配去旁边的密林中挖土中的一人,这时正满脸惶恐的跑了过来。 “救我,那些尸……” 就在这人大声呼救的同时,有个东西从一片漆黑的密林中伸出来,抓住了这个人的下巴。 那是一只人类的手,手上的皮肤浮现出尸斑。 这人发出一声尖叫,瞬间,从他的身后一片漆黑的背景里又陆续伸出好几只惨白的手,分别捉住他的肩膀、手腕,接着一瞬间就把他拖进了那片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惨叫声,很快,从黑暗的密林里就传来咔嚓咔嚓的啃咬之声。 长风帮的人已经心慌了,没人知道那密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隔了没多久,一张苍白无色的面孔,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这……这是贺府的护卫。” 有人认了出来,那是一张脸被劈成两半的面孔,接着,能够看到那张脸的主人,一个穿着护卫服,断了一只手的男人,拖着一条瘸腿,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又有几具行尸走肉般的身影缓步走出,他们的嘴里咀嚼着血肉,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条布满牙印的大腿。 满嘴鲜血的男人张开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长风帮的帮众们看到眼前的光景,嘴巴张得开开的,身体也变得僵硬。 “鬼啊!” 有人尖叫出声,众人再次拔出兵器,因为他们发现不知何时,更多的身影从林间缓缓走出。 而更令人感到恐惧不安的一点在于,那些还没有被搬走的护卫、仆役的尸体,那些明明断手断脚,肠穿肚烂的尸骸们,正挣扎着从地面爬了起来。 接下来,场面变得阴森而又诡异,众多亡骸们就如同提线的木偶,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对着在场的帮众们伸出利爪。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 严老二喉音一紧,绷出一丝惊惶。 “弓箭手,弓箭手在干什么?” 两侧埋伏、警戒的弓手全都没有声息,仿佛偃旗息鼓,林子里也是寂静无声,显得异常的诡异。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尔等的智巧又何足恃哉……” 忽然,畸零的语调嘶哑怪异,也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严老二心中一惊,蓦然向上抬头,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空中,这山道之上的空中,一个黑袍人仿佛悬于虚空之中,无数条阴影一般的长线以此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纵横交错,在空中编织成网。 直到严老二抬头时才发现,自家的帮中一众弓手被丝线缚住,吊在空中,如同陷入这张大网的猎物。 那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袍人便踞于这张诡异的大网之中,像是一头怪异的大蜘蛛,在指掌尖拔弄丝线,戏弄着下方的所有人。 “正所谓‘人算虎,虎亦算人’,尔等机关算尽,也到了偿还之时。” 黑袍冷冷一笑,十指一动,一场惨烈万分的杀戮大戏也要上演了。 35 碧虫笛 ——尸傀术,是《无形秘卷》中记录的一种可以操纵尸体的傀儡术。 尸傀术并非是炼尸术,说白了也只是一门将尸体当成是傀儡来操控的法术。 尸煞或是行尸,不是生前怨气太重,又在为机缘巧合,被埋入阴土煞穴之中,吸纳了太多阴气,才化为尸僵。 哪怕是最弱的游尸行尸,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尸傀术操控的尸体,也就是个样子货,并没有什么强悍的实力。 “毕竟要是纯粹为了杀人,用纸偶灵傀或是木魈傀儡更方便,再者,以这些人的本事,也挡不住我的‘密罗刀’……” 要论杀人的手段,能够隔空拔弦,削金断玉的“密罗刀”要强的多,但是,这一趟贺平并不是为了单纯的杀人。 这次,贺平是用尸傀术操纵的“贺府众人”充当诱饵,加之刻意与长风会一同沿东路进入山中,就是为了示敌以弱,想要瞧瞧看这长风会的萧皓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结果,萧皓与一众手下果然中了他的陷阱,长风会的帮众见到被杀死的贺府众人复活后,一个个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反击的勇气也所剩不多……结果不是被尸傀截住,被轿中的木魈傀儡杀死,就是被当场擒获。 长风会也算是岁安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势力,这次失了会首萧皓,加之堪称核心的一众精锐,从此以后就会在北府州除名。 “接下来就是处理这些长风会的帮众,长风会来埋伏我的共有七十余人,还有另外五、六十的帮众在平顶峪附近留守,这批人暂且不用管。” 萧皓和他带来的这批长风会的人,死的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人都被绑了起来。 不过,贺平并不打算留这群人性命,这群人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他打算等到挖出情报后,就全都制成尸傀,再以尸傀术进行操控,才能方便他接下来的行事。 …… 贺平抓了长风会的头目严老二后,就开始严刑逼供,从这人口中得到不少隐秘的消息。 “飞云十三骑并不是贺知府的手下……这几人来自一个叫做‘重阳宫’的势力……” 严老二是萧皓的手下,因为萧皓的关系,知道一些关于那个飞云十三骑的情报。 这所谓的飞云十三骑岂非贺知府手下的武僚,也并不是贺家的家将。 “‘重阳宫’……这应当是个修行门派,而不是武林江湖中的帮派势力,飞云十三骑光是身穿的乌铁甲胄,就不是江湖门派能够弄出来的……” 贺平回忆起来,那紫棠脸和齐慧瑛所穿的乌铁铠甲的甲片上,就镌刻着复杂的符纹,算是修行界中的“符甲”。 符甲不一定是修行者才能穿戴,就算是普通人披上甲胄,也能够激发符纹,生出护体灵光。 紫棠脸等人穿着这种近乎法器的符甲,就能够达到刀枪不入,一般水火不侵的地步,力量与防御都会得到强化,若是放到战场上,这飞云十三骑依仗这身符甲,恐怕就是战场上的绞肉机。 “照这么看的话,这飞云十三骑也就比那头独角山魈逊色一些,以我的实力应付起来也不是太难,就是得不偿失,不如让这群人与那独角山魈斗上一斗,也好削弱那头妖物……” 贺平不禁盘算起来了,他扫了一眼被绑在树上的严老二,再度询问道。 “你既然说那个‘笑面豹’萧皓是贺知府的心腹,也是布置在岁安城中的暗子,那他一定知道不少关于盛庆之的事,我且问你,盛庆之与这重阳宫又是什么关系?”乐文小说网 长风会的崛起与贺庆之关系极大,萧皓也是贺知府的马屁精,这事岁安城中人人皆闻,但是外人绝计不知道的是: 萧皓本来就是贺庆之所在的贺家家仆出身,本质上,“笑面豹”不是贺知府在外面豢养的猎犬,而是私宅中的“家犬”。 这也是长风会的二把手严老二亲口述说的秘密,听到他的这番话,贺平心中就是一动。 (话又说回来了,这盛庆之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一介知府,身为官府中人,怎么又与重阳宫这个修行门派扯上关系……) “这、这我也不清楚。” 严老二看着眼前的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袍人,一颗心紧张的怦怦直跳。 即便是在他这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眼中,这黑袍人也是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自打生擒了众人之后,这魔头就用酷刑折磨他和长风会的帮众。更可怕的一点在于,魔头明显还会一门邪法,能把活人杀死后返魂,炼成一种尸鬼妖物般的存在。 魔头甚至直接在严老二面前掩饰,他抓了两个帮众,取了两根四寸长的金针贯穿天灵、大椎两穴,这两名帮众当场断气,没过多久又“醒转”过来,只是死而复生以后,没有半点生机,只是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令人感到困惑而诡异的是——这魔头在他们变成这般模样后,能够像是操控提线木偶一般控制着他们行动。 “你们之中,只有对我有用,能够提供给我贵重情报的人才有机会活下来,除此以外,也只有被制成尸傀的机会……” 黑袍人话语冷漠,声音嘶哑低沉。听他的语气,似乎对这种将大活人制成尸傀的行径没有半点踌躇。 “机会是给聪明人的,严老二,你到底清楚,还是不清楚?!” “我说,我说……” 严老二心脏猛地的一震,忙不迭的开口。 “萧老大说过,飞云十三骑隶属于贺知府的一位师兄,那是一个道士,贺知府是出言讨要了他麾下的这十三骑。” “那道士现在去了何处?” 贺平在戴上面具以后,使用的是“腹语术”说话。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换到地球上,这种说话的腔调被戏称为“喉癌音”,某个有名著名电影中的超级英雄每次夜间打击犯罪时,就会用这种怪异的语调说话。 “道士似乎有急事,早已离开了北州府。” 严老二老老实实的回答。 贺平又向这人询问了一番,从他口中打探到了,长风会与那飞云十三骑有暗中联络的方式,是为了抓捕那成志之时,能够及时进行传信之物。 “那传信之物还在萧皓身上,那东西名为‘碧虫笛’,据说只要吹奏那碧虫笛,飞云十三骑就能够知道其所在的方位,迅速赶过来。” 听到严老二这么说,贺平连忙让木魈傀儡搜了一下萧皓的尸身,果然找到了一柄翠绿的玉笛——这玉笛制作的极为华美,笛管一端还以巧匠之手,雕镂出一只长以四片薄翼的玉蝉虫。 贺平一边把玩着这“碧虫笛”,一边向严老二慢不经心的提议。 “你且听好了,接下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给我办一件事,这件事若是办的好,我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36 灵虺九箭 荒山寂静,日光渐渐变得黯淡,化为一轮半残的夕阳,从山峦间徐徐落下,将无边林莽染上一片瑰丽金色。 随着夕阳落下,山峦绵延的金色也嘎然而止,绿意盎然的山林也变得幽深诡变,一块块岩石也呈现出浓黑的黑色。 背阴的山坳一侧,能够听到杂沓的马蹄,随着一阵飞沙走石、草屑飞扬,飞云十三骑纵马而来,沿着崎岖的山道,深一脚前一脚的行着,马上的众人都是一身乌甲,瞧上去一团黑郁郁的,倒是为首的一人,并没有戴着兜鍪,有着一张紫棠脸。 紫棠脸的正名叫马鸣声,是十三骑之首,马鸣声与其他十二骑,都是重阳道宫专门调教的奴兵。 传说之中,上古道门就有豢养道兵的习惯,奴兵自然比不上上古道门豢养的道兵神将,但是也是远胜凡俗之中的骠骑虎豹。 恐怕,就连大幽王朝皇室直属的九阙天卫,能够堪比由先天道门亲手栽培出来的飞云十三骑。 十三骑全身穿着的乌铁铠甲首选寒山玄铁,铸冶过程之中融入五种灵兽之血,又辅以赤金、灵玉、寒晶,锻造完成的每一片甲片上,都烙以密密麻麻的符纹。 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村夫,穿上这件符纹乌甲,也有化成摧破无双,荡平千军的武勇之士。 但是,这四顶山之行,却令马鸣声与十二骑倍感为难,据说,四顶山原名为四鼎山,山中有四柱宛如天柱鼎足的高峰,白昼有太阳也就算了,入夜之后,原本木叶苍苍,满眼浓绿的山林就变得昏暗异常。 而且,山中道路崎岖,哪怕飞云十三骑跨下坐的生有鳞羽的罕世奇骏,也难以在狭窄的山道中自由行进,更遑论施展施展飞云十三骑摧破军阵的合击之术。 “老大,‘蚨蝉灵虫’有反应了,方位在巽位。” 十三骑中的老九披着一身厚甲,生的肩厚腰圆,五大三粗,看上去就像是个浑不吝的粗人,腰间却挂着一个装蟋蟀的精巧竹笼,这竹笼制作极巧,用红绳悬于腰上。 老九单手挽住缰绳,伸手拍了一下竹笼,那竹笼这时顷刻传出一阵急促的虫鸣声。这红绳竹笼中的“蚨蝉灵虫”又叫青蚨,是一种灵虫,重阳宫有一种独特的传信法,就是利用这种灵虫来传讯。 老九身为饲虫者,能与灵虫沟通。长风帮的萧皓手里就有一根“碧虫笛”,只消一吹那玉笛,这“蚨蝉灵虫”就能感应其方位,就算隔着百余里,也能互通有无。 “哦,难不成那长风会的人真找到了成志那小子的下落。” 紫棠脸马鸣声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四顶山地形错综复杂,隐天蔽日的玉涧山壑,潺潺溪流,曲径通幽的林荫古道,成志那贼厮躲在这里,想要抓住他几乎是难于上天。 没办法,飞云十三骑再厉害也只有十三人。 他们是道门的护法奴兵,苦修的是兵马弓术,而不是道门的术法,即不能天视地听,也不能神眼悬空,没有充裕的人力物力,想要找出藏身在四顶山中的成志,自然是形同大海捞针。 “巽位吗?” 马鸣声眼中精光乍现,他抬头看了一眼方位,沉声道:“时间不早了,那独角山魈也不知道藏身于何处,此妖昼伏夜出,我们最好趁那妖物尚未离开栖息之地,寻觅血食之时,先找到那小子的下落。” “说来也奇怪,那成志躲在山里这么久,他是如何避开那只山魈。” 老三身形高瘦,披着一身乌铁符甲,兽角兜鍪上挂着铁制鬼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恐怕有什么躲避山魈的手法,根据贺大人那边打探的一些消息,成家姐弟应该学过术法,也不知道传他们术法的是何人?” 马鸣声正欲接着说话,突然,路旁右侧的大片林叶沙沙动摇,从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阵阵猿啸之声。 众骑抬头向山林中看去,这才瞥见这一片林间的树冠上,不知何时多了无数幽绿的眼睛,像是一团团漂浮的鬼火,在树梢间摇晃着,似是不怀好意的看着飞云十三骑。 “……数量好多。” 齐慧瑛皱起了秀眉。 “是岩猿。” 马鸣声目光冷冽,他盯着那藏于树上的身影,凭借着惊人的眼力,能够看清那是一只只怪异的猿猴。 “算是一种异种,一身毛发像是尖锐毛刺,身具怪力,有时候也会抓捕入山的樵夫、山民换一换口味,虽然不是妖物,但是数量众多,不逊于虎豹蛟鼍。” 众骑这时也看清了,这应该是盘踞在山中的一群岩猴,山林中的猿啼声不断,像是在召朋唤友。 周围树木也不住晃动,从远处不断有岩猴在树梢上纵身飞跃,打得枝叶乱飞,甚至有树木倒折,声势惊人。 老七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些牲畜,是想找我们麻烦吗……?” 蓦地,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怪啸传了过来,飞云十三骑跨下的几匹灵骏一阵躁动。 “那就不清楚了。” 马鸣声继续观察,忽然,听到这声怪啸的他瞳孔微微一缩,神色也有些变化。 “人面猿,这群岩猿中竟然诞生了一头人面猿?!” 树冠深处,突然蹿出一道硕大的怪影,随着这道影子出现的同时,一截毛茸茸的手臂攀住树身。 接下来,就是一张怪异的人脸浮现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长着人面的一头身材高大的巨猿。 须臾间,人面猿跳上树身,半蹲着身子,铜铃般的眼睛里也闪着绿焰一般的凶光。 这人面猿似乎是众多岩猿之首,它一出场,周围的群猿就纷纷收敛,仿佛是将帅出列,赫然散发出一股兵危肃杀之气。 (猿群出了人面猿,这是一头猿王,不能让它发号施令,群起而攻,不然纵使我们飞云十三骑,也逃不了好住!) 马鸣声知道形势不妙,心中警钟急遽敲响。 “老五!!!” 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旁边飞云十三骑中唯一的女子,也就是那齐慧瑛伸手一翻,背后负着的铜制长匣就落入手中,这长匣形如琴盒,周身镌满云雷蛇虺之纹。 齐慧瑛入手之后,指间猛扣匣身上暗藏的机括,只听“喀啦啦”的弹动声,周身迸出凛冽杀气。 咻咻咻!铜匣的前端翻开,露出九个孔洞。其间有数道锐利的光影破空飞出,如灵蛇一样在空中化成数道黑线,以奇异的轨迹游走。 人面猿察觉到了什么,它是罕见的异类,这个刹那,忽然一股奇妙的异样掠过心头,它想也不想的仰头折下。 就在下一秒,一道极冷极快的风贴着胸腹颈面飞扫而过,快到发出嗡嗡破空之声,胸前也火辣辣的一痛,如遭火灼。 这只人面猿也是机警,身形向后猛跃,但是它岂能料到,那飞射出的几道黑线在空中游走一圈,就纷纷朝它电射过来。 人面猿动作再快,也还是慢上一线,胸前就被洞穿了几个血窟窿,这异种连惨叫也没发出,登时断了气,猿尸也从空中摔了下来。 这人面猿一死,众猿就陷入混乱,发出吱吱怪叫,立刻远离此间,向着山林中飞速逃蹿。 “好,老五,你的‘灵虺九箭’又建了大功。” 老九忍不住赞了一声。 齐慧瑛抱着铜制长匣,默然无话。 飞云十三骑并非是只通晓弓马之术的蛮夫,每一骑都藏有一手绝活,或是蒙重阳宫的仙师传下一门秘法绝艺,老五齐慧瑛掌握的“灵虺九箭”又唤灵虺箭匣。 这铜制长匣是由重阳道宫的一位精于铸炼之术的仙师,亲手锻造的破魔之器,匣中藏有血咒铁箭,以机括摧发,百步之内,可以远近随心,收发自如,兼之有专克神魂念力的效果。 飞云十三骑凭借这口铜制长匣,足足灭杀了数名道术有成的高手。 “这次带上老五一起上山,碰上那头独角山魈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素手无策了!”乐文小说网 马鸣声心神大定,眼神中也透露出强烈的信心。 37 中计 成志与那身穿绿袍的赤心子,两人站在一处矮峰前,目光凝视着下方的一处发出赤光的地穴。 地穴很是隐蔽,周围牵藤攀葛,长满野草,深达地底的地穴岩窟之中,有隐约的红光灼然亮起。 赤心子一袭绿袍,头罩在兜帽中,面上戴着一张鸟喙面具,灰白的乱发被强风吹得翻飞如旗,那双义肢般的乌金双手笼于袖中,浑身散发出一股渊淳岳峙的气势。 与赤心子不一样,成志的右臂上停着一只鬼面怪鸮,体型硕大,散发出食肉猛禽的压迫感。 这是一种罕见的灵禽,这段时日以来,专门替成志与贺平传递消息。 成志取下鬼面怪鸮绑于爪上的铜管,里面塞着卷起的字条,字条上有留字。 看完上面的留字之后,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呢?” 赤心子问道:“我那师弟是让你办什么事,你面色这么难看……” “回禀前辈,那人这段时间以来,让我藏身四顶山中,一方面是为了让我躲避追捕;另一方面,也是暗中授意我,让我调查那只山魈的下落……” 成志深深叹了口气。 “那人传信过来,让我将这只山魈设法引出来,然后引得那飞云十三骑与山魈互相冲突,看来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他刻意抛进来的饵食。” “我这师弟城府极深,不过他这次的算计倒是不错,让飞云十三骑这一伙道门奴兵与这头山魈互相火拼,确实能够损耗两方的势力,正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借力打力的手法倒也不坏。” 赤心子那张面具上的嘴角勾了起来。 “机会难得,就让我暂且助他一臂之力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绿袍人身影一跃而起,袍袖卷风,宛如一头巨大的妖鸟从矮峰向下落去,迳直的扑向那散发红光的地穴。 “前辈?!” 成志也大为惊讶,他眼见着赤心子星驰电掣,飞速钻入那深不见底的地穴之中,片刻后,一声四野为之动摇的巨吼传来,他整个人都一屁股摔在地上,浑身血气上冲,耳膜几欲被吼声震破。 “轰!” 好似地动山摇,那直通地下的岩洞地穴中红光大盛,接着,一道绿影飞速蹿出,一路上卷草带叶,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就在下一秒,地穴的入口出绽出刺眼的红光,周遭气流如遭火焚,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咆。 地穴中一股潮湿阴凉、阴带霉味的妖风扑刮而出,一道恍如魔魅一般的黑色怪影飞扑而出,吊在赤心子的身后追了上去。 “山魈……!?” 成志心中再度一惊,他知道那怪异的黑影,正是那头独角山魈,毕竟,他也见过这头山魈与那上山的府衙差人发生冲突,活生生啃食活人的场面。 (这……赤心子前辈岂不是要以自身为饵,要将这积年老妖、称雄四顶山的山魈引入陷阱之中?!) …… 夜色之中,长风会的一众帮众手持浸油火把,噼啪作响的炬焰随风晃摇,照得这附近黑黝黝的山岩和树木也亮堂了几分,透过林隙间的火光,便能看出这是林间一片空旷之地。 仔细看去,这片林子里的空旷地中,除了外围举着火把的帮众,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跪在地上。 “马爷,人我们已经抓到了。” 严老二低垂着脑袋,单手撑着那柄斩马刀跪在地上。 “这厮当真会躲,不过我帮中有人精于嗅风、地听之类的追迹法,总算是找到了他的下落。” “做的不错。” 飞云十三骑之首,骑着马上的紫棠脸马鸣声向他微微点头。 “对了,你们那会首‘笑面豹’萧皓在什么地方,怎么他不在这里?” “萧老大和其他人去料理那贺家小儿,现在应该打算清理痕迹,一时半会,估计是赶不过来了。” 严老二的额头上滑落一滴冷汗,“笑面豹”萧皓早就被炼成尸傀,但是尸傀并不会说话,这也是为什么贺平要留他一条命的原因。 “贺家的小儿,原来是他啊!” 马鸣声嘿嘿冷笑:“你们长风会手脚倒是快啊,那贺锦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严老二只能装傻般憨憨笑了两声。 “成志在什么地方?” 马鸣声又问了一句。 “把人押上来。” 严老二唤了一声,又伸了伸手,立刻就有厮五个如狼似虎的帮众搡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飞云十三骑中的老九拿着一副画,上面是成志的五官肖像,对着被押上来的人比照了一下,这才沉声道:“确实是这成志,这小子倒是让我们好找。” “等一等。” 马鸣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紫棠面孔突然一沉,伸出右手打住老九的话头。 “这人有点不对劲……说起来,他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脸?” 老九有些不明所以,眼神透着不解。 马鸣声动作极快,自马上一个“巧翻云”,俐落的翻身下马。 他双眉一轩,陡然踏上一步,身形迅如疾电,右手探爪向前一撕,“成志”脸颊上的脸皮应指而落,分明是一张人皮面具。 那被五花大绑的“成志”的脸皮被抓下,露出一张血淋淋的无皮脸孔。 原来,这具尸傀的人脸被刻意剥去,用于伪装成“成志”的模样。 “是假的!” 他大喝一声,提醒身后飞云十三骑。 铿然一声金铁交鸣,在场的所有长风会的帮众全部起身,擎出手中的兵器。 同一时间,那无脸皮的尸傀,那没眼睑的眼窝里两颗赤红混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马鸣声,被剥去脸皮只剩裸肌咧嘴一笑,嘴巴也张大了,蓦地喷出一道又腥又臭的血箭来。 马鸣声动作不慢,一边闪身躲开血箭,一边一脚踢飞这伪装成“成志”的尸傀。 尸傀的胸骨塌了下去,飞出数米外,周围的树冠上,藏身的弓箭手挽动强弓,箭矢如飞雨般落下。 “长风会有诈!!!” 见到这一幕的马鸣声虎吼一声,双目倏然睁大,精光骤然亮起,他瞄准了严老二,身形电飙雷旋之际,就杀向了严老二。 轰! 紫棠脸右掌一挥,严老二只觉得顶上风声呼啸,一股滔天掌力兜头盖下:“严老二,你长风会敢犯上作乱,找死。” 严老二浑迹江湖以久,他一见马鸣声出手如电,鼓风捣尘的霸道,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一合之敌,立刻怪叫一声,掷出几个竹筒在脚下。 那竹筒一落地,就好似炮仗般“砰砰”炸开,大量散发出硫磺般刺鼻气味的浓烟迸散开来。 马鸣声还待追击,一时不察,吸进了浓烟,忍不住咳嗽一声,他也机警起来。 “小心烟中有毒。” 他向后飞退一步,取出一瓶能够化解毒患的丸药,倒出一把自服,同时还不忘提醒其他的同伴。 “切勿自乱阵脚,准备突围!” 话音刚落,一声骇人的兽咆巨吼,仿佛近在咫尺,突然爆发,激越的声浪震的烟幕也是一颤,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在狂烈震动。 “山魈?!” 马鸣声愣了愣,整个人好似僵住了一样,刹那,他心中醒悟了。 (该死……中计了!) 38 相逢 起先,长风会的一众帮众忽然暴起,并没有让十三骑中的其他诸人过度警惕。 毕竟,诸骑的实力与长风会的帮众有天壤之别,双方差距甚大,即使是严老二暗中布置了弓箭手藏身于树林中,趁着昏暗的夜色,射出漫天箭矢密如急雨,也难以突破身披乌铁符甲的十三骑。 箭矢射落的瞬间,老九等诸骑就陷入临战模式,“唰”的一声轻响,雪亮的马刀齐刷刷地出鞘,卷起一阵凌厉的狂风。 箭雨此起彼落,落在乌甲上,那些烙在甲片的符纹灵光流转,箭矢撞在护铠灵光,叮叮咚咚地悉数被弹开。 与此同时,那些化成尸傀的帮众挥动兵器,如无知的盲兽般冲了上来,这是依仗人数的作战。 长风会的七十余名帮众,向着众骑跨下的战马掷出浸油的火把,如同无声无息的浪潮,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然而,在十二骑的催马猛冲之下,“叩叩”的马蹄钝声骤然加速,好似一阵战鼓擂动。 马蹄飞乱,鬃毛飞扬,尘烟四起之间,这十二匹铁骑如锋镝般突入,尸傀宛如潮涌的密集攻势,如同纸糊一样被捅破了。 只是,敌人的布置并不会这么简单,战马还没冲出包围圈,就听到“砰砰”的响声,大量的毒烟如浪一般逆风袭来,浓呛欲窒。 “小心烟中有毒!” 担任首领的马鸣声传来警讯。 “咳咳!” 老九连咳几声,伸手试图挥散浓翳。 “大伙小心,这烟有古怪,万勿纠缠,先突围再说……” 他这番话还未说完,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 霎时,这咆吼仿佛在他的耳边响起,震得他气血翻涌,五内滚沸,嗡嗡耳鸣不止。 咻! 一抹黑影碾破毒烟烟雾,浑身缠绕着暴戾的杀意,突兀的冒了出来。 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状况,恍若魅影般出现的魔怪仰天怒吼的同时,迳直挥出巨臂,老九猝不及防,被无匹的巨力撞中,伴随一声沉闷的声响,连人带马一同被轰了出去。 “老九!” 旁边的另外数骑目眦欲裂,老九连同座下战马被砸飞出去,在地上滚动数圈,撞在树林之中,滑向远处。 因为毒烟障目,众骑也只听到一声惨烈的马嘶,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好,是那山魈!” 十二骑中的齐慧瑛心如电转,她在马鞍上扭动身形,掌心一抬,那铜制长匣前端对准那团怪异的魔影。 “开!” 一声娇喝,只听“铮铮”几声机括转动,“灵虺九箭”化成几道异芒破空飞出,一道道黑线漫空游走,各自划出不同的轨迹,锁定了那黑色魔影。 电光石火之际,九支被施以血咒的铁箭如电光飙至,却在接近那头黑影的瞬间,撞在一层扭曲的力场中,沉闷的爆鸣声炸开,九枝铁箭在撞击力场的瞬间炸裂。 “护体丹煞?!” 老七的声音透着一丝颤音。 “该死!是山中的那只独角山魈!它……它怎会是结丹的妖物?” 那魔影用手拔开扬起的毒烟,獠牙从唇间探出的血盆大嘴吐出灼热的蒸气。这怪物长着猿类的头,额头上还长一根怪异的独角。 乍一眼看上去,独角山魈像是一只猿猴,只是寻常猿猴头上不仅没有角,肋下也不会长出肉翅。 “独角、肋生肉翅、形似飞猿”,确实,这与她有在古籍中读过相关的记载。 亲眼目睹了山魈的形貌,齐慧瑛心底的震撼更不用多说——这妖物身高超过十尺,巍然的身躯就如同一座小山,就算山中的熊罴在这妖物面前,也显得格外矮小。 独角山魈长着猿类的头,这妖物咧开嘴,对着众骑呲牙一笑,就伸出一只爪子,抓着一个长风会的帮众。 这具尸傀兀自挣扎,谁知山魈一边伸长脖子,一边将其凑过嘴边,接下来,那张着獠牙的大嘴“咔嚓”一口咬了下去,上颚和下颚同时动作,尸傀半边身子被咬断,就这么生吞硬嚼,被这妖物吞入了腹中。 只是吃了一半,山魈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它忽然将只剩下半身的尸傀抛到地上,又张嘴将嚼碎的半截血肉吐了出来。 那截上半身化成一滩血靡砸落在地面上,依稀能够辩出人的脑袋,还有散发着热气的内脏。 剩下的众骑见状态直皱眉头,心中也充满不解——这些人并不知道这头山魈会有这般作态,完全是因为这具尸傀的血肉中混合了特殊的药物。 不得不说,那是对山魈这种妖物而言,非常难吃的一种味道。这妖物虽然天性喜食人肉,但是这一口咬下去,也如同常人吃了臭鱼腐肉,心尖一抽,几欲作呕,哪里能咽了下去。 独角山魈停了下动作,用爪子挠了几下胸口,那里一团毛色受到灼烧的印记,这是一处新增的伤口,尚未愈合。 独角山魈这种妖物平日嗜睡,这只也不例外,它本来在山中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一个绿袍人吵醒,还被对方伤了身子,奋而大怒,这才追了出来。 对方逃得飞快,独角山魈追了一阵子,误打误撞就来到了这里,碰到一大群人类。 它见到这么多血食,心中大喜,抓了一个想要裹腹,一咬下去,差点被直入五腑的腥臭之气熏的趴地大呕。 待吐出来之后,独角山魈才发包含刚才误食的那具血食在内,周围聚集的尸傀身上,都隐隐散发出那种令它难以下咽的药草腥气,这让在地穴中沉睡了数天,腹中饥肠辘辘的山魈大为光火。 它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周围的气味,心中振奋了起来。 好在,这里似乎还有其他的猎物! 那些混杂在淡黄毒烟之中的,还有精血充实的武者气血之气,这对于酷爱食人的山魈而言,委实是无上美味。 它扭动粗大的脖子,像是人一样活动着肩颈,一双充满食欲的视线投向了在场的飞云十二骑中的众骑。 (不好!中计了……) 飞云十三骑之中,除了那紫棠脸马鸣声以外,齐慧瑛第二个感到察觉到了致使危机。 她那双凤眸忽地一抬,就与对面的那头山魈打了个照面,人与妖的眼神隔空互视了一眼。 就在这个刹那之间,齐慧瑛就从这妖物的眼神中看出了旺盛的食欲。 “这山妖要噬人!”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那怪异狰狞的山妖魔怪,瞬移一样猛扑过来。 齐慧瑛还没来得及动用铜制长匣放出灵虺九箭,独角山魈便贴至她的战马身前,乌漆漆的指爪削了过来,滚荡的鲜血喷上半空。 “老五!!!” 其他诸骑也大为震惊,纷纷驱使跨下的战马,朝着独角山魈全力冲了上去。 …… “好家伙,这头独角山魈比我想的还要强,刚才挡住那灵箭的是这妖物的护体丹煞吗?” 贺平藏身在暗处,偷偷的窥视着林间的战局,就连他也没有料到,这头山魈如此强横。 尽管天下妖物中确实有不少天生就有养丹弄丸的异禀,但是能够在短短三百年的时间里,就结出丹煞的确实是少数。 “这样看来,飞云十三骑这次要栽在这里了,这妖物能够养丹结煞,就不是寻常妖物,要称之为‘妖魔’才比较合适!” 他对现在的局面洞若观火,知道这十三骑的实力,是压不住这只独角山魈。 果不其然,随着能够动用“灵虺九箭”的齐慧瑛被卸下一条臂膀,十三骑中的剩下几人再也不成气候,短短不到数息的时间里,就有数骑被山魈当场杀死。 飞云十三骑一向同气连枝,十三人日常以兄弟姐妹相待,同伴中的数骑被杀也就算了,这妖怪还开膛剖腥,挖出同伴的心肝迳直吞吃,直看的这几人植发冲冠,目眦欲裂。 接下来的厮杀也变得更加惨烈,飞云十三骑包含那首领马鸣声在内,都舍生忘死的与独角山魈激战。 也就在这时,贺平这时也注意到了一个奇异的事,那就是独角山魈的前胸有一道异常的伤口。 “奇怪,那是心脏的位置,这独角山魈什么时候有这么一道伤口的?” 那明显是一道新伤,似乎是近期被什么人打穿了胸前,险些连心脏也被剜出来。 这事就奇了!这独角山魈的丹煞之气并不逊色与自己的“覆甲灵光”,连那灵虺九箭也破不开,又是谁在这段时间伤了这妖物,这般疑惑一起,贺平不禁蹙起双眉,思绪也在起伏不定。 忽地,他蓦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赤心子……是赤心子出手了!” 也就在这个刹那,在贺平的身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果不出我所料,师弟,我就猜到你肯定会藏在附近……” 贺平没有半点迟疑,他身形一转,右手袖袍向上一扬,五指弹扫,“泼啦”一声铮响,数百蓄势待发的“密罗刀”割裂空气,化成无数灰翳铺天盖地而来。 39 对我无用 贺平全身一绷,猛然回身,脚下用力踩下悬空的丝弦,接着袖袍一扬,“泼啦”一记拔弦般的声响,密罗刀兜手一发,忽如风中游荡的数百道空刃般扩散而入,化出杀伤力极强的致密刀网。 在他身后突兀出现的是一道身穿绿袍的影子,这人影话尚且没有说完,就看到密罗刀凛冽蓬勃的刀气宛如从四面八方展开,还没来得及得躲散,就被卷入其中,身影瞬间四分五裂,如同碎布般四面纷飞。 “不对!” 贺平的眼瞳遽然紧缩,碎裂的布条中空无一物,风一吹便化作片片蝶舞,交错纵横的刀线其实连半点人影也没有擦到—— 这时,他才发现那被刀网撕裂的人影,其实只是一件绿色长袍,赤心子的真身并不在此。 “声音确实是从我身后传来的,可是人不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细思,他就看到那飞散的绿袍之中,陡然飞射出两团乌黑的虚影。 “手?” 贺平定睛一看,就发现是那是两只手臂,乌金色的木雕手掌,五根纤细曼妙,惟妙惟肖,就这么破空朝他飞了过来。 “支离鬼手?” 他眉头一皱,面色大变。 也就在这一瞬,那两只怪异的手掌飞扑过来,尖长的五指之间有金霭浮动,炽光大盛。 ——“支离鬼手”,也是一门傀儡术,只是在贺平手中那卷《无形秘藏》中有所记录,至于炼制手法以“早已亡佚”而无任何只言片语。 (现在看来这《无形秘藏》的记录恐怕并不全,支离鬼手的炼制手法并没有失传……) 这一切不过须臾顷刻,他向后飞跃,脚下的弦丝荡了起来,双手十指连拂虚空,骤然,密罗刀攻势再起,更多密布在空中的丝线振荡,化成无形无相,却又沛然难御的数百道刀气,想要绞碎飞来的支离鬼手。 “哧啦”几声异响,刀网与丝弦一同崩解,支离鬼手灵光大盛,震开网线,如影随形的追来,分别化成一左一右两道贯穿万物的金芒,破空声咻然大作! “支离鬼手也是傀儡术,自然能够嫁接那‘覆甲灵光’,硬接不得!” 原来,仙傀门的傀儡术极为殊胜,每炼制出一种傀儡,就能够激活一种术法特性。 对于仙傀门人来说,制作傀儡就相当于是祭炼法术,并且炼制傀儡越是强大,被赋予法术也就越是强横。 贺平思虑间,手掌一扬,借助布置在空中的无形弦,倏忽间,衣袍带风声响起,人也好似鬼魅般飞掠出去。 就在他的身后,支离鬼手快逾闪电般追了上来,声势极为凌厉,眨眼就追上了来,撞向贺平的背心。 谁知道就在这时,贺平在空中的动作诡异一变,飘忽变向,身形撞在右侧一根突兀出现的丝线上,脚下一蹬,移动的角度忽地曲折变幻。 飞出来的支离鬼手是直线移动,冲刺的太快就超过了贺平,一前一后斜射向下方的树林,将粗大的树身贯穿,砸穿的地面沙石飞扬,叶片及尘土在空中飘散。 “好险!” 贺平在心底吐了口气,身形却如同蜘蛛一样在树冠上密布数根丝线上起伏移动。 这片林子里布满了无数交错纵横的丝线,分布如蛛网悬丝,他能够在空中以诡异的角度变向,或是像粘在丝线上的纸人般悬在空中,全赖傀儡术中的嫁接之法: 比方纸傀灵偶的“覆甲灵光”能够嫁接到纸轿上增加防护力,贺平制作的木魈傀儡也能够将其独有的术法“蛛行术”移到贺平的身上,使得他能够轻盈如无物,借助空中的丝线转舵变向,极为方便。 就在这时,裂空声突然再至,贺平目光移向空中,天空中数道金色影子飕飕落下,竟然是数个握着拳头的支离鬼手。 “靠,导弹飞拳吗?” 贺平一边咂舌,一边身子向林间落去,金光穿空裂影,将周围的树木打的粉碎,无数枝叶簌簌摇动,木屑叶片飞溅,却还是给他由空隙中逃遁出去。 …… 密林之中环境复杂,夜间阴森恐怖的林地更是匿踪藏形的好地方。 贺平落地如弹絮,稍踮几步即止,接下来穿梭于林隙间,更是如同一只轻盈的猫儿。他本身体质极差,若非有“蛛行术”相助,行动间也不可能如此敏捷。 “也不清楚那厮藏在何处盯梢,我为了方便偷偷监视,也没把木魈傀儡与纸偶傀儡带来……”xièwèn 带上大群傀儡移动过于招摇,为避免被人察觉动向的麻烦,他之前悄悄将纸偶、纸轿还有木魈傀儡都藏在一个隐蔽地点,距离这里也不算远。 “当下确实用的上的地方了。” 贺平足下加力,俯颈矮身,避开头上树枝,有如一道掣电般向前急奔。 山林间崎岖起伏的道路上,他的双腿飞快交错,接续几次纵跃,更快得影迹难辩,旁人或会误以为是山中猿类。 当下,他不打算利用布置好的悬丝蛛网移动,赤心子应该在较为开旷的地带或是较高处盯着自己,只有躲进枝叶密翳的山林之中,才能够躲开赤心子和支离鬼手的追击。 “前辈,这里!” 突然,就在前方的树丛中蹿出一道人影,那人竟然是旧未逢面的成志。 (他怎会在此?!) 贺平五感六识远比常人敏锐,更遑论神魂能够感应周边环境,毋须依靠耳目,也能察觉杀气、敌意,但是这个瞬间,他却没有察觉到成志的出现。 他扶了下面上的鬼脸面具,脚下好似一滑,身形偏离原来的路线,朝着远离成志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谁知他身形一动,成志脚尖猛地一跃,一勾一蹬攀上一侧的大树,抓住一根藤蔓飞荡过来。 “杀!” 一个荡越,他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缅铁刀,从空中落下,右手握刀直劈向贺平的后背。 “找死。” 贺平就算不用回头,也能感应身后发生的一幕,他并没有疑惑成志为何会对自己下杀手,赤心子都已经现身,也难免这小子会受其蛊惑,与自己反水。 他也不转身,袖口向后一甩,密罗刀隔空迸发,飕然散化空中。 这个刹那,成志的一双眼眸变得幽绿,仿佛有一种魔性的力量寄宿在双眼之中,他那握刀的右手还有掌心中那柄缅铁软刀,一并散发出淡淡异芒。 嗡… 刀刃破空一斩,密罗刀那炼丝化刀的刀网层层迸散,刀刃加速拉近了与贺平后背的距离。 这一次,贺平躲无可躲,他猛地转身,藏在袖中右手指甲迅速化成黑色,指间在空中轻轻一点。 “叮”的一声轻响,劈来的缅铁软刀轰然迸碎,成志也吐出一口血,整个身子倒飞出去。 “蠢货,凭你……” 贺平话头刚起,全身的气血蓦然一僵,一种冰寒刺骨的力量渗入身体。他蓦然意识到不对,双眼向上一抬,就看到摔在不远处的成志一双眼眸幽幽变幻,眸子仿佛有一团虚无的火焰在燃烧。 “这是……什么古怪的术法?!” 贺平满面错愕,忽然间,他身体仿佛被什么异物所宰制,全身肌肉一阵松驰,沉重的好似陷入深水中的铁块,就连心神也有一种“涣然一空”的感觉。 全身的肌体就像是被一股异力冻结,意识也似乎也要慢慢解离,步入无身可置的地步。 直到此刻,他这才明白,成志的身体是被施加了什么邪术,成为了“媒介”,用于接触到自己——不,无需与自己真正触碰,只消眼神相对,那邪术就如跗骨之蛆,侵入己身。 “不对,并不是针对我的身体,这股力量是针对修士的神魂,要真是如此的话——” 瞬间,那种冻结周身的感觉在缓缓消退,血肉的控制权再度被他的心神所掌管,那邪术的影响力正在失去效用。 “没错,这应该是一种专门影响人的神魂意志的邪术,这门邪术能够依仗视线来传递,但是,这种招式对我而言……” 贺平在心底哑然失笑。 他与常人有异,在他的脑海意识之中,隐藏着两个灵魂,其中一个是他这个穿越者的灵魂,而另一个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灵魂。 那借眼术目力传递的邪法只能影响他的其中一个灵魂,比方现在,那邪术生成的阴晦阴力正在污染原身的灵魂,却对他自身的灵魂没有半点作用。 “对我是绝无作用的——” 40 账嘛,总是要算的! 贺平意守心神,灵台清明,“九宫明月登真法”缓缓运作,顿时,心海虚空中映出一轮好似银珠的朗朗明月,月光照见之下,能够察觉到原身那空壳的灵魂上多了一些阴霾。 “这应当就是那邪术对魂魄的影响,这股力量似乎能以心魂为土壤,寄生于其中,我要是真中了这一招,就算暂时逃过一劫,未来也是后患无穷。”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立刻再次激活“九宫明月登真法”,月轮悬照虚空。 洁白无暇的月光随即偏转,对着那阴霾妖邪的暗翳一扫,顿时发出“滋滋”焦灼之声,盘踞的那一团暗翳也如同受惊的虫子,纷纷褪去。 贺平继续以纯净的心识化成的明月照彻,持续受到月光的冲刷之下,如汤沃雪,须臾即便散化了大半,只有最后一点残存的邪霾阴气,缩到了角落里。 “利用‘九宫明月登真法’,就能够制衡这种邪术,不过这门邪术也是厉害,而且,似乎并不是我们仙傀门的法术。” 知晓这门法术后,贺平立刻就对其感兴趣了,他意识到这门邪法明显有两种特性;其一,是能够通过这门法术控制他人,成志方才的举动明显有些不正常,似乎并不是他主动与自己为敌,而是自身受到了操控; 其二,是这种邪法依靠目力就能传递,瞬息即至,防不胜防,用于暗算他人,恐怕没有比这种邪门术法更厉害的手段了。 “我暂时诈做受制于此术,看那赤心子还有什么盘算,若是得了机会,就把这厮拿下……” 伸手捏了一下藏在袖中的“九死替难巫偶”,他心中信心油然大增。 这件“九死替难巫偶”祭炼复杂、繁琐,只是一旦功成,就能够替偶主挡灾替难九次。 他自恃有此物在手,要去要留也只是一念之间。 念及于此,贺平伪装成受制于那诡异的邪法,站着原地一动不动,身形也僵硬的如岩石。 突然,林间有人沉声低啸,一道人影如蝙蝠一样无声无息的从他的身后掠了过去。 贺平定睛一看,借助穿过树梢的月光,赫然发现那是一个穿着绿袍的身影,对方无声落地,就来到了成志的身后。 “赤、心、子……前辈……” 成志受创后,眼神几乎涣然。 “别动。” 身披绿袍的赤心子绕到他身后,一指抵在他的天灵盖上,顿时,成志双眼紧闭,纹丝不动,仿佛入定。 “此子身上藏有一件秘密,要是就这么被师弟你杀了,那我赤心子多年的准备就泡汤了。” 绿袍人赤心子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生涩,宛如刮骨磨牙,传到人中耳中,令人很不舒服。 “哈,差点忘记师弟你受制于《种魔》之术,现在半句话也不出来,既然如此……” 当下绿色袖袍一展,数十道血红的丝线飞了出来,落在了贺平的身上。 “一始无始。一析三。极无尽本。天一一,地一二……” 赤心子语调极快,念动咒文,那数十道落在贺平身上的丝线上的血色也亮了起来,强大的禁咒之力也凝聚在丝线上,朝着另一侧的贺平传去。 这正是仙傀门不传之秘中的“八元锁骸之术”,这门禁咒以自身精血为媒,往往一经施展,就能够封禁敌人的一切手段,即便是道术高手中了这一招,五感都会被封入黑暗,陷入永恒的沉沦。 赤心子对这种八元锁骸精研倒也没有那么深,但是封人五感六识也不是什么难事,仙傀门有太多厉害术法,只要落入其手,泡制一番,就永无翻身的机会。 “嘿嘿……此子是无忧生那老鬼收下的最后一个弟子,我还疑惑他这第五个仙傀门传人是什么厉害角色,谁知道就这点本事……” 赤心子本来还有些担心,这第五个仙傀门传人可能得了无忧生的真传,谁料到他巧施小计,就手到擒来,只消以“八元锁骸”封了对方的心识、五感、周身诸窍,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 就在他志得意满之际,突然,从十指中散出去的数根血红丝线上骤然传来一股暗力,如潜流一般倒转而来—— “这!” 赤心子大为惊惶,手指僵直在空中一动不动,嘴唇也一阵颤抖,他的眼前忽地一暗,两眼所见的周边景物都模糊起来,耳边响起细如蜂鸣的碎响,强烈的困倦感宛如潮水般涌了心头。 “糟了!” 绿袍人只觉得嘴里一阵发干,他的双脚不知何故,如同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分毫,这才知晓情况自身何等危急。 就在刚才,“八元锁骸之术”的咒力在某种隐晦力量的牵引之下,被一股脑的推了回来。 瞬息间,他的视闻嗅堂触的五感之中,耳、目就被人夺去了,恐怕再过片刻,连其他感知被封住,那自己就形同行尸走肉,只能任人摆布了。 赤心子起初还误以为自己是因为咒法“逆风”,遭受了反噬,现终于醒悟过来,是自己反中了“八元锁骸”,手中十指释放的血咒咒线,变成了传递禁制的媒介。 “是……你——” 他艰难的抬起头来,愈发模糊的视野里,能够看到另一侧的贺平,那戴着鬼脸面具的男人冷笑了起来。 “如何……赤心子师兄,这八元锁骸之术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你! 赤心子没有说话,内心却震惊不已,他忍不住自问“此子为何不受《种魔之术》影响”、“八元锁骸之术如何被他返还回来”……脑海中种种疑惑浮现,只是现实中的拼兜不容他犹豫—— 绿袍人摒息凝神,咬破舌尖,火辣辣的疼,让他打了个寒颤,同时张嘴吐出精血。 篷! 血水激发了周围的丝线,那些丝线上的血红光泽变得更亮,位于丝线另一侧贺平轻轻“咦”了一声。 忽然,空中的丝线猛地绷紧,贺平双眼一亮,知道赤心子还有余裕,正待凝神反击。 谁知变生肘腋,赤心子怒吼一声,十指全力回拉,只听空中“崩”的一声,数十根悉数震断,赤心子眼前倏黑,口中又喷出鲜血,身心受创向后飞去,撞在后方的树上。 “这厮够狠!” 贺平也吃个暗亏,骤地喉头腥甜上涌,嘴角溢出血来,赤心子这是行功到一半,临时撤去八元锁骸之术的咒力,这股咒力立刻反噬他自身,冲击必然波及肺腑,但也靠这果断行径,解了连接双方的丝线。 “去!” 撞在树上的赤心子大喝一声,两袖之间藏着两团金光浮霭迸发出来。 原来,他的左右双只手臂,特意由肘部切断,接驳上了支离鬼手。 支离鬼手能解能分,这时破空飞出,在无形弦的操控下飞了过来,双手指尖金芒隐窜,气机遥遥锁定了贺平。 贺平也感受压力,颈背刺痒汗毛直竖,他右手食指间的黑气,由甲间蔓延到了第一指关节上。 这是修炼“呼影术”后的迹象,只消修习这邪术,九影之神就会被唤醒,同时侵蚀人的血肉,在这过程之中,人的双手指间会最先受到侵蚀的影响。 月光下,贺平的手掌忽地划出一道弧度,动作异常的凌厉,只见他脚下的黑影忽地拉长。 千钧一发之际,影子也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撞中了飞来的支离鬼手中的一只,撞击的力道使得这只鬼手偏移方向,撞击在左侧飞行的鬼手上。 “砰”的一声,二者碰撞之间,金铁铿鸣,也因为巨大的惯性,同时飞向另一侧的灌木丛中,不见其踪迹。 他欲再施展影术杀敌,脚下松软的地面如硝药炸裂,轰然一声,从地底数十道金影破土而出,竟然全都是支离鬼手,坚逾如金铁的手掌密密麻麻的刺了过来。 这个刹那,贺平的身影诡异的向上一弹,活像是他本人是一个扯线傀儡,被一只大手拉扯着、操控着向空中飞去。 腾跃到空中,他的动作也变得愈发轻灵飘逸,身上的黑袍不住翻飞,在空中灵活的滑开身形,一边避开支离鬼手的追击,一边射出数根血红的丝线, 咻咻咻! 丝线飞掠而出,这些丝线是方才施加了“八元锁骸”之术的那些丝线,丝线一触及支离鬼手,就反过来操控起这些鬼手撞击周围的鬼手。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中,这些鬼手一个接一个的被撞飞了出去,贺平这才落在地上,他尚未站稳脚跟,身后就有一道人影缠了上来。 “赤心子,你找死!” 他反手就是一记密罗刀,那绿袍人影忽地一变,堪堪滑开,密罗刀从绿袍人的身上掠开,将那道绿影劈成无数碎片。 “哈哈哈哈!” 一阵怪笑声中,赤心子一分为二,原来他施展了衣甲遁之内的法术,借绿袍骗了贺平一瞬,但是这老鬼眉眼也挨了一刀,鲜血披面,却咧嘴大笑。 贺平察觉到什么,伸手摸向背心,他这才发现背后似乎被贴上了什么东西。 “符咒?” 他扭过头,能瞥到那事物隐约是一张黄符,只是这个角度,也看不真切。 “这赤心子真的是我仙傀门的人吗?又是各种遁术,又混杂着符咒,这人到底是哪一派的……” 贺平正准备顺手撕开,背后突然一痛,他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背后的符咒上用朱砂绘制的血红符纹亮了起来,从中辐射出浓厚的黑气,无数蛇状的妖蛆怪虫从里面钻了出来,开始从内外啃咬着他的血肉。 看到这一幕的赤心子一阵冷笑,在心中暗道:“小子,这符咒乃是源三元魔宫的《种魔》之术所炼制的灵符,其名为‘妖蛆咒邪骸食符’,中了这符咒,你可别想死的太轻松啊!” 黑蛇一样的妖蛆密密麻麻的缠绕在贺平的身上,这些怪异的蛆虫能够分泌出酸液,咬住目标后,就会将他身上的肉变成沸腾的水泡,一直腐蚀到骨头。 贺平的脸被咬穿了孔,腐蚀的毒液使他的面容扭曲,化成黑色的汁液,不断的淌下。 就在这时,赤心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眼视线移向“贺平”的身体,看到一根木雕的手腕从贺平的身体上掉落下来。 “木头的手?” 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飞步冲上去,大袖一挥,那些妖蛆就化成无数黑炎散去,咚的一声,被腐蚀成烂木头般的木魈傀儡砸落在地上。 赤心子的双眸中,掀起了看似情绪动摇的波澜。 “难不成……这小子炼成了那‘九死替难巫偶’?” 这句话从绿袍人赤心子的嘴中泄了出来。 轰! 远处的某个树木像枯柴一般被巨大的力量撞碎,坚韧的木纤维为之碎裂,发出了干燥的声响,接着是连续的破坏声,叶子的摩擦声回荡在树林里,倒塌的树发出沉重的声音, “来了!” 赤心子涌现出强烈的危机感,他蓦然扭过头去,就看到几个纸偶,手提着灯笼,抬着一顶的白色轿子,以直线前进的方式,撞碎了密林里的树木,一路风驰电掣般移动。 同一时间,那轿中有人声响起。 “赤心子师兄,你这支离鬼手的道术令我心折,师弟不才,炼了一手纸偶灵傀术,想要向师兄指教一番。” 纸轿之中,贺平嘴角微勾,他生平只有一个习惯,被人算计了,折辱了,欺负了……那就要找机会还回去。 ——帐嘛,总是要算的! 41 傀门“炼蛊” 密林之中,贺平借助“九死替难巫偶”逃遁之后,就带着自己的纸傀灵偶一同赶了回来。 鬼寨祠堂一役,纸偶损失了数具,但剩下的还有不少,加之贺平又紧急修补了一些,这群纸偶还是能够应付眼下的局面。 “结阵!” 贺平居于轿子之中,指尖一动,纸傀们就组成阵形,几张欢天喜地的笑脸排头出现。 “嘻嘻嘻嘻嘻.....” 带着笑面的纸偶面上只有只有三条弯曲的缝隙,形成滑稽而又简洁的笑脸。 笑面纸偶手提的灯笼中的那一撮碧幽绿焰摇曳着,诡异的笑声穿梭于林间,赤心子听到这笑声,心中烦躁不安,浊欲横流,他知道这是纸傀灵偶术的厉害之处。 “该死,这厮连咒灵也炼了出来,这玩意专乱人神智,戳心神……娘的,此子怎么如此厉害!无忧生那老鬼是藏了私,还是说这个老五,在傀儡术上的天分比我还高!” 赤心子这时感受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吃瘪感,他自恃自己应比这第五位“师弟”入门更早,对于术法的钻研的更加用心,可是此时却在与这位“师弟”的比斗中落入下风。 仙傀门的术法本来就极重天资禀赋,不是想练就能练得来。赤心子本来自认为自己天赋绝佳,绝计没有料到有人会拥有远超自己的资质。 赤心子心中又炉又恨,加之斗法吃了几个暗亏。这种屈辱的感觉,如同百蚁噬心,使得他的心神摇荡,情绪变得难以抑制。 情况不妙! 喉间不禁一哽,他赶紧以重新接驳的义肢右手握拳,以手背压紧嘴唇,强行压下涌至喉间的血水。 (不对,老子的情绪怎会如此失控,难道是受伤亏损精元之后,受到了咒灵的影响,这可不能大意……) 好在,赤心子也是老江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暗中以仙傀门中内炼四体五识的“修身炉”来平抚纷乱的思绪,随之心念一动,他的双眼恍忽间闪过日月交替,星辰运转的奇异景象,心神也安定下来。 内心中的一系列变故也只是须臾刹那,几乎是同一时间,赤心子抖手一扬,数张灵符破空疾飞,却并没有飞向敌方,而是转而落到一旁的几株参天大树上。 轰! 咒力像是火焰般点燃了符咒,那几张符咒上用血红朱砂绘上鬼画符一般的符纹,眨眼间,符咒烧了起来,这几张符纸黑气腾腾。 紧接着,那些大树纷纷一颤,从树干上钻出拇指大小的毒虫怪蜂。 数千怪蜂将古树当成了巨大蜂巢,在树身上钻出无数孔洞,大树的精气也被掠夺一空,根系枯萎,满树的绿叶也像是被抽走了生命气息,转眼由绿变黄脆如枯叶,随风散落一地。 这又是一种邪异的符术,源自早已覆灭的三元魔宫一脉的秘传法门,与那“妖蛆咒邪骸食符”一样,都是以掠命剥生来施展奇术的手段。 这些怪蜂化成一片黑云,蜂拥着朝着贺平所在的纸轿方向飞去,还未飞到一半,那排头站定的纸偶就晃了晃纸灯笼,绿色的火焰喷发出来,化成数道炎蛇,冲向那团黑云。 这咒焰没有热量,反而冰冷异常,但是对于这些怪蜂却是难以抵抗,纷纷被火光炼死,数千只怪异黑蜂“沙沙”落在地上,黑云也难以自支,当场涣散开来。 “可惜了,那《种魔》之术我也只是得了个残篇,上面的诸般法术也祭炼不全,否则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赤心子表面无动于衷,心中不禁一叹,右脚猛地一跺地面。顿时,大地砰砰几声,宛如土龙翻身,沙尘泥土全都炸了开来,裂开一个大坑洞。 就在下一秒,一道赤红的影子从地下钻了出来,那东西长着一连串甲壳的体节,侧面数十条刀刃般的步足摆动着,这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蜈蚣。 “赤鳞地甲蜈龙?” 待在轿中的贺平一眼就察觉到了,这巨大的蜈蚣不是活物,而是一种傀儡造物,其名为“赤鳞地甲蜈龙”。 赤鳞地甲蜈龙在《无形秘藏》中亦有记录身上覆盖着一层赤鳞钢甲,能舒能展,还能够穿梭遁走于地面,是一件相当厉害的傀儡。 这百足蜈蚣每一根步足,都有钢刃般锋利,整个身长接近两丈,从地中一钻出来,浑身猛地一振,赤甲上镶嵌的一道道妖异的纹路也发出游移的电光。 接着,又听到机括振动的声音,无数纹路灼然亮起,只听“嗡”的一声异响,百足大蜈蚣各个体节腾空而起,竟然自地面上飘浮了起来。 “这玩意能够利用大地磁力,在地面上也能够快速游动……” 贺平眼中的忌惮之意大增,他刚准备指挥纸偶布下新的阵型,防卫这头赤甲大蜈蚣的进攻,那边的赤心子也霍然起身,身形一晃就出现在大蜈蚣的头部。 “不斗了不斗了……” 赤心子挥舞袖袍摆了摆手,仿佛意兴阑珊的说道:“我说师弟,我们俩个继续斗下去,也难以短时间内分出个胜负,我看,就不如罢手为妙!” “罢手为妙?” 贺平闻言冷哼一声。 “你就是赤心子,无端与我为敌,现在又说什么‘罢手为妙’,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好糊弄吗?” “师弟,我们都是仙傀门中的修行中人,又不是俗世之辈,难不成为了点颜面好勇斗横,为了一点点意气之争,拼得你死我活……” 赤心子干脆坐了下来,他本来就是理智之辈,在发现与贺平斗法纠缠难有胜算后,就改了心思。 “罢了罢了,这事我也理亏,先给贺师弟你赔个不是,确实,为兄这事做的不对,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于挂心……关于自事,我这个师兄也会给你一份合适的赔偿,包你心满意足。” 贺平本来直当这家伙是在放屁,但是在听到赤心子说出“贺师弟”三个字后,面色兀自一变。 (这赤心子,还真的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我仙傀门传人的身份要瞒过别人不难,若是赤心子有心探查,想瞒过他并不容易,更何况还有成志这个人,身份泄露倒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念头一转,贺平也没有因为身份曝露而有所动摇,转眼就恢复了情绪。 他继续开口问道:“赤心子,你这般乱说,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贺平师弟。” 赤心子嘿然一笑,道:“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的身份藏的再好,也就瞒一瞒外人,怎么可能瞒了过仙傀门的同门,我且问你,那‘血漏之兆’是不是日复一日,与日加剧? 嘿嘿,无忧生那老鬼的手段是不是不好受,你这些年找了多少名医,也未必能治的了这精血亏损的异症,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延缓,也无法阻止体内的精血元气,像是贮水池开了泄孔,止不了这股势头,是不是这样?”xièwèn 这话一说,鬼脸面具下的贺平那张一阵青一阵白,面色极不好看。 “赤心子,你专程说这番话是特意来消遣我的吗?” “当然不是。” 赤心子肃然道:“我只是要告诫师弟,你我之性命,其实皆系于他人之手,我和你绝非真正的敌人,完全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至于当今之世,谁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这还又多问吗?” 贺平默然不语,片刻后,才淡淡问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仙傀门一脉,乃是长生九邪之一。” 赤心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历代传承之中,上一代师长只会收五位弟子,这五位弟子无一例外,都有入道之资,但是师长会将本门真传《无形秘藏》上记录的诸般法门,暗中分为五卷,分别传授这五人,然后任由这五人自行修炼。” “待到这五人分别将宗门秘卷上的功法研习到一定程度,就会察觉到其中的弊端,要缓解这种弊端,只有两个方向可选:其一是将自身炼成一具活傀儡,其二是夺取其他弟子手中那一卷《无形秘藏》。” “若是不将自己炼成傀儡,就会因为功法弊端而深受其害,若不能夺取其他人手中的《无形秘藏》,就无法补全功法的缺弊,修为恐怕终生难有寸进,别说入道无望,反而可能成为其他门人的猎物。” 说到这里,赤心子冷笑起来。 “无忧子那老鬼,就传下了五位弟子,我自是其中之一,而你是第五个弟子,你当这老鬼闲极无聊才会收徒吗?错了,盖因仙傀门历代都是这样,被收录入门下的五位弟子彼此间互相追逐,互相残杀,便如蛊毒一般,无忧生是在炼蛊,炼的就是你我之辈,你,还要与我继续斗下去,便宜了那人吗?” 42 合作 贺平听到赤心子的话,神情也越发凝肃。 “你的意思,我们的共同敌人实际上是无忧生,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争斗无意义,可是,你也说我们仙傀门弟子,皆是蛊毒之虫,那我又岂知,你赤心子是为是想当这蛊中之王?” 赤心子那张木雕面具后的黄浊双眸闪过一丝异芒。 “师弟的担心,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无忧生暗中传法的弟子共有五人,你我互相争斗,最后两败俱伤,又能够便宜谁了……相比彼此残杀,争做蛊王,为兄我的想法倒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贺平冷冷问道。 赤心子能够感受到,轿中的贺平的敌意减少了不少,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也缓和了不少,全身绷紧的肌肉也逐渐放松。 “我时常在想一件事,仙傀门这个传承自家门派的方式,是不是有些怪异……” 这绿袍怪人坐在大蜈蚣上,不再盘腿而坐,而是很放松的伸长腿脚,揉了几下膝盖。 “你要打听这仙傀门的隐秘,发现几乎毫无任何线索,外界其他的门派,哪怕是长生九邪中的其他势力,也对我们这一脉一无所知。” 赤心子嘿的一笑。 “我说贺师弟,你就不觉得其中暗藏旁人不知的关窍?” “我调查过,据说仙傀门过去名为‘傀门’,是大幽王朝视为心腹之患的邪教门派,被官府派出大军剿灭,也许消声匿迹是出于这个原因。” 贺平听到这里,拢在袖中的双手也垂落下来。 “哈哈,官府还一直把北地的拜龙教,南洋的泥教,还有各地的义军,什么无肠军、闯塌天,还有残存的前朝余孽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这么多年,何时把他们铲除……” 赤心子摇了摇头。 “仙傀门行事一向隐秘,说句不客气已经到了离谱的地步,你说那无忧生,他算是我们的师长,但除了他以外,你听说过其他的仙傀门人吗?你知道除我以外的其他仙傀门师门长辈吗?” 贺平想了想,试图掌握赤心子的思路,于是,他就顺着赤心子提出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这或许说明我们仙傀门就是一种以门人为蛊,由始由终,保持着一脉单传风格的门派。” “假如是这样,那传授无忧生《无形秘藏》的人是谁?入道高手至少能活过两百余岁,无忧生最早出没时,距离现在有一甲子,那一甲子前是什么情况。 我查访多时,也没有听说过与此人相关的更多线索。还有,朝廷那边说百年前铲除了仙傀门,可是相关的线索也是一无所知,我很怀疑官府那边的记录,也就是那场剿灭之战的水分有多大。” 赤心子沉声道:“本门中人,最擅的是李代桃僵,以假换真的把戏,前代的仙傀门真的有什么教门存在吗?会不会只是藏在某处的空壳。”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平有些烦他在卖关子,语气越发不耐。 “无忧生不一定是在养蛊,他只是把我们这些弟子当成是一具具活傀儡,等到我们互相残杀的最后关头,等到我们以秘法炼制己身成功之时,就夺走我们的意识,以秘法将我们祭炼一遍。” 赤心子再度摇头,笑容也沉落,轻声开了口。 “这样不用多花多少功夫,就是一具实力堪比入道的人偶,要是运气好,就能够收获杀死另外几个弟子,成就入道级的强大傀儡。” 他之前刻意压低声音,这时说话的声调却拔了个尖。 “会不会一开始,这个所谓的仙傀门就没一个正经门人,全都是一拔紧着一拔的活傀儡,那无忧生也只是一具傀儡……在其之上,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弄着一切,一代接着一代的,犹如扯线傀儡般的操控着所谓的仙傀门人,我们,我们前面的师门的前代,还有前代的前代,都只是这傀儡棚戏上的偶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闻听此言,贺平也感受到一丝不寒而栗。 诚然,赤心子这般说法未必就是真的,但是透露出的倾向,却也使得他由脊背到四肢百骸,都浸润进来一股透骨的寒意。 “贺师弟,之前我也说了,今天的事要给你一个补偿。” 赤心子又转了个话头。 “我看你明明生患‘血漏之症’,但是与我交手之时,运功行法之际,却心意圆满,毫无半点迟滞,恐怕修的是名为‘九宫明月登真法’的造魂宫之术。”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本黄薄小册,纸质陈旧,向空中旋掷了出去,被远处的一个纸偶接住。 “这是无忧生传于我的那卷《无形秘藏》中的另一门内炼之法,我观你的修为应该已经是九大魂宫皆成,却进无可进,这是因为《无形秘藏》共录有五卷内炼之法,造魂宫只是其中之一。 我这笔录的册黄薄小册中记录的另一门名为‘修身炉’的秘法,专修‘四体五识’,能够弥补你所学本门术法的一些缺弊。” 黄薄小册落到那纸偶手中,先被检查了一遍,在确认无误后才交到了贺平的轿子里。 他入手后,便伸手翻动册子。发现这黄薄册子以洋洋洒洒的文字、完整的图录、还有红字注解的方式,详细的记录了这门专修“四体五识”的修身炉之法。 修身炉之意,“四体”为手、足四肢,“五识”则为色、声、香、味、触这五种感官。 这门内炼之法与“造魂宫”的内炼方式有差别,却殊途同归,一个以凝练神魂为主,另一个将肉身视为性灵元胎,走易形换质,补齐后天缺陷的路线。 “色香味触未离尘,清意元自超空轮。灵台赓唱格力匀,皎如冰蕊夹霜筠……” 稍微读了黄薄册子的序篇,贺平就感到大受裨益。 “确实,造魂宫之法若得了这篇修身炉的助力,易形脱质,伐毛去形,法体道用,恐怕真的能够相得益彰……等一等,这薄册中的秘法对我用处极大,这赤心子表现的这么大方,到底是什么用意?” 思及此处,贺平撩开轿帘,锋锐的目光直射坐在赤鳞地甲蜈龙头上的绿袍人。 “贺师弟尽管放心,此举不过是卖个小小的人情。” 赤心子自然领会了他的意图,面带微笑。 “对了,不知道师弟对‘偷寿骨碗’一事是否感兴趣,你师兄我这边,可是掌握不少重要情报,比方说那件碗的来历还有其下落,师弟是否有详谈之意…?” 43 合作(二) 赤心子主动提起“偷寿骨碗”这事,倒是确确实实的引起了贺平的兴趣。 “那件偷寿骨碗来历特殊,不过,对于为兄而言,那碗除了能够盗取他人的寿元外,也无甚特别,若是贺师弟你有兴趣,由师弟你接手也无妨。” 赤心子坦言道:“只是,这偷寿骨碗关系另一件紧要事,在此之前,还需借师兄我用上一用,你意下如何?” 贺平眼睛微眯,蹙起了眉头。 他意识到了,赤心子这里卖了个关子,或者说是抛下了个香饵,明显是引自己上钩,不过为了打探对方的虚实,他还是接过话腔。 “赤心子,偷寿骨碗我志在必得,你别玩什么花样?” “可是老弟,你真的知道这碗的来历吗?” 赤心子复问一句。 “成家马场,享誉一方,为何那岁安城的盛知府要对成家痛下杀手?成家的先祖又是如何得到这偷寿骨碗?还有这骨碗真正的来历是什么?你就不觉得奇怪?” “你又想说什么?” 贺平沉声开问。 “师弟,你可知道三元魔宫的《种魔》之法,相传此法与我仙傀门的《无形秘藏》,同属于天下36正法之一,而且按排名,《种魔》还排在《无形秘藏》的前面,位列于前10之列,《无形秘藏》则略为逊色,排名于16位。” 赤心子这么一说,贺平也是饶富兴趣。 “36正法?” “没错,自上古传说中的天人大劫后,这片天地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动,久远时代,世间各门各派的修炼之法泰半都断绝了,古之旧法也相继遗失。 后世的有志之士参悟天道,以大智慧、大毅力创出36种契合此世的正法,全天下也只有这36正法能够入道。” 赤心子道出一个惊人的情报,或者说是一段历史。 “听你的意思难不成……只有这36种正法能够让修行者突破入道之阶?” 贺平很惊讶。 “是的,36正法是世间修行之士唯一能够突破入道的途径,抛开这36正法外,就再无筑道基,成就大道之法门。” 赤心子的这段话让贺平越发的疑惑,他忍不住反问一句:“难道就不能存在这36正法之外的入道途径,天下间这么多修行者,难道就没人创出第37、38门入道正法?!” 赤心子哈哈大笑。 “自然没有这种可能性,36正法已经是穷极天道运转,最为契合这片天地的36种入道法门,就如同周天之数,不会增,也不能减,即使是佛陀再世、道祖重生,也不可能创出新的入道正法……不过,若是废立更迭,以新法取代旧法,如旧朝废,新朝立,这也不是不可能。” 不得不说,他这些话语的信息含量巨大,贺平听完之后,也陷入片刻的沉思之中,毕竟,他也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世间的入道正法只有36种,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一个传闻,不过听赤心子的话,这里还有不少内情……” 思考一瞬间流转过无数,贺平心中也有了决断。 “这本册子我收下了,那《种魔》之法和偷寿骨碗的来历,我也很有兴趣,不过师兄想要与我合作,还需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赤心子藏在木雕面具下的脸色有些不悦,他自恃自己算是相当有诚意,这贺平还不知趣,莫非真要跟自己鱼死网破,继续斗下去。 (等一等,这人有血漏之兆,他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偷寿碗,恐怕是山中那只独角魈……) 只是他心思转的很快,须臾间,就想起了贺平来到这四顶山的用意。 “我明白了,师弟是指那只山魈,若是有这个需要,师兄也不会吝啬出手……” “那好。” 贺平坐着的轿子向上浮了几寸,抬轿的几个纸偶身形如同飘动,掉了个头,轿子就朝着一个方向移动过去。 其他的纸偶也随着轿子,也相继跟了上去,一道道诡异的身影沿着一条布满萋萋荒草的兽径离去。 “那就请师兄与我一起来吧!” 纸轿中也有一道冷清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 赤心子一拍座下的赤鳞地甲蜈龙,赤甲蜈蚣张开大嘴,将那失去神智的成志一口吞了下去,随后头部向上昂起。 接下来,这百足傀儡顿时蜿蜒身躯,在空中灵活的游动起来,尾随着纸轿子离开的痕迹,追了上去。 …… 丛林之中,严老二拖着伤腿奔出数丈,他又疲又累,全力逃了一阵,终于体力不支,脱力坐倒在路旁。 严老二咬牙握着一柄朴刀,他那平日里用于吃饭的斩马刀也弃之不顾,投之于山野之中,拖着受创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跑了半里地,终于跑不下去了。 “不、不行,再不跑,那厮定然又要追上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谁料身后这时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 “跑啊,你继续跑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爬上了脑门。 严老二听到这个声音,紧张的扭过头去。 月光下,一个身材魁悟的人影踱步而来,他拖着一柄刀,刀尖指地,一路滴着血。 这人生得一张紫棠脸,右手胳膊没了,左手握着刀,满是血污的脸上恨火炽烈,向着严老二投来一双溢血红瞳。 “贼子,你害我麾下兄弟相继丧民,飞云十三骑也从此除名于世,这份血仇不把你千刀万剐,我岂能心安!” 来者正是马鸣声,独角山魈现身之时,他与飞云十三骑中的其他几人全力阻碍,谁料那山魈凶猛至极。 飞云十三骑一股脑的冲上去,全然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的举动。 诚然,这份蛮勇血气,倒是值得一提,可惜在那山魈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转眼就被狰狞的妖物撕碎搅拧,断肢碎颅,死相凄惨至极。 马鸣声回想起十三骑的死状,悲极怒极。 “我就算勉强逃脱性命,又拿什么跟主子交待……呔,你这贼子,快给我交待,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手中钢刀一振,发出一下尖锐破空声。 呼呜! 远处林间一阵阴风袭来,栖于林中的群鸦扑簌簌地拍翅惊起,马鸣声感应到杀气,猛地回头。 铮——! 像是琴弦崩断的声响,虚空中犹如一道灰翳,由林中延伸出数十丈,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谁!” 喉间声音还没吐出,马鸣声忽觉颈间一凉,视线骤然失速后仰,双眼陡然映出漆黑的夜空。 “我、死、了!” 密罗刀的刀气一发,十三骑之首的人头就飞上空中,就在欲落在地上的一团杂草丛的瞬间,一道白影子飞掠过来,双手将人头抱住。 “什么东……” 严老二自是吓了一跳,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待到他抬起头来定眼一看,眼珠子不禁瞪大,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原来抱着马鸣声人头的是一个纸偶,那纸偶面容苍白,脸上画着一张悲苦的神情,因为笔触的关系,反而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十二个,这是第十二个……” 就在这时,月光之下,十几个苍白的身影,拱卫着一顶纸轿子,朝着这个方向飘了过来。 轿子落下的同一时间,一团赤红的影子蜿蜒身形,像是长长的带子,飘在树梢间,从另一个方向飞落过来。 严老二看得真切,那是一只赤甲大蜈蚣,蜈蚣的头部还端坐一个绿袍人,那绿袍人戴着一张木雕面具,像是妖鸟般有一个长喙。 “师弟,你用密罗刀杀掉的是飞云十三骑中的马鸣声,刚才点过的那些残尸有十一具,加上这马鸣声,还少一具。” 赤心子摸了摸脸上的妖鸟面具,纵目四顾周边,确认四下无人,便开口说出了飞云十三骑的来历。 “应该是那个排名第五席的齐慧瑛,我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 轿中的贺平语气淡漠。 “她应该趁乱逃出去了。” “飞云十三骑是重阳宫的人,不能让其走脱,否则但凡让她透露出一丝风声,都对你我极为不利。” 赤心子连忙出言告诫。 “这个自然。” 缩在角落的严老二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全身冷汗如浆。 “既然是要除掉那什么飞云十三骑,这种隐秘勾当,你们两位这么慷慨地说将出来,是存心要杀人灭口了……老子今儿,也真是太倒霉了!” 另一边,贺平从赤心子的语气中,倒是听出了这位“师兄”对重阳宫极为忌惮。 “不过师兄也不用担心,只要她还在四顶山的地界上,就逃脱不了我的掌握,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只独角山魈。” 他似乎智珠在握,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还有其他布置,足以那头山魈妖物进一步削弱,待会就劳烦师兄出手定乾坤了。” “这个好说。” 赤心子点了点头,木雕面具后面,那双邪气的碧绿黄瞳投向了严老二的方向。 “那么这个了,要不要趁早灭口。” 绿袍人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严老二一听这话,浑身抖如筛糠,自知难以幸免了。 突然,就在这时,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团烟花。 “信号来了,”贺平略显兴奋的声音从轿中响了起来。 “其他的几支入山的队伍,碰到了那头山魈了!” 乐文小说网 44 有利 柳白按住腰间的剑柄,俯身用双手舀了一勺溪水,突然这时,他的身后“沙沙”拔动草丛的声音。 “谁?!” 他腰间剑鞘中的长剑铿然出鞘,在空中斜划出一道圆,飞鱼剑法的起手势“腾蛟起凤”,溪水敛起的月光下,青泓般的青钢剑尖遥遥对着穿过草丛出现的人影。 “柳师哥,是我们!” 穿着飞鱼门装扮的几个同门走了出来。 飞鱼门的赤岭道人是道门中人,平日里都以道士打扮,门下弟子也不例外,在这进四顶山搜山的一众人中也比较惹眼,看到来者统一穿着挽着道髻,穿着灰道袍,脚着十方鞋,自然是飞鱼门中的同门。 柳白连忙垂下手中的剑,忽地,他眼角一瞥,注意到后面还有两人抬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这女人是谁?” 身为门主赤岭道人排名第七的入门弟子的柳白蹙起眉头,自然满心疑惑,看向自家的几个同门。 “七师兄,之前我们在溪边准备打点水来喝,正好看到这女人一动不动的趴在两块岩石间,就把人带回来了。” 说话的同门,手里还捧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铜制长匣,借着溪水折射的月光,能够看到这铜制长匣首端伏着异兽头像,铜匣上还刻着云雷般的纹路。 “她受了伤,好像昏迷不醒,师兄,这人好像是盛知府派来的,我们要怎么处置?” 旁边一个举着火把的师弟询问。 “盛知府派来的人吗?” 柳白盯着这女人,他注意到女人闭起一双妙目,眉尖紧蹙,似乎陷入噩梦之中。 (这身乌铁甲衣……难不成就是所谓的飞云十三骑?) 柳白眼珠转了一圈,突然,他双眼直瞪,嘴巴大张,猛地大喊一声。 “糟了!后面——你们后面……” 同门的一众师弟下意识的回头,一道匹练似的剑光一瞬闪过,原来是柳白突然出剑,他手腕一抖,飞鱼剑法的攻势最猛烈的杀招“银鳞曼舞”全力挥洒之下,剑尖划出道道银芒,划穿了这几位同门的咽喉。 “抱歉了,几位师弟。” 柳白收招回剑,看着中剑的众人捂着喷血不止的喉咙,一脸愕然的表情,这才叹了一口气。 “自古忠义两难全,我也没得选。” 他这一剑苦练勤修多年,剑出则无回,适才决然一剑,更是杀机溢野。 在场的这几名飞鱼门的同门中剑之处,创伤之深,出血之大,断然再无救治之机,不到片刻,就相继仆倒在地。 柳白也不欲补剑,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昏迷中的齐慧瑛,心中杀意大增,手中的剑也缓缓擎出。乐文小说网 “这女人,今天必然要死在这里。” 他正欲出剑了却这人的性命,齐慧瑛睫毛微颤,双眼蓦然睁开,右脚尖在地面一踢,适才摔落在地面上的火把“篷”的飞起,险起撞在柳白的眉额。 他偏过头去,火把飞向溪流边,他右手握剑刺向地上的齐慧瑛,谁在这时的她不知从何处摸到一柄剑,单手连着剑鞘挥出。 她的剑术明显比柳白高上一筹,明明处于劣势,反而后发先至,以抢攻之势,连出数招。 双方你来我往,连攻数招,柳白自觉不敌,向后连退数步,这避开对方的凌厉剑招。 “你……明明受了伤,还有气力出剑。” 他没有料到,敌人受创颇深,依旧如此棘手,握着剑的手心里冷汗涔涔。 “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在装睡,并没有昏迷,真是卑鄙。” “卑鄙?” 齐慧瑛连刺几剑,脚步也停了下来,巨量累积的酸疲骤然涌上,她的头发沾在额头上,几滴水从高挺的鼻尖一点一滴落在地面。 “为一己私欲,残杀同门的人,也好意思说别人卑鄙。” “我确实残杀同门,不过也是为了自家恩主,绝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若是日后进了阴曹地府,我自当受尽千刀万剐来偿还此债。” 柳白“呼呼”的短促的呼吸,以回复气力,他颇为坦坦荡荡的开口回道。 “我劝你也不用拿话语来挤兑我,今日我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就怕你办不到。” 齐慧瑛右手持剑,挥手一抹剑鞘,铿然一声,剑鞘破空飞出,电射过来。 柳白挥手一剑,剑鞘断在半空,他反手挥出剑光,寒光迫人,剑尖倏地幻化点点星芒。 齐慧瑛退了一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向后摔了一跤,柳白大喜,挺身一剑刺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出人意料向地面一滚,柳白一剑刺空,齐慧瑛滚到另一旁,从一具尸身边抄起一个铜制长匣。 “住手!” 旁边一声大喝,穿着道袍的身影纵身飞跃过来,那人影飞在空中,掷出数道寒星。 齐慧瑛以为是暗器,连忙向后闪躲,“咚咚”几声,原来掷出的是几枚石子,撞在铜匣上发出轻脆的金属钝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 穿着一袭道袍的赤岭道人大惊失色,借着月色,他俯视溪流边的血腥场面,身穿道服的门中弟子倒了一地,眉宇间蕴有一丝怒意。 “这是谁做的——” “师父啊!” 柳白连忙凑了过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是这女人突然暴起行凶,几位师弟一时不慎,才被她出剑杀死……师弟们,他们死的好惨,师父,你要为他们做主啊!” “柳白,此话当真。” 赤岭道人生平极为护短,一听到柳白的话,眉头紧皱起来,心中更是怒意勃发,“铿”的一声擎出长剑,剑锋直指齐慧瑛。 “贫道不管你是谁,今天必然要给我一个章程出来。”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荒草萋萋的稀疏林间,蓦地火光烛天,大批人影赶了过来。 “道长,出了什么事?” 沉斧帮、竹花会、寒衣堂等等进山的大小帮会赶了过来,炬焰闪烁,映着一张张灰扑扑的脸。 “贫道也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赤岭道人冷笑起来,手中长剑指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齐慧瑛。 “我记得你,你是贺知府的家将,还是门客,为何要杀害我飞鱼门的弟子?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休想逃得了我手中的这柄飞鱼剑!” (中计了……四顶山本身就是一个陷阱,长风会还有这个柳白,都是编织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的棋子,我们飞云十三骑也好,贺大人,都落入了这人的算计之中……) 齐慧瑛蹙起秀眉,心中陷入沉思。 ——那么,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她深知洞察到这场阴谋并无用处,关键在于要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等等,若是往四顶山之行,谁能得利最大这个方向思考,阴谋家的真身呼之欲出……) 她心思活络,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下登时雪亮。 “赤岭门主,我乃飞云十三骑第五席……” 齐慧瑛缓缓站起身来,决定要揭露真相——也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赤岭道人身后的那群人中传来,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兽吼咆哮声,打断了她的话。 “快跑,山魈……那头山魈来了!” 人群之中,有人奋力大吼一声,然后这时提醒来的太迟了,一团巨大的黑影扑向人群,所经之处,挡者披靡,血肉横飞…… …… 贺平赶到的时候,这片遍布凄凄荒草的水溪之畔,已经变成了尸血漫荡的修罗之地,满地的血腥气中。 他从轿中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周围,便看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柳白。 “恩、恩主。” 柳白胸口被巨力扫中,胸骨塌陷,断肋刺入肺中,张口吐出的都是血沫。 “……去、去了那边……女人尚未、死……” 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睁大双眼,断了气。 贺平弯下身子,以指尖抚闭柳白的眼皮,低声道:“多谢了。” 泼啦一声,赤心子从空中掠过,绿袍如大鹏翼展,背后更有一对铁翅飞翼。 他滑落地面,瞥了一眼柳白的尸体,呵呵一笑。 “这该不会是师弟你的熟人吧?” “是我的死士。” 贺平语气很平静。 “除他以外,我还有不少私下培养的死士,暗中投入长风会、飞鱼门,还有岁安城中的各方势力,他们以门徒、弟子、仆役、伙头、马厮中的马夫等身份,潜伏在各方势力之中,一方面为我提供各种情报,另一方面在关键时刻为我慷慨赴命,无非如此罢了。” “这些凡人能帮上什么吗?” 赤心子颇有些疑惑。 “我当然是指对付那头山魈,你该不会认为光靠一群武林中人,还有你这些死士,就能杀掉那有三百年岁数,腹中养着一颗内丹的山魈吧?” “自然是有用处。” 贺平伸脚踢了一具旁边被啃掉半截身子的沉斧帮帮众的尸体。 “进入四顶册中的人,无一例外,都有可能成为山魈的猎物,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处可以纳入计算的益处……那头山魈吃的人越多,就对我越有利。” 45 内丹 赤心子眉头一扬,道:“你……难不成派你的那些潜入各门各派的死士,给上山的这群人下毒?” “毒?” 贺平微微一笑,对着他摇了摇头。 “再说,寻常毒药又怎么可能毒的倒一头独角魈,山魈是不折不扣的妖物,我从来没有打算毒倒它,我用的其实是‘诱魂香’,只是加了剂量。” “加了剂量?” 赤心子闻言大惊。 “那岂不是……” “对。” 贺平颔首轻笑。 “诱魂香对于妖物来说,算是一种奇异诱人的香味,特别是对山魈这种妖怪而言,其香味足以让其魂不守舍,若是加大剂量,诱魂香就会变得如同酒水一样,会使得山魈变得癫狂、兴奋、意识朦胧,陷入一种迷醉的状态。” “你在进山的所有人都服下了诱魂香。” 赤心子领悟了。 “没错,不过诱魂香对人来说也不是毒。” 贺平没有否认。 “我的那些‘暗桩’只是在这些人的饮水、食物中投入诱魂香,另外,我在所有人进山的时候,还送了他们能够消去体外诱魂香气味的药剂,山魈是闻不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只有吃掉这些人的血肉,才会陷入这种醉酒的状态。” “山魈不吃人就算了,一旦开始大肆屠杀进山的那批人,或是吞噬人的血肉,就会受到你的算计,就跟饮酒过度,醉的一塌糊涂。” 赤心子也笑了起来。 “那些进山的各帮各派的门人弟子也不例外,统统成了你算计山魈的棋子。师弟,你还真是想的周到。”乐文小说网 “除了飞鱼门的赤岭道人,铁心武馆的赵馆主那寥寥几人,其余进山的那些人多半是贪欲作祟,图谋的也不过是万两赏金; 至于山魈食人,若是只为裹腹,也未必会误食超过剂量的诱魂香,更不用说受我的算计所困,只是贪念一生,欲心炽盛,就难以这一劫。” 贺平冷冷一笑。 “走吧,我们去看一看那山魈现在什么样呢?” …… 齐慧瑛庆幸自己还活着,她认为自己也该活下去,飞云十三骑就算在世上除名,她觉得自己也要去履行自己的责任。 “责任”二字,重逾泰山,这是她被选入“吴越阁”接受历代道门奴兵最为苛刻的训练时,一点一滴被灌入的诫律。 “我要活下去,揭露阴谋家的真面目……” 怀抱着这个信念,她硬是从山魈制造的屠杀中活了下来,藏身于杂草丛生、乱石遍布的山谷之中,尽管藏身隐秘,她也能嗅到鲜烈的血腥气息。 “救、救命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一声骇人的兽咆,再然后就是嚼肉碎骨“咔嚓咔嚓”的异响。 “那怪物还在吃人!它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齐慧瑛藏身在一株大树的树冠上,她透过树荫能够看到那“独角”、“肋生肉翅”、“形似飞猿”的黑影。 那远比山熊还要巨大的身影正在追逐几道人影,山魈的右手正抓着沉斧帮帮主的头部,那颗头颅的半边脸庞已然消失,脑浆不断淌下。 那张猿猴般的脸孔像是喝醉了一样,嘴角流出口涎,那些口水滴落在地面上的草地叶片上,瞬间腐蚀了叶片。 “这怪物到底要怎么对付?!” 赶来驰援的新任胡马帮帮主祈白衣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握剑的右手也微微颤抖。 他与铁心武馆的赵馆主一同由西路进山,在收到烟花传信的消息后,在与赵馆主商议后,就率着少部分人,提前赶过来,结果就被卷入了一场鲜血泼溅、肢首乱飞的恐怖屠杀…… 与独角山魈的首度冲突,飞鱼门的赤岭道人受了重创,被几个徒弟抬走了,群龙无首之下,残存下来的众人连组织起来反击都做不到,倒是这山魈吞食了数人之后,举止就变得迟缓、古怪。 众人并不知道是贺平暗中给这头山魈加了猛料,只以为是妖物性子癫狂所至,祈白衣赶到后,一面将四处逃窜的众人收拢起来,一面强行挑起了大粱,以自身还有胡马帮的一众帮众为饵,将山魈诱到了山谷之中。 只是眼下的局势并不妙,山魈因为吞下大量含有“诱魂香”的血肉,步伐变得蹒跚,像是失魂落魄,行动也变得很是缓慢,但是这妖物依旧力大无穷,兼之身上的护体丹煞,众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破防。 “这怪物刀枪不入,到底要怎么与它斗下去?” 祈白衣身旁的竹花会堂主苦涩一笑。 “我们来的众多兄弟,有一半折在这妖物之手,这妖物到现在为止,依旧是毫发无伤,几十号人拼尽全力,也斗不过它,人力有穷,到底要如何对付这头山魈!”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了,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活着逃出这里!” 祈白衣咬紧牙关,用布条缠绕住握于手中的长剑,决定做殊死一搏。 忽然,就在这时,山魈的动作停了下来,它打了个“酒嗝”,视野有些模糊,头也在摇晃。 “这怪物又要做什么?!” 祈白衣微微蹙眉,心中忽地有些不安。 独角山魈微微张大了嘴,獠牙闪烁着光,那漆黑的口腔里也冒了一丝红光,接着,它又打了个“酒嗝”,喷出一朵发光的血色花朵。 “红色的花?” 这一幕让在场不少人愣了一下。 接下来,从山魈那血盆大嘴里飞了更多血红花朵,飘在空中的花朵微微浮动,一股腐脓似的恶臭夹杂着血腥气飘了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血雾。 淡雾之中,有一团晶红的光芒,被层层叠叠数十层繁复转动的花瓣围在中心,那是一颗血晶色的骷髅头。 “那是什么?” 众人茫然不解的瞬间,躲在树冠上的齐慧瑛打从心里感到毛骨悚然。 “内丹!” 齐慧瑛看得真切,那骷髅头实质上是一颗内丹,只是不知道怎么变得这种模样,化成了晶石般的骷髅模样,红晶晶的丹壳上还有一层细密的红花纹路,大小接近幼童的拳头。 这颗怪异内丹出现的刹那,她心中警钟大作,偏偏又不能出声提醒。 独角山魈双目血光一亮,一口抱煞丹气喷出,血色骷髅下巴张合起来,轰的一声爆射出去。 血红的浊流袭向大地,往幸存者们的方向突击,全部的东西都被血光吞没了,祈白衣在红光未至之时,就觉全身血气激涌,下意识的施展了“懒驴打滚”躲过一劫。 待到他扭过头来,身后的同伴们赫然不见了,只余一些血肉模糊的肢体,残存于地面上的双脚,或是喷溅一地的碎骨肉糜。 身后的数根树木都打穿过去,露出半圆状缺口飘着缕缕烟焦,巨木折断,地面也被撕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啊啊啊啊啊!” 活下来的几个人发出精神失常的嚎叫,他们的目光看向方才还是同伴的东西,现在已经变成半融解的尸体。 人的五官消失,融化的脂肪从破裂的伤口中流出,血浆滚着骨碌碌的沸泡,骨肉烂熟的气味中人欲呕。 另一边,躲在树冠上的齐慧瑛,看着一片被破坏殆尽的光景,战栗的感觉从背后传遍全身,她双手紧握着铜制长匣,思量着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射出匣中的虺灵九箭。 (吐出丹气之后,这山魈一定有所消耗,护身的丹煞要减缩不少,这时候出手或许能够——) 不行,自己可没有救人的余裕。 她的双手在铜制长匣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松开了。 “该走了。” 齐慧瑛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的传身,跃向旁边最近的一篷树冠,她前脚刚落下,一只大手就从空中落下,虚按在她的天灵盖上。 旋踵之际,她也来不及作出反应,冰冷的寒意从天灵浸入了头顶,又像是什么针扎入脑中,随后便如沉入水中的水银般钻入骨髓之中。 这一瞬,齐慧瑛只觉得出奇的冷,随后又倦意深重,困顿无比,再然后,她就像是睡着一样,再也没有声息。 …… “第十三个……” 贺平的目光透着一丝满意,他袍袖一甩,齐慧瑛的尸体就从树上落下。 “师弟还真是怜香惜玉,神魂念力化为尖针,穿入脑颅之中,这样死的无声无息,毫无半点痛苦,就如同睡梦中死去,无终而疾。” 一袭绿袍的赤心子从后方飘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挑侃。贺平很清楚这位师兄在试探自己,对方透过自己的言行举止来分析自己的性格、习惯、弱点或是破绽。 赤心子这种人,说是与自己合作,也无非是看自己有利用价值,贺平相信对方一旦榨干了自己的价值,立刻就会翻脸动手。 无独有偶,贺平心中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合作”,只是双方僵持不下,选择主动“避战”的一个借口,他同样没有放松紧惕,也在暗中观察赤心子,想要掌握这个“师兄”更多的情报,以期在未来翻脸时,能够占据更多优势。 此时,面对赤心子的诘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怜香惜玉,这又是何说法?我只是没有残虐杀生的嗜好,也没有宰制他人生死而取乐的兴趣,我行事与商贾相似,讲究一个‘计及锱铢’,凡事有利则趋,无利则避,只要不碍我的事,我不会随意杀人……当然,要是挡了我的道,那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赤心子嘿然一笑。 “师弟倒是个爽快人。” “赤心子师兄不嫌我行事市侩就是了。” 贺平说话的同时,双眼目光始终是投向向谷底的方向,他发现那山魈深吸一口气,那怪异的像是晶石般的骷骷内丹又被山魈吸入腹中。 “既然如此,我就再与师弟做一笔生意。” 赤心子嘶哑的喉音似金铁磨地,嘿然一笑,提议道:“这独角山魈的内丹可否分与师兄我,我愿意用《种魔》之法的残篇传承来换取这枚内丹。” 46 穿心锁 谷底之中,那头山魈尽管吐出的丹气,但是胸臆中燃成一团的焚郁气息,依旧没有散去。它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异常的难受,这有点像是人喝多了酒,身体产生了种种不适。 “诱魂香”绝非毒物,对于山魈这一类的妖物来说,就如同醇香的美酒,服食多了就会上瘾。 这等奇效,也使得山魈胃口大增,吞了不少活人,吃的肚子都撑了,又难以消化,加之“诱魂香”剂量之大,山魈愈发的头晕目眩,一发抱煞丹气轰出了内丹,精神终于稍微恢复了一些。 就在这时,数道白色的影子旋风一样飘了过来,围着山魈的身形绕起了圈圈。 山魈本来就因为“诱魂香”的关系,烦闷不安,当即就怒吼一声,用力扫向那几道白色影子,谁知道这些影子没等山魈的利爪扫来,纷纷向后散开。 一阵冷风吹来,“诱魂香”劲头似乎又上来,山魈有些倦乏,有些懒得动弹,那些白影子又贴身过来,冷不防的伸出双掌,刺在山魈的护体丹煞上。 飞过来的纸偶这时出手了,坚逾金铁的手掌与护体丹煞磕击在一起,覆体灵光与无形屏障挤压在一起,顿时挤压凝缩,“啵”的一声爆发开来,虚空内塌,四面尘沙迸散。 纸偶仿佛不受力一般飘飞出来,山魈身形一晃,似是从“醉酒”的状态中惊醒,怒火翻腾如沸,双眼赤红,身形向前一跃,奋力追着那几道飘散的白影子冲了过去。乐文小说网 这妖物肋下长着一对肉翅,却并无飞腾之能,加之虚耗过大,行动越来越慢。 纸偶们也如同猫戏老鼠,面容或喜或悲,就这么吊着山魈,引导着向山谷深处移动,随着越来越远,渐渐只能听到树折、兽咆的声音。 幸存下来的祁白衣和几个胡马帮的帮众都面面相觑,因为这一切过于离奇,他们内心之中,连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都挤不出来。 …… “吼!” 山魈仰天咆吼,双目熠熠生辉,瞳中一丝血线越发浓烈起来,就在下一秒,它蓦然张大嘴,血盆大口深处有炽亮的赤光。 飕!晶红的骷髅状内丹再度喷射出来,化成一大团红得耀眼的光芒,就算隔得较远也难以睁开双眼,光芒扫出的区域,草叶焦枯,旋即化砂。 纸偶在空中飘飞散开,只有一具被内丹轰中,炸散开来。 这时,躲在另一边操控纸偶的贺平也觉得红光异常刺眼,而且光焰跃动之际,体内的气血也有些沸腾的感觉。 (蠢货!) 光焰逐渐黯淡下来,贺平凤目倏睁,心中冷笑起来,这山魈也是够蠢,难道不知道喷出内丹,只会消耗大量的抱煞丹气。 这内丹堪称是这只独角山魈最强的攻击手段,破坏力也很惊人,只是每次动用都会耗费大量的丹煞,等到抱煞丹气用尽,山魈身上的护体丹煞都会消耗殆尽,实为愚蠢的举动。 (终归只是一只妖物,心智还是有限,吞下大剂量的‘诱魂香’后,神智也不清楚,体力减弱,行动迟缓,还胡乱消耗珍贵的抱煞丹气,无疑是死路一条了。) 贺平一直在评估山魈体内残存的抱煞丹气存量,经过多次试探,他断定山魈已经无力再吐出内丹,进行轰击,失了这最后的倚仗,这山魈再无逃脱性命的机会。 吐出内丹后,山魈发出粗重的喘息,动作比起刚才更加缓慢了。 “这独角魈也是世间罕见的异种,内丹结成后,又尽数吸纳了地窍中的血骷煞气,练成了一门奇异的抱丹煞气。” 一袭绿袍的赤心子不禁嘴角微翘,露出兴奋的笑意。 “我若是能够拿下这内丹,就能祭炼一门厉害的外道术法,到时候去夺取三元魔宫的传承,把握就更大了。” 他说到这里,又怕之前答应他的贺平反悔,连忙说道:“当然,这《种魔》之法的残篇我也会遵守承诺,交到师弟手上。” “好,”贺平低垂眼睑,眉目不动,双手还在操控山魈在原地兜圈子。 他适才与赤心子讨价还价了半天,算是谈妥了条件,独角魈的内丹恐怕是好东西,看赤心子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就能够猜出来,但是他却对《种魔》之法颇为感兴趣—— 毕竟,自家的心海虚空之中的另一个魂魄上,还残存着《种魔》之法留下来的一团阴霾,贺平觉得自己能够在其中做些文章,特别是他从赤心子那里得知那是《种魔》之法炼制出来的一道“怨魔”。 “这‘怨魔’是我用成家百来口人的怨气炼成的,成家牧场出事时,我也在场,趁着胡马帮、长会风杀人之时也混入其中,炼成了一道怨魔。” 赤心子坦言,怨魔需要以亲属之血来寄生,他先前将怨魔寄存在成玉蛟身上,待到成玉蛟死后,就会自行转移到唯一的成家血脉成志身上。 “怨魔可以在亲属血缘间转移?并且通过积蓄怨气成长壮大?” 听到这里,也促使到贺平想到了死后成为僵尸的成玉蛟,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了个盘算。 (或许,被炼成僵尸的成玉蛟除了用来炼制死寿香外,还有其他的用途……?) 他一边考虑着这些事,一边对赤心子回了一句。 “不过相较于三元魔宫一事,还是请师兄帮我拿下这只山魈,这可是赤心子师兄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哈哈哈,这个自然。” 赤心子也不废话,右脚向地面一踏,厚底黑布靴暗中传导一股无形的震波穿透地表,渗入土层。 他这般施为,远处的山魈身后的地层突然裂开,“赤鳞地甲蜈龙”灵活的钻了出来,那一环接着一环,布满赤壳坚甲的体节,朝着山魈巨大的身形缠绕了上去。 这蜈蚣百足形态的傀儡全身布满了覆甲灵光,机簧衔接处绞紧,发出“格格”的声响。 山魈被缠绕锁缚住身形,如同沉重的铁闸巨锁上身,胸臆也撑不开,几乎要将肺中空气俱都吐尽,脊骨、肩胛疼痛欲裂,彷彿连脏腑都被挤压而出。 这还是要庆幸那层护体丹煞还在作用,散发出淡淡的灵光,抵御着层层施加压力的覆盖灵光,否则这头山魈就算不被磨成肉酱,也会筋推骨断,死的惨不忍睹。 “这山魈凝聚的护体丹煞也不是无敌,以点对点,想要突破确实困难,但是落实到了面对面,那防御力就要打个折扣,再加上它过度消耗抱煞丹气,体表的护体丹煞多次被削弱,再也没有余力对抗我这‘赤鳞地甲蜈龙’了。” 赤心子喋喋怪笑,大袖一挥,数道金光飞窜出来,那是支离鬼手,这几只鬼手从四面八方飞来,如同钢钎、尖锥一样洞穿脊骨、四肢,或是化成钢箍,钳制住脖子、嘴。 贺平也有些吃惊,这才意识到支离鬼手的使用方式可以说是多种多样。 “赤心子的百足蜈蚣形傀儡,还有支离鬼手,这些都是我没有掌握的傀儡术,若是今天没有他出手相助,我恐怕要耗费更多的功夫才能拿下这只山魈。” 自己手头上可没有能够正面压制山魈的大型傀儡,若是只靠纸偶和木魈,也只能慢慢磨死这只山魈,远不如赤心子这般轻松就能办到。 “师弟,你要剖出山魈的心脏来‘换心’的话,最好还是要活体摘出,说起来,本门的‘穿心锁’最适合做这勾当……” 赤心子似乎也打算在贺平面前露一手,他自袖中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接着像是要抓住什么而张开手。 “穿心锁?” 贺平蹙眉抬眼,他注意到了赤心子伸出的五指间闪烁着淡淡的青光,虚空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线延伸出去。 “呔!” 赤心子用手蓦然一抓,远处的山魈发出一声嘶声惨叫。胸前心脏处久未愈合的烙痕旧伤迸裂,“砰”的一声,突然爆出一个血洞。 贺平的视野一花,在他面前的赤心子手掌中多了一团巨大的湿腻红肉,这团椰子般的肉,还在“噗通噗通”地搏动着,令人怵目惊心。 “贺师弟,这就是你要的妖心。” 赤心子面具下的嘴角绷出扭曲歪斜的笑容。 47 改造左手 四顶山之行结束的数天后,贺平早就躲进自己的密室闭关,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最重要的是要保存和炼制山魈的那颗心脏。 “‘换心’之举倒不用急于一事,一旦换心,全身的气血都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转变,这个过程,体质会极度虚弱,现在我身边杂事颇多,不用急于一时。” 贺平知道换心之后,气血盈亏,身体恐怕会虚弱一阵子,那么自己的实力也会下降一个层次。 想一想,心脏相当于血泵,是血液循环的什么器官,也是一身气血所系的中枢。换心之举,是相当重大的身体转换,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慢慢适应,才能彻底改善体质。 “倒是那颗山魈的心脏不能拖下去,万一时间久了,这颗妖心中的灵蕴精气一失,就会逐渐没却生机,就不能再用了。” 山魈有了三百年的岁数,勉强算是大妖。这妖怪的心脏被活活剜出来,就算隔个数天也能跳动,由此可见妖魔种族的生机旺盛,只是,这种“生机旺盛”也有个时限,时日一长,妖心也会腐烂,变成一团烂肉。 眼下,这颗心脏上被刺入密密麻麻的金针,看上去变得有些古怪。妖心表面也被一层接着一层绘满符文、绷带一般的布条缠绕着。 只是,与先前被取出的样子有些不同的是,这山魈的心脏明显缩水了不少。山魈的心脏足足有一颗成熟的椰子大小,就算换心,也断然塞不进人的胸腔里。换心之前,必须以仙傀门的秘法祭炼,才能缩小数倍,成为供己身替换的“心脏”。 “花了数天功夫,总算是完成一半了。” 将山魈的心脏握在掌心里,感受着这颗心脏中蕴含的强大生机,贺平满意的点了点头。“调制”这颗妖心的过程花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 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便将这颗心脏放进一个满是淡绿色透明液体的玻璃罐中,罐中的液体能够更好的维持心脏的活性,待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进行换心之举。 “山魈的妖心暂时不能换,可我的双手却可以改造成‘支离鬼手’……” 先前,贺平之前与赤心子搭成了一系列交易,双方初步成达了一个协议,那就是互相交换仙傀门的术法,还有《无形秘藏》中的那些傀儡的制作法。 仙傀门的无忧生分别找了五个传人,每人都传下一部《无形秘藏》,只是五人手中的仙傀门传承都不全面,这是为了迫使这些门徒为了争夺五部传承,互相自相残杀。 “相较于互相打生打死,师弟和我不妨互相交换道术,各取所需,再者,就算我们在仙傀门的传承上难有寸进,还有三元魔宫的《种魔》之法可以改换门闾,这是能进亦能退,不至于断绝退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赤心子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可惜贺平一点也不相信他,先不提三元魔宫的传承问题,他并不认为无忧生传下道法时,没有其他设计,仙傀门的养蛊之策,肯定还有棘手的后手,绝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毕竟,仙傀门的弟子,又不是人人都是白痴,互相交换手中的《无形秘藏》,总比互相残杀,争夺彼此手中的秘卷要来的轻松,交换秘卷这个法子,自己和赤心子能想到,别人难道就想不到。 不过,互换道术的提议非常合他心意,赤心子铁定掌握着一些厉害道术,那“支离鬼手”与“赤鳞地甲蜈龙”并没有收录在自己的那卷《无形秘藏》之中,他对这两门傀儡术就很感兴趣。 “我对师兄的‘支离鬼手’和‘赤鳞地甲蜈龙’都很感兴趣,师兄不妨出个价?” 贺平向赤心子问价。 “九死替难巫偶如何?” 赤心子试探着询问。 贺平哈哈一笑。 “师兄,这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轻易拿出来吗?” 他又不蠢,九死替难巫偶自然是不会拿来交换,这东西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九死替难巫偶能够替他挡九次死劫,除了挡死替难外,还兼具移形换影、诈死遁逃的用途。 贺平猜测赤心子不愿与自己彻底翻脸,就是忌惮这九死替难巫偶。 须知他手中有这巫偶,什么埋伏、暗算都难以一举奏功,反正这九死替难巫偶只要触发伤害,就能够自行替贺平挡住死劫,一旦遭遇危机,就移形换影,遁身数里之外。 正所谓“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万一赤心子骤然下杀手,却没能一举建功,贺平逃出升天,双方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到了那个时候,贺平的反扑就是件麻烦事。 老家伙很清楚,除非他有万全之策,暗中布置下绝杀陷阱,才能把自己彻底将死,若没有这个前提,这老鬼也不会轻易出手与自己为难。 听到贺平拒绝了他的提议,赤心子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杵。 “既然如此,师弟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可以拿出来跟我交换这‘支离鬼手’。” 贺平低头,思虑了一番,说道:“我那卷《无形秘藏》之中,倒是记录了一门三尸秘魔傀儡,专门采世间戾煞之因,以祭炼青、白、赤三尸魔傀,一旦成功,就能够摄人真元,眨眼间,就能令其形消骨毁,元魂俱灭,威力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原来是三尸魔傀……” 赤心子听到后也是面色肃然。 “我也知道这三尸秘魔傀儡,青尸、白尸、赤尸三具秘魔傀儡一旦功成,就算是入道高手也难逃其威力,此物端得是厉害。” 他略微皱眉思忖一番,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师弟,这三尸魔傀祭炼起来,极为繁琐复杂,光是所需的种种材料,就要耗费光阴才能搜集完成,没有十年、二十年功夫,未必能够炼出三尸中的任意一具,你这主意倒是打的妙……” “这种交换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的事儿……我猜师兄手中并没有三尸秘魔傀儡的详细图录,还有炼制手法。当然,赤心子师兄要是对这三尸秘魔傀儡不敢兴趣,咱们再另谈这笔买卖好了。” 贺平特意挑选了自己手中掌握的众多傀儡炼制手法中最难的一种,也就是这三尸秘魔傀儡拿来交换。 这傀儡威力极大,炼成之后,就算在入道级别中也能够横行无忌,只是炼制手法并不容易,光是搜集材料就要耗费无数光阴。 赤心子也看穿了贺平的想法,若是他挑了这门“三尸秘魔傀儡”,想要祭炼就要花了数十年功夫,这门傀儡术就算被他所得,短期内也不能奏效。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三尸秘魔傀儡的威力着实强大,他也难以割舍。 见到赤心子有些犹豫,贺平在心底“嘿嘿”一笑,又随之报出了另外几种傀儡术。 他暗中早有准备,报出的这几门傀儡术无一例外,不是祭炼极费时间,就是材料难以搜寻,赤心子对此也感到无奈。 “好吧,我就换这门三尸秘魔傀儡好了,对了,除了支离鬼手和赤鳞地甲蜈龙的炼制图录外,我还愿意以那么‘穿心锁’的术法,换取师弟你的‘密罗刀’。” 两人又互相商议一番,交换了几门法术和傀儡祭炼法,可以说是各得所需。 得了“支离鬼手”的图录以后,贺平就赶制出来了一具支离鬼手。 他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换心”倒是不用急于一时,拿这傀儡义肢“支离鬼手”试一试,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支离鬼手这门傀儡术有两个好处,第一是装上傀儡义肢后,就能够激活覆甲灵光这门术法;第二是通过支离鬼手,可以强化我控制傀儡的能力……” 仙傀门的多数傀儡,都要以“无形弦”这门秘法,专门炼制的丝线进行控制。 “无形弦”是以神魂念力催发的丝线,材料是死者的头发,祭炼初斯,人的头发由粗转细,后来渐渐变得细如蛛丝,再后来能够化为无形无影的细线。 不管是纸偶灵傀,还是木魈傀儡,只要以无线弦接住一端,就能够以心念随心支配。 但是,人只有两双手,双手手指只有十根,修炼了仙傀门的秘法,分心数用,同时操控十具傀儡只是等闲; 等到了修行到达了贺平这般层次,他一根指头,就能够同时操控五、六具傀儡,十根指头同时指挥二十五、三十具傀儡不在话下,且过程中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若是超过七、八十具傀儡,或是过百具傀儡,贺平也勉强能办到,只是心识意念分散太多,一心多用也就算了,若是一心百用,计算量也自然增大。 再说了,任凭你本事再怎么厉害,一个人也只有两双手掌,十根手指头,平日里还好,等到操控起傀儡数量越来越多,问题也就越来越大。 或许一开始只是“衔接”时往往会出点小问题,比方说动作逐渐迟缓,举止过于僵硬之类的状况;时间久了,心识涣散,十根手指的操控失误,难免会出几个破绽。 真碰到这种情况,对付一些普通敌人倒也没什么,凡夫欲子绝计难以察觉其中的微弱变化,只是碰到真正的高手,这破绽恐怕就是致命的。 “支离鬼手的真正厉害之处就在于这里,这傀儡义肢装在身上,能够运化随心,还能够以支离鬼手去操控其他的支离鬼手,等到操练的随心所欲,运化由心的时候,就等于多出几只手,控制傀儡的能力就会增进数倍。” 贺平卷起一边的袖子,抬起肌肤透着病态苍白的手掌,十指紧握,攥成拳头。 “就从这左手开始改造吧……” 48 大祸 贺平的计划是改造自己的左手,仙傀门的修士全靠双手来操控傀儡,他还没有练成用脚趾就能支配自家傀儡的本事,一次就把左右双手都改造,简直就是自绝后路。 赤心子给的“支离鬼手”,是连带设计蓝图、内里结构,还有材质用料无一不详细的图录。 贺平检查了多遍,也没有查出里面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也不敢赌赤心子不在暗中玩什么花样。 他按照图录的设计,先制作了一个简化版,对这个版本先测试了一番。 为了安全起件,又重些加了一些新设计(防止有后门),就打造出了出一个丐版的“支离鬼手…… 这新制的傀儡义肢就躺在桌上,外表有些粗犷,远不及赤心子使用的那几只傀儡手结构精致、外形完美,但是因为贺平有改变一些设计,操控起来就不用担心受制于人。 傀儡义肢的旁边,木纹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台铡刀,屋内还有设有手术台式的卧台,以及准备多时的针线刀器,装着金创断续的药瓶,以及在赤红的火炭上烧煮的铜斗。 要改造自己的左手,重新装上傀儡义手,就需要先断掉自己的左手。 贺平取出长数寸的细长金针,依次沿着肩部,刺入左手臂膀的穴位之中,做出这个举动后,他左手的知觉就仿佛消失了。 “不能使用麻醉药物来全麻是个麻烦事,但是用这法子倒是能够暂时止痛。” 细长的金针是让巧工专门锻制的,金针内里是中空的,里面掺杂着强效的麻药,刺入穴位能够在短时间内断绝这条胳膊的知觉,同样也能止痛。 他把没有知觉的左手放在铡刀上,指挥着一具纸偶,用力按下铡刀。 伴随“咚”一声钝响,铡刀将左手的肘部连骨头一并切断,半截手臂从桌上滑落下来。 尽管使用了金针和麻药,贺平还是能够感受断手的痛楚,好在,这点痛楚还能够勉强抑制住。 他拿起旁边在炭炉中烧红的铜斗,以高温炮烙止血。“滋”的一声,熟肉仿佛烧焦了一样,空气也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好在血总算止住了,贺平眉间锁皱在一起,金针刺入的麻药药效正在变弱,刹那间,一阵剧痛如电流般走遍全身,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然而,这还不算太糟糕,真正糟糕的这股痛楚带来的昏倦欲睡的感觉。 “这间隙可不容睡过去。” 他怕自己捱不过去,连忙伸手按住眉心,运转“九宫明月登真法”,强行将自身的精元涌入眉心的上元宫府,顿时,他那苍白的脸颊变得一片潮红。 “呼!” 贺平吐出一口浊气,一边振奋精神,一边抑制痛楚。 “……还要刮除烧灼后焦烂的伤痂。” 贺平知道后面的工序还很多,他强打起精神,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起断臂,检查着创伤。 左手肘部的断面中可以可以瞥见里面红黑色的肌肉、骨头,还有烫伤的焦肉,诚然,用铜斗压烙创口,使用高温止血速度最快,也可以防止出血过多导致休克昏厥,只是这么乱来会使得创口烧伤严重。 他取出旁边的短刀,刮掉高温烫烙产生的焦肉,就取出准备好的一剂雪色膏药。这膏药装在一个竹筒里,这是仙傀门的秘药,有接断续、肉白骨的奇效。 贺平动起手来,将这膏药,均匀的涂在断面上。膏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随着这奇异的膏药涂过一段时间,断面的颜色就变成了淡淡的灰白色,横截面上骨肉的纹理倒是淡了不少。 令人惊异的是,这会儿功夫里,贺平也没有多少疼痛感,仿佛手臂上因为麻药作用减弱的痛楚也消失了一般。 接着,他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傀儡义肢,将这“支离鬼手”后半截对准左手的断面,直接装了上去。 当这个“支离鬼手”的后端接上后,就有几根蛛脚般的构造物从傀儡义肢上钻出来,刺入肘部以上的大臂血肉里,仿佛寄生生物般融入皮肤下面,接着“支离鬼手”自行转动了一圈,义肢与肘部断面接驳处就多了一个银色的钢箍。 贺平用力拔下傀儡义肢,肘部断面的位置就多了一个金属圆环,能够看到金属圆环上有几个接驳的孔洞。 他又重新将义肢装了上去,就在接驳的一刹那,金属圆环与义肢仿佛被一股磁劲吸在一起,紧紧扣合在一起,嵌接的严丝合缝,毫无半点缝隙。 贺平重新活动起这只接接上来的傀儡义手,他心中一起意,五根木雕的指头就动了起来,支离鬼手内部装有巧妙的机括,无论是控制起五指开阖,还是转动手腕,只消心念一动就能够办到。 “很好!” 他对这新接上的傀儡义肢相当的满意,五根指头用力握紧,捏成拳头,淡淡的金色光芒浮动。这只木雕的手掌,也活像是镀了一层暗金色的金漆,散发出一层微弱的术法波动。 这是“覆甲灵光”,支离鬼手接驳成功后,就能够将纸傀灵傀特有的灵光嫁接上来。 贺平能够感受到义肢手掌间蕴含的千钧巨力,抓壁碎岩,握铁成泥都是等闲。 “比之前测试过的还要好,几乎一接上就可以使用,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再试试一段时间,确认没其他问题后再换装上右手吧!” 贺平私下认为,这傀儡型的义肢“支离鬼手”还有改进的方向,比方上装上大当量的炸药,飞出去客串火箭飞拳、手指导弹都不再话下。 “最好再改装一下,把拳头变成钻头,那岂不是能够突破天际?!” 胡思乱想的同时,他又活动着新装的义肢,转身来到了身后的一张桌子上。 桌面上摆放着四顶山之行的另外一些战利品,其中有杀死山魈后,将其运回岁安城后剥皮、剁肉得到的妖筋、妖骨。 妖筋、妖骨,还有其他的妖物内脏什么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山魈的妖血、体液都有一点的毒液,血肉自然也不能食用。 不过对于修道之士,只要用秘法进行调制,倒也能够发挥出一些效用。 而对仙傀门的修士而言,妖筋、妖骨更是难得的材料,可以用于傀儡。 至于那枚最为珍贵的内丹,则是按之前的协议,交到了赤心子手上,这无疑是一件憾事。 “倒是这件东西,对我而言用处倒是不大,但是也不能扔在谷底。” 贺平看向桌上放着的一个铜制长匣,这物唤成是“虺灵九箭”,是一件奇怪的法器。 一般来说,寻常的修士法器,要用神魂识念来驱动,而这怪异的铜匣,是用机括来驱动的,这明显是给凡人设计的。 “这玩意设计倒是蛮精巧的,可惜对于修士来说,威力还是弱了一点,那几枝铁箭施加了血咒,对付一般神魂尚未大成的修行之士倒也有点用处,碰上厉害角色就难以派上用场。” 这玩意对不通道术的人来说,倒也有些威力,换成自己的话就多少有些鸡肋。 (这铜制长匣的结构设计方面倒有些可以参考的地方,有没有以此为基础进行改造了……不,本身的材质就很低端了,再改也无改之处,最多是以此为基础,重新打造一副……) 贺平脑海中正思考之际,他腰间悬挂的一个像是腰牌般的东西微微震动了几下,这种震动很轻,若非是贴身佩在腰带上,绝计不会感到这种震动。 他伸手拿了起来,这东西并不是一个腰牌,而是一个用泥捏的红色土偶,这也是一门傀儡术,名为“泥传声偶”,是仙傀门中传门用来传信的傀儡术法。 此时,那土偶小小的嘴巴张合了几下,从中发出了赤心子的声音。 “贺师弟,我有件急事找你商量……” “赤心子师兄,究竟是什么事,你能否先透个底?” 贺平很不满赤心子这种刻意卖关子的行为,很可惜的是赤心子并没有这种自觉。 “这事不好当面说,我只能说……贺师弟你这次可能招惹上一场大祸了。” 赤心子贼兮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听到他这番话的贺平大为光火。 49 鬼蝠 岁安城中,闹市街头人来人往,喧声鼎沸。这条长街尽头,一家酒肆之中,几个外来的商客正坐在喝茶歇脚,津津有味地听一个说书先生说书。 那穿着青衫的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拍,说道:“那‘单刀残神’严二爷趁着酒劲,上了四顶山,肚里的十八碗酒开始发作,他摇摇晃晃,走到一片乱树林边,就在一块大青石上躺下来,刚要睡。忽然起了阵狂风,乱树后‘扑’的一声响,跳出一头独角赤眼的山妖。 史见,这山魈妖物眼瞪的好似铜铃大小,严二爷叫声‘啊呀’,从青石上翻了个身,赶紧将那重达八十斤的沉水冷艳刀抓到手里。” 许是说到了高潮,说书先生更一脸的眉飞神舞,唾沫飞溅。 “严二爷这一惊,适才喝下的酒全都变成冷汗冒了出来,他急忙拖刀一闪,就落到山魈的身后……” 这时,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那人是个穿着儒袍的中年文士。 “平金指,你这哪里是‘严二爷四顶山斩魈’,分明是话本书《北燕记》里的,写的那三十六大寇之一的武二爷的那一篇‘武雄英清风岗杀虎’,里面内容也是换汤不换药,换瓶不换酒啊!” “啪!”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身穿着军服的汉子用力拍在桌子上。 “我就说嘛,长风会严老二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他一个江湖中人,又不用上阵骑马,使什么劳子长九尺五寸、重八十来斤的沉水冷艳刀,这是人能办到的事?” 汉子约摸是喝多了酒,站起身子,充着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说书先生。 “再说了,严老二那柄斩马刀又不是大关刀,其重不达六、七斤,长度不过七尺,需用双手操纵,在武行里叫长柄大刀……你们这些说书先生,没见过真刀真把势,就知道瞎编排,遇到寻常人胡侃也就算了,在你爷爷面前也胡吹大气,大吹法螺……” 这军伍出身的汉子口中喷出酒气,连声咒骂,秽言脏语直出,手中的杯子也扔了出来。 说书先生险些被砸中头,脸上也是一阵紧张,他连忙向着汉子摆手,急道。 “军爷,我也就胡口饭吃,你老何必跟我计较……” “骂的就是你们这些泼皮,平日里最爱乱嚼舌头根子,直娘贼!让你再给我胡说八道。” 军服汉子捏着拳头,就要上前动手,立刻被同行的几个同伴按了下来,硬是劝了几杯酒,让他不再闹事。 那说书先生被道出胡编乱造一事,也是一脸尴尬,只能掩面而去。 他人是走了,酒肆中的其他却依旧是兴趣不减,一个个侧着脸,避开那群军户,压低声音讨论起来。 “长风会是垮了,不过严老二倒是出了名啊……” “可不是吗?” 有人笑道:“贺家可是挂出了万两赏金,这严老二提着那头山魈的脑袋进了城,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万两赏金吗?” 邻座的一个人轻蔑的冷笑一声。 “就不知道这严老二能不能领到这笔钱。” “阁下这是何话,岁安城谁不知道那位贺家大少爷向来是一诺千金,这严老二是提着那头山魈脑袋进城的,这事人人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乐文小说网 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圆脸汉子有些不悦了。 贺家家主贺平,长房一系出身,掌管贺家诸般生意,他执掌贺家后,就开始广收门客、礼闲下士。 平日里贺府是大开府邸大门,无论三教九流、市井走卒、鸡鸣狗盗之辈,凡是缺钱少银,生计困难,都能够得到贺家一顿酒饭的招待,末了,还支出一笔银钱来周济。 起初,别人都笑话这贺家新任家主,是钱多烫手,摆阔做冤大头,但是时日久了,众人才发现,凡是有人投奔贺家贺平,他都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金似多,要钱要物,也不推托。且专门排难解纷,如常散施药施粥,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 他这般仗义疏财,处处施恩于人,名气也就越来越大,贺家大少爷名声在岁安城里自然是褒多于贬,就算不喜他这为人,也不会有人当面说出来,不然恶着那些得过贺平助力的人,难免要起争执。 “欸,兄台,我可不是说贺少爷的不是。” 那人愣了一下,连忙改口:“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们恐怕还不清楚,那四顶山之行,贺家少爷也是一同前去的,至今他人还是下落不明,那贺家现在主管的人可不是贺家长房长孙一系,而是偏房的贺锦。” “贺锦?” 高谈阔论的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名字相当的陌生。 “贺锦是偏房一系的,算是贺家大少爷的叔父,贺少爷目前人还没有找到,贺家那边一边瞒着这消息,一边派人进山搜人,偏房那边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事,就要出来夺权……要是贺家大少还在位,那严老二当然能拿到这笔钱,至于现在,贺家新掌权的‘家主’,未必会愿意付这笔钱。” 这人微微叹了口气。 “我听说严老二与贺府的人起了争执,慌乱中还打伤了几人,从贺府中跑了出来,贺府中还有人嚷着要叫官府捉拿这严老二。” 听到这里,在座人一个个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有想到贺家竟然发生了这种变故。 就在这时候,邻桌一个白衣文士,双手戴着手套,持着一柄黑色扇子,从酒肆里走了出来。 这人外貌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明确的特征,他缓缓离开酒肆,看了一眼旁边的一家米铺。 这本是贺家的米铺子,现在却改门换面,连贺家的布招旗子也换了个新成色。 “看来,计划还算顺利。” 用易容术换了张脸的贺平把玩着手中的黑扇子,知道自己的这一招“以退为进”,算是用对了。 四顶山一役结束后,长风会算是完蛋了,飞云十三骑也悉数尽灭,盛庆之一旦得到这个消息,岂不是要气得抓耳挠腮没有是处,他这团怒火要发泄出来,铁定要找个出气桶。 真到了那时候,甭管自己有没有嫌疑,盛庆之都会全面对贺家出手,反正官字两张嘴,怎么给自己还有贺家找麻烦,对于知府老爷还不是动根手指的事情。 之前,或许盛庆之只是想要敲打贺家和自己,至于现在,在知道飞云十三骑都全军覆灭后,恐怕对方连剥皮、凌迟的心思都有了。 民不与官斗,只要贺平还是贺家大少爷,是贺家这个大商贾家族的掌舵人,那就无法在岁安城中斗过这位知府老爷。 所以贺平决定“以退为进”,他玩了个失踪的把戏,彻底把局面推给贺锦。 他早就查明了,贺锦已经暗中与盛庆之联手,算是成了盛庆之那一派系的人。 贺平一失踪,贺锦就会趁着混乱,上台掌握贺家的银根大权,盛庆之难道会对自己手下人开刀动手吗? 这么一来,盛庆之就失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会再对贺家下手进行致命的打击。 当然,这个“以退为进”也是有讲究的,不是一拍脑子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 实际上,贺平在这一棋中落子前,布局谋划就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在此期间,贺平早就命令管家贺福生,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将贺家的重要帐薄全部销毁、取走。 除了帐上的那些呆帐、坏帐、以及取不走的那些固资以外,私下能够移走的现钱,都被他巧立名目,命手下最核心的那批人马,将之无声无息的转走了。 虽然贺锦这老家伙是上位了,但是这个老蠢货很快就会发现,他到手是一个空壳般的贺家。 “岁安城或许也不是个适合继续待下去的地方,待到铲助掉盛庆之,夺得那偷寿碗后,倒是可以另觅一地……” 贺平心中早有定夺,他在这条走街走了一段路,来到城墙下面一个偏僻的卦摊上。 卦摊前竖起一根长竹竿,竿上挂着一面白布,上边写着两排竖直的字,左侧写着“八卦六爻,理通天地”,右侧则是“两仪四象,机测鬼神”。 卦摊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相师,这相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五缕长须,布袍草履,察觉到有人来了,这老相师扬眉笑道:“这位客人是来看卦吗?” “赤心子师兄,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玩这些花样的吧?” 贺平坐了下来,“唰”地摇开折扇。 “之前你说的‘泼天祸事’,到底是什么,师弟我要向师兄你这边好好请教一遍。” 通过那“泥传声偶”互传消息之时,赤心子明显是在刻意卖关子,贺平对他的谜语人行为非常不爽。 偏偏赤心子并不愿意直接详谈,反而要约他出来才愿意说。尽管他不清楚这赤心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是不悦的语气已经表明了他现在的态度。 面对贺平冷峻逼人的态度,赤心子倒是不以为杵,他抬起一只手来,示意师弟贺平稍安勿躁。 “这事说来话长,对了,师弟你看城门那边,有人要来了。” 马蹄声中,大批巡检营的士卒簇拥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影,从城门的方向一路行进过来,贺平意外的发现,那些被士卒围在中间的几人,全都头戴斗笠,覆着一层黑纱,全身也罩着一身黑,腰间配着刀剑,跨马而行,一路上尘土飞扬。 “啧啧……斩邪司的‘鬼蝠’也来了,这岁安城里也要热闹起来了。” 赤心子似乎是看到什么趣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鬼蝠’?” 贺平有些疑惑的看着摊前的卦师。 “大幽王朝开国以来,就焚烧图卦谶纬筮卜方技等书录,又大肆打击民间邪教结社,初代幽帝亲自设下玄夜、血律、斩邪三司,其中斩邪司专门督察民间的妖诡作乱之事,是大幽王朝专门对抗修行界的鹰犬道具……” 老人咧嘴一笑。 “数百年,被斩邪司伐山攻庙,连根带泥铲助的大小修行门派、邪教密社可谓是不计其数,斩邪司以腰间铁牌‘夜蝠令’为标志,修行界中统称这些鹰犬爪牙为‘鬼蝠’,这些‘鬼蝠’也是我们长生九邪最常见的威胁!” 50 淤泥源自混沌启,圣莲一现盛世举 “蹄踏蹄踏”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从城外进来的那群人一路直行,就消失在这条城门前的长街尽头。 “这么说来…?”贺平双眉一轩,沉声说道:“师兄先前你所说的‘泼天祸事’,就应在这斩邪司的一众鬼蝠身上喽?” “笑话。” 也不知道是易容的老卦师一声冷笑,手中持着一个铃铛,“叮铃铃铃”摇了起来。 骤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泛动着,宛如水波,直映的周遭景物剧颤不休。 也就在这个刹那,贺平剑眉微挑,他的神魂过于敏锐而溢出五感的感知力察觉到了——铃声将两人说话的声音被锁在这片范围里,形成了一片封锁声音的奇异禁制。 好精妙的一件法器!这铃铛能够隔绝声音,制造一片不受别人打扰的密谈区域。 贺平意识到这片区域隔绝了声音,不过恐怕在外人眼里,并不会察觉到这卦摊前的异象。 “区区几个鬼蝠算什么东西,斩邪司也就那位‘司主’司徒浩星是老资格的入道级高手,他麾下的‘九长使‘’之中也只有三位入道,排除这几人,其他都马马虎虎,未必能比的上你我……我适才说的泼天祸事,自然不是应在这上面。” 赤心子透着几分阴厉的声音骤然响起。然而,无法传递出去的声波,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又迭荡了过来,使得他的嗓音带着金铁磨地般的叠音。 “那么,这‘泼天祸事’又应在何处?” 贺平好整以暇,一双眼紧紧盯着这算面的卦师老者的脸,似乎是想要看破这张脸后面的虚实。 “哈!” 赤心子趁机打了个哈哈,又转移开了个话头,他开了口向贺平问了一句。 “师弟,你之前在那游魂寨是不是取中了一样东西,你可知那东西是什么来历?” “哦。” 贺平本来想要矢口否认,但是他又想了起来,那成志早就落在赤心子手中,自己从阵眼中夺得那件镇物一事,应该是瞒不过此人的。 “一块古怪的黑石雕像,是用于镇压阵眼的镇物,这东西又怎么呢?” “师弟,那东西是泥教暗中布下,你说你拿什么不好,偏偏拿泥教的东西。” 赤心子一边叹了口气,一边摇了摇头。 “泥教是长生九邪之首,在西陵道一带的数个大州的乡野之中流传极广,在东离道也有根基广泛的教众、教徒,势力遍布大半个天下。 这些年来,朝廷连年下令各地的官府衙门对当地的泥教势力进行打压、剿灭,就是灭不了泥教,就像割稻子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这泥教就是灭不掉,始终能够死灰复燃。” “泥教吗?” 贺平努力回忆自己搜集的关于西陵、东离两道的情报,他听说西陵、东离两道这几年灾荒严重,连年农田歉收,旱涝灾害迭起不断,民众也是流离失落。 其中,还有当地官员治理不善,盘剥百姓无度,这些混乱的局面,就导致当时各种邪教趁乱起事,诸如什么罗门教、八卦教、圆通会、弘阳教之流,也就顺势而起,借助相术、谶纬、方技来蒙蔽百姓,导致当地滋生出种种祸事来。 (这个教派,我好像有些印象……) 贺平思绪一阵飘飞,他算是回想起关于这些邪教的情报,各地的这一类邪教,绝大多数都只是打着宗教的旗帜,趁着动乱不安的局面来蛊惑人心,敛财骗色,偶尔也会有几家势力作大,就会聚集信众举事,揭竿而起。 当然,最终等着这些邪教的命运,是被朝廷派来的大军镇压的命运。xièwèn 这么多年来,这种状况几乎是周而复始。每当各地灾害频发,邪教势力就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中间间隔了一段时间,这些教派揭竿举事失败,不是被官府明文取缔,就是被大幽王朝派兵讨伐,被大军铁蹄碾碎后消失。 在为数众多的邪教之中,唯一一个比较特别的,应当就是泥教。 泥教这个教派,算是众多邪教派别中的奇葩,天生就予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先说说泥教最核心的教义,按照官府收缴的一些教中经文里面所记述的内容。泥教的高层坚持向教众们声称:尘世间每间隔一千年,就会有一场千秋大劫。 这是一场避无可避的灾难,到时这片大地的天穹会破碎,降下种种可怕的灾劫于世,若是想要在末日中活下来,就只能举教飞升天外,欲行飞升之教,就要信教。 贺平第一次听到这个教义,觉得这只是邪教的一贯技俩,这种教义也没啥创新之处,无非是末日论、唯信称义、不信就是异端,着实没什么新意。 只是,官府或者说是大幽王朝的官员们没有这么想,因为泥教的信徒光是信奉这种教义也就算了,反正天下邪教一大堆,每年都能冒出个新成立的教派,他们也未必多在乎这个邪教……真正让人感到麻烦的在于: 泥教不仅经常发动民变,还特别爱杀朝廷的官员,每次组织暴民发动暴乱后,泥教的人,就会在占据一个县城之后,把县城主事的官员抓出来,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掉。 泥教内部的说法是:当今大幽王朝得位不正,被妖异所惑,满朝文武百官,朝廷大员,都被人魈夺取真身……甚至,这个泥教还认为当今大幽王朝的皇帝,包含皇宫中的所有人,都不是活人——而是披着人皮的人魈,泥教的教义核心就是杀官、灭掉大幽王朝,从而改天换地,建立一个地上神国。 (也难怪大幽王朝如此忌惮这个泥教,这泥教摆明声马,就是要大逆犯上,就是要跟大幽王朝过不去……我要是朝廷,我也将这个教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淤泥源自混沌启,圣莲一现盛世举。” 赤心子缓缓念出了泥教过去举世的口号。 “师弟,泥教表面上是个在民间流传的教派,与大幽王朝不对盘,实际上泥教也是修行界的大教,泥教也有一部入道正法,名为‘升莲宝卷’,排名在36正法中的第10位,要比我们仙傀门的排名还要朝前,教派之中,也有几尊入了道的鬼人菩萨,不比寻常势力。” “那又如何?”贺平面色不变,淡淡回复一句。 “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东西也落在我手里了,难不成那泥教的人还没出手,我是选择纳头就拜,还是主动上门负荆请罪……是不是这么做,就能让那泥教中人把这事当场揭过吗?呵呵…” “非也非也。” 赤心子手捋长须,疏朗一笑。 “泥教中人再么厉害霸道,我们仙傀门人也不至于在他们面前弱了势头,我只是想跟贺师弟你商量一番,我们或许可以使个祸水东移的局面。” “祸水东移?” 贺平听到这里,表情默然。 “其实,我最近碰到了泥教的一位灵使,这人姓屠,单字一个独,这人在十多年前,在泥教中也是个厉害人物,却因为得罪了泥教高层中一个大人物,遭到高层冷遇,成了泥教里的边缘人物。” 赤心子眼中透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这屠独性子执拗,是个好操纵的角色,我与他有点私下的交情,倒是能借机在他那里吹吹风,至于师弟你手里的那个黑石镇物,可以当成是一个诱饵,引这屠独入局……嘿嘿,一方面,我们可以把这场泼天大祸,祸水东移到盛庆之和重阳宫身上; 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借泥教的手去找盛庆之的麻烦,探一探这人的底子,最好在岁安城里引发一场混乱,趁乱夺走那偷寿碗。” 这老家伙当是一肚子坏水,将腹中藏着的毒计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贺平听完后也是双眼一亮。 “这计谋倒是不错,若是成功,祸水不禁能够东移,还能够把盛庆之这个狗官也一并铲助,事后还能推到泥教身上去,当真是一举多得。” 他寻思一番,觉得这计谋可行是可行,但也要提防赤心子从中作梗,把自己顺道也给卖了。 “这计划倒也可行。” 贺平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不过,我觉得有几个地方,需要稍微改进一番。” 51 最大的线索 与赤心子一番商议结束后,贺平又回到了自己在岁安城的一处据点。 而他这趟回来后,手里还多了一个令牌状的东西。 “《种魔》……36种入道正法。” 将这块淡银色的铁令在手摩挲了几下,他不自觉得露出了笑容。 “赤心子啊赤心子,你终究还是误算一筹,竟然把《种魔》之法的残篇交到我手中,这次,可以说是你至今为止,做出最错误的选择。” 不,这也不能说是赤心子的失误,毕竟,他也不可能知道贺平与常人有异,脑海意识中存在另一个灵魂。 根据赤心子的说法,在大幽朝开国之前的时代,曾经有两个异常强横的修行圣地,其一是太乙道府,其二是三元魔宫。太乙道府有名为《天遁》、《地遁》、《人遁》的三册天书,位列36正法的三甲之列。 而后的三元魔宫也以三卷秘魔真策,稍逊一筹,排在太乙道府之下……不过,若是论起道法精妙,变化精奇,三元魔宫的三卷秘策也不会比太乙道符的三遁天书逊色多少。 “《种魔》就是三元魔策中的一卷,专司制魔、炼魔、祭魔、饲魔的法门,功成之后,祭炼的魔头化光、化气、化飞精,来去无形无迹,绝情伐道,专门坏人修为,端的是厉害无比。” 赤心子就向他坦言,他就一度利用成志、成玉蛟的一家子数百口人的性命,炼成了一道“怨魔”,“怨魔”以人的意识中的种种怨念怨识所化,能够盘踞于人心之中,搅动内外诸元,或是据此汲取六欲邪念,滋养壮大,最后变成“魔种”。 “‘魔种’的可怕之处在于,被种入魔种的修行者,心识意念,自身五感记忆,都会操系于种下魔种的人手中,哪怕是入道级的修士,意念飞沉乱想之间,只消有一丝间隙,就会被魔种入侵, 生出种种颠倒妄想,视友为敌,视仇寇为亲友,做出各种悖逆常理,罔颠倒想的行径。” 赤心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颇有些得意洋洋。 “这么说来,那成家两姐弟,会将师兄视为恩人,也是因为种了怨魔,自身记忆、识想都受到颠倒的缘故喽?” “这个自然。” 卦摊前的老卦师倚着椅背伸了伸腿,随手挠了挠脖子。 “凡尘世中的有情众生,都会心发十二种颠倒妄想,分别是为动、欲、趣、假、障、惑、影、痴、伪、性、罔、杀……或横竖翻覆,阴隐潜结,只消心念一动,六浊欲念就会滋生,魔种趁隙而入,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种魔》一卷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里——” 或许,就是因为三元魔宫掌握了如此可怕的秘魔真策,引得太乙道府视之为心腹大患。 最终,太乙道府这处修行圣地,联合各方势力,将三元魔宫彻底铲除。 只是,三元魔宫过去就是个庞然大物,残余的徒众、依附于三元魔宫外围势力仍有一定的实力,终究不能尽灭,那场大战结束后,就逃得逃,跑的跑。 星流四散的魔宫徒众,有的离开了中原腹地,沿着海路躲入南洋岛国;也有的遁入荒凉瘴厉的南越大山之中,与百越夷族,同流合混;还有的改弦易辙,另立山头…… 盖因如此,三元魔宫尽管覆灭,但是遗泽不少,赤心子坦言,他就是无意之中,探得一处三元魔宫的洞府秘址,他冒险潜入其间探索,经历九死一生,才得到了这枚铁牌。 这枚浮现出淡淡银光的铁制令牌,中间有一道极深的裂痕,犹如冰纹,或是蛛网,也不知道是剑劈,还是斧凿的痕迹。 这个令牌材质是某种奇异玄铁,散发出微弱的银光,令制的造型独特,头部有一吞口兽头,瞪眼呲牙,张血盆大口,咬住这块铁牌。 铁牌的正面镌有几个古老的篆字,依稀可辨写的是“地官赦罪,七炁化生,校戒罪福”这十二个字迹。 他又将令牌翻了个身子,发现后面写着“游师猖将,魑魅魍魉,皆受召劾”这一行字,这一行字迹如撅齿獠牙,又隐有波磔变化,线条锐利,也说不出字迹算是是丑,还是怪,只觉得透着难言的森森鬼气。 他继续对铁牌进行检查,在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调动脑海中的神魂。 贺平的心海虚空之中,一轮明月珠圆玉润,遍洒清辉,最后他得了那“修身炉”的内炼法门,两相配合起来,心身也大受裨益,九大魂宫的太皇宫也受到明月洒出的光辉滋补,这“九宫明月登真法”几乎快要大功告成了。乐文小说网 与过去相比,贺平的神魂力量越发强大,羸弱、阴虚的体质也大有好转。 此时心识一动,他就从眉心祖窍释出一道心识念力,透空注入手中的令牌,瞬间,就有一篇残缺的经文浮现到自己的意识之中。 “果然,与赤心子那厮说的一致,这并不是完整的《种魔》,这只是一小部分的残篇,或者可以说是某种驱使和操控的介绍,缺乏很多深层次的东西……” 贺平的意识退了出来,他皱起眉头,揉了揉额角,又看了看手中的吞口兽头的铁牌。 “这铁牌似乎是用来号令、召遣的一种法器,残篇相当于操作手法的说明,拿到这东西的人,按照残篇的说明,就能够自行炼制魔种,进行非常简单的控制。” 这《种魔》的残篇尽管只是残篇,却已经超过数千字,内容钜细靡遗,语多隐晦,参悟起来就不容易。 “以小观大,以表观里,这才是一篇残篇,估计不到《种魔》全篇的十分之一,内容就深不可测,全篇的《种魔》到底是何等可怕的入道正法。” 贺平花了点时间,默默的就将令牌中的所有内容都记了下来,而他手中的令牌也从淡银色变成一块黑黝黝的钝铁。 “赤心子说了,这块‘种魔令’材质特殊,有通灵贮思之能,不过这玩意效果也用的差不多了,待到这枚银铁令由银转黑,贮思之能也就用尽了。” 至此,这三元魔宫留于世间的遗物,也就彻底失去效果,变成一块凡铁。 “接下来,就是炼制‘怨魔’了,赤心子千算万算,也料不到我也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连炼制出‘怨魔’的魔种!” 赤心子会大方的将《种魔》这篇入道正法,原因就在于炼制“魔种”并不是什么轻而易举之事。 当初,成志体内的“怨魔”魔种,就是赤心子利用成家牧场数百口人的死气怨气强行炼成,又通过成志、成玉蛟两姐弟,慢慢炼制而成。 赤心子这般施为,前后就花了四年时间,他大大方方的传了贺平这卷《种魔》功法,就是断定贺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炼成魔种。 “我的心海虚空之中,还藏有受到成志的目力贯入进来的‘魔种’,赤心子当时操控着成志对我进行暗算,那枚‘怨魔魔种’凝聚的怨魔之意,就残存在我的另一个灵魂上,我只消以《种魔》残篇中的法门,就能够搜集起来。” 当然,魔种追根溯源,还需要成家一脉的死怨之气来滋养,恰好自己手中还有成玉蛟的尸身。 “成玉蛟是成了僵尸,但是尸身得了荫土滋养,气血由死化僵,成家的血脉在她身上犹存,待我将以种魔之法,将那团重新搜集凝聚的魔种,再度转到成玉蛟的尸身之中,就能够借助她这具僵而不死的尸身重新凝聚起来,重新滋养壮大。” 贺平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么一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一枚‘怨魔’魔种,手牌也就变多了一张。” …… 盛府。 盛庆之正在亲自接见几个来自中寰洲白玉京的贵客。 这几个客人摘下了戴斗笠、罩黑纱,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袍,做武官打扮的年轻人。 “下官杨云骄见过贺知府贺大人。” 这一袭黑袍的武官,肤色如玉,神态凝如山岳,他作揖向盛庆之行礼。 “杨百户大人何需客气了,对了,我那侄儿玉洲最近可好。” 盛庆之拱手答礼,言谈间,对于这位白玉京来的斩邪司的百户十分客气。 “盛千户最近一段时间,破了东离道一件重大案子,配合九长使中的烈武勋大人,抓捕了‘长生七邪’中的紫甲殿的一位长老,立下大功,就连皇上听闻此事,也大为赞赏。” 杨云骄是斩邪司的百户,他的上官是盛玉洲是斩邪司这段时日里的风云人物,除了履破大案外,还受到了九长使中的一位高手的赏识,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千户大人本来是想亲自找个机会来一趟北州府,可惜诸事缠身,他也听说了贵公子的事,心中十分痛惜,特意嘱咐我好生调查此事。” 杨云骄很清楚盛玉洲在斩邪司之中,备受斩邪司高层的几位长使看重,这等殊荣,可不常见。 官场交游最讲攀附,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位少年得志的千户大人是何等炙手可热,这时候不主动巴结他还等到何时? 在得知北府洲一事后,杨云骄就主动请缨,带着手下的几个心腹,急匆匆的驱马赶至北府州岁安城,准备借这件事来讨好千户盛玉洲,以利日后运筹。 “就算不为了那位千户大人,帮这位盛知府这个忙也不算吃亏,盛家是江左有名的大族,书香门第,世代为官,结了这份人钱,也不是什么坏事。” 盛庆之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脸色不变,微微点头。 “那就劳烦杨百户……对了,你应该已经清楚这件事的起因经过,杨百户觉得调查方向应该从何处着手?” 杨云骄笑了笑,不疾不缓地回答。 “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目前缺乏情报,再者案情错综复杂,千头万绪,一时半回,我也难以做出推断,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一个人。” “抓谁?” 盛庆之连忙追问。 “‘单刀残神’严老二。” 杨云骄双眼微微眯起,眼中寒光闪烁。 “从四顶山中带回那山魈头颅的严老二,长风会那么多人进山都死了,就他完好无损的活下来,还杀了那头山魈,我敢肯定,他现在就是四顶山中最大的线索!” 52 记忆 “你说严老二。” 盛庆之捋须问道。 “这人我知道,是长风会的二把手,长风会的萧皓是我的人……说起来,这个严老二确实有些古怪,萧皓和其他的长风会那些进山的帮众都死在山上,偏偏就他独自一个活了下来,还带回了山魈的脑袋,这人确实有些可疑。” “这严老二武功平平,飞云十古骑、长风会、沉斧帮、竹花会都折在山中,赤岭道人身受重伤,入了四顶山的那一群人死伤惨重,唯独他能够脱身,还拿了山魈的脑袋去领赏,盛知府,这人必须抓起来,严加拷问。” 杨云骄朗声问道:“也不知道,这个严老二还在不在城中,我建议现在就把这人拿下来。” “他进城后,跑去贺家要那万两赏金,贺家没有给,他就与贺家的人闹了起来,打伤了几个贺府的人,就慌里慌张的逃出城外。” 盛庆之语气平淡地说:“我是知道这事的,但是直接在大街上拿人,难免落人口舌,就吩咐府衙的公差偷偷跟在他后面,准备找个机会暗中拿下此人,没料到他中途使了个诈,甩掉我派出那些差人。” “这严老二是个老江湖,行事也比较谨慎,寻常官府衙役也难以奈何此人。” 杨云骄得意地笑了起来:“知府大人请放心,接下来由我带人去捉拿这个严老二,就算他本事通天,长了翅膀能飞,也逃不出我的追捕。” 盛庆之听到他这么一说,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杨百户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是直犯嘀咕。 杨云骄在自己面前倒是表现出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盛庆之却对这人没什么信心。 “他竟然只问那严老二的事,四顶山一事疑窦众多,严老二也不过是其中一件……除了贺家的贺平失踪后不知下落,还有胡马帮的祁白衣,飞云十三骑连个尸首也找不到,这几点他一个也没提,这人是真有本事,还是说是个滥竽充数的草包?” 大幽朝建成都三百多年了,斩邪司也是初代幽帝亲自册立的,过去,这个由大幽皇室亲自统管的机构确实承担着监管天下妖诡动乱之事的职责,一直以来都尽忠职守、兢兢业业。 然而,大幽王朝内部日趋一日的腐化,那些不良的官场习气,犹如病坏的瘤毒一样在朝廷内外滋生,连带着斩邪司也受到朝中风气影响。 今日的斩邪司也未必象征着“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各种龃龉摩擦,勾心斗角也不会少,正所谓“投骨于地,犬必争之”,世间只要有利益往来的地方,就难说什么正大光明四字。 盛庆之也很清楚现在的斩邪司鱼龙混杂,内部良莠不刘,就是不清楚,这个杨云骄是不是自己那个侄儿盛玉洲派人过来的…… “我那侄儿玉洲,也不清楚是找这人来帮忙,还是给我来添乱。” 盛庆之也比较无奈,好在这个杨云骄也不是没有用处……此人必竟有着斩邪司的百户,玉京天卫的身份,只消让他拿着“夜蝠令”,就能够可以调动附近的巡检司兵马,倒是解了他手下缺少人马的问题。 “萧皓一死,如同断我一臂,藏身于幕后搞出这些阵仗的人,对我是了如指掌,四顶山背后恐怕有厉害人物在暗中操刀……” 盛庆之这段时间疑心愈来愈重,直觉告诉他,岁安城中已经风雨欲来了。 “不得不防啊!” 他心中一叹,知道自己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 黑夜之中,一道人影穿行于山林之中。 这人正是严老二,他额头上有冷汗沁出,面色也有些苍白,这是因为被岁安城府衙的官差盯上,右臂胳膊挨了一刀,失了点血,伤口尽管已经包扎好,但是依旧隐隐作疼。 “这帮官府衙门里的狗腿子,也是失心疯了,干什么事不好,偏偏要跟老子过不去。” 严老二脚步匆匆,他回想自己的遭遇,心底颇有些疑惑。 “这事怎么透着一丝蹊跷,先不说官府的衙差……那贺家是怎么一回事?我拿着山魈去换赏金,他们竟然不守承诺,还找人把我赶出去,赶出去也就算了,偏偏还报了官。” 讨赏银不成,他就打算离了岁安城,中途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严老二与那些跟踪他的人发生冲突,打斗中才发现是官府的衙差。 这些衙差都换了一身便衣,以为这能够瞒过严老二,谁料到脚下清一色的皂靴,手里的官制朴刀,都曝露了他们的身份。 严老二也是老江湖,对方人多势重,双拳难敌四手,打不过当然只能跑路,他略施小计,就从一众府衙官差手中逃了出来,匆匆逃入山野之中。 严老二并非蠢人,他出了险地,心思便活活络起来。 “不对啊……我好像记错了什么事?说起来,我去四顶山干了什么?还有,怎么好端端的我会去四顶山,还杀了一头山魈。” 他越是思索,心中的疑惑也就越多,自己这几天的记忆宛如一团迷雾,深入思考之际,记忆就变得像是雾影一般散来散去,根本琢磨不透。 突然,严老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跑的急了,只见的慌忙赶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来了?” 他走到一个小山头前,连续赶了数个时辰的路,严老二也打算休息一下,特别是他注意到前面有火光。 “那群官差,以为我落在水里,借水逃遁,估计还在沿着河水两岸搜索……既然如此,今晚就在这里落脚好了。” 严老二往火光处走去,这荒山中竟然有一个山神庙,破庙牌匾也不知道掉到哪去,石台阶上有个缺口,门也坏了一半,另一半勉强歪斜的撑着。里面淡黄色火光映照出来,不时的随风摇晃几下。 这时,他隐隐闻到一股子烤肉的香味,似乎是在烤野鸡。严老二顿时食指大动,馋的直流口水。 他大步走进破庙里,本以为能够碰到进山的猎户之流,谁知道破庙里独自烧着一堆篝火,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呢?” 严老二愣了一下,篝火前架着一根木棍,上面串着一只拔毛的野山鸡,周围还放着一些杂物,以及几捆打好柴禾,还有打包好的行李。 他感到很诧异。山神庙里的这一幕很离奇。这里给人的感觉,活像是之前有几个樵夫坐在这里,只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群人就莫名奇妙的走了…… 那只烤鸡在火堆前不断发出嘶嘶细响,油脂滴落下来,激得火苗不时的往上窜。 严老二很迷惑,他从现场的蛛丝马迹,推断这里的人应该才离开没多久,因为这烤鸡尚且没有烤焦。 “也就是说,这群人遭遇了什么意外,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连行李也没来得及带走。” “砰”的一声爆裂声从门外传来,山神庙那扇残破的木门被人一脚踹的碎裂开来,呼啦一声,狂风扑面而来,篝火被吹的几欲熄灭。 严老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正前方一个拳头,由一个黑点忽然变大,然后化成一个拳头充斥他的视野。 糟了! 严老二只感自己的感官变慢,而那拳头闪电般落下,他蓦然眼前一黑,胸前被什么东西撞中好像要炸开一样,身子却飘飞在空中,短暂的腾云驾雾后,就摔了下来。 “啪!” 一只厚底官靴踩在了他的脸上,耳边也响起一个凌厉阴狠的声音。 “好个严老二,你倒是很会躲啊,追了你三天三夜,才终于抓到你这家伙!” 严老二挨了一拳,胸臆痛的要命,他猜测自己胸骨一定断了好几根,意识也有些模糊,不过,这个凌厉阴狠的声音还是唤醒了他的理智。 (等一下……这话什么意思,三天三夜,我不是才出岁安城不到四个时辰吗?) 严老二正欲深思,额角却传来针扎似的剧痛,险些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有人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严老二喘息着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绑在山神庙的一根粗大的枣木柱子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武官装扮的年轻人,他身后还有几个穿戴相同的手下。 “严老二,别装死!” 杨云骄用刀鞘顶起了严老二的下巴。 “你是属耗子的吗?还真是会藏啊……说说看,这两天你躲到哪里去了,说啊,不说话我就卸了你的下巴,割了你的舌头,你就永远别开口了。” “泼啦”一声,山神庙的窗户外一道人影翻了进来,这人一落地,就跪在了杨云骄的身上。 “头,我在外面巡视一圈进行调查,发觉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山脚下,有好几具死相怪异的尸体。” “死相怪异?” 杨云骄停了下来,看着这名手下,疑惑地问道:“怎么个怪异法?” “这几人都是进山打柴的樵夫,这庙里还有他们的行李,他们都死在山脚下,尸体藏在密林隐蔽的地方。” 这名手下人低着头。 “我检查了他们的尸体,发现这几人都是用彼此的柴刀,互相砍抹脖子,自相残杀而亡的……” “自相残杀?” 杨云骄微微一怔,他充满狐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严老二。 “难道是这厮干的,他有这种本事。” “他当然没有这种本事了。” 山神庙外,一个低沉沙哑,如同兽咆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些樵夫都是我杀的,嘿嘿,这荒山野林的山野之地,没想到也能碰上朝廷的鹰犬,不……原来是斩邪司的鬼蝠,好好好,老子今天也是大发利市。” “谁?” 杨云骄目光一锐,抬头厉声道:“什么邪魔外道,有本事就进来,别待在外面,装神弄鬼!” 他话音一落,山神庙内宛如遭受狂风席卷,篝火被打灭,陡然,一股湿臭的兽毛气味顺着夜风而来,众人先是眼前一花,再次定睛一看,从庙门外窜进来一头全身披着长毛的大猫。 “山……山君?!” 杨云骄的手下失声叫了出来,他自己也是一脸愕然,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这哪里是什么大猫,分明是一头毛发形如蓑衣,身躯庞大的老虎——这般体形的巨虎,简直就像是山中的山灵所化,绝不是寻常野兽。 “你爷爷我可不是什么山君。” 那蓑衣巨虎张开大嘴,从嘴里有团黑泥,蠕动着变成了一张人脸。 “本人乃是泥教四方分坛、位列二十八位灵使之一的‘蓑衣虎使’屠独,尔等既然朝廷中人,那今天也休想生离此地,死后进地府前,还需记得老子的名号,免得死后做个糊涂鬼!” 53 送礼 泥教! 听到屠独自报名号的瞬间,包含杨云骄这个百户在内的所有来自斩邪司的人,都及时反应过来。 “泥教……是邪教妖人!!” “动手!” 其中数人更是毫不迟疑,捏碎藏在腰带上的丹盒,张口吞下数颗赤红丹药。 一瞬间,这几人全身皮肤变得一片通红,额头、脖子上,条条青筋暴起,就连头顶上冒出浓烈的药气。 这是斩邪司的浴血丸,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肉身的爆发、反应和力量。 “唰”的一声,五柄精钢横刀,闪烁着雪亮的弧光,被同时拔了出来,这五人拔刀,快的就像一个人拔刀,只有一个声音,光是这种默契,就可以想象背后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磨砺。 五人弓背、拔刀、冲刺、飞掠,一息不到的时间里,刀光在山神庙中绽然夺目,交织成一片致密刀网,从上到下,把“蓑衣虎使 ”全身都覆盖在中间。 这一刹那的动作,五个刀中好手整齐一划,一动间,连自身的精神、意志、呼吸、刀的轨迹角度,都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均衡,配合的更是抵达了妙到巅峰的领域。 披散着蓑衣状长毛的巨虎没有动,整个身形在凝练成一片的刀风刃雪中仿佛自行缩小,就像是落在网中的一条鱼。 “能赢!” 五人心底同时涌出一个念头,只是下个刹那,刀落声发出锵然哑鸣。 他们手中的刀锋粉碎,护手迸裂,手中只剩下一截刀柄,裂开的刀刃化成数不尽的碎片飞溅反弹回来,刺的五人遍体鳞伤。 “这也算是小天罡刀法?使得是乱七八糟,你们学的这么烂,以后也不用再学了。” 虎口獠牙后方藏着那张黑泥脸嗤笑一声,伸出的虎爪一动,千钧巨力一扫,挟杂着骇人的风压,撞在五人身上。 咔咯咯…… 这五人骨碎筋折,口鼻溢血,身形如烂泥般摔飞出去,尚未落地就断了气。 “大胆逆贼。” 杨云骄怒意勃发。 “你敢杀官,你敢杀我们的人,你是想造反不成。 他平日里倚仗着斩邪司百户的身份,行事横行无忌,凡是胆大包天敢于反抗他的人,杨云骄一向喝斥其为“造反”,这顶大帽子,天底下几乎没几个人能够扛的住! “造反!” 虎口中的人脸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们泥教什么时候不造反?你这个斩邪司的小小百户,当官当的脑子都坏了,我不禁要杀官造反,我还要杀你,你和你的手下,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听到这话,杨云骄更是怒不可赫,他一挥手,剩下的几名手下迅速取出飞蝗连弩,飕飕的机括声密如急雨,筒形的短小弩机中喷出密密麻麻的箭雨。 “这些玩具有什么用!” 屠独大肆嘲笑,虎口突然发出咆哮,肉眼可见的剧裂音波爆发出来,飞蝗破甲箭宛如被强劲的气流卷飞,众人也气血遽涌,耳膜几乎爆裂,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该死……飞蝗连弩威力有限,早知道应该带飞甲神雷、神火飞鸦、飞龙击贼震天响来了!) 杨云骄后悔不迭,他并没有料到泥教的四方分坛北方分舵的二十八灵使中的厉害角色会出现,斩邪司中对付修道士的各种准备都没有带上。 “哈哈哈哈!斩邪司也愈发不堪了,司徒浩星手下是没半个有本事的人才,现在就剩下你们这种废物啦!” 见到局势不妙,杨云骄手下中的一人机敏的抛出根竹管,篷的一声,竹管炸开,窜出大股浓烟,刺鼻的腥臭味陡然加重。 屠独忍不住蹙眉,因为附身的妖虎之躯对气味异常的敏锐,老虎的身形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这一幕也被其他几人看在眼中,他们陆续掷出装有药烟的竹筒,砰砰砰,大股大股的乌浓烟柱顺风扬起,山神庙里几乎是浓烟滚滚。 “混账!” 屠独心中火大,不管不顾,忍着烟幕滚滚,旋身杀进烟雾之中,虎爪猛地一扫,就有一人喷血飞出,倒地不起。 “垃圾!” 虎妖的耳目之灵敏,远超于常人,屠独就算在烟幕中无法辨识敌人,也能依靠出众的耳力听到敌人的位置,他这时杀的性起,四肢一晃一动,牙爪间又扑到一个敌人,用力掼下,被千钧巨力的兽爪一压,全身骨碎如泥。 也就在这个刹那,耳边传来一声狼嗥般的长啸,一道怪影斜刺里杀了出来。 屠独惊鸿一瞥,惊见一道怪异的身影猛扑了过来,这人影正是杨云骄,他整个人变了副模样,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暗青色,喉间发出“咯咯”的低咆,头部的形态也变得吻尖眼斜,尖牙从嘴里长出,腮上,眉间,都长出一层硬毛。 “这是……” 虎妖怔了一刹,杨云骄快逾闪电般出手,他探出一只手爪,手掌肌肉骨胳似乎特意变了形,指爪尖长,屈伸时便如铁钩尖刺,整个人就好像一头扑攫猎物的青狼。 “‘饮月青狼变’……帝形九脉之术?” 好个斩邪司,好好好,这些年来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堂堂一个百户,放着自家的《五狱雷刀》、《六合枪》、《龙象印》这些入道正法不学,跑去幽家血妖那里摇尾乞怜,连血符也种下了,看来,那司徒浩星和九长使连脸皮也不要了。 虎妖心中灼热的杀意爆发出来,“哧”的一声,一团漆黑的阴影从妖虎身上猛地扩散开来,周围的光线仿佛消失了一样,浓烈阴影如同漆黑的火焰在虎躯上燃烧,各种各样如同鬼魂一样的影子出现在空气里。 “成了血妖的走狗,那就留你不得……生驰虎翼,金玉消融,百伥裂魂,咄!” 轰! 庙宇之中猛地一窒,只听见一声焦雷巨响,砖裂墙开,残存的山神庙也轰然崩塌。 …… “可惜,还是让那个小小百户逃了,幽氏血妖的帝形九脉也有可取之处。” 粱塌屋陷的山庙之中,屠独驱使着虎身补充消耗,虎头咬住了一具男人的身体,将其咬得支离破碎,鲜血撒得到处都是。 “嘿嘿,屠兄何必这么说,那人也是心狠手辣,主动拾弃了自己的手下,若非如此,也未必能逃出此地。” 庙宇外,林翳中传来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接着,就有一道人影飞落下来,这人一袭绿袍,戴着一张妖鸟面具,不是赤心子还能是何人。 “又是你,赤心子。” 屠独懒得回头,淡淡地说道:“什么时候,这北府州成了你的老窝……说吧,你这次又有什么事?” “屠兄何必多此一问。” 赤心子笑了笑。 “自然是为了那个严老二,重阳宫的贺庆之,还有朝廷的人都想要抓住他,这家伙自然是奇货可取。” “你那消息是真的,重阳宫在此也有布置,那贺庆之就是重阳宫安排在这里一位‘道子’?” 屠独满是狐疑的询问。 “屠兄,这种事我又怎么可能信口胡说。” 赤心子平静地说:“重阳宫可是派出了那个甄道人给他护法,不过南方出了那档子事,他最近急忙南下,这才没功夫理会这边的事情。” “呵呵,重阳宫在镇北王宇文家的地盘布下暗子,看来这事情也很有趣啊!” 屠独虎尾一卷,从瓦砾中拖出一道人影。这人是严老二,庙塌时被埋在瓦砾下,昏死过去。 蓑衣巨虎大口一张,就把严老二的脑壳咬碎,把脑浆生吞了下去。 “好味道……嘿嘿,这严老二果然知道不少内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破坏游魂寨的就是甄道人的手下,这么说来,镇物就在那个贺知府贺庆之手中。” 屠独冷眼看向赤心子。 “难得啊,赤心子,你竟然没说谎。” “那屠兄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我的那个提议,你意下如何?” 赤心子笑着问。 “就挨你的计划来吧,贺庆之胆大包天,动了我泥教的东西,怎么说也要付出担价!” 屠独阴恻恻的说道。 …… 亥时一刻。 藏于自家据点的贺平正在蒲团上打从静修,他腰间的泥捏土偶,再度震动,从中传出赤心子的声音。 “师弟,事情已经办妥,今晚就动手。” “哦,那‘蓑衣虎使’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贺平也有些惊讶。 “屠独性子顽固异常,十分执拗,这人做什么事都会先入为主,他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用那严老二来做布置,那屠独又对自己‘吞脑摄识’的本事过于自信,万万不会想到,种魔法连人的记忆都能够篡改。” 赤心子嘿然冷笑。 “这也多亏了师弟,若非师弟你的主意,我也没有想到这一节。”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 “记得,当日你在四顶山力保下了严老二,还有那祁白衣一行人,师兄我还以为你是妇人之仁,原来你早有计算,连后续的事都考虑到了,师兄也不得不佩服。” “机缘巧合罢了,而且,我只是提议以严老二为饵,若非师兄熟悉这个屠独的为人脾性,又掌握‘种魔’秘法,这事情哪有这么顺利。” 贺平也没有自居功劳的意思。他振袖起身,淡淡地开口:“师兄既然已经布置妥当,那我这边也要开始动身了。” 他转过身去,向俯下身子的贺福生咐吩道:“去,把那祁白衣还有胡马帮的那几人唤过来,我们去贺锦那里,给我这位叔父送一份大礼,相信他一定会喜欢。” 54 大礼 岁安城。贺府别院。 “大老爷。” 一道人影将门推了开来。 “谁?” 贺镜问了一句。 “大老爷,是我。” 这人穿着一道青衣,手中着一盏油灯。 “胡马帮的祁白衣来了,他还给大老爷带来一个好消息,他说:那人被他找到了。” 贺锦正欲熄灯就寝,闻听此言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那眼角满布皱纹的双眼迅速眯成一条缝。 “事情成了?” “自然是成了。” 拿里提着油灯的,是贺锦的心腹,这人嘿然一笑。 “恭喜老爷,这长房家的嫡孙一死,你就名正言顺的贺家家了。” “好好好。” 贺锦连道三个“好”字,声音嘶嘎低哑,他那面容上,两条眉毛都抖了几下。 “对了,尸体呢?” “祁白衣说怕您老不放心,把尸体一并带来了。” 贺锦的心腹笑着说:“这人也是机灵,手下人用一个大木箱装成贺平的尸体,扮成是货物运进城里,一路上也没人察觉到箱子里的问题。” “这胡马帮的祁白衣倒是比那解三上套的多。” 贺锦捋须一笑。 “我之前让那解三替我找个机会除掉那人,那解三滑头的要命,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祁白衣,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办事俐落的多。” “那祁白衣要的那笔万两赏银?我们真的要给——” 心腹低声询问。 贺锦微微半闭上双眼, “贺家的银子也是一分一毫攒下来的,我又不是那贺平小儿,吃米不知米价……你去吩咐府上的那几个供奉,让他们点起人马,埋伏在会客厅附近,待我一声令下!” 他做了个扬手挥刀的动作,贺锦的心腹立刻心领神回的退了下去。 …… 祁白衣带着手下最亲近的几个兄弟,抬着一个棕色的大木箱,进了贺府别院的正门。 穿过对着正门的影壁,进入此间,一股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贺府别院装饰豪奢,雕粱画栋,朱柱凌云,端的是富丽堂皇,直让胡马帮的这群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土包子们看的是目瞪口呆。 为首的祁白衣也在心中感概。 “贺家靠贩米发家,数代之间,累积银钱巨万,就这一栋庄子,如此费心造作,也不知道花费多少银钱……” 祁白衣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父亲是跑驮马队的把势出身,带着他跟着贩马的商队进漠北讨生活,结果遇到了“走青”的马贼。 漠北的马贼也分好几股,那种马快刀好跑单帮的只劫红货,轻易不犯案,也不伤人;还有百八十人的,聚啸一方的,他们劫货惯叫走黄,平常也不杀人,尤其是对跑驮马的商队,往往连牲口也不拉走,这种马贼一向把这行当庄稼看,熟一茬收一茬。 唯一例外的是“走青”,行事蛮横,这货人在漠北是神厌鬼憎,万一碰上,那是咬碎了死人骨头都能吸出髓来,祁白衣当初能活下来,是他父亲死死把他压在身下,可是除了他以外,包含他父母在内,整个商队就没一个人活下来。 解三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给祁白衣报了父母的仇,祁白主一心要报恩,这才在解三死后接了胡马帮的帮主一位。 他这帮主当的可不顺心,解三身前没少结仇怨,他和沈二一死,胡马帮因为过去的仇怨、生意上的事,就成了众矢之的,祁白衣尽管苦苦支撑,但是依旧感到势单力薄……其他不说,生意场上的事,他本生就不擅长,这段时日来,胡马帮在帐面上是入不敷出,难以维续下去。 他这趟来到贺府别院,不禁对这深门大院的浮奢豪侈倍感吃惊,也就在这时,贺锦的心腹,那个一袭青衣的男子引进了会客厅。 “你就是祁白衣。” 贺锦坐在椅子上,换了一袭锦衣,伸手端着一杯茶。 “对了,东西在哪里?” “贺老爷,就是这个。” 祁白衣命手下人把箱子放了下来,顺带把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具死尸。 这死尸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那张脸确确实实就是贺平的脸,贺锦借着厅里的灯光,看得真切。 “干的好。” 贺锦满意的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接过自家心腹递来的一柄剑,拔出剑来,身形一动,以快逾闪电的速度,一剑刺在了箱子里的躺着的死尸上。 “等等!” 祁白衣大惊失神,他也没有料到,贺锦的剑法如此迅捷,对方这一剑至少有三、四十年的造诣,恐怕对方的剑术不逊色于飞鱼门的赤岭道人。 (该死……这贺家的贺锦,隐藏如此之深,剑术之高,实为我生平憾见。) 祁白衣手刚搭上腰间剑柄,眼前一花,贺锦就已经一剑刺穿了贺平的心脏,剑招又毒又辣,论到凌厉程度,道一声“宗师”也不为过。 “唰!” 贺锦收剑回鞘,他一剑刺中尸身的心脏,知道这确实是贺平的死尸,这才放下心来。 “做的好,祁白衣,这贺平总算死了,你可以说是立了一件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 祁白衣见到贺锦这么一问,哈哈一笑。 “贺老爷何必明知故问,我所求不过为财罢了……你们贺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会多问什么,请贺老爷把那笔赏钱给我,我和胡马帮的兄弟立刻离开贺府,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不会泄露半个字。” “祁帮主我是信的过的。” 贺锦坐回了椅子上。 “但是,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除了死人,没有一定不会泄露你所谓‘秘密’的人,对不住了,祁帮主,接下来我只有请你上路了。” 他给自己心脏打了个手势,那青衣的“心腹”摇了下手中的铃铛,这铃铛是用来唤藏身于会客厅外的众多护卫,可是,这“心腹”连摇几次铃声,也没有一道人影来到会客厅里。 “这……” 青衣人脸色微变,铃铛一响,就是信号,贺府的那些护卫就会杀进来灭口。 可现在,他都摇了这么久了,会客厅外却没有半点声音。那些假山假水的后面,园林树荫后方,全都一片沉寂,当手中的铃声停下来,更是万籁俱静,连夏夜的虫鸣声也听不见。 “哈哈哈哈哈哈……” 祁白衣大笑一声,拔出剑来,他身后也一阵金铁交鸣,那几名手下人也拔出腰刀齐声戟出,对准了坐在椅子上的贺锦。 “贺老爷,做你的买卖还真是困难,”他脸色陡变,阴恻狠笑:“真是对不住了,与阁下做生意实在太亏,我只好另投了一家了。” “你……” 贺锦也察觉出了古怪,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一起身,面色陡然发青,双目睁大,整个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中了定身的咒法。 (——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贺锦面色兀变,由煞白迅速转青,背上冷汗潸潸而下,这一刻,他全身上下丝毫动弹不动,如遭魇镇——并不是他不愿意动,而是他的身体周遭布满了细密的丝线,那是人的肉眼看不见的无形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在贺锦的身上,将他整个身体固定住了。 站在贺锦身边的那名青衣心腹,也是同样一副铁青色的脸,身子如覆铅衣,难以动弹,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铃铛,摆出一副极为滑稽的姿态。 看到自家心腹的姿势,贺锦并没有感到半点滑稽,他的心底充斥着深不见底的恐惧。 “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贺家为敌?” 贺锦颤抖着嘴唇,正想开口说话,就看到角落里一道锦衣华服的人影,不紧不慢的踱步走了过来。 陡然,他奋力睁眼,撑大着瞳孔,死盯着那个锦衣华服的人影,那人疏朗一笑,捋了下颌下长须。 “贺锦,你看我这一身装扮,是不是很熟悉。” 贺锦瞳孔巨颤,那人从阴影中走到灯光下,这次他看得真切,这人穿着打扮,还有那张脸,分明与自己一模一样,不,就像是镜子里的另一张脸。 “你……你到底是谁?” 贺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站在另一边,与自己相同长相的“贺锦”咧嘴一笑。 “叔父,你也太蠢了……” 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贺锦整个人一怔,他听了出来,那是贺平的声音。 “贺、贺平,你没死。” “我自然没死。” 伪装成“贺锦”模样的贺平缓步走来,伸手扼住贺锦的喉管。 “叔父,本来你也不用死的,可你和你那蠢儿子就不该妄想去染指不是自己的东西……毕竟,贺家的家业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舍给你们也不是不行,谁知道你们这些蠢货非要蠢到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下辈子投胎,记得要长长脑子,不要惹上自己不敢惹的人。” “是你……杀了……锡平……” 贺锦两眼暴凸,脸也胀着了可怕的酱紫色,他整个身子都动不了,死亡的恐惧攫夺他的心智,直到他的脖子被扭断,这一切才终于结束…… …… 杀掉贺锦后,通过易容术伪装成“贺锦”的贺平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那个青衣“心腹”战战兢兢的站在他的身边。 “贺少……那几个护院都被我们补刀处理了,尸体也躲到后面去了。” “做的好。” 贺平点了点头。 “贺锦府上的事倒好处理,接下来要进入盛知府的府邸倒是比较麻烦,你们就不用去了,负责在外围就行了。” “是。” 祁白衣点了点头,留下两个手下,就带着另外几个人离开了。 贺平扭过头来,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青衣男子。 “接下来的事,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知、知道。” 这人忙不迭的点头。 “那就好。” 贺平微微一笑,易容后的苍老脸上嘴角歪斜,露出了丑陋的笑容。 “点上府上的人马,准备一下,我们再去盛知府那里送一份重礼,相信今夜之后,盛知府会对这份大礼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55 妖怪? 入夜后的子时,岁安城中一片寂静。梆、梆、梆……几声木棒敲打竹筒的声音,干脆而又空洞,来自于喊着“柴仓浅,水缸满,小心火烛”的调子,循道绕巷地敲打着梆子的更夫。 “到子时了吗?” 贺平伪装成贺锦的模样,低垂着眉目,坐于轿中。轿子外负责抬轿的是贺锦那间别院里的几个家仆,他们打着哈欠,弄不明白自家老太爷为啥大半夜还要出路。 那青衣中年人名为“贺钟阳”,是贺平的帐房先生,也是他的心腹。 贺钟阳对于眼下的局面,心中忐忑不安,他能够担任贺锦的心腹、智囊,也是个急智之人,只可惜贺锦一死,他就失了主心骨,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双眼也透着一丝茫然。 也就在这时,贺平掀开轿帘,向他吩咐一句。 “前面有府衙的兵马要过来,估计是巡夜问话的人,给我机灵一点。” 贺钟阳好似惊醒过来,连忙应了一声。 “去吧!” 贺平低声下令,就垂下轿帘。 贺钟阳转过身去,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他抬起头来,略微吃了一惊,因为来得不是府城官衙的人,而巡检司的兵马,带头的是个武官,骑着一匹腿长膘肥的枣红马,身后是一众长枪步卒。 “你们是什么人?” 那骑在马上的武官用马鞭指了指众人,贺钟阳连忙凑了过来,他还没有走近,几杆长枪竖了过来,被寒光闪烁的红缨枪一指,贺钟阳顿时吓得魂飞天下。 “误会!误会啊!” 就在这时,一个府衙官差从这支巡检司的队伍后面跑了过来,他用手拉住贺钟阳,沉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跟巡检司的人对上了。” “官爷,我家大老爷有要事要见盛知府盛老爷。” 贺钟阳见状反应过过来,连忙从袖口偷偷塞了块银子给他。 “麻烦通容一下,这事较急,万一耽搁了知府老爷的事,贺家也担待不起……” “知道了,交给我吧!” 这府衙的差人与贺钟阳相熟,收了银子也是一笑,他快步跑到那巡检司的武官面前,赔着笑脸说了一阵,后者也没为难众人,挥了挥手就允许轿子通过。 “巡检司的人也来了吗?” 轿子里的贺平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知道四顶山的事情已经引起了贺庆之的警惕。 “这老家伙的应变速度倒也不慢,以巡检司的兵马对付一般的匪患、民变、暴动都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他在心底嘿然一笑。 只可惜,碰上法术高深的修士,这点人马就不灵验了。 思恃这里,他也定下心来,巡检司人马在城中巡街,这就证明盛庆之也感到了压力。 而且,这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盛庆之手中的底牌不多了。本来,这人与重阳宫关系密切,就算本身不通道法,也能够找来重阳宫的高手相助,现在看来,那个姓甄的道士真不在盛府,那今夜之行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 那府衙的官差收了好处,就领着众人一路疾行。轿子上一路上无人阻碍,走了一柱香不到的时间就来到了知府老爷的宅邸。 这府邸门前极为气派,朱漆大门的石阶下,左右立着两尊石狮子,几个官衙的差人,还有巡检司的兵马将宅邸四面围住,防卫严密。 那官差也是熟门熟路,他跟守门的几人商量一番,大门就打开,贺府别院的人就走了进去。 脸上贴着人皮面具,伪装成“贺锦”也下了轿子,在旁边贺钟阳的搀扶下进了盛府的大门。 进门后,就有一个穿着绸蓝衣衫的管家走了进来,这人也是向“贺锦”行礼,又客套几句。 “贺老爷的来历,我已经知晓,不过现在知府大人早就睡下,还容我去内院禀报,贺老爷不妨去会客厅稍事休息……大人若是醒了,自会召见贺老爷。” 那穿着绸蓝衣衫的老管家礼节周道,说话相当客气,明显在大户人家当差惯了,处事圆滑,处处就会周全。 “这个自然。” “贺锦”点了点头,他随手指了下身后的几个仆从。 “我把那件事物带了过来,就是要给盛老爷亲眼过目,这厮在四顶山失踪多日,今日被我寻回,立刻吩咐手下人亲自送来。” “箱子是否可以打看,容我检查一番。” 老管家问了一句。 “这?” “贺锦”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看了看周围。 “这里人多眼杂,恐怕有些麻烦,可否等见了盛大人再开这个箱子。” 老管家深深看了他一眼,“贺锦”则是报以微微一笑,前者不免哑声轻笑。 “贺老爷这么说的话,那也先……不过要进会客厅,贺老爷身边的人就不方便一同进去了。” 他话音落下,几个盛府的护卫就靠近过来,这些人都穿着赭衣劲装,生得熊腰虎背,十分精悍,他们一出场,就有一股军伍中的煞气。 老管家一声令下,这几个护卫就迳直从贺府家仆手里强行接过箱子。 “贺老爷一个人进候客厅便是,至于这些仆役就待在外面好了。” 老管家心思细腻,吩咐一下,就又有数名腰间配刀的护卫,将盛家别院的众人押到另一间院子里去了。 (盛府的人,这份警惕心倒是不错……只是可惜,这些对我又没什么用,只消容我迈进这盛家府邸的大门,就等于狮子入了羊群,任凭羊群计谋百出,还不是枉费心计,徒劳之举,一应计谋,也只是白白送自己葬身狮口……) 箱子里藏着是用那无忧生诈死时,在棺木里留下的一具精妙的傀儡。 这件傀儡贺平得到后,就改造成自己的替身,外貌变幻成了贺平的模样。 他送来这件傀儡,就是等那盛庆之打开箱子里,用这具傀儡挟制住盛庆之,再伺机逼问出那骨寿碗的下落。 万一这个计谋中途被识破,或者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他就干脆引爆这具傀儡腹中藏着的“爆灵巫偶”,一方面在盛府中制造混乱,另一方面借此为信号,通知潜伏在暗中的赤心子,进行计划的第二个环节。 “最坏的局面就是连盛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中途就被巡检司的人马阻在路上,都进入盛府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贺平进了盛府的会客厅,坐在一张花梨木椅子上。那箱子也被放在厅室的角落里。箱子边还守着几个护卫,看这几人的模样,比起看护那口箱子,还不如说是在看死自己。 “失算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送来的茶都变冷了,坐在花梨木椅上的贺平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盛庆之隔了这么久也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还有,那穿着绸蓝衣衫的老管家命他在这里等候,从会客厅右侧的九曲长廊离开后,就不见了踪影,这算起来至少有一刻钟的光景,这些人在搞什么? 贺平默默计算时间,察觉到时间快到了,心中下定决定。 “不管盛庆之玩什么花样,我也没必要等下去,又不是闲着没事进盛府吃茶的!” 他指尖一动,不远处的木箱子微微一震,那几个穿着赭衣劲装的盛府护卫心头一怔,互相对视一眼,擎出手中的刀,向着箱子走近了一步。 “崩”的一声,箱子的盖子翻开,一抹人影窜出箱中,足不沾地,在空中翻腾旋烧,刀光一闪,这几名赭衣劲装的汉子喉间要害被割穿,连声音也没有发出就倒在地上。 贺平也不浪费时间,立刻带上傀儡,转身投入那条九曲长廊,快步往内院方向走去。 穿过长廊,就进了内院,这里修得极为雅致,周围树木繁茅,暗含易理,巧妙的利用了风水之数,庭院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几乎将一切都盖了起来,连神魂的感知力也受到一些影响,变得远不及平日里灵敏。 贺平一进入内院,就敏锐地嗅到血的气味,他瞥了一下旁边的一株大树,发现树脚下躺着一具尸体。 “咦?” 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愕然,这尸体穿着一件绸蓝长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老管家。 “师兄这么快就下手了吗?” 贺平靠近一步,眉毛蹙了起来,老管家的尸体脖颈处被咬去一大块血肉,蓝衫也被大量的血浸红,另外,还少了一条胳膊。 “脖颈处的伤口,像是被野兽咬穿啃噬,还有清晰的齿痕……怪了,这恐怕并不是赤心子所为,难道是‘蓑衣虎使’屠独已经到了!” 他正疑惑之际,就看到一团火光亮起,那是内院某处有数团火把亮了起来,随即一道声音大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藏身暗处?你……你是什么怪物?” 最后的声音接近颤音,可见这人定是见了极为可怖的事物。 贺平心中一动,向那个声音所在的方向飞身掠去,接着,他又与傀儡一同藏身在一座假山后面,他探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正抓着一条手臂,擎在嘴边嚼得汁血淋漓。 另一边内院的建筑檐荫下,正站着一群盛家的护卫,统一穿着赫色劲装,各执钢刀,目光齐齐投向那半人半狼的怪物。 “吃、吃人……这家伙在吃人,那是人手?!” 护卫中有人大惊失神,下意识的向后退出一步。 “你……是个什么妖怪?” 被众护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锦衫华服的老人,此时,面对老人的喝斥,那半人半狼的怪物惨笑一声,扔掉手骨。 “盛大人,真是不巧,没想到以这副模样相见……我是斩邪司的杨云骄,让大人见笑了。” 半人半狼的身子微微一屈,肌肉贲起的身形仿佛在缩小,硬毛也层层褪去,暗青色的肌肤色泽变淡。 转眼间,这怪物的身形轮廓又变小了一圈,嘴中的犬牙缩了回去,妖犬般的头颅也恢复正常,外貌五官又变回了斩邪司百户杨云骄的模样。 56 驱虎吞狼 “帝脉九形?” 盛庆之认了出来。 “杨百户,你难不成是被帝家的哪位亲王、郡主授了‘血符’,转修了血律司的‘饮月青狼变’?” 大幽王朝立国以来,严禁星气天文、谶纬符命、巫蛊方技之类的书籍,初代幽帝甚至焚毁前朝诸多典籍,连珍贵的前朝诸多史料也被付之一炬,各下令朝中百官不得擅自拜习佛道,明令涉足者“犯者弃市”。 大幽历代都遵循此例,朝廷中的满朝文武官员,十有九之都不通道门、法脉、巫教的术法。 当然,唯一例外的是大幽王朝的统治者,也就是幽族皇室,皇室掌握着冠绝天下的入道正法,皇族子弟悉数都是修行之士,可以说大幽王朝的皇室本身就是天下最有势力的修行门派。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种情报是外人绝计不会知晓的秘密,就连大幽朝的官吏们,也不清楚皇室的真正底细。 (照这么看……这盛庆之确实如那蓑衣虎使所言,与重阳宫暗中私通……妈的,我瞎凑进来,分明是自讨苦吃。) 杨云骄本以为盛庆之也不例外,谁知这位知府老爷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底细,这更加增加了他心中的怨念。 须知这人本来就是个惯以见缝插针、投机取巧之辈,这次千里迢迢跑到北府州,完全是想拍自己新上司的马屁,谁知碰上了这么一个大的烂摊子。 重阳宫是道门三先天之一,乃是修行界的圣地,势力极大,至于泥教更是天下第一邪教,聚众起事,杀官造反,堪称无法无天,这两大势力暗中的争斗,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斩邪司百户能够挡的住的,胡乱插手卷进来,岂不是找死。 杨云骄越想越是火大,他又不好正面发作,只好阴恻恻的一笑。 “盛知府真是目光如矩,连这也能看出来,不过真是不好意思,‘饮月变’极耗精元血气,万不得以,也只能以大量的血肉补充损耗……盛大人府上的两个婢女,还有一个老仆,总算勉强能够让我重回人形。” 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被泥教的‘蓑衣虎使’屠独盯上了,只能以狼化之术与其周旋……盛大人,对不住了,泥教的强人不比寻常,你之前到底从泥教手中拿了什么重要事物,才会引来‘蓑衣虎’这等厉害角色。” “杨百户,观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像是来劝我?” 盛庆之诧异的睁大了双眼,难以想象出杨云骄身为朝廷镇魔斩妖的斩邪司中的一员,竟然会说出这般话来。 “还有,你刚才说我拿了什么‘重要事物’,这话又是何解?” 官场历练多年,盛庆之也是老持稳重,他镇定下心神,出言问道:“我什么时候拿了什么‘重要事物’,又是何时得罪了泥教,引来了‘蓑衣虎’屠独……杨百户,你能否详细说明一下?” 看到盛庆之这装模作样的嘴脸,杨云骄不禁露出一副苦笑,他很想说“事到如今,还扯这些干嘛”,可是还是抑住这个念,他摇了摇头。 “知府大人自己心里也该清楚,拿了那间东西,自然得罪了对方,那泥教的人,终归不是好惹的……” “没错,我们泥教可不好惹!” 空中传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怪异的尖亢之感,穿颅微震,听得在场众的胸腹都微微颤震。 “呼啦”一声,仿佛有一股隐晦的力量在暗中推动,内宅庭院里像是平地起了一道妖风,树木簌簌摇动,众人被强风吹得视野一暗,待到恍过神来,赫然看见一头巨大的猛虎,出现在庭院里。xしewen “小小一个知府,也敢动我泥教的东西,当真是胆大包天,交出那件‘东西’,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蓑衣虎使”屠独语气冷酷。 “要是胆敢玩花样,那我就活生生把你的心脏取出来,再把你的魂魄炼个一百日,让你好好享受一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什么滋味!” 盛庆之浑身一震,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从成家牧场中夺走一个“骨碗”,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不对啊……那‘骨碗’的来历怎么又与泥教扯上关系,不好,这事情透着几分蹊跷啊!) “嘿嘿嘿!” 又是一声阴冷的笑声,从空中飞来一道人影,这人绿袍披发,面上戴着个鸟妖面具。 透过那木制面具,一双妖异的眼眸闪烁着的幽暗绿光,有如冰冷的鬼火般扫了过来。 被这道森冷的目光一扫,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寒意,惊出满身冷汗,全然不知为何又冒出个厉害的邪魔外道。 “屠兄何需动怒,你看,这黑石佛雕是不是贵教遗失之物?” 赤心子手里多了个黑石佛雕,这佛雕被贺平藏于深潭中,以咒法加以禁制,考虑到要以此物引出泥教的“蓑衣虎使”屠独,这才取了过来。 “好好好,就是此物,赤心子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屠独自是大喜。 “我暗中潜入盛家宅邸的秘库,搜罗了半天,这才找出了此物,”赤心子抛出黑石佛雕,那巨虎连忙张开大嘴,在那石雕飞落地的瞬间,蓦地一口吞入腹中。 “多谢了,这是我教重物,取回此物,老屠我也好回教中复命。你老哥这趟助我取回此物,老屠我日后必有重谢。” “蓑衣虎使”屠独转过头来,邪眸微凛,冷笑道:“这就是人脏俱获了,你这老猪狗,果真是不知死活,今夜之后,你贺家上上下下,连只鸡也活过日出。” “惨矣!” 盛庆之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算计了,盛府宅邸的密室并无收纳这块黑石佛雕,这分明是被人栽脏嫁祸。 “怎么回事?” 杨云骄也很焦急,他更疑惑的是盛家内宅动静不算小了,为什么盛家外围的官差衙役,巡检司的兵马却没有半点回应,莫非都变成了死人不成。 依附在虎妖身上的屠独似乎看出了杨云骄的想法,怪笑一声:“斩邪司的小辈,你莫非是打算向外界求援,嘿嘿,这想法倒是不错,巡检司人马来了不少,要是一拥而少,那我老屠也免不了多废些手脚,可你为何不仔细睁大双眼,往天上看上一看……” 杨云骄心中诸念起伏,闻言不禁一惊,他一抬起头来,赫然看到盛府宅邸被一层幽光覆盖,那幽光透着一层秽色,无数模糊、扭曲的面孔在幽幽的光幕中浮现,如同一道天盖,压在盛府的上空。 “伥魂天盖大阵!” 赤心子眼神冷厉如刀。 “屠独,你这是什么意思……动用这阵法想我也一道封住吗?” 屠独哈地一声冷笑。 “赤心子,你真当我是傻子,这黑石佛雕就这么巧,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冒出来,你是不知道你想在盛府找什么东西,不过这一招‘驱虎吞狼之策’,用的也太明显了。” “蓑衣虎使”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话又说回来,我也知道这是你的计谋,不过又如何了,反正借此机会,黑石佛雕落入我手,只消这件事成了,就算被你使唤也没啥不好。” 赤心子眼神冷澈,他倒是没有料到屠独这厮变得这么聪明,自己的计谋倒是被他看穿了。 (……只是,看穿了又如何,只要让你这位‘蓑衣虎使’屠独活不过今日,那么这计谋照样是成了。) 他在心底嘿嘿冷笑,口中也对外唤了一声。 “师弟,戏看的差不多了,也该出来了。” 赤心子早知贺平人已经到了,只是没有特意点出来,谁料这屠独突然翻脸,他自然要叫出自家的帮手。 “赤心子师兄,这可跟你说的有些不一样啊!” 一个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 陡闻此声,众人霍然回头,赫然见到旁边的树下多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锦衣贵公子,另一个是形貌枯槁的华服老人。 “师兄,你不是说这位屠灵使生性执拗,乖僻顽固,我还以为是个好骗的主,谁知道最后还要劳烦我出面。” 锦衣贵公子面带笑意,大步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一个枯槁的老人形如一具傀儡,动作缓慢僵硬,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师弟……就是这人?” 屠独不免有些惊讶,他也没有料到,今天会碰上第二个仙傀门的传人。 “贺平!竟然是他!” 盛庆之暗自咬牙,他这才知道一直在算计自己的人,究竟是何人? “好久不见的……盛大人。” 贺平笑意森冷,对着盛庆之拱了拱手。 “我没死在四顶山,盛大人是不是很疑惑。” 57 异变 “哈哈哈哈!” 贺平一出现,赤心子就得意的大笑起来。 “屠兄,我这个师弟,论其手段能耐,不逊色于我分毫,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今天吃定我了吧!” “蓑衣虎使”屠独一方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仙傀门人保持着忌惮,另一方面也感到惊讶。 “仙傀门历来行事诡谲,门中挑选传人,就如同炼蛊一般,引入几个弟子互相残杀,强者存弱者灭;历来,仙傀门的弟子互相碰面,不说斗的你死我活,那也是暗中角力,斗个不休,这赤心子行事一向是独狼风范,这又是从哪里拉出一个师弟充当外援。” 他心中泛起一丝狐疑,硕大的虎躯也变得谨慎起来,铜铃大小的一双兽眼,陡然紧缩,眯成了两道细长的缝隙,只是透着冷冷的凶意。 另一边,贺平整个身子几乎藏于那具傀儡的后面,刻意以僵硬的举止,伪装成受人操控的一具傀儡。 至于那具被改成了与他面容相仿的贺家大少“贺平”的傀儡,也就是那个穿着华服的锦衣公子,一边堂而皇之的登场,一边扮演着“贺平”的身份。 “贺平,真的是你!” 盛庆之怒极反笑。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贺家的大少爷,竟然是仙傀门这种歪门邪道之徒,我当真是没有想到。” “盛大人何必多说这些话,”傀儡贺平那张苍白的脸上血色极淡,兀自抿着一抹冷笑。 “今天你只要交出那‘偷寿骨碗’,我就向赤心子师兄求个人情,给你留具全尸,你看如何?” 傀儡“贺平”实则不会说话,尽管这具得自无忧生的人偶制作的精妙无比,似乎与活人无太多差异,但是并不能开口说话。 只是,贺平精通仙傀门秘传的腹语术。这种秘术源自一种民间名为“肚仙”的法术,所谓“肚仙”就是灵人召仙人或亡灵入腹,以腹语的方式进行占卜之类的术法。 仙傀门将这种民间法术进行了改造,能够以腹语术模仿各种声音,更能以丝线传递声音。 贺平一边操控着伪装成自身的傀儡,一边以丝线传音,将人偶傀儡操控的维妙维肖。 盛庆之被傀儡“贺平”的模样气到急火攻心,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好好好。” 这位知府老爷连道出三个“好”字,他的嗓音还算镇定,可惜结尾略带颤音,破坏了整体的感觉。 “你们不就是要这骨碗吗?”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方檀木盒子,檀木盒子并不大,方方正正,雕刻着蔓延的花纹,花纹曲折繁复,盒子上还有一把精致的玉锁,锁住了木盒。 瞬间,这个木盒就吸引了贺平与赤心子的视线。 “你们想要,就自己去拿吧!!” 最后的“拿吧”两字,是盛庆之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袖袍一动,奋力将手中的木盒抛向空中。 他这一掷,竟然是抛向“蓑衣虎使”屠独的方向。 “这姓盛的狗官!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事发仓促,屠独也是一怔,这才明白过来了,盛庆之这是欲引得自己与仙傀门的两个门人相争。 (好阴沉的算计!) “蓑衣虎使”屠独视线一瞥,就看到一道绿影破空飞出,速度快的几乎拉扯出了残影。 赤心子率先动了,他破空飞了过来,泛着金光的右手抓向那坠向地面的木盒。 “想要盒子,哪有这么容易?” 屠独嘿然冷笑,虎爪向上一翻,他心思通明,要借近水楼台之便拿下这木盒。 他不知道这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可是仙傀门的二人对这木盒如此上心,那就有必要夺下来要挟两人。 木盒还没落入虎爪,盒子忽然在空中悬停,屠独的虎目也是一愣,旁人肉眼看不见的“无形弦”如蛛丝一样黏住盒子,只是一顿之势,就蓦然向那华服公子“贺平”的方向飞去。 “休想!” 虎妖盘曲在身后的尾巴飕然飚出,灵巧的撞在木盒上,“篷”的一声,震散了黏在上面的丝线,陡然射向另一个方向。 唰唰! 赤心子怪笑一声,一双利爪如钩般划向屠独的脑袋。 “滚!” 屠独喉间低吼一声,披着蓑衣状长毛的虎躯一抖,毛发根根乍立硬如钢针,突然喷发出来,旋即,空中箭矢穿梭声不绝于耳,那些毛发也化成千万根细箭,赤心子身形还没落下,就被当场射成了“刺猬”。 “不对!” 虎妖眸光忽变,自家的“蓑衣刺”并没有奏功,被射成筛子状的赤心子,也只是一件迎风而飘的绿袍。 “障眼法?!” 屠独冷冷一笑,那条长长的虎尾腾空一摆,恍如长鞭一般划出弧线,在身后的空中扫中一物! 伴随一声惊咦声,赤心子从虚无的空气中现身,身形微微一凝,他明显吃了一个小亏,障眼法被识破,挟杂千斤巨力的虎尾化成的鞭影掠过身侧,险些被虎尾打中。 “屠独修的是《升莲宝卷》中的‘黑泥品’,能够寄生于生灵血肉之中,他附着的这头蓑衣虎妖凶戾极深,天性残暴,除了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外,还能以本命神通,驱使着生魂伥鬼害人,就算是我和贺平两人联手,要制住他也颇为困难。” 赤心子嘴角溢血,心底也在算计着此行的胜算,也就在同一时间,那华服公子眼光追着木盒的方向,十指一动,身旁宛如奴仆的锦服老人突然暴起,飞扑向木盒的方向。 忽地,“蓑衣虎使”屠独也动了,他并没有追向木盒,而是旋风般窜向华服公子的方向。 “受死!” 屠独喉间如滚雷,风嘶虎咆间,身影亦如电光般窜至,大口一张,就咬中了华服公子。 “咔咯。” 入嘴的一刹那,虎妖的獠牙就刺进了这具身体里,令屠独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尝到血肉的感觉。 “中计了!” 屠独还没反应过来,虎妖的喉间就有几道小小的影子窜入进来,接下来就是轰然一声巨响,雷火轰鸣之中,爆炸的气浪翻滚着,将虎妖的沉重身躯炸飞了出去。 藏于傀儡体内的爆灵巫偶,是加了大剂量硝化棉炸药的新版本,威力比之过去有增无减。 伴随着爆破声响和血肉碎片满天飞散,虎妖的脑袋迸裂开来,头颅的碎片、脑浆与血液飞散出来,那具无头的虎尸重重在地面上翻滚着。 撼动大地的沉重低音结束后,待在后方的盛庆之、杨云骄等人也被波及,爆炸的冲击让后方的木制楼阁受创,砖墙裂开,瓦片碎裂。 站在瓦檐下的众人被粉灰碎瓦溅了一身,又遭到难以计数的铁珠、碎片袭击。好几个护卫当场就被碎片打中要害,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号,手脚痉挛的躺在地上。 “可惜了。” 华服老者伸手抓住盒子,伸手在脸上一抹,那层面容苍老的人皮面具就脱落下来。 “无忧生留下的那具人偶,工艺精致绝伦,完全能以假乱真,我还没有研究透彻!” 贺平对于旁边的惨剧视而不见,目光凝视着掌中的木盒。 “这就是装有骨碗的盒子吗?” “贺师弟,干的好。” 赤心子飞落下来,脸露喜色。 “盒子终于入手了,打开确认一下吧!” “好。” 贺平指尖一点,玉锁就裂开,他打开木盒,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呆滞。 “骨碗?这……” 赤心子也是面色大变,瞪大了双眼,他脖子一扭,眼珠转向另一侧,面具下的那张脸上布满了腾腾怒火。 “盛庆之,你把骨碗弄到哪里去了——” 他正欲逼问,却发现那姓盛的知府老爷颤巍巍的身子站了起来,原本雍容华贵的锦袍上布满血色,他的脖子被飞射的碎片打穿了,露出个冒着泊泊血水的血洞。 明明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盛知府却用一种诡异的肢体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个碗的下落,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了。”盛庆之的双眸中,跃动着如鬼火般阴暗的焰光。 “我的儿子被你们弄死了,我自己也被你们逼迫如此,盛某就算化为饿鬼,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他右手一扬,丢开一个裂开的铜葫芦。 赤心子在这个瞬间,心底浮现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轰! 盛庆之的整个身子燃烧了起来,身上的锦袍在火光中裂开,化成黑蛾散飞。 赤心子向后退出一步,他能够感受到澎湃的热浪袭来,肌肤似被烈火烤过。 “怎会如此?重阳宫的丹精火符,这贺庆之是吞下了丹精火符,他不要命了,连祭神仪轨都没有举行,就吞下了火符,那岂不是会——” “师兄!!” 贺平也很惊讶这一幕,连忙出口询问。 “这是什么?” 盛庆之的皮肤已经烧没了,整个人伫立在火焰中,头部宛如被火焰裹身的骷髅,他明明被烧成这个样子,却始终屹立不倒,就如同一个浴火而生的火人。 晃眼间,漫天火星飞卷,炽风扑面,周围的草木也在散发出的高温中燃烧,就连宅中内院的建筑也开始染上火光,飘起浓烟。 “呼!” 赤心子深吸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重阳宫的仪轨隐秘,世人知之甚少……我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盛庆之是重阳宫的道子,他没有经过仪轨秘法,强服下丹精火符,已经化为了世间最危险凶恶的不死孽物。” 绿袍人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贺平师弟,你且记好,要除掉现在的盛庆之,我们必须在百息之间,连杀他十次……” 轰! 盛庆之向前迈出一步,漫天的火光恍如活物,又像是无数蠕动的火蛇,疯狂地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涌而来。 58 不死孽物 盛庆之没有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他的头颅皮肉燃烬,露出骷髅般的头部,五官也在高温中融毁,就连身上的毛发、皮肤都已经消失。 即使变成这副姿态,老人也没有死,他还剩下一个干瘪的皮囊,身体里的血气在火焰中蒸发,宛如一具干尸,就连一双眼珠,也变成了两个炭球黑色空洞的眼眶里滚动。 火光似乎是从他那血肉深处中迸发出来,火势炽烈无比,或者可以说他已经与这团火焰融为了一体。 干尸一边向前走动,一边挥了下手,飞火弥漫成为一团火云,朝着四面八方迸散开来。 呼啦! 火借风势,如乘风而起,火云层层散开,内宅庭院铺呈的鹅卵石道路也在扩散的火光中溶解、崩裂。 盛府各处都传来惨叫和哭嚎声,被关入“伥魂天盖大阵”之中,盛府中没有人可以逃出升天,无论是人、禽鸟、草木,万物都像是落入一个大熔炉中,转瞬即逝,化为焦碳。 盛庆之走到哪里,身上的火光就如飞散的道道火蛇般蔓延,随心所欲,漫无目地的游走活动,周围草木迸然散成飞灰。 轰! 旁边的建筑群落里突发一声巨响,原来,盛家府邸里的一座楼阁在浓烈的火焰、浓烟中轰声坍塌,瓦檐也在坠下。 此时,贺平与赤心子都迅速向后退去,试图远离化成火人的老者,尽管尚没有直接与之接触,但那些逼近的火光,就使得他们二人就发卷衣焦,还被迫忍受着常人难以抵挡的热浪。 “给我中!” 贺平飞身退后,袖袍一扬,“铮”的一声响,数百道灰影旋空飞掠,一瞬间内,火焰中的盛庆之就中了“密罗刀”,头、颈、手、肘、腿、足等部位血雾砰然炸开,旋即,这厮的身形便被肢解的四分五裂。 嘭!他的体内再度喷发出强烈的火焰,穿透干尸的体表,层层热浪向外扩散,在地面上也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涟漪。同一时间,火焰如无数活蛇般缠裹在碎裂的肢体上,硬生生的将碎散的血肉重新组装起来。 “去!” 赤心子也厉喝一声,数个发光的拳头从空中飞落而下,从四面八方轰在盛庆之的身上,将其撞飞出去,砖墙碎裂,粱柱倾坏,盛家宅中的屋舍沐浴在火浪之中,这火人身形落在那里,那一片区域就悉数燃烧起来。 “死!” 他双手十指一动,火人所在的地面塌陷下去,尘烟中,“赤鳞地甲蜈龙”从下方地坑中探出头来,大蜈蚣张开双颚,一左一右如铡刀般咬在火人的腰上,“咔”的一声,骨肉断裂,将其一分为二。 霎时,火光再度炸开,火人飞出数丈外,只有上半身挣脱出来,双手在地面抓挠着,接着,断裂的部位变成了一团烈焰漩涡,下半身的肢体迅速生长了出来。 “……不死孽物!” 贺平乍一听闻赤心子的那一话,还以为是对方夸大其辞,直到看到这一幕,才确信这不是妄言。 “那盛庆之应该是重阳宫的道子,他强行服下丹精火符,生命的形态已经发生变化,他本来有机会一跃成为入道高手,但是没有布下仪轨,吞服丹精火符只是寻死之道,现在的他连理智也没有,只是一具会持续追逐敌人,散播毁灭的怪物罢了。” 赤心子一边开口,一边张开“覆甲灵光”,他的两只手向前张开一道盾状的金光屏障,抵挡住愈来愈强烈的热浪。 “还有,贺师弟,你可别光想着用‘九死替难巫偶’逃出去的念头,这盛庆之死前怨上了你我,成了不死孽物后,对我们二人可以说不死不休,你就算逃出千里之外,他也会锁定你一直追下去……再说,这里被屠独布下‘魂伥天盖大阵’,你那巫偶也没办法轻易突破,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多想法设法杀它几次!” 赤心子这里扯了个谎,区区这座“魂伥天盖大阵”也影响不了“九死替难巫偶”的效果。 但是听到这话的贺平心里也“嘎登”一下,他本来是打算先用巫偶逃出去,听到这么一说,动作也缓和下来了。 “师兄,就算我们联手,想要在百息之中,连续杀其十次也并不容易,有没有什么其他对付这个家伙的办法?” 贺平一直在观察了赤心子的攻势,他在心底计算了数次,只觉得就算两人联手,恐怕也难以在区区百息的时间里,通过十次干净俐落的绞杀,彻底灭掉这个“不死孽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 赤心摇了摇头,木雕面具后方的视线再度移向火人,他开口念出咒文,袖中几道光芒飞出,那是数百张灵符,符纹是惨绿色的,在空中连接在一起,化成一道发出沉沉绿光的漆黑锁链。 “但是我知道,想要击败它,就一定设法封住这厮!” 这是三元魔宫的禁咒,威力非凡,能够缚妖物,拘束其生魂,也就是说,能够以无形之力克制有形之物,锁链腾空一头,便在空中咣啷啷的一连串响动,锁头前端如同一个大铁锥般刺向盛庆之的胸口。 就在这一瞬间,全身火光萦绕,宛如干尸般的盛庆之也有了动作,那烧融的炭球般的双眼向上抬去,右手向上一抓,捏住了锁链前端的大铁锥。 “哔呲”的一声,锁链化成一道火线,火光沿着锁链一路烧去,能够束缚禁制生魂的锁链被打回原型,哗啦啦,符纸烧成一大片,快接近赤心子轰然爆发,变成大片火光。 赤心子冷哼一声,袖口迎风一摆,震散成无数火星,下一秒,绿色袍影倏闪,向后倒退至一栋楼阁的翘起的瓦檐上。他低头看向地面上的贺庆之,目光也变得紧张了几分。 “真是奇怪,他的心智应当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举动?” 贺平着铺好的丝线,如同悬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待在高空中的他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额头上汗水直冒,熊熊大火蒸腾起灼风,吸进去一些都觉得肺里火辣辣。 “不管了,先想办法先离开这什么‘魂伥天盖大阵’再说吧!” 他的双眼巡逡盛府宅邸,目光一下子扫中了“某物”,那是死去的蓑衣虎尸。 贺平这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虎尸明明头都被炸没了,尸身却在燃烧的火焰中完好无损。 “这蓑衣虎妖的那一身毛皮有些特殊,全身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光用炸药也未必伤得了,若不是用爆灵巫偶取巧,钻进嘴里炸掉了脑袋,估计也难以应付。”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主意,抖手打出丝线,从空中接续在虎尸的肢体上。 骤然,那没了头的虎尸动了起来,肢体僵硬的动弹了几下,仿佛胶成一团的扯线傀儡,撑起四肢,正在一点一点重新掌控手脚。 “能行!” 贺平有些兴奋,虎尸在他的操控下摇摆着身子,抖震毛皮,在火光中映衬中,也全然无恙。 “走吧!” 贺平操纵起虎尸奔走起来,身子飞也似的冲向火人。 盛庆之猝不及防下,就被蓑衣虎尸双爪扑住,压倒在地面上,这也激发了“不死孽物”体力的无穷焰力,耀眼的赤红光芒之中,近乎失控的火光闷爆响起,地面无数沙石都被震飞。 砰! 一股无形冲击力险些要将蓑衣虎尸撞飞出去,但是在贺平的控制下,死死压制住地上的火人。 “师兄,快用‘赤鳞地甲蜈龙’,我们合力破开这座大阵!” 贺平大吼一声。 赤心子听到这话,心中立刻会意。 “好!” 他大声应到,十指操控起丝线。 只听轰然一声,蓑衣虎尸与盛庆之身后的地面裂开,赤甲蜈蚣窜出头部,用两根巨大如铁钳的坚颚夹住了盛庆之的干瘦身躯,那火人周身光芒炽烈,骷髅般的头部张开嘴里,发出了一声无声呐喊。 下个瞬间,盛庆之伸出枯爪般的手掌,抵在赤甲蜈蚣的头部,滋啦一声,“覆甲灵光”如纸糊一般被五指刺破,顿时,使用精金、铜石锻造的蜈蚣头壳迅速烧融起来。 然而,这无法阻止赤甲蜈蚣行使巨大的力量,将火人的身子钳制在毒牙中间,硬生生的推着在地面移动。 与此同时,虎妖的尸体也在用强劲的虎爪控制住盛庆之,无惧烈焰高温的虎爪迸发出巨力,赤甲蜈蚣与虎妖尸身将力量集中在一起,火人再也抵挡不住,被硬生生的推向了“魂仗天盖大阵”的边缘。 轰! 烈焰缠身的火人,直接被推向后方幽光闪烁的大阵,赤甲蜈蚣与虎妖尸身合力之下,盛庆之的身体撞在了大阵,一声巨响,灸热的光焰爆发开来,崩的一声颤音中,“魂伥天盖大阵”形成了幽纹屏障裂开,滔天的火焰冲向了外界。 …… 这一日深夜,岁安城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一场火劫。 59 《三阳劫》 这一夜,大火映红了天空。 岁安城中的街巷之中,一道道炼狱似的火光冲天燃起,随着浓烟滚滚,好似道道烽烟。 城中人喊马嘶,局面异常的混乱,各种惊呼、哭喊、悲鸣、尖叫也夹杂在其中,若是仔细观察城中的局面,会发现这股动乱是由知府盛家的宅邸为中心,朝着周围的区域逐步扩散,又如同星火燎原,牵动整个大局。 府衙的公差、巡检司的兵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打的措手不及,好似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 被火光焚烧过的废墟之中,粱柱砖石焦黑一片,遍地残烬,兀自窜着余烟,大片墙垣瓦砾堆成的小山里,一只被烧得扭曲干瘪的手掌缓缓伸出,这只手张开五指,徒劳的伸向天空。 下一秒,手的主人,将伸向天空的五指用力一握,滔天的怒焰从瓦砾缝隙中喷发出来,激得热浪窜流,窜出道道火舌。 一只漆黑的脚掌从中抬了出来,“啪”一声踩陷下去,灰化的烬土中飘出点点灸人的火星。这只脚一发力,周围的瓦砾碎片被一股气浪排开。 轰! 刹那间,红彤彤的烈焰腾空而起,映上半边夜空。滚烫的热风更是席卷四方,随着这股声势,干尸般的人影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这道人影,正是盛庆之。他的身形被数道蛇一样的火焰在周身上下缠绕,整个身形像是一具干瘪的尸体,那张干瘦的脸宛如骷髅一样,空洞的眼窝里浮现出两团青色的火焰。 与之前似乎有了不同的变化,本因失去人之“心智”的那张骷髅般的脸上,有了细微的表情。 “贺……贺、贺平!!!” 骷髅脸发出一声咆哮,嘶哑的声音难以辨识,如同骇人的兽吼, “你在哪——” 残破的躯体中喷发出淡青色的火光,热光炽烈,蒸腾大气,周身好似有层层霞光飞卷,内蕴着令人骨肉销融的热度。 …… “找到了!” “在那个方向……” 两道声音响起,刹那,两道人影几乎足不沾地,一晃间便掠过层叠檐瓦,一前一后,相继飞向火人所在的方向。 “青、青阳……这恐怕是《三阳劫》中的‘青阳劫’啊!!” 赤心子绿袍翻飞,脚下乌靴踩在悬于空中的蛛网上,下方火气翻腾,气流飘荡,他的袖袍也飞扬而起。 “好家伙!这家伙莫非是汲取了丹精火符中的力量,自行演化三阳劫力中的第一劫‘青阳劫’?!” 他转头看向另一侧以丝线勾锁住翘起的檐角,凌空悬于空中的人影,沉声说道:“贺师弟,就跟我说的没错吧,这家伙身上的情况不对劲,放着不管,要出大问题。” 适才,突破了“魂伥天盖大阵”后,战场立刻由盛府宅邸向岁安城中逐渐扩散,那化为干尸的盛庆之盯上了贺平、赤心子,死死地追在两人身后。 双方再度发生冲突,大战波及到了周围的民居、街道,火人化的盛庆之简直就是沐火而生的灾厄,他所到之处,无物不焚,无物不燃。 他们这么一交手,整个岁安城就遭了殃,烈焰如阳、傀儡奇术、邪门妖法互相纠缠之下,犹如火龙侵城般的火势遍地燃起,这般打了不到一阵,就不知道烧死多少城中的居民。 贺平与赤心子是何等狡诈奸滑之辈,他们心底都没兴趣与变成这种姿态的盛庆之继续交手下去的意图,满脑子想的都是找机会开溜。 成为“不死孽物”的盛庆之未必有多强,只是全身释放的高温过于强烈,根本无法靠近,就算以丝线或其他方式尝试束缚对方,也会被烧断,故而,想要杀他异常的困难。 除此之外,这“不死孽物”也没什么特殊的能力,并不是什么厉害无比的怪物,贺平、赤心都萌生了退意,直到那张烧的漆黑的骷髅脸上,那像是空洞的嘴巴里吐出了声音。 “……杀……杀了你们……” 他吐出的声音带着磁震,开口说话时,口鼻窍孔也有淡淡的青焰闪过。 “贺平、我要杀了你们两个。” 那声音如同野兽嘶哑的叫声,含糊的嗓音旁人绝计听不出来,但是,在场的两人都听的很清楚,同时,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了。 “怪了,不死孽物不是无知无觉的怪物吗?” “不好,这家伙难不成还有意志?还是说……他正在恢复自我?” 贺平与赤心子都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立刻全力出手,滔天的力量猛然轰了过来,贺庆子那火人般的身影也迸发出青焰莹光,向着空中撞去。 轰! 彼此的力量互相激撞,盛庆之全然不敌,被直接倒轰了回来,瞬间飞射出去,撞击在一片院墙上,伴随着砰砰炸响,也不知道一路上砸穿了多少民居,烧穿了多少户人家。 “……青阳劫。” 贺平从赤心子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重阳宫的情报,重阳宫是当世道门的三巨头之,与万青教、悬天观合称道门三先天。 重阳宫掌握36正法中的《三阳劫》,排于第九位,相传这门正法传自于重阳宫的一代祖师烈火老祖。 烈火老祖与重阳宫历代门徒,都信奉在天地初辟,万物混茫之中,太初世界中的一切源自于“火”,火是智慧的起源,也是万物的源头。 这群人视火为一种神秘的力量,重阳宫的诸凰殿中祭祀着千载不灭的元荒火种、不灭之祭火。他们坚信,古老的祭火中蕴含着大道的智慧,无上的勇气,造物的秘密。 至于重阳宫的《三阳劫》,本身就是一篇阐述祭火之秘的入道正法。 重阳宫的修士,只需要引一丝祭火之力入体,就能够掌握的高深的修为,若是服下专门炼制的‘丹精火符’,并且以祭火仪轨来辅助,就有极低极低的成功率可以让服用者直接入道,由凡人转化为入道级的高手。 但是,这种成功的几率实在太低,几万或是几十万人服下丹精火符的,也未必能出一个入道高手,而且一旦失败了就会迅速燃成灰烬。 “盛庆之是‘道子’,是重阳宫的修士花费了极大精力,甄选出来的,具备天赋异禀的一类人,这种人服下丹精火符,成道的几率极大。” 赤心子伸出手,指向全身笼罩在淡青色火光中的干尸,青焰流转之间,似乎有一股生机在孕育。 “这人体内的祭火,正在转变为青阳劫力,重新赋予他一丝生机……《三阳劫》中分为青阳、红阳与白阳三种力量,普通的不死孽物不过是无知无觉、连理智情感也没有不死之兽,但是这个盛庆之的身上应当发生了某种我们所不知的异变,他正在重新恢复心智。”xしewen 刹那间,他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相信你也明白,现在的这家伙已经不能放着不管吧!” 贺平沉默不语,可是也清楚绝计不能让保持完好神智的盛庆之活下来。 只要盛庆之不死,那么他和赤心子的谋划自然会曝光,这就等同于得罪朝廷、泥教和重阳宫这三大势力,日后定然会遭到报复,反过来,只要在这里杀死盛庆之,一切秘密都可以埋葬于黑暗之中。 “那就按师兄说的办好了。” 贺平默然开口,他抬起右手,五指间连接着无数丝线,一道道蛛丝般的长线分头飘散在空,被他伸手顺着一捋,骤然拉直绷紧—— 铮铮。 指间弦丝拔动之间,就听下方某处轰然一声沉响,一大片土墙炸开,一顶纸白色的轿子飞了出来,速度猛然加快,从后方撞了过来,盛庆之尚未回头,就被这顶轿子上的刺目金光,再度撞飞了出去。 火人怒吼一声,周身青焰燃烧,他蓦然吐出一口火焰,在空中一分为二,化成两道火光,飞向贺平和盛庆之的方向。 贺平左手袖口一摆,打出无数刀风刃气,在空中劈散了火焰;另一边,赤心子被火光轰中,身影裂开,一分为二,他施展衣甲遁术,轻易便逃了出来。 “青阳劫力还算好,若是继续让他体力的祭火之力演化起来,转为红阳劫,那我们就更加被动,师弟,不要留手,尽快除掉他。” 他嘿然冷笑。 “好。” 贺平点头同意。 “附近有一条城中内河,把他扔下去,倒是可以熄灭这家伙身上的火势,再试试八元锁骸能不能封住他的动作,若是成功的话,杀他十次,又有何难……” “那就这么办好了!” 盛庆之双手周天划圆,空中仿佛有什么事物被拉紧,他低声一喝,无数金光骤然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如同一道道金色的流星,在他的头顶上方的数十米处,铿啷啷的撞在一起,接着又如纺轮飞旋,更多的金光原处空旋几下,飕飕卷入这个金轮盘一般的残影里,迅速组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莲座。 “支离鬼手?” 贺平双眼睁大,赫然看到数百只支离鬼手拼接在一起,变成了由无数手臂组成的莲座。 “去吧!” 巨大的莲座腾空飞去,数百只乌金手掌张开,散发出金灿灿的金属光泽,这个傀儡莲座便这般朝着盛庆之的头顶上空笼罩了下来。霎时间,金光炽盛,竟然还透着几分圣洁气象,这一幕,就像是一朵金光佛莲要镇压狱火邪魔。 “不死孽物”怒嚎一声,还打算试图反抗,那沐浴一层金色光辉的莲座就落了下去,强硬的压在了全身青焰流转的盛庆之身上。 60 幸不辱命 傀儡莲座共有四层,每层都有密密麻麻的手臂,如同活动的莲花花瓣。煌煌金光之下,巨大的莲座,尚未落下,就散发出千钧的重压,带着势不可挡的声势,直接砸向盛庆之。 另一边,浑身沐浴火光的骷髅黑色的眼窝里点燃青色焰光,“青阳劫力”在干尸般的身体上流转,盛庆之周身的火焰变成了淡青色,而非之前的火光。 这火人疯狂嘶吼,如蛮兽一般挺身而立。 然而,沉凝无比的傀儡莲座,恍若一尊泰山倾压而至,任何抵挡都如同是以卵击石。 干尸一般的火人,强行动用那烧的变形的双条腿踩住地面,兀自伸出枯枝般的双手,撑住傀儡莲座骇人的下落之势。 轰然一声,金光剧烈流转,地表碎裂如蛛吐四散,盛庆之全身火光暴闪,被砸落在地面。 同一时间,莲座下方无数支离鬼手伸长探出,五指钩爪宛如有灵有识的活物,精准的扣住了他的颈腰四肢,以铁箍般的力道锁住关节,如同长有千足的怪异蜘蛛。 嘭! 气压喷射的锐鸣声之中,盛庆之向外释出惊人的高温,火焰的热量只消烧融一支傀儡手臂,瞬间就会有下一只手臂伸出来,间不容发的箍住他的手腕、脚踝。 接着,伴随着扯动、禁锢肢体的力道加强,他的身子就像是一具被束缚的人偶,被傀儡莲座直接拽着飞向城中的河道方向。 “支离鬼手还能进行这种组合,有趣啊,设计这玩意的人还考虑到了反关节、反肌肉运动,连关节动作都计算进去了……被这玩意禁锢住了,想要挣脱就困难了。” 贺平追了过去,他看到这一幕,心底也为之一愕,知道这恐怕是赤心子暗藏的底牌。 莲座转瞬间就飞向了河道所在的方向,从空中将浑身冒出青焰的火人挤入河水之中。 河水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凝缩,发出一声“啵”的爆鸣,巨响声中,水面在高温下迅速化成了白烟和水蒸气。 灸热的水蒸气爆开了,河道中的水也被爆炸推的向两岸散开,激涌旋绞的白沫之中,盛庆之身上的萦绕的火光灭掉了大半,漆黑干瘪的身体也曝露出来。xしewen ——很明显,这一招还是有效果的,“不死孽物”身上的高温被水势所灭,以水灭火的设想确实是有用的! 骤然间,抓住盛庆之的众多支离鬼手的掌心中,藏在这些傀儡义肢中的剑刃被机括弹出,钉子一般刺入这具漆黑的干尸体内,少顷,数十柄剑刃如同鲨鱼的牙齿旋绞,仿佛下一霎便要残肢裂体。 火人的躯体剧烈一颤,从旋体的剑芒中喷溅出大把血雾肉渣,至少这个瞬间,盛庆之死了两到三次。 “嘿嘿嘿,我这‘鬼手莲台’的滋味不好受吧!” 赤心子咧嘴一笑,随即转头看向贺平。 “师弟,也敢轮到你出手了。” “赤心子师兄无需急躁,我早已经出手了。” 贺平的双手交叠,不知何时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的双手手势并不是结印、掐诀,而是以影子手戏的方式,叠成了蝴蝶状的影子。 他在施展影术,在城中令夜色染上赤红的火光的照耀下,自贺平身后的那者墙壁上,手掌模仿的蝴蝶在扇动着翅膀。 接下来的场面很诡异,焦黑的墙壁上的蝴蝶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四……眨眼的功夫,就迅速分裂成数百只影子蝴蝶。 影子蝴蝶沿着墙面、地面、湖面,一应平面进行移劫,极短的时间里,就靠近了火人的影子,然后群起而攻,火人发出惨叫,影子蝴蝶攻击着他的影子,他的手脚也裂开伤口,肌骨血肉片片零落,模样惨不忍睹。 “……要杀、要杀……” 青阳劫力带来的不死之身并不能遮蔽痛楚,每一次痛楚、死亡、火焰焚烧、残体碎肢的苦痛,都刺激着盛庆之残存的心智,可以想象,只要敌人的攻势继续消磨下去,就能彻底的破坏这具肉体中的残存的一切。 或许,原本应当是这样的,只是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杀掉他们,一定要杀掉他们。” 盛庆之喃喃自语。 他的脑子空空,只剩下一股执拗的念头,连续的战斗之中,这残余的念头也在涣散。 就在下一秒里,他的脑壳一震,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瞬间透体注入。 一霎那,涣散的念头重新聚集了。 心灵深处有什么醒了过来,胸腔中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嘭!嘭嘭!嘭嘭嘭! 剧烈跳动的心脏不住撞击着胸腔,似将破体而出。 “我!” 俄顷,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突然化成了纯粹的憎恨和杀意,使得这具干尸般的躯体中寄缩的意志醒转过来。 轰! 片刻间,那双狂暴的青莹焰芒化成的双眼变得平静了,干瘪如尸躯的身体却再度释放出膨大的热量,流转体表的淡淡青焰,陡然化成炫目的爆破光芒袭向了周边。 “杀!” 一声呐喊,异变陡生! 傀儡莲台被毁灭性的力量打穿,强横澎湃的光芒照了过来,连地面上的影蝶也在光焰中消失,青色的焰光刺灼着视野,赤心子和贺平不禁愕然。 可是这一丝愕然也只是转瞬即逝,河道之中那道身影,双手一挥,青色的火光猛烈膨胀,充盈的力量挤爆了气流,引发了爆炸。 “什么?!” 赤心子只觉得周围的气机沸腾,他一抬眼,一个被青焰缠绕的拳头就轰了上来。 嘭! 疾射而出,快逾闪电!一切都太快了,木雕面具下的瞳孔圆睁,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加速的拳头一击就将赤心子的脑壳打爆,旋即身形一晃,右手一击刺穿了贺平的胸口。 “你?” 贺平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火人冷冷一笑,正欲从对方胸中生生剜出心脏来,他脸上的冷笑却冻结了,眼前的贺平变成一个四手四足的怪异傀儡。 “傀儡?逃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身后就有一股尖倍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青焰缠绕周身的火人扭过头去,一顶白色的轿子飞撞了过来,覆甲金光如水波般流转,轰的撞在他的身上。 也就在这片刻之间,纸轿的帘子被贺平揭开一角,他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瞳孔中散发出令人昏蒙迷幻的幽蓝色泽。 “多谢你了,这一招我也是第一次用,射程有点拿捏不住,至于效果如何,劳烦你让我亲自见识一下吧?” 他的双眸中光芒一绽,从眼中仿佛伸出一根笔直的细线,就这么穿透火人那恢复理智的双眼,“刺”入了他的意念之中。 ——36正法,排名第5位的《种魔》。贺平最近才掌握了这门正法的一部分,他还利用取巧的方式,炼成了不完整的“怨魔”魔种。 “刺”入,只是用于方便形容,《种魔》之法,能够让魔种化光、化烟、化飞精,心念一动,就能寄于他人心身。当然,若是初时修行《种魔》之法,功力有限,也只能以目力传递魔种,且需要在彼此较近的距离之下。 瞬间,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残叫。贺平这贯注目力的一击之下,“怨魔”魔种被顺势透入了他的体内,也不知道其中诱发了什么样的变化,盛庆之双眼中的青色焰光迅速褪色,青阳劫的劫力一片崩乱,他的身子不停的扭曲挣扎,显得异常的痛苦。 “受死吧!” 轿中的贺平冷笑着,双手蓦地一扬,密罗刀在极近距离爆发,十余息的时间里,连环崩出十六波,凌厉无比的杀意多次发起冲刺,如千军突进,接连绞灭贯杀了“不死孽物”的八条性命。 “你!” 火人张了张嘴,直接将喉咙里一口干结的血块呛出,双手也猛地一合,掌指竖在一起,喷出一道青焰化作刀芒,直直的贯穿了轿子,连带轿中的贺平本人一并劈成两片。 轰! 火光激迸,那顶纸轿金光一闪即没,在空中炸成了火灰。 火人还没来得及喘气,便沉独有一股阴风,从脖子后面吹来,他尚未回过头去,大片大片的灵符如雪花般落下,被气流一吹,就旋转的笼罩了下来。 “一报还一报,接招吧!” 密密麻麻如雪花的符咒飞旋而至,如扑火的无尽飞蛾,浮流着惨绿色的符纹,从四面八方,全数扑向火人的身体。 盛庆之身形一凝,意识也被迷乱笼罩,身体更是如坠泥浆,阻滞甚重,同时一道身影从后方拉近,那竟然是一袭绿袍的赤心子,可见他适才使了什么遁法逃出一劫,现在又一次现身,右手如抓,在虚空蓦然一抓。 “穿心锁!” “噗”的一声响,火人的前胸,当即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血雾飞溅之中,一团烧熔铁块飞窜出来,落入了赤心子的掌心。 “这是什么?” 一身绿袍的赤心子有些疑惑,他指尖尚未用力,那块熔掉大半的异铁“叮”的一声破碎,半截飞了出去。 这异铁飞出体外,不死孽物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一道裂空而至的刀光闪掠而过,头颅飞出数丈之外,滚落在地上,面孔之上,犹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愕然。 “六十息,斩杀九次。” 贺平抬起一只脚,踩在盛庆之的头颅上,露出一丝笑容。 “赤心子师兄,幸不辱命。” “师弟,你做的好啊!!!” 赤心子怔了一下,随即就在岁安城焚于火光的背景里,纵声大笑了起来。 61 心脏 (结果,为了解决这家伙,浪费了两次‘九死替难巫偶’的替死次数,以后,还剩下五次替死的机会……) 贺平心底一边盘算着,脚底一边用力踩了下去,盛庆之的头就爆裂开来,只是没有半滴血流出来。 “重阳宫的道法真是又强大,又令人感到诡异……” 正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经由盛庆之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就能够知晓重阳宫的入道正法《三阳劫》的骇人威势。 盛庆之并非入道高手,但是“不死孽物”几乎是无限接近入道的级别,而且此人并没有学习过系统的道法,《三阳劫》的真正厉害手段,他半点也没有施展出来,由吞入腹中的丹精火符诱发的力量,完全被这人挥霍浪费掉了。 贺平转过视线,看向那具无首的尸体,那干尸般的躯体上火焰尽数熄灭,变成了一具形容枯槁,通体漆黑的焦尸——只是这具身体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兀自站在原地。 “盛庆之的尸体还在,赤心子师兄,我对这具尸体很有兴趣,不介意的话,我就带回去研究一番。” “噢!” 赤心子将握在掌心里的那片烧融的铁块藏入袖中,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师弟,你该不会是对重阳宫的《三阳劫》感兴趣吧?” 他那嘶薄的嗓音透着一丝笑意。 “我先跟你说明一下,那三个先天道门之中,悬天观拜斗,万青教酬神、重阳宫祭火,这三家派别的入道正法,都与门中的信仰有极深的关系,除了重阳宫精心甄选的‘道子’之外,你若不是元荒祭火的狂信徒,就别指望在《三阳劫》上有什么高深建树,天下间想破解重阳宫入道正法秘密的人多的是,至今为止,也没听说有人在这方面有所得……” “无妨,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贺平淡淡地问:“不过这趟我们也没有得到那偷寿碗,这次的行动并没有达成我们最初目的。” “确实如此,”赤心子叹了口气,又复开口:“不过,师弟你也不用太过扼腕,盛庆之这条线索纵使断了,我们还有‘魔宫遗迹’这条线。 须知,那骨碗也是从‘魔宫遗迹’中流出来的,与这遗迹有所关联的成志又捏在我手心之中,再过数月,‘魔宫遗迹’又会再度开启,师弟你要是有意与我一同前去,我敢保证你这趟行程必有所获。” (这老狐狸,还是抱着这个打算,要把我骗去那个什么鬼遗迹?) 听到赤心子的这番话,贺平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没有半点表露,他只是平静地回答。 “关于此事,容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吧!” “那也好。” 赤心子也不好操之过急,淡淡一笑:“不过岁安城的事闹得实在太大,师弟你也别继续待在北府州,先不说泥教和重阳宫会不会有所动作。朝廷中的斩邪司,镇北王宇文家铁定不会放着地盘上出的事不关,说不准这几天就会迅速派出入道级的高手来调查岁安城,你要是因此露了蛛丝马迹,难免会被斩邪司和宇文家盯上。”xièwèn “我知道了,我也有意尽快撤离北府州。” 贺平微微皱眉,他也并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北府州攒下的基因,但是继续待在这里,也不能保证不会被各方势力查出点痕迹来,看来,贺家还有贺平这个身份,现在就必须放弃了。 所幸,他行事一向慎密,这些年早有布置,暗中布置了退路,也不至于事发后进退失据。 “我还有些事要善后,就不跟师弟你继续叙旧了,有空再用‘泥传声偶’联系……” 赤心子转过身去,抛下这句话,就一跃而起,电光石火间,鼓荡的气流激得衣袂“泼喇”劲响,宛如妖鸟山枭一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终于走了吗?” 贺平摸了摸脸上的鬼脸面具,同时,伸出自己另一只左手,他那傀儡义肢的手掌中,正捏着一块烧红的铁片,被散发出极淡金光的五根指头夹住。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之前被赤心子的那一发‘穿心锁’打中后,飞出来的那个碎片的另一半!” 他那时看得分明,就偷偷将这碎片的另一半偷偷藏起,赤心子自己也取中了另一半,而这个碎片本身,应当是从盛庆之心脏中飞出来的—— “‘穿心锁’本来是可以隔空挖穿一个人的心脏,但是当时的赤心子失手了,他那一记‘穿心锁’发出后,在盛庆之的胸前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却没有隔着数十丈,攥出他的心脏,这就说明,盛庆之的心脏一定有什么问题……” 念头一闪而过,贺平走近几步,盯着盛庆之胸口黑红的血洞,左手伸手猛地一抓,就从胸腔里剜出个微弱颤动着的心脏。心脏有些焦黑,却蕴含着一丝奇异的生机。 “这颗心脏……??” 贺平的目光忽然一顿,双眼死死地盯着这颗心脏,脸上流露出丝丝有趣之色。 “真是不可思议啊!” 指掌间,这个心脏上裂开一道缝隙,片薄而光滑的心肌里,透出一团红炽色的光芒,仿佛中心处藏着一团烈火。 “这个缺裂的痕迹,应该就是‘穿心梭’弄出来的……不,等一等,若是这样的话?” 他想到什么,取出那块细薄的铁片,蓦地,铁片上散发的高温红光由血橙般的橘红,忽然变色,变成了青色的焰光。 贺平来回打量起来,他发觉随着铁片的光芒渐渐变亮,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手掌中的心脏,不再微弱的颤动,而是噗通一下,剧烈的膨胀收缩起来。 贺平轻轻松手,铁片仿佛被一股磁力吸进心脏里,这团心脏就如同活物般搏动起来。 “越来越有趣了,这铁片应当就是盛庆之吞服下去的丹精火符,也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与他的心脏结合在一起……” 他伸手将心脏藏了起来,知道这次自己并不能算是一无所获,最起码,这颗心脏搞不好就能弥补今天这一夜的损失。 …… 咳咳咳! 一道人影轻咳几声,如同老鼠般悄无声息的从塌毁的椽柱下面钻了出来,他满身尘土、焦灰,看上去狼狈无比,全身黑不溜秋,好似从炭窑里爬出来的。 待到这人用袖子抹了把脸,才露出了一张年轻的五官,原来这人是斩邪司那个杨云骄,这杨云骄阴沉一张脸,沉声低语:“这趟恐怕麻烦了,仙傀门的赤心子算计颇深,连我也失了手,教门中的重器落入人手就算了,连我自己的那具蓑衣虎妖之躯也折损在这里,这样回去后可没法子交差啊!” “屠灵使,既然交不了差,那就不用交了。” 他的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一只大手按在“杨云骄”的脑门上。 “……是你,赤心子!” “杨云骄”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仙傀门的赤心子。 “你……你怎么会回来?” “废话。” 赤心子懒洋洋的说道:“你屠灵使主修的是《升莲宝卷》中的黑泥品,这门秘法我很清楚,习得这黑泥品,肉身与你不过是一件皮囊,坏了无非再换一件……还有,那虎妖明明被杀了,伥魂大阵却不解除,这里面本身就有些蹊跷。” “你?” 屠独也很震惊,他想不到自己的破绽会这么明显。 “不好意思,今夜的事要是传出去会是个麻烦,屠灵使,我就送你一程吧!” 赤心子掌心一股隐藏的力量灌入杨云骄的天灵盖,杨云骄的脑门一震,脑海中的意识恍若中断。 淡淡的蒸气从这人的脑门上窜上来,皮肤都变成了紫红色,他的五官一阵扭曲,从眼鼻口窍中溢出了黑泥。 “饶、饶命……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他竭尽全力,说出了这番话来。 “哦!” 赤心子停下了动作。 “说说看,你有什么可交易的?” “骨碗,你是不是想要那个偷寿碗……” 杨云骄的眼珠上下左右转动,面容古怪的同时,一张嘴却不停的说着:“我知道一条线索,或许与那个骨碗有关。” “好,那我就饶你一命。” 赤心子哈哈一笑,掌心一用力,杨云骄的头盖骨碎裂,四肢一阵抽搐,身子栽倒在地面上,随后,从他的眼耳口鼻诸窍中,大量黑泥涌动出来。 “屠独,我并不信任你,不过我还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就暂时待在这个瓶子里,若是你的话是真的,那我会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赤心子随手将一个瓷瓶放在地面上,那黑泥蠕动间,就钻入了瓶子里。 “这么一来,‘善后’也算是做完了。” 待到以瓶塞盖上瓷瓶,他才松了口气。 “我那位师弟倒也是精明,他没提屠独没死这件事,应当是已经料到我会抢先出手,这么说他觉得没必要跟我争夺这事,也是为了趁机回收那具虎尸,那黑石佛雕入了他手,我则是拿下了泥教的屠独,这样一来,我们双方都有收获,倒也不至于落个分脏不均的局面。” 他突然想起自己离去时,贺平那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这一切……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一局,贺平以心照不宣的方式,展现出了他过人的心机城府,也使得赤心子加重了对自己这位师弟的忌惮,知道要未来要对付此人,夺回《无形秘藏》,绝非一件易事。 “与人斗,果然是奇乐无穷!” 赤心子嘿然一笑,打从心底涌现出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62 同道 岁安城一场大火过后,烧的官民庐舍,尽数成灰,顺带也烧毁了城中衙署,不少官府差人、巡检司的人马也被烧死。 最后,连知府盛庆之也不知所踪,盛府也在大火中被焚烧一炬,火灾猛如虎,青壮老弱人俱燔死,无一人活命。 镇北王宇文家立刻派出人马,在第一时间接管了岁安城中的事务,并发报给抚台衙门,要求接济的事务,并且一边安抚民众,一边派人调查岁安城那一夜的事态。 同时,京城的斩妖司也察觉到岁安城事有蹊跷,杨云骄的尸体很快被人找到,他伏尸之地,身下的泥土上刻着“泥教、屠独”四个大字。 勘查尸体之人断定,这应当是杨百户死前,暗中藏下的重要信息。 后来,斩邪司在岁安城外的一座坍塌的山神庙里,发现了杨云骄的几个手下,由尸体身上的伤势能够判断出来,这是死于泥教的四方坛使之一的“蓑衣虎使”屠独之手。 由此,镇北王宇文家与斩邪司都认为这个案子与泥教有很大的瓜葛,但是在案情上有了严重的分歧。 宇文家接管岁安城后,也对这起案进行了跟进,宇文家那边怀疑,杀死杨云骄,制造岁安城大火的应当另有其人,泥教只是背锅侠,是被别有居心之辈暗中栽脏嫁货,其用意是为了转移视线。 斩邪司并不这么看待,在斩邪司看待,这事情很明觉,杨云骄意外发现了泥教在北府州的阴谋,为了斩妖除魔,与之展开一场大战,不敌后被杀。 …… 斩邪司中,不少最低层的人员都在议论此事。 “杨百户无疑是正道楷模,他死于邪教妖人之手,镇北王宇文家还在此事上做文章,实在是令天下人心寒!” 有人气得咬牙切齿。 “宇文家的判断怎能如何伍断,而且若是没有证据,怎么个断定‘事有蹊跷’,山庙里那几具尸体的背后,可是都刻着‘火佛修一心萨呒哞’八个大字,这不是明摆的铁证吗?” 也有一些人摇了摇头,对北关道的举动感到疑惑。 “可不是吗?” 有人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北关道一向被宇文家所宰制,不允许其他势力轻易插手,连抚台衙门都被架空,整个北地好似被他宇文家管理的铁桶一块。” “这些年来,那些邪教妖人、左道之士频频在东离道、南陵道招惹事端,举兵发事,滋扰事端,使地方上不得安宁……嘿嘿,偏偏只有北地北关道不受影响,我还道是宇文家管理有方,搞了半天,这北地也是藏污纳垢之地!” 似乎这些在白玉京的斩邪司内部流传的言语,不知怎么真的被北关道的宇文家听到了……很快,从镇北王府那边就有了新动作,宇文家直接向血律司递交了一份密函,这份密函直接落到了掌管血律司的第四皇子手中。 这份密函透露出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知府盛庆之有极大的可能是道门重阳宫的“道子”,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盛庆之恐与重阳宫有所牵连,此事还在彻查之中,若是无误,那么岁安城一案中还有重阳宫插手的迹象,此案疑点重重,还需进一步勘察……” 密函一经曝光,各方就风起云涌。 “重阳宫,怎么又牵扯了重阳宫?” “这就麻烦了,朝廷自身因为泥教的事情,东、南两道早就自故不暇,万一因此惹上道门势力……” “这恐怕不是什么好迹象,重阳宫难道真要入世?还有,盛庆之一个知府,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与道门牵扯在一起……” “不,现在真正应该担心的是,道门,是否真的在暗中渗透我大幽的朝政之中,那些人又在图谋些什么?” 不得不说,宇文家的举动也将北府州的案子的影响进一步推进,案件关注的重点,也从案件本事,逐渐变成游走于朝野之间的多方力量之间无形的角力。 而造就这一切的贺平却早早就脱离了这场风暴,带着大队人马,由北府州悄无声息的撤出,由北关道迁至关内,也就是以中寰州为中心的富庶地带,天下五道之中的中陆道。 …… 贺平锦衫华服,头上带着毡帽,外披雪色的貂裘,正坐一辆马车之中。 这辆马车内的装潢奢华,设计极为精巧,驮马的是两匹毛色亮丽的良骏名驹,轮轴也采用了避震的设计,内里更是布置精美,铺着织金绒毯。旁边还有各种酒水餐盒、甜咸糕点、时令瓜果一应俱全。 他伸出左手拿起一杯米酒,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窗户外的染成红色的枫叶。 此时距岁安城遭受大火,已隔了两个月的光景,时间已至深季时节,外面枫叶皆染成红色,衬的山头宛如停了一片火烧的云霞。 贺平略微欣赏了一下景致,就将目光收拢回来,他注视着自己空出来的右手。 他的右手看上去很平常,皮肤的肤色、指甲的色泽,还有手心的掌纹,都与普通的手掌没什么区别,任谁也不会猜到这是重新接上的义肢。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贺平顺带改造了自己的右手,将自己的双手都改成了支离鬼手,并且,还对制作的支离鬼手也一并进行了改造。 现在贺平的左右双手的傀儡义肢,是更迭数代后的新设计,为了掩人耳目,他模仿无忧生制作的那具诈死的人偶,用海中银鲨的鲛皮与梭罗木的树胶制成了仿真的皮,使得自己的傀儡义手从外表上与真人的手臂没有太大的区别。 “工艺还不算特别成熟,义手的硬度、重量,都难以完全模仿人的血肉质地,无忧生的技术实在是高深莫测,目前我还没有办法做到他还那个水准……” 他用改造后的右手拍了拍大腿,心里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了。 “说起来,那东西也算炼制好了,按照我的设想,或许可以透过这东西一窥《三阳劫》的究竟……只是可惜,我手中的‘丹精火符’只有一半,另一半在师兄手中……” 贺平伸手摸出一个小号的玻璃罐,罐中泡着一个奇怪的事物,那东西被绷带缠绕着,浸在淡绿色的液体中——这罐中的事物,正是那日从盛庆之体内夺取的心脏。 这颗心脏中吸收了丹精火符的力量,内部蕴含着强横的能量,这股能量足以保证这颗心脏充满了活性,并没有因为心脏主人的死亡而受到影响。 盛庆之的心脏是独一无二的,在被自己取中心脏之后,他的无首尸体,就像沙子似的崩毁,唯独心脏不受任何影响,这种情况在他看来,似乎证明了心脏能够独立于的存活下去,就相当于成了一种独立于个体外的生命体,而归咎其原因,自然就在于心脏中的丹精火符。 “只是一半的丹精火符,就有这种类似‘不死孽物’的效果,假如这种奇异的特性,我能够转嫁到自己身上……仙傀门的术法,很多都能以傀儡自带的术法性质进行嫁接、串连,如果转嫁到我身上,那我是不是也会获得‘不死孽物’的不死之身,亦或是重阳宫《三阳劫》的力量?!” 贺平回忆起《无形秘藏》中记录的“换心”之法的相关事宜,换心之法,并不是说一定要换一颗妖魔之心,之所以挑选妖魔的心脏,是因为妖魔的生命力极度强大。 人类的躯体极度脆弱,若是换成同属于人的器官,就会出现各种排异反应,但是妖魔的器官有强大的生机,能够自行适应人体,减少这种排异,还能够改善人体弱化的机能,使凡人变得像是妖魔一样生机旺盛。 “可是这颗心脏来源于‘不死孽物’,盛庆之变成那副姿态后,生命力甚至要比妖魔还要强大,我若是能够装上这颗心脏,岂不是一步登天?!” 他的思绪和灵感纷纷涌现上来,或者,自己可以装上两个心脏,山魈的心脏给自己提供妖魔般的旺盛生命力; “不死孽物”的心脏赋予自己接近不死的身体,还有重阳宫的三阳劫力,若是自己的设想能够成功,那么自己身上的“血漏之症”也有可能解除…… 只是,自己要如何装上第二个心脏?又要如何操控这颗心脏,对了,或许可以从自己的双重灵魂入手。 就在他思绪流动将中止的刹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 马车的窗户传来祁白衣的声音。 “能否开一下窗户,属于有事禀告。” 听到祁白衣的话,贺平伸手拉开马车的窗帘。 “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祁白衣沉声道:“前面有一辆马车坏了,马车上有一个男子,还带着女眷和孩童,天色渐晚,这几人希望能跟我们一起同行。”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 “那男子步伐稳重,呼吸绵长,是个厉害的练家子,我瞥见他虎口有深深的茧子,应该是兵器的高手,至于那几个女眷,都是些普通人……” 贺平将头探出窗户外,果然看到路边有一辆坏掉的马车,他这时正打算前往一个名为丰台县的县城,打算在那县城之中重新换一个身份,正好避开北府州岁安城的那档子事。 “祁白衣,你怎么看?” 他眉目不动,转而问了一下骑在马上的祁白衣。 岁安城事发后,这位胡马帮帮主,就带着剩下不多的几个帮众彻底投靠了贺平,成了他手下中的一员。 “公子,我认为这种荒僻的地段……我觉得,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与这些人进行接触。” 祁白衣沉声回应。 (我也有同样的看法……) 贺平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又转头扫了一眼,那辆坏掉的马车前站着的几道人影,发现其中一人穿着件青衫,长衫的下摆的双脚,穿着衙门里的薄底快靴。 “这种款式的薄底快靴,似乎只有官衙中的官吏之流才会穿,这长衫客又是个连祁白衣都称之为好手,能耐应该不简单……恐怕是县衙里的捕快之流。” 他暗自思恃一番,定下主意,一边将那装着心脏的罐子收了起来,一边摆出笑脸。 “算了,把那几位请过来好了,马车让他们坐,我待在外面骑马好了。” “公子,这如何使得?” 祁白衣有些大惊失神。 “对方带了女眷,我总不能也待在一块,这马车里也没什么不便,让她们进来好了。” 贺平没等祁白衣多说什么,迳直掀开马车的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朝着树荫下的几人抱拳拱手。 “几位……若蒙不弃,不妨与在下同途,同道之间正好也有个照应。” 63 匪患 白衣狐袭、世家公子模样的贺平卖相着实不错,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相貌也透着一份儒雅的风气,属于那种见面第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容貌。 其实,贺平现在的外貌,又与岁安城的贺家大少爷有些细微的差异,这是用易容技巧稍微修饰后的结果,除了极为亲近之人,外人断然不会把他与岁安城的贺平联系在一起。 “公子客气了,” 青衫客抱拳一揖,肃然开口:“我们这一行妇孺众多,日头也不早了,入夜后这条路多有野兽,还有山匪为患,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借几匹马,好一并同行,马车就不必了。” 这人貌似是官府的差人,他的态度还是比较诚恳,只是希望贺平这支车队能够借出几只备用的马匹。像是这种长途跋涉,队伍里的驮马骡子都有几匹空出来备用的,青衫客只希望能借几匹,好借助马匹的脚力,跟上这支车队。 “无妨。” 他摆了摆手。 “这马车内并无他人,你这一行都是家眷,乘上马车上岂不是便利许多……至于我本人,巧的是马车也坐倦了,正好骑马吹吹风。” 贺主摆出主人家的态度,只消招呼一下,祁白衣连忙牵来一匹马,他就自行骑了上去。 青衫客苦笑一声,对方盛情邀约,仿佛是没想过会被拒绝,而他又岂容轻率失礼,这人再次抱拳揖道。 “盛情难却,在下只能先行谢过。” “无需客气。” 贺平手持着马鞭,笑道:“诸位请吧!” 青衫客也不再推辞,就将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女眷,还有三个孩子送上了马车,他自己请祁白衣再牵来一匹马,动作俐落的翻身跨上马鞍。 车队再次行进起来,贺平呵呵一笑,拉着缰绳,与这个青衫客并辔而行。 “在下姓米,单名一个良字,请问阁下贵姓。” 贺平报出的一个新名字来,他称自己是“米良”,不是为了戏弄青衫客,而是他新获得的身份,就是这个米良。 “区区贱名,贵犹何来?”青衫客客气气地回复:“在下姓何,名中衡,是本地人士,今日带着家眷出了县城,来这里是祭拜一位亡友,不想中途马车坏了,只能劳烦公子了。” “路边相逢,也是有缘,何兄不用这么客气。” 贺平淡然一笑,不紧不慢道:“我观何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应该是公门中人,不知道小弟猜得对也不对?” “这个……” 青衫客何中衡摸了摸脸,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贺平。 “米公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贺平对他微微一笑。 “何兄的翘头薄底快靴我在云台县的县衙捕快脚上时常看到,料想是同一种款式。” 何中衡看了看自己的脚上的皂鞋,不禁摸了摸脸,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继续聊的十分投缘,相谈甚欢。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这位县衙的捕快何中衡也从这位“米良”米公子口中得知,他并不是本地人,其祖籍位于关内的西河州云台县——米家在云台县是著名的大户,祖上出过两个进士、好几位举人,也算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到了米良的祖父一辈,祖父本来一心想要进学,进京赴试多次,却屡试不中,回到家中后苦思冥想一番,心中并不愿意屈居于故里,守着自家祖产坐吃空山。 其祖父心一发狠,就出了家门开始学人做生意。 米良的祖父初期经商,以皮货为业,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经手的产业也变多,由最初的裘皮、貂皮这些皮毛生意,发展到了老山参鹿茸这类生药,山中的木料矿藏…… 米家由仕转商,生意红火到不行,到了米良的父亲这一代,父亲也跟随祖父经商。 再后来,祖父与父亲相继去世,凭着关外经营多时的产业,加之两代人的积累,米家倒是薄有产业,只是族内却人口衰丧,只剩下他这一个余丁。 “我祖籍那里最近发了大水,县城里遭了灾,我家当年生意扩大时,在泷河县内也有几间铺子。我听人说泷河县连接关外要隘,这里商贾云集,是个经商的好地方,我这次从关外进关,就是打算带着手下人来这里重新开几家铺子。” “米良”笑着对何中衡说起了自己为何要来这泷河县。 原来北关道长久以来,都被中原视为苦寒之地,那里地广人稀,多数是未经开发的莽荒山林。 只因为这几年东离、南陵频频动乱,又有旱涝灾情,导致大批人口由关内涌入关外,时日一长,关外人口渐多,生意往来也就多了。 再者,北关道也是连接漠北广袤地域的窗口地带,这里除了生活着铁勒人外,还有泥都索国、党项人、以及柔然诸部,这些外族有些也与关内也有生意上往来。 盖因内地的茶布匹在关外漠北十分紧俏,关外的皮草药材也由此进入关内。这一出一进,就带动了极大的商机。 何中衡听完后,眉头微微蹙起,他像是思索了一阵,才缓声开了口。 “米公子,在下有句话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何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贺平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何兄若有什么指教,小弟自然会洗耳恭听。” “指教不敢当。” 何中衡叹了口气:“只是米公子若是想去泷河县做生意,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何兄为何这么说。” 贺平反问。 “诚然,本县说到地理位置倒是不错,地处中枢要道,因为陆路渐兴,上能够连接关外,下能够连接漓江、悬河乃至关内水陆两道的漕马运输,本来注定是个兴旺之地……诶!只可惜此地风气不好,谲而不正,泷河县境内又多的是讳恶不悛的恶徒、无赖,这群人欺行霸市,无所不为。” 何中衡叹了口气,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公子若是想在这种地方做生意牟利,恐怕并非易事。” 贺平点了点头。 ——我懂我懂,就是说泷河县“民风淳朴”堪比哥谭,当地的民众也是“热情好客”……只是可惜,这位何兄台并不清楚的是: 我贺平特意选这地方重新立足,图的就是这个便利,图的就是这地方鱼龙混杂,蛇鼠一窝……嘿嘿,若非这泷河县多年来恶名远扬,我会稀罕来这里? 贺平之前所说的“米良”的身份,并不是随口杜撰,他在三年前,就托人暗中取巧,在关外的西河州云台县窃取了“米良”的身份。 米家确实是云台县的望族,只可惜人丁单薄,族中不旺。米家最后的一名后人,也就是真正米良其人,在十余岁时就患上了麻风病,后又被米家忠心耿耿的老仆送到乡下养病,对外则推说米公子在外游学。 64 荡然无存 此时天色渐黯,夕阳早已落下。 渐渐沉郁的夜色之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 祁白衣一看这阵势,眉头一皱,一拉缰绳,就驱马向前,右手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喝了一声:“听令,拔刀。” 护卫着马车的十余名护卫,骑着马冲了出来,抽出一柄柄钢刀。这些护卫是胡马帮的班底,还有近期招募的数余名刀客,他们个个穿着牛皮甲,头戴皮盔。 马鞍上还有镖索、水壶,两侧还有鞍袋,一看就是能够长途跋涉,刀马娴熟的漠北刀客。 十余名护卫人数不多,动作却整齐一划,人马嘶鸣间丝毫不乱,自有一份威猛慑人的气势。 那群山匪人数算上车队的马夫、仆役,是这边的两倍,见到这一幕,也感受到一股锋镝般的势头,为首一人撮口长啸,其他人马也不得不勒马停下。 “你们是什么些什么人,住哪间寨子,拜哪座山头,算哪路人马,当家的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们?” 祁白衣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何中衡的话他又不是没有听见,但是出于道上规矩,他还是要问上一问。 “嘿嘿。” 一个秃头大汉坐在一匹马上,他咧嘴一笑:“看来也是道上常走动的兄弟,咱们这路人马是黑旗寨青尖山四粱八柱窜翻天,本人万儿‘窜山彪’沙无侯,今日来此并无他意,不过是想要讨要一个人。” “谁?” 祁白衣挑起半边眉毛,冷冷地问。 “不用说了,他们要的是我。” 何中衡深吸一口气。 “沙无侯,青尖山黑旗寨也算有头有脸的一方势力,事情与他人无关,你们无非是要找我麻烦,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话音还没说完,不知从何处传来“咣咣咣”的敲打锣鼓声,秃头大汉眼角跳动,他惊讶的发现前面的林子里窸窸窣窣,乌影幢幢,火光零零星星的亮起,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马。 “卫所人马在此,青尖山的贼子们,休得猖狂!” 山林中,有人大喊一声,“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响了起来,鼓声擂响的同时,还有牛角号角的呜呜声,伴随着夜风吹拂,炬焰烧窜的声音外,四面八方也如回应般响起了锣声、鼓声、号角声。 沙无脸额间沁出冷汗,他并不清楚来者是何人,但是人数明显要比自己带来的人多上数倍。 “妈耶……接到消息时太迟了,就带了手下的骑队,这点人手别说要是碰上卫所营兵,就算是寻常的民团乡勇,也未必能够抵挡的住!” 秃头沙无侯也是个果确人,他当即立断,掉转马头,喊了一声“风紧!扯乎!” 手下那一批骑手也不耽搁半点光景,全都策骑飞驰,转眼就逃窜出去。 “跑的还真快!” 祁白衣手里握着剑,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 “原来关内的山匪,比起马匪还要惜命,连敌人的人影都没看到,就全都逃掉了。” 他的语气颇有些错愕,也不知道是真佩服,还是纯粹在讽刺。 “何大哥!” 林子里一道人影窜了出来,那是个年轻人,唇上有些青胡渣,面容还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 他穿着粗布衣裳,肩上扛着一柄红缨枪,举止神气比实际成熟的多,眉宇间别有一股英武之气。 “我来接你了,对了,我家嫂子呢?” “是你,英杰。” 何中衡翻身下马,他向一边的贺平解释道:“这是我过逝的义弟罗英豪的弟弟,是附近罗家村的村人,我今日是带着我那弟妹一同来祭奠我那义弟,顺带打算送她回乡下……谁知道半途上连累了公子。” “这话就不用说了,应该说我们得了何兄的助力,那货匪徒来者不善,我这点人马,未必能挡得住他。” 贺平笑眯眯的向着那个叫罗英杰的年轻人看去,年轻人视线与他相会,抱拳行礼。 接着,只见从官道两侧的山林间,走出不少举着火把的人影,数量有百来人,看装扮都是普通的村民乡勇。尽管人数不少,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村民手中没什么兵器,人群中拿刀拿枪的少,拿着锣鼓、号角倒是多了不少。 贺平见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堂堂横云十三寨的土匪头子,竟然就被这种阵仗吓跑了。” “本地多有匪患,泷河县周边的村民乡人也指望不了县城的官老爷,只好组建民团,结寨自保,若非如此,难免要遭受那盘踞鸣凤山的匪类所蹂躏,这也是无奈之举。” 何中衡也只是苦笑,他又叹了口气,复道:“米公子,我要送人去罗家村,时间也不早了,进城还有段路,这夜里也不太平,我建立你和你的人还是与我一起去罗家村待上一夜,明日再进县城可好。” “不用了。” 贺平摆了摆手。 “何兄的好意我能理解,不过我还有些急事,今夜必须赶到县城。” 何中衡又劝了几句,见贺平态度坚定,也就只好作罢。 “那么何兄,到了泷河县后,我们再找机会叙叙旧罢。” 贺平坐在马上,向他拱了拱手,就策马而去,车队也缓缓驶动,这支队伍一转眼就消失在官道上。 “这位米公子似乎是个良善性子,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在泷河县这种立足,怕是并非什么易事!” 何中衡在心中再度叹息。 ——这世道,做个好人为何如此之难? …… “机会难得,我要在泷河县立足,就要了解周边情况。” 马车停在一方空地里,劈啪劲响的篝火前,贺平拿着一根枯树枝,在沙地上绘出一张简易的地图。 “泷河县内部情况极为复杂,外部又有横云十三寨这样的匪众,要掌控县城,就些匪众就要控制在我的手里……” 贺平模样看似惫懒,懒洋洋的语气中自带一股嚣狂跋扈。 “鸣凤山地势极为险峻,其中藏着大大小小十余股土匪,横云十山寨说是十三寨,并不是一股势力,而是大大小小十余股不同的匪患,刚才那批人,就是青尖峰黑旗寨的人。” 他用树枝点了点。 “青尖峰就在这里,主峰四周天然形成峭壁千仞,似是拔云而起,能够通往山寨的入口只有一处,只是要突破这里倒有些困难?正常来说,要攻打这里需要大批人手,所以,我不会选择强攻这种蠢办法。” 贺平转过头来,向祁白衣问道:“对了,那个匪号‘窜天彪’的什么沙无侯,人抓到没有。” “公子请放心,我已经派出人手,中途就截上他们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 祁白衣话音刚落,篝火外的林子里就看到几道人影,这些人影都是贺家的护卫,乌泱泱的一群人举着火把走近来,其中有人牵着猎犬,也有人肩上背弓,正押着一伙匪徒,连踢带踹的把人领了过来。 适才还威风八面的“窜天彪”沙无侯已经成了阶下之囚,他被绳子五花大绑,拖着一条伤腿,踉跄前行。 忽然,他的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在贺平的面前跪了下来。 “你就是沙无侯,” 贺平冷冷睨他一眼,哼笑道:“青尖山黑旗寨,你坐第几把交椅?” “你又是什么人,以众凌寡算什么好汉?” 沙无侯冷笑着道:“沙某这次是一时失察,才遭了你们的暗算,有本事,你们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沙某放开手脚跟你们斗上一场,若是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以众凌寡?” 贺平抬了下袖子,随意一挥手,一道无形刀气飞出,跪在沙无侯身旁的一个匪徒身子一晃,人头斜斜飞出,断掉的脖颈上血水喷了沙无侯一脸。 “窜天彪”沙无侯这一刻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 “你不想说吗?” 没容沙无侯开口,贺平又是一道刀气斜斜地纵向扫出,那灰影隔空掠去,又是一颗人头飞向空中,“咚”的一声滚落到草堆里。 “还没想好吗?我的耐心相当有限。” 贺平的手指垂于袖口里,那张瘦削而俊朗的面容上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说吧,你坐的第几把交椅来着?” 他的语气很轻,仿佛带着商量的意味。 (该死……这、这是什么妖法?为什么手一挥,数丈外就能割下人的脑袋?) 然而这般问话,已经令跪在地上的沙无侯汗如雨下,浑身簌簌发抖。强烈的恐怖与胆寒涌上心头,明明对方露出一副算是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在他眼中只觉得与妖魔无异。 “等等,我、我我说……小人——” 这一霎,什么“硬气”、“英雄气概”、“好汉义气”都在这一刻间荡然无存,沙无侯将头低了下来,用力的把头磕在地面上。 “小人在寨中排行第五位,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四位兄长,坐定山寨前四把交椅。” “好!” 贺平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你有没有兴趣,成为青尖山黑旗寨第一把交椅,换个大寨主当当?” 65 灭山寨 黑旗寨修筑于青尖山上,其所据的山头,原本就是山高谷深,群峰环拱的天险,东面有一条山道,上下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其余几个方位,均为峭壁千仞,绝无路径。 山寨中有数百余山匪啸聚于此,他们在山头上筑屋百余间,建寨门,筑高墙,于要害处遍修明碉暗堡,把黑旗寨经营的宛如铁桶一般,过去也有官府发兵来打,却被黑旗寨的天险所阻,只得铩羽而归。 黑旗寨横行一方,大寨主名为阴鸿烈,江湖绰号“生翅虎首”,擅使一门虎落刀法,手腕、本事都有,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阴鸿烈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除了他自身本事了得,还有依仗手下四个结义兄弟,这四个异姓兄弟也以“虎”、“彪”为号,江湖人称双虎双彪。 黑旗寨聚义厅中,阴鸿烈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我说孙贤弟,”这位大寨主大剌刺坐在铺着虎皮的罗汉椅上,翘起二郎腿,笑着对坐在客人座位上的来客。 “你在泷河县这趟买卖还真是吃了个大亏,那几个小捕快,就让你身陷大牢,若非哥哥我花了大笔银子,卖通衙门里那个姓葛的狗官,你这趟可就是真的阴沟里翻了船了。” 坐在椅子上的是个独眼龙,他名叫孙龙,是个江洋大盗,他双手抱拳,说道:“阴老哥的仗义,兄弟我铭记在心,这次我确实是一时不慎,吃了个大亏……嘿,要怪就怪那几个捕快,要不是他们坏我好事,我这趟买卖也不会泡汤。” “不就是个县衙捕快,兄弟万万不要为此置气。” 阴鸿烈哈哈一笑。 “县衙的罗捕头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说那捕快何中衡正好带着家眷出了县城,我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让老五带着手下人过去把人带回来,好让老弟你出一口恶气。” “那就多谢阴老哥了!” 孙龙自然大喜过望,他的一只右眼,就是因为那三个捕快才瞎掉的,加之还受了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心底对那活下来的两人可谓是恨之入骨。 “何中衡、罗正、秦英豪……嘿嘿,除了那死掉的秦英豪,还剩下那姓何和姓罗的两人,我迟早要把这二人身上的皮肉,全都扒下来!!” 他的嗓音低沉无比,带着切齿的恨意。 “砰”的一声,聚义厅的大门方向,被人用力撞了开来。 “是谁?!” 阴鸿烈正欲起身发问,来者就按着一条伤臂,身上也是披创沥血,他大喊一声:“老大,是老五,老五他反了,他带着手下人反了,寨子外面还有一群外人,这群人要打进来了!” “唰!” 这人话音刚落,就被人一刀劈出后背心,“啊”,这人发出一声惨叫,身后的人影一脚踹出,把他踹在地上,才又血淋淋的拔出刀来。 “对不准啦!老四,你的镔铁判官笔确实厉害,不过断了惯用的右手,就不是我这‘披风刀’的对手啦——” 沙无侯颇有些无奈,右手有些颤抖着握着刀,又抬起双眼,看了看坐在聚义厅里的两人,叹了口气。 “老大,二哥、三哥,还有四弟都死啦,现在就剩下您老人家了,小弟我也是迫于无奈,只能送你上路了。” 他话尚未说完,身后就涌起来大批人影,这些来者都是黑衣劲装,装扮明显不是山寨中人,随着他们将聚义厅包围了起来,便簇拥着一名白衣貂裘、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你就是黑旗寨主阴鸿烈。” 这人年轻很近,面容清秀,并未蓄胡,唇上、颔下的青渣都刮得十分干净,看模样似乎是世家公子哥,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阴鸿烈,语气淡漠地道:“给我为奴二十年,饶你一命不死。” 阴烈鸿一见这声势,额间冷汗淋淋,后背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好在他是老江湖了,依旧能够强撑着镇定,先是大笑一声。 “哈哈,你这小儿好生霸道,不声不响杀进我黑旗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作派!” “算了。” 贺平心底有些烦了,没容阴鸿烈话说完,他一甩手,密罗刀气迸发出数道,将这大寨主的身子绞成数截,顿时,鲜血变成了飞沫,从断面喷散出来,地面上成了一片血海,这黑旗寨大寨主稳坐第一把交椅十余年,今日当场毙命。 “给了机会也不知道争取,纯是讨死!” 他又转过脸来,目光扫过站在阴鸿烈尸身旁的孙龙,低声问了一句。 “这人是谁?” “小人也不知,应该是阴鸿烈打算招揽的江湖中人。” 沙无侯垂首道:“老大……我是说姓阴的平日里就爱结交江洋大盗、绿林匪首,这人应当也是招揽过来的吧?” 他坐黑旗寨第五把交椅,地位最低,对于阴鸿烈的事了解的不多,也不知认识这个孙龙。 “哦,那就算了。” 贺平微微摇了摇,指尖一动。 “你也去死好吧!” 孙龙察觉到什么,连忙施展轻功,打算逃窜出去,刀气破空追来,后发先至,掠过了他的脖子,空中喷出一道血水,一颗人头飞落出来。 咚的一声,孙龙的尸身栽倒在地,形如圆瓜的人头,也在地面连滚了几下,落到了贺平的脚下。 江洋大盗孙龙那张脸上,张口眦目,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也没料到自己还没有找那捕快何中衡报一箭之仇,就命丧于此。 贺平用脚轻轻踢了一下。 “这人若真是江洋大盗之流,恐怕还有官府悬榜缉捕的花红赏银,拿去用石灰粉、药水保存好,以后搞不好能够拿去换上一笔钱。”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攻打山寨时的尸体也全部收敛,割下人头,统统埋在后山,要是运气好的,这些人头应该也能派上用场吧!” 沙无侯听到贺平的这番话,全身寒意陡生,如坠冰窖。 (这人,难不成真是什么妖魔变幻出来的,心思如此歹毒……寨子里的人被他杀了七七八八,留个全尸都没有,最后,还要用人头去换官府的赏银?) “窜山彪”沙无侯终究不是现代人,并不清楚现代社会的“物尽其用”的榨干他人最后一滴生产价值的资本文化,对于贺平来说,既然是敌人那绝对要榨干全部的价值,这只能算是基本操作……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山寨之中,有一间避人耳目的密室,充当库房,兵器也好,金银财物都放置在里面,”贺平瞥了一眼沙无侯。 “还不快带我过去。” …… 咣啷一声,密室的铁锁被打开,接着这扇铁门也被了开来,祁白衣拿着烛火照了过来,发现这是一个开凿山壁打造出来的密室,这间密室有一条深深的阶梯,台阶被磨得发亮,没什么灰尘。 贺平一行人走了下去,发现密室里堆满了好几箱子劫掠的银钱财物,除此以外,还有兵器、棉甲、弓矢,可见这个密室即是银库,也是武备室。 “这密室还有一个密道,启动后可以通往后山,青尖山尽管难以攀爬,但只要放一条绳梯下去,就可以在危机时逃出山寨……” 沙无侯小声说明,这密室也是暗藏一条通道,在绝路之时可以通过密室逃出青尖山。 “这密室做的不错。” 贺平双手负后,环顾周围一圈,目光看向了祁白衣。 “老祁,你把这里的财物、兵器清点好后,都搬出去,用马车载着,分几批次送进县城的据点,我暂时不去泷河县,要在这里潜修一段时间。” 祁白衣眉头微蹙,问了一句。 “可是,公子,泷河县那边若无你主持……” “无妨,反正有贺福生在,由他主持事务,我也放心。” 贺平摆了摆手。 “山寨中还有多少活下来的人。” “扣除死掉的,还有一百五十人吧!克打山寨时,几乎死了一半。” 沙无侯连忙答道。 “那就够了,这么多人,倒是可以慢慢进行试验。” 贺平想起了“换心”之法和那颗来自盛庆之的心脏,他要进行换心改造之前,确实也需要先拿几个活人练练手。 66 傀门心誓 铜灯台上亮起一团豆焰,灯台前坐着一道人影。他的手中拿着一本褐色的文书。随着这人的指间微微一动,这本书册翻到其中一页。 “实验日志:第五日,一如继往,选中三人进行测试,结果三者存一……植入后,维持时间不超过半盏茶,受试之人从昏厥中惊醒,因为过度惊恐而无法开口,片刻后,他的身体开始自燃,火势无法阻止,测试失败。” 墨迹一口气写到最后逐渐变淡了。 这时,泛黄的纸张也被两根手指捻着,翻到了下面一页。 “实验日志:第六日,五人中有一个存活……成功麻醉后,心脏植入顺利,只是同样维持不了多久,该受试者腑脏爆碎如糜,仿佛腹中塞入大量硝石火药,极为惨烈。” 再往下看,字迹到变得略显潦草,似乎书写这篇文档的主人也有些困惑。 “实验日志:第七日,手术很成功,缝合好伤口后,这人睡了大约三个时辰后就醒了,醒来后没多久,受试者展现出神智模糊,陷入癫疯的姿态,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突然全身血液沸腾,皮肤涨红,接着,五官如蜡烛般融化,燃血而亡。” “……第八日,手术完成后,受试者昏厥后,似乎陷入梦中噩梦,在床上辗转反复,口中念诵着‘火火火’……这般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尖嚎而醒,从胸前的皮肉下,透着一层炽热的光焰,一转眼,整个人就烧成了一团焦碳。” 贺平看到这里,动作停了下来,视线缓缓从豆焰上,移向了密室之中,也就是自己左手位置的一张石桌。 这张石桌就是个简易的手术台,密室的地面上有些干涸的褐色血迹,石桌上还残留着一些焦痕。 “可惜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这本实验日志。 “消耗了三十多人的性命,也没有太大的进展。” 贺平并不在乎人命,更何况他选中的这三十多个“受试者”,都是黑旗寨中恶贯满盈之辈。 “盛庆之的心脏,果真蕴含着重阳宫的秘密。那半片丹精火符之中,绝对隐藏着《三阳劫》这篇入道正法的奥妙,若是我能够借助《三阳劫》入道,就不必以《无形秘藏》中的活傀儡之术来续命……” 贺平微微蹙眉,陷入思考之中。 丹精火符和那颗心脏的研究,确实没有太大的收获,至于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还没有找出来。 不过,即便心脏的试验进展不大,他还是些其他方面的进展。 最近这一段时日,他的“九宫明月登真法”这门造魂宫的内炼秘法,在“修身炉”的四体五识内炼法的辅助下,终于突破了第九魂宫“太皇宫”。 这也是水道渠成的一件事,随着他修成了“太皇宫”,他的神魂受到了影响,受那轮明月的滋润和淬炼,由内而外,开始逐渐反哺自身。 藏在祖窍中的精元上府,也就是魂宫会分化出月华精要,融入血肉之身,散入血、肌、皮、骨等周身各处,包含五脏六腑在内的诸元,也受到了滋养,体质大幅度提升,只是,这种提升并不能弥补他损失的寿元。 “血漏之症”对他的身体带来的毁灭性的打击,并不是单纯的改善体质就能弥补。 “折损的精元血气就是我的寿元,是自身本源,就好像一艘船破了个底,进了大量的水,这时再加固船身是没有用的,我必须想出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入道! 修士一迈入道阶,就是半仙之体,除了获得各种神异的变化,寿命大幅度延长。 “然而,仙傀门要入道,就要夺取其他弟子的《无形秘藏》,入道的基础,是拿到三卷《无形秘藏》……如果这个说法无误的话,那么……” 贺平取出自己珍藏在身上的那卷《无形秘藏》的秘册。当初,那本秘册在他修习完后,掌握了上面的所有知识后,字迹、图文就全部消失。 此时,他再度打了秘册,发现这书册翻开来的第一页的扉页上,有一段金色的文字。 “‘入我傀门,守我心誓:凡我傀门弟子,须传吾道业,遵吾之命……《无形秘藏》分为五卷,每卷各藏一誓……汝之心誓为第五条:不得将傀门心誓一应情报传予外人,违者永无入道之机!’” 贺平缓声读了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秘册上新出现的这段文字,是仙傀门传下来的入道具体方法,仙傀门历代传承之法,就是将五卷《无形秘藏》传授于五位弟子,然后每个弟子在修炼到一定程度后,《无形秘藏》上会浮现出一篇“傀门心誓”,这“傀门心誓”也有五条,分别藏在五卷之中。 若是想要入道,就要凑齐三条心誓,然而要取得他人的心誓,就必须杀掉对方,只有这样,傀门心誓才能转移到自己手上的秘册上。 “原来如此,这才是仙傀门人必须自相残杀的原因,这‘傀门心誓’似乎暗藏着成就入道的重要契机!” 贺平对此了然于心。 “我的傀门心誓是‘不得将傀门心誓相关的情报传予外人,违者永无入道之机’……意思就是违背这个誓言,就永远入不了道?” 他心中的疑惑大增。 “照这么看的话,除了我以外,其他另外四人手中都有一条‘傀门心誓’,我那个师兄赤心子应该也知道傀门心誓的秘密,他却没有打算告诉我?” 贺平猜测,赤心子应当早就激活了这个什么劳子“傀门心誓”,可是出于某个原因,他并不打算告诉自己。 “该不会与我一样,都受限于这个誓言本身,无法将相关情报透露出去吧?” 他目前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算了,目前手中的情报太少了,我闭关多日,也应该去泷河县看一看情况了。” …… 泷河县。 贺平挑选的新据点是一座较为奢华古朴的老宅邸。 这座老宅有百年历史,占地广衾,重门深院,原本属于一位士宦世家,后来家世渐衰,就转手买给了一户商贾。 后来,又几经转手,终于被贺平的管家贺福生买了下来。 宅邸外表古旧,却经过多次修缮、翻葺。古宅看似历经岁月星霜,实则历久弥新,并没有因为闲置久了,而显得荒凉破败。这栋大宅地理位置也很好,背倚着一片矮丘竹林,门前临着一波碧水,风水自不用说。 贺平下了轿子,在宅邸外绕了一圈,对于贺福生的眼力倒也很满意。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贺福生自幼时就在贺宅当差,先是服侍贺平的父亲,后来又服侍他多年,依旧习惯称呼他为“少爷”。 贺平对他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问房子的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贺福生就有些愁眉苦脸。 “少爷,也是我眼拙,这栋宅子买是买下来,却没有料到这宅子里面有些问题,现在您问起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少爷您交待?” “宅子有问题?” 贺平有些好奇,他在外观察了一遍这宅邸,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 “是的,这宅子里闹鬼!!” 贺福生一板一眼的开了口。 67 画壁(一) 贺福生声称买下的这栋宅邸里闹鬼,贺平听闻顿时来了兴趣。 “你说闹鬼,怎么个闹鬼法?” 贺福生无奈的笑了笑。 “这事要从头说起……” 贺福生自认为自己给贺家掌家掌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眼光独到,行事不说滴水不漏,也是兢兢业业,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妥。 这次,贺平欲将贺家的基业、人马、资源从岁安城转移过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应该能说将贺平手下的三千多人,从北府州迁至泷河县,这般规模浩大、劳心劳利、勒前马后的诸般统筹,全赖贺福生,一手居中擘划。 进入泷河县后,他一边安排好事务,一边四处购入屋舍、铺子,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在购置这栋宅子时,出了个天大的岔子,这事对于贺福生来说,他心底是颇有些阴讼沟里翻船的心思。 “其实,在准备购入这宅邸前,我就托人调查了一下这宅邸的前身,看看宅邸的前面几任经手的主人有没有出过事,少爷,你也应该知道,世人所说的凶宅,多半与鬼神无关,无非屋舍之前主人发生了什么变故,病死或是缢死,这类多半是坊间传闻,未必就是事实。” 贺福生坦言道。 “世下多有这种‘凶宅’的说法,在我看来多半不可信,但是我们贺家是做生意的,卖下来的宅邸要是有些不好的传言,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觉得晦气,所以我也留了个心眼……” 他托人调查一番,发现这栋宅邸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前面几任买下宅邸或是经手的屋主,住进去后家中都没有任何异常,于是,他便放心的买了下来。 买下宅邸后,贺福生就派家中仆役打扫屋舍、厢房。这种大宅院,占地极广,内里青砖瓦黛、花木婆娑,假山精致,宅第幽深,极为讲究奢华。 原主是个中寰州的商贾,在这里做生意不顺,就带着家眷离开,走了也有数个月了。 这等豪奢的大宅院,闲置的房间也多,人既然要搬进来,该打扫的就要打扫,该整理修葺的也要找人来维护。 事情到这里一直都很正常,直到贺福生巡视一遍,发现这宅邸深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 这宅子极大,本来有不少道院墙,前面一任主人嫌弃大复杂了,拆了不少院墙,独到了这个靠近后山竹林的角落里,有一间被青砖院墙围起来的楼阁。 这栋楼阁有两层高,贺福生走了进去,发现宅邸用雕花的青砖砌成,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没有半扇窗户。 贺福生绕了一圈,在这房子的侧面也没有看到一扇窗牖,唯一的入口,就是正门的一扇铁梨木门。 那铁梨木门挂着一扇锁,这铁锁也锈迹斑斑,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去,找人进去把这阁子打扫一遍。” 贺福生当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命人翘开木锁,进去收拾房间。 …… “听上去倒没什么不妥。” 贺平正坐在明堂大厅里,他端起盖杯轻啜一口,继续问道:“后面出了什么事?” “当天夜已深,派出了两个仆役,夜里带上烛火,应该是打算打扫完了,就在那院子里休憩,谁知道第二天两个人就不见了。” 贺福生眉头揪紧。 “那两人是跟着我们从岁安城贺宅,一路跋山涉水迁至泷河县的,他们二人自幼就卖身在府上,侍候贺家也有了不少年,我万勿没有想到两人会失踪,心中还怀疑他们是不是找机会逃了。” 身为贺府的管家,贺福生断然不会允许这种对贺家知根知底的人跑掉,他迅速派出护卫,到宅邸周边调查,却没有打听到昨天夜里有人夜间出入宅子的消息。 “宅邸之中,也有护卫守着出入的门户,这两人就算翻墙逃走,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踪迹。” 贺福生冷静的分析。 “考虑到种种变故,我认为那两人的失踪,铁定与那小院里的砖石楼阁有关,于是,又派人回去,在那宅院里调查……” 他派人又将那二层楼阁里里外外调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线索可言。 贺福生想了想,又把那代人出售这栋宅邸的中介牙侩找了过来,他办事一向干练机警,并没有上来就厉声斥问,而是设下一场酒宴,在酒席上把这牙人灌醉,旁敲侧击了一番,算是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报。 “这人对院子后面的楼阁一事知之甚少,这宅院原本是由另外一人经手,因为那人得了急病去逝,转而交由他来打理,那前一任庄宅牙人倒是有跟他说过,待房契移交后,要记得告知下一任房主,那宅院后面的那栋屋子,放着不管就行了,万勿不要着人在夜间进入那宅子,不然必生后患……” 这人全然没当一回事,早把这事抛之脑后,根本就没有提醒买下房子的贺福生。 贺福生不动声色,得了这条情报,又顺势找到了那前任牙人的熟人,一番打听后,还真挖出一些重要的情报。 “那宅子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应当是那个阁楼,根据那前任牙人家眷的说法,那阁楼会‘吃人’。” “会吃人?” “对。” 贺福生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家眷口中得知,上上任的宅邸主人,是个赋闲的大官,他家中有一位亲眷,有个非常疼爱的孩子,在宅院里游玩时误入了这间院子里的阁楼里,一整天夜里,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宅子里的人也记了,就拼命的找,一个老仆总算回想起来,他犹记得这孩子昨天进了阁楼里。 众人连忙进入阁楼翻找,却始终见不到人。 突然,有一位家仆注意到这阁楼的墙壁上,以粉笺印着花鸟图案,糊在整个阁楼的墙壁上,除此以外,阁子里四壁都悬着字画,看似美观雅致,可是这个家仆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随手摘下一副字画,从字画后的墙上撕下一块糊墙的粉笺壁纸,唰的一声,糊墙纸落下,这家仆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他的眼睛瞪直了,豆大的冷汗沁出了额头。 那壁纸的后面映出一张充满稚气的孩童的面孔,那是一副画,画的正是那失踪的孩童,这孩子面带惧容,双手胡乱舞动,整个人定格在这副画面之中。 任何一个看到这副画的人,都会钦佩于画师的笔触——这个孩童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似被人以精湛的笔触,描画在墙壁上,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之处,仿佛是个活人被人用什么妖法摄住后,封在了这面墙上。 贺福生听完这个故事后,脊背上也泛起寒意,因为他回忆起来了,那些调查楼阁的仆从们,也注意到了那楼阁中满是字画、四壁也用糊墙纸糊上。 他连忙派人再度进入阁楼之中,将那些字画、糊墙的笺纸全都撕了下来。结果,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不已! 原来,这屋舍的四面墙壁上,被人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这些人一个个面容扭曲、神情惶恐,像是在被定格在墙上的一瞬间,他们都看到了、感受到、体会到了什么骇人恐怖的异状! “后来,他们告诉我,贺府的那两个仆役,也被画在了其中一堵墙壁上。” 贺福生叹了口气。 “少爷,你说这是不是闹鬼了?” 68 画壁(二) “闹不闹鬼不好说,”贺平淡淡地说:“我先问你,宅邸里有多少人进去过那间屋子。” “不超过十余人,我自己也没有进去,毕竟真要闹鬼邪魇诅咒什么的,胡乱闯进去岂不是连自己也搭上。” 贺福生毕竟是姜是老的辣,遇事也不莽撞,他告诉贺平,那进入闹鬼的阁子里的十余人,都被他安排到单独的房间里,相继分隔开来,由专人看管。 “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天,这几人并没有任何异样。” “做的不错。” 贺平点了点头。 换成是自己也会做相同的决定,那间闹鬼的阁楼情况不明,最忌惮的就是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胡乱行动,贺福生的处置相当的得体。 “少爷,接下来要如何处理那栋阁楼,是重新再换一套宅子,还是说,还是把它封起来。” 贺福生提出两个方案。 “暂时先封处,明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宅子。” 贺平心想,假如这么多年没闹出过什么大的骚动,那么至少不会在自己手下就突然出问题。 “我们的人数众多,其中有大半是老弱妇孺,是我那些幕宾、门客、护卫以及愿意为我一死赴命的死士忠仆的家中眷属,这么多人从岁安城迁过来,一路上安马劳顿,总要有个歇脚的地方……暂时就先住下来,过几日再盘下另外几间宅院,这么多人要安置妥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我自省的,”贺福生连连点头,接着,他又俯身问了一句。 “爷,我还有一事要禀告,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新开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太好。” 贺福生又转而提到另一件事。 “主要原因,是当地一些人暗中为难我们新开的铺子,本地有个三帮九会,什么赌帮、茶帮、酒帮,还有什么沙海会、虎坞会、胜丝会……这些本地帮会什么都要插一脚,人家上门派了人,指命让我们按惯例,初一十五要缴‘脚鞋钱’、‘茶水费’、‘恩义金’……” 说到这,贺福生火气就上来了。 “就这还不算,他们还找了一些地痞无赖打算上门闹事,好在被祁白衣他们的人阻上一回。” “我知道了。” 贺平笑了笑。 泷河县民风淳朴,会有这种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事实上,这世道也是如此,要做生意,就必须要有黑白两道的关系网。 “这事确实有些麻烦,我们在本地的县衙也没什么‘暗桩’,不像以前在岁安城里人脉众多……” 贺平正在寻思,就听到祁白衣的声音。 “公子,你回来了,我正好有事要禀报。” 祁白衣穿着一身锦衣,头上扎着茜红头巾,腰系蹀躞带,这是时下武林豪客流行的装扮款式,与过去江湖草莽不同,他的身份是“米府”的护卫头领,装扮上也要合乎身份。 祁白衣进门后向贺福生微微点头,双手抱拳,沉声道:“上次公子让我调查的事,倒是有了结果。” “是那何中衡的事吧,说说看吧?” 贺平唰的一声打开黑折扇,淡然道:“我知道这人是公门中的差人,也知道他跟黑旗寨的人有仇,不过细节方面还不太清楚,你说说看吧——”xしewen “好。” 祁白衣一五一十向他禀明了,他打听来的情况。 何中衡是泷河县西里乡人士,现在是县衙中当了个快班班头,他有两个好兄弟,一个名为秦英豪,另一个名为罗正,三人是结义兄弟。 何中衡能当上快班班头,也是这几个月的事,他有个父辈在衙门里当差,靠人情保举他上了位。当然,他自身也有点底子,曾经在大名鼎鼎的讲武堂会馆里学过艺,擅使枪棒,拳脚弓马娴熟,他那两个结义兄弟,以前在关内的一家镖局练过武艺,擅使鞭锤刀剑,手底下也不凡。 “讲武堂会馆,我记得是中寰近畿有名的武门世家,与军中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少武官都有在讲武堂里学艺,这么说,何中衡背后有军中武门的背景。” 贺平喃喃自语。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何中衡放着自家的军中背景不用,偏要跑到泷河县里当个贱役捕快,这实在有些让人异想不到。” 祁白衣对此也有些疑惑,不过,他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何中衡为人正直,他那两个义弟也不例外,都是一腔热血,不擅使心机耍手段的脾性,他们三人当了差,与周围的官府衙役格格不入,受到了排挤。” 何中衡是个正直刚毅的性子,他那两个义弟自幼习武,没在大环境下的大染缸里打磨过性子,与他一样,都是光明磊落、正气凛人,眼睛里不容沙子的性格。 泷河县这些风气糜烂,上上下下早就烂通了,官府的一众衙役早就跟三帮九会这群人沆瀣一气,何中衡知道后哪里看的下去,他立刻带着两个义弟,又是查赌抓赌、拿盗缉匪、重拳打击欺行霸市的渔贩子,又带人搅黄采买人口的妓寮生意。 他们是做的痛快,可是这般乱来,早就得罪了自县太爷、衙门中的书吏、差人,就连何中衡手下人,也暗中忌恨这人断了自家的财路。 “三个月前,有个叫孙龙的江洋大盗抢了县中一家钱庄的钱,逃跑时,被县衙的一众差人围困在附近的一座山庙里,还劫持了一名衙役,何中衡和两个义弟,挺身杀进去救人,谁知外面的衙役差人怠慢不动,没有主动接应,那孙龙最后被抓了,可何中衡的义弟秦英豪却死在孙龙手下。” 祁白衣继续说道:“泷河县的知县姓葛,是个糊涂官,这人贪财无度。黑旗山找人卖通了他,给那大盗孙龙轻判了三个月,声称孙龙并非盗匪,官差也无权缉拿,至于杀人,那是孙龙防卫过失。” “这案子判的有意思,也不知道这位知县老爷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贺平也被乐笑了。 “这么说,何中衡这次吃了亏,应该开始收敛起来,不再与人为难了吧?” “没有。” 祁白衣缓声道:“他义弟秦英豪死后,何中衡变本加厉,抓拿犯人的举动更大,嘿,这人现在几乎是一个人,要跟整个衙门对着干!” “这人倒是有趣。” 贺平又笑了起来。 “对了,我听贺福生说了,有一些地痞无赖在找我们在县城开的那几家铺子的麻烦,我听说是你拦下来了,有这事吧?” “有。” 祁白衣点了点头。 “我猜这些地痞无赖,是本地的一些帮会雇的,这些地痞之中,应该也有几个领头的人物。” 贺平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来正巧,这宅子后院的那个阁楼里’闹鬼’,我也想要弄清楚那宅子怎么个‘吃人’法……我看这样吧,你想办法把那几人弄过来,丢进去测试一番,也许能够弄清楚一些眉目。” 69 画壁(三) 泷河县地理位置独特,悬河穿南,凤山亘北,又是连接关内关外的枢纽之地,借着与中寰州相连的通衢码头,自古就是四方商贾云集之地。 河港的水喊码头众多,自然聚集了一帮卖苦力的脚户,渔市之中也有四方来的贩售渔户的渔人船夫…… 一来二去,加之市集里帮闲跑腿的闲汉,三教九流的人就渐渐凑了一起,这鱼龙混杂的环境之下,三帮九会也顺势而生。 除了帮会势力,还有一些无赖懒汉,平日里也不劳作,酷爱好勇斗狠,结党成群,肇衅事端,在民间也是一霸。 这些人并不是帮会中人,坊间惯称称其为“青皮”,说白了就是一群混混、地痞。 吴三就是其中之一,他算是“青皮”中的典范人物,人送外号“吴大胆”。 吴大胆号大胆,说是大胆,还不说是没心没肺,没皮没脸。他没什么正经工作,平日里给一些帮会做些放贷、收贷的活,偶尔还客串一下收保护费的。 吴三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他去收保护费也不靠什么功夫。 他平日带把尖刀在身上,却了人家的铺子,就把刀往桌上一插,然后就跟掌柜或是伙计拉拉家常,套个近乎。 末了,吴三会告诉掌柜,兄弟我来老板你这里,是来要钱的,老哥你给不给? 掌柜看他有刀,但也算和颜悦色,大多不愿给。 吴三立刻脸上发狠,变了张脸,说道,不愿给是吧,好好好! 下一秒,他一刀扎在自己大腿上。 这一见到血,掌柜或是伙计的脸立刻就吓白了。 吴三嘿然冷笑,又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看着就很吓人。 “你要不给,那我这条命就交待在这了!” 大多数时候,到了这个地步,铺子的主人也没办法,怕见血,怕晦气,也怕出了事见官,最后也只能花点钱了事。 吴三这一类的青皮,靠着这一手狠劲,也能糊弄住大部分商户,碰到那些不怕事的,那后面还有他那些雇主,也就是三帮九会的厉害手段,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要在泷河县做生意,自然绕不过这个坎。 吴三在泷河县的青皮之中,也算有名的人物,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腕儿”,他除了“大胆”这号名气外,众人都知道他极度嗜赌。 他有了点钱,就会去赌坊里赌,赌输了就借钱,吴三家里本来有点小钱,结果被他挥霍一空,父母被他活活气死,妻子也只能靠浆做些缝补浆洗的活来持家。 可是没多久,吴三在赌坊里输了钱,就干脆把自家妻子典当出去,又筹了些赌资继续挥霍。 这一天,他典妻的那点银子也赌光了,气得用最后剩下的一点钱弄了瓶酒,躺在石桥边乘凉喝酒。 待到天色黯淡,吴三喝的大醉,在石桥的青石板边睡觉,睡到一半,他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你就是那吴三、吴大胆。” 一个穿着黑袍黑靴的人影正在俯视着他。 “我听说过你这人,据说整个泷河县就属你胆子最大?” “你这厮是什么鸟人?” 吴三揉了揉眼眶,打了个哈欠。 “找你爷爷有什么事?” “你胆子这么大,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那黑袍人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你要是能在那地方待上一整夜,那这里五十两银子,就归你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钱袋,这人把钱袋打了开来,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吴三像是被银子亮花了眼,兀自瞪大了双眼。 “你说赌,就是赌我跟你去个地方,在哪里待上一晚上吗?” “没错。” “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自然没有。” 黑袍人嘿然一笑:“我可以告诉你,那地方闹鬼,你吴大胆敢不敢去?” “闹鬼?” 吴三冷哼一声,语带讥嘲:“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更遑论闹鬼?”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黑袍人咧嘴一笑,森然道:“可是,你且记好,你一旦答应了我,就绝计不许中途反悔。” “哼。” 吴三不屑地冷哼。 “我吴三一向是有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就是一言九鼎……不过,你要先把银子给我。” “好。” 黑袍人把钱袋扔给了他,又伸手向后方指了指,那后面不知何出现了一顶轿子。 “吴爷,请吧!” …… 吴三打了个哈欠,他木然环顾四周,眼珠在这间屋舍打量了半天。 这应该是个二层的楼阁,有一个木梯,直通二楼,周围没有一扇窗户,四面墙壁上布置着大幅的织锦、字画和屏风,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八角桌、一张椅子。 桌上摆放着一些糕点、水壶、粗瓷杯子。 吴三给自己倒了杯水,心底总觉得这里有些奇异的违和感。 只是具体哪里有问题,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入口的那扇门。 铁梨木门紧紧的关上,那黑袍人临走时说过,门会锁上,到了白天才会把门打开。 “这伙人不会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困在这房子里吧?” 吴三并不怕鬼,但是他现在也有些暗自嘀咕,有点后悔。 万一对方起了歹意,把他骗到这栋宅子里害了,他要找谁说理去。 “也不至于啊!五十两银子说给就给,再说我吴三就是一个穷光蛋,对方图啥啊?” 吴三凝视着桌上的灯台中的灯苗,越发的感到狐疑,他隐约察觉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 心想不管那黑袍人到底想干些什么,自己手里有刀,还怕了对方不成。 灯火如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流逝。 吴三有些困倦,他把尖刀藏在怀里,准备趴在桌上打个盹,忽然,他听到了某种动静。 这一瞬间,吴大胆睁开了眼,蓦地站直了身子,尖刀从怀中摸了出来,要知道这屋子没有窗户,大门也被锁住,整栋阁子里也没有外人,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嘶… 隐约间,声音似乎来自背后,那是一阵织物摩挲的声音。 吴三扭过头去,手里握着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里是一面墙。 墙上被一张挂着的织锦挡着,他用力一抓,扯下了织锦,瞳孔陡然紧缩。 “这、这是什么?” 吴三向后退了几步,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动不了。 “我的腿?” 他向下看去,发现穿着草鞋的双脚,仿佛溶化了一般,五根趾头如同烂掉的泥巴。 吴三惨叫一声,滑到在地上,他按住双腿,腿变成这个样子,他也没有任何痛楚,只是麻木,仿佛腿的直觉全然消失。 他突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再次迸发出惨叫,他的手扭曲、溶化、早已失去了原型。 糟了! 完了! 吴三脑子也混乱了,他感到自己骨头也变得酥软,身子不由自主摔在了地面,接着,他整个身子,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溶解崩溃,变成了一堆液态的东西。 这团怪异的东西慢慢被地面吸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影子活动起四肢,由地面慢慢滑向墙壁,很快,它来到墙壁上,渐渐浮现出轮廓。 人的脸、五官、鼻子、眉毛、眼睛慢慢出现,再接着,吴三的整个身子也出现在墙壁上,连带身上的衣服、握于手中的尖刀,还有揣在腰带上装了银子的钱袋子,都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笔,描绘出了形态。 最后,吴三成了这面墙壁上数十张脸孔中的一员,与其他的人像并列在一起。 房间中的这诡异的一幕,被一只藏在粱上的玻璃珠般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全然记录了下来。 70 日夜退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平的手掌之中,浮动着一个奇异的球体,这个球体呈现碧绿色,宛如一个水晶般的剔透玉珠——这东西其实也是一种傀儡,名为“傀眼灵球”。这个漂浮在空中的球体上,数个瞳孔在上下左右移动,在窥探着房间里的事物。 “傀眼灵球”是仙傀门专门用于侦察的一种傀儡,这傀儡只有眼球大小,没有攻击能力,也不具备移动能力,但是却可以通过一门秘传的“傀眼术”与施术者的视野相连接,也能够将通灵贮思,将影像记录在其中。 “傀眼灵球”有种种便利之处,但在贺平的“九宫明月登真法”大成之前,是无法进行炼制,故而他过去也没用过。 “这东西类似于我前一世的微型摄像头,可以放置在一些位置,进行远程监视。” “傀眼灵球”是可以直接植入眼中的,这也是活傀儡的禁忌法中可以替代自身的眼球的傀儡,与“支离鬼手”一样,摘取下自己的双眼,重新装上“傀眼灵球”后,“傀眼灵球”的功能和效果也会大幅提升。 贺平心思慎密,他并没有将其他的傀儡送入楼阁之中,就是害怕动用神魂念力之时,触发了这阁子里的某些禁制,傀眼灵球着人暗中放在阁子里,不动用“傀眼术”,这东西就没有任何法力波动。 此时,他将自己视线凝视在“傀眼灵球”上,神魂透空传递出去,就通过“傀眼灵球”的视角,窥见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吴三夜间那诡异的遭遇,还有他变成墙上壁画的那一幕,都被贺平看在眼里。 “这不是在闹鬼,阁楼里没有什么怨气阴气,也不像是阵法禁制……很明显,这是一种怪异的术法,可惜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这把大活人变成一张画的术法根底在何处?” 贺平默默的思考了起来,很快,他有了主意。 “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那不妨找个对修行界了解较深的人问一问。” 想到这里,他就拍了拍腰间泥偶牌,用心识念力传了道信息过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老人咳嗽的声音。 “师弟,找我有什么事?” “师兄,你这是在什么地方,一直咳个不停。” “别说了,我正在一个地窟里面,忙一些杂事……对了,师弟你有什么事?” 贺平听他这么说,也就没理会他在什么地方,将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遍。 赤心子听完后略微沉默了起来,间隔了一段时间,老者苍老的喉音由泥偶牌中传了出来。 “我看,你那个阁楼里应该有人动了手脚,能做到你说的‘引活人入画壁’的手法,我记忆之中也只有‘画仙道’的人能够办到?” “画仙道?” “过去,长生九邪在两百年前,被人称为外道十邪,九邪之中多出来的这一支,就名为‘画仙道’,那画仙道行事异常诡谲,外人很难了解这个门派的秘密,只知道这个门派的术法都与画艺有关。” 赤心子通过泥偶牌传声。 “不过,那画仙道并没有入道正法,按理说不应排入‘十邪’之中,盖因这一门派的各种术法都很特别,阴邪诡秘之处不逊色于另外九邪,堪称天下外道中的一绝。” “那这个画仙道后来了?怎么会在十邪中除名?” “这就没人清楚了,画仙道消声匿迹有两百年的时间,具体原因不明,修行界里两百年过去了,也没听过这一家的万儿,时间一久,也就被人淡忘了。”赤心子似是摇了摇头。 “关于画仙道,我还听闻,在两百年前,‘画仙道’一脉出了个厉害天才人物,这人当上画仙道的掌门后,就下了大毅力、大决心,要以画仙道的秘传法门,创出第37种入道正法……嘿嘿,也许是他发了这种痴愿,才遭了天道反噬,导致画仙道满门皆灭也说不定。” 贺平能听出赤心子语带讥讽,他并不在意,继续向赤心子询问关于“画仙道”的事宜。 “师弟,画仙道两百年前,是在大幽还没建国时就消声匿迹的,关于这个门派,修行界真没几个人了解,这事我也了解不多,不过,若那间阁子真是画仙道所留,我还真有兴趣赶到你那边打探一番。” ——那你最好来,我铁定找机会把门封死,就看你会不会中了这画仙道的“入画”之术,变成墙上的一副画?! 这话贺平当然不会当着对方面说,他继续与赤心子交谈了一番,后者又问他有没有考虑好,共探三元魔宫一事。 “我还需要考虑一番,最过半个月内,会给师兄你一个答复。” 贺平淡淡回了一句。 “好说。” 赤心子断了通话。 “画仙道吗?” 贺平摸了摸掌心中的“傀眼灵球”,思索片刻,觉得阁楼的调查,估计是指望不上一门心思钻进“三元魔宫”一事上的赤心子身上。 “算了,再找几个吴三这样的地痞无赖,扔进去试一试,多摸索几次,总能查出一些端倪。” …… “咳咳咳……” 赤心子剧烈咳嗽起来,他身处在一个废弃多年的地窟矿洞之中,这里的光线黯淡,只有借着洞顶上淡绿的发光苔藓,那一点点光亮,可以稍稍看清周围景色。 宕宕宕! 铁镐沉重敲击石头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老人缓缓起身,一双眼光移向洞窟的另一处,窟中岩壁上有一个怪异的石茧,一个精壮的年轻人,正在挥着铁镐敲打着这个石茧。 这个人正是成志,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如同一具受操控的木偶,机械而又麻木的挥着铁镐,敲打着这个怪异的石茧。 “多用一点力,别像是没吃饭一样。” 赤心子沉声开口,成志的动作也加快了一些,老人重新坐下,面色变得有些铁青,右手微微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从中掏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乌赤药丸吞服下去。 “唉,无忧生误我啊……”xièwèn 服下药后,老人喟然一叹,又取出一本绣金册子翻看起来。 这本册子与贺平手中的那本《无形秘藏》极为相似,老人坐起起身来,揭开封面,泛黄的扉页纸张上印着淡金色的文字。 ——“入我傀门,守我心誓:凡我傀门弟子,须守吾之言,遵循吾命,本门《无形秘藏》分为五卷,每卷各藏一誓……汝之心誓为第三条:汝承吾业,需矢志一心,传承吾法,汝不得修习除傀门入道正法以外的术法,若违此誓,必遭诅咒,精进不再,日夜退转……” “精进不再,日夜退转!!” 赤心子每次读到这里,忍不住想要咆哮出声。 “日夜退转……我当初若是知道此中关节,又何苦学外道术法来弥补《无形秘藏》的缺陷。“ 老人低声自语:“仙傀门……还有无忧生,从一开始,一切都设计好了! 贺师弟,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傀门五誓彼此之间是互相影响的,只要仙傀门弟子将自己手中的《无形秘藏》修出一定的成就后,彼此之间的五誓就能互通,你只要尝试学习《种魔》之术,这条誓约也会对你产生约束,很快,我所遭受的‘日夜退转’也会落到你身上。” 言罢,他听到敲打石茧的声音停了下来,便疑惑的站了起来。 很快,就在下一秒,赤心子双眼蓦然睁大,他似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成天佑……那人的遗体竟然不见了?!” 71 移身大咒 石茧之中,本来应当葬着一具尸体,那应是成志的祖父成天佑的尸身。 “成天佑这厮,来历非常的神秘,数十年前,我与他一同探索那处秘迹,出来后爆发冲突,他逃窜到此地,就以一枚化石珠尸解,我原以为他当时受重创以死,现在看来,是我疏忽大意,被那人所蒙蔽了。” 赤心子回忆当年的事,眉头微微蹙了蹙。当时的自己,还以为诛杀了大敌,颇为自得,现在看来,成天佑早就算准了一切,诈以化成石茧,以求获得脱逃的机会。 “问题在于,那成天佑究竟是何时逃走的……逃脱之后,他又做了些什么?” 成天佑身份神秘,他表面上是成家牧场的一员,但是赤心子很怀疑他的身份。 其实,成家牧场的成氏一族,全员都有短命之相,孩童更是极易夭折,这证明这一族人是被人窃取了寿命,想来,这定然是成天佑的手笔。 “毕竟,那夺人寿命的偷寿碗就在他手中,这成天佑一定是把自家的族人拿去献祭,用偷寿碗窃取阳寿,以延己寿。” 偷寿碗的来源本来就是个秘密,那成天佑建立成家牧场的经历,还有他救了一个乞丐,获得骨碗一事,很有可能都是编造出来的,这人打从一开始就隐藏的很深。 赤心子凝视着石茧,过了片刻,他眼底一抹红光一闪即逝。 “看来,这件事要重新计量。” …… 贺平这些天就比较闲,他每天白天喝喝茶,看看书,就是开始修炼傀儡术,有事没事从城里偷偷抓个青皮无赖,扔进后院的阁楼里,测试一下那楼阁里的壁画运转机制。 通过这一方式,他对楼阁里的“画仙道”设下的术法禁制,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现在的我,基本上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了。” 静室之中,贺平分析自身的状态,“造魂宫”修成之后,他就转修“修身炉”的内炼法,这门秘法强调“四体五识”,所谓四体,就是手、脚四肢;五识,就是眼耳鼻舌触这五种感官。 最近他的四体五识炼到了双手上,他的一双手臂经过改造,接上了支离鬼手。 这两个鬼手都是义肢,本来是没有任何触觉的,是麻木的,冰冷的,没有半点知觉的……但是通过练习“四体”,他的两个傀儡义肢,也慢慢多了一点触感,就如同傀儡义肢渐渐通了灵性,与他的肉身融入一体。 原本,那种穿戴上假义肢的感觉正在消失,在他的感觉之中,就像是重新找出了一对幻肢,这种幻肢接合在了傀儡义肢上,断掉的双手仿佛又重新长出来了。 若是闭上双眼,不去看自己的双手,他甚至会有一种自己没有切断过手臂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这‘四体五识’,应该是仙傀门用来祭炼活傀儡的手段之一,炼成之后,被替换的肢体感官也会恢复过来,这双义肢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冷、热、重、轻的变化,继续炼下去,感触还会提升。” “修身炉”不是单独的内炼法门,而是配合活傀儡之躯的秘法,若是没有接受傀儡化改造,功效始终有限。 “我现在的手段蛮多的,但是缺乏真正的杀招,‘种魔’之法,是从赤心子那里入手的,这篇正法还有缺失,除非拿到全本,否则无法成为我的入道之基。” 贺平心想,仙傀门的入道正法暗藏算计,他必须考虑一下其他的入道途径,《种魔》如果能到手最好,若是不能到手就要另觅他路。 “《三阳劫》也是个方向,可惜重阳宫的情报太过隐密,我想要得到重阳宫的入道正法恐怕很困难,只能想办法从盛庆之的心脏入手,我那师兄赤心子手中还有一片‘丹精铁符’,或许到手后能让我研究出更多线索。”xしewen 目前,自己能够接触到的入道正法,也只有这三个方向。若是抛开入道法的问题,贺平更迫切的是想要提升自己现在的实力。 “保命方面,我的‘九死替难巫偶’还剩下五条命,这巫偶祭炼困难,炼制成功后,巫偶就是我的替身,一个人一次只有一具替身,除非这具‘九死替难巫偶’彻底坏掉,短期内是不能再炼第二具的……” 不过这可是五条命,好歹也算是五条保险,有总比没有好。 “好在,现在我也有了支离鬼手,能够放出覆甲灵光,近可攻,远可守,对付一般敌人,倒也是多了一道屏障。” 覆甲灵光是近攻远守的术法,贺平能够以覆甲灵光架起圆盾型的灵光护罩,这就带给他不弱的防护力。 “其次是战斗用的傀儡方面,纸偶灵傀、木魈傀儡,都有些跟不上我现在的战斗层次,我要再祭炼一种厉害的傀儡术!” 爆灵巫偶倒是还有改进空间,自己可以尝试炼制更有威力的炸药,配合上爆灵巫偶,倒是能够在战斗中取得一定程度的优势。 “还有,我的‘呼影术’也提升了,过去只有一道影子,现在除了‘右皇’以外,连第二道影神,‘魍魉’也复苏了。” 贺平的“呼魂缚影之术”也提升了,然而,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好的心情,呼影术一经开启,藏于自身影子中的九影之神都会相继复苏。 呼影术修炼过程并不复杂,唤醒九个影神后,每隔个十天,就要送上血食,喂饲给影神。 影神不食血肉,但会啃食活物的影子,噬影如噬身,第一道影神“右皇”苏醒后,一开始只要喂些鸟禽就行了,后来胃口渐渐变大,现在已经要猫狗一类的动物才能喂饱。 这些影神都很邪恶,万一没有吃够血食,就会不断尝试攻击本体,若不能妥善控制,反而会使深受其害。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过程没有逆反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一旦决定动用呼影术,九影神的相继复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也是呼影术的危险之处。 贺平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他的影子与常人有异,在正常的影子边上,有两道淡淡的虚影,那是“右皇”与“魍魉”,这两道影神诞生后,就越发的强大。 他能够感受到来自脚下阴影里的窥视目光,那是两道血红的目光,那深邃而邪恶的双眼中,蕴含着一丝丝的邪意。 “也罢,九道影神已成其二,我或许也可以开始尝试祭炼仙傀门的第三种禁术‘移身大咒’!” 他看了一下脚下的影子,知道要炼成“移身咒”,是需要这些影神进行配合,才能修成这门咒法。 “移身咒本身就是因为炼了影术后,才能够修习的一门咒法,仙傀门的人,与人斗法要用到傀儡,傀儡越多,手段也就越多,战力也就越强。” 可是,傀儡是外物,有些体积也不小,无法时时刻刻藏在身上,这自然有些不便之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仙傀门的第七代祖师就开发了移身咒。 这门咒法极为特殊,能够将傀儡藏在影子里。一旦咒法有成,自身以“呼影术”炼成的九影,就有了藏匿、收发傀儡的妙用! 72 登门 仙傀门有三种禁法,分别是“八元锁骸”、“呼魂唤影”、“移身魔咒”,这三门咒法都各有千秋,只是修炼过程之中,也会存在一定的风险。 贺平决心祭炼出这门移身咒,这门咒法修成之后,便利极大。 只是,要修成这门咒法并不容易,盖因移身大咒需要有呼影术这个前提,施展移身咒还要用到寄于自己影中的“影神”,所以,在修炼过程之中,就要动手钳制住几个影神。乐文小说网 …… 贺平盘坐在一张蒲团上,面前放着一个小巧的香炉,上面被他随手插上三根香。 这三柱香并没有点着,接下来,贺平伸手便往三柱香上一抹,随着他的手掌抹过,三柱香一瞬间齐齐点燃。 他弹了弹襟袂,双手掐起咒印,嘴里喃喃念了起来咒语。 贺平的声音其低,语调飞快,念的字词似乎很是拗口,且形意不通,韵不成韵,就这么滚珠一般的念了一段时间,他面前的那三柱香的香头忽地一亮,香本身也以极快的速度燃了起来。 这景象有些诡异,这三柱香没有半点烟丝冒出,反而火光大作,只是不见火星。 贺平动作不紧不慢地取出两根铁钉,伸出指头,夹着铁钉在香头喷出的火光上灸烤。 那两根钉子被香头上的火烤了起来,钉子的尖锐一端渐渐变得赤红。 贺平面色平淡,他用右手伸出的两根指头夹着钉子,也不嫌烫,同时,他的左手取出一枚铜镜。 拿出铜镜后,他立刻将手指放进口中,猛地咬破中指指尖,滴出一点血在镜面上,同时飞快画了一道符咒在镜面上,再接下来,他便伸手拿着镜子往自己脚下的影子照了过去。 一瞬间,镜面骤然亮起明亮的一道光,落在脚下,脚下阴影中黯淡透明部分,渐渐变得黑成一片,从中出现两团影子,黑中带着一丝殷红,其轮廓也像两团朦胧的烟雾。 贺平右手弹动两根铁钉,钉子飞落在地面上,钉住了这两道影子,这两道影子陡然拉直,变得又细又长,并且还长出了头和四肢,渐渐有了人形。 “成了。” 贺平知道两个影神被自己定住了,心情大为放松,他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几步,两道影子还被钉子“定”在原地,只是部分拉的很长。 “看来效果很好啊。” 他从旁边的书桌上取了一块方砚,往其中一道影子抛去。方砚“噗嗵”一声,好似沉入水中一般沉入影子里,就像影子变成了一波水潭。 贺平俯下身子,拍了一下那团影子,影子“咚”的一声,方砚就从影子里“弹”了出来,重新落入他的手中。 “好。” 他点了点头,知道咒法已成,这两道影子受移身咒所控,能够利用咒法之便利,将物品移入影子里,自身的影子也变成了一个随身空间。 当然,利用咒法能够储存的物件也有限度,但是除了活物不能置入其中,自家的傀儡大抵上都能塞进去这两道影子之中, “纸傀灵偶、爆灵巫偶、木魈傀儡、还有那顶纸轿子都能塞进去,只是,像是赤心子的那个‘赤鳞地甲蜈龙’那么大的傀儡就不行……不过,呼影术后面还有七个‘影神’会慢慢苏醒过来,完全支配九个影神后,能够用移身咒转封进去的东西更多。” 73 画与蛊 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够完全和准备的,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很容易忽视这一点,往往坚持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 何中衡是个性子爽直的人,他对贺平的第一印象极好,再加上贺平的家世方面的因素,贺平所说的这一番话,他内心也没有过多的疑虑。 赌帮的“天九爷”常福贵,过去就与他不对盘,常福贵的赌帮更是泷河县的一霸,这人不顾禁令,私设赌坊也就算了,还暗中放高利贷,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 何中衡走马上任第一遭,就是挑了几个藏的隐蔽的赌坊,让“天九爷”大跌了一把脸面,双方算是结下了仇隙。 何中衡内心的天秤上,与常福贵相对比,米家这位米良公子无疑是个良善人家的标准,一个是大大的恶人,盘踞在泷河县的恶势力;另一个是家世清白的生意人家,初来泷河县,还被当地的地痞无赖缠上了,任谁想都会觉得前者更加的可疑。 何中衡心中对这事算是定了性,他起身向贺平告辞后,就急匆匆离去。 看到何中衡离去的背景,贺平轻声笑了起来。 “少爷,您笑什么?” 贺福生忍不住问道。 “我笑这何中衡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贺平收敛笑容,淡漠地开口:“那赌帮的‘天九爷’常福贵,是泷河县令、县衙里一众官差的大金主、财神爷,常福贵靠着赌坊和放贷收贷,在泷河县大发横财,可以说是日进斗金,这何中衡走马上任以来,就与这财神爷不对付,一再找他麻烦,县衙里的那帮人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 “您的意思是……” 贺福生小心翼翼地问。 “最多这几天,何中衡就要大难临头,让祁白衣和他的手下好好盯紧这人,他还对我们有用。” 贺平吩咐了一句。 贺福生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 果不其然,贺平很快就收到消息,何中衡当天就跑去找那“天九爷”常富贵对峙,双方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据一些小道消息,何中衡甚至当面出手,与常富贵手下的护院武师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县衙的捕班刘捕头出面,才阻止事态闹大。 “这一招‘投骨于地,抛食洒饵’果然正中副车,进一步加深了何中衡与官衙那边的矛盾!” 贺平捧茶轻啜,心想自己的算计,可谓是得逞了一半,事实上,那赌帮的常富贵并不清楚关于吴三等人失踪一事,他那情报,还是贺平命人散播出去,传入到常富贵耳中。 常富贵的赌帮势力极大,他准备另外在闹市盘下几间位置好的商铺,再开几家赌坊,只是跑去与铺主们议价时,压价压得极低,导致那几间铺子的铺主也不愿意出售。 天九爷倒也不急,他有的是办法慢慢逼这几家的铺主出手,却没料到贺家会中途插进来。 贺家出手十分豪阔,似乎是急于拿下商铺,也没太计较价格问题,直接用白花花的银子的买下。 那些铺主本来正愁着被赌帮的人盯上,自家铺子变成了烫手山芋,急切不得出手,贺家这时横插一手,几家商铺的主人也是喜不自禁,连忙把铺子的房地契交割出去,拿到钱拍拍屁股就走人。 常富贵对此很是恼怒,自然是把这不守规矩的贺家上下忌恨上了,听到外面传来的小道消息,自以为得了个便利,并要求县令派出衙门捕快调查此事。 结果,何中衡这个死脑筋跑到常富贵那里,向他当面索要人证物证,“天九爷”也是两眼一瞎,他要有这个证据,直接就让县令把那米家上上下下都抓起来,何必这么麻烦…… “何中衡的莽撞,这些地方帮派的蛮横,还有县衙中的那些酒囊饭袋贪婪无度,都会加快彼此间的矛盾,这火只消拱巧妙,火势烧起来自然会对我大为便利!” 贺平放下手中的茶,心思又转到另一方面去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找县里的地痞无赖的麻烦,而是从黑旗寨那边弄了几个人,夜里扔进“闹鬼”的寨子里,用于测试。 结果,墙壁又多了几道“入画”的人影,不过,拿了这些人命来测试,也不是没有成果,至少贺平对于画壁的“术法禁制”了解越来越深,他也从中琢磨出不少东西来了—— “表面上看,这些人是被墙上的画吸入进去了,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导致这种‘活人入画’的异状出现,应当是出于其他的原因……” 贺平将“傀眼灵球”拿在手里,透过神魂念力,他的视野中再现了数天内阁子里那些地痞青皮、黑旗寨的山匪们被画壁所吞噬了一幕。 无一例外,在这个过程之中,这些人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骨头般软化,溶化成发白绵软的尸肉色肉块,紧接着,这些黏黏糊糊如泥巴般的肉再度溶化,迅速溶解成了五颜六色的液体,被地面吸收,进一步转移到了墙壁上。 “色彩,色彩有了变化!!” 贺平仿佛抓到了什么重点。 “莫非,这东西的真面目是颜料,是画的颜料。” 他对这个发现很欣喜,双眼继续凝视着视野中那滩液体,发现上面有一层油膜般的淡淡光泽,其中更有无数细微的蠕动的微小颗粒,不,比普通的颗粒还要细微。 “虫子?不,应该是比虫子还要细微的东西,我所看到的,应该是这些东西快速繁殖,剧烈活动时的状况,这些东西比想象中还要细微,就跟微生物那般大小……” 贺平明悟了,这闹鬼的阁子里真正作祟的应当就是此物,也就是说,后院阁子里闹鬼的真相,就是壁画表面上的一层“颜料”, 这种颜料很特别,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细如尘埃的微生物组成。 “小微如尘埃,害人于无表,说起来,这不是很像某种邪术吗?” 这也让他想起了一种东西—— “对了,蛊虫?” 这个世界巫蛊之术是存在的,贺平听说过,蛊虫多喜阴厌阳,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每天只有夜晚才会出现“活人入画”这种异状。 “我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妖术咒法,而是以蛊虫制成的一种‘颜料’,画仙道的高手以这种颜料入画,封入四壁之中,难怪一入夜后,就会将活人封入画中!” 贺平心中异常的兴奋,只是很快,他的心情又沉寂下来,思绪纷飞转动。 他在猜到这一点后,心底又有另一丝疑惑,那就是画仙道的高手为什么要在阁子里布下这种“颜料”,对方这么做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或许,我需要亲自动手试探一番!” 74 地图 贺平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决定当日就对楼阁中的“画中之蛊”动手。 他召集了手下人,在楼阁的外围挖了一圈深壕,将楼阁的院落圈在里面,接着,又往壕沟里灌入水,又往水中混入驱瘟除虫的朱砂、雄黄、屠苏。 又在院墙内外布下浸油的干柴,在做完这些准备后。他又命令宅院中的护卫,守在楼阁外围。 这群人脸覆面巾,手中拿着弓箭和火把,腰间装着两个葫芦,分别灌入雄黄和石灰。 众人的舌下含住辟瘟丹,以防瘴厉毒烟。其他各种准备一应俱全。每人分成几组看把守住院落四面墙。 贺平也考虑到了:万一那“画中之蛊”要是逃出来,就用火箭射入干柴之中,放火烧掉这栋阁子……临时挖好的壕沟,加上驱虫的药物散发的气味,也能够阻住蛊物的去路。 待到做完这些准备后,贺平就催动四具纸偶,驱使这几具纸偶进入楼阁之中,他自己则留在院落之外,双目紧闭,神魂心念全部注入这几具纸偶身上。 挑了个当天太阳最毒辣的时辰,纸偶们“唰唰”的飘入阁楼的正门。 一进入门内,就对着墙壁进行了破坏,向前探出双手,以坚逾金铁的双掌轰在青石砖墙上。 石墙轰隆一响,屋内横粱都为之一震,墙面更是迸裂,无数碎石屑爆碎开来,扬起漫天石粉,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尘灰。 纸偶们似是要拆烂这栋阁子,掌间一扫,就击碎了削薄的石墙,青砖粉碎,石屑溃溅,场面是非常的惊人。 四具纸偶中只有三具在拆屋子,另外一具双手握着两颗“傀眼灵球”,凭借傀眼术之便利,不用进入狭窄的屋内,就能够清晰的捕捉到房间里的动态。 贺平看得很清楚,随着纸偶们的暴力拆迁之举,阁中的四面墙壁上也有了细微的“骚动”。 诚然,阁中四面画壁之中隐藏的那些如虮虱一般大小的细微蛊虫,天性喜阴厌阳,但是,也不是说不能在白天出来。 纸偶们这一闹,这些蛊虫栖息之地,也就是“壁画”本身就受到了影响,必然会有所反应。 也就在这时,房内墙壁的四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声音低细。 纸偶和贺平都听不见声音,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室内空气倏地变得滞重,墙壁上有无数波纹暗生,其间五色斑斓,宛如一层油膜,光泽持续变幻。 一瞬间,蛊虫发动了攻势,五色的液体从墙面上喷了出来,化为几十股飞沫,落在了一具纸偶上,这纸偶身上的“覆甲灵光”猛地一闪,就迅速熄灭。 接下来,纸偶就软趴趴的溶解了,被这怪异的飞沫同化,变成一滩液体在地面上扩散,如同蛇一样缠向纸偶的双腿。 “还有这招吗?” 贺平冷笑一声,剩下的三具纸偶双腿飘了起来,用丝线吊在横粱间,墙壁上不断喷出飞沫,却被纸偶们轻松躲开。 “就这点能耐吗?” 贺平咧嘴一笑,指尖一动,剩下的三具纸偶中的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笼,那灯笼喷出一道灼然灵光,“嘭”的一声点燃了那片墙上流动的幻彩。 灯笼中射出的三昧灵焰宛如鬼火般燃烧,直透出一股惨绿的光泽。绿色火光与空气相激,更是哧哧作响。那层流动的油脂,被这团绿焰烧中,也发出滋滋响声,声势颇大。 “这灵情三昧火,果然如我所想,对这些蛊虫有一定的作用!” 贺平操控着这具纸偶,放出绿油油的火焰,持续烧灼着流动的“蛊虫”,这一招明显效果极好,墙壁上的五色幻彩颤动着,火光流动下,逐渐被烧出了一层灰白颜色,其间还有绿焰火透出,光亮十足,滋滋有声。 由此可见,这东西确确实实就是“画蛊之虫”的克星,贺平心神振奋,他驱使这道火光反复焚烧之下,绿焰之中,有一层纱雾般的烟气流动,色泽由五光十色,变得淡淡的灰白。 哔呲!像是干柴开裂的声音传来,空气中也飘出一阵焦臭气味儿,那团幻彩五色也逐渐收缩,由遍布大半个楼阁的墙壁上,渐渐缩成了一团拳头大小的斑纹光耀。 贺平利用灵情三昧之火,焚烧四面墙壁,最终,将游走在墙壁、天花板上的“蛊虫”驱赶到了地面,绿焰将唯一的出入口,也就是大门的门框、门槛全都点着,根本不给这“蛊虫”逃走的机会。 最后,似乎无路可逃的蛊虫,竟然就顺着砖石的缝隙,渗透到了砖石之下,似乎要从地下逃遁出去。 “糟了!” 贺平连忙驱使纸偶挖出了地面的石砖,他顺着“蛊虫”渗入砖石的方向一路挖了下去,很快就有了发现。 “好家伙,这下面有一个暗格,砖石之下,还藏着一层铺设地面上的硬砖。” 硬砖全都是漆黑色的,砌在地砖的更下方,连缝隙也浇上铁汁,严丝合缝,彻底密封了起来。 “设计这里的人,绝对是知道这种蛊虫的秘密,这蛊虫是无法钻入地面,从地层中逃出这栋阁楼的……” 贺平心中大定,他打碎暗格后,就发现用几块木头砌成的暗格里,藏着个乌檀匣子,旁边还塞着一幅卷轴。 “这个匣子?” 他注意到,匣子上沾着一些液体,倏地,那些灰白色的液体“动”了起来,主动钻入了匣子的缝隙之中,乌檀方匣颤动了下,接着,就沉寂了下来。 其中一个纸偶伸出手来,没有先动那个乌檀匣子,而是伸手将卷轴取出。 “打开看看吧!” 贺平觉得这卷轴留在这里,应当是有意为之,他驱使纸偶展开卷轴,从中就有一截铜制钥匙,叮的一声掉落下来。 “钥匙,是让我开这个匣子的吗?” 纸偶拿起钥匙后,贺平就摇了摇头,那乌檀匣子上并没有锁,恐怕钥匙不是用于这个匣子。 “那么,这卷轴上写的是什么呢?” 他命纸偶继续展开卷轴,这卷轴是用黄色丝帛制成,上面书写着一篇文书。 “《蕉鹿梦笔》……古论画者之最,分为‘能’、‘妙’、‘神’、‘逸’四品,四品之中,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 等等……这算什么? 贺平愣了一下,他继续读了下去,赫然发现这并非什么道术秘卷,而是一篇谈及如何学画、摹画、习画的相关理论、技巧方面的见解。 这卷轴有上下两篇,第一篇专注于阐述学画要先法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生、秀、真为极诣,先陶冶情操,方能掌握画道之真韵; 后面的第二卷,则是详细介绍绘画的笔法技巧,又按画科分为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畜兽、花鸟、墨竹、蔬果十门,阐述不同画法的细节差异、笔墨用法。 “这……这确实不像是什么涉及术、咒、法的秘卷,这卷轴上记录的完全只是某个画师对画艺之道的个人总结……” 贺平有些犯难了,他继续向后读取,眼光一下子移向了展开卷轴的最后部分。 “这是什么,地图吗?” 他注意到了,卷轴展开后的最末端部分,分明隐藏着一幅地图。 75 画仙道传承 这副地图绘制的很精细,贺平在另一边似是想到了什么,抽出几案上的一卷羊皮地图对照了起来。 “没错,这是泷河县的地图!”他确认,卷轴上画的这张地图应当是泷河县境内的一个地点。 只是,另一个疑问又冒出来了。 “为什么要在这上面留下一副地图呢?” 贺平心中暗忖,颇为疑惑,便继续检查了一遍。 很快,他又发现地图的下方还有朱红的小字,上面绘有密密麻麻的朱笔小字作了注解,也是多亏了这段文字,总算解释了他心底的疑问。 “先祖为画仙道弟子,受画仙道最后一代道宗之命,设置这‘高唐梦阁’以困住这画蛊灵虫……吾画仙道一脉,历来以画入幻,以幻入梦,以梦入道,以道求真。 可惜天人大劫之后,古纪修法之途悉数断绝,画仙道历代所求,即为以画入道,却因受天道所忌,难有半丝寸进,可悲!可叹!” 贺平继续看了下去,终于确认,暗格中藏着的这卷轴,还真是画仙道的某个传人留下来的。 卷轴最后的这段文字蕴藏的信息量很大,根据对方的说法,数千年前的天人大劫之后,尘世间的“天”、“人”二道断绝,这对于修行界产生的深远的影响。 天人大劫后,古法断绝了大半,画仙道传承的古法与天道相悖,从此一蹶不振。 画仙道历代的传承者,都试图重新创出第37种入道正法,以突破这一局面,只是不知何种缘故,似乎画仙道的是受到了天道的诅咒,不仅创法失败,法脉也险些断绝。 留下这幅画卷的人自述,他强行尝试入道,因为中途失败,自知难以幸免,就将画仙道的传承留在这幅地图上,希望后人能够按图所骥,从中习得画仙道的秘法,若是修行小有成就,就能够开启“高唐梦阁”中藏着的完整传承。 “欲开‘高唐梦阁’之门径,就需学得画仙道的入门秘法吗?”贺平操控着人偶,向着身后的一面墙壁上看去,适才一场大战之后,墙壁都被烧成了灰白色。 只见,那片灰白色的焦痕褪去,剥落的砖墙后面露出一样事物,那是藏在墙砖后面的另一面墙。这堵正对着门的一扇墙上,赫然出现了一扇犹如宫室门户般的朱漆大门。 只是,那并不真实的大门,而是由画笔,画在灰白色墙壁上的一扇朱漆红门。那朱漆红门还上了一把铜锁。 贺平看了看纸偶手中的钥匙,心想该不会就是要用这柄铜钥匙,打开这扇朱漆红门吧? “可是,这铜锁是画上去的,这钥匙也未必能用的上啊?” 贺平眉头一紧,透过“傀眼灵球”又将目光看向那个乌檀木制成的匣子。 “这个匣子里装的就是画仙道炼制的‘画蛊灵虫’,这东西俗称为‘鬼里鬼’,民间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画仙道的‘画蛊灵虫’,即是一种聻虫。” 画仙道一脉行事诡秘,修习的术法也是怪异十足,这种化鬼聻为蛊虫,调制成水墨、颜料,借其来施展术法,也算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根据卷轴上的说法,这乌檀木匣是一件奇异的法器,能够封住画蛊灵虫,须知这画蛊灵虫的本体就是聻虫,是鬼死后化成的异类,有各种通灵变化,若是用于害人,寻常术者根本不是对手。 事实上,任何人若是欲修习画仙道的术法传承,都必须要借助这画蛊灵虫的助力,都需要这个乌檀木匣,否则修得的一应本领,都等同于无根之源。 至于那灵虫平时里被“高唐梦阁”困在画壁上,只能在那阁子里活动,若是被人逼得紧了,就会遁回这乌檀木匣之内。 可是一旦躲进匣中,这画蛊灵虫就无法再度出来,盖因这乌檀木匣的材质特殊,专门克制这种灵虫,被封入其间,就休想出来了。xしewen 他得了这乌檀木匣也没有太高兴,因为这画仙道的术法传承并不完整,那《蕉鹿梦笔》的卷轴,只是教人如何学习绘画习画; 乌檀木匣是为了封住画蛊灵虫而准备的,至于画仙道的传承之法,实际上并没有落入到他手中。 “算了,反正应当在这地图所示的地点,凑个时间派人去调查一番……而且画仙道的术法终归不能入道,就算得到这画仙道的完整传承,也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雪中送炭。” 贺平平日里还要修炼傀儡术法,炼制新的傀儡,又得了《种魔》之法,画仙道的术法终归只能算是外道法门,并无入道的可能性,对他来说价值不大。 接下来,他便命剩下的三具纸偶把木匣、卷轴带回来,又吩咐手下进入阁楼里,把里面打扫一遍,再重新修缮一遍。 这宅院里的楼阁,既然名为“高唐梦阁”,恐怕那扇画在墙上的朱漆红门应该也是画仙道的手笔,最好还是用砖石砌回去,将内外修葺一番,以免后续曝露后,被外人盯上。 …… 贺平将画仙道的乌檀木匣和卷轴妥善的保管好,祁白衣那厢就急忙忙的赶过来,告知他一个消息。 “公子,”祁白衣躬身行礼,便开口道:“之前,您吩咐我们盯住何中衡身边的人物,他有个义弟名为罗正,我们派了个身手不错的,每日跟着他出入,偷听到了这个罗正,竟然与人暗中商议,准备找个理由谋害那何中衡。” 接着,他又将偷听来的情报向贺平汇报了。 “嗯,看来衙门和赌帮的人,准备要对何中衡下手了,这事你细细说来。” 贺平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这何中衡要倒大霉。 毕竟,这人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挡了县衙里大多数人的“财路”,还招惹了横行泷河县的三大帮之一的赌帮大佬常富贵,算是黑白两道的眼中刺、肉中钉。 “罗正与何中衡,以及之前死掉的秦英豪,三人本是结拜兄弟。” 祁白衣淡淡开口:“自打秦英豪死了后,罗正这人便心生颓废之意,他知道就算是靠着自己和秦英豪,也难以与整个县衙,还有三帮九会为敌,就干脆投了县衙里的另一位刘捕头,甘做对方的走狗,与何中衡彻底分道扬镳。” “我猜授意罗正去害秦英豪的人,就是这刘捕头,看来县衙的这个刘捕头倒也有些点子?” 贺平分析起来,他觉得这罗正的性格,未必会主动陷害自己的结拜兄弟,倒是那刘捕头,与何中衡互相看不对眼。 “从罗正与另一人的谈话来看,罗正的家人被姓刘的挟持了,他也是没得选。” 祁白衣继续道:“至于姓刘的这个捕头,在泷河县可是个大人物,相比那除了贪墨败度,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的糊涂知县葛知县,这个刘捕头在本地扎根了十余年,与三帮六会关系密切,这些帮会若是私下起了摩擦,发生冲突,姓刘的还会充当和事佬,居中调解,黑白两道都要卖他一份薄面,手眼可谓通天!” 祁白衣还打听到,这位可能吃过的“面子果实”的刘捕头,还与“横云十三寨”的那些土匪们也有私下往来,私下在做销脏的生意。 76 构陷 “这人还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黑白两道什么买卖他都做?”贺平略带讥讽的说道:“何中衡与这刘捕头一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何中衡这人,待在县衙里,永远格格不入,没人会喜欢他,连他的好兄弟也会背叛他。” “是啊。” 祁白衣也点了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公子你要在泷河县立足,为什么不与这人联手,这刘捕头本事不高,无非擅于八面张罗,经营人事……只消略施点手段,不就能让这人听令于我们,再控制住泷河县三帮九会,黑白两道的势力。” “你错了。” 贺平摇了摇头。 “泷河县表面看似混乱,实质上有自己一套秩序,这种秩序隐于表层之下,是各方势力共同维持的一种生存法则,在这个圈子里,姓刘的不过是泷河县黑白两道秩序缩影下的产物,没了他,还有其他的孙捕头、李捕头之流。 这些三帮九会不过是这秩序中的一个环节,它们自身又与本地水陆码头,行商行会,士族大家,还有各方势力共同组成了复杂的关系网,这张大网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就算勉强控制这么一个姓刘的,也无法摆脱这些关系网的掣肘,只要还在这群人的地盘上,就要按他们的规矩办事!” 当然,除非自己亲自动手,把碍事的人杀光,把妨碍自己的人全部解决。 可是,这么做爽快是爽快了,问题是动静闹的这么大,那就跟自己要暗中潜伏在泷河县,悄无声息地扩大势力的主意相违背。 再者,闹的太大,也有可能引来斩邪司和朝廷方面的高手,这里可不是关外,而是关内,贺平的脑子很清楚,并不打算与朝廷发生正面冲突。 “何中衡比姓刘的更好用的一点就在于:他能够变成一把快刀,把这些乱七八糟、盘根错节、千头万绪的乱麻,一刀斩断,我要保住这个人,就是指望他能够替我做好这件事!” 贺平冷冷一笑。 “当然,这把快刀能不能用,还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 “大哥。” 罗正换了一身便装,出现在“酾仙楼”上,他约了何中衡进了一间雅座,待到进门后,随后合上了门,只留下一道细缝。 “这几日你实在太忙,我邀了大哥你几次,都没找到合适机会。” “老二,你到底有什么事?” 何中衡今日并不当差,他穿着一身青衫,坐在雅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杯。 见到罗正上了二楼雅间,他不禁微眯着眼,浓眉紧皱。 “你才高升不久,不在刘捕头手下当你的副班头,怎么换了这身打扮……” 听到自家义兄讥讽的语气,罗正微微叹了口气。 “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英豪都已经死了,我们兄弟也应该为自己考虑。”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有个三弟,叫秦英豪?” 何中衡冷眼看了他一眼,薄唇绽出一抹冷笑。 “那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大哥!” 罗正的脸色一阵铁青,他再度叹气。 “大哥,你也不要再气我了,这衙门里的差事,我也干不下去了,那刘捕头提拔我当副班头,无非是为了与大哥你置气,我在他们那些人手下办事,日日都受其欺辱。” 他将县衙捕快的差服叠在包袱里,放到了酒桌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 “这里还有一份信,劳烦你转交给县衙,从今天起,我罗正就返回乡下,从此过耕田种地的安稳日子。” 罗正准备把信递过来,接过信的瞬间,何中衡目光一锐,抬头厉声道:“姓罗的,我且问你,这信上的内容真的是辞呈,而不是我和那大盗孙龙联手,要去抢县衙库银的构陷之言。” “这……” 罗正听到这话,脸色惨白,呆怔片刻,才死命地摇头。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二啊老二,枉我把你当成兄弟,你却这么对付我这个大哥!” 何中衡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只是提前知道了罗正与刘捕头勾结,要陷害自己的事。 昨天夜里,他还在家中,正准备入寝之时,一枝箭矢破窗而入,射在粱木上。 他取下箭矢,发现上面绑着一张纸条,纸条中写着刘捕头要构陷他,并且命他那结义二弟罗正带着书信、银两来见他,纸条上还将两人的阴谋告知于他。 本来,何中衡还对这件事心生疑惑,并不相信,直到罗正拿着银两和信出现,他才彻底相信了纸条上写的消息,心中更是充满了悲愤。 瞬间,何中衡一掌拍在枣木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桌子纹丝不动,桌上的茶盏碗筷齐声震的“弹”了起来,同时“弹”起来的还有放在桌上的一柄青钢朴刀。 “唰!” 朴刀出鞘,何中衡举刀指向门外。 “刘捕头,躲在外面看戏看久了,不会忘记接下来怎么演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传了过来,雅间的房门“砰”的一声猛被撞开,数道人影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步履间带着一股煞气。 “好你个何中衡,勾结江洋大盗,妄想劫掠县衙库房,今天人脏并获,你还不束手就擒!” 刘捕头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他目如鹰隼、面容瘦削,身材颀长,约莫四十来岁,身上穿着捕班的差服,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手指向何中衡。 “何中衡啊,我在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劝你不要自误。” “什么叫做自误?” 何中衡冷冷一笑,伸手拿起手中的信纸。 “刘捕头,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份纸,就是证物吗?” “没错。” 刘捕头仰天大笑。 “这银两,是那大盗孙龙给你的赃款,至于那封信,无疑就是最大的罪证,上面写着你和孙龙勾结的罪证,今天人脏并获,莫非你还想抵赖吗?” “笑话!” 何中衡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随手抽出信封中的信纸,伸手一抖。 “这空白信纸就是罪证,姓刘的,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他手一扬,在场众人都看清了,那信纸上什么也没有,空空荡汇,半个大字都没有。 什么? 刘捕头面色丕变,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罗正。 “罗正,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第一时间,这位刘捕头就怀疑这个罗正有问题,对方可是何中衡的义弟,难保他不会与其串通,这书信明明是由他传交给何中衡,为什么会出这种岔子? “我、我也不知道啊?” 罗正脸上苍白,身上汗如泉涌,他也不知道这封写着何中衡“罪证”信,何时变成了一张白纸。 “对了,还有这银两。” 何中衡拿起一个银锭。 “这是我刚从典当行里,拿家里的值钱物什典来的银子,这银子上面都有标识,”他将银锭底部錾刻的字迹,上面写着一行字迹“丰记汇号纹银五两”。乐文小说网 “这是关外商行新铸的银子,来历具体可查,你要不信,就跟我一起去人家的典当行里,当面跟人家对质好了。” 他冷冷一笑,抓着银子的手用力一拍,浑厚的掌劲一起,银锭子就牢牢嵌进桌子上。 何中衡突然露了一手,一掌就把银锭打进桌面上,他起手时,掌风激荡,刚猛无匹的掌力硬生生的化成一股柔劲,这一招功夫极俊,看得同行的几个捕快眼珠都瞪直了。 “姓刘的,你还真以为你那点算计就能扳倒我,不想继续丢脸下去,就带着你的手下人滚吧!” 该死! 刘捕头额上青筋暴跳,他万万没有料到,何中衡竟然识破了自己的算计。 (可恶……消息竟然走漏了!不,没关系,反正在场的都是我的人,下面也派了衙门里的人团团围住,什么罪证不罪证,把这何中衡抓起来,押进县衙,是黑还是白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 姓刘的心中顿时起了歹毒的主意,只是,他又看了一眼那何中衡,发现对方态度镇定自若,似乎并不畏惧自己带来的大队人马。 ——这就怪了,难不成这人还有其他倚仗? 就在这时,雅间的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刘捕头,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道人影匆匆上了二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刘捕头,知县老爷被人给劫走了!” 77 近在咫尺 “你说什么?” 刘捕头面色大变,猛地伸手揪住来人的衣领。 “葛知县怎么会给人劫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黑旗寨,带队劫人的是黑旗寨的‘窜山彪’沙无侯!”xしewen 来者也是县衙的捕快,他被揪着衣领,呼吸不畅,脸色一阵苍白。 “还有、还有那孙龙,那个瞎了一只眼的江洋大盗孙龙也在其间……” “沙无侯?!” 刘捕头大惊失色。 “窜山彪”沙无侯绝非什么厉害角色,但是这人背后代表是青尖山黑旗寨。 近日里,那江洋大盗孙龙能够顺利出狱,是那大寨主阴鸿烈花了重重,与自己交易的结果。 “还有那孙龙,他最近才吃了大亏,又缴了银子,为何会去劫持葛知县……难道是我要价太高,那阴鸿烈当日答应了,事后与那孙龙一合计,窥出了破绽了吗?” 刘捕头忍不住怀疑,他吃的中间回扣,吃的太狠,这才引起了黑旗寨的恶意。 那笔银子确实落到了葛知县手里,可是他暗中扣了一半,知县老爷到手了剩下的一半,又分了一成给手下知情的人,一来二去,赚的未必有他自己多…… 思及此中关节,刘捕头脸色变幻,一下青,一下白,显得忽明忽暗,阴睛不定。 “噫?” 何中衡突然出言讥讽:“刘爷,你这还待在原地干啥,县太爷出了事,你这捕班班头难不成就站着这里不动,跟我继续扯皮下去,葛知县那厢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当的起吗?” “好。” 刘捕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率着手下人离开,那罗正走的最慢,回头看了何中衡一眼,叹了口气,就急忙跟了过去。 何中衡看到一行人下了楼,小声靠近窗户,打开一道缝隙,酒楼外守候的人也似乎散去,他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逃过一场生死大劫。 这时,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道穿着锦衣,扎着茜红头巾,腰系蹀躞带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恭喜了,何老哥,适才总算化解了一场小劫。” 来者是祁白衣,他进门后呵呵一笑,微微抱拳,向何中衡道喜。 “祁老弟,这算是何喜之有?” 何中衡低沉一笑,声音暗哑,似乎有说不出来的沧桑。 “衙门中的那些人,视我为仇眦,为了陷害我,这种栽脏嫁货的行径都做了出来;我那好兄弟,为了荣华富贵,也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沆瀣一气……”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老哥又何必为此而伤神。” 祁白衣摇了摇头。 “对了,祁老弟。” 何中衡又向祁白衣问道:“罗正和刘捕头他们要害我,你是怎么知情的,又是如何偷粱换凤,把银子和信件换走的?” “这事说来也巧,我有个手下以前是个精通剪绺开锁、梁上夜行的盗贼,后来被我收服后就收了手,安安心心的当米家的护卫,他有一日在县城的茶铺子喝茶,看到巷子口处,罗正穿着差服,与一个地痞青皮搭上了话,两人转身进了巷子,他因为好奇,就听了两人的话,知道了你的事。” 祁白衣继续解释:“他回来后,就向我禀告了这事,我听说与‘何捕头’有关,心想一定与你有关,就命他去罗正住的地方,盗走了信和银子,趁机替换掉了。” “唉,或许冥冥中有天意,注定我何中衡命不该死!” 何中衡听完后不疑有他,他只是感叹自己命不该绝,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祁白衣也是老江湖,自然不会道出派人跟踪罗正之事,他轻咳一声,问道“何老哥,之前说的那件事如何?这三帮九会,还有县衙中的败类,已成了泷河县的毒瘤,若不以雷霆手段割去,就会遗祸无穷,老哥,若你有这个意思,兄弟不会吝于出手!” 说到这,他的语气透着一股阴沉、森冷的气息。 何中衡皱了皱眉头,似是还有些举棋不定。 “祁老弟,这事姑且让我在考虑一下吧?” …… “饭桶饭桶,你们统统都是饭桶!” 葛县令被人救回来后,即使是惊魂未定,心中的恼怒化成一股炽火,他指着堂前跪着的几人,大声怒斥:“你们一个一个都是饭桶不成,老爷我的命差点都被你们给耽误了,还有你,姓刘的,那孙龙是不是你主张放走的,那厮好大的胆子啊,他伙同黑旗寨的土匪,打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 “大人,此事一定有蹊跷,那孙龙和黑旗寨绝无胆量与官府为敌,不然当初就不会付银子赎人了。” 刘捕头跪在下方,双手抱拳,主动辨解。 “嘿嘿。” 葛县令冷冷一睨,眸光里无丝毫笑意。 “这话说的好,孙龙和黑旗寨或许没这个胆量,没胆量他们会来劫持我这个知县,我看他们是有胆量的,这是狗胆包天,刘捕头,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都这地步,还给人家说话。” 刘捕头连忙磕头。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 葛知县怒火更炽,手里抓着旁边的茶杯扔了过去,险些砸中刘捕头。 “听好了,这次的事不能这么算了,那黑旗寨也好,孙龙也好,你都要想办法给我处理好,这群目无王法、胆大包天的匪类,你要给我拿回来,这事办不好,你跟你那帮手下也不用干了。” “是。” 刘捕头阴沉的低着头,不禁暗中握拳咬牙,他并不是对葛知县置气,而是心中断定有人在其中搞鬼。 青尖山黑旗寨那帮山匪,怎么可能有这种胆子,刘捕头心中清楚的很,这是有人居中在给自己搞鬼。 “不管你是谁,待我查出来你的真实身份,你都死定了。” …… 贺平并没有理会泷河县的事务,他委托祁白衣经手此事,就是让他这个手下全权负责。 对付县衙、刘捕头、三帮九会这些人,就应该由自己的这群手下去办,他一个修行中人,总不能动不动就亲自下场吧……先不说这么做掉不掉价,自己终归是个修行中人,真有时间多半要花在潜心修炼上。 再者,身为上位者,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要是这点小事都要劳烦自己出手,那养那么多手下干啥? 近期,在处理完那栋闹鬼的“高唐梦阁”一事,贺平决定要进行换心之举。 他近期忽发其想,采取了另一条路线,在对那颗来自盛庆之化身的不死孽物的心脏进行研究时,琢磨出了一套办法,觉得或许可以用于自身。 “这‘不死孽物’之心,远远比我想象的要特殊的多,”密室之中,他的目光看向一道赤着身子、剃着光头的身影,这是一个来自黑旗寨的山匪,被他制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尸傀。 这个尸傀的身体上,插着粗细、大小皆不尽相同的金针,针与针之间,连着铁片和细丝,像是用于某种传导介质之用,最终,这些铁片与丝线汇聚到一个玻璃罐子里,罐中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不死孽物,塞入活人的身体里,就会产生某种异变,似乎凡人的躯体不足以承载这颗心脏的力量……可是,这颗心脏若是连接到尸傀的身上,却并不会引发这种异样,反而能够赋予尸傀一定程度的生机。” 贺平喃喃自语,他的双眼烁亮异常,似是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方向,兴奋溢于言表。 “我想,我或许抓到最重要的一点、最关键的一环……不死孽物的心脏、重阳宫《三阳劫》的秘密,也许已经近在咫尺了!” 78 神祇 起先,贺平利用活体实验,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盛庆之的“心脏”无法安置于活人的身上,在移植心脏之后,这些人不是发疯、癫狂、出现幻觉,就是死于人体自燃。 他经过反复试验,也有了一个新想法,若是无法植入活人的身上,那么重新移植到死人的身上会如何? 这个念头闪过后,贺平就找了一具新死没多久的尸体,将心脏植入进去,奇妙的一幕就发生了,这具尸体全身开始冒烟,血液水分全都迅速蒸发,下一秒,就喷出火光来了。 中途,贺平本来以为实验失败,尸体会自燃烧毁,但是隔了一段时间,发现尸体在火焰中完好无损,只是也不动弹,迳直在那里充当人体火炬,烧个没完。 他扑灭火后,将一团燃烧中的心脏抓了出来,这个现象令他感到疑惑,也给了他很大的灵感。 “这具尸体死因是头部受创,身体本身没有其他的伤患,若是换其他的尸体会如何?” 接下来,他又连续找了好几具新死没多久的尸体进行移植,还刻意找的死法不同的尸体,包含断手断脚、大失血、筋断骨裂的死尸。 当这些尸体被植入心脏后,令他感到愕然的局面发生了,这些尸体全身冒出火焰的同时,断掉的肢体也在火焰中生长出来,若是尸体本身还留有伤口,那些伤口也会愈合。 重复了数次之后,贺平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心脏”具备的不死性是可以移植转嫁的,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只有新死的尸体能够承接这股力量,活人就不行。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活人与死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异,才会导致这种怪异的局面?” 自言自语到一半,贺平突然灵光一闪。 “盛庆之不也是活人吗?他在吞下丹精火符时可没有死,那么他是如何承载丹精火符的力量呢?” 他注意到了,决定性的东西可能是彼此的“灵魂”。 ——死人,并没有魂; ——而活人的魂魄尚存。 这颗心脏能够令盛庆之变成不死孽物,其原因在于他是重阳宫选中的道子,是未来有机会成为入道高手的人。 这证明盛庆之与普通人铁定是有所区别的,而这个世界上,要说修道之士与凡人有什么差距,其实双方之间最大的差距就在于: 修士能够炼就神魂,通过道术法门凝聚出神魂念力,这才能够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思恃到这里,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灵魂”上去了。 为了进一步测试,他找来了一具变成植物人状态的尸体,这具尸体是中了他的尸傀术,被炼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尸傀。 仙傀门号移长生九邪之一,《无形秘藏》之中所传的各种邪门法术从来不少,比方这尸傀术,并不是一门操控尸傀杀人行凶的法术。 尸傀术真正的用途,是用来折磨人的,这法术可以把自己的敌人变成半死不活,或者是彻底变成没有自我意识,只有肉体本能的尸体,专门用来折磨凌虐。 贺平采用了的这具尸傀,自是黑旗寨中一名无恶不作的匪徒,以金针破坏了脑组织,再以术法进行宰制,这人就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紧接着,他再动手术移植了心脏到这个人胸腔之中,那心脏完成移植后,居然没有生出任何异象,就这么好端端的在他的胸腔里跳动。 “果不其然,死者的身体能够承载心脏,却无法控制住心脏,而换成植物人,却因为心智受损,则可以不受心脏的影响,这就证明这颗心脏确实与人的心魂意志有某种联系——” 直到这一刻,贺平终于确信,自己的实验算是成功了一半。 …… 另一名无意识的匪徒躺在充当手术台的石床上,他的上半身布满大大小小的金针,金针间以铜铁延索,以金线进行连接,这些连接的线也接在玻璃罐中的心脏之中。 这次的试验,贺平又在研究另一个方向,那就是与心脏建立联系,为此,他特意进行了这场实验。 “接下来,我会将这人的心脏破坏,再以这颗来源于盛庆之的外在的心脏,通过铜铁延索、布置在经脉上的金针来蒙蔽肉体,欺骗身体的本能,以延缓这人的死亡时间。” 他不禁沉思,这也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重点还在第二步。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弄不清楚心脏与神魂连接的重点究竟在哪里,若是这场实验能够成功,那我至今为止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思虑一闪而过,贺平取出金针,刺入这具半死不活的尸傀心脏这中。 做好这一步后,他就没理会其他,伸手按在这具尸傀的头部,以术法连接尸傀的心神。 与此同时,用铜铁延索、刺入经脉上的金针微微颤动,接着亮起了红光,那玻璃罐中的心脏,也兀自跳动了起来。 贺平以自身的神魂,侵入这具尸傀的意识之中,瞬间,他的视野急遽变化,恍若置身于一团灿烂耀眼的白茫中,无论是声音、气味、图像乃至触感,都似与自己相隔甚远,仿佛是浸入深水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有一层淡淡的透明感。 轰! 一团火焰腾空掠过,恍惚之间,贺平感应到前方一片虚无之中,有什么燃烧起来,那东西化成一团火焰,火焰散发出强烈的神圣感。 令人感到无法置信,火焰幻化成了巨大而神圣的存在,强烈的光与热中,能够看到一轮大日,那大日中盘坐一个神人,接着,火光又缭绕变化,有时变成了九头大蛇,有时化为凤凰,也有时变成了四首狮子,每一个都不觉的是此世之物。 “火、火、火……” “赞美元荒火种,伟大的祭火,圣哉伟哉……” “皈依祭火、皈依三阳、皈依三宝,得闻正法,不落邪见,永升不坠!!!” 从火焰之中,传来一道道意念,那似乎是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在赞美、在唱诵、在呼喊,要求听闻这些声音的人去接受、去承载、去侍奉…… 贺平听到这些声音,也有些神驰意动,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扭曲,心灵深处有一种飘飘然,宛如飞仙的感觉。此时,那团火焰也化成一个太阳般的巨大轮盘,又像是**,灿金色的巨轮上面布满了流动的纹路。 “这声音、不太对劲!” 贺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以“九宫明月登真法”来镇压心神。 刹那间,明灿灿的一轮银月升起,视野之中,那团似乎永升不坠的火焰大日一下子变化,那火光中燃起无数黑色斑点,像是太阳黑子,如同细小的瞳眸,闪烁着黑暗而又冰冷的光。 伴随着强烈的不适,心海虚空中的神圣的火焰忽地变成了漆黑的暗色,令人极难以忍受的恶心烦闷涌了过来,流动的黑炎逐渐使得火焰由圆盘**,变成一个有着巨大黑暗无眼而具有血肉的骷髅。 “永升不坠!永升不坠!” 那骷髅头仿佛开了口,强大的力量扭曲了神魂感知的思维与虚无的界限,庞大的洪流化成了信息涌动过来。 “这!” 贺平蓦然理解了,这才是这团神圣之火的真面貌,这东西根本就是一种精神污染。 可是似是迟了一步,火焰仿佛在他的意识深处炸裂开来,那些火光四面扩散,所到之处生出种种极为扭曲、极为畸变的精神,宛如污浊般污染了一切。 轰! 贺平身子一怔,双眼再度睁开,他的瞳孔中有一道焰光亮了起来。 “祭火之神,真是好险!” 他眨了眨眼,闪烁的妖异焰光从眼中消失。 “重阳宫信奉的祭火,是一个神祇……那团火焰,是它的意志的延伸……刚才,真是危险啊!要不是利用另一道魂魄,我搞不好要被这鬼东西莫名奇妙的同化,不是浑身燃烧自焚,就是彻底疯了,变成了那什么劳子‘元荒火种’、‘祭火之神’的信徒!” 贺平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很庆幸,好在自己拥有第二个灵魂,那是属于这具身体本来的灵魂,利用原生死寂的灵魂,他挡住了那神秘祭火的精神污染,隔绝了那种同化意志的精神。 “思路是正确的,只消利用这个方法,我就算植入心脏,也不用担心这心脏带来的威胁,反过来,我只要借助我这‘一体双魂’的特长,完全可以操控这颗心脏,继而窃取心脏那来自神灵的力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皱紧了眉头。 “神祇?这个世界,除了修行者以外,连神也是存在的吗?” 79 换心手术 贺平的试验收获极大,通过对“心脏”进行测试,掌握了核心级别的信息。 其一,他找出控制心脏、移植心脏的手段,只消动用这个方式,他可以安全的将这颗“心脏”植入体内; 其二,贺平还知晓了重阳宫的秘密,知道重阳宫暗中祭祀的一个名为“祭火之神”的神祇。 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神灵,应该与重阳宫历代的信仰有关,外界极少有人知道这种秘闻。 “我天生‘一体双魂’,借原身之魂,我就可以将这颗心脏植入体内,这颗源自不死孽物的心脏,除了能够赋予自身断体再生、血肉重组的异能外,还能够迫使躯体在三阳劫力的作用下,获得短暂的不死之躯。” 思及此处,贺平的心情也很激动。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与赤心子联手杀死盛庆之的时候,赤心子就透露过,重阳宫的《三阳劫》修成入道之后,就会拥有短暂的不死特性。 这种不死身用普通的方法是杀不死的,必须要计算好时间,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必然连续杀其十次,才能断绝掉这种不死性……否则无论怎么战斗,也无法阻止对方复活。 “除了三阳劫力外,我也想到一个能够对付无忧生,还有仙傀门布下后手的办法……” 一直以来,贺平迟迟不愿意换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忧虑于无忧生的后手,他害怕一旦换心,就会被无忧生隐藏的手段,炼制成一具活傀儡。 “三阳劫力,不,这不死孽物的心脏中充斥着‘祭火之神’的力量,重阳宫的那尊神祇的来历我确实不清楚,但是,祂的浩大伟力是不容忽视的,重阳宫乃是先天道门,《三阳劫》也是排名第九位的入道正法,远比我们仙傀门要强的多!”乐文小说网 万一真有一天,无忧生打算炼化自己,将自身炼制成一颗活傀儡,那么自己就能够借助那位祭火之神,先天的那股永升不坠、同化万物的意志去对付无忧生。 “就算那无忧生是超越入道级的强者,我也不信他有办法抵挡这位祭火之神,要是他真有这能耐,那仙傀门早就是超越三道门的修行门派了。” 贺平心思笃定,打算再做几次实验,确认无误后,就进行换心手术,再度改造自己的身体。 …… 两天后,青尖山黑旗寨的库房,被改造成了实验室和手术室,这段时间,不少青尖山黑旗寨中的土匪们,都被秘密送入此间,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人死多了,库房密室之中充斥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空气中也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 贺平做好其他准备后,就赤着上半身坐在了手术台上。 “心脏的改造,迟则生变,我必须一次完成两次手术,其中一次是装好不死孽物的心脏,另一次是将山魈的心脏也融入体内,万一不死孽物的心脏发生什么变故,另一颗心脏也能发挥作用,保住我的性命。” 他的思考很周详,基本上把一切应当考虑的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接下来的第一步,还是需要‘九死替难巫偶’的助力,”坐在石床上的贺平从怀中取出了“九死替难巫偶”,并且将这个小小的巫偶,放在石床旁边的器材桌上。 “虚魂不灭,三胎道返,灵心应誓,游散八方……”他念动咒文,左手微微掐诀,右手多了一根点亮的蜡烛。 “藏我真魂,授形合意,一应生化,复归其根!” 念完这段“藏魂移魄”的咒文后,贺平就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喷在这蜡烛上。 这蜡烛的火光受到鲜血一激,顿时火光大作,那火焰腾地窜起,光焰变成淡青色,蓦地缩成一团,恍若变成了一粒琉璃色的火珠。 贺平食指轻轻一弹,这火珠就被弹到了“九死替难巫偶”身上,这木偶全身就浮现出细密的符文,这些铭刻的符文流转着,同一时间,这张面容与贺平相近的巫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下一秒,就将这团火光吸入进去,自身又变得平平无奇。 “算是成了。” 贺平将自己的一道魂魄送入巫偶,这是仙傀门的藏魂咒法,仙傀门的弟子,只消换心时动用这门咒法,配合“九死替难巫偶”,在短时间内,自身血肉就会如同化成木胎泥塑,宛如一具木偶。接下来,再进行换心手术,就能省去了剖腹挖心带来的种种痛楚,也不用担心失血过多、大出血等问题。 凡人要是把心挖出来,当场就死了。仙傀门的藏魂咒法施展出来,剖腹挖心也不过是等闲,只消之后再把心脏送回去,就没有性命之虞。要说这咒法唯一的缺陷,那就是这般施为后,九死替难巫偶会消耗一条性命。 “就算失去一条命,这巫偶还剩下四次‘替死劫’的机会,再者,只要不死孽物的心脏融入我的体内,我也能获得三阳劫力,等同于拥有另类的不死之身,不管怎么算,这笔买卖都划的来!” 贺平躺在了石台上,他两根手指微微一动,从周围就飞过来几个支离鬼手,这些鬼手都拿着手术刀之类的器械,一个接一个的浮在空中。 主刀的支离鬼手,用木制的五根指头握着一柄鱼骨似的半透明小刀。 “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 这密室里并无外人,支离鬼手都是傀儡义肢,这话自然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贺平操控着悬在空中的支离鬼手,用手术刀切开了胸口,这一刀切下去,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他的皮肤肌理都透着极淡的木纹。 “没有痛感了吗?” 被切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贺平也半点没有痛感,刀刃加之于自身,如同刺在另一具躯体上,接收到的触感,都如隔着一层无形的皮膜,其感知介于醒寐之间,很不真实。 “很好,看来不用担心了!” 这也让他大为放心,有了这种保障之后,支离鬼手握着的手术刀也大胆施为,结果,没过多少功夫就找了他的心脏。 透过石床上支起的一面铜镜,贺平能够看到自己的胸口,他操控着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手术刀,将自身的心脏切了下来。 接着,他又操控另外几个傀儡义肢,从旁边的罐子里取出了一颗心脏,这是不死孽物的心脏,这颗心脏皮瓣下,透着灼亮的萤光,除此以外,还向外自行冒着蒸气,显得极为诡异。 “来吧!” 他淡淡说出一句,傀儡义肢机械的完成接下来的换心工作,不死孽物的心脏移植完毕,这颗心脏拥有异常诡异的生命力,一旦融入肉体,就会与血肉强行融合,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生机,生肌愈骨也只是等闲。 完成第一道换心的工序后,支离鬼手又开始对胸腔进行细微的调整和改造。 这也是仙傀门人才能掌握的秘法,这个秘法能够改变肌肉构造、骨骼从而改变容积,在胸腔中增加出第二个心脏。 贺平的第一颗心脏被取出来后,就用不死孽物的心脏取而代之,位于胸腔左侧,这颗心脏暂时寂然不同,在“安装”完成的瞬间,就与他意识里的第二个灵魂接驳在一起。 原生的灵魂沉寂无知,不死孽物蕴含的庞大信息涌入过来,也无法感染这无知无觉的灵魂,双方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第二颗改造后的山魈心脏,则是位于右侧,这颗心脏能够增加血液在身体里的容量和心脏的供血能力,相当于一颗备用的心脏。 三百年寿命的山魈也勉强算的上是“大妖”,心脏中的强大生命潜力就随着血液注入体内,融入体内后,他就感受到体内一波波汹涌澎湃,好像长江大河般旺盛生命力涌动而来。 最终,改造手术终于结束,剖开胸腔的伤口以肠线缝合,以药布密密缠起,包扎妥当,贺平缓缓的从手术石台上爬了起来。 明明是经历了剖胸取心的改造,他却没有多少虚弱感,而是因为体内旺盛的生机,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将喷发。 80 “第三人”的下落 贺平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两颗心脏,不死孽物和大妖山魈的心脏取代过去的心脏,最多不过两三天,体内的血液就会慢慢更新换代,转换为另一种蕴含能量与生机的血液。 “本来,换心之后,身体会迎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这是因为体内的血液重新更换,驱除了杂质,精血变得浑厚凝练,可谓是脱胎换血,只要调养一段时间,精气神就会格外壮大,就能够反过来滋补自己的神魂。” 贺平的呼吸也变得若有似无,大量的气息滚动,带动身体的气血流动、循环。 他只是稍微呼吸吐纳了一番,浑身上下的皮肤下面,就有无数火光在摇曳,整个身躯都变得一片通红,好像一道道火焰随时随地会从他的毛孔里窜出来一样。 “不好!” 他眉头一皱,连忙运用“九宫明月登真法”镇压心神,俄顷,浑身似乎是要燃烧起来的异象才渐渐消除。 “呼!” 贺平吐了口气,右手按了下石床。 滋啦一声,石头床上响起了炭火焦灸的滋滋声,当他抬起手来,就看到石床上有个黑糊糊的掌印。 “好厉害的三阳劫力,这股力量不好掌控啊,特别是我本身不是重阳宫的弟子,没有得到《三阳劫》的传承,还有那个古怪的祭火之神,若是没有另一道灵魂充当‘堤坝’,阻挡那股意念,我早就被那股庞大的意志侵蚀,成为其中一部分。” 贺平回想起那浩大而神秘的意念,心中也有股说不出的悚栗,他不敢想象当时自己被那股意念吞噬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会癫狂发疯,全身燃成一团焦灰?还是如那盛庆之一样,变成无知无觉,除了毁灭一切的恶意,就一无所知的不死孽物? “三阳劫力,我还欠缺理解,在没有弄到重阳宫传承前,还是谨慎一点使用!” 出于对未知的敬畏,贺平确定平日里封住这颗心脏,毕竟,按照赤心子的说法,盛庆之化身为不死孽物时,几乎是具备了一部分入道级的力量,唯一欠缺是入道的境界。 “后来,盛庆之在战斗中恢复了一点理智,领悟了三劫之力中的‘青阳不死身’,单算战力的话,已经堪比入道高手,只是没有那些入道高手所具备的‘天人感应’之境界!” 理论上,装上这颗心脏后,贺平也能够发挥出入道级的小部分战力,而且在此过程之中,他能够保持住理智,实力铁定要超出当日的盛庆之。 “还有不死孽物般的不死之身,赤心子那厮若是没有什么厉害底牌,绝对敌不过现在的我!” 贺平信心满满,他猜测赤心子应当还有一些底牌,然而,那厮的底牌未必能比的过自己手中的底牌。 “赤心子手中还有另外半块‘丹精铁符’,也不知道入手之后,我的实力是否能够再度提升。” 贺平在胸前暗中捶了一记,瞬间,他左侧胸腔里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渐渐沉寂了下去; 胸腔中另一侧用于“备份”的山魈心脏缓缓搏动,将一股温厚、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气血元精,通过水泵般的起勃,充塞到身体的每一寸。 不死孽物的心脏中诞生的气血元精,宛如烈焰骄阳、汹涌澎湃,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破坏力;大妖山魈的气血元精,极为绵厚,生气勃勃,最适合滋养贺平的身体。 贺平察觉自己能够控制这颗心脏,在声音或是心跳震动很碍事的时候,完全不发出心跳声。 “连心跳声也能消除吗?若是隐藏行动时,这个能力倒也不错……” 他呵呵一笑,重新穿上了衣服。 “这两颗心脏,都有不同的用途,之后要好好试验一番。” …… 又隔了几天,贺平再次收到了赤心子的联系,与之前相同,赤心子还是不厌其烦的邀请他参加对遗迹的探索。 “我知道了,师兄,”贺平这次不再推辞,而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赤心子。 “我对那个遗迹也有兴趣了,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去吧!” “哈哈哈哈,好好好!” 赤心子也没有料到贺平答应的这么爽快,心底是即惊讶,又高兴。 “贺师弟,你尽管放心,三元魔宫的遗迹中藏宝无数,就算没有找到《种魔》之法的正本,师兄也能够保证你不虚此行……” 接着,为了防止贺平临时改变主意,赤心子又说了一番那个遗迹的种种好处。 “之前不方便向贺师弟你透露,现在你既然要去,说出来也无妨……” 赤心子坦言道,那处三元魔宫的遗迹,来历极为神秘,应当是三元法脉中的洞阴脉的一位水仙闭死关的洞府。 “三元法脉”、“洞阴脉”、“水仙洞府”……这些词汇都异常的陌生,贺平蹙了蹙眉头,没有吭声。 负责传声的泥偶另一端,赤心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连忙解释起来。 “三元魔宫,其实与我们这些‘长生九邪’,都是被污名化的产物,三元魔宫也是道家法统传承,修三元默照之道,应此,被分为上、中、下三元,历代信奉三官帝君,又称三元大帝。” “其上元一脉称之为紫微脉,中元一脉称为清虚脉,最后的下元一脉称为洞阴脉,上元一脉专修天官法,中元一脉主修地官法,而下元一脉修水官法。”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了这座水仙洞府,这洞府藏于西境的西荒道某个隐蔽的地点,寻常人断然不会发现这处隐秘之地,除了师弟以外,我还邀请了几位手段厉害的同道,打算合力共探这座水仙洞府。” “师兄还寻了其他人?” 这倒是个出乎贺平意料之外,他以为赤心子这样的人,断然找不到什么知交好友,更遑论探索洞府遗迹。 按照赤心子先前的话,他已经进去过一次,那地方真有什么好处,他为啥不独吞,反而要留在原地不动,可见那所谓的水仙洞府,必然是凶险重重…… “嘿嘿,师弟何必多问。” 赤心子冷冷一笑。 “那水仙洞府说是洞府,实际上就是下元洞明一脉的高人闭死关的墓穴,那墓穴是一处水府洞宫,凶险无比,要探这座水府洞宫,自然需要几个有本事的炮灰。” “师兄的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我有一点不明。”贺平哈哈一笑,略带讥讽的反问一句:“莫非师兄认为我也是用于探索水府洞宫的炮灰。” “贺师弟何出此言,我与你乃是同门,相较于另外那几人,你我之间的关系大有不同。” 赤心子似乎是在另一边摇了摇头,他声音的变得凝重几分,沉声道:“师弟若是此番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师兄愿意透露一个重要消息给师弟你,比方说,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位仙傀门人的具体下落……” “第三人?” 贺平微微一怔,立刻恍过神来。 “赤心子师兄,你莫非是诳我,若是有这种好事,你会告诉我吗?” “师弟有所不知,”赤心子压低的声音,语调也变得凝重。 “我很早就知道那‘第三人’的下落,甚至早于师弟你,只是一直以来,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对付这个‘第三人’……不过,若是师弟你,或许有办法能从这个‘第三人’手中,拿到对方手中的那卷‘无形秘藏’也说不定。” “这个‘第三人’,真得有这么厉害?” 贺平明悟了,听这赤心子的言下之意,那“第三人”恐怕要远比他们两人中的任一一个,都要强的多! 81 阴霾 “单打独斗,我不认为自己有胜算,若我们二人联手,或许情况有所不同……” 赤心子很是坦然,可观他这番言论,潜台词恐怕是两人就算联手,对上那第三人,胜负也是个未知数。 “是吗?” 贺平并不信,他认为这只是赤心子在故弄玄虚。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师兄你过去就没有尝试过于那个第三人联手合作。” “若是有这种可能性,我倒是愿意。” 赤心子摇头苦笑。 “莫非是那厮自恃实力高强,不屑于与师兄合作。” 贺平淡淡地反问。 “这倒不是。” 赤心子蹙紧眉头,再度摇头。 “那‘人’……我也无法形容,也无法推断出对方的想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我之所以不与其合作,盖因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其合作……贺师弟,我能与你合作,是因为我知道与你有合作的可能性,我与你有利益上始终有机会达成一致,所思所想也是一致,可是,若是换成那个‘第三人’,嘿嘿,事情就不一样了。”xièwèn 贺平有些莫名奇妙,心底疑云倏涌,不解赤心子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无法与其合作的人?听他的意思,并非是那人自恃修为高深,连赤心子的话术也听不进去……而是另有一层原因?) 两边的通话像是断掉了,另一侧的赤心子也像是在沉思,然而沉默不过一霎,赤心子又一次开口。 “师弟,我们彼此都是人,当然有合作的可能性,可是,若对方不是人呢?那你要如何去跟一个不似‘人’的事物,进行合作?” 贺平闻言一阵错愕,沉静一片的心湖也被赤心子的这番话弄得不住翻搅。 “不是人?” “没错,那‘东西’确实也算是仙傀门的门人,只是,它并非是活人,而是一具傀儡,一具外表与人无疑,但是,内里却是由机括、齿轮之内东西拼接起来的一具傀儡人。” 赤心子言谈之间,透出一种异常忌惮的氛围。 “我无法想象,无忧生到底从哪里找到这种东西,师弟,你也清楚,我们仙傀门炼制的傀儡,终归只是傀儡,就跟市井中的操偶人手中的杂耍木偶一样,若无线丝扯动,不过一死物……”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轻咳一声,道:“当然,仙傀门的炼傀制偶之术,要远超凡俗,我们的傀儡以法术、神魂驱动,变化多端,有各种厉害手段,若是以秘法施为,也能够赋予傀儡一定的‘心智’。” “然而,这种‘心智’也只是一种术法赋予的变化,并非如人心一样,有七情六欲,有深刻的所思所感。另外,即使是以炼魂手法赋其灵性,也不是人的心识,只是一种机巧的手段。” “但是,那个东西,那个傀儡,明明只是一具傀儡,却与活人无异,无需任何人操控,也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只是,它的所思、所想、所为,都与常人大相径庭,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惴度,故而,我也没法找它合作,毕竟,它根本就不算是人。” 贺平听到这里,眉头紧锁,眼神越发阴沉。 “也就说,那‘第三人’并非是活人,而是一具人偶傀儡……师兄,你要让我怎么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一具人偶傀儡,并且,对方还是仙傀门的传人。” 赤心子默然片刻,叹道:“你的疑虑也有道理,就连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只是,我过去鞍前马后的侍奉无忧生那老鬼时,从他哪里听说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关于我们仙傀门的起源,不知道师弟你是否听过?” “仙傀门的起源?” 贺平满脸问号。 “我是在三十余年前遇上那无忧生,被其收为弟子,近身侍奉其左右,算算时日也有近十年的年长……那无忧生性格极为暴躁,劫辄对我打骂责辱,只是偶尔心情好了,性子来了,才会耐心教导我一些仙傀门的术法。” 赤心子眯起双眼,仿佛坠入回忆之中。 “有一次,他心情不错,一边喝酒,一边跟我闲聊,聊到一半,他告诉我,仙傀门的初代祖师,并不是人,而是一具人偶。” “你说,我们仙傀门的初代祖师,不是人,是一具人偶?” 贺平备感错愕。 “至少,当时的无忧生是这么说的。” 赤心子顿了一顿,声音也变得了凝重了几分。 “这位初代祖师是一具异常完美的人偶,没人清楚她是由谁制作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从诞生之初,就是完美无暇的存在。也因为这个原因,仙傀门的二代祖师爱上了她,并且希望追随她,变成像她那样的完美人偶。 为此,他疯狂的钻研仙傀门的术法,并且为了获得与初代祖师相同的躯体,开始抓捕活人,肢解研究,以期将自身炼制成一具与初代祖师一般完美的无朽之躯。” 听到这儿的贺平也感到一丝好奇。 “那他成功了没有?” “这就没人知道了……” 赤心子微微摇头。 “再说了,无忧生说的这个故事,也没人能证明它就是真的,只是,仙傀门或许真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法,能让傀儡化成真人也说不定。” “听师兄的意思,师兄跟随无忧生有一段时日了,无忧生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修为又如何?” 贺平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问了起来,他记得赤心子说过,曾经侍奉过那无忧生多时,应当知道关于无忧生本人的情报。 “我侍奉那老头子多时,但对于此人亦无多少了解,无忧生心情孤僻怪异,喜怒无常,至于这人的修为,只能用高深莫测来形容,我也窥测不到……” 赤心子似乎并不愿意对此多谈些什么,言语间对于无忧生忌惮无比。贺平见无法从他口中打探到更多消息,就转而问起了三元魔宫遗迹的情报,两人交谈一段时间,定下了合作事项。 “那么,两个月后,师弟就前往西荒道境内的牛头岭,到了那里,师兄我再与师弟里汇合,你看如何?” “也好,正巧,我在这泷河县还要处理一些杂事,两个月的时间倒也能够做些准备,就依师兄你所谍,两个月后,我自会去牛头岭赴约。” 贺平淡淡答复,两人算是正式达成了共识,决定在两个月后,共探三元魔宫的水府遗迹。 断掉泥偶的连络后,他微一思索,心中对于赤心子描述的“无忧生”感到一丝奇怪,至少他所碰到的无忧生,貌似性格上有些差异。 “赤心子说无忧生性格暴躁多变,孤僻怪异,我所遇到的那个无忧生,与之截然不同,赤心子与其接触的时间长达十年,而我与那透过‘梦中传法’的无忧生接触时间约有六年,我们两人所接触的赤心子真是会是同一个‘人’吗?” 贺平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赤心子带给他的消息,没有消除仙傀门本身的谜团,反而给这个修行门派增加了更多令人疑虑不解的阴霾。 82 前期准备 确定了要前往西荒道,贺平就把接下来的时间用于炼制傀儡和修补傀儡上。 他之前与赤心子联手对决“不死孽物”,折损了纸偶灵傀和木魈傀儡,理所当然要重新修复或是重新制作。 另一方面,贺平为了“三元魔宫”一行,也打算重新炼制两种新傀儡,以填补自身的弱点和缺陷。 “赤心子的那具《赤鳞地甲蜈龙》相当不错,以大地磁力飞腾,遍体赤鳞,刀枪不入,又能遁地钻梭,碎石开路,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极为有效。” 贺平以此为基础,对《赤鳞地甲蜈龙》的原图纸进行改造和设计,采取了另一套方案。 《赤鳞地甲蜈龙》这个傀儡的原型是蜈蚣,贺平并不满意这个原形态,除此以外,他还认为地甲蜈龙的功能太少。 “赤鳞地甲蜈龙能够穿地,但是并不能入水,而我接下来要去的三元魔宫遗迹是一个水仙洞府,既然与‘水仙’有关的遗迹,定然需要有穿梭水域之能……” 他改了《赤鳞地甲蜈龙》的原设计,改造成穿山甲的外形,鳞甲爪子都以银钢百炼,再混入赤铜,锻造完成后,就能穿山钻地,这穿山甲的腹内也能藏人,危机时刻,还能滚成一个球形,遁入水下,潜水逃遁。 贺平为将这个新设计,命名为《赤鳞双栖地鲤鱼》,舍弃了原型的地甲蜈龙的一行不必要的设计,减弱了攻击性能,减轻了冗余,专注于穿山遁地,借水逃遁的特性。 “有了‘不死孽物’的心脏,我的战力并不算弱了,但是逃跑的能耐还是有所缺陷,这‘赤鳞双栖地鳞鱼’能够配合我那‘九死替难巫偶’,万一发生什么不能抵御的危机,利用巫偶的替死能力,转移传送到‘赤鳞双栖地鳞鱼’之中,再借遁地或是入水避难,生存率也会大大提高。” 《赤鳞双栖地鲤鱼》算是他要炼制的第一具傀儡,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炼制大型傀儡,若是这个傀儡炼制顺利,他在傀儡术上的造诣也会再上一个台阶。 除了这具傀儡,他还打算炼制一种名为《青翼飞蝠》的新型傀儡,这种傀儡形如蝙蝠,极为小巧,它的双翼能够如同蝙蝠般扑扇,也能够在空中灵活的飞行。 “青翼飞蝠”通常需要一次祭炼四只,能够互相协同,无需刻意进行操控,也能够进行简单的配合。 在贺平看来,这种小型傀儡相当于侦察无人器,其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灵活进行侦察。对于缺乏侦察能力的他而言,青翼飞蝠能够飞的相当远的距离进行抵近侦察,这也算是弥补了自身的一块短板。 “青翼飞蝠”除了侦察能力以外,这种傀儡还自带一种法术,这种法术名为“青蝠念法”,是以神魂念力振荡虚空,化为一道波动,透过高频率的震荡来搜索目标的术法,其效果如同声呐雷达一般灵敏。 “‘赤鳞双栖地鲤鱼’加上‘青翼飞蝠’,前者是用于逃命,后者用于侦察,保命和侦察技能都点上了,我才能够减少自身的短板。” 一直以来,贺平都认为在技能选项之中,“保命技能”永远比“攻击技能”更重要,而“侦察敌情”更是重中之重,保存自己永远是第一位,而侦察敌前才能在战斗前获得更多的信息。 他既然都已经决心要去三元魔宫的遗迹,那么至少要在各个方面做足准备。 至于,为何要答应与赤心子一同探索遗迹?明明躲在泷河县不出门也不失一条妥当的策略……关于这些,贺平心底自然也有慎重的考量。 “这是个好机会,赤心子或许以为能够利用水仙洞府遗迹的环境来算计我,但是他绝计没有料到我通过‘不死孽物’的心脏,已经获得了入道级的小部分战力,双方翻脸时,我完全有机会击杀赤心子,以获得他身上的‘傀门心誓’!” 一方面,贺平认为自己对上赤心子胜算不小,水仙洞府一行他可以见机行事,赤心子或许觉得可以利用水仙洞府的布置或是优势算计自己,而自己也可以利用赤心子这种心理反过来将对方一军; 至于另一方面,那就是贺平不能坐视赤心子探索水仙洞府一行获得成功,万一赤心子真的从中取得洞明脉的入道正法,或是得了巨大的机缘,实力再度提升,那就会给自己增加不确定的麻烦。乐文小说网 “赤心子其人,极为工于心计,长于谋划,这人老奸巨滑,对于自己的智略非常骄傲,这从他的言谈举止间就能够察觉出来——” 他自言自语。 “很多善于谋略的聪明人,都会有一个错觉,那就把‘谋略’视为自身的力量……然而这种想法大错特错,谋略算计,本身不是真正的智慧,它所恃仗的,无非是利用远超于敌方的经验、信息、情报,来设下陷阱与圈套,若是缺乏这些东西,谋略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贺平很清楚这一点,他自己也会使用“谋略”,但是他不会认为自己的谋略能够成功,是因为自己的智谋远超于他人,他不过是善于借力用力,因势导利罢了。 “智谋的力量,本身就是自身力量不足,退而其次,另择的无奈的选择,试想,我一拳又能击溃敌手,扫荡所有敌人,还需要什么谋略充当助力,在这个具备超凡之力的世界里,真正的力量永远是自身的实力。” 他抬起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右手义肢的指掌关节喀喀作响。 “我的实力已经超越你了,赤心子。” …… 贺平闭关的同一时间里,泷河县这厢也乱成一团。 事情的起因,却是源自一个人。那就是快班捕头何中衡的义弟罗正。 刘捕头上一次打算谋害何中衡,却被祁白衣暗中搅了局,他吃了这个亏,暂时也没有去找何中衡麻烦。 但是,姓刘的认定,上次布局之所以会失败,全赖罗正坏了他的好事。 “罗正这人,蛇鼠两端,一方面投靠于我,另一方面又暗中助力何中衡,坏我大事,岂能轻易饶他。” 当夜,罗正一家被人毒毙。 罗正听闻这个消息,魂不守舍,自买了一壶酒,在河边卖醉,谁知意外失足,坠入河中溺死。 何中衡听闻到这个消息,恍如睛天霹雳,他心中尽管恼怒罗正出卖自己,但是始终还是将其视为自家兄弟。 这一日,他在听到罗正全家被人毒毙,罗正又失足溺死之后,顿时发指眦裂,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瞳中溢满赤红血丝,犹如伏岩山虎,状欲噬人。 83 前往西荒道 “何老哥,我早就说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祁白衣一边告知何中衡,罗正失足溺水的消息,又将衙门里仵作验尸后填报的尸格。 “衙门的说法是,罗正一家因误食河豚肉而丧命,另外,罗正的死因也有些蹊跷……我说何老哥,你还打算继续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吗?” “可是,我若真按你的做了,那我跟他们,跟姓刘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何中衡满脸怒意,向祁白衣追问一句。 “一开始,我当这个捕头,不是为了这种事。我是为了伸张正义,是为了保一方平安,是为了……” “你办不到的。” 祁白衣一句话就把他后半截话堵死。 “你自己心底也很清楚,三帮九会不除,县衙中的恶风不矫正,你什么也办不到……何老哥,对付姓刘,还有‘天九爷’常富贵,你那一套永远行不通,因为你还是个好人,而当一个好人永远束手束脚,只会被那些恶人欺凌,你要给罗正一家报仇,要伸张正义,你就要学会——” 他冷漠的声音在这间密室之中响起。 “……做一个恶棍。当一个比他们都要厉害的恶棍——姓刘的狠辣、暴戾,恶毒,你可以比他们做的更厉害;常富贵奸滑狡诈,你也可以比他做的更奸诈。 对付这种恶徒,你必须要学会心狠手辣,因为对付真正的恶党,你若不想要好人流血,那就要让他们先流血,你不想让自己亲友为之牺牲,那就要让他们横尸当场……毕竟,你也没有多少选择了。” 烛火之下,何中衡的脸上阴沉不定,就像是在天人交战,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痛苦扭曲,一下子又变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嗜人恶鬼般残酷。 “砰!” 他的双眼瞪的赤红,不停的喘着粗气,将朴刀连同刀鞘用力按在桌子上。 “做!我做!” “好!” 祁白衣的嘴角上扬,凝成一丝笑意,看到何中衡这副模样,他就知道公子的算计已然成功。 “何中衡啊、何中衡……你今天的选择,不管是一念生佛,还是一念成魔,都会注定坎坷。值,还是不值,将来你或有另一番见解,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超出公子的算计掌握,成为公子手中的一柄快刀,替他扫清障碍,达成其所愿。” 一边这么想,他一边取出两个盒子,其中盒子中装着一张人皮面具,另一个装着夜行衣。 “何兄,待回,你就取出这张面具,用‘大盗孙龙’的身份与我一起去常富贵府上,将这‘天九爷’掳掠出来,这人是赌帮之首,也是县太爷的金主,他一出事,整个泷河县都要抖上三抖。” “果不其然,上一次欲劫持葛知府的也是你们,”何中衡醒悟过来。 “你这是让我跟官府作对。” “别弄错了,以我们当时的手段,就算当场杀了姓葛的也非什么难事,但是死了一个知县,朝廷方面铁定会震怒,派出大量人力来彻查此事,这对我们有什么好。” 祁白衣嘿然一笑。 “这不过是设局罢了!葛知县并不会出事,之间用了这个计策是为了离间姓葛的与那刘捕头,好让两人之间生出间隙。” “但是这一次,你已经决定要对常富贵出手了。” 何中衡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我没说要动手杀他,这人死不足惜,但不一定是现在,再者,我知道何老哥你更想把他抓起来,经官法审判后,关进大牢里……我自然会给你这个机会!” 祁白衣扫了他一眼。 “我要以常福贵这个赌帮大佬来设局,彻底击溃姓刘的这个掌握县衙、黑道、白道势力的核心人物。当姓刘的倒下之后,何老哥则可以趁势取而代之,若是你能成为这三方势力最大的代理人,我们就有能力撬动泷河县的一切,官是我们,匪也是我们,到时候,老哥再要践行你的正义,那就再也没有谁能阻止你。” “究竟要怎么做?” 何中衡还是有些听不懂。 “道理也很简单,泷河县承平以久,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大风浪,连鸣凤山的横云十三寨都规规矩矩,没闹出什么大事……现在,我们就要把事情闹大,大到姓刘的也止不住势头,那对于县衙来说,就需要另一个足以定鼎的,有厉害的手腕的人物,这个人就是你。” 这时,祁白衣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通畅的一段话来,他本人并不是长于谋略之人,在幕后教导他的贺平,认真的向他阐述自己计划的重点。 “以青尖山黑旗寨的名号劫中三帮九会的高层,只消去掉县衙的银根,葛知县定然会派人攻打黑旗寨,而黑旗寨现在被我们掌控,利用这一局,找机会做掉姓刘的,顺手捧何中衡这个捕头上位。” 贺平目光冷澈的分析局势。 “姓葛的是个贪官,他对于手下人没那么看重,反正他任期也快满了,能捞钱就行了。 谁对他有用,他就会看重谁,姓刘的一死,何中衡攻下黑旗寨,救回三帮九会的大佬,那就是大功,他就会受到葛知县的重用。” “而三帮九会在我们制造的这段时间里,也会因为内部问题发生骚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暗中派人打入进去,慢慢找机会控制这些地方帮会。” “接下来,我们再做局,将横云十三寨全部拔掉,替换成我们的人,到时候鸣凤山是我们的,县衙里有何中衡,三帮九会有我们的眼线,官是我们,匪也是我们,泷河县自然也算是我们的!” 忆起当日贺平所说的话,祁白衣在何中衡面前又按自己的理解转述了一遍,。 “何老哥,要成大事,就要不拘小节,要破泷河县的恶局,就要用常人意想不到的盘外招,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我听你的。” 何中衡眼中精芒闪烁,点了点头。 “要破局,确实只能用非常之法,死去的人,也该给他们一个公道。” 他深知这可能个苦果,但是为了死去两个兄弟,自己也不得不吞下。 …… 泷河县大乱将至,另一边的贺平完成了各项准备,他没打算带上其他人,便吩咐了一下手下的管家贺福生,当即启程。 他法术有成,乘着纸轿来去自如,穿梭“幽界”空间,昼夜往返百里不过等闲。 贺平先回了一趟关外,取出那口棺材,就带驱使着纸偶抬着纸轿,孤身一人,搭乘着纸轿,便往西荒道的方向飞掠而去。 赤心子极为警惕,只是报了个“西荒道牛头岭”的名号,并没有告诉他具体路线,贺平手中倒也有从外地商贾手中购得的西荒境地图,却并没有这个地点。 “这赤心子倒是心机十足,他只报个地址名号,还让我用‘泥传声偶’寻找他一路留下的标记,让我按标记一路前行,直到找到那牛头岭。” 纸轿之中,他手里摊开一张地图,地图上用朱砂笔点了好几个红点,每一个红点印记,便是赤心子沿途留下的记号,他按照这个记号一路搜索,已经进入西荒道境内。 他以纸轿穿梭阴阳界,昼夜不息,速度快是快,但是待的久了,极容易疲倦,再者,驱使纸轿也要耗费神魂,所以往往驱使上半天,也要停下来休整一番。 84 人面不看看佛面,平人不施施僧佛 空旷的林地中间,一篷亮红色的火堆里的干材发出裂开的噼剥声,林间篝火也跳出淡红的火星。 篝火边,贺平披着宽大的黑袍,头上挽着髻,用一根黑绸带扎紧髻根,穿着打扮都很随意。 适才,他出了轿子,停下来歇脚时,顺手在溪流边抓了几条鲜鱼,在树枝上穿了,生起火堆来烧烤。 贺平有了“移身咒”可以捎带随身物品,就算是佐味调料也都齐备,他手艺还算不错,过不许久便有一股肉香飘了出来。 “这边的天气倒是极冷,不过算算时日已经是冬日,西荒境入冬后,气温比北关道还要冷。” 贺平抬头向空中望去,空旷的林子之外天色暗沉,彤云四合,寒风止了又起,还有几片雪花悄然无声地飘落下来。 这雪一下,风也渐渐的变强,吹在脸上也不好受。若是以前,自己身上要是穿上一点就会气虚体怯,好在现在有山魈的心脏提供浓烈的气血精元,他的身上好像有一个大火炉,半点也不感到冷。 也就在休息的关头,贺平双眼忽然眯了起来,那是腰间悬着的泥偶牌传来一阵极微的震动。 “标记就在附近吗?” 贺平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远方山林投以目光,那里是连成一片的大山,山头上堆着些雪,其中有一峰直立,半山中略有稀疏的树木。 “应当就是那个方向。” 他伸出右脚在自己影子间点了点,影子倏地一亮,一圈几如实质的水波荡过,四条青影闪电似的蹿了出来,飕飕飕地腾空而起,在他的头顶上翻飞回绕。 “去,查探一下。” 被贺平从影子里召出来的是四只“飞翼青蝠”,这种小型傀儡犹如小型无人机,侦察能力极为出众,不到片刻就将看到的景象传递过来。 那边大山都是灰黑一片,上面草木稀疏,离平地二三公里以上,都是顽石叠成,石上长着两三寸深的黑苔,光滑无比,险得极为陡峭。 “标记的气息就在这里,可是赤心子所言的牛头岭又在何处?” 他已深入西荒道数日,一路追着那印记东走西移,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再继续向西,就要抵西荒道的边陲,那里人烟稀少,是一望无尽的连绵雪山,翻过雪山,就是一条沙漠,穿过沙漠,继续西行,就是极北之境,那里有一个叫做“大西夜国”的国度。 “再怎么说,约好的地点也不会跑到西夜国去,我猜牛头岭应当就在附近。” 他小声嘀咕一句,也就在同一时间,四只飞翼青蝠绕空飞舞,发现那山脚下,有一座古朴陈旧的寺庙。 “‘金牛头寺’?” 飞翼蝙蝠是带上了傀眼灵球抵近侦察的,那寺庙很古旧,门前挂着的牌匾上书“金牛头寺”四个大字。 贺平知道,大幽朝开国两百五十年间,经历过三次灭佛、四次灭道,无论佛、道两家的禅寺、道院、十方丛林、子孙庙产都被清除一空。 初代幽帝犹为痛恨佛家,其灭佛诏令中称其为“鬼道炽盛,无视公议”、“致使政教不行,礼义大坏”,下令焚毁号称“中寰界第一古刹”的石禅寺。 然而,天下五道之中以西荒道最为尊崇佛法,境内号称“千寺万佛”,他一路西行,抵近西荒道后,发现这里还有不少寺院残存下来,尽管早已人去楼空,但其禅寺古刹斑驳的历史痕迹,依旧不减当年的巍峨之势,为森然的庙宇更添几分沧桑与古朴。 “牛头岭、金牛头寺……这里面莫非有什么缘由,我看这周围的山峰,也没有哪座符合牛头岭的定位……” 贺平对此抱以疑惑,他又继续控制着四只飞翼青蝠靠近这座金牛头寺侦察。 从空中鸟瞰就能发现,这寺庙极为宏伟,盘旋抵近后,更是惊诧于禅寺中的高墙黛瓦、飞檐翘脊。 寺院内部也极为广阔,房廊屋舍,连成一片,地上遍布的青砖,铺张考究,豪奢程度,几乎不逊色于宫廷的建筑规格。 他心知,这样一座寺庙,建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段,光是输送木料、砖瓦石料,就要大费周章,由此可见当年耗费了极大人力物力。 “这样一间寺庙,其形制、用料都能与我贺家的祖宅相提并论,规格上,更是犹有过之,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力物力!” 贺平看到这宏伟的庙宇,并不会感叹庄严壮观,只会联想到耗费了多少钱财。 “要造这样一座寺庙,立这么多殿宇楼阁,也不知道要化募多少人的积蓄,人面不看看佛面,平人不施施僧佛。若念慈悲分缓急,不如济苦与怜贫……哼,也是可笑。” 说话间,他也起身往金牛头寺的方向飞掠而去,接着在空中几个回荡,就以丝线跃上近处的一蓬树冠,目光也穿过林叶眺进寺庙的山门。 “咚!” 寺院的朱漆红门被人推开,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果然有人。” 贺平之前就注意到了,金牛头寺内有人,也是顾虑到这一点,他才没有派出傀儡直接进去打探,再说那印记也需要自己亲至才能激活。 “这些人跑到这个空置的寺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藏于空寺中的匪徒。” 古刹禅院、山庙古寺一旦空置,最容易成为山贼土匪的窝点,贺平剑眉一动,视线再度移向出了院门的那几人。 只见,那寺院台阶下还有一辆两头骡子驮拉的拖车,拖车上有个空荡荡的木笼子,这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人影说说笑笑,从寺院里走了出来,接下来就坐上骡车,驱车离开了这金牛头寺。 “笼子……难不成干的拐卖人口的勾当,这空置的金牛头寺,被人弄成了拐子窝?” 贺平也不动用“天窥秘法”,以神魂念力出窍窥视他人,也容易被别人发现, 他只以神魂之力刺激眼目周边的穴位,接着,只是眨了几下眼,目力就被强化了数倍——这也是仙傀门的秘法,平时是用于制作傀儡机括时才用的方法,以这秘法刺激眼目,能使目力越发敏锐,足以视虱为车轮,视奔马如盘石。 接下来,凭借这惊人鹰隼如同眼力,他很快就注意到金牛头寺里,除了几间年久坍塌的屋舍,只有主殿的一扇大门被人打开,其他的门都紧紧闭上。 “主殿里有人?” 贺平蹙了眉头,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心底不禁思索着,这是不是赤心子暗中布置的陷阱。 出于这种骨子里的慎重,他并没急于驱使飞翼青蝠飞入主殿中,因为他有些担心主殿中暗藏玄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也不靠近,只是坐在巨木树冠中,监视着“金牛头寺”的动静。 不多时,头顶天空中的彤云密布,如花般的雪花百无聊赖却又无止无休地飞舞飘扬,渐渐地,周围的山头、树木间都落了一层雪。 贺平也不着急,他收敛气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大队穿着蓝衣劲壮的汉子,簇拥着一支精致马车车队,缓缓驶到了金牛头寺前。 “怎么又来了一支队伍?看样子是一群江湖中人。” 他似是有些感兴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大了些,那马车车厢中上走下了一位女子,由身边的侍女搀扶下了车。 随后,这一大群人推开了庙门,向寺院的主殿的方向走去。 “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指尖一点,一只飞翼青蝠从空中落下,无声无息的倒悬在主殿外的檐角侧,“青蝠念法”捕捉起外界的声波,收束起来,如同窃听器般收集周围的声音。 85 脚步 飞翼青蝠外形与真正的蝙蝠差异不大,外人断然不会注意檐上停驻的一只蝙蝠。 利用“青蝠念法”能够收束、放射震动的特性,就算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贺平这边也能够将主殿内外的一应动静,悉数听入耳内。 “侯伯,这里也太脏了。” 大雄宝殿的正门“嘎吱”一声打开,就听到一道清脆娇嫩的女声响起。 “小姐,您就将就一下吧,这附近七八里外,没有人烟,荒山野岭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我们已经误了时辰,赶不回坞堡了……而且这雪下得越来越大,马车要是驶到中途,被雪阻住去路,那是出事的!” “好吧好吧!” 那女声有些显老人啰嗦,连忙让这个叫“侯伯”的老人打住,老人只好苦笑一声,向其他人吩咐。 “诸位,劳烦简单的巡逻一下,注意别走太远,回来的时候顺道带些柴火。” 他吩咐几句,随后没多久,贺平就注意到从大殿正门走出几个头戴皮毡,顶上撒着一把红缨,穿着劲装箭衣,挎着腰刀的武装护卫。 “人数不少,还带了长弓、箭筒,准备倒是相当的齐全。” 贺平在心底评判,认为这伙人就算不是江湖人士,也是地方上很有权势的大户人家。 “刚才他们还提了什么‘坞堡’,西荒道外族众多,各族群大杂居、小聚居,包含什么西羌三支,还有一些少民,与大幽人时常发生冲突。 为此,当地有不少民众习惯据险筑堡,聚众结坞,结寨武装,以求自保。” 他曾听闻,大的坞堡多半是地方豪强的势力范围,人数超过数千人,农时耕种,农隙时进行操练,坞堡内部自给自足,遇到山匪、异族来犯,也能据守,实力极为坚硬; 小的坞堡也有百多来人,多半是以宗族乡党为中心,实力要逊色的多,但也不是小股流匪山贼能够攻下来的,也算是西荒道境内的特色。 “喂,你们看这里?!” 大雄宝殿内,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笼子?为什么这里面会有一个铁笼子?” “你说什么?” “什么笼子…” 他的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当真发现了正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用黑布蒙住的大铁笼,揭开来后,他们发现里面躺着几个昏睡的孩童。 “等等,这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 “是这样的,大小姐,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有些村落碰上了厉害的妖鬼,为了避免鬼怪妖物作崇,就会主动献上童男童女,充当生祀的供品。” “此话当真!” 那女子似乎难以置信。 “本朝开国以来,就严禁活人祭祀或是殉葬,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在干?” “小姐。” 略显苍老的声音自然是来自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人。 “乡间的愚夫愚妇,你不能指望他们知道朝廷的法度,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我知道了,侯伯。” 那小姐叹了口气。 “那这些孩子要怎么办,是放他们出来,还是就这么搁在这里?” “小姐,我们出来是办事的,本地人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咱们也只是过路的,没必要掺合进去。” 侯伯摇了摇头。 “也对,我们自己的事也处理不来,哪有功夫管其他人的事。” 大小姐点了点头。 “可是,小姐。” 护卫的头领声音沙哑的询问:“要是这里真的有什么妖鬼为祸,那我们待在这里,岂不是不妙……我们这些人,手底下还是有功夫,对上劫道的强粱也没什么好怕,可是,若是妖怪之流,那就不是我们这点人手能对付的了。” “东俞州有四十多年没听说闹过妖患了,这附近虽然山多,但是也没有听说过有妖兽盘踞,这说法是不是真的倒是个问题。” 侯伯皱了皱眉头。 “雪下的这么疾,我们就算夜里一并赶路,也赶不回去,万一中途抛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风疾雪大,人就算能撑的住,拉车的畜牲们也撑不住……唯今之计,就是先弄清楚情况,那铁笼子里有几个孩子,你们弄醒他们,问一问情况,再做打算。” 铁笼里的一干孩童,全都陷入熟睡之中,老人的这一番话后,几个护卫也试图唤醒笼中的孩子。 “不用试了,他们都被下了药,现在也醒不了。” 铁笼之中,一个孩童爬了起来,原来,这男童全程都在装睡,此时他睁开双眼,声音又冷又清脆。 “你们要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不过,你们必须把我放出去。” “你这小鬼!” 那护卫首领有些不忿,正欲发作,就被一旁的老人拦了下来。 “这倒也行,不过,也只能放你一个人。” 侯伯挥了挥手,就有一个护卫走了过来,挥刀斩断锁链,待到锁链断掉,那孩童也推门走了出来。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这孩童缓缓点头,道出了前因后果。 “我和这些人,都住在距离此地七八里外的陈家村,大约在半年前,村里人总做同一个梦,那梦里有个浑身散发金光的牛头明王,要求我们献上供品,说要五个童男,三个童女,并且命村民把人送到这座空置的金牛头寺里来。” “牛头明王?” 大小姐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倒是侯伯很是熟稔的开口,说道:“是过去佛门的神灵,又被称为‘大威德明王’,赤发、牛面、双角、头戴骷髅,是佛家的护法神,善于降伏外敌,庇护虔诚的信士。 这位牛头明王外表虽然怪异,但是神通广大,有慈悲之心,西荒道内不管是幽国人,还是本地的异族,都信奉这位尊神。西荒道灭佛之后,依旧有不少信佛人家私下供奉,这座金牛头寺,相传也是牛头明王显圣之地,故而也被冠以‘金牛头’的寺名。” “听上去,这个牛头明王倒也不像是什么邪恶的神灵?” 大小姐听完后,点了点头。 “它邪不邪恶我不知道,可是半年前,村里人做完梦后,也没把这个梦当正经事,结果没过几天,进山打猎的猎户都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后来,村里的畜牧也死了不少,还有一头大水牛,也被啃了一半,被什么人从空中扔下来,砸烂了一户民居,那家人都被砸死了。” 男童冷笑一声。 “之后,村里人只好送了童男童女过来,这事也消停了一阵,谁知最近,那牛头明王又托梦,要求再送一批童男童女,若是办不好这件事,那陈家村全村人都要死绝!” 众人听完后面面相觑,心底都有些发冷。侯伯连忙咳嗽一声,说道:“话说回来,真出了这种事,你们为何不去报官。” “县城离我们村有二十多里地,去一趟颇为费事,再说了,县衙也不是穷人能进去的,前几年,羌戎人闹了很大的乱子,县衙那边也不是没管。” 男童摇了摇头。 “陈家村毕竟是个小地方,谁会在乎我们,倒是村长他们偷偷从邻村找了几个神汉巫婆,结果也没派上用场。” 侯伯听完后也不禁唉声长叹,他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发现大殿中有极微的震动,粱顶有尘灰簌簌落下。 他环视周围,发现身边众人也有些惊诧之意。突然,在场中有一个护卫开口说道:“诸位,你们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吗?” “声音?” 众人这才侧耳倾听,只听风雪交加的大殿之外,一阵接着一阵的重低音响起,那是沉重的脚步声……“砰”、“砰”、“砰”,一步接着一步,就这么由远而近,传入他们的耳中。 86 出手 “嘭!” 巨大的脚掌踩在雪地里,踩出一个极深的凹陷,地面也是微微一颤,一股震荡朝着四面八方传递出去。 大雪纷飞之中,一道小山般的身影顶着漫天大雪出现,这是个浑身漆黑,牛头人身的怪物,缓缓一步步的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林中走出。 “那大和尚,要五个童男的心,三个童女的心,”高大的身影喃喃自语:“今天就来这金牛头寺里,看看那陈家村的人,有没有把童男童女送到……” 这嘟哝个不停的身影,竟然是一尊牛头明王。这牛头明王头戴一顶枯人头骷髅冠,面有三目,怒发上冲,发眉如火炽燃,以黑蛇为络腑,以湿人头为项链,身披六骨璎珞法衣,身腹巨大而赤身。 “奇怪?这林子里怎么有一股生人的味道?” 顶着风雪走过来的牛头明王从鼻中吐出两道白气,声音震耳欲聋:“谁……谁在这里?” 它环顾四周一遍,双耳也动了动。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声,是我弄错了吗?” 没有找到生人的踪迹,这个牛头明王摇了摇头,朝着金牛头寺大步大步的走了过去。 它走后没多久,藏身于树冠中的贺平就冷冷一笑,他隐匿了行踪,又将自身心跳消除,这牛头明王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真有意思!西荒道境内原来还有石禅寺的余孽,我还以为佛门的人,都逃去大西夜国去了。” 这个世界除了道门,也有佛门的修行者,佛门同样也有入道正法,传说佛祖由天外降临此世,留下了无数圣迹,佛门也因此大兴。 佛门与太乙道府、三元道宫一样,都传有三卷入道正法,其首卷为《三法印》,次篇为《寂轮五相》,末篇为《尊圣曜母陀罗尼咒》; 这三卷法门分别阐述佛门最深刻的奥秘,意喻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因为三卷三门各有不同的彻重点,佛门的原始僧团分裂成三部,故称为三乘法脉。 据说,在久远的古纪时代,原始僧团所在的西域沙漠还是一片绿洲,绿洲深处有一处佛诞之地,名为鹿野苑,是三乘法脉的源头。 只是一夜之间,绿洲化为了沙漠,原始僧团也遭遇大劫,三乘法脉星流云散,其中一支一路东下,来到西荒道的释源石窟,在那里建立了石禅寺。彡彡訁凊 因此,石禅寺也被称为大幽释源之地,而这支一路东下,来到大幽地域的僧团,所继承的入道正法名为《寂轮五相》。 “这‘牛头明王’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妖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假扮的,能够幻化成这副姿态,应当是受了《寂轮五相》中的大威德法加持。” 贺平心思通明,感受到那股浓烈异常的妖气,就知道这“牛头明王”的底细——这绝非什么佛门明王,而是妖物以法力幻化的,然而,普通妖怪应当没这种本事,背后应当有人在暗中操控。 “适才有听它说什么‘大和尚’云云,看来背后还有人在暗中指使。” 贺平并不急躁,特别是知道有人在暗中搞事,他也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藏身于暗处,继续冷眼旁观。 …… 与外面藏匿身形看戏的贺平不同,金牛头寺中的一众人等这时陷入了慌乱。 因为大雪纷飞,牛头明王迈步时的震动被地面上的积雪吸收,侯伯、大小姐,还有一众护卫都隔了一段时间才注意到外面的脚步声。 “牛、牛头明王,牛头明王来了!” 一名护卫透过门缝,看到了那巨大的身影,张大了嘴,吓得向后倒退两步,险些摔在地上。 金牛头寺外,那牛头明王一跃间,跨过了寺庙的大门,落在了大春宝殿之外。 “怎会这么快!” 侯伯的脸色,颤巍巍地几乎站立不住脚。那位大小姐也是吓得面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轰! 一只巨大的手掌撞碎了镂花的木门,缓缓探进大雄宝殿,与常人相比,这只手宛如石柱般粗大,用手轻轻一抓,就抓起了一名护卫。 “不是孩童吗?” 牛头明王舔了舔舌头。 “大和尚炼法要男女童人心,其他倒没说,既然如此,就打牙祭好了。” 指头一勾,那护卫就发出的尖叫被拖曳到夜空中,然后,他的叫声就嘎然而止,反而从大雄宝殿外,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牛头明王的张嘴边嚼边开口,道:“一个果然吃不饱,再来一个吧!” 又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一个吓傻的护卫,塞进了嘴里,咯吱、咯吱的,连带骨头一同嚼碎后吞咽下去。 大雄宝殿之中的众人都吓到不行,那大小姐咬着嘴唇颤抖呜咽,与众人一同缩在了墙角边上。 “对了。” 牛头明王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自语:“差点忘记了正事”,接着,石柱般的粗大手臂再次伸入大雄宝殿,摸索一阵,熟练的找到了那个大铁笼。 五根的指头上都长着扁如铲、弯如长钩的尖甲,五根指头蓦地一捏,铁笼子就被抓了起来。 牛头人身的食人怪物鼻子里喷出两道热气,一手抓着铁牢,如同孩童抓着小巧玩具,它又伸出另一只手,用乌黑的钩爪尖端数起了笼子里的人数。 “一个、两个、三个……” 牛头明王数到了“六”,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它低头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用力一抓,掀住檐角猛地一用力。 只听耳边轰然一声巨响,就像有道旱雷霹雳落在身边,震得人骨酥体软、嗡嗡耳鸣。 随着喀喇喇的瓦片碎裂声中,大雄宝殿中的众人有一种大殿摇摇欲坠的错觉,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几欲消失,宝殿的房屋被掀开一半,漏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房粱都被折掉、掀飞,随后,一张巨大的脸探了过来,窥视着正殿里躲藏着的人们。 “第七个,在哪里?” 牛头明王的三只眼扫射过来,森寒的目光令人头皮发麻,这牛角人形的怪物面物表情地看着在场所有人,宛如在看着一群猪狗般的牲畜。 “找到了。” 怪物舔了舔舌头,视线移动到了大雄宝殿中的佛像后面,那布满尘埃的佛像身后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第七个童男,就是你吧!” 牛头明王的三眼中的金光亮了几分,伸手一拍,就震碎佛像,抓向那个孩童。 突然,这个怪物的动作停止了,被恐惧与绝望吞噬的孩童浑身发抖,他本来闭着眼睛,这时候感觉到了什么,好奇的睁大了双眼,这才惊讶的发现牛头明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牛头明王的五根指头拼命箕张,粗大的手臂上肌肉也在贲张,它正在全力摆布这种全身被束缚的感觉,但是身体似乎并不受控,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数百条极细的丝线缠绕在它的额头、脖子、手臂、肩膀、身体、腰部和脚踝。 “动不了!” 丝线将其身体拘束起来,每一根细线正在慢慢的收紧,就像是蜘蛛捕获到猎物,开始勒紧大网,线咬进皮肤,开始环切起牛头明王的身体。 接着,牛头明王也发出一声震天巨吼,身上也迸发出一层极淡的金光,丝线不受影响继续收紧,那只伸出的右手被划上了格子花纹的线条,随后,脸上也被同样划上了纵横的格子纹。 啪的一声,那是解体的声音,右手的格子线条浮现出红色血滴,随即鲜血从线上喷涌而出。指头、手掌到肘部,一口气全变成肉块。 牛头明王整个身体被分解了,鲜血从全身喷出,血肉在网格般的虚线间纵横分解,空中能够看到被血濡湿的丝线,这些滴着血的透明丝线蔓延向虚空,被一只手所掌控。 贺平握紧拳头,他的双脚踩着丝网,一边悬于空中,一边淡淡地开口:“本来我倒是懒得多管闲事,但是,赤心子的标记也在其中,所以也就没办法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一双眼便缓缓投向了那个男童。 87 飞天夜叉 兀一接触,牛头明王连一个照面的功夫都没有撑住,巨大的身体被数百根丝线裹住,这怪物抓拿铁笼的手臂先是碎裂,随后,那具披着人骨璎珞法衣的躯体一阵摇晃,顿时一块块的血肉,开始瓦解,掉落在地面上。 哗啦啦!一片血雨降下。这时,大雄宝殿的门前,全都是牛头明王瓦解后的残肢、断臂、头颅、碎骨,触目惊心,看得人心寒胆颤。 半空之中,穿着一袭黑袍的贺平收回手,双手笼袖,稳立如山,森冷的瞳孔先是在男童身上扫了一遍,又再度移向了牛头明王的碎尸块上。 嗤! 一团火光乍然亮起,满地的尸块喷出漆黑的火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狂风卷起,化成一道道火光腾空而跃,倏然飞旋,在一片怪风呼啸中,凝聚出一道实体。 那是一团黑影子,高有七尺,飞在空中,背后一下展开两支又宽又大的肉翼,这“东西”才是牛头明王的真身—— “飞天夜叉?” 贺平眉梢一扬,认了出来,这是一种罕见的凶猛妖物,长得青面獠牙,全身钢筋铁骨,力大无穷,背后还长有膜翼,如蝙蝠一样能够低空滑翔,是生活在地底深渊中妖物。 “果不其然,是《寂轮五相》中的大威德加持法。看来佛门的术法当真是奇妙,这飞天夜叉竟然能够化成佛门护法,当真是相当的奇妙!” 他从赤心子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不少修行界的情报,又结合了自己从旧时文献中得来的零星资讯,经过一番东拼西凑,也算是掌握了一些情报。 (这飞天夜叉应当是被什么人炼成了护法,跑到这里来要带回童男童女,偏偏这个男童身上又藏有赤心子的标记,莫非又藏着什么阴谋算计。) “真是麻烦!” 贺平微微蹙眉,打一开始,他本是无意插足这件事,直到察觉到赤心子遗下的“印记”,就在那男童的身上,这才迅速出手解决了这头牛头明王,谁料到这牛头明王的真身是一头飞天夜叉。 “夜叉,是地渊妖族。生命力极其的强大,就算脑袋被砍掉,身体也能继续行动杀人,一刻钟后才能够断气死亡。” 霎时,那飞天夜叉发出一声厉啸,在空中蓦地一个冲刺,倏忽如夭矫的出云雷电,穿射而来。 “没了高深的佛法加持,就变回了妖物,连人话也不会说了吗?” 贺平冷冽森寒的眸瞳,亮起两道异芒,他右手探出长袖,五根指头箕张,向是在隔空抓握什么—— 噗嗵! 飞天夜叉的心脏蓦地一颤,滑翔飞掠而来的身形在空中止住,胸前炸出一团血雾,随着血碴飞洒,腾射空际之时,一颗血淋淋的心也飞了出来。 “中!!” 贺平面容冷峻,他放出仙傀门的拿手绝计“穿心锁”,只是一发就拘出了飞天夜叉的心脏。 “太弱小了,还不及当初那头有三百年修为的山魈,地渊中的妖物普遍要比地表的妖物强横,可是,即使是飞天夜叉生命力强大,脑袋被割下来身体也能活动,心脏却是它们的要害,破坏了心脏,就必然断气。” 他很清楚,妖物的生机强悍,受到断肢、裂骨的沉重伤势,也能凭借强大的自愈力恢复,然而,很多妖物的心脏都是弱点,妖心被破坏,其生机必灭。 仙傀门会以妖心来取代人心,施行换心之术,也是考虑到了妖心的强大功效。 贺平算计得当,这一出手,飞天夜叉就如同断翅之鸟,从空中坠落了下来,地面也被砸出个大坑,待烟尘散去, “若是这头飞天夜叉是被人差遣的护法神将,那我杀掉这妖物,对方立刻就能感应到,这个仇看来是结定了。” 不过,贺平也不是太在乎,因为他看出这飞天夜叉炼成的牛头明王实在太弱,可见背后差使这妖物的人实力有限,再说那石禅寺的佛门势力很早就被剿灭,残存下来的势力大半逃到大幽国境之外,一部分逃去了西夜国,另外一部分相传逃入了地渊世界之中。 佛门已经是虎落平川之势,至少在大幽国境内,远不及三道门或是泥教这等势力,就算得罪了佛门的人,贺平也不担心在大幽境内遭遇佛门的高手,或者是被佛门势力大肆报复。 贺平想通这一点后,袍飞身掠,就落在了地面上。 这头飞天夜叉是罕见的妖物,除了妖心外,骨头也算是异宝,有收集的必要。 他手指伸出,在空中虚弹几下,飞天夜叉后背兀自裂开,鲜血淋漓的半截脊骨被丝线缠住,直接拽飞了出来,连带飞天夜叉的妖心一同被收入影子之中。 大雄宝殿中一众人等,本来闭目待死,这时候听到外界哔剥细响,接着轰然一震,整个大殿似都晃了一晃,因为天花板上的横粱破碎,一面墙也塌了半堵,再度发生坍塌,一时间砖碎柱倾,粉灰如烟尘滚动。 众人险险躲过一劫,一边咳嗽,一边露出惊恐错愕的表情,待到挥去雾粉,确认自己还活在世上,这才心绪渐宁。 几个大胆的爬了起来,凑到门外一看,就看到长着蝠翼的怪物坠在地面上,众人面面相觑,惶恐异常。当然,接下来飞天夜叉被剥皮抽骨的景象,更加令正殿内的众人感到惊惶异常。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隔了一段时间,贺平对着大殿里的众人低喝一声,殿内中人个个面色难看,最后,还是侯伯大着胆子推开一扇门,走了出来,趋前拱手道:“这位前辈,我们是屯云州峰烟堡的人,这次要多谢前辈为我们解围。” 贺平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也不忌讳被这些人看到自己的面貌,他改变了声调,用一种略嫌沙哑的低沉喉音开了口:“原来是烽烟堡的人,听好了,我今天来这里的事,你们万勿对外人声张,若是被我发现传出句半个字,那峰烟堡上上下下,绝无活口,鸡犬不留。” 说话间,他嘿嘿冷笑一声,右掌一扬,火光蓦地一涨,丝丝缕缕的焰流夹杂着一股热浪,将飞天夜叉高大的尸体轰的一声点着,眨眼间烧成了一团焦灰。 “怎么刚碰上一个要童男童女当活祭的牛头明王?又碰上一个似乎是杀人不眨眼的会使邪术的妖人?” 侯伯被他这般威胁,脸色变了又变,明明是大冷的天,身上也是汗出如浆。 “我们这趟行程,运气也太坏了!” 88 化干戈为干戈 贺平的笑声阴沉,配合他那尖锐沙哑的嗓音,活脱脱就是哪里来的积年老妖怪,比那牛头明王还要可怖几分。 众人听到他这么一说,又惊又惧,额头上也是涔涔冷汗直下,脸上也是一张比一张惨白,犹其是那位大小姐,俏脸煞白,似是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不过。” 贺平淡淡地补充一句。 “本人也不是什么嗜杀的魔鬼,乃是正经的修道之人,并不会无端取人性命,你们要是乖乖听令,不四处乱嚼舌头,放的聪明一点,我也犯不着跟你们这种人物过不去。” 他的双眼光芒冷厉,锐利的视线犹如实质般巡逡一遍,在场的众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寒气生自心底,半句话也不敢吭声。 其实,贺平这番威胁听上去夸张,实质上,他对什么“屯云州峰烟堡”一无所知,这群人要是跑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伙人。 另外,他也不担心自己的行踪被这群人传出去,随口一提,也只是为了扮演一个“邪派凶徒”、“旁门妖人”,这般施为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言谈举止更具备威慑,足以让这群普通人产生恐惧,好乖乖听从自己的吩咐。m.33qxs.m 众人被他一番威胁,心中忐忑不安。这时的贺平内心也有些无奈,他心想自己也算是个与人为善、不喜争斗的性子,怎么好好的出来找个路标“印记”,就莫名奇妙的招惹上了佛门的人。 “差使那飞天夜叉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修炼佛门的大威德法,恐怕也没有炼就一颗慈悲心肠,不然岂会掳掠童男童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贺平思忖许久,知道这等恶徒,即便自己本是无意坏他的好事,彼此之间还是要起龌龊难以善了。 “据说,佛门一脉的法门最重因果,入门后,能够炼成各种映照、追查、溯源的术法,追查踪迹,查验前因后果,往往比道家的圆光术还要灵验。 毕竟,佛门三乘法脉中的《尊圣曜母陀罗尼咒》甚至能够洞悉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宿缘因果,得罪了一个佛门高手,想要避开对方的追查手段极为困难。” 就算现在跑掉,也得罪了那人,日后难免会竖个强敌,偏偏这人还有秘法可以找到你。 诶!逼不得已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待会就干脆在金牛头寺埋伏下来,等到那人过来查探之时,就强先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贺平也有些无奈,他转动了几个念头,想出了几条“了却恩怨”的大好办法。反正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干脆化干戈为干戈好了,死掉的敌人,那就不能算是敌人了。 接下来,他又假咳了几声,朗声道:“你们听好了,我斩杀了那伪装成牛头明王的飞天夜叉,那夜叉是个妖物,背后藏着一个妖人,它能变幻成牛头明王,因为被邪法加持才变成了那副模样。” 众人闻言,先是有些诧异,后来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那牛头明王好歹是佛门正神,怎会托梦给陈家村的村民,索要什么童男童女,这事里面确实有些蹊跷。 接下来,贺平用那种磨砂也似的怪异腔调继续说道:“我破了那妖人的妖法,他定然不甘心,待会便会遣麾下的群妖过来与我为难,这金牛头寺很快就会变成战场,你们要不想死,就尽快离开这里,否则那妖人过来,为了灭口,恐怕一个也活不下去。” “可是!” 侯伯听到这里露出为难的神情。 “现在外面这么大的雪,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再说就算人能走,雪太大,牲畜也动不了。” 贺平看了看天色,佯装掐指一算,淡淡地说道:“再过半个时辰,这场雪就会停,你们带上这里的孩童一路向东,不要去烽火堡,改道去陈家村。” “这?” 侯伯脸色丕变。 “我们还有急事。” “急事,什么急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贺平冷冷睨他一眼,哼笑道:“那妖人藏身此地炼就邪法,这消息传开出去,他岂会罢休,那人诈以‘牛头明王’来搜集童男童女,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你们这些人匆匆忙忙逃往烽火堡,是打算带着峰火堡中的亲朋好友一起投胎,坑死全家人是吧?” “不不不。” 侯伯连忙摆手。 “只是,这天气这个样子,雪真的会停吗?” “本人有洞察天机之能,岂会算错?” 贺平淡淡一笑。 这倒不是骗人,修行到了“求道”这个层次,脑宫中的神魂精魄凝成实质,纵使还不能天人感应,参悟那无上天道,也有感应四时寒暑、知阴阳节气之变化的特性。 “老朽知道了,这就命人去准备。” 侯伯叹了口气,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碰上这等凶人,还是听命于他才能保证安全。 “侯伯……” 那小姐还想说什么,侯伯摇了摇头,出言吩咐手下一干护卫去准备。 “你过来。” 贺平视线移向那个穿着单薄布衣的男童,他挥了挥手,又说了一句。 “小家伙,我找你有事。” 男童瞪大了双眼,他的眸瞳透着一丝惧意,更多则是好奇的光泽。 他大着胆子走了过来,贺平上下打量男童一眼,小声道:“你怀里藏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你、你怎么会知道?” 男童双目惊诧异的望向贺平。 “那东西不出意外,应当是留给我的……” 他平静地回答。 男童怔忡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符,递到了贺平的手中。 “这是经常来村里卖杂货的货郎爷爷给我的,他说这东西要交给一个姓贺的人。” “货郎爷爷?” 贺平剑眉一挑,意识到留下这玉符的定然是赤心子,他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货郎爷爷,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货郎爷爷前几天来了,偷偷送了这个玉符给我,告诉我这是‘平安符’,若是被送去给牛头明王当了祭品,拿着这‘平安符’就能保住性命,万一碰到一个姓贺的人,就把玉符给他,他说‘那人知道如何用这玉符’……” 听到男童这么一说,贺平醒悟过来,知道这个玉符是一件符器,这玉符定然藏有讯息或是情报。通过符器藏入重要的情报,这在修行界也算比较常见的一种压缩情报、藏匿信息的手段,隐蔽而又方便,至少这东西交到凡人手中,断然是不会泄露信息。 他用神魂念力探入其间,意识之中顿时浮现出一幅极为详细地图,这片地图栩栩如生,用发光的红线描绘出一条通往某座不知名的深山中的路线。 “好!” 他轻拍了两下这个男童的脑袋。 “小家伙,你做的不错,跟着其他人一起回陈家村吧!那假冒的牛头明王已死,待我除掉那妖人,你们陈家村也不用担心受怕……” 男童眨了眨眼,心底颇有些疑惑,在他看来这人外表看上去极凶,现在说话倒是和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什么恶人。 “对了,那几个孩子,他们醒了没有,让他们过来一下,我需要他们替我做一点事。” 贺平下了条命令,让护卫把几个孩子带了过来,又取出几根金针,刺破他们的指尖,各自取了一点点血。 众人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侯伯小声的问了一句,贺平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解释。 接下来,在取了几个孩童的指尖血后,贺平催促起众人上路,他吩咐侯伯与一众护卫,将那几个铁笼里的小孩一同带上,把一众全部赶出了金牛头寺,待到这群人走后,他也从容布置了起来。 “出来。” 他从影子里召出“纸偶灵傀”,将取了孩童血的七根金针,分别刺入七个纸偶身上,接着,他又尖声念咒,随着咒音滚珠般响起,那七具纸偶的形态也迅速变化,由七个纸人变成了四个男童,三个女童。 贺平这才轻轻吐了口气。 “这‘幻物摹形’的咒法也有几分取巧,不过在内行人眼里,也就是个障眼法的水准,也不知道能不能骗到那人,算了,再准备一些爆灵巫偶在附近,若是第一波偷袭不成,再找机会炸死他。” 89 暗算 在金牛头寺里布置好一切后,贺平便从影子里唤出几个大箱子,对于“赤鳞双栖地鲤鱼”这种大型傀儡无法塞入影子里,他想了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傀儡零件模块化,设置成可组合、分解和更换的大小单元。 原本的地甲蜈龙是个几乎不可以重复拆解的整体,改变设计后,赤鳞双栖地鲤鱼能够被拆解成无数大小零件,通过再次组装就能够拼接起来,这算是一个小小的优化。 箱子从影子里出来后,他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操控几个纸灵进行组装,转眼间,大大小小的零件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银爪铁嘴,鳞片赤红,眼冒红光的巨型穿山甲。 相比赤心子的赤鳞地甲蜈龙,这只巨型穿山甲体型要小的多,明显是缩水后的产物,仙傀门要炼制傀儡需要大量的材料,前后准备要花费大量时间。 贺平炼制这赤鳞双栖地鲤鱼也是临时起意,准备上有些不足,材料用尽也比原版设计缩水了三成,尽管如此,体型上也比当初那头大妖山魈更大一些。 他拍了下这巨型穿山甲的头部,这以傀儡术打造的穿山甲双眼红光一射,身上大小千百块的赤色鳞片同时一抖,片片舒展而开,寒光闪闪,边缘锋利无比。 接着,这头铁兽般的穿山甲人立而起,鳞片抖动般,发出了金铁碰撞摩擦之声,藏于腹部的一道暗门也“喀喇喇”的翻开,露出内部可供一人藏身的空间。 贺平灵活的钻入其中,穿山甲傀儡的内部并不大,造的却很舒适,足够一个人伸展自己的身体,躺在这个驾驶舱般的空间之中。 他躲在其中,也能够操控这个穿山甲傀儡自如活动,还能够放出丝线,利用分散出去的支离鬼手隔空纵控其他傀儡。 穿山甲傀儡复以四肢着地,慢慢地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钻出一个坑洞,遁入地下。藏于地层下面的贺平,却通过提前藏好的傀眼灵球、飞翼青蝠来洞察外界的一举一德。 对他而言,傀眼灵球如同摄像头,飞翼青蝠能够搜集声波,无疑是用于监视的便利手段。 贺平利用穿山甲傀儡,潜入地底足足半个时辰,才通过傀眼灵球、飞翼青蝠察觉到了什么…… 雪很早就停了,大地被夜幕笼罩,山岭银装素裹,屹立不动。 外界也极为宁静,大雪过后,万籁俱寂,夜幕沉沉,除掉朔风刮动树枝,散雹落地的声音,零零乱乱,此起彼落,再没有其他异声。 突然,天空中出现了几个黑点,星驰电掣般向金牛头寺方向飞了过来。 稍顷,那几个黑点,业已接近金牛头寺,因距离的缩短,目标的个体也放大了。 那是七八个栲栳大的髑髅,有大有小,裹挟着一股黑旋风,飞在空中发出喋喋怪笑,牙齿咔咔碰撞,听起来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是佛门修行者,怎么感觉比我还像是邪派中人?” 贺平暗中嘀咕了一句。 也就在这时,那团黑风“刮喇”一声,从空中按降下来,从中浮现出一道人影,落在金牛寺前。 这人影是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头顶没有受戒的艾火瘢,脸生横生,浓眉火眼,全然没有出家人的慈悲模样。 那些骷髅本来围绕黑风上下翻滚,突然一敛,化成一串光芒,挂在红袍妖僧的胸前,变作了一串骷髅项链。 “怪哉!” 红袍妖僧喃喃自语。 “我差使那‘牛头明王’替我来这金牛头寺抓拿童男童女来炼法,谁知道那厮来到这里,就绝了声息,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厉害角色,被人抓拿过去,还是被高手出手打杀了……” 这和尚也很纳闷,这头飞天夜叉,他也是得之不易,这种地渊妖怪地表难以寻觅,以佛法降伏后,正好能够他主修的大威德法,化成厉害护法。 “不管怎么说,先查探一番,”和尚扫了一眼金牛头寺,也发现了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他那大红袈裟迎风一飘,突然跃至半空,星丸跳掷般飞掠进大雄宝殿。 这大雄宝殿因为之前的战斗,破损不堪,天花板塌了个大洞,蛛网垂结的残颓正殿之中,泥塑的佛像也毁了大半,从窟窿中洒落的瓦砾布满地面。 “咦!这些童男童女还在!” 红袍妖僧大喜,身形一动,就靠近了角落中的大铁笼,那铁笼上还盖着一层黑布,不过没盖实,还是能够看到里面有几个幼童。 幼童们似是陷入熟睡,对外界一无所知,这红袍妖僧行动极为莽撞,不管不顾,大步靠近铁笼,就在这一刻,沉睡中的几个“幼童”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瞳眸中闪过一道森森鬼气。 “不妙!” 红袍妖僧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想要后退,大铁笼“哐哐”两声爆响,那几个“幼童”如纸飘动,发出怪异的笑声,七道影子顿时疾快的旋转起来,将这红袍僧围于中间。 中记了! 红袍妖僧立于阵中,只觉得这七道影子如旋转的风轮般那么缺速和利落,最令他骇异的是那些鬼影之中,居然有股无形的力道紧紧地向他压迫过来,虽然纸偶尚未向他出手,可是那股诡秘的力道却无尽无止的冲来。 暗流如浪,已吹起了袈裟,红袍妖僧不敢大意,挂在脖子上的骷髅项链泛起灰白的光芒,抵御起无形而又诡秘的异力。 “嘻嘻、嘻嘻嘻!” 笑声再响,七道纸偶身子如凌空虚渡,俱飞跃在半空,呼啸声中,八只手若飘飞的轮叶,自八个不同的方位向红袍僧斩去。 轰! 红袍妖僧大喝一声,双眼血红,尤其身外放出一层黑气,形成了一道护法灵光,两相交激之下,化成强烈冲击而出,七道纸偶如不受力的飘纸,“嘭嘭嘭”一连串震鸣后,纷纷倒飞出去,同一时间,那骷髅项链也被解下,被妖僧脱手抛出。 骷髅项链一脱手,就发出啾啾鬼叫,那些骷髅串珠也爆散开来,化成数个大小不依的骷髅头,个个眼中喷火,鬼气翻涌,在几乎化为废墟的大雄宝殿中上下翻腾。 谁知就在骷髅项链脱手的刹那,藏在瓦砾、泥像、神桌下的爆灵巫偶就飘了出来,飞射向位于中心的红袍妖僧,它们飞到一半,就轰轰轰的陡然炸开,猩红的火焰团团爆散,无数火星飞溅。 红袍妖僧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幕,他自身就是爆炸的中心,尽管全身弥漫出道道黑气,浓烈的火光还是将他整个身体吞没。 旱雷撼地般的声浪中,大殿再度受到重创,一连串爆轰,在刹那间震得石飞灰扬,如弥天浓雾。 “成功了吗?” 黯哑的爆炸声,依稀传来,贺平推测着地面上的状况,继续紧盯着大殿之中。 一片烟尘弥漫中,大殿的数扇门牖崩碎,一道浑身焦黑的身影翻滚出来,一股黑风篷地一吹,夹杂着无数的火星与连串的轻爆,殿外的雪地上好似条条电蛇,到处游窜,在爆声中蔓延增长。 爆灵巫偶自爆后,硝化火药的油渍烧着的光亮,甫燃倏灭,已与雪水混成一片。 “咳咳咳……” 红袍妖僧吃了个暗亏,有灵光护体,他并没有受太大的伤,但是全身焦黑一片,鲜红的袈裟也变成道道寸缕,这装扮比起和尚,更似是乞丐。 “该死!该死!” 这妖僧生平从未吃过如此大亏,知道自己被人暗自,登时火从中烧,气得全身抖颤。 突然,他脚下一空,地面沉陷下去,有什么东西张开大嘴,咬住了他的半边身子,妖僧的腰部以下被大嘴咬中,利齿穿透了血肉,如呕血般的惨叫在雪夜中回荡。 90 龙象贤佛 妖僧发出一声惨叫,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露,身体也在拼命挣扎,想要摆脱现状。 只是,他身子挣扎,下半身子便会传来一阵痛入心肺的剧痛,那地洞中的大嘴上下正在闭合,如同钢钳般夹住了他的腰部。 他的护身灵光被藏在洞中的铁兽的上下颚上散发的金光所破,铁齿更是扎入血肉。 妖僧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感觉自己要被这怪异的铁兽活生生的咬成上下两截。 爆灵巫偶生成的爆炸力量,无法杀死他,但也消耗了他的护身灵光,这铁兽是仙傀门秘门制成的傀儡,经由机簧绞扭,上颚与下颚闭合咬紧的同时,也迸发出覆甲灵光,碾破残存的灵光。 “拼了。” 妖僧撮唇长啸,悠长尖锐,大雄宝殿之中,灰扬的爆尘中,数道黑光疾射而来,那是几个栲佬大小的骷髅头,双眼喷出焰光,裹着一团猛烈的黑风,迳直冲了过来。 这些骷髅怪,乃是骷髅项链所化,本是妖僧炼就的一件厉害法器,名为“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共二十三颗,一经催动之后,就能够化成空游鬼神,飞空而来。 空游鬼神来去自如,威力极为狠毒,不发动就算了,一旦发动,就要扑食活人,一天就能吃掉上百人,若是不能满足极饕餮嗜血的欲求,就会反噬其主,由此可知,要炼成这件法器也不知道要炼死多少无辜冤魂。 骷髅怪受召后,就一窝蜂的飞来之际,另一侧无数金霭浮动,森森光芒,形成了一道扩连的光流,飕飕飕的撞了上来,乌黑的光芒撞向了流光金霭,连串激越,金铁撞鸣,空中更是爆出一缕缕火光。 浮光金霭是数十只被召来的支离鬼手,鬼手如流星曳地般冲击之下,总算截住了骷髅怪。 妖僧也在这一刻陷入绝望,他修炼多年,掌握了各种厉害法术,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身陷囹圄之中,诸般法术都救不了急。 “拼了!” 他双目突然睁得好大,眼中布满了血丝,就像是憋气一般,一张脸和脖子涨成了紫红色。 “哈!” 妖僧吐出一口气,脖子上传来噗地一声,飞洒出一道血光,接着,这和尚的脑袋就从脖子处断开,向上飘了起来,连带着一根血淋淋的脊椎骨,脱着长长的胃、肠子、内脏,就这么腾空而起飞向天际。 “什么鬼?” 看到这一幕的贺平也愣了一下,那妖僧似乎施展了一门奇异的法术,舍去一身皮囊,只求让自己一颗脑袋逃遁出去。 “休想!” 贺平冷哼一声,留守在附近的四只飞翼青蝠自空中疾旋而来,直往人头上扑去。 电光石火的一霎,妖僧的人头张大嘴巴,喷出一篷血光,血水化成无数细箭,打碎了其中两只飞翼青蝠,这是妖僧所在的一脉秘传的“血腑箭”。 不得不说,临危之际,这一招着实威力不弱,但是剩下两只青蝠傀儡,迅速放出“青蝠念法”,声波般的高频振荡疾射过来,这门术法杀伤力不足,但是用于扰敌却有奇效。 这颗脑袋飞在空中,被“青蝠念法”一番冲击,神情立刻恍惚起来,下个瞬间,犹如万针扎入意识中的痛楚传递过来,妖僧顿时头痛欲裂,再次发出惨叫。 地面的深坑之中,穿山甲傀儡也张大铁嘴,“飕”的一声劲响破空,从钢铁口腔中喷出一道黑线,那是一柄铁叉,柄尾缠着一条长索。 空气中“啵”的一声抖颤,人头在空中被铁叉刺中,同一时间,穿山甲腹内的辅轴机括旋动,长索也迅速收回,这股力量也拖动着人头从空中摔落了下来,砸在了地面上。 “叭”的一声,脑浆四溅,摔烂的人头着地的同时,五官上的眼鼻耳窍齐齐喷火,一团绿火喷涌出来,直接焚化干净。 “看来是死了。” 贺平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妖僧倒也有些能耐,他一时不慎,因为过于大意,就吃了自己的连环亏,这才中了算计,被自己阴死,这死的是相当的瘪屈。 “由此可见,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这妖僧今天的遭遇,我应当引以为戒。” 他知道这妖僧实力其实不弱,只是一开始吃了个小亏,后续又被自己的连番布置所击杀,自己对付这家伙几乎没有多少气力。 “也不知道算是我运气好,还是这厮的运气太差,死的也太快了。” 贺平命穿山甲傀儡将妖僧的无首尸体吐出,那人头莫名自焚的同时,尸体也冒出火来,穿山甲用铁爪攀住洞缘,嘴里就喷出一团火光来。 无首尸身在火光中也没有撑过多久,转眼就烧没了,那火光一落地,一滩飞灰之中传来一声钝音,地面上多了个被烧成赤红色的铜钵,这铜钝被高温焚烧,只是微有些变形,在地面上微微晃动。 “有意思!”33qxs.m 贺平双眼一亮,他看得出来,这铜钵应当是件法器,不然这能将尸身转瞬烧成灰的惊人高温之中,这铜钵只有些微微变形,证明材质应当不凡。 “看来这趟算是有了意外的收获啊……” …… 大西夜国。 某处空旷的林地,耸立着一座由无数人骨骷髅堆成的小山,天空中秃鹫从四面八方盘旋而至,啼鸣的声音响彻天地。 此地名为“骨锁寒林”,是投奔大西夜国的石禅寺僧人参禅悟道的一座修行圣地。 只见,那白骨森森的骷髅山前,盘膝而坐着一道巨大的身影。须知这骷髅山堆得接近百丈,坐在山前的这道身影要比骷髅山还要显得高大,宛如一尊巨大异常的神像。 然而,这并非是神像,而是一个巨灵神般的存在,这位巨灵身上披着件通肩大衣式的佛衣,头顶束发,高肉髻,如同寺庙中供奉的佛像——这是金刚禅院之主,也是当世三乘法脉中缘觉乘一脉的教主,世称其为“龙象贤佛”。 龙象贤佛结跏跌坐,正在向下方的众多僧众说法。 “驼马牛羊鸡猪鹿等、皆为祠祀,人所食用;是以杀之无罪。复有一类,起如是见,立如是论:虎豹豺狼蜈蚣蛇等、伤害于人,为人除患,杀亦无罪……” 贤佛的五官面相古朴,天生长有六目佛相,耳垂又大双长,其身形极瘦,肋骨清晰,给人的感觉像是营养不良一般,偏偏小腹肚子大的惊人,让人联想到大腹便便的地狱饿鬼。 这种诡异的形态也被称之为“仙佛异相”,即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又有莫名的庄严氛围。 “又此西方有蔑戾事,名曰目迦。起如是见,立如是论:父母衰老、及遭痼疾,若能杀者,得福无罪。” 龙象贤佛说法说到一半,突然脸上面容一凝,他右手起指微微掐算,这才面露一丝笑容。 “本座死了一个儿子。” “哦!” 骷髅山边竖立着一座石砌的高台,这高台不到龙象贤佛的膝盖位置,高台顶端有一台金顶纱帐,帐中坐着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年岁不过双八,肤色白皙,宛如明珠白玉般细致动人,她懒洋洋地开口问道。 “贤佛的儿子死了,需要我们大西夜国出面吗?我麾下的众多护国武士,都愿意为贤佛所驱使,护教即为护国,护国即为护法!” 少女双眸透着淡淡的金光,她的眉间有一道细缝,这是大西夜国的皇室才有的三眼异象,此时这条细缝赫然张开,天生的第三只眼中生出黄金燃烧般的灿然金光。 “无妨。” 龙象贤佛看着这位大西夜国的公主,朗声一笑。 “本座的儿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死了一个也算不上什么,要是每个儿子死了、出了什么事,本座都要大动干戈的应对,那本座岂不是要烦死……更何况,这个死掉儿子也不成气候,不像公主殿下,拥有天人血统,前途不可限量。” 少女听完后微微点了头,不再说话。 “不过,本座这个儿子是死在大幽朝的西荒境,这件事……” 龙象贤佛的佛相六眼眨动了几下,眸瞳深处无数流光闪烁,缘觉乘通观十二因缘,能分辨微尘世界中的一应缘起变化,眨眼间,几欲无穷无尽的信息、思念、意念不停的闪烁着,在贤佛的脑海中进行着演算。 “仙傀门的人,也出世了,五百年了,那无忧生一直没有动作,这次为何会出手,明明千秋大劫还有百年的时间,莫非,我的计算有误……” 佛相六眼中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丝深沉的忧虑。 91 相逢一笑 贺平坐回了纸轿子之中,正在按玉符中指示的方向,前往汇合的地点。 同时,他也在检查击杀那名红袍妖僧后的战利品。这次,他一共获得了两件战利品。 一件是那“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这骷髅项链算是一件厉害法器,每一颗骷髅都镶金嵌玉,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可惜,骷髅项链这件法器,必须要以佛门一脉的手法摧动,这东西落到我手中,若是找不到驱使的手法,暂时也难以发挥出奇效。” 法器很大程度都是修行者炼制的,因此,也会带着强烈的修行者个人风格,比方说这件“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若没有佛门的修为,就能够激活催动。33qxs.m 除了骷髅项链,他还拿回了那口小巧的铜钵,铜钵只有巴掌大小,贺平翻来覆去的查探一番,发现铜钵的底部铭刻着一行字迹。 “‘诸行无常,生灭灭己。是生灭法,寂灭为乐’?” 他念念有词,猜测这是一句佛偈,只是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含义。 “这个铜钵应当也是一件法器,只是与这骷髅项链不同,并不是那种用于攻守的法器,这东西颇有些奇异——” 贺平又研究了一番,也琢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也只能选择把两件东西收起来。 佛门的法器就算自己不能用,也能拿去跟他人进行交换,而且这两件佛门法器可能来自大西夜国,价值铁定不菲。 据说,当年大幽国剿灭石禅寺,四度灭佛,就缴获了大量的佛门典籍,可能也掌握了一部分佛门的入道正法。 “……也算是有的赚。” 他喃喃自语。 …… 在纸轿上待了两个时辰,似是已经抵达了汇合的地点,贺平下了轿子。 轿子外面是一片树林,阴沉惨淡的阳光笼罩着周围的树丛,就连地面上的影子看起来也千奇百怪。 数丈开外有一条小路,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野草像火一样淹没了两侧。这条羊肠小道的尽头,隐约能够看到低矮的山头上有一座村落。 “这种深山老林里,为什么会有一座村落?” 村落可能有无知的村人,若是见到纸轿子和纸偶,说不定会被吓着,贺平向身后摆了摆手,几个抬轿的纸偶用力一推,纸轿子就被折叠起来,与那几个纸偶一同被吸入他的影子里。 贺平迈步向前,走了一阵,由这条小道穿过树林,眼前是一片已经收割过一次的农田,这些田地被人翻过,大块大块的黑泥堆在田里。 田埂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石桥,桥边是一条极浅的河流,因为昨天才下过雪,河流边还堆着雪。 “哪个人?” 贺平注意到,河边站着一道人影,那是打扮的像是走街穿巷的货郎的老者,这老人正拿着一根鱼杆,坐在石头上钓鱼。 “货郎爷爷?” 他迅速反应过来,这人恐怕就是赤心子,也是伪装成货郎,把玉符交给那个男童的人。 (……这么说来,我会与那个红衣妖僧发生冲突,难不成也是这厮做的局?) 贺平心头一动,他之前就有点怀疑,因为玉符会交给那个男童就有些古怪,现在看来,这事太过于巧合了。然而,自己是从来不相信巧合的。 只是,他有点弄不明白,赤心子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 “算了,反正那和尚都死了,这事正好用来要挟赤心子,他要是不拿些章程出来,那我也只好当面翻脸了!” 贺平在心底冷笑,赤心子要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他也不会让其好过。 他的念头方转到这里,就冷冷一笑,朗声道:“赤心子师兄,你真是有闲情逸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钓鱼?” 那货郎装扮的老人扭动脖子,浮现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这张面孔与之前的那个字贴老人又有不同,这也证明赤心子每次出面都会换一张面孔。 “原来是贺师弟,你来得略迟一天,师兄我原本预计你昨天就能到达此地。” 贺平看到赤心子换了一张脸,心里也在思考着这老鬼恐怕并不像自己一样,用了人皮面具来易容,恐怕是用活傀儡的秘术换了一张脸,这才能够随意更换面孔。 (话又说回来了,赤心子也应该用了活傀儡的秘术,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体换了多少部位,理论上,他替换的部位越多,实力也就越强……) 一边考虑着这个问题,贺平一边“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师弟我会来迟一日,还是要拜师兄你所赐。” 说着,他就将遭遇了那个妖僧一事,告知了赤心子。 “师兄,那个小童手中的玉符,应该是你的手笔,师兄可不要说你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赤心子收回鱼竿,蓦地哈哈大笑道:“师弟不要动怒,这事说来话长,那僧人我知道是谁,这人名为阿布拉,不是大幽人,而是来自大西夜国,他的来头不小,是金刚禅院出身的番僧,没想到师弟你会碰上他,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师兄,明人不说暗话,”贺平淡淡地说:“换成另一个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巧合,但我从来不相信世间的巧合,我猜测你想借我之手除掉那个妖僧,亦或是想让那妖僧除掉我,最好让我们二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为妙。” “嘿嘿,贺师弟,你又何必这么说。” 赤心子摇了摇头。 “那阿布拉的法力修为,实在比不上你,以你的本事杀他并不费力气,我绕了一个圈子,也是为了帮师弟你一个大忙,你是误会我的好心了。” “我还误会师兄你的好心了。” 贺平不怒反笑。 “那还要请师兄指教一番。” “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赤心子笑了笑。 “我之前也说过,三元魔宫的水仙遗迹,危险重重,在你之前,我就已经邀了四名同道,五人决意联手共探那处遗迹,这番僧阿布拉就是其中之一。” “那为何又要中途换人?” 贺平冷哼一声。 “阿布拉性子鲁莽,我和另外三人都不喜这个合作伙伴,只是他也知晓遗迹一事,万一他到处声张,消息传出去了必生事端。” 赤心子继续说道:“我是有意除掉他,但这事也不能让另外三人知道,所以就借师弟之手来便宜行事。” “这就是师兄所谓的‘好心’?” “师弟。” 赤心子又假意轻咳一声。 “你要顶替阿布拉参与这次行动,至少要展现出实力,我本来是指望你拿了玉符后,就来这边与我碰头,然后我再介绍你与另外三人见面,阿布拉不出意外也会到场,到时候你们双方互斗一场,分个胜负也行,我可没有料到,你会不声不响的把这番僧当场就灭掉。” “呵呵。” 贺平只是冷笑。 赤心子这厮,对自己的性格也很了解,应该早有预谋的安排下这件事……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这番僧出身金刚禅院,一身法力修为都不弱,既然被你宰了,那由你来顶替他出场,那另外三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赤心子笑道:“那三人分别来自气魂宗、鬼哭派、赤甲殿,都是‘长生九邪’中的同道中人,也不逊色于我们仙傀门一脉,师弟要是不展露一点手段,又岂能服众,我也是为了师弟才会出此下落。”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银色铁令。 “师弟,上次我赚你的那块铁符中录入了‘怨魔’的炼制手法,这块铁符中藏着‘死魔’的炼制法,同样也是《种魔》秘法之一,就当师兄我给你赔罪吧!” 赤心子挥手一抛,贺平就接过了这块淡银色的铁牌。 “‘死魔’的炼制法?” “《种魔》共有九篇,合称《幽魔九炼》,‘怨魔’、‘死魔’都是其中之一,那水仙洞府中还藏着不少好处,我们师兄弟一齐合作,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岂不是比凭白便宜了其他人要好的多?” 赤心子的嘴炮还是有点效果的,贺平想了想,思索了一遍,觉得这话倒也没错。 “毕竟,翻脸的时机还未到,再说赤心子的底牌我也不清楚,我就姑且装成是贪图好处的模样,好让这厮放松警惕,再找个机会除之。” 然而,他可没有忘记,他来这里的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为了找机会除掉赤心子。 只是,为了尽可能的降低赤心子的警惕,贺平觉得要装成是一副贪欲深重的模样,他在检查了一遍铁牌后,时常挂在脸上惯常的森寒冷漠不见了,呈现的是一抹和煦的容光。 “师兄说的极是,我们师兄弟才是一家的,那水仙洞府的好处断然不能便宜外人。” “师弟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贺平与赤心子相视一笑,似乎之前的龌龊算计都已经化解。 “对了,那几位来自气魂宗、鬼哭派、赤甲殿的同道了,师兄不打算向我引进一番。” “这个好说,我们先进村子好了。” 赤心子哈哈大笑,手捋长须,做了个请的动作。 92 仙傀门下 低矮的山头上,一群低矮的建筑落在了夕阳的余晕之中,稀疏的林木、草丛间,两道人影穿过山路,抵达了村落之中。 “这个村子倒是蛮大的……” 贺平由村头走了进来,发现这个村子比想象中要大,遍布着一间又一间夯土屋舍,中间是一条铺石长街,两侧都是房子。他还注意到了,村东的入口处,还能够看到栓马的石墩子。 “这个地方名叫‘万安村’,”赤心子不疾不缓说道:“根据万安村里长的说法,很久以前,这附近的岩山很适合采石灰,就有人不少在周边采石灰为业,因为闹匪患,人就迁走了大半,时日一长,田地也荒废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贺平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蹙,他发现一件有些怪异的事情,那就是打从他进村以来,耳边就没有听到过虫鸣、狗叫、鸟啼,而且村子里连鸡鸭也没有,安静的有些令人感到不安。 贺平与赤心子由村子中央的铺石路走了过来,偶尔,还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旁边走过,他撇了一眼这几人,发现这些村民,长得异常的丑陋。 世人皆不是一母所生,千人千面,长相更不相同,美丑也是更安天命。 贺平不会对他人的长相美丑有什么评价,他只是觉得,这些村民的模样,透着一份诡异。 不,应该说是……这些人,长得太奇怪了。 路过的几个村民们并不畸形,也没有残疾,但五官却很古怪,比方说眼睛小的出奇,鼻子几乎扁平,眼睛有些往外凸,皮肤也很粗糙——他们的长相有总诡异的趋同性,细小的双眼,狭窄的额头,异常大的嘴巴,总之……充满了诡异的不协调感。 贺平出于好奇,向着周围的几栋茅顶土屋看去,他赫然发现,那些土墙的木门后面,都隐藏着一张张面孔,那些干干瘦瘦的黝黑面孔藏在门后,朝着他们二人看了过来。 俄顷,从土墙的门板后面,一道道视线猬集在赤心子和贺平身上,那是一种奇异的视线,贺平感受到了,那并不是好奇的视线,而是充满贪欲,或者是充满邪念的视线。 这感觉令人极为不舒服,贺平甚至感觉,那是一种旺盛的食欲,这里的村民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块肥肉。 “师兄,这个村子?!” 贺平小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些……” “先别问,我们先去村长家。” 赤心子摆了摆手,大步而行,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大院子里。 一进到屋内,就看到一个颤巍巍的老者,拄着根拐杖走了过来。 “余师傅,你回来了。” 赤心子以货郎的身份寄住在这村子里,估计用了姓余的化名,这老者才会如此称呼他为“余师傅”。 “里长大人,不好意思,这位是来此地游学的士子,因为迷了路,加之官道又被雪堵了路,这才误入了这村子,能否让他在这里叨扰几日。” 赤心子笑了笑,向老者介绍一下身后的贺平,贺平也拱手为礼,深深一揖。 “里长,在下也知冒昧,只是时下外面雪大,不便上路,还望给个方便。” “好说好说。” 也不知道这老人年寿有多高,他满是皱纹白发,举止颤颤巍巍接近衰亡,一边咳嗽,一边缓声开口:“万安村平日里无人光顾,余师傅和其他客人要来这里,村里人都很高兴,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村里的里长又与赤心子聊了一番,就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出了这栋院子。 “走吧。” 赤心子只是看了一眼离去的村长,就伸手推开了一扇房门。 “师弟,一起进来吧!” 房门打开后,就见到屋里坐着几个人,贺平站在门槛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注意到这间屋子里坐着六个人,其中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农,他坐在一张竹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左肩上搭着一个布袋,正抽着旱烟袋。 老农的身后,站着三个人,这三人都穿着黄布衫,身形很瘦,瘦得骨架瘪瘪,长得宛如一株白杨树,面色腊黄,三人长相一致,分明是三兄弟。 这三兄弟面无表情,守在那老农夫的身后,个个面无表情,古井无波。 另外一张桌椅上,坐着的像是一对婆媳,婆婆是个鸠面鸡皮,发白如银的老妪,老妪穿着一身黑衣,瘪着个干嘴,瞪着一双绿豆眼,盯着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人。 那张椅子上,坐着小媳妇模样的红衣女子,她眼眶微红,正拿着条锦帕,擦拭着眼角。 屋中这两伙人,泾渭分明的各据一方,明显并不是一伙的,而是分属是两股不同的势力。 “赤心子你终于回来了。” 抽旱烟的老农倏地抬起眼帘,一股沙哑的阴阴冷声响起:“嘿嘿,你在外面逛了一圈,怎么还多带一人回来了。” “老窖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弟,姓贺……也是我那老师无忧生的弟子,修为实力也不逊色我分毫,这次要探那水仙洞府,那‘红袍僧’阿布拉是来不了啦,这趟就由我师弟顶替阿布拉了。” “笑话。” 那发白如银的鹄形老妪发出一阵冷笑。 “赤心子,事到如今,你又胡乱安排一个人进来,究竟藏的是什么居心,再说这种戴着人皮面具,连真面貌都不敢露出来的小家伙,有什么资格顶替‘红袍僧’。” “哈哈哈,苗花婆婆,你有所不知,那红袍僧倒是想来,不过一介死人,恐怕想来也来不了啦!” 赤心子面上流露出一股笑容,眼神移向贺平。 “那红袍僧阿布拉与我师弟碰面后,阿布拉自恃法力高深,欲以金刚院的佛法对上我仙傀门的傀儡术,好应证一下自家的佛心有多坚定,结果不慎失手,一命呜呼!” “阿布拉大师不愧金刚禅院的高僧,可惜技逊一筹,加之大师宅心仁厚,我一不留神,就不小心把他打死啦!” 贺平也配合赤心子唱起了双簧。 “大师死前,还把他的这串骷髅项链赠予了我,大师真是慈悲为怀,乐于助人。” 言罢,他还取出了那串“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的骷髅项链。 老窖鬼与苗花婆婆起初还以为赤心子是胡侃,待到贺平取出了“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两人俱不由的一怔,知道了厉害。 这二人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老窖鬼与那苗花婆婆都认得,这“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乃是金刚禅院一脉的法器,也是红袍僧阿布拉最为倚仗一件宝贝。 这骷髅项链炼制不易,就算勉强成功,也要以人血骨肉等血食,祭献这骷髅中的游空饿鬼,才能够维持住,若是怠慢了供祀,就会受到反噬。 “阿布拉那个妖僧,平日里把这串项链宝贝的不行,如何会给外人夺走,看来他定是死了!” “那妖僧出身自大西夜国的金刚禅院,习得一身厉害妖法,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难以奈何,这个仙傀门的后背有这等能耐,那就不能等闲视之……” 两人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张表情。 “原来如此,既然是仙傀门无忧生门下的高徒,那自然有参与这次水仙洞府之行的实力。” 老窖鬼磕了磕烟袋,沙哑中混杂着粗浊嗓音响了起来。 “阿布拉实力不济,死了也是活该……嘿嘿,多个厉害的好手,这趟行程也多个助力,不算坏事。” “嘿嘿,阿布拉那妖僧都被你杀了,老婆子我也没啥意见。” 苗花婆婆像是年老的狐狸般咧嘴一笑。 “只是我们之中,还有个白须鬼刚刚外出,若是他也不持反对意见,那我自是欢迎这位贺……贺先生。” “咯啦”一声,屋子里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一张活像是戴着张瓷面具般的人脸笑了。 “赤心子带来的人,我‘白须客’无眉子自然是认的,贺先生好,在下紫甲殿无眉子,见过贺先生。” 话音一落,窗户外的人影就诡异从窗户外进来,他似是全身没有骨头,泥鳅般一滑,身影就进了屋,就连贺平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做到的—— “紫甲殿,长生七邪之一。紫甲殿历来信奉五通魔主,掌握了36正法之一的《五通身》,其门徒最为诡奇,手段阴损多变,这‘白须客’无眉子的实力不俗,比起这老窖鬼和苗花婆婆还要危险!” 贺平心中一紧,判断出了排开那赤心子外,在场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究竟为谁。 93 非人 自称“白须客”的无眉子,是长生九邪之一的紫甲殿的厉害高手,浑身气息幽深诡秘,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这人的长相也颇为古怪,脸上没有眉毛,只是发须都是淡淡的白色,整张脸也犹如瓷器面具,没有多少表情。 无眉子实力不俗,足以令贺平感受到压力,相较于他,来到这里的另外二人,也就是“老窖鬼”和“苗花婆婆”也是来历不凡。 老窖鬼乃是九邪之一的鬼哭派出身的老一辈人物,鬼哭派这个门派,历来半人半鬼非常邪门,据说鬼哭派的入门正法,源自道门之中洞渊系的《太上洞渊神咒经》,其法号称“上辟飞天之魔,中治五气,下绝万妖”。 《太上洞渊神咒经》这古经合有二十卷,计有誓鬼、遣鬼、缚鬼、杀鬼、禁鬼、斩鬼诸品,并附有各种制鬼符箓。 鬼哭派的祖师也不知道是从何途径,得了其中的《誓鬼》、《遣鬼》、《缚鬼》这三品,又辅以一门来之不详的《天弃经》,自行开创了鬼哭派的基业。 这个门派的弟子门人神通术法非常诡异,号称以身为坟,镇魂炼鬼,以鬼道来延长寿命,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法。 只是,鬼哭派的弟子修炼到后来,多半会变得半人半鬼,别说什么延寿,十有八九都活不长,长寿极这罕见,短寿倒是比较常见。 这个乡下老农模样的“老窖鬼”连带他的三个弟子,都给人阴气深沉,鬼气森森的感觉。 贺平只是瞥了眼抽着旱烟袋的老者,看着那张面如锅灰般的老脸,还有深邃得像是刀割的皱纹,完全猜不出这老窖鬼的岁数,由此可见,这个鬼哭派的老修士也并不好惹。 至于那对婆媳,也就是那“苗花婆婆”与红衣女子,贺平了解的也不多。 苗花婆婆应当是气魂宗的人,气魂宗在九邪之中排位靠后,亦名为食魂宗。这个门派的入道正法名为《道器论》,本来也是玄门正宗,也不知道怎么给这一派的人修炼上了岔路。 起先,气魂宗不看重人的皮囊,重神意不重气,修性不修命,追求“神游八极,充盈天地,霞举飞升”的飞仙之道,后世弟子门人更是剑走偏峰,将皮囊视为庐舍,时常换来换去。 后来,这个门派数百年前,出过一个厉害人物,名为“阴我类”柯一寒,这人崛起于微末之中,由一介仆役当上了气魂宗的宗主,他当上宗主后,门中还有不少反对势力。 柯一寒天资极高,入道后,就从《道器论》中悟出一门诡异秘法,命门下弟子献上自己的一魂一魄,一方面借此法来要挟、钳制敌对势力;另一方面也借此炼就了一身惊人的神通术法。 那些门下弟子也因为失了魂魄,不得不去四处捕食他人的魂魄,由那时起,气魂宗的弟子就以他人的魂魄为食,成了一群食魂妖人。也因为这个原因,修行者也以讥讽之故,改其为“食魂宗”。 “我对气魂宗了解有限,不过这个苗花婆婆会被赤心子选为合作者之一,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那水仙遗迹内部很是凶险,实力不够的人,去了也无法成为助力,反而会变成己方的累赘,这也是为何一开始苗花婆婆与那老窖鬼都反对临时忝个人进来。 “白须鬼,”老窖鬼忽弹了弹手中旱烟管里的残叶,突然开口了,这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微眯着眼,咧唇一笑。 “你在外面逛了好一阵子,应该不是闲着无聊吧?” “没什么,无非是这个村落有些古怪,所以就稍微走动了一番。” “白须客”无眉子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挑了一个农夫,把他掳入密林,使出了本门的刑罚手段,尽管百般折磨,但是却没有从这人口中得知任何有用的情报……” 身为紫甲殿中人,无眉子绝非什么良善之辈,他察觉到村落中的村民有些诡异,就毫不迟疑的抓了一个,找了个机会掳掠到隐蔽处,严刑拷问了一番,用以打探消息。 “赤心子……这村落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眉子目光有一丝凝重,沉声问道:“还有,你为何要选在这里汇合,那水仙洞府究竟在何处?” 赤心子乐呵呵地一笑。 “无眉子道兄何必如此急躁,大伙人都已经到了,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就如道兄所言,这村落的事,还有为何要选在这里汇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着,这老家伙就说了起来,他说自己是在二十年前发现这个地方的,当时他与成家牧场的成天佑一同深入探索那个遗迹,后来因为触发了水仙洞府的禁忌,成天佑重伤,赤心子也受了不小的伤,两人不得不仓惶逃了出去。 “成天佑伤重而亡,我养好伤后,又对那个水仙遗迹进行了多次探索,经过多次调查,才知道这个安平村,其实就建在水仙遗迹的入口处……” “也就是说,这个安平村的下面,就是水仙洞府遗迹?” 贺平连忙问了一句。 “不,水仙洞府自然不在这里,而是藏在安平村祠堂前的一口古井之中,严格来说,古井也只是一个通道,能够通往水仙洞府所在的一处秘境。 秘境中的水仙洞府每间隔十年开启一次,今年,正好是十年之中,洞府开启的这段时日,在此期间,我等若要进入水仙洞府,第一步就是要通过这口古井,设法进入那处秘境。” 赤心子看着周围摩拳擦掌的众人,连忙提醒一句。 “但是,要进入那处秘境并不容易,开辟那秘境的可是三元魔宫的高人,他设下了极为复杂的禁制,若是不了解其中的奥秘,恐怕只会折戟而归。” “还请详细说明。” 无眉子语调平淡地问了一句。 “这个禁制,就是这个村落本身。对了,无眉子道兄,你恐怕也注意到了,你之前拷问的那个村民,是不是发现对方翻来覆去,只会说那么几句话,任凭你如何施为,也无动于衷,是不是这样?” 赤心子这么一问,无眉子也不吭声,光秃秃的眉间紧皱着成了个川字,他的沉默也是一种肯定。 “我想在座诸位,也或多或少觉察到这个村落的疑惑之处,”货郎装扮的赤心子大嘴一咧:“要说原因也很简单,这村子里的村民也好,里正也罢,村里的男女老少,就没有一个是活着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花婆婆伸长了脖子,眼窝虽然满布了皱纹,但双眼却闪过一丝异芒。 “老婆子我也感到这村子里有些违和,但要说这里的人不是‘人’,那这些村民又算什么东西?” 赤心子摇了摇头,也不作答,而是向那鬼哭派的老人问道:“老窖鬼,你是最早来到这村子里的,想必以你的能耐也有所察吗?” “不,我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老窖鬼冷漠地回复:“不过,我进入这个村落后,就嗅到一股极怪的气味。这味道极淡,且常人很难辨识,那味道,倒是有点接近鱼腥的臭味……” ——鱼腥味,听到这么一说,贺平也意识到了来到这个村落中后,他体会到的那种不同寻常的氛围,确实,好像是一股极淡极淡的味道。 “安平村的村民,从外表看确实是人无误。” 赤心子嘴角微扬,冷笑道:“可你要说他们是人,那我是不赞同的,村子里的人,每一个我都认识,他们与二十年前相比,模样没有半分差别,即不会衰老,年岁也不会增长,就如同生命已经定格。 还有,要说是他们是人,我是没见过被杀也不会死,至第二天就会原地复活,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会重复自己行动模式的‘活人’。” 94 鱼人 “虽然万安村的众多村民,确实也有血有肉,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其实只是上了簧片机括,以轮轴水力驱动,会自己活动的傀儡,与我仙傀门的扯线傀儡一样,提线即可操弄…… 要说唯一不同的,无非是制造这一切的人,手段更加高明,更加的不可思议,能够以超出我等思虑之外的手法,将整个万安村视为一出戏台棚面,在这里上演一场好戏。” 赤心子看了一眼无眉子。 “道兄,就如你一样,我在这村子里待了不少时日,全村的大半人,都被我暗中擒住,专门拷问了一番……可惜,他们能说的话都差不多,除了求饶、咒骂以外,翻来覆去,会说的话并不多,算起来也就百来句。” 赤心子并非蠢人,他花了很长时间,在万安村中调查村民与村落本身的秘密。 经过一番调查,他赫然意识到这个村落的秘密,那就村民们都不是真正的“人”,村民的思维逻辑是被某种力量灌输进去的,这也导致所有的村民,只能够进行预定的对话。 比方每天出门劳作,与邻居打招呼这类事,若是被人搭话,能够回答的问题不多,一旦问多了,就会露出各种破绽,开始答非所问。 赤心子通过拷问,几乎将整个村落的村民都抓过来问过话,可惜得到的情报少之又少。 “村民的行为模式是固定的,大约以七天为一个轮回,七天时间结束后,全部村民的记忆就会重置,回到七天前,依旧按照原来的顺序行事……” 赤心子捋了捋长须,说道:“这些村民也无法杀死,最多当天杀掉,第二天就会自行复活,适才,无眉子道兄应该杀了一个吧,不过也没什么用,明天那人就会复活,且对被杀一事一无所知。” 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众人的心弦也是微微一颤,个个陷入沉默之中。 那无眉子沉思了起来,老窖鬼又抽起了旱烟,苗花婆婆鼻子哼了一声,眉头也锁紧了,同一时间,贺平这时也陷入思索。 “这不就是npC吗?村民的行动模式分明是被装上了程序,答非所问,应该是程序设计的对话就那么几条,一旦问多了,人工智能就变成人工智障了。 “操控记忆的能力,听上去确实与《种魔》之术有些关系……” 无眉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诧异地挤到到了一起。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提醒诸位。” 赤心子嘿然笑道:“几位且记住,这村落附近数里地,都被以古井为中心的大阵所圈,任何人进来后并无任何异样,但是只要离开,就会意外的失去相应记忆。” “什么?” 老妪顿时大怒。 “赤心子,这种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苗花婆婆稍安勿躁,村落中布置的这个阵法,对普通人效果比较强,对我们修道人很是一般,换成是我们,只会遗忘进村后发生的事,但是进村前的记忆,倒不会有什么妨碍,最多会以为自己还没有进入村子。” 他嘿然一笑:“若是不信,可以试一试,不过最好还是给自己留份信,把相关的情报记下来。” “赤心子,你多次出入这个村落,难不成就是靠着预留信息的方式得到这里的情报的?” 老窖鬼反问一句。 “自然,我每次都会提前将掌握的线索,都记下来放在身上,这样才不会出村后忘记自己进村一事,过去,有半年前,我出入这里不计其数,我可以保证,出村后除了记忆会遗失,并不会有其他问题。” 赤心子解释起来:“这个手法应该不是针对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而专门对付那些误入此地,又离开村落的凡人。” 听到这里,欲发作的苗花婆婆也安静了下来。屋子里海波不扬,沉默对沉默,在场所有人都不吭声,似乎是在消化这些信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有人提问了。 “我不明白,若是按你赤心子的意思,整个万安村的人是‘傀儡’?” 片刻后,苗花婆婆快言快语地问:“莫非,那布置这个万安村的前辈高人,也是你们仙傀门的人。” “自然不是。” 赤心子摇头苦笑,顺便叹了口气。 “手法上截然不同,而且能够布置下这处秘境和万安村之人,绝对是入道之上的前辈高人,其修为手段可谓是远远超出了我等的想象,万安村本身就是一处异常诡异的所在,这里应当是为了防备他人误入那处入口设下的禁制,整个村子都是围绕那口石井修建的。” “万安村的这些村民对那口石井又是什么态度?” 无眉子随即追问。 “那些村民视石井为神圣之物,”赤心子回应道:“说起来,那些村民也有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我曾经从外面抓了十余人送入这个村子,逼迫他们在这里待上一晚,结果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没有活着回来,你猜那些人遭遇了什么…?” “遭遇了什么?” 贺平双眼的视线移向赤心子,这时的赤心子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师弟,先别急……我看天也快黑了,老窖鬼,就劳烦你弄一手,我知道老友你那手‘化陶为鬼’的手艺,想要在今天夜里看一出好友,就劳烦你了。” “这个简单。” 老窖鬼双目一翻,袖口在桌上一抹,那张粗劣的杨木桌上,就多了几个形态各异的陶人,陶人不过几寸大小,貌狞恶如夜叉状,挤眉弄眼,恶形恶状,分明是几个用土陶捏成的小小恶鬼。 贺平仔细凝视了几眼,眼里忽然有异芒闪烁,刹那间,他注意到那几陶人鬼相的脸也在变化,一下子变得与自己相似,又忽地变成了赤心子、苗花婆婆等人的脸。 “老窖鬼的咒陶之术,果然愈发精湛。” 赤心子嘿嘿地道: “大伙也别待在这里,我们藏到外面去,过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 夜色渐渐深了,月亮爬上了枝头。位于矮山头上的村落中土屋中,点点灯火自糊了纸的窗棂间透了出来,这是个寂静的村子里。 这里人少,事也少,入夜后灯光很快熄灭,村落里没有人,也没有猫,没有狗,没有家禽,周围的树林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鸟叫。 里正家的大宅位于村西头,周围是一片寂静的树林,因为夜色渐暗,本来墨绿透黑的树木,枝叶都完全成了漆黑如墨。 淡如白眉的月下,影影绰绰的树木,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人,影子都拉得格外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夜,也越来越深…… 呼呜!一阵阴风缓缓吹来,邻街的几扇门板胡乱弹动,噼啪摇晃,好似闹鬼一般。 几道人影也摸着黑走了过来,那是一群干瘦的村民,他们没有带上灯笼、火把,手里却握着斧头、锄头、草叉等农具,那怪异的脸庞上一双眼闪闪发亮,那眼中透着浓烈的嗜血欲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腐腥味,那像是鱼腥气,村民们挠着脖子,握着农具,围着宅邸,其中有人翻过墙,把门弄开,这群脸上满是杀意的村民冲进了屋子里,挥着斧头、锄头、草叉刺在熟睡的几人身上。 鲜血四溅间,村民的瞳孔里满是血丝,他们的外表也开始变化,这些人的头开始膨胀起来,眼球外凸,瞪的像铜铃一样大,嘴巴也咧了开来,里面满是尖锐细长的利齿。 村民们的头部变成了鱼的模样,抓挠个不停的脖子上长出了鱼腮,他们伸出细长的爪子,扒拉着死去的几人的尸体,开始撕开血肉,零剐碎割一般吞食起人肉。 这诡异的一幕也被窗户外的一颗浮在空中的眼珠捕获到了,通过“傀眼灵球”,贺平也清楚的看到了村民们变成半人半鱼的诡异模样,眉头不自然地皱起。 或许,这些村民以为自己是大块朵颐吃着人肉,但是在他眼里,这些长着鱼头的村民正在疯狂地嚼着陶土碎片,嘴里被碎片刺的鲜血淋漓也不自知。 “还真是古怪的变化……” 哪怕是他,也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惊讶。 95 七日 村民们把院子里的三间屋子撞开,杀人后,就大块朵噎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三间屋子里的贺平一行人,都不是真人,而是以鬼哭派的“咒陶之术”制成的假人。 变成鱼人的村民,在吃干抹净后,举止与外貌都再度发生了变化,他们又变成了极为平常的模样,一个个从院落里离开,待到他们走后,其中一间屋子里灯光倏亮。 原来,赤心子等人又回到了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屋内,众人看了一眼满地的陶土碎渣,面色也有些孳生。 贺平环顾四周,看了看摇曳的豆焰,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村民,并不会有今天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种姿态,今日之事,到了明日,他们就没有半点印象,会彻底将之遗忘……” 赤心子见状,又补充说明一句。 贺平淡淡开口:“万安村的村民看来都不是人,而是其他什么东西变化的,只是,他们身上也不是妖气,应该也不是妖物,那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就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苗花婆婆明显对刨根问底没有兴趣,她转而看向赤心子。 “赤心子,你也别藏着掖着,那秘境入口的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 “先别着急,时机尚未成熟。” 赤心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沉静几分。 “最迟也要等到五更天,诸位,还是先做一些准备,要进入那座水仙洞府,我们也需要养足精神,才好施为。” 众人听他的话,也各自寻了个地方休整,等待赤心子所说的时机。 …… 五更天。 贺平没跟其他人待在一起,他藏在这间四合院的另一间屋子,也不点灯,只是盘腿一坐,闭目养神。 忽然,他的五感六识忽地一动,养精蓄锐的关键时刻,自身的神魂深层,明月照耀的九座天宫便是一颤,倏地双眼睁了开来,视线也移向了门的方向。 他注意到了,屋子外面起了。 贺平站起身来,他靠近的木门的门槛处,一丝淡薄的雾气从门缝中钻出,缠在了他的脚上。 他伸开手,推了一把门。 “咔——” 木门打开,却让他微微一怔,整个万安村似乎变了个样,四合院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隔着院墙,能够看到外面的屋子、街道上,也飘着一层薄雾,再往深处,灰雾变得更加浓郁了许多…… 甚至浓郁的看不清后面到底有什么了…… 贺平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像是海里的鱼腥味。 “师弟,看来你也感觉到了。” 一道暗哑的声音在另一侧的木门边响起,赤心子也跟着推门而出,与之前不同,他这时换了一件绿袍,兜帽下,赤心子的双眼火光灼灼,盯着周围的灰浊雾气。 “这雾气一起,机缘就到了,而且今天正巧是那处水府洞窟开启的时日,走吧,师弟。” 言毕,他就率先向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间屋子的木门也打开,无眉子等人也走了出来。 他们离开四合院,来到屋外,外面,混沌,阴暗,灰色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村落。 雾气越发浓郁,迷迷蒙蒙,能见度极低,上,下,左,右,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极淡的灰色。 “这雾气来得古怪……” 老窖鬼带着三个穿着黄衫的弟子走了出来,这位鬼哭派的高手仰首向夜空望去。 ——月亮,夜空,还有天穹都看不见了,只有浓烈的灰雾遮蔽着,就像是有一口黑锅盖住大半个天。 “诸位,朝这个方向走吧!我们去古井所在的位置……” 赤心子唤了一声后面的众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盏青铜古灯,古灯上盘绕着一个蛇身人首的俑像,古灯绿锈斑驳,被点亮后,便散发出一团幽暗的火光。 那些雾气仿佛畏惧这盏古灯,古灯应当是一件法器。随着幽幽如鬼火般的绿焰一亮,雾气就化成丝丝缕缕散开,渐渐地,这团火光照出一条路来。 “好东西……” 鬼哭派的老窖鬼见到赤心子手中所持的人蛇俑灯,双眼就放出绿光。 “这应当是前朝时代、大献王朝的王公贵族用于镇压墓中邪祟,破暗烛幽、照彻幽罗界的镇魂灯,赤心子,你还真是弄到了好东西……” 赤心子闻言也不回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在雾中缓步而行,贺平伸出手来,触碰了飘来的雾丝,雾丝如同活物,在他的指掌间游动。 “这股雾……好像是‘活’的。” 这不是他的猜测,而是自身的神魂念力感应到的,笼罩于万安村的灰雾,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生物,而现在的自己,正置身于庞然巨物的身体里。 “我想,你可能猜得没错。” 赤心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村里的村民,受到任何伤患,都会在雾气中得到修复……这鬼雾是这个村落一应怪异之处的源头,这个村子内不管发生什么事,到了夜里,就会被这些弥漫的雾气笼罩下来,就会恢复如常。” “我有个问题。” 无眉子也跟了过来,这时的他也提出一个疑问。 “若是我一把火烧掉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什么也不会发生,”赤心子大嘴一咧,道:“这种事我也做过,你们也注意到这些灰雾不太对劲了吧!这村子里的一切,无论受到何种破坏,村落里的所有事物都会回归原样。”m.33qxs.m “莫非是幻阵?” 苗花婆婆小声嘀咕一句。 “世间绝无如此逼真的幻阵,至少在我看来,如果能够做到这般真实,那也不是什么幻阵,而是化虚为实,象物化形的大神通。” 赤心子嘿嘿冷笑。 “有这种通天手段,那这幻阵是幻还是真,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哦,到了,你们看那里——” 他借助手中的这盏铜灯,破开周围的雾气,现出一片青莹莹、坚实实的地砖。 这是一条开阔的长道,尽头处能够看到一口石砌的古井,古井之中,灰色的雾气如同泉水般涌动出来。 “这……这口井?”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在听到赤心子说到古井时,他们就已经猜到古井应当就是这层怪异雾气的源头,但是,来到这里后看到的景象,还是让所有人感到了一丝惊悚。 这条铺满地砖的道路两侧,堆满着匍匐在地面上、蠕动着的白色影子。 众人起初没有注意,待到靠近后,才注意到那是又白又圆的胖乎乎的“肉块”。 “肉块”如生物般蠕动着,伴随着雾气的涌出,滚着身子爬了出来,就像是蛞蝓一类的生物,慢慢地向前爬动。 就在半丈外,那个东西突然颤动身体。肉块上直接生出的短小的五指在蠕动,没有舌头的嘴突然在不可能的地方张开,接着,变出了鱼的头部。 “鱼人?” 那个跟在苗花婆婆身后的红衣女子发出悲鸣。 地面上一排排,从古井中钻出来的,是匍匐前行的是正在从“肉块”变成鱼人的异物。 似乎是察觉旁边有人,肉块求助般地伸出手来,接着,鱼脸开始向人的面孔进化。 赤心子挪了一步,袖子一挥,这个肉块就被扫飞出去,但是,就在后面的地砖上,一个长出村民面孔的肉块站直了身子,晃动着身形,朝着旁边的一栋茅草土屋缓步走去。 他在行走的同时,头发、鼻子、嘴开始陆续变形,身上也出现了衣服。 接着,这个村民打开了木门,走进了茅草土屋,没隔多久,就从屋子里传来惊恐万状的叫声。 “我之前有说过……” 赤心子笑着道。 “这里,每隔七天,就会完全重置一遍,从井里钻出来的这些鱼人,会变成新的村民,再杀死、吃掉旧的村民,然后,就会接替他们的身份,完成七天的轮回,接着,这个轮回会持续持续的进行下去,这也是万安村最大的一个秘密。” 96 入井 岁月无尽。 这个古老的村落之中,却一直重复着这种诡异的轮回…… 众人稍微想象了一番,就觉得一阵鸡皮疙瘩直起,这倒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对于这种诡异的局面感到一丝异样的寒意。 尽管这种局面令人不舒服,但是赤心子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双眼里带着饶有意味的神色,正在观察着匍匐于地面上、蠕动着的湿润肉块。 “我们不用急着行动,这个重置的过程需要一柱香的时间,机会难得,大家好好观赏一番吧……” 淡淡的灰色雾气中,肉块从黑暗的石井中攀爬出来,蠢动着、搏动着,胡乱挥舞着本来是手的细长肉条,如同蜗牛般爬行,俄顷,肉块发出响声,表面颤抖起来,在转眼间改变形态,脱离了原本的形态。 红衣女拼命捂着嘴,感到了强烈的呕吐感。肉块在她的眼前,渐渐变成半鱼半人,又从半鱼半人变成了人形,光秃秃的头上长出头发,面孔也浮现出五官。 因为这一幕过于诡异,让人很难想象白日的村民,与眼前这些肉块之间的联系,亲眼目睹这种场面,不免会体会到充满亵渎的,惊悚骇人的巨大差异。 众人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从井中爬上来的那些半鱼人完成了化为村民的转变,就纷纷向自己的家中走去,他们是上一次轮回重置的村民的赝品,在贺平看来,就是一种“克隆体”。 赤心子说,这些“克隆体”有着上一次七日轮回间村民的记忆,然而这种记忆也是虚假的,他们会去原来的家中,杀掉前一任的自己,然后取而代之,继而忘掉这段记忆,习以为常的过接下来的七天生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转化完成的村民纷纷进入灰雾之中,返回家中,古井石栏周围变得空无一人,众人才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石井边。 这口石井比一般的井要大上一圈,井里冒出来的雾气已经消失了,一眼望去,井口露出一个黑深深的窟窿,石井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隧道,似是通往另一个世界。 “那些‘东西’,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白须客”无眉子声音很低沉。 紫甲殿历来信奉被称为“五通魔主”的邪神,是长生九邪之中最凶恶残暴的一支,五通魔主是一位来自域外的妖神,极为残暴,紫甲殿的法术也是狞恶残毒,需要血祭生魂,以取悦这位妖神魔主,才能够换取魔主垂怜、恩赐。 无眉子自恃自己身处于紫甲殿,也见过各种为了取悦魔主,而行的残酷可怕之事,杀戮、施虐、活吃生人……都已经是司空见惯,可是见识到这古井旁发生的种种诡异场面,心中还是有些悚然。 “我猜测,这是一种古老的仪轨,”赤心子分析起来。 “三元魔宫之中,下元洞明脉主修‘水官法’,相传,水官大帝统管三河四海九江水府,水中一切生灵,包含广大水域之中,无数万灵鱼龙鲸鲵精物,都归于水官大帝所宰制。” “然而,除了水族生灵以外,水官大帝也掌管有穷之渊中的碧落之河——不净黄泉,不净黄泉流经三界之中的地渊界,深达九层,通过九口裂隙,注入大地深处,衍生出贯串蜿蜒在地层九渊中的冥河之水。” “这也就是说,水官大帝也掌管过去被视为‘幽冥世界’的一部分,与专门监察五岳四极八维,掌长夜死魂鬼神之籍的地官大帝在职能上互相重合。” 赤心子描述了三元魔宫的神道体系,三元一脉的三官大帝,在神道职能上是互相协调、共存、循环的一个体系。 ——天官大帝端坐于中天之上,负责监察天地间的阴阳化育,万物滋生,恩覃三界,福被万灵。 ——地官大帝则是主管十方九地,即与狱囚地狱爱苦众生除罪薄、灭恶根、削死名、上生籍,考校幽明。 另一方面,地官与水官大帝之间职权又能够相互交接,即掌生人,又管亡者,还兼顾百姓男女功过罪福简籍之事,及死者长徒作役,也就是以江河湖道来运送死者,这也是水官大帝的一个重要职责。 听到这里,贺平在脑海里浮现出“三角形”的构架,三角形可是最稳定的关系,在他看来,这三官大帝明显达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结构。 “在极为古老的一些传说之中,我们人族被称为‘赢族’或是‘裸虫’,据说我们人族就是诞生于大地最深处的,也就是三界中的地渊界。人族是沿着有穷之渊的底部向上攀爬,从不净黄泉逆流而上,最终,才来到地面上的。” “我们这些裸虫众生的祖先,也就是人之祖,与另一支鳞族相似,都是地渊深处的居民。世间,曾有一种说法,认为我们的祖先是如同蚯蚓、蠕虫一般,生活在地底。那是的我等,即无爪牙之利,亦无筋骨之强,只能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维生。” “在后来,我们模仿鳞虫,化为了鱼类,因为只有鱼鳞之属,才能够逆泅而上,渡过不净黄泉。在爬上地面以后,我等又学着毛虫走兽长出了手脚,模仿羽族发出声音,最后,我们人族又去学习介虫,模仿昆虫的争斗,制作出各种戟楯蔽橹,学习战斗与杀戮……” 赤心子阐述了一个令人感到困惑的传说,这个传说来自被大幽王朝的儒士们斥之为“满纸胡侃,捏造妄言”的稗官野史以及没有焚尽的前朝经籍残卷之中,其中不乏天马行空,几近神话的内容,而这段关于人族由来的历史,荒谬之处,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三元魔宫可能有参详过这些古史,并依此为据,认为人之生死,就如同人族的先祖们,由九渊之底、渡过不净黄泉,再由黄泉辗转来到大地的过程倒转过来。 生与死之间,就是一种状态的逆转,人来于地渊之中,如同方才那些‘肉块’,化为鳞鱼之属,再由鱼化人……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由生返死,归根复命,正如同我们的祖先来自地渊冥府,终归有一天,生长于大地中的我们也要顺应这个过程,魂归于大地。” “这口古井,就是在模拟三元魔宫心目中的生死法则变化,‘古井’象征生命源头的地渊界,那些黏土一样的肉虫,顺着那些灰色雾气,以半鱼人的姿态,渐渐变成了村民。” 贺平也有些弄明白了这套仪轨的运转法则。 “七日是一个循环,重置后的村民再去杀死过去的村民,吞食、杀死后,就象征生死之流变……” 赤心子微笑点头。 “贺师弟的说法大致与我的猜测相同,人族由三界中的地渊界迁移到地面上的故事未必属实,只是三元魔宫参详了这一套说法,布下了这个仪轨,以运转某种不明的阵法,这才造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 “可是,布置下这仪轨之人,所图为何?” 无眉子紧紧地皱起无眉的眉头,眉间浮现出一个川字纹。 “这就与我们关系不大,大伙还是尽快行动,这雾气要是完全消失,我们就进不了水仙洞窟了。” 言罢,他便第一个向着井口跳了进去。 “诸位同道,我赤心子先行一步了。” 众人也互视一眼,那“白须客”无眉子也踏在石栏上,第二个跳了下去。 “丫头,我们也该下去了。” 那白发皤然的苗花婆婆嘿嘿一笑,挟持着身边的红衣女子,也向前走去。 “老太婆,这女子是个凡人吧!你带着这个累赘,也不嫌碍事吗?” 老窖鬼提着烟竿幽幽地问了一句。 “老窖鬼,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这丫头是我未过门的孙媳妇,我自带她进去,关你屁事。” 苗花婆婆冷冷一笑,就抓着那红衣女子,一同入了井口,转眼就在雾气中失去了形迹。 老窖鬼也没跟最后的贺平打招呼,慢悠悠地跳向井口,他那三个孪生的三胞胎,也紧随其后,其中一人瞥了他一眼,最后一个跳了进去。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 贺平晃了晃袖子,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扣着九死替难巫偶就向井口跳了下去。 …… 穿入漆黑一片的井口之中,并没有体会到下坠的失重感。他的意识有一瞬间陷入空白之中,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间隔不到数秒,他就恢复了正常。 贺平努力地睁大眼睛,却感到眼睛一阵酸涨。 视野睁开后,周围的景物略微有些扭曲,不过他眨了几下眼,一切就恢复正常。 “这是个洞窟吗?” 光线很黑暗,但是对于贺平来说问题不大,他的五感异常敏锐,神魂念力向周围扫荡一圈,就辨识出这里是一个漆黑的洞窟。 “旁边还有水。” 他能听到附近有水声。 贺平收敛气息,脚步也极轻,就这么摸着黑走了一阵子,前方陡然出现了一道光源。 那是一盏青铜俑灯,鬼火般的油灯灯光在前面亮起,只见四周的洞壁光滑潮湿,泛着奇异的绿色,好像长了层青苔。 “师弟,你来啦。” 赤心子一袭绿袍,身后站着无眉子等,他手中所持的青铜灯摇曳着磷磷闪烁的火光,照出前方的一道狭窄的甬道。 “差不多快到了,就等你了。” “好。” 贺平向前走了几步,跟上前行的几人,穿过了狭窄的石壁甬道,转了个拐,前方就有一道形式石门的入口,众人精神一振,朝着石门走去。 穿过石门的瞬间,有人瞪大了双眼,也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诡异景物,让他们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 贺平停下了脚步,心底也是一颤。 前方是一片紫红的魔土,魔土的尽头是一片奇异的沼泽,这沼泽周围没有水草,只是在前方伫立着许多高耸的白骨柱,像是海底的珊瑚,长满千枝百杈,化成了一片白骨林。 森林白骨所化的树林之中,无数骨树的枝头,悬挂着染着深红的破布,那是一件件寿衣,被风一吹,就飘扬了起来。 贺平的目光渐渐看向更深处,伫立在沼泽之中的白骨丛林的更后方,那是以他的目力也无法穿透的一片区域——在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灰雾弥漫,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那诡异的烟雾之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影影绰绰,若隐若现,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98 不归湖、白骨林 空气之中,一股极淡的,近似鱼腥般让人喘不过气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之中。这是一种极为腥臭的味道,就连表情最少的无眉子,嘴巴也抿成一条线,脸绷得紧紧的。 这处秘境,并不是位于地底,而是一处异空间。贺平向空中看去,头顶上方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色一片灰白,给人一种很不干净的感觉。 “水府的位置,还在前方!” 赤心子伸手指向被水波浸漫的白骨林。 “我们需要穿过水泽中的白骨林,再渡过那片雾气弥漫的沼泽,渡过这条‘不归湖’,只是这个过程之中,危险重重,很容易惊动这片区域里的某些东西……老窑鬼,我想,这种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白骨林和不归湖有多危险!” 他说这番话的同时,老窑鬼也凝视在察看那片白骨林,怔怔出神,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长叹一口气,缓声道:“凶!这里果然是一处凶地!” 鬼哭派出身的他,也只感觉前方之地,蕴藏着极度的凶险,真有所迟疑,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那片白骨林给人的感觉就很不舒服,还有,那上面悬挂着血红寿衣,给我的感觉也很凶险!” 无眉子无比警惕,白骨林虽然间隔很远,中间有一片水泽,但是他已经体会到了相当阴森的气息。 苗花婆婆也仔细观察着白骨林,这片水泽死气沉沉,连波浪也看不见,周边是一片浅色的紫红土壤,用手抓一把,会发现如同掺了血般殷红。 她又扭头看向身后,除了那个狭窄的岩窟突兀的从地面浮起,后方是一望无际的紫红土大地,那里死一般的宁静,一点声息都没有,一眼望去,除了几株光秃秃的石树,就什么也看不到。 “老窑鬼,说详细一点,”她知道鬼哭派长年与恶鬼、厉鬼打交道,对于前辈高人的墓穴、洞府还是有所研究的,眼前这白骨林一看就是一处凶鬼盘踞之地,要渡过这里,恐怕还需要老窑鬼这一派的出力。 闻听此言,老窑鬼微微沉默,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纸。这是烧给死人用的往生钱,出殡的时候往往要撒纸钱,用的就是这种黄纸。 纸是圆形的,中间剪出了一个洞口,就如同活人铜钱一样,纸钱一面写着“冥市通宝”,另一面写着“一心诚敬祈求平安”。 老窑鬼伸手将这纸钱举了起来,闭上一只眼,又将另一只眼睛凑到纸洞前,他看了数息的时间,手中的纸钱一下子燃烧起来,瞬间化成了灰烬。 “不好。” 这老人也是面色大变。 “白骨林之中恐怕有大厉,我用本门鬼术中的‘鬼眼孔方术’偷偷窥视了一眼,就被那边察觉到了……” “大厉?”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要知道,古人称善鬼为“神”,称恶鬼为“厉”,又言“鬼有所归,乃不为厉”,所以,自古以来,人们为了平复那些四处为祸的恶鬼,会建立厉祠厉坛,时常进行祭祀,以求免于作祟。 “……大厉,就是大鬼、厉鬼、凶鬼,自古殃厉一体,白骨林除了厉气,还残留一股殃气,这趟行程恐怕并不好过。” 老窑鬼磕了磕烟锅,神情也有些紧张,他所修的鬼术,源自《太上洞渊神咒经》中的“誓鬼品”,以经中秘法语,能沟通鬼神, 然而,越是了解鬼神,就是越是能够理解这白骨林中藏着多少凶厉。 “如何?” 无眉子又追问道:“窖鬼道兄,是否有把握通过此地…?” “不好说。” 老窑鬼摇了摇头,叹道:“我无法窥破此地之虚实,那白骨林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只有三元魔宫的前辈高人才了解。方才我只是多看了几眼,一颗心就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全身都在莫名战栗,可见白骨林中的大厉有多凶。” “话又说回来了,赤心子,你当初是如何通过这片区域的……” 苗花婆婆疑惑地看向赤心子。 “这个嘛……” 赤心子苦笑一声道:“我当初得了个机缘,得了昔日毒龙寺苦竹庵的渡世筏,侥幸穿过了白骨林和不归湖,可惜回程途中,那竹筏也沉入湖中。” “渡世筏!” 无眉子闻之也是一惊。 “是毒龙寺的雷音竹炼制的渡世筏,自大幽剿灭了苦竹庵后,雷音竹就被一把大火焚烬,我还以为世间已无此物。” “其实,我手中的青铜俑灯,还有那损毁后沉入这片湖中的渡世筏,都是一并得来的,”赤心子一边手捋长须,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 “毒龙寺苦竹庵传承了五大禅院中水月禅一脉,号称‘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水月禅一脉的禅功术法专辟阴魔污秽,且能克制天下一应鳞长之属。 既然,布置这白骨林、不归湖的是修‘水官法’的道门高手,其所修的法门也因受其所——也因此故,那渡世筏能助我渡过凶险,只是……今日还要靠老哥你。” 他呵呵一笑,目光自然还是注视着老窑鬼。 “白骨林的凶险程度,我十分了解,在我们之中,若是有谁能通过此处,那大概也只有老哥你啦。” 头上满是白发,脸上刻满凶恶皱纹的老者眉心紧锁在一起,白骨林的凶厉令其感到一丝踌躇,片刻后,老人才开口道:“以我的把握,也只能尽力一试,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我与诸位的运道,白骨林固然凶险,这片水泽也不简单。” 言毕,他放下肩上搭着破布袋,从中取出一件瓦盆,拿在手中摩挲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瓦盆上,贺平注意到了,瓦盆并不是那种常见的青黑色,那冷峻的青黑色泽之中,还透着一层淡淡的血光。 “鬼宝?” 无眉子目光闪动,瞳孔中有异芒生成,凭借《五通身》中的地魔太岁身的“太岁法眼”,他能够看穿那瓦盆的真面目是个身子拉长,盘卷成一团的恶鬼。 这恶鬼皮肤青黑,全身布满窑火炼制的裂痕,面容狰狞,双瞳似炭,恐怕是被送入炼鬼窑中反复炼制的鬼物。 “这是老朽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我的窑炼之法以鬼为主材,以血肉骨泥为辅材,专门炼制各种陶器窖具,这‘恶鬼乌盆’阴浊之气极重,能遮蔽阳气,借这‘恶鬼乌盆’,我们可以暂时出入这片湖泽。” 老窑鬼伸手将“恶鬼乌盆”放入水中,那瓦盆转眼间就变大,在水中犹如一艘小船。 “诸位要不忌讳,老窑鬼就载诸位一截吧——” 99 恶鬼乌盆 老窑鬼把烟管往身上一拍,顿时,那件巴掌大小“恶鬼乌盆”化成一艘怪船。紧接着,贺平等人也就乘了上去。 赤心子会找来此人,也是考虑不归湖难渡,只能借鬼哭派的手段方能顺利渡河。 值得一提的是,一向少话的老窑鬼,在众人上船之前,老人也提醒了一句。 他的“恶鬼乌盆”能以自身鬼气、阴气遮掩生人的阳气,可这种遮蔽天机的手迸发也是有限度的,要是一路上没碰到什么麻烦还好,万一遇上些什么事,这“乌盆船”恐怕会保不住众人。 “真到那个地步,还请诸位自行想办法渡过这不归湖。”老窑鬼不得不再次强调一句。 “我也是把话头畅开来说,不然真出了事,几位还认为我老窑鬼人不地道,不说明白。” 他也朝着另一边的赤心子使了个眼色。 “这话也对。” 赤心子连忙帮腔。 “我也给大伙说明一下,过了不归湖与白骨林,后面就是坦途,至少到了水仙洞府的正门前,安全性可以保证,唯一困难的还是渡过这个这两个难关,这白骨林与不归湖的湖水都有问题,万不可落入水中,若是这乌盆损毁,诸位还请自行设法穿过湖水。” 接下来,他又进行了说明。 眼前,这片奇异的水泽名为“不归湖”,这是赤心子通过这里后,抵达对岸之后,在那处洞府外立的古碑上所得知的情报。 不归湖中遍布着凶孽的栖水异兽、水怪、水妖,数量甚剧,且多半是布置这里的三元魔宫高手所放养的,其中有些鳞长异类非常难缠,一旦不小心入水,就极难脱身。 赤心子还提醒,就算碰到什么危险,也尽量不要与水下的东西缠斗,不归湖下面栖息的异兽、水怪、水妖数量太多,以免引出潜伏于湖底的凶孽异物。 “也就是说,不能沾水,在空中行进却没有问题?” 无眉子提问。 “是的,若是飞在空中无妨,只是要小心白骨树丛中的那群鬼骷鸦,那帮畜生很是扰人……” 似着是回忆到什么,赤心子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白骨林中栖息着大批鬼骷鸦,那些妖禽领地意识极强,除此之外,白骨巨树的枝头上挂着的人皮寿衣也有古怪,若是打算飞过去,也要小心谨慎,避免出事!” “鬼骷鸦…?” 贺平并没有说话,这里就他“资历”最浅,就算法力修为不弱,但是参与这种深入探索洞府遗迹的经历,他确实还是第一次,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初哥”。 他有自信,但绝对不是妄自尊大,在探索遗迹方面缺乏经验的自己,若是胡乱为之,很有可能会被赤心子、老窑鬼这些“老江湖”所算计。 故而,贺平全程都表现的非常的低调。 “据赤心子所说,要进入那洞府,还需要众人合力,倒也不至于现在就设下什么歹毒的计谋……不过,我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他站在乌盆上,凝视着数千米的水泽,这里的水透着一层淡黄色,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不净黄泉。 “黄泉难净,不过,这片水泽应当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泉,”他想着这个世界中故老相传的说法,知道这黄泉水被视为九天十地的污秽,经由九个通往大地的裂隙,经过有穷之渊,落入地渊界深处形成的,黄泉水又名溺水,以“鹅毛不浮”而闻名,若是真正的黄泉水,这“恶鬼乌盆”也渡不过去。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那个被苗花婆婆带过来的红衣女子叫了一声,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混浊泛黄的平静水面上,浮上来一样事物。 “……是具死尸?” 老窑鬼的三胞胎弟子中的一人眼力很好,立刻开了口。 “死尸?” 那红衣女人捂住嘴,满脸的惶恐。 她是被苗花婆婆带来的,但是言行举止明显是个不通道术的凡人,这也使得众人怀疑起她的身份。 “确实是死尸。” 这个黄衫人的眼力卓绝,几乎媲美鹰隼,他看得很清楚,水面上,有一个脑袋从水里头钻出来了。 “竖尸?” 黄衫人一怔,眼睛瞪直了。 他看了出来,那不是有人藏在水里,而是水中有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大半个身子在水中,露出来半个头,头发还散在水面上。 这颗人头也不知道泡在水中有多久了,他的面色灰暗、浮肿,双目紧闭,长发就如同水草般杂乱。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须知寻常的尸体泡在水中,多半是四肢随身体一同漂浮,哪有这种直立在水中,只有头发飘在水面,时不时探头的尸体…… “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尸体?” 苗花婆婆眉心的皱纹如同刻上去的一样,形成了一个“川字”,她那厚的像是褶子的眼皮连跳了几下。 “老婆子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对劲……” “……有点意思!” 无眉子睁开“太岁法眼”,眼睛里放出两道淡黄的神光,伸缩不定,他施展双目中的光芒,照在尸体上。 “这东西我是不识……只是,我有听说过,古之道书上有记载,深潭怪湖之中,有一种‘鱼白水耗之精’,它会变化形状,如果一个死尸漂浮在水边,看见的人要是去救他拔他出水,就会溺死在水中,是一种害人的精怪。” “嘿嘿,无眉子道兄看错了,这不是什么精怪。须知害人的妖物精怪,多多少少都有妖气,这东西只有尸气,没有妖气,这是竖尸。” 老窑鬼笑了一声。 “由中寰州自西向东,流经东离道的洪河下游,有一些捞尸为业的人,他们有个规矩,水中这种竖尸是不会去捞的,而且当地的渔户一旦听说了这片水域出了这种竖尸,是绝计不会到附近打渔,因为这种竖尸极为晦气,若是不小心招惹了,不仅自己的命保不住,还会殃及全家。” “也就是说这种东西是一种邪祟?” 无眉子看向他。 “倒也不是,邪祟多半与生魂死灵有关,这东西算是殃气在作怪,正所谓‘人亡殃气生’,应该算是一种殃煞。” 老窑鬼摇了摇头。 “诸位,你们向水下看一眼吧……”33qxs.m 他话音一落,瓦盆化成的船身突然抖动了一下,赤心子忙拿起手中的青铜俑灯往水里一照,这盏油灯的光芒落入水中,幽幽的绿焰倏地一涨,立刻照亮了一片水域。 “这是……” 赤心子的声音也透着一丝愕然,旁边的几人也发出一声惊叹,那红衣女子更是感觉头皮发麻。 青铜俑灯照开了黄浊的水域,使得平静的湖水变得极清,“恶鬼乌盆”下方的水中,隐约能够看到几道的身影,长发如水草披散,发丝散开,在湖水下方,就这么划动而过。 “这……这数量到底有多少?!” 苗花婆婆的脸色也变得阴睛不定,视线移向了湖水下方,从更深的水层下面,大片黑色水草向上升了起来。 贺平看到这一幕,心中立刻升出了一个念头—— 死人在水下走路!! “掌握江河湖海万灵之事,又主旱涝灾害劫数之期,即掌生人,又管亡者……司兼顾百姓男女功过罪福简籍之事,及死者长徒作役——” ……死者长徒作役!? “难道说水官大帝就是这般运送死者,经由不净黄泉发送至地渊中的幽冥,历经苦刑徒役,荡涤洗除自身罪行、与之更始吗?” 100 鬼骷鸦 老窑鬼把烟管往身上一拍,顿时,那件巴掌大小“恶鬼乌盆”化成一艘怪船。紧接着,贺平等人也就乘了上去。 赤心子会找来此人,也是考虑不归湖难渡,只能借鬼哭派的手段方能顺利渡河。 值得一提的是,一向少话的老窑鬼,在众人上船之前,老人也提醒了一句。 他的“恶鬼乌盆”能以自身鬼气、阴气遮掩生人的阳气,可这种遮蔽天机的手迸发也是有限度的,要是一路上没碰到什么麻烦还好,万一遇上些什么事,这“乌盆船”恐怕会保不住众人。 “真到那个地步,还请诸位自行想办法渡过这不归湖。”老窑鬼不得不再次强调一句。 “我也是把话头畅开来说,不然真出了事,几位还认为我老窑鬼人不地道,不说明白。” 他也朝着另一边的赤心子使了个眼色。 “这话也对。” 赤心子连忙帮腔。 “我也给大伙说明一下,过了不归湖与白骨林,后面就是坦途,至少到了水仙洞府的正门前,安全性可以保证,唯一困难的还是渡过这两道难关…… 须知这白骨林与不归湖的湖水都有问题,万不可落入水中,若是这乌盆损毁,诸位还请自行设法穿过湖水。” 接下来,他又进行了说明。 眼前,这片奇异的水泽名为“不归湖”,这是赤心子通过这里后,抵达对岸之后,在那处洞府外立的古碑上所得知的情报。 不归湖中遍布着凶孽的栖水异兽、水怪、水妖,数量甚剧,且多半是布置这里的三元魔宫高手所放养的,其中有些鳞长异类非常难缠,一旦不小心入水,就极难脱身。 赤心子还提醒,就算碰到什么危险,也尽量不要与水下的东西缠斗,不归湖下面栖息的异兽、水怪、水妖数量太多,以免引出潜伏于湖底的凶孽异物。 “也就是说,不能沾水,在空中行进却没有问题?” 无眉子提问。 “是的,若是飞在空中无妨,只是要小心白骨树丛中的那群鬼骷鸦,那帮畜生很是扰人……” 似着是回忆到什么,赤心子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白骨林中栖息着大批鬼骷鸦,那些妖禽领地意识极强,除此之外,白骨巨树的枝头上挂着的人皮寿衣也有古怪,若是打算飞过去,也要小心谨慎,避免出事!” “鬼骷鸦…?” 贺平并没有说话,这里就他“资历”最浅,就算法力修为不弱,但是参与这种深入探索洞府遗迹的经历,他确实还是第一次,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初哥”。33qxs.m 他有自信,但绝对不是妄自尊大,在探索遗迹方面缺乏经验的自己,若是胡乱为之,很有可能会被赤心子、老窑鬼这些“老江湖”所算计。 故而,贺平全程都表现的非常的低调。 “据赤心子所说,要进入那洞府,还需要众人合力,倒也不至于现在就设下什么歹毒的计谋……不过,我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他站在乌盆上,凝视着数千米的水泽,这里的水透着一层淡黄色,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不净黄泉。 “黄泉难净,不过,这片水泽应当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泉,”他想着这个世界中故老相传的说法,知道这黄泉水被视为九天十地的污秽,经由九个通往大地的裂隙,经过有穷之渊,落入地渊界深处形成的,黄泉水又名溺水,以“鹅毛不浮”而闻名,若是真正的黄泉水,这“恶鬼乌盆”也渡不过去。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那个被苗花婆婆带过来的红衣女子叫了一声,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混浊泛黄的平静水面上,浮上来一样事物。 “……是具死尸?” 老窑鬼的三胞胎弟子中的一人眼力很好,立刻开了口。 “死尸?” 那红衣女人捂住嘴,满脸的惶恐。 她是被苗花婆婆带来的,但是言行举止明显是个不通道术的凡人,这也使得众人怀疑起她的身份。 “确实是死尸。” 这个黄衫人的眼力卓绝,几乎媲美鹰隼,他看得很清楚,水面上,有一个脑袋从水里头钻出来了。 “竖尸?” 黄衫人一怔,眼睛瞪直了。 他看了出来,那不是有人藏在水里,而是水中有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大半个身子在水中,露出来半个头,头发还散在水面上。 这颗人头也不知道泡在水中有多久了,他的面色灰暗、浮肿,双目紧闭,长发就如同水草般杂乱。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须知寻常的尸体泡在水中,多半是四肢随身体一同漂浮,哪有这种直立在水中,只有头发飘在水面,时不时探头的尸体…… “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尸体?” 苗花婆婆眉心的皱纹如同刻上去的一样,形成了一个“川字”,她那厚的像是褶子的眼皮连跳了几下。 “老婆子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对劲……” “……有点意思!” 无眉子睁开“太岁法眼”,眼睛里放出两道淡黄的神光,伸缩不定,他施展双目中的光芒,照在尸体上。 “这东西我是不识……只是,我有听说过,古之道书上有记载,深潭怪湖之中,有一种‘鱼白水耗之精’,它会变化形状,如果一个死尸漂浮在水边,看见的人要是去救他拔他出水,就会溺死在水中,是一种害人的精怪。” “嘿嘿,无眉子道兄看错了,这不是什么精怪。须知害人的妖物精怪,多多少少都有妖气,这东西只有尸气,没有妖气,这是竖尸。” 老窑鬼笑了一声。 “由中寰州自西向东,流经东离道的洪河下游,有一些捞尸为业的人,他们有个规矩,水中这种竖尸是不会去捞的,而且当地的渔户一旦听说了这片水域出了这种竖尸,是绝计不会到附近打渔,因为这种竖尸极为晦气,若是不小心招惹了,不仅自己的命保不住,还会殃及全家。” “也就是说这种东西是一种邪祟?” 无眉子看向他。 “倒也不是,邪祟多半与生魂死灵有关,这东西算是殃气在作怪,正所谓‘人亡殃气生’,应该算是一种殃煞。” 老窑鬼摇了摇头。 “诸位,你们向水下看一眼吧……” 他话音一落,瓦盆化成的船身突然抖动了一下,赤心子忙拿起手中的青铜俑灯往水里一照,这盏油灯的光芒落入水中,幽幽的绿焰倏地一涨,立刻照亮了一片水域。 “这是……” 赤心子的声音也透着一丝愕然,旁边的几人也发出一声惊叹,那红衣女子更是感觉头皮发麻。 青铜俑灯照开了黄浊的水域,使得平静的湖水变得极清,“恶鬼乌盆”下方的水中,隐约能够看到几道的身影,长发如水草披散,发丝散开,在湖水下方,就这么划动而过。 “这……这数量到底有多少?!” 苗花婆婆的脸色也变得阴睛不定,视线移向了湖水下方,从更深的水层下面,大片黑色水草向上升了起来。 贺平看到这一幕,心中立刻升出了一个念头—— 死人在水下走路!! “掌握江河湖海万灵之事,又主旱涝灾害劫数之期,即掌生人,又管亡者……司兼顾百姓男女功过罪福简籍之事,及死者长徒作役——” ……死者长徒作役!? “难道说水官大帝就是这般运送死者,经由不净黄泉发送至地渊中的幽冥,历经苦刑徒役,荡涤洗除自身罪行、与之更始吗?” 101 三元印 青铜俑灯的灯火黯淡几分,那穿透水面的光线也减弱了,湖水又变得昏昏沉沉,水下深层之中,竖尸的数量正在增加,已经变成一大片昏沉的暗影。 水面下,那些披散长发的影子,身子摆动着,如同在划动一样,紧追着脚下的青黑乌盆,似乎是打算一路跟上来。 众人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之中不乏修行之人,可是碰到这种情况也比较无奈。 寻常的鬼物邪祟对修士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以应付的东西,但是碰到真正的大厉、殃煞这一类麻烦的东西,其阴晦之气就足以让他们裹足不前。 “不好意思,驱动这盏铜灯极为耗费心神,”赤心子有些撑不下去了,他就像是憋足了一股气的皮球被刺破,颤巍巍退后一步,油灯的火光也熄灭了。 “老窖鬼,你看怎么办?” “不用担心。” 老窖鬼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乌盆一侧的水面,他像是看穿了什么,渐渐松了口气,摆了摆手。 “我观察了一下,这些死者只是徒具一股殃气,有殃无煞,应该是被这河水所禁锢,这些东西不碍事,对我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乌盆化成的船上众人听到他这么说,也是将信将疑,尽管鬼哭派算是这方面的权威,但是一想到水下有一群尸体跟过来,心底怎么也不放心。 然而,老窖鬼还是见识广博,水下的那些“竖尸”尽管一路跟在乌盆后面,却没有什么其他动静,这也让众人心中紧绷的弦,略微松了一些。 乌盆化成的船静静的飘浮在水面上,无风无浪,也能够缓缓移动,驶向迎面的那片白骨林。 贺平踩在脚上的乌盆,他注意到这个乌盆烧的不是很好,青黑的瓦盆上凹凸不平,还有无数细微的裂纹。 “‘恶鬼乌盆’,这么说来,这乌盆也是一件鬼宝,鬼哭派的鬼宝喽?” 所谓的鬼宝,就是鬼哭派的高手以恶鬼、厉鬼炼制的法器,鬼哭派的入道正法《太上洞渊神咒经》是货真价实的道门正宗,只是,鬼哭派的前辈高人并没有得到全部入道正法,依仗的是其中的《誓鬼》、《遣鬼》、《缚鬼》三卷。 只是,光这三卷法门,还有缺弊,那开创鬼哭一脉的门派祖师,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天弃经》,通过七拼八凑的手段,弥补了《太上洞渊神咒经》的不足弊端,加之历代智慧出众的门人想出来的炼鬼驱鬼的法门,也算是创出一些独有的妙用。 “老窑鬼这厢用的恶鬼乌盆,就是以窑工在窑炉以碳火烧炼窑器的方式来炼制恶鬼,将鬼物化为各种器物来御使,也算是颇具想法的手段……” 贺平忆起自己掌握的鬼哭派的情报,实际上,他还从赤心子口中知道了一些隐秘的内情。 “赤心子说,那《太上洞渊神咒经》另外三卷,被一位绝代剑客所得,那剑客的天赋才情也是一流之辈,得了那三卷之后,如获至宝,日夜钻研,最终,将那三卷杀鬼品、禁鬼品、斩鬼品的术法,与自身修炼百步飞剑的剑术合一,练成一门术剑合修的《斩鬼飞罡》!” 剑客恃仗《斩鬼飞罡》,降魔处妖,维护世间,主持正义,是为“正”;鬼哭派的祖师,以道门咒法符箓,劾鬼百鬼,不修正法,转而钻研鬼道秘术,横行无忌,是为“邪”。 双方一正一邪,彼此所修习术法尽管同出一门,但是却互相克制,也因为这一缘故,剑客所创的剑派与鬼哭派势同水火,两派来来回回斗了数百年,也没有分出胜负来。 他在思虑之时,乌盆正在靠近另一侧的白骨林,也就在这时,空中传来磔磔怪笑,刺耳袅叫—— “这又是什么动静?!” 众人皆惊,他们抬起头来,就看到一片好似乌云般的鸦群,在白骨林前盘旋往复。 “是鬼骷鸦,它们发现我们了,大伙请小心!” 赤心子慌忙出言提醒。 贺平也仔细看向灰黯的天空,数以千计的鸦群聚集在一起,像是大块的云絮堆集在穹空,又宛如一团灰云般慢慢向下压了过来。 “这就是鬼骷鸦……” 空中的“鬼骷鸦”是一群长着乌黑铁羽,半边身子腐烂露出白骨的尸鸦。 腐烂的尸鸦都有一颗完好的骷髅鸟头,鸦首的双眼空洞,亮起绿莹莹的火点,还有磷磷火光缠身,煞是威风—— 这种尸鸦属于半尸半鬼,它们在空中呱呱乱叫,好似什么积年老妖飞在空中枭笑不止。 “鬼骷鸦会吐冷焰鬼火,这种冷焰尽管能用灵光抵御,但是若是不小心中招,会中了冷焰中的寒毒!” 老窑鬼与他的几个弟子也严阵以待,这老人也拔出了旱烟袋,那烟锅燃起火星,烟气也从中冒了出来,化成一团骷髅型的黑烟飘动,在以他为首的四人身边缭绕。 “呱呱—— 一连串高吭的叫声,急如枭鸣,又似鬼哭,传扬于空旷的白骨林间。 瞬间,大片的尸鸦突然如风驰,直射向乌盆上的众人。 “一群畜生,也敢聒噪!” 苗花婆婆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抵住眉心,她的额头裂开一道缝隙,眉心正中就生出一只竖眼。 这竖眼生出之后,就直接喷出一道光芒,绚烂无比,冲向天空,这是“气魂宗”的一门绝学,名为“移魂仙光”。 飞在空中呱呱怪叫的尸鸦,只消被“移魂仙光”扫中,双翅立马一颤,身后有一团模糊的虚影飞出,这些尸鸦翅膀也停了下来,身形向下坠落。 “这就是气魂宗的‘移魂仙光’,这门法术倒是很有气魂宗的特点,这仙光一扫,自身三魂七魄就会飞出体外,从此魂飞魄散,荡然无存……不愧是最喜欢夺舍的门派,开发出来的法术就是有门派特点。” 贺平“泼啦”挥动袖子,密罗刀“铮铮铮”地破空四溢,刀风挤缩空气,切开一道道难以辨识的刀气轨迹,不断有尸鸦身首分离如同被零碎肢解,纷纷从空中摔落。 紫甲殿的无眉子一直显得高深莫测,他轻叹一口气,双目倏然睁开,精光骤然闪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动手了。 无眉子的攻击方式也很简单,也很直接,这位“白须客”将右手的袖子卷起,紧接着,他的右手“飕”的一下,宛如毒蛇般窜向空中,又如同橡皮泥般诡异的拉长,一下子伸长了数丈,抓住了一只尸鸦。 无眉子的右手五指一把抓住尸鸦,也不见什么其他动作,那只尸鸦就被这只手吸了进去,点滴不存。 他的肩膀微微一动,这条变长的手臂便化成了一条飘带,在空中一扫,只消沾到他的手臂血肉,那些尸鸦就会被吸进肉里,这一幕被旁边的贺平深深烙印在双眼之中。 “《五通身》,这就是紫甲殿的五通身……这五通身分为风、火、水、土、空这五种神通,无眉子似乎主修地魔神通术,在紫甲殿中,地魔又名太岁,据说这门入道正法修炼高深地步,肉体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且全身骨肉融为一体,骨骼、筋络自行化去,五脏、六腑都融为一团不分彼此,除了大脑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当然,若是能够修炼到入道境界,大脑这个弱点,也会被抹去,从此变化自若、大小如意、遁地穿梭、肉身不死,几乎没有多少办法能够杀死这种高手。 “无眉子的‘地魔神通’,应该已经没有五脏六腑的弱点了,他的全身血肉都能随意转化,尸鸦只消沾到他的血肉,就会被他吸入体内,融为一体。” 贺平平静的分析:“不过,我敢断定,他的大脑一定还没有完全消除,脑子,依旧是无眉子最大的弱点。” 尽管做出这种判断,但是他也明白真对上这无眉子,决计没有这么好糊弄,无眉子修炼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将大脑藏于身体的任何一处,寻常的攻击根本杀不死他。 他在思索之际,脚下的乌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一样,“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来,“啊”的一声尖嚎,那是骨肉血泥统统被炼成乌盆的恶鬼发出的惨叫。 从水面下方,一个如同龙虾螃蟹一样的巨大钳子从翻涌的波浪中探了出来,冲击带来了巨大的波涛,莽莽水浪翻卷,无数水珠如雨水落下,外形古怪的庞大水怪不知何时从水中冲了过来,仅仅是一击就打碎了老窖鬼的乌盆。 “不好,是栖于不归湖的凶孽水兽,这乌盆要碎了!!” 赤心子大叫一声。 “诸位,自行脱离,分头行动——!!!” 贺平的这个师兄大叫一声,背后一对金铁双翅铺展开来,第一个跳出青瓦乌盆外,空中多了一股漩涡般的气旋,破空电射而去。 102 玄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话是形容夫妻的,不过换成在场的众人也很适景,那藏于水中的孽兽水怪打断乌盆的同一时间,这群合作者们也非常爽快、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合作”模式,星落云散,各自四散逃命了。 贺平见机,急忙放出飞翼青蝠,双脚踩在青蝠傀儡,从水浪中穿掠而过,避开巨型水怪的第二波攻击; 老窑鬼师徒三人早有准备,瓦盆损毁的同时,老窑鬼扬手放出骷髅飞烟,那团黑烟就地一卷,就化成了四匹瘦骨嶙峋的骷髅马,扬蹄而起,驮着一行四人飞腾而去; 苗花婆婆挟住那红衣女,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祭出一物,那是气魂宗中的法器“一气玄遁纱”,这团事物薄如蝉翼,先只凝缩成一团,只在瞬间就遇风化开,如同风筝般飘浮浮而起,两人也跃了上去; 至于那“白须客”无须子,他整个身子如气球般涨了起来,瞬间,就膨胀了数倍,接着就不受重力影响,如一盏热气蒸腾的孔明灯,慢慢地飘向了空中。 因为无须子飞腾的最慢,那巨螯用力一撞,“咚”的一声,打在无须子身上,却如同击中败革。 无须子涨成球形的身体似乎虚不受力,一下子荡出数十丈外,慢悠悠地飘动向白骨林的方向。 原本平静的不归湖中万浪翻涌,巨型水怪那小岛般大小的背脊处甲壳好似“礁石”,那些浪涛撞在“礁石”上,就如同大雪崩塌,飞溅起层层涛浪。 “哞呜……” 像是号角般的兽吼咆哮声响起,感受到领域被侵犯的不归湖霸主怒不可遏,大浪翻腾之间,滔天的嘶吼声也一阵阵传出,震得水域波动不止。 …… 贺平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疲惫,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他很想找个地方倒一下,但是他知道这是个奢侈的想法。 巨型水怪明显是栖息在不归湖中心区域的一尊水域霸主,本来,他们渡湖是相安无事的,但是那些鬼骷鸦坏了事,这些尸鸦与他们的战斗,在水下也能够感受到。 全身布满螃蟹或是龙虾般的坚硬外壳,就像是穿着一层金甲的庞大水怪也因此嗅到了生人的气息,这才从湖底浮了上来。 这种怪物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妖物,反正体型跟一座小山没什么区别,众人也没有兴趣挑战这种凶孽的水兽,纷纷逃入白骨林中,然而,白骨林中也不是什么安全场所。 “鬼骷鸦这些鬼畜生,真是除了惹麻烦,什么好事也招不来……” 贺平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鬼骷鸦明明吃了亏,却还是跑过来凑热闹,其原因应当是白骨林也是它们的老巢,拜其所赐,白骨林中的“血寿衣”们纷纷被惊动,众人一入白骨林,就见密密麻麻的人形血影扑了上来。 “血寿衣”又名寿魔,是以《种魔》之法炼出来的魔头,这些寿魔外表都是一张张破破烂烂的寿衣,悬在白骨林的树上,实质上,每一张寿魔都是一张人皮炼成,以数百人的心头血浸泡,才堪堪炼成一张。 寿魔善于夺人之寿,被人形的血影扑中,自身元寿就会削减,反过来增益壮大寿魔本身。 进入白骨林之前,赤心子已经交待了对付寿魔的办法,那就是尽量不主动施展神魂念力,只要没有神魂波动,寿魔就不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闻风而至。 白骨林中的寿魔数量多的惊人,若是以法力展开对抗,就如同将鲜肉抛于狼群,得不偿失。 相反,碰到寿魔时,尽可能的去减少神魂法力的波动,仅仅以凡俗的武力进行驱除,就能够轻易摆脱寿魔掉靴鬼的追踪,因为寿魔的习性就是对凡人兴趣不大,最喜爱吞噬修行者的寿元。 “还好,我把那飞云十三骑中的那个段慧瑛的‘灵虺九箭’也带过来了,不然这趟就麻烦了!” 贺平当然还有一些底牌,可是也不能就在这种时机曝露出来,“灵虺九箭”是重阳宫的道门高人锻造的破魔箭匣,铜匣中藏有血咒铁箭,以机括摧动,九枝箭矢离匣后,能在百步范围之内,远近随心,收放自如。 值得一提的是:灵虺九箭是给凡人使用的符器,连法器也算不上,纯粹以出众的铸炼技术制成,使用时无需神魂念力,只要扳动机括就能射出箭矢。 多亏了灵虺九箭的箭匣助力,他才不用曝露更多实力,就从方才的混乱局面中逃出升天。 “话说回来,这就是赤心子所说的坦途吗?” 脱离白骨林后,他就与其他几人分散开来了,当时的状况太过于混乱了,加上又闯入那片灰色大雾之中,走散了也很正常。 水泽中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白骨林,后半截湖面就被雾霭般灰蒙蒙的黑暗所吞噬。 这层灰雾以神魂强大的穿透力也无法完全洞穿,在空中飞行了一阵,他拿起了泥偶牌,在手中摩挲了一阵。 “进入雾气之后,这东西就没什么效果了,看来灰雾能够阻碍法器之类物品的效果……” 进入雾气后,自身的神魂运转起来也有些滞碍,驱使念力也不方便,他小心翼翼地穿过灰色大雾,心弦始终绷紧,待到看到一片紫红色的地面,绷紧的情绪放松了下来。 “这个地方应当就是湖的对岸了吧?这里的灰雾少了很多。” 他环顾四周,灰雾散去大半,前方的灰雾出现巨大的碑石,这碑石有数丈高,由一头镇江犼负于背上,碑文上布满了雷纹火书,碑的最上端有一团烈焰飞腾的纹路,凝成一团,如转动的火球,其色红郁郁,又如初升的旭日。 “这是三元魔宫的三元印!”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贺平扭过头去,就看到“白须客”无眉子走了过来,他身上没有伤痕,衣服也是完全无损,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方才的战斗并没有损及此人分毫。 “这旋芒之印,就代表着三元三帝之喻,周围还有三个符文,以三角互支,分别是天官、地官与水官的象征……” 无眉子出言指点,他所说的“旋芒之印”,就是那顶端巨大的芒纹,纹路呈放射状的四散,周围还有三个诡异的符文,整体风格很是古老,散发出冷峻、苍古的色泽。 “三印既然在此,那我们要找的洞府应当就在此处了!” 罕见地,无眉子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然而,也就在这个刹那,贺平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意,他扭过头去,看到了“白须客”那张空洞、冰冷的脸上,那双眼中暗藏的凶狞杀机。 103 联手攻势 ——打算杀我吗? 贺平感应到了杀机,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尽管他并无畏惧感,对杀气的反射也只是生理上自然的反应,但是那种森寒的杀气依旧如同寒疴般侵入骨髓之中…… (有点不太对劲……) 无眉子会有这种想法并不意外,只是,眼下的时机应当并不成熟! 贺平心底非常的清楚,赤心子所邀请的这四个合作者,其中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比方说,诸如杀死其他人吞独这次的探索水仙洞府全部好处的想法,对于他和其他四人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毕竟,这也是邪道之中的生存法则,只要在这滩烂泥堆里挣扎过,就会明白这一点。 无论是仙傀门、鬼哭派、紫甲殿、气魂宗,长生九邪既然被称为“九邪”,那么包含贺平在内的众人,都早就习惯了这种生存规则。这一切就如同虎食人,强凌弱,犹如天理一般。 “时机不对,要开启通往水仙洞府的入口,需要五个强大修士合力而为,缺了其中一个,那这趟无疑是白来了……既然如此,他对我的杀意又是来源于何处呢?” 贺平颇为疑惑,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水仙洞府开启的问题,无眉子决心在这个时间点,趁着别人还没来时下手,确实有成功的可能性。 对方向前走了几步,眸中的杀意像是闪烁的寒星。 “三元魔宫残留于世的建筑、遗址中,定在会出现这个标志,旋芒之印出现在这里,我们要找的地点就在眼前了——” “多谢指教,”贺平半点也不慌张,他拱了拱手。 “无眉子道兄还真是轻巧,血衣寿魔那一关还真不好过,道兄好像很轻易的过了那关?” “运气罢了。” 无眉子突然皱了皱眉头,那股杀意转瞬即逝,这人摆了摆手,对他的刺探并不回应,戟指伸向向后方。 “我想我们已经到了洞府入口,你看后面吧,那几尊巨像应当是三元大帝手下三宫九府的众多仙神——” 贺平感到一丝诧异,无眉子似是放弃对自己动手了,他与对方眼神交会,又转身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尊形像各异的造像,观之其身,非金非铜,全都泛着古朴苍拙之色,无眉子呵呵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那数十尊造像守着一条神道,直通后方的一处绝壁,那绝壁间立着一扇门户,就如同是一座神庙的大门入口。 贺平停下脚步,驻足察看,那是一扇庙宇山门般的门户,用石制斗拱支撑起硬山大屋顶的模样,屋脊两端却为兽形柱头,石柱与岩壁融为一体,中间是一道三丈高的门扉,这门扇上刻着一个古老的文字。 “是‘鳞’字!” 无眉子念了出来。 “我明白了,这应当就是鳞虫之门,那么旁边这几个,应当是赢、毛、羽、昆四扇石门。” 他看得真切,这神道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圆型广场,广场的正中央有一口深潭般的巨井,没有石栏,如同一个人造的蓄水池,只是水波黝黑深峻,不知根底,也不知深浅。 除外,除了那石壁上的山门,旁边还有另外四个方位上,分别伫立着一扇石砌的高大门户,每扇门户上都刻有不同的文字。 “这是五仙五虫之门,包含赢鳞毛羽昆在内,分别以五行方位来分布……” 赤心子的声音也从贺平与无眉子身后响了起来。 “两位,这里就是水仙洞府的真正入口,接下来要开启洞府,就要合五位同道之力,通过五仙之门,真正打开洞府的大门!!!” 赤心子的身后,迟一步踏入此岸的老窑鬼、苗花婆婆等人也现出身影来了,除了这几个熟人外,还有一个陌生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队列之中,贺平微微一怔,这陌生的人也不陌生,因为他就是那成家牧场的成志。 “成志,这人果然是个关键人物,否则的话,赤心子也不会带他进来了。” 不过,赤心子是什么时候把这人藏在身边,带到这水仙洞府的入口处来的? 同一时间,他的心底也泛起一个疑惑。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所有人都已经平安到达了!” 赤心子微微一笑,凝着一双眼环顾在场的几人。 “接下来,就是开启水仙门户之时!” 说到这里,他的手中多了一块金色腰牌。 穿着绿袍的赤心子奋力向前一掷,金灿灿的腰牌划出一道抛物线,咚的一声,溅起水花,落入了位于广场中心处的那口人造深潭之中,也就在下一秒。 异变陡生—— 深潭中的水波一颤,涟漪波纹层层散开,一个诡异、怪异、难以言喻的“东西”从水中钻了出来。 那“东西”乍一眼,看上去会认为是一条鱼。 至少第一眼的时候,贺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它”是顶着巨大的鱼头从水中钻了出来。 然而另一边的无眉子,觉得那像是一张人面,长着无数鳞片、巨大的一张人脸。 只是,在场的其他人,恐怕会更觉得那像是一座大大小小的鱼堆起来的山。 苗花婆婆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发出不成调的尖叫,老窑头的三个弟子也茫然地杵在原地,双眼瞪的又大又圆。 异样的恐惧与恶心向他们袭来,在场的众人都无法形容这究竟是何物,在亲眼目睹之后,头脑就不愿意去继续深入。 那个巨大的生物全身附着鳞片,浑身上下长出大大小小无数条鱼。 就如同是鱼卵寄生在皮肤下面,经历了孵化之后,便从皮肤深处钻了出来,就像是发生了惨不忍睹的病变一样,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鱼的头部从皮肤透出来。 它的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长满了各似各样来自人的断肢残骸,手臂、手掌、人的面孔,从这些人的皮肤下面,不留缝隙地生出大量的鳞片、鱼目、鱼的其他组织。 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声浪在广场中传开。这个异形般的巨大生物那张嘴巴无意识的张合,连口腔、眼睛里、甚至是血肉的内侧,都被鱼和鳞的异物所覆盖。 噗滋—— 滑腻湿润的声音响了起来,巨大的鱼从口中吐出了舌头,那是长满肢体、鳞片、鱼的眼球的舌头,这是长达十余丈的舌头,伸长出来的肉块般的舌头顶端有一团蠕动东西,从里面钻出一张人脸来。 接着,是人脸后面的部分身体,长满无数拼接上去的手。 “这张脸……怎么看上去这么像是万安村的里长?!”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贺平就回想起来,这张人脸应当就是万安村的那个里长—— “为什么?这张脸会是里长的脸?” 然而,赤心子接下来的话更是令贺平感到一阵心惊。 “好久不见了,成天佑道友……” 万安村的里长,从巨鱼口中舌头中的那张人脸,缓缓抬起了头,茫然地视线在周围巡视了一遍。 “你是何人?” “看来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赤心子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回答:“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成道友,我要进入水仙洞府,劳烦你帮忙启动另一侧的机关。” “金匙入池,三元洞开……” 万安村的里长,也就是被赤心子称为“成天佑”的老人冷冷的回复:“你手持金匙灵牌,那就有进入洞府的资格,请去开启五仙五虫之门,若要开启此门,需要五人合力运转神魂,启动此地的‘水运浑天大阵’……” “这个好说,就劳烦道友了。” 赤心子嘿然一笑,拱了拱手,畸形的巨鱼怪物就缓缓沉入深潭之中,霎时,水波蓦地荡起,在场众人的表情也是五味杂陈。 贺平也投以锐利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赤心子的身上,又移到了他身边的成志身上。 “成家牧场、成家先祖成天佑……赤心子这盘双陆棋中,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104 三阳劫现 与那名为“成天佑”的怪鱼闲聊之后,赤心子便告知众人,接下来需要五人合力开启“五仙五虫之门”。 五仙五虫之门,就是那刻着“赢、鳞、毛、羽、昆”五字的五扇石门,这石门之中设下了禁制,利用河湖中的水力驱动,通过水轮转换,再经机关轴承的巧妙控制,能够打开通往洞府的真正门户。 “若我所料无误,门户就应当是这口深潭!” 无眉子早就看穿虚实,知道水仙洞府的真正入口,应当就是中央的这口深潭。他负手而立,低头向下看去,双眼也射出两道锋锐视线,“太岁法眼”运转之间,眸中内含英华,仿佛能够穿透水面,洞穿深不可测的潭泉之水。 “没错,只消打开五仙五虫之门,这深潭中的水就能被抽干,我们就能顺着这口深潭直下底部的洞府。” 赤心子点了点头。 无眉子的猜测没有错,水仙洞府,自然是在深藏于水下,只是这潭水深不知底,常人自是难以遁入其间,再者,底下有多少咒法、陷阱、利害的阵法、也无人知晓,不解开这五仙五虫之门的禁制,岂不是等同于是去送死。 赤心子告知众人解开禁制之法,贺平、无眉子、老窑鬼、苗花婆婆等人,各自选了一处门户,伸手在石门上“赢、鳞、毛、羽、昆”五字处一按,渡入一道心识念力,顿时,这五扇石门户一阵颤动,就连地面也微微晃动。 “咯喇咯喇”几声异响,藏在暗处的机关轴承滑动着,深潭之中,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漂浮,那水潭中的水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抽中,水位也在打着旋不断下降。彡彡訁凊 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啧啧称奇,水潭中的水深不见底,也不知道底部动用了何种机关,短短时间里,深潭中的水就降了大半,露出了一个直径足有五十米的坑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直通地底的隧道。 众人站在深潭外,向下看去,潭池中的潭水像是底下漏了个大洞,一股脑的流走了,水位已经降到了百米以下,潭口底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石井、深潭?” 贺平又忆起赤心子所说的关于三元魔宫的“理念”,他突然想到,这个深潭与外界的万安村石井是相对应的,石井之下的秘境空间,与外界的万安村互为镜像…… “恐怕,那个仪轨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也就在这时候,赤心子又召来众人,打算要进入深潭之下,突然,无眉子一双眼看向赤心子。 “道兄,有些事情,你也应该对我们坦言了吧?” “这话是何意?” 赤心子笑着反问一句。 “适才那个怪异的鱼人,赤心子你明显认识,还称其为‘成天佑’,而且那人的面孔,与外面的那个万安村村中的里长……若是之前也就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赤心子,你也应该坦白了吧?” 无眉子一双眼眸狭长锐利,逼向赤心子。 “这话倒也没错,”苗花婆婆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站到了赤心子的身后。 “赤心子,水仙洞府一事,你藏了太多秘密,也是时候坦白了。” “无眉子,苗花,你们这是何意?” 赤心子眼珠转动,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也不知何时,老窑鬼守住另一个方位,这样一来,这三人围住了三个方向,堵住了他的去路。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友,不要说我不帮你。” 老窑鬼叹了口气,手里也操起了旱烟锅,一股黑烟从烟锅里窜了出来,就好像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上下燃烧一样。 “这趟水仙洞府之行,你实在是藏着掖着太多东西了,你不要以为大伙看不明白,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赤心子道兄。” 无眉子冷冰冰地开口,继续逼问:“我们也不想真的跟你翻脸,可你隐瞒的秘密实在太多,你要是愿意老实交待,我们三个也不会做些什么,若是你继续冥顽不宁,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够了!” 那苗花婆婆明显有些急了。 “都到这个地步,大伙也别继续装下去了,赤心子,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水仙洞府中到底藏着什么宝贝……是魔宫的三大祭器、《种魔》全篇、传世神兵、还是入道高人的遗骨?” “老太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急躁……” 赤心子语气很冷。 “不过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 “此话当真?” 无眉子淡淡道:“赤心子,你要想清楚,今天不交待清楚,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师弟,你有什么表示?” 赤心子忽然又来了一句,他大概是打算祸水东移,试着要把坐壁上观的贺平也拉进来。 “赤心子师兄,我也很想帮你,”贺平双手怀抱,乐于看到这群人互相内斗,他懒洋洋地回复一句。 “所以,我劝你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赤心子冷冷回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最后,他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无眉子你这么想知道,那么——” 顿时间,他的双眼中精光陡然,脸寒如霜,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杀气。 “就拿命来换吧!!!” 赤心子一动,无眉子就笑了,他在笑这老家伙不自量力。 疾如电光火石,苗花婆婆与老窑鬼也相继暴喝一声,纷纷施展出杀招。 苗花婆婆的眉间裂开竖瞳,移魂仙光爆射出去;老窑鬼一挥旱烟锅,泛起火星的黑烟飞腾变幻,从中冒出一张张龇牙咧嘴的鬼脸,飞扑了过来。 “赤心子,拿命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手,攻势却是笼罩向一旁的无眉子。 无眉子眼中大惊,他没有料到,苗花婆婆与老窑鬼的攻势不是向着赤心子去的,反而是攻向了他所在的方位。 (该死!这三人一开始就是打算联手对付我的!) 移魂仙光唰的一下罩在他的身上,仙光一扫,从顶门至尾闾,有一种提醐灌顶的浩荡,醍醐灌顶的凉快,透体的轻灵感,充盈于肢体之中。 这股力量让他有一种销魂的美妙,魂魄几乎飞出体外。 “销魂蚀骨、移魂仙光!” 无眉子这时反应过来了,连忙意守灵台。 老窑鬼一挥烟杆,一股股浓烈到极点的黑烟喷出,那恶鬼的面孔瞬间变成了浑身缭绕着漆黑火光的夜叉,张牙舞爪的猛扑上来,这滚滚散散的黑烟也不知道是什么术法,烟气飞、旋、绕,就带起周遭阴风阵阵,腐臭连连。 无眉子知道厉害,向后一倒,双足一跌,坐于地面,同时,从脑后幻出两双手来,其中一手握着斧,另一只手握着残破的刀,这斧与刀都是乌沉沉、黑亮亮,仔细打量时才会发现是采用白骨修成。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他先是一叹,迅速念了一句:“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无眉子后脑伸出来的一左一右双手,各持斧刀,左右一挥,斧刃一扫,黑烟四散;骨刀一切,仙光顿绝。 “……紫甲殿的元恶斧、大憝刀,你竟然带了这两件宝贝?!” 老窑鬼的脸上一片愕然。 “没有这点准备,我也不敢孤身来此!” 无眉子哈哈一笑,充满了自信,后脑幻化的两根细长的手,长着短粗的五根,飕的一下拉长,向着老窑鬼与苗花婆婆一同劈出斧刃。 同时,他的双手结印,地魔神通发动,结印的双掌猛击地面,“嘭”的一声,地面喷出一道黑气,沙尘如同活物一般聚拢,化成一道黑影,奔袭向赤心子。 “好本事!” 赤心子哈哈一笑,双眼中碧光一闪,无眉子与他视线对接,《种魔》秘法隔空发动,刹时间,他的动作就是一僵!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苗花婆婆一见这一幕,银色长发一甩,化成无数长丝发索,尝试着要无眉子的整个身子缠缚住,这是气魂宗一脉的“千愁万怨烦恼丝”,驰名天下,号称气魂宗一绝,一旦缠身,就是对手极强,一遭缚定,也乏手段为之解脱。 魔种被打入体内,无眉子意识昏沉,顿时生出无数倒逆妄境,他凭着高深的修为一边镇压,一边鼓起剩下的气力,正欲再动摧动这两件法器,却发现脑后幻出的双手以及握在手中的元恶斧、大憝刀,还有自己的身体都被无数丝线束缚住。 “八元锁骸!” 贺平与赤心子并没有出声,却在同一时间发了狠,就像是两人默契十足,凑准了时机,一前一后共同施展“八元锁骸之术”。 “无眉子一定要死!” “此人修为最为精深,杀他才方便料理其他人!” 两人咬破舌尖,喷出血来,丝线立刻染上一层红光,从四面八方围住了无眉子的身体。 “笑话,我修地魔太岁一道,肉身能够随心变化,岂会被这种霄小技俩所趁!” 无眉子心中大怒,欲施展法术变化肉身,他这是不知道仙傀门的“八元锁骸之术”的厉害,本来随心所欲的肉身却如同僵死了一样。 “着!” 贺平、赤心子手中的丝线如血管一般,血红的光芒一下子注入无眉子体内,刹那间,无眉子就如同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中,被血网一裹,身体僵冷,神魂念力也不起作用,元恶斧、大憝刀这两件法器也施展不开。 “地魔变化施展不开,你就死定啦!” 老婆子冷冷一笑。 “你唯一化不掉的大脑,平时游走在身体各部位,但是我那移魂仙光窥破虚实,现在你的脑,就藏在常人的肺部左侧之位,老窑鬼,还不动手!!!” “好!” 老窑鬼烟杆一动,一团黑烟化成长着短角的毒龙,轰的一声撞在无眉子的心肺位置,鲜血登时四处飞溅,将藏于血肉中的大脑爆穿。 无眉子一声惨叫,整个身子爆散开来,无数血肉分裂成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出来。 紫甲殿出身的“白须客”无眉子,顿时就成了水仙洞府之行的第一名牺牲者。 105 青阳一开,劫运自现 “铛铛”的两声,元恶斧、大憝刀从空中落了下来,无眉子的身体,就像是被人零碎着削割,变成了无数碎片,因为他五脏六腑,悉数化为血肉,也没有肠穿肚烂、碎肉骨屑横飞的景象。 贺平伸手一点,丝线卷起地面上的斧头,飞落到他的手中,这斧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充为材料,入手后有着金铁般的沉重。 “这是什么骨头,材质如此特殊,这斧头看似不大,却比钢铁还沉,膂力稍微弱上一点的人,拿都拿不动……” 他正在沉思之际,另一侧的苗花婆婆已经用“千愁万怨烦恼丝”卷起了另一柄大憝刀,她深知这刀与斧乃是紫甲殿的至宝,能以“至凶之恶”之术,克制大多数法术,反过来却能不受五行阳阳变幻等术法的克制。 “元恶大憝,合则无双,分则无用……此等宝物,拆分开来,也就没了原来的能耐,一定要拿下两件才有用。” 于是,这鸡皮鹤发的老妪厉声叫了出来。 “兀那小子,你还不把那元恶斧拿过来,莫非想要独吞这件宝贝!” “苗花婆婆!” 贺平淡淡地答道:“那无眉子被击杀,我也有功劳,你这话说的好似我不配拿这斧子一样!” “混帐!” 老太婆突地怒道:“你又出了什么气力,仙傀门何时出了你这个妄自尊大的东西?!” 贺平冷笑一声,也不回答,只是脸上满是讥讽,摆出一副“你越是如此,我越不给”的态度。 “贺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赤心子呵呵一笑。 “此番无眉子已被除掉,形势已经截然不同,师弟若是还不给苗花婆婆认错,师兄我这边也救不了你。” 一袭绿袍无风自动,赤心子向前迈出一步,脚下一用力,“啪”的一声,地面铺着的青砖爆起大蓬石粉,风压自靴底四向暴绽,地面尘土也飘浮而起,一股无形的慑迫气息也随之逼近…… “你!” 贺平瞬间醒悟过来,他面上全是严霜,目光看向另一边,老窑鬼不知何时退到后方,他的那三个身穿黄衫的弟子,分别守在极远的外圈,三个人,东、西、南三个方位,手中各持一柄长幡,那长幡的杆是人骨脊柱打造,幡面是一张血淋淋的人皮。 老窑鬼面色一肃,轻启唇齿,口里低声诵道: “青炁者人卒死,赤炁者肿病,黄炁者下痢,白炁者霍乱,黑炁者官……” 他的语速极快,那三个黄衫弟子迅速咬破舌尖,喷出一道血光染在长幡上,霎时间,长幡迎风翻转,那血淋淋的人皮也如同开始充气,慢慢涨了起来。 那骨杆上悬着一张人皮一边滴血,一边慢慢恢复成人形,不,不是什么恢复人形,随着那人皮飞速鼓涨,这才显现出真身,被骨杆挂在空中的,是三个厉鬼。 原来,那人皮分明来自三个厉鬼,其中一个被开膛破肚,肋骨都暴露在外; 另外一个似乎是个饿死鬼,四肢细长,肚子极大,嘴唇发青; 最后一张人皮,是个浑身长满脓疮,筋骨红白要参,脓痂相杂,腐肉臭血不断滴在地上的病死鬼。彡彡訁凊 那三个黄衫弟子,吐出一口精血后,就像是被削去了寿命,发色枯黄,脸上瞬间爬上了一层皱纹。 “这是本门的三途三恶幡,合力就能布下三途恶业大阵,发动一次,就要耗费三名弟子大约三十年的寿命……就是不知道你这仙傀门的小辈,有没有办法破开此阵!” 老窑鬼甩开袖子,飞速退出阵外,冷冷一笑。 那三张鬼幡,上下飘飞翻转,隐有一股似雾非雾的气息,将这片区域封锁起来。 “老窑鬼也知道你们仙傀门的‘九难替死巫偶’的厉害,可今日我布下这三途恶业大阵,你且试试看,你有几条命能够替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平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不,应该说打一开始,赤心子、老窑鬼、苗花婆婆这三人就是一伙的,五仙五虫门一开启,那无眉子就成了首杀的目标,而自己则是第二个要死的! “小子,你学了一点仙傀门的皮毛,就猖狂如斯,老婆子我岂能容你。” 苗花婆婆与赤心子都留于阵中,特别是苗花婆婆,她说话间,就有一股阴柔的气流,化成一道软绵的巨网,隐隐的罩向贺平全身。 “这小子是仙傀门人,可不能大意,先以‘一气旋飞罩’布下杀招,不怕他有翻身的机会!” 气魂宗以秘法练成一手“一气旋飞罩”,发动时就会以一股柔韧之劲,布下无形的网,这丝网一经收缩,且有无数如利刃般劲气,向中央集刺,此招一用,被攻击之人的感受,就如同落在一个网兽的带刺网中,再无腾挪闪避的机会。 赤心子眼角一弯,微微一笑,口中言道“师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还不知错吗?” 同时,他也运转《种魔》中的死魔之力,将魇魔秘法注入大地之中,如数道电流般潜入地下,只消苗花婆婆一动手,他这死魔魇法,就会从贺平脚下贴地窜出,到处疾钻,以配合老太婆的杀招“一气旋飞罩”。 面对如此险境,贺平却依旧泰然的立于当地,仅仅是转过半面,面向那苗花婆婆,双眼冰冷的看向她。 106 白骨土化鬼入泉,生人莫负平生年 贺平身体燃烧了起来,他体内的源自“不死孽物”的心脏狂跳着,《三阳动》的力量也流转于全身,他一个踏步,带着滚滚火焰涌向赤心子。 “一气旋飞罩”运至贺平身前尺许,似利刃般的劲气,前进之中,像是投入茫茫大海之中,一触而没。 地面上“砰”的一声,一团沙子已冲天而起,竟然足足有丈许高,如同从地底喷出的涌泉。 这片沙尘起得极快,初时是直直一条沙柱,刚升起便一下散开,贺平眼角微眯,炽芒闪动,知道这沙尘之是障眼法,地底一股潜力陡然爆发,混在沙尘之中。 这才是赤心子的真正杀手锏,从地下窜出的犹如电芒的死魔劫气,如炽光闪跳、似流蛇窜动,“一气旋飞罩”一搏不中,第二击从地下窜出。 贺平身体微微一动,一脚踩了下去,他全身流动着焰光,熊熊烈火燃烧一卷一吸,就将电光炽芒吸入口鼻之中,见到这一幕的赤心子的瞳孔露出一丝错愕。 气魂宗的绝学与《种魔》中的魇魔秘法发动,两种邪门秘法一前一后,上下交攻,却如同泥牛入海,在火光蒸腾中,化为无形。 “这不可能!他如何能吸收了‘死魔种’?难不成这人已经修成了《种魔》中死魔的那一篇?” 绿袍老人心神一震,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贺平城府有多深、天赋何等的可怕。 ‘三阳劫力……是那半片丹精铁符……他用了什么取巧的办法,掌握了不死孽物的手段……’ 心思此中关节,赤心子更为惊愕。 “死吧!” 贺平狞笑一声,飞扑而来,残存的衣袍扬起一片红云,疾身而至,他的右手捏成拳头,顿时冲天的火光便喷发出来,直接赤心子的身影笼罩在其中,被火焰吞没的赤心子蓦地抬起头来,他的双眼中惊愕之情更浓:‘真的三阳劫力!此子,究竟是如何规避那‘祭火之神’的意识同化?’ 疑惑间,意识的转动都稍显慢了一拍,三阳劫力诱发的滔天火焰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仅仅维持了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就听到一声“噼剥”的爆裂声,赤心子全身的绿袍炸裂了开来,身形化成无数符纸,被火光烧掉大半,却有几张飞散着飘动出去。 “又是这一招!” 贺平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赤心子的手段,知道对方通晓一门奇异的遁法。 “反正赤心子这厮也跑不了,杀不了服,先杀那老虔婆也没差!”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苗花婆婆,眸中赤红放光,双目中透射出一股威凛的煞芒逼向对方。 苗花婆婆也知道厉害,她面色煞白,眼瞪如铃,蓦然怪叫一声“给我中!”,瞬间,其眉心竖瞳倏地张开,一道金色光芒一扫,贺平便被这道金色的“移魂仙光”刷过,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 ‘这是气魂宗的移魂仙光?’ 他并没有“销魂蚀骨、魂飞天外”的感觉,只是被这道“仙光”命中后,就感觉到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缓慢——燃烧的火光、近在咫尺的苗花婆婆、飞散在空中的符纸,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僵在那里。 ‘不对……这不是‘移魂仙光’,这是气魂宗的不传之秘‘大迁识仙光’!!’ 怔怔地望着身外这一切,贺平一下子醒悟过来,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大迁识仙光”,这种仙光能够扭曲人的时感,让人将一刹那间,神识沉入虚空之境,不受时空限制,在虚无的时光中参悟道法。 然而,这门“大迁识仙光”若是用于对敌,就能够调整他人的感官,让人的时间感知变慢,一刹那仿佛化为永恒,除了自己的心灵意识还在,其他的一切都会陷入静止的世界之中。 这一招很可怕,被仙光扫中的人,就算神魂强大,也会被扭曲感知,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令思考都被剥夺,就好像一尊木雕石刻,只能默默忍受时间的流逝。 ‘若是其他人,确实不好应付这门‘大迁识仙光’,偏偏是对上了我……’ 贺平在心中嘿然一笑,意识再度切换,另一个魂魄浮现上来,无视“大迁识仙光”扭曲时感的变化,自行操控起自己的躯体。 “成了!” 苗花婆婆唇角微瘪,心中一阵窃喜,谁知一个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老虔婆!” 火焰之中,贺平的双眼倏瞪,光芒如炬,不等她回神,伸手闪电前抓。 “赤心子,救我!!!” 老妪尖利一叫,仓促间,也用不上气魂宗的邪功秘法,只能甩动袖子,放出薄如蝉翼、轻如纱的“一气玄遁纱”进行阻碍。 贺平“哈”的一笑,火光一摧,非金非铜,散发出萤萤白毫微光的“一气玄遁纱”烧成飞灰。 那尖锐五指宛如五把尖刀,发出刺眼眩目的红光,转眼又破开老妪周身的护体术法,刺入了她的头颅中。 “死来!” 手爪用力一撕。 嘶啦! 血雾炸散般向外飞溅,尚未落地,就被高温蒸发。老妪的头皮、脑袋自额头上方都被削掉一般撕裂开,这猛烈的一击,连带脑浆也轰的迸流一地。 老妪的身子,突然弹飞而起,还在半空,就如同浸了油脂,轰的一声,就燃成了一团火光,坠在地上。 “不妙啊!” 老窑鬼嗡的一下,头皮都炸起来了,苗花婆婆一死,以自家三位弟子阳寿来维持的“三途恶业大阵”就受当其冲,受到那仙傀门人的威胁。 “对了……赤心子,他人呢?” 老人并没有在阵中看到其人,他回首一看,赫然发现原本站在外围的成志,还有那红衣女子都不见了,只是地面上有几行焦痕,数张烧了半截的符纸飘在地上,一路散向深潭的方向。 “糟了!那老家伙见机不妙,带着那成家小子跑了!” 老窑鬼嘴巴微张,眼皮连跳几下,他知道形势不妙,这三途恶业大阵还要依靠自己来维持,现在若是抛开阵法逃走,贺平一破阵,气机牵引之下,他自身必遭反噬。 “一旦破阵,轻则重创,重则性命不保,再说得罪了此人,我也没得选了!” 老人心底一发狠,袍飞身掠,便来到其中一个持着人骨竿,悬挂饿鬼幡的弟子身边。 “徒儿啊,为师我也是不得已!” 他轻叹一声,旱烟杆猛地一削,这名默默念咒,在维持“三途恶业大阵”的黄衫人,唰的一声,自脑门以上的骨肉,就齐刷刷地被削掉,头皮颅骨掀开后,就露出白红相间的脑组织。 “一切魍魉,生死之神,男女之祥,冢墓之鬼,自今以去,斥走万里。若不如令,汝死万斩……” 老窑鬼疾速念咒,拂袖一挥,旱烟杆用力一敲,黄衫人的半截脑袋,就如同一团凝固的油脂,猛地烧成一团青碧的火光。 幽幽的鬼焰冥火亮起的瞬间,那黄衫人的身上也有一股蜡油的味道飘了出来。 这人应当还有知觉,眼珠蓦然睁大,透着一股痛苦的情绪,面容也是极为狰狞、扭曲。这便是鬼哭派最邪门的“鬼点烛”秘法,施展其法后,人就算死了也要倍受折磨煎熬。 轰! 黄衫人受其“鬼点烛”秘法,全身的阳寿一股脑的涌入人皮长幡上,那饿鬼的模样也愈发活灵活现,全身颤动,似乎随时都要从脊骨炼成的长竿上挣脱出来。 老窑鬼如法泡制,又连杀另外两名身穿黄衫的弟子,将其脑壳削掉,以脑为灯芯,施以“鬼点烛”的邪术。 须知,他手下的这三个孪生弟子,是专门用来培养的“三途三恶幡”的司阴人。 司阴人,也就是墓守,是为他人守墓看坟之众,鬼哭派的前辈高手一向以自身来饲养恶鬼,此举极耗阳寿,若阳寿将尽,就干脆化为鬼躯,名为“鬼宝”。 “三途三恶幡”上的横死鬼、饿死鬼、烂疮鬼,其实是老窑鬼的三位师兄,这三人死后自封为“鬼宝”,就被老窑鬼赠予门下三位弟子。 这三位弟子得了这“三途三恶幡”后,就要时时刻刻以自身精血寿元来供养这三张鬼幡,每强行动用一次鬼幡,就要消耗大量的阳寿,与其说是在“人养幡”,还不说是“幡在炼人”。 只是须臾片刻,黄衫的三兄弟被蜡烛一样点了起来后,血肉就开始萎缩,一身精元气血都被厉鬼吸走,整个身子变得又薄又长,仿佛将变成一张人皮。 反观那横死鬼、饿死鬼、烂疮鬼却得了血气滋养,一个个相继从人骨长竿上“复苏”了过来。33qxs.m 横死鬼皮肤透着一股青灰色,后背被一根铁钩悬在空中,皮被拉紧,混浊的黄眼转动着,双手尖利的指甲长逾三寸,骨节咔咔的颤动着; 饿死鬼的嘴被铁钩刺穿,如同吊起来的死鱼,乌青的唇,发黑的牙,吐出血红的舌头竟沿着裂开的嘴直坠了下来; 烂疮鬼的右眼窝里穿过一截铁钩,它浑身遍布着各种天花梅毒脓疮,烂布袋般的身子一抖,全身血痂毒疮就掉落了下来,一时间恶臭难闻,令人掩鼻。 这三鬼已然醒了过来,一个个发出低沉的笑声,三途恶业阵中,戾气、凶厉也在暴涨,倒卷过去,挤压起阵中越来越强的火光。 嗡… 阵法加速运转,一股强烈的透明雾气就化成场域,雾丝流转不定,速度不断加快,将三途恶业大阵封的如同铁桶一般,就连那阵中熊熊火光也变得模糊不清。 “此人不死,我心难安!” 老窑鬼下了决心,要将“三途三恶幡”演化到三鬼齐出,封其天门,闭其地户,今日不将这人炼死在阵中,自己也难以幸免。 嗤嗤! 一阵异响令老人瞥了一眼身旁的黄衫人,被施了“鬼点烛”的弟子,脑中的火苗滋滋晃动,火光诡异的摇曳。 “怎么回事?” 老窑鬼感到不解,他鼓动右眼以余光瞥向长幡上的烂疮鬼,这厉鬼整个身体,正在无声无息的燃烧,鬼笑也变成了鬼哭。 “这……这种事……也会发生……” 他又看向另外两杆“三途三恶幡”,幡上的两只厉鬼也兀自燃了起来。 “大阵要撑不住了。” 老窑鬼心中涌出一丝绝望,特别是当他看向三途恶业阵中,那浓厚的雾气屏障之中,浓烈的火光蓦然一敛,流转的焰芒仿佛闭合的花苞,紧接着,淡青色的光焰从中绽开,三阳劫中的始劫之力轰然迸发出来。 “青阳一开,劫运自现。劫火洞然,大千俱坏!” 随着一声长吟,火光刺破雾阵,灼烈的气浪猛烈吹动之下,人骨长竿上悬着三鬼相继燃成一团青焰,化为飞灰,残余的热浪鼓荡成风,一道人影破空飞来,好似冲出火光的流星。 “你也给我去死吧!” 青焰之力流转周身的贺平朗笑一声,隔空一掌拍了过来。 107 我不炼法,法来炼我 ‘青阳劫!当真是青阳劫力!!!’ 老窑鬼也知道厉害,对方隔空一掌拍来,火元之力就蒸腾的他周身气血如沸。 “可恨啊!我鬼哭派走的冥邪炼阴的路子,最忌的就是这种纯阳真力,此人竟然能将三阳劫力演化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是重阳宫人,还是仙傀门人?” 老人感觉自己的“血窑百鬼烟”也护持不住自身了,他身上缠绕一道道黑烟仿佛也要被青阳劫力直接摧散。 “摧枯拉朽,当真是摧枯拉朽……我若再不拼命,下场恐怕与那苗花婆婆也差不多!” 老窑鬼一发狠,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散溢护体的“血窑百鬼烟”一口吸进嘴里,那烟气中飘浮着无数鬼头鬼脑,也被他吞进腹中,瞬间,老人的身上就散发出一阵彻骨的阴寒之气。 “哈哈哈,五十年苦修,一朝化烟……” 老窑鬼发出一声不甘心的苦笑,身子向后一翻,腰身也塌了下去,他施展了一个“倒卧铁板桥”。 贺平也不由的一愕,因为他也没有料到,老窑鬼会做出这个动作—— 忽地,他眼前一花,老窑鬼那精瘦的身躯恍惚间变得高大无比,老人一翻身,四肢倒撑起铁板腰桥的形象,化成了一口大坟,不,是化成一口窑炉,一个古老而又诡异的馒头窖。 轰! 这圆形古窑的窑穴里,血雾翻腾、黑烟气滚滚,碧磷鬼火啾啾。这古窑似乎是专门用于炼鬼制鬼的一口窑。 漫天火光一冲,反而被鬼窑倒逼回来,贺平大为惊讶,火光摧动之间,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如铜墙铁壁一般护住那鬼窑,惹得他大为惊讶——这明显才是老窑鬼的真正杀手锏。 “这就是鬼哭派的‘销融万鬼,化鬼为躯,三生炼坟,化为鬼宝’的三坟鬼术?” 贺平怔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 “可惜,你只炼化了一坟,前生、今生、后世,这三生三世你也只修成了其中一世,就这点本事又岂能阻我……” 青阳劫力缠绕在他的周身,现在的贺平几乎化成一团浓烈、凝缩的青焰,他周身的毫发都透着电芒般的火光,与之间相比,尽管火光退缩到了体表外,不像方才一样声势浩大,威势与热量却不知道要强上几倍。 这也是贺平心中强烈信心的来源,拜那“三途恶业阵”所赐,他的那颗“不死孽物”之心,再度演化出《三阳劫》中的青阳劫力,身体沐浴在青色火焰中的他,深知自己已经具备了不弱于入道强者的战力。 ‘这老窑鬼要拼命了,以他的修为全力一击,我也没必要硬接,佯装要硬碰硬,伺机躲开再图反击!’ 激活“不死孽物”的心脏后,就不能再动用傀儡法术,自然也用不了“九死替难巫偶”。 贺平暗中凝神蓄劲,全身青焰劫力流转,英华内敛,保持着全力的戒备,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放出滔天光流,宛如一团火云,火云中又喷出道道火舌,直如电蛇绕绕,四面游窜。 面对这股不可力敌的煊赫威势,老窑鬼将五十年的修为一股脑的舍弃,已然化身成一座鬼窑。彡彡訁凊 那馒头窑中是蒸腾的绿焰鬼火,浓烟血雾飘摇升腾,直冲霄火,鬼火也越发涨大,那鬼窑深处也不知道究竟在炼制什么,其间鬼声阵阵,有男有女,或哭或笑,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幻成一个风烛残年、极为苍老的肃然声。 “——白骨土化鬼入泉,生人莫负平生年!!!” 窑中老鬼一声喝唱,似乎其中有数百、数千人也在齐声附和,圆坟一般的馒头窑蓦地一颤,窑成不成形之物已然成形,凝聚在鬼火、黑烟、血雾中的鬼宝“轰”的一声飙飞出来,这件鬼宝是一件素胎瓷胚,尚未真正炼成真正意义上的鬼宝。 老窑鬼的真实修为其实极高,只是略微逊色于紫甲殿的无眉子,若论到修为坚实深厚,功底扎实,在场所人也比不上他苦修五十年的后天根基。 然而,他将五十年的苦修一口气弃之,将全部潜力都用于这一击上,刹那间,一道强横的灵光爆发,炽烈的光芒吞没了周围的景物,也遮蔽了贺平的视野。 一切发生的委实太快了,贺平连防守的意图都没有来得及转动,守护周身的青色焰光就被撕裂,仅仅是这一击的力量就将他整个身心,打得爆散开来。 贺平的身体剧震,口眼鼻窍喷出血来,顿时骨销肉碎,血肉崩成碎片,脑浆迸裂,五脏六腑全部炸碎,全身上下节节寸碎,仿佛是被这一击重创,几乎要化为齑粉。 一刹那,周围的景象定格了,不,应该说是时间变慢了,青焰劫力尚存于世,一丈方圆内诸物皆凝,只有虚空中一颗流动着青色火焰的心脏轻轻跳动,俄顷,这股搏动的力量便生出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轰! 就在下一秒,四面八方,一道道流焰火光倒流而回,分散、碎裂、肢解的血肉碎片重新凝聚,就像是时光在倒流,贺平又完好无损的恢复了。 这一幕与其说是“再生”,还不如说是“复生”,或者说是“浴火而生”,待到眼前炽热的光流渐渐开始消散之时,便看到一道身影行走在焰流之中,一步一步从火光中走出,来到了化为窑炉的老窑鬼面前。 这时的老窑鬼因为舍弃修为、根基,加之连不成形的鬼宝也轰出去了,大坟般的鬼窑崩裂,全身如烧坏的瓷片土胚般焦黑。 “咳……咳咳咳……” 老人半张脸化成烧坏的瓷胚,其身抽搐,冰裂纹几欲密布全身,他晃了三晃,龟裂加剧。 知道命不久矣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悔无比的长叹一声。 “好一个‘青焰不死身’,我还以为这一击能够杀你九次,真没有想到……” 老窑鬼的最后一击也是在赌,他赌的就是自己五十年修为倾注之下,那件鬼宝可以凝聚成型,若是他赌成功了,方才一击足以杀死掌握“青焰不死身”的自己九次。 《三阳劫》造就的不死之躯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不死,若是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被连续杀死十次,那就必然会迎来陨灭的命运。 “你那件鬼宝尚未炼成,方才一击也只能杀我三次,如果你能够炼成真正的鬼宝,再修成前世、来生两座大坟,或许有这个机会!” 贺平也摇了摇头,右手按在他干瘦凸起的天灵盖上,老窑鬼闭上仅存的一目,没有再说话了,他那残躯如坏掉的瓷胚,骨销肉碎,青炎四溢,全身的裂纹一并碎开过来,散成了一地碎瓷片。 “只是一念之差,数十载苦修,就毁于一旦。” 贺平回过身来,认真检查了一遍周围,又看了一眼这片战场,古井无波的心中也有一丝波澜。 “无眉子死了,老窑鬼也死了,赤心子趁机遁走了,他带着成志与那红衣女子一同消失,说起来那个女人是苗花婆婆带来的,那女人该不会是……” 现场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而且这里除了下面这座水府,赤心子也别无他处可逃。只是,想起那被带走的红衣女子,他眉头不禁一皱,开始怀疑那个红衣女子的身份。 “正常来说,赤心子是没必要带走此人的,难不成……苗花老虔婆没有死,那个红衣女子是她准备好的庐舍,一具新肉身? 不对,我有把握那一击应当连同那老太婆的神魂一并毁掉,等一下,那个女子的容貌,似乎有点像是某个人……” 贺平心中微微一颤,发现自己有个忽略的细节。 “莫非……赤心子以外,还有人在算计着这处水仙洞府?!” 这个念头转了几转,他沉思一番,也没有继续思索下去,毕竟,不管那红衣女子是不是苗花婆婆的新肉身,亦或是她是什么其他人的棋子,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个需要抹掉的敌人。 “正所谓:生死大敌,不由分说。斩草除根,不用多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是追杀赤心子那一行人。” 说到这,他的双眼也看向那深渊一般的“深潭”,看到这座“深潭”的同时,他也想起了万安村的那口深井。 “井中,一定就藏着一切疑问的根源吧!待我轰杀了所有的敌手,这层迷雾自然也会解开……” 他又想了想,也不打算耽搁下去,跟着朝着下方跃去。 108 今天你一定会在这里 “给我说!你究竟是何人?” 赤心子大袖一挥,那红衣女子在地面上摔了一跤,她眼里忽然涌出了两行泪,梨花带雨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杀你吗?” 赤心子冰冷的眼神越过隧道漆黑的虚无,直向她迸射而来。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苗花婆婆是不是在你身上下了移魂夺舍的秘法,你是她备用的肉身?!” 他认为这个可能性是有的,气魂宗的人,很喜欢进行夺舍,特别是那卷36正法之一的《道器论》,其中阐述着“道器之变”、“形神互换”的奥秘法则。 修炼了《道器论》的入道高手,心念一动就能借助他人的肉身夺舍重生,或是分神化念,寄宿于他人身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气魂宗在修行界也是恶名昭彰。 “不,不是。” 红衣女子额汗涔涔,摇头道:“我是怒沧州人士,有父母,也有许以婚配的未来夫婿……前些日子,我正在筹备婚事,谁料到……那个老婆婆非要说什么让我做她的孙媳妇,就把我掳走了……那个,你说的东西,我全都不清楚。”m.33qxs.m “休要狡辩!” 赤心子冷笑一声,利刃一般的冰冷目光射来,红衣女子心惊肉跳,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开什么玩笑,那老太婆哪来的孙子,又怎会去找一个女人当她的孙媳妇?’ ‘这女子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苗花婆婆也是老江湖,她绝不可能带一个普通女人来这里……’ ‘等一等,就算是肉身也不合理,如果是准备的肉身,又何必带到这种凶险之地?这老太婆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他越是思考,就越感到疑虑重重。 诚然,苗花婆婆在修行界也是有名号的人,赤心子与她打交道过多次,也对这个老太婆有所了解。 只是,他也听说过一个传言,那就是苗花婆婆经常变化形象,见者事后描述,所言皆有不同,有的说是老婆婆,也有的说是年轻女子,甚至是未及笄的童女,这也就证明,苗花婆婆其实多次换过肉身。 “苗花婆婆的真身是谁,恐怕也没人知道,肉身对于她这种出身气魂宗的修士而言,就跟衣服一样,多换几件都没什么问题!” 唰! 他身影一动,绿袍一闪,就已经来到红衣女子面前,一把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苗花婆婆,你若是以‘藏魂转魄’之法,藏于这具肉身之中,那就别藏着掖着了,我那师弟,已经修成了《三阳劫》,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入道高手,但也有入道级的实力,以我对那厮的了解,我们俩个若不联手,绝无活命的可能性!!” 那红衣女子拼命摇头,涕泪纵横,赤心子微微一用力,她就吐出舌头,整个人脆弱的像是一只老鼠。 ——看来这女人真得没什么特别,她身子怯弱,我动根指头就能碾死她。 “算了。” 他放下这女子,淡淡地说:“不管你是不是,若不想死,就要与我联手,那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赶过来,我会设法阻住他,而你,就和我这弟子成志一起进入水府深处的通济台。” “水府……深处的通济台?” 她干咳几声,待到自家渐渐缓过气来,女子也知道自己在生死间起了个来回,全身下意识的抖颤,胆颤心惊地抬起了头。 “对。” 赤心子沉声道:“这水仙洞府是由位于地下的水渠、甬道、暗流组成的迷宫,若不知道明确的路线,进入此地也会迷失方向,而且洞府之中也布满各种危险陷阱。” “既然如此,为何让我去?”红衣女子不解地问:“我只是个普通女子,若是真得危险丛丛,那我此行岂不是必死无疑?” “没关系。” 赤心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女子浑身瑟瑟作抖,不敢再吭声。 “你且听好,我这弟子名为成志,他的血脉很特殊,对水仙洞府的中心‘通济台’有所感应,你跟在他身边,他就会带来前往‘通济台’。” 他拂了拂袖,身后那表情空洞呆板的成志就走了上来。 “此行可谓是关键,我就借你们一物代步吧!” 赤心子用力踏在浅水中,水面的影子中钻出来赤甲大百足,这百足用头一顶,就将红衣女子和成志带上,化成一道逦迤的红光,转眼就消失在甬道之中。 见到两人离开,绿袍人的目光束起,嘴角冷冷地笑了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苗花婆婆,反正布置也差不多了,只消成志踏上那‘通济台’,我的计划也完成了差不多了。” 他长袖一甩,就向着另一个甬道飞掠而去。 …… 贺平下到水被抽干的深潭底部,这才发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迷宫也不知道是怎么开辟的,这岩壁像是精钢,还刻着看不明白的云雷符文,应当是下了‘指地为钢’一类的禁制术法,反正我就算动用‘赤鳞两栖地鲤鱼’,也挖不穿这层禁制,更无法破壁穿石……” 他的身子正坐在穿山甲的头部,这善于穿山裂石的机傀铁兽,正漂浮在水面上。 从“不死孽物”身上继承的三阳劫力被他暂时封在心窍之中,这股力量极为强大,可是施展起来也极耗心神,再者,要动用《三阳劫》中的浩瀚之力,也会引来“祭火之神”那无穷无尽的销融自我,同化万物的意志。 贺平确实能依靠另一个魂魄来抵挡这股力量,但是在此过程之中,心力、体力、精力的消耗要远超普通人想象,他用手轻轻在自己眉心揉了揉,“九宫明月登真法”幻化成一轮满月,月光细致的洒入周身,一刹那,骨骼、肌肉也仿佛会展开来,满身满骨的疲惫也松驰了不少。 “《三阳劫》,还有祭火之神的力量果然不同一般,我只是从那同销融自我,同化万物的意志里得了一些残言只语,就在战斗中渐渐领悟了‘青阳不死身’……” 贺平理了理思绪,心底也颇为感概。 道门的三先天,果真是非常的厉害,他透过“管中窥豹”,已经从另一个灵魂中领悟出不少关于重阳宫的秘密来。 原来《三阳劫》这门入道正法,与其他门派的功法是截然不同的,与外人想象的不同,《三阳劫》并不需要修炼,只要悉心参悟就行了。 重阳宫的修士们,不需要学其他门派的人那样,在入门后日夜苦修,只要每日参悟祭火的教义礼法,研究各种祭祀轨仪就行了,他们到了一定程度,在祭火之力的帮助下,就能够受到祭火的“神启”,领悟元荒火种的秘密。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能够接受“丹精火符”,一举踏入极境,天人贯通,成就入道之阶。 入道之后,重阳宫的修士也不用修炼,继续研究教义精髓,因为《三阳劫》的修行精义就在于“我不炼法,法来炼我”,只要诚心拜火,虔诚的去信仰火,自身的修为就会节节上涨,反过来,若是信仰不纯,再怎么苦苦修行,也难有寸进。 “‘我不炼法,法来炼我’……这重阳宫的修行准则还真是打天下修行者的脸,全天下的修士,哪个不是业业兢兢、日慎一日,对于修行一事不敢有半点耽搁、怠惰,重阳宫这群人,只要信火、传火,就能轻轻松松踏入道境,还扯什么‘我不炼法,法来炼我’,这也太过凡尔赛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在怀疑,重阳宫的一众修士,修得究竟是什么法,到底是他们在修法,还是说,这《三阳劫》的入道正法在“修炼”他们这些人呢? 轰! 他正思虑前,前方的水道之中,狂暴的洪流涌动过来,掀起滔天怒波,奔涌而至。 “好!” 贺平双眼亮起炽红的赤芒,他飞身跳下“赤鳞两栖地鲤鱼”,重新换上的一件黑袍飘飞扬在空中,袍袖翻扬,双手也从袖中探出。 轰隆!!! 一声巨响,汹涌的火焰以他本人为中心,轰然朝四面八方爆射开,他的四肢仿佛涂着油脂,缠绕上炎蛇,长发如同火焰般飘飞。 嘭! 此刻,化身沐火而生、火中神人的他怒吼一声,声波、火焰、水浪三方震荡之下,浩大的浪头只在一个接触间,就“滋啦滋啦”的化成了大片大汇灼热的水蒸气。 贺平一击之下,就将大片涌来的洪波蒸发,他的一双眼也如燃烧般,透着阴郁的红芒,而这双眼,正凝视着水蒸气飘荡的水雾中的一道模糊人影。 “赤心子师兄,你是来送死的吗?” 他冰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威凛森寒,使人感受到无比的阴森冷酷! 109 九窍仙胎 赤心子一袭绿袍,他一边从灼热的水雾中阔步走出,一边轻捋胡须,长笑一声。 “恭喜师弟,你还真是令人感到惊喜,重阳宫的《三阳劫》这等入道正法,也被你所破解,不过,重阳宫乃是天下道门三大圣地之一,任何外人能够领悟《三阳劫》一事,若是曝光出去,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轩然大波?” 贺平呵呵一笑。 “赤心子师兄,你想的太多了,这个世界上死人是不会透露秘密的。” “看来师弟你果然下了杀意。” 赤心子苦涩的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提前动手。” “正所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天下事最应忌惮的就是时机,而机会则是差一分少一毫就稍纵即逝……” 贺平淡淡一笑。 “不说这些了。师兄,仙傀门历来的宿命注定如此,你算计的也够多了,我们之间的账也要好好算一算了吧?” “说的好。” 赤心子脚下的阴影扩张,无数苍白的手臂从黑影中延伸出来,如同活物一般持续生长,数百条手仿佛化成了某种变异的生物,从影子中不断伸长。 贺平体表有丝丝火光流转,他指尖一动,一条火龙似的炽烈光影窜起,烧向赤心子。 热气传了过来,绿袍老人也到到脸颊发烫,靴间一动,自地面长出的苍白手臂密密麻麻的覆盖过来,与火龙撞击在一起,那烈焰火光缠绕过来,那些煞白色的手就炸裂开来,“噗滋”、“噗滋”的炸成无数黑泥,火光也一阵摇曳,被大量黑泥扑灭了。 下一秒,落在地面上的黑泥被影子吸了回去,接着,又有数十只手臂从黑影里生长出来。 “……这又是什么?” 贺平也是有些惊讶,他一眼扫去,只见,随着密密麻麻的惨白手臂,从地上漆黑的影子里不断钻出来,赤心子一袭绿袍无风自起,周身上下也散布出一股诡异的场域,似有一股无形的阴风盘旋于外。 “师兄,你这不是仙傀门的术法……” 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苍白的手臂分明是“支离鬼手”与某种术法结合后的产物,这就导致傀儡义手变成了一种半生物半傀儡的畸形构造。 “这是用《种魔》中的某种法术,还有一些外道杂家的符术,尝试嫁接在本门的傀儡术上,老实说,这么做有些不伦不类……” 贺平这番语气,明显略带一丝讥讽地味道。 “此法虽然有些杂驳,但也是我将多年所学总结后,精研出来的一门异术,师弟可不要小瞧!” 赤心子也不在意,反而呵呵一笑。 “倒是师弟,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从那‘丹精火符’中窃取的三阳劫力并不完美,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在这里跟我废话这么久来拖延时间……世人皆知,《三阳劫》除了天生道种以外,也只有虔诚信仰祭火之人才能修习,我猜测你走了取巧的路子,否则你何必隐而不发,直到了水仙洞府外才出手。” 听到这里,贺平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赤心子猜得没有错。 《三阳劫》终归是他窃取来的力量,并不是他真的掌握了这门入道正法。若是自己长时间持续性的动用这股力量,一者极为耗费自身心神,二来,也会对那颗不死孽物的心脏产生负荷。 他方才用过一次后,就必须关闭,就像是过热的发动引擎需要降温,要不是考虑到这个原因,谁会闲着没事与这赤心子闲聊,一口气杀过去解决掉对方最为方便。 ‘……迟恐生变,接下来就一口气调高出力到‘青阳不死身’,务必一击杀掉赤心子!’ 贺平一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师兄,我看你是想的太多啦。我只是觉得以我现在的实力,倒不需要认真应付师兄你,除非师兄你已经修成三元魔宫的《种魔法》。” 说到这里,他冰冷的视线也直刺了过来。 “对了,苗花婆婆带来的那个女子,还有成志去哪儿了?莫非师兄是打算让那二人去取《种魔》,自己打算孤身拦住我。” “师弟有所不知。” 赤心子也不急着作答,反而话锋一转。 “三元魔宫上、中、下三脉,各掌握一门入道正法,其上元紫微脉司《玄形法》,又称帝形九脉;中元清虚脉的《种魔》也有一个别名,唤作是幽魔九炼,其法有上、下两卷。” “《种魔》的下卷,就是炼魂化魔、摄神取念的小乘秘法,也就是我传你的‘怨魔’、‘死魔’二卷……然而,这小乘秘法只是小道,对于我们修士而言,只有参悟研究的价值,小乘秘法无法入道。” “《种魔》之法,还藏有一卷上乘秘法,这上乘秘法才是《种魔》的精髓,才是成就道境不二途径,师兄我的真正目标,就是这《种魔》的上卷。” “师兄。” 贺平心中一怔。 “你这么急于求成,想要拿到《种魔》上卷,莫非是修习本门功法时出了什么岔子,这才走上这条路的……若非如此,谁会将本门的‘支离鬼手’炼成这种不伦不类的地步!” 赤心子闻言,一时间有些沉默,最后,他叹了口气,颔首点头。 “‘傀门五誓’确实是可怕,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受‘日夜退转’之苦,自身功体不进反退,这才出自下策,不得不寻另一门入道正法,否则再倒退下去,一身修为也要付之流水……” 他说话间,那些苍白的手臂数量持续增加,如同蛇一样着扭动、伸长,蠕动着向着四面八方扩张,一只接着一只惨白手掌张开,一根根诡异的手指,宛如一根根长长的枯枝。 “师弟,你说这是仙傀门人的宿命,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宿命,这无非是无忧生,还有仙傀门的祖师们定下的毒计——” 赤心子的双眼瞳孔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若这真是命数,我也是绝计不信。” “信于不信都是一回事!” 贺平幽幽吐出一口气,时间已经争取得差不多了,他的周身冒出整圈烈焰,一道青色的火光在黑暗中升腾而起,灸人的热浪向外迸射。 “反正,今天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 “砰!砰!砰……轰……” 低沉的爆鸣声响起,是交手时迸发的余震,空气中浮尘灰粉簌簌散开。 又是一声轰然撞响,灰扬的爆尘之中,火芒骤然绽动之间,两道身影倏然闪掠,穿走飞挪,袍袖翻扬,或攻或守虚实互含,隐现难测。 电光石火、数十息不到的极短时间里,两人的对决毫无悬念的宣告结束。 篷! 数道青莹的火光落地,火焰如油水流布般推散开来,一道身影“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鲜血和着泥沙尘土四处溅洒,极是惨烈。 “你……你终归是赢了,师弟!” 赤心子吐出一口血来,怒瞪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周边散布的浓烈火光映着他那张青紫乌瘀的面孔,面孔上尚染着斑斑血迹,老人五官扭曲,表情在痛楚中又显示着无比的悔恨。 贺平慢慢走了过来,他的右手五指火光缭绕,掌心中捏着一颗心脏,那心脏很快就融成一团烂肉。 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赤心子尸体,赤心子确实死了,他的胸腹间,红渍满身,胸前也裂开一个血窟窿。 “不对劲……这赤心子,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来此送死一样?!” 贺平的心头没有杀死大敌的畅快感,反而满脸疑惑,眉心紧皱。 不得不说,赤心子死的有些古怪,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了蹊跷之处…… “我有什么漏算了,赤心子的行为与其说是送死,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他在拖延什么,又有什么值得他拖延?” 他迅速在心底整理情报,回忆来到水仙洞府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 “成志……成家牧场……成天佑,看来所有的蹊跷都隐藏在其中……” 贺平意识到,他已经在千头万绪中抓到一个重点,只是,因为还缺乏一些关键情报,他还无法将谜团梳理出来。 “看来,真正的原因就在于成家的血脉上,成天佑,成天佑就很可疑!” 他突然笑了起来。 “要这是如此,那么这东西我就带对了!” 贺平翻身一掌拍在地面上,劲风震荡地面,从阴影之中一个红漆棺材缓缓升了上来,那棺材不停颤动,缠在上面的铁链也“哐当”、“哐当”的颤抖着。33qxs.m “……成玉蛟,终于该放你出来了。” 110 拦我 贺平的思路转得很快,他猜测赤心子“死前”,吩咐成志前往水仙洞府中夺取《种魔》之法,不,搞不好还有什么其他的阴谋,而赤心子本人留下来阻拦贺平,为得就是给成志拖延时间。 “不管赤心子准备了什么阴谋,我只消找到成志,就能够一举破之……” 他起身,袍袖一展,棺材上的铁链发出金铁碎裂声,断掉的碎铁链也落在地上。 下一秒,印着密密麻麻镇邪符文的棺材盖轰然碎裂,木屑碎片漫天飞散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尸气扑面而来,而比这尸气更强烈的,是一股充满怨气、异常狂躁、无比邪恶的气息。 刹那间,棺中的一道影子宛如鬼魅,快若箭矢般冲向贺平的位置。 “停!” 贺平厉声一喝,那诡异的身影就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是一具女尸,一具化成了尸煞的女尸,尸身上下都布满了血红色的绒毛,非常的细密,每一根都格外的明显,给人一种皮肤倒痛的错觉,好似碰一下就会扎穿皮肉。 女尸的面目狰狞,她生前是个美人,可惜死后,原本那种美艳动人的姿态,也失去了那种生机与美貌,瓜子脸变得皱巴巴的,还泛着一层诡异的黑红色。 这就是成玉蛟的尸体,她已经在“赤羊土”中待足了数百天,蜕变成一具赤煞尸。 成玉蛟的眼皮耷拉着,垂下来闭着,她额头的太阳穴两侧,左右都长出骨刺般的双角,那角散发出漆黑光泽,是一种慑人心魄的黑。 “果然成了赤尸,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一般来说,要把一具上好的尸材,炼成一具赤煞尸,需要十多年的功夫,我这次可以说是轻轻松松,捡了个大便宜!” 贺平的眼中也透着一丝满意。 仙傀门的术法以傀儡为主,尸傀属于“肉傀儡”一类,炼尸术属于外道杂家一脉的术法,他自然也没有学过,只是从那黑伞中的那篇奇异的“偷寿之术”中,获得了一些炼尸的法门。 “随便捡了具死尸,找了个地方一埋,就炼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到底是该说是我太有天赋,还是说这具尸体的质量太好?” 贺平略微自嘲了一句,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尝试透过植入成玉蛟体内的血符,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 他所学的控尸法门很粗浅,最多,也只能对这具赤煞尸传达一些简单的要求。 当然,他身为仙傀门传人,对炼尸这一行当也没什么兴趣,这成玉蛟也不过是具赤煞尸,未必比得过他手中的那几具傀儡。 骤然间,死去的成玉蛟的一双眼珠子猛地睁开。 一眨眼,那双空洞的双眼闪过一抹黑光,那眼珠子完全变成了黑色,几乎看不到眼白。 赤尸成玉蛟有些僵硬的转动着脖子,目光与他微微对视,就转过身去,身形略动,就掠出数丈,朝着迷宫般的地下甬道中的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成玉蛟是被其弟成志所杀,她死前饱含怨气,这股怨气已经成了一种残存的执念,而普通人的尸体一旦成了尸煞,尸变后就会找自己最亲近的人杀死。” 贺平看着成玉蛟飞速离去的身影,知道这是赤煞尸的本能,尸煞死后,就失了三魂,自然会去找寻找拥有生魂的活物,以其血气为食,相较其他的活物,尸煞的亲眷因为血脉相近,对它们而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我以‘八元锁骸之术’种下一枚血符,只要成玉蛟能够感应到成志,那我也就能找到这人……不管赤心子到底有什么打算,都逃不出我的掌握。” 贺平冷冷一笑,又低头打量起赤心子的尸体。 “我这师兄的尸体上什么也没有,不过,我们仙傀门的人,一旦修为有成,炼成三大禁咒秘法中的移身咒,就会把随身物品都转移到影子里。” 他又检查了一遍这具尸体,发现部分肉体接受过改造,比方说心脏、双肺、手脚,这也证明这具尸体属于赤心子的可能性极大。 “先放在这里,待到之后再回收吧!” 贺平扔了个“傀眼灵球”在尸体边,又从自己的影子里召唤纸偶灵傀和纸轿子,他乘上轿子,就凝神感应着赤煞尸成玉蛟的方位,指挥着抬着轿子的纸偶,衔尾而去,飞速追了上去。 …… 赤甲百足蜈蚣在成志的操控下,在迷宫般的潮湿甬道一路穿行,也不知道飞掠了多久,前方的出口亮出一道光来,穿行而过,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抵达了一个巨大而宽阔的洞穴。 眼前的世界为之一变,散布着无数岔道的地下世界,变成了另一种风景构图。 “宫殿……?” 红衣女子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地凝视着眼睛前方的光景,这个洞穴异常的巨大,底部很深,仿佛是被挖空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这是地下暗河汇聚而成的大湖?” 成志也向下看去,他也是暗自心惊,这湖泊的中心处有一片陆地,像是个湖心岛。岛上伫立着高大异常的石柱,还有一些断壁残垣,特别是居中的一座宫殿遗迹,金瓦覆顶,朱柱素壁,气势不凡。 “按照那石碑上的记录,这个宫殿应当就是其中所记述中的那位水仙的修行之地,那么‘通济台’又在何处?” 成志熟练的驱使着赤甲大蜈蚣往那湖中心方向移动。 “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红衣女子突然惊叫出声。 “那些是什么?” 成志听到她的声音,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就在前方,那片陆地布满瓦砾废墟中,出现了湿漉漉的鳍状双脚,接着是长满鳞片的上半身…… “……又是鱼人?” 他皱起眉头。 “这一路走来倒是碰到多少,这些垃圾没什么实力,却数量众多,真是烦不胜烦。” “怎么办?这些鱼人好像有武器…?” 红衣女子发出嗫嚅般的微弱声音,她的担心不是多余,湖心岛上的鱼人覆满鳞的身体穿着沉重的铠甲。五指形状不明显的鳍状双手分别拿着鱼叉、斧头和长枪。 它们顶着硕大的鱼脑袋,以双腿行走在地面上,头部两侧长着不带情感的瞳孔,而且大大地睁开。 鱼人诡异的外貌令人厌恶,这些异形般半人半鱼的生物,体表上布满了黏液,它们对外来者也很敌视,会毫无理智的疯狂发动攻击。 “滚!” 成志手一挥,无风自动的袍袖,“泼刺”一声气流卷动,隔空刀气飞旋而出,意图拦截他的一众鱼人四分五裂,血脑迸流,当场死了一地。 赤甲蜈蚣也晃动着大颚,撞向剩下的鱼人,步足飞削,颚牙钳牙,一眨眼就在队伍中撕裂出一道裂口。 “呵呵呵,我就算实力尚且没有恢复,也不是你们这些畜类般的蠢物能应付的!” 成志忍不住想要仰天长仰,与过去那具衰朽枯竭的躯体不同,这具新的肉体是如此鲜活,如此生机满蕴,仿佛多年的沉疴一扫而光。 ‘不,这只个幻觉。’ 他再度冷静下来,深知自身功体之弊,还没有解除,那仙傀门的“傀门五誓”哪有这么容易对付,若是换一具新的身体就能解决这麻烦,仙傀门的“炼蛊”之策岂不是贻笑于天下。 “傀门五誓”是无法用常规手段破除,只是单纯换个身体没有什么用,因为五誓之力是砭骨入髓的,深入神魂层面的最本质内,区区换个皮囊,是破不了傀门的五誓。 “成志”看向自己的右手,他微微握了握拳头。 “不过,换一具身体,倒是能够短时间内欺骗一下‘傀门五誓’,可是,这始终还不够,除非能够得到一具入道级以上层次的仙人法体……” “成志”想到了什么,双眼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接下来,他继续驱着赤甲大蜈蚣向前飞驰。 傀儡大蜈蚣甩提身后的鱼人,就来到那座宫殿遗迹之中,那遗迹之中有白玉一般的石料砌成的通天高台。 那高台上盘踞着一条浑身布满乌黑鳞片,形如蛟龙的庞然巨物,这东西长约上千米,腹生四爪,头上生长着独角。 这是一头蛟龙,这恐怖的生物散发出骇人的气息,蜿蜒的身躯缠绕在九层高台上,那龙首般的大嘴之中含着一颗琥珀色的卵状物,这卵状物犹如蛙卵,粘满了黏液,其中包裹着一个浑身包裹着鳞片,人形的生物。 “找到了……天生仙胎、九窍真灵,下元洞阴一脉果真藏着这样一尊仙道璞玉。” “成志”目光微微一凝,心中的情绪宛如翻江倒海。 “只有此物,只有此物才能让我打破傀门五誓,利用成家人的血脉,我就有办法接近这枚仙胎,再将自我意志打入其中,形成烙印,李代桃僵,夺取这颗天生仙胎。” 生来就有九窍的先天真灵,这种奇异的存在,自久远的古纪传说之中,就是夺舍重生或是炼制分身最优的选择,只消夺得一颗仙胎,夺舍、炼制成功,只消破胎而出,就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入道真人。 而且天生仙胎,在修行上极大的好处,修炼任何道法都不会有瓶颈可言,甚至遭遇一些天道演化的诅咒、禁忌,也能够完全无视。 “我只要夺取仙胎,就算强行出世,也能够一瞬间晋升入道级,而且是入道级数的强者中最巅峰的那一列,再找到藏在这‘通济台’上的《种魔》上篇,一举跨入显神之境也不是什么幻想!” 一想到这里,“成志”兴奋的几乎浑身发颤,他谋划了这么久,甚至连原本的身体都舍弃了,为得不就今天吗? 突然,大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天边好似是狂风奔卷,刮起一阵红毛旋风。霎时间,耳边只听见“嗖”的一声,从远处一道红色身影,如同一道赤红的闪电,朝着赤甲大蜈蚣上的“成志”扑杀了上来。 “成玉蛟!” “成志”悚然一惊,脸上全都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完全想不到,成玉蛟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111 隐藏 “成志”的眼力极好,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通过熟悉的身影,认出了那人是成玉蛟。 那张秀气的瓜子脸,只能依稀辨识出来一丝残存的痕迹,成玉蛟受地浊阴晦之气所染,面容已经大变。她那脸上浮现出一片血红的肉鳞,两颗獠牙刺穿上唇显露出来,双眼中的眼仁好似化成两个漆黑的黑点,十根尖指极尖极长,根根凝练的如同精铁。 “果然是她!!” ——“成志”,不,是夺舍成志之身的赤心子,绝计没有想到已死多时的成玉蛟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搅局。 多年前,他在成家牧场中布下暗线,放出那“偷寿骨碗”的下落,给成家牧场引来大祸,为的自然也就是成家人仅存下来的一丝血脉。 成家最后一丝骨血,只消落在自己手上,那么他就有篡天改命,夺取造化之机的可能性。毕竟,成天佑的身份极为特别,与布置这座水仙洞府中的那位三元魔宫出身的高手关系密切,对自己而言是值得花费时间去设局的……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成志姐弟之中,成玉蛟有修道的天赋,兼之极为聪慧。 起初,赤心子本来还想在幕后操控这两姐弟,只是,他渐渐发现成玉蛟有可能会识破自己的技俩,逼不得已,只好先下手除掉她,留下更容易操弄的成志。 仓促之间,他身旁的红衣女子看得也不真切,待到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成玉蛟浑身萦绕着浊恶阴沉的尸气,额角长着两根骨刺,全身也长满红毛。 “啊!” 她顿时发出一声震惊的尖叫。 “该死!” 到了这个地步,赤心子岂会猜不出这是谁人的手笔——“师弟,又是你!” 轰! 好似火山喷发,尸气滚滚如浪潮般涌来,化成一团黑雾,黑雾萦绕之间,尖利的双爪也朝着他的头颅探来! 赤心子一声怒叱,衣发“泼喇”一声无风自动,空气中压力催增,“密罗刀”在袖袍扬起的瞬间,轮指弹动,空中嗤嗤声不绝,无数刀风透劲所及,撞在赤煞尸身上,绽开血雾。 “吼!” 就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受了创的赤煞邪尸喉中发出一声咆吼,那声音嘶哑又尖亢,与身前成玉蛟的嗓音大为不动,比起生人来,更接近野兽。 “好凶的赤煞尸?” 赤心子心中愕然,飞身跃空而至的凶尸探爪向下,唰唰!双爪猛烈向下一压,指爪如铁,指尖透着乌紫,缠绕着一股阴毒的血光,犹带着千钧重力轰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尸煞?密罗刀都劈不动!” 赤心子倒吸一口冷气,扬手一挥,就有数张灵符腾空,被那尖爪撕碎,拖出一道爪影奔袭而来。 见到这一幕,他连忙拉着红衣女子从大蜈蚣身上滑向地面,同一时间,赤甲大蜈蚣仰起双颚绽出金光,“覆甲灵光”迸射出更为亮丽的光,就这样疾迎而上。 轰! 冲击声中,疾如轰电掣闪,赤甲大蜈蚣与赤煞尸撞在一起,在空气激荡的潮涌中,后者也挡不住傀儡大百足的冲击,砰的一声将其撞飞。 轰轰轰轰轰!赤煞尸飞出数丈外,一连串的撞击中,也不知道撞塌了多少残檐断壁。 正常来说,换一个人被这么一撞,哪怕是神魂大成的修士,肉身也抗不住赤甲大蜈蚣的冲击,可她的身体却能够摇晃着爬了起来。 赤羊地的阴晦地浊煞气深入骨髓,将她的肉身骨骼感染的好似百炼精钢,这女尸身子一摇,身上灰尘散落,她微微抬头,死寂的眼中多了一点灵光。 赤煞尸的瞳孔中映出的视野与常人有异,成玉蛟的视野之中,万物都只剩下黑白二色,除了天生血气旺盛的生人,万物都是沉寂一片,毫无光彩。 她眼中漆黑的黑点陡然紧缩,全身覆盖赤甲的大蜈蚣能够借助大地磁场在空中悬浮,此时正在空中蜿蜒晃动身形,金光闪烁的覆甲灵光,也只是一团模糊的灰影。 形象狰狞的赤甲大百足,缠绕着一层摇曳变化的光罩,正缓慢地往这个方向飞腾过来。 成玉蛟看了看空中飘浮着的大蜈蚣,又看了一眼正在逃跑的两人,那二人的身上气血流转,那是生命气息旺盛的标志,忽然间,这具赤煞尸那枯寂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思考的光芒。 下一秒,这具赤煞尸做了个决定,她无视那赤甲大蜈蚣,身形化成一道飙起的电光,再度奔袭向逃跑的两人。 毕竟,全身覆着层层甲铁、散发出无机物死气沉沉气息的蜈蚣傀儡,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吸引力,相反,赤心子的那具肉身,散发出与自身血脉相近的血气,让赤煞尸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不会唤回赤煞尸的人性,只是单纯的刺激到了这具凶尸,她毫不迟疑的舍弃大蜈蚣,转而冲向赤心子与那红衣女子。 ——活人的气血,本来就对凶尸有强烈的吸引力,更遑论是生前的血亲。 这一刻,赫然已经没了人形,沦为尸煞的她,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嘴咧齿一笑,就以惊人的速度飞速追了上去。 ‘不行!’ 奔跑之中,赤心子也在心中计较。 ‘我这是临时夺舍,实力尚且没有恢复,而且多年祭炼的灵偶、傀儡,都被用‘移身咒’封在原来那具身体的影子里,现在身上也只剩下一些灵符,要对抗这赤煞尸也有些吃力!’ 当初会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仙傀门的“移身咒”与“呼影术”是成双成对的…… 须知,他的修为因为傀门五誓的缘故,日夜倒转,过去修持的秘法、术法都在自行衰退,这并不是单纯的会导致他修为大倒退,还严重危及到自身性命。 先不说植入体内的傀儡器官因为功能减弱而对身体的影响,“呼影术”的修持一旦减弱,那九道影神就会趁势起来造反……舍弃原身,也是为了避免那九影之神顺着蛛丝马迹追来这具新肉身上,给自己带来额外的麻烦。 “看来,原本为了断绝祸根的主意,反而给现在的我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赤心子小声嘀咕一句,他蓦地一甩袖袍,跟在他身后的红衣女子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扫得激飞向后。 只见,裙影闪动之间,红衣女就落向了如旋风一般疾卷飘射而来的赤煞尸面前。 赤煞尸化的成玉蛟,眼角微微一抬,手臂轻轻一扫,红衣女子的脊椎发出枯木般的脆裂,就变成一个喷血的滚地葫芦。 接下来,成玉蛟也没理会这红衣女子,身影恍如妖魔,一下子就绕到了赤心子的面前。 “糟了!” 赤心子心中一惊,向后退出一步,成玉蛟已经朝着他贴面而至,这赤煞尸张了张嘴,似乎打算吸食他身上的阳气。33qxs.m 咻! 千钧一发的刹那,一根怪异的触须伸展出来,卷在成玉蛟的腰上,也不容她挣扎,轻轻一拽,她的身体就被拖到了半空。 就在赤煞凶尸的身后,从黑暗中渐渐,一张巨大的鱼脸出现在后方,这张脸有数层楼高,死鱼般的独眼转了过来,凝视着被海带般的触须卷起来的赤煞凶尸。 “老祖宗!” 赤心子连忙跪了下来。 “您终于来啦……” “你是谁?” 黑暗的宫殿中出现了奇形怪状,巨大无比的怪鱼,怪鱼的身上有无数肉褶一样,或是蛆和寄生虫那样,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鱼,它还长着由断肢残骸所组成的短小四肢。 这怪异的鱼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从怪鱼的大嘴中探出长长的舌头,舌头上浮现出人的面孔——那是个老人的面孔,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透着昏沉,混浊的双目凝视着眼前的赤心子。 “……我不认识你。” 果不其然—— 赤心子闻言,心中一动,算是明白了一些前因后果,成天佑那家伙,果然还对我藏了不少秘密! 忽然,他大叫一声。 “您就是我的老祖宗啊,”赤心子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跪下来拼命的磕头。 “老祖,我是成家的后人。” “哦哦……是,成家吗?” 老人的瞳孔微微收缩,扫了这自称成家后人的赤心子几眼,感应到了血脉中残留的一点气息,便对他点了点头。 “这是水仙洞府,你既是成家的后人,也算是有个缘法,你且起来吧!” 赤心子连忙站起身来,躬身一揖。 “老祖,我是依约而来,请老祖送我上通济台,我要取那《种魔》的入道正法。” “你且自去就行了。” 老人淡淡地开了口,缓声道:“营造水仙洞府的前辈尚未由生死海中归来,也不知道是否陨落……我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守护那天生的九窍仙胎,至于那《种魔》之法,本来就是为了留给后世有缘之人,你沿着那水府灵蛟的身子攀爬上去,切勿触及玉台上的咒法禁制……” “多谢老祖。” 赤心子心中大喜,他又想起了贺平还在后面,连忙说道:“老祖,我有一个大敌,此人穷凶极恶,若是他追过来,我恐怕难以抵挡——” “这个好说,到时候由我拦住那厮好了。” 怪鱼中的人面点了点头。 “这里是水仙洞府,外人不得于此间放肆!” “你说要拦住我,当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看一看,你拿什么来拦!” 赤心子微微一怔,扭过头去,眼球猛地一颤,前方的空间光线忽然扭曲,就像是裂开一道缝隙,丝丝缕缕的阴风从中吹出。 只见裂隙之中,一顶白的瘆人的纸轿飘了出来。被四个纸人抬着从空中落下,加之轿子后面一众表情滑稽诡异的纸偶,此时此景,就如阴冥世界中的魑魅魍魉之主出行。 112 血仇 贺平端坐于轿子之中,他就如同传同九幽冥府的鬼王,带领着麾下群鬼,赫然现身! “赤心子,你以为你那点盘算,外人就看不出来,今日我必定灭你神魂,令你魂飞魄散!!” 他声音冷厉,出口瞬间,就化成无形的震波鼓荡而出。 这是通过“青蝠念法”迸发出的搜魂穿脑的音攻之术,赤心子只觉得脑壳一震,耳膜几欲震裂,低细的嗡声振荡一直在持续,如无数针尖扎进颅内,痛不欲生。 “休得畅狂!” 那巨鱼舌中的老人面容顿时大怒,嗔目扬眉,喝道一声:“给我散!” 轰隆! 虚空中响起一道混浊的雷鸣,“青蝠念法”那凝成一线的音波骤然崩散。 ‘可恶……若非我夺舍之后,功体没有恢复,岂会被这种小小手段所戏耍!’ 赤心子这才清醒过来,心中大是恼怒,脸色有些发青。他充满怒意的目光看向另一侧的纸轿子,却有一道冷澈透骨的视线穿透了轿帘,落在他的身上,令他激零零的打了个寒颤。 “快走吧!” 鱼舌中的老人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会设法拦住这人。” “不,你做不到。” 贺平掀开轿帘,阔步而行。他身上穿得黑袍上火光闪耀波荡,大袖招展,火芒迸散炽盛,转眼间,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热了起来,变得滚烫。 由此可见,他对三阳劫力的控制越发的驾轻就熟,此时不过牛刀小试,就以热辐射加热空气,气流变成炽烈的焚风,焚风挟杂着一道道灼流风旋,横扫四面八方。 “给我破!” 他挥出一记手刀,劈在那触手上,缠绕着赤煞尸的触手噗的一声裂开,坠入地面。 “嘭!” 下个瞬间,他用力一脚踏在大地上,脚上蕴含的钝重力道冲击地面,一声沉响,如擂战鼓,音波贯入地面,在一阵咯喇喇的震裂声中,地表裂开一道道裂纹,火热的浊浪沿着裂纹破地而出。 《三阳劫》再现威势,一道朱红火舌腾上空中,喷发的热流消融万物如冰雪,随着地面的裂纹向外扩张加剧,火焰便接二连三地喷发出来,化为纵横交错的火网,覆盖的区域好似岩浆喷发一般。 面对燋金烁石的火浪,那巨鱼口腔中的老人面色微微一凝,也变得有些紧张。 “原来是《三阳劫》,可惜这里是水仙洞府,火势无情,鸷猛壮烈,天地万象皆能焚灭,然天下至善莫柔于火,水能克火,此乃天理!” 一句“天理”,波澜自生—— 轰! 怪鱼的身上水汽弥漫,也不知从何处喷出水来,水浪奔腾,像是掀起了一股小型的海啸,巨浪如同一道道水龙翻涌而出,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势不可挡。 “这是……” 贺平眉毛一扬。 “入道级的力量。” ——不,不对,远远不及……这与自己相似,只是掌握了入道级的力量,并不具备入道的境界,甚至掌握的入道之力,还欠缺火侯,也远远不及自己可以调动的三阳劫力那么强横! “我说你挡不住,你定然挡不住。” 老人话音刚落,巨鱼周身鳞片一阵抖颤,无数鱼状肉瘤就如同虱子一般从巨鱼的身上抖落,一落在地面上,就化成浑身长满鱼鳞的鱼人。 这些鱼人只有下半身是鱼,上半身却是人身,双手握着鱼骨制成的长矛、大戟、三尖叉,与那些鱼首人身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又有所不同。 ‘奇怪……这些鱼人的面孔,怎么都是一个模样?’ 贺平也大为惊讶,他还注意到了,这些鱼人的面孔似乎混合了老人自己的形象,又有些接近成志的模样,似乎是年轻的老人,或是中年版本的成志。 ‘这些东西都等于是他本人的翻版?这又是什么术法?’ 思虑之间,鱼人与滔天大浪好似融为一体,在水面、水下形成军势,风暴一般席卷而来。 “挡不挡得住,要动手后才知道!” 贺平吐气发声,磁震般的喉音,嗡嗡鸣颤,他再度运转青阳不死身,身躯被火光缠绕,连带整个身影都化成了一团炽烈光影,右脚脚尖一点地面,便化成一道青焰破空窜出,所经之处无不焚起冲天烈焰。 滔天烈焰荡起,贺平陡然加速,恍如一尾火龙摇摆,一口气刺入海啸水壁,水浪层层爆炸,海啸也随即瓦解,大片水浪被火光卷起蒸发,化成道道蒸气剧烈升腾。 海水中的众鱼人也挥动矛、戟、叉,贺平也不阻碍,只是身子一摇,万千火芒震动了起来,如同无数火蛇疯狂窜动,将一应敌人烧成劫灰,展现出一股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声势。 “挡不住我,就得死!!!” “笑话,世间生死之事,非人力所能流转。” 怪鱼舌上的老人大笑一声,朗声道:“譬如万川长流有浮草木,前不顾后,后不顾前,都汇大海,世间亦尔。虽有豪贵富乐自在,悉不得免生老病死——生,你不能决定,死,你又待如何?!” 却见浊浪腾空,化成一条长河如怒龙般扫荡,带起一股股崩山裂石的力量横扫过来,与全力运转青阳不死劫的贺平撞在一起,双方再度交手,掀起更狂暴的惊涛骗浪。 …… 两个具备入道级战力,没有入道级境界的怪物互相间碰撞的战场,对于入道之下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区域,稍有不慎,卷入其中,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赤心子在第一时间就逃了出去,他来到九层玉台之上,用手抓住那死去蛟龙的鳞片,向上攀爬。 ‘成家老祖有在提醒我,九层玉台不能用其他的方法上去,玉台各层都布满禁制,从任何位置想要进入玉台顶层都是行不通的,就算用赤甲地鳞蜈龙飞上来,也会触犯禁制!’ 盘绕在九层玉台上的是一条蛟龙,而非真正的龙种,所谓蛟龙,是鳞族之中最优秀的血脉,经历种种蜕变,才有一丝机会,成就蛟龙之躯。 至于真龙,大抵上属于传说,据说真龙来历特殊,每一条真龙都源自祖龙,这个世界曾经有过三十六条真龙,每一条都是由祖龙所分化的龙血孕育而出的,包含祖龙在内,真龙之数只有三十六,也因为这个原因,鳞族中最强的血脉也只能诞生出蛟龙。 尽管如此,蛟龙也是鳞族能够演化、蜕变的最强血统,不需要如人族一样苦苦修行,就能够拥有无可披靡的力量,布置这水仙洞府的前辈高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方才斩杀了一条蛟龙,将其安排在这九层玉台边。 蛟龙的尸首冰冷无比,鳞片犹如铁片,坚硬异常,边缘如剃刀一般锋利,赤心子飞速攀爬而上,手掌上满是血痕,他却恍如不知,双眼看着那玉台最上方,白皙的脸上透出兴奋的红光,动作也越来越快。 爬到最高的玉台上时,他已经能够看到那蛟龙大嘴中含着的蛙鱼之卵般的透明玉石,还有透明玉石中模糊的九窍仙胎,就算隔着这一段距离,他就感受到由玉石中散发出一股澎湃的力量。 扑通扑通…… 耳边也响起犹如小鼓一般的心跳声,赤心子面色大变,他知道这心跳声是从那玉石中封存的九窍仙胎中传递出来的,这具肉体的气血强大到可以媲美鳞族的蛟龙,若是被自己炼化后,凭着这九窍仙胎天生的潜质,就足以扫平天下。 “还有,《种魔》全篇应当就在哪个位置?” 他压抑住这种激动,视线移向那龙首之下,那里有一卷金册之书,被供奉在玉几上。 金色的简书上面,一道道玄奥难解的符文扭动着,犹豫一行金色的蝌蚪。 见到这一幕,就算他再怎么抑制情绪,一颗心依旧雀跃无比……九窍仙胎、《种魔》全篇,这两件三元魔宫的奇珍异宝,就在自己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呵呵,你就不用想了,赤心子。”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冷酷的声音。 “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碰它。” 赤心子的后背传来莫名的刺痛,腰侧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他咬紧牙,翻手一掌拍向身后,袖中数道灵符如刀刃般旋飞射出,却打了个空,因为他的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出现在他的前方,赤心子转过身来,惊讶的看清了偷袭自己的人是谁…… 那是穿着一袭红裙的那个女子,她对着赤心子微微一笑,一张俏脸回首顾盼,羞羞答答。 “赤心子,是不是很意外,没有料到我会出手。” “你没死……不对,你到底是谁?” 赤心子忍住锥心的剧痛,厉声问道:“你是苗花婆婆吗?” “为什么认为我是那老太婆?” 红衣女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以你的老谋深算,当真的猜不出我的身份吗?” “你到底是谁……等等,难不成?” 赤心子瞳孔陡然紧缩,眼中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难不成是成天佑……” “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双唇紧闭,明明不出一声,却有人在暗中发出讥讽的笑声,接着,她转动脖颈,骨骼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啪”轻响,这个红衣女人身形转了一圈,背对着他。 接下来,她的手肘关节以极为别扭的姿势扭动,腿脚膝盖都在旋动,骨节衔接的部位“劈啪”作响。 “我以为道友应该能猜到,可惜啦……没想到最后还要我亲自揭开这个秘密!” 一只手伸出,把后脑勺的头发向上撩起,那里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渐渐地,一股腐脓似的恶臭夹杂着血腥气散发出来,后脑上缝隙自动扩张,从中露出一张皮开肉绽的扭曲面孔,脸颊两侧的生肉外翻开来,令人不忍卒睹。 “幸会了,赤心子道兄。” 那张诡异的脸上,一双黄浊的眼珠凝视着赤心子。 赤心子大为震惊,瞠目道:“成天佑……是你!!” 113 终局 赤心子怔怔地看着这张脸,他很难将这张脸与自己记忆中的“成天佑”联系在一起,可是,对方都已经自揭身份了,也由不得他不信。 “怎么……我没死这件事很出乎你的意料?” 那张脸直视着赤心子,注意到赤心子后背的腰上在流血,笑着道:“我现在变成这模样,也是拜你所赐,若非是挨了你一记‘穿心锁’,我也不用动用‘石化丹’化石结蛹,延缓伤势……对了,这记气魂宗的‘恶骨刺’如何?” 那红衣女子的正面脸孔,双眼紧闭,犹如失去知觉。她的后脑上的脸的表情倒是活灵活现,身体的肘关节也折过来,手里握着一柄磨削得光亮的骨刺。 “你果然当初是用计骗我,其实是用石化丹拖延伤势自救。” 赤心子瞥了一眼那“恶骨刺”,知道上面一定是涂了厉害的剧毒,他双眼一沉,叹了一口气,道:“那苗花婆婆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什么时候跟她搅合在一起?” “不是搅合在一起,是我自愿拜苗花为师,加入气魂宗,以求学习气魂宗的‘舍身寄魂法’,后来,我又挑了一具上好的肉身,将一点血肉寄种在其上,藏匿于其中……” 成天佑笑了起来,语气中透着一丝讥讽:“我重创之后,实力即不如你,手段更比不上你,这‘舍身寄魂法’能够伪装成普通人。这女子是西荒道怒沧州人士,她是正儿八经的凡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为种胎夺舍,外人又怎么会知晓我藏身于这女人体内……” “我不明白?” 他脸上神情微凝。 “你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我知道气魂宗‘舍身寄魂法’,可与你现在的姿态模样全然不同?不对,你,还有这里的那个成家老祖,你们究竟算是什么……” “嘿嘿。” 冷寞地笑声响了起来,那张脸咧开嘴笑了,他如有所恃,故意压低嗓音道:“我说我们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亦或你有什么猜测,不妨说出来。若是猜中了,那我就给你痛快,也省得你中毒后油尽灯枯,流血枯死的下场。” ——这老家伙,果然还是不知我有什么底牌,这是拖延时间打算让我中毒。 赤心子知道对方的用意。脑中灵光一闪,自恃道,那“恶骨刺”上涂有气魂宗的气毒,中毒者浑身上下时作隐痛,更有股子疲软的感觉,半点力气也用不上。除外,气血也不稳定,时时翻涌激荡…… ‘这成天佑过去实力也不弱,至少也有苗花婆婆的水平,现在变成这种鬼样子,应该修为大退,否则他也不用施展拖延时间的战术,大不了上来与我搏杀,胜算才更大一些。’ 赤心子冷静在心中分析,他断定这老鬼与自己闲聊就是为了拖时间,不然这种生死场上,谁会跟自己的仇敌扯半天废话,只是他也需要拖下去。 ‘我先前上来时,也服了白云城的避毒灵丹‘夺命丸’,这灵丹号称能从阎王那里夺一条命,就是不知道能否在我血流尽前,解我身上的毒!’ 赤心子紧皱双眉,喘息着道:“老友,临死前就让我做个明白鬼,我且问你,这负责守护这水仙洞府的那个鱼怪中的人?真的不是你?” “……你说他吗?” 成天佑面布寒霜,他冷哼一声。 “那厮只是一条狗罢了,他活了漫长的时光,本来有机会夺得那九窍灵胎,从此有了成佛做祖的机会,或是开创一份偌大的基业,革鼎天下也不是不能……岂料那厮什么也不愿意做,只求自困于此,当条看门狗……” 赤心子能够感受到成天佑心中的怒意。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还有外面那个万安村的人,你们究竟是……” “我们都是他的一部分。” 成天佑冷冰冰地道出一个事实。33qxs.m “万安村中的所有人,都是由他的血肉之中衍生出来的东西,那个村子是一个仪轨,村中的男女老少,本质都是仪轨中的一部分,用于运转那座大阵。” “我曾经就是村中的里正,机缘巧合之下,离开了那个村落,那是距今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天下还是大献朝的天下,却因为发生一场大祸,才一息间灭亡。” “也不知道当初那场灾厄是否影响了万安村,我意外的从村子的七日轮回重置中恢复过来,而且说来也巧,在我离开万安村的过程中,我意外昏迷了数天,醒来之后,我失去了一些记忆,急忙又返回村中,赫然发现万安村又多了一个我。” 成天佑描绘了一段令人难以想象的记忆,那是关于他在万安村的经历,他在反复离开村落后,察觉到自身记忆有问题的缘由,并且也意识到了自己生存的村落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炼狱。 “在那之后,我又花了很长时间,找到了进入石井的机会,并且在其中找到一些遗留下来的线索……当然,事后都被我毁掉了,不过多亏了那些洞中的壁画和文字,我算是弄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回忆,一边将他从石井通往的那个洞穴中的壁画上得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我,还有万安村的源头,都来于一个姓成的渔夫,这个渔夫有一天去打渔回来时,碰到了一个乞讨的老人,那老人求他给一尾鱼。” 渔夫心底善良,便给了老人一尾鱼,那老人张开口,当场就把活鱼活活咬碎,一口一口嚼烂后,吞入了腹中。 “老丈,我给你鱼,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这鱼哪能生吃?” “生吃,哪有生吃?” 乞丐老人呵呵一笑。 “老丈,你莫非还不承认。” 看到满嘴鱼血的老人,渔夫自然有些生气,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糟蹋了。 “罢了罢了,无非是一条,还你不就行了吗?” 乞丐老人叹了一口气,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口新鲜乱蹦的活鱼,递给了他。 那渔夫立刻看出这就是自己打来的那只鱼,他也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异人,立刻纳头就拜,希望跟这老人学习仙术,求长生不死。 “我不会收徒!” 乞丐老人摆了摆手,阻止他磕头。 “不过,我确实吃了一条鱼,我就还你一个机会,你要长生不死是个难事,若是只求长生,倒也不是难事,你若把这条鱼生吃下去,就能长生的资格!” 老人笑着回复他。 渔夫也不做他想,他立刻吃下这条鱼,从此,他就获得了长生不老,他从那日吃下鱼后,就有了不老之躯,容貌外表始终年青,或者说,他比常人衰老的要慢的多。 只是,在渔夫无忧无虑渡过数十年后,他就察觉了这一点,数十年过去,他只老了一点点,妻子已经去世,儿女也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老。 于是,渔夫尝试去找那老人,他想学真正的长生不死之术,且有办法在学成之后,让自己的家人也一起不老不死。 结果,这渔夫还真的找到了乞丐老人,老人便告诉他,想要学真正的长生不死之术也不是不行,但要替他看守一座洞府,这座洞府是老人闭死关的地方。 老人死后入水而葬,以水中尸解之法重入轮回,历时需要一千年,若是他能够看守这座洞府长达千年,那老人转修成功,回归之日,就传授他真正的不老不死之术。 “真正的成天佑自然是相信了这鬼话,那老人应当是水元洞阴一脉的高手,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水解转世。他并没有传授渔夫成天佑真正的入道法,而是以洞阴一脉的外道邪术,把他变成了那副诡异姿态……” 成天佑冷笑着说:“那老人对成天佑也怀有忌惮,害怕他去盗取九窍仙胎。成天佑变成那种模样后,神智也变得模糊不清,尽管拥有准入道战力,但是也无境界,加上脑子也糊涂,自然不会影响他转修回归,重夺九窍仙胎的机会。”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赤心子边叹气边点头。 “任何人得了一具九窍仙胎,都有机会修炼到地仙大能的地步,我想对于修行界的人来说,谁也不会把这种机会让给别人!” “因为那老者的关系,成天佑的鱼化之躯,就是取自这条蛟龙生前残存的一点精血,以精血培孕而成。由此可知,这九窍仙胎与成天佑的血肉有某种联系,天下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夺取这九窍仙胎!” 成天佑也道出了成家血脉中的真正秘密。 “赤心子,你做的很好,我养成成家的血脉,也只是为了盗取他们的寿命,以延长自己的寿元,我没有真正的成天佑那种诡异的不老之躯,也只能利用此法延命至今……当初,我放出偷寿碗的下落,本来是打算灭绝自己留下的血统,谁知道让你截下了成家最后的两姐弟。” 他咧开唇瓣,冷冷问道:“我很好奇,你怎么算出他们的血脉,能够与这九窍仙胎完美结合!” “哈哈,这就与你无关啦!” 赤心子又偷偷将“夺命丸”塞入伤患处,这药内外都能用,两相结合,毒也解了大半,他缓过一口气来,气色也大为好转。 成天佑甚为精警,眉头大皱,不禁重新打量起赤心子。 “赤心子,你明明中了我的‘恶骨刺’,还这么能言善道,气也不喘了,哈,看来你是打算拖时间解毒,嘿嘿……即是如此,那我只好提前送你上路了。” 赤心子心弦绷紧,右手扣住袖子里的某样事物,他还藏着一起杀手锏没有用,这一招他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用上,可眼下也没得选择—— 成天佑手握“恶骨刺”,眼中精芒闪烁,他心知赤心子应当还有底牌没有用,自己要不出手就算了,要出手的话,就要以雷霆一击,放出这“恶骨刺”就要一击毙命。 就在这一刻,成天佑突然双眼瞪大,眼球凸起,身子微微一晃,下一秒,他所寄生的这具红衣女子的身体突然暴碎,血浆、碎肉、脏器、残骨等诸多红白物炸成一团血雾,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 噗的一声,入肉穿血,一击就把活人血肉撕成碎片的血煞凶尸咧开嘴来,唇中獠牙舒张,瞳中的黑点骤然变大,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成玉蛟?” 赤心子苦涩一笑。 “你是为了报仇而来吗?” 就算是从来不信邪的他,也不禁感概,世间是不是真有一种冥冥中的天意,注定成家有人要报得了这笔血仇! 114 《八生八死魇魔秘法》 血煞凶尸自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成玉蛟已经成了尸煞,再无半点人性,除了嗜食血肉的残酷兽性本能,绝计不会回应赤心子半句,哪怕对方使用是自家亲弟弟的肉身—— ——不,不如说夺舍了成志的身体,反而是个祸端。这凶尸嗜食血肉,亲属的血肉对其而言,更是无上美味。 ‘逼不得已,我也只能动用那一招来保命!’ 危机关头,赤心子灵台倏清,他右手袖中藏着一团红莹莹的晶珠,晶珠并不是圆滚滚的,而是宛如晶体的骷髅,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色字符,如同雕刻上去的,凸起在珠子上,是以秘法打上去的符文。这颗晶珠是山魈的内丹,早就被其炼成了一件不完整的法器。 ‘可惜,炼制这山魈内丹的时日尚浅,打入的禁制有限,能放不能收,而且也用不了几次……唉,归根结底还是炼制的时日太短,尚且无法发挥此物的全部力量,不过应付这成玉蛟倒也是足够了!’ 看准时机,他不等血煞凶尸扑过来,神魂念力一动,晶红的内丹就从袖中自行飞了出去。 “你就好好尝一尝,这精练后的抱煞丹气的威力吧!” 赤心子暴喝一声,意念推动着一道红光飙轰出去,猝不及防之下,血煞凶尸被晶珠轰个正着。 轰!轰轰! 爆炸声好似旱雷在耳旁炸响,哪怕是赤煞凶尸,正面挨着这一击,也如同点燃了一大桶硝石火药,猛烈的爆成一团血雾,整个肉身在爆震中四分五裂。 赤心子来不及收回山魈内丹,他身形猛翻,借助爆炸来的力道,从蛟龙尸体上向下跃去,落在了白玉石台上。 在他的身后,成玉蛟已经被炸成数截,只见一股浓烟,被一团熊熊烈火涌上半空,眨眼间,一片片焦灸的骨肉碎块,向四周,向天空飞射飘洒。 俄顷,成为赤煞凶尸也不过半载时间的成玉蛟,就落了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区区一具赤煞尸,连尸丹也没有成就,哪里能够挡得住凝聚了抱煞丹气的妖丹。” 赤心子落地后,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向后看去,身后是一片灰烬余火,只见大片的碎肉残肢落了下来,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散落的断脚、断手,还有一截截的肚肠,场面极为凄厉。 “就算是赤煞凶尸,变成这种样子也没得救了!” “咚”的一身,成玉蛟的半片身子砸落在玉台上,落在了赤心子的正前方。 他转过身子,赫然发现成玉蛟的右手中似是握着什么东西—— “九死替难巫偶!?” 这个刹那—— 见到九死替难巫偶的赤心子双目圆睁,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成玉蛟手中的人偶,细长的手被折断了,顿时,一股寒气沿着背脊蹿了上来。 他意识到了,成玉蛟的出现就是一个陷阱! “贺平,又是那厮坏我好事……” 赤心子想要大叫出声。 然而,不管他现在做什么,都不能于此时扭转局面。 …… 轰隆! 一蓬蓬的烈焰仿佛从天而降,疯狂朝着化身成巨鱼“成天佑”涌了过来。 贺平动用起青阳不死身,全程是压着“成天佑”在打,巨鱼化的成天佑毕竟不是什么入道强者,三阳劫更是具备某种针对下元一脉术法的特性。 “成天佑”能够感受到,青色的琉璃火焰除了热量极高,每次涌动过来,还会使他生成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炙热。 由此可见这种火焰,不仅燃烧肉身,也能燃烧修士的神魂,其中更蕴含着一种神秘诡异的力量。 突然,战斗到一半,贺平的身影突然变得扭曲了起来,就好像淡淡的影子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糟了!” 一个不妙的想法浮现出来,“成天佑”下意识的大声叫了出来 …… 哔剥! 好似干柴炸裂的声音,成玉蛟的右手连带残躯忽地焚成一团青色火焰。 瞬间,这团琉璃青焰由一开始只有拳头大小,在下一秒就膨胀开来,拉伸变长成一道人形光影。 “师兄,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人形的绿焰火光,有一种扭曲感,兀一出现,照射着这九层玉台之上,倏然大放光明,赤煞凶尸成玉蛟不过是个诱饵,贺平利用“九死替难巫偶”的传送效果,跳出了与化生为鱼的成天佑的战局,直接抵达到了九层玉台上。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火光之中,贺平的面容出现,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的笑容,斜睨了一眼赤心子。 “结束了。” 一团烈焰在他的手中升腾,火光触发如一蓬红云,卷向了赤心子。 “妖丹、回来!” 蓦地一声厉吼—— 颈背刺痒汗毛飞断,赤心子知道死兆将近,拼尽全力,操控着妖丹飞旋回归,化成一颗赤红的流星,从后方砸向了贺平。 ‘引爆妖丹中的全部抱煞丹气,哪怕毁了这层玉台也无妨!’ ‘九窍仙胎含在蛟龙口中,定然不会有失,最坏的局面无非是毁了玉几上的《种魔》金简!!’ ‘但我只要篡夺仙胎成功,区区一部入道正法又算的上什么……’ 赤心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不管不顾,也要阻上贺平一时半回,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争取夺舍成功。 再说了,就算是有青阳不死身,挨了妖丹一击,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迅速恢复。 “只消给我一点时间就够了!” “成志”的脸上,从眼耳鼻窍中流出黑泥般的液体,下一秒,他的身子就被炼狱般的火光吞噬。 “一絮融灵!” 千钧一发之际,赤心子在心中呐喊一声,施展出《幽魔九炼》中不传的遁术秘法“一絮融灵”。霎时,火云骤然落下,数百张符纸化成千星万点蓬散飞卷,往四面八方纵横流曳。 旋即,数丈之外,无数符纸虚茫飘游,旋转一周,再度凝聚成人形,那是赤灵子的身影,他飘浮在空中,整个身子探向蛟首的所在。 也在同一时间,贺平也感到脑后异响嗡然,知道是妖丹飞轰至身后。 “妖丹要爆了!赤心子想要引爆妖丹内火元丹煞之气!!” 这是一股玄之又玄的感应,他通过《三阳劫》的独特功体,感知力在刹那放大,就连时间的流逝也在变慢,多亏了这种奇异的感知力,他能够体察到飞来的妖丹之中,火元丹煞振荡,妖丹表面也在微微波震,这是妖丹中的火元将要爆发的征兆。 贺平心思笃定,他自知换一种情况下,恐怕很难躲开妖丹爆发的威力。 当然,有青阳不死身庇护,他绝计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但是在遭受极大重创时,比方说全身爆成数截,或是消耗过大,那么再恢复也会耗费时间—— “换个思路,只要不引爆就行了!” 贺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好整以暇的探出右手,向后方轻轻一抓,妖丹似爆未爆的刹那,如同被一股磁吸劲力吸住,顺着淡淡的赤光一旋,被吸入他的掌心之中。 嗡…… 火元微微一颤,妖丹的火元煞气被《三阳劫》的力量束缚住了,就如同被磁场束缚的火焰,他同时借着妖丹冲击而来的冲力,顺势一个大弧,晶红的妖丹蓦地自他掌中向外射出,声势之疾劲快捷,较来时尤为急迫。 “糟了!” 正准备篡夺仙胎的赤心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妖丹并没有爆开,只是从他的身上擦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须臾顷刻,赤红的晶珠映光,如电蛇般轰穿了“成志”的胸腹,整个上半身被打爆了开来,胸腔都被贯穿了一个血窟窿,从血洞中喷出大片鲜血淋漓的肉骨,跌落至尘埃。 炽亮的妖丹从九层玉台上飞出百丈,晶珠磁颤不止,最后轰然一声,爆散开来,声势极大。 “可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赤心子双眼透着狂恨,他大吼了一声,像是要发泄最后的郁闷与不甘。接着,他的身子就被一只燃烧的手掌抓住。 轰! 他的头骨被五根铁铸的手指抓住,贺平微微一用力,青色火焰就由赤心子的眼耳鼻诸窍中钻入进去,就在这时,大量的黑泥溢出,似乎想要从他七窍中钻出来,逃出火焰的灸烧。 “师兄,没想到你还学了泥教的‘黑泥品’,看来这就是你仗以篡夺仙胎的技俩,可惜没有用了!” 能够熔炼金石的五指刺穿了头颅,“成志”的身体在火光中碳化成灰,如蝶舞般散开。只剩下一颗烧成骷髅的头,被他五指猛地一抓,就碎成了细如飞絮的黑灰。 “去吧!尘归尘,土归土吧!” 他松手一扬,赤心子最后残存于世的部分,就随风散了开来。 “住手啊!!!” 怪鱼中的老人发出一声怒吼,像是鳞片与血肉融合的躯体之中响起哗啦啦的排天巨浪之声,四面八方卷起道道浪头,撞击向了那宛如白玉砌成的九层玉台! 115 傀门五誓 轰! 汹涌的波涛以怪鱼的身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去,“成天佑”这时已经怒了,磅礴的水潮一波接着一波横扫,宛如狂怒的水龙,撞击向九层白玉高台。 每一道水浪都绞在一起,粗大无比,潮生潮起,一浪高过一高,竟然勃发出一种波涛相击、浪遏飞舟的雄势。前前后后的狂波水浪汇聚在一起,又激起漩涡流动,四面八方的水流几乎变成一片怒海。 然而,这股浩然无匹的巨力,碰到那九层白玉高台,也是无用,白玉高台就像是海浪拍打的礁石,任你来来往往,我自八风不动,“成天佑”鼓动的怒涛,无法撼动这白玉高台分毫。 狂波激荡之中,九层白玉高台的禁制也被激发,道道雷光电流闪烁着,仿佛是这座“通济台”已经被惹怒,每一层上都爆出炎花,也并不是那种细小地火星,而是电光般一闪而过的雷火电芒。 也就在这一刻,通体洁白神圣的玉石台上,浮现出淡金的符文,这符文引动空中有光芒炸开,似是狂雷蛇闪,一下子飞向天空。 滋滋的闪电,横扫虚空,顷刻间,就有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在怪鱼的身上炸开。 嘭! “成天佑”发出一声惨叫,这九层高台乃是昔日主修“水官法”一脉的高手所布置,其中暗含各种厉害的禁制,甚至布下数十种专门对付水中鳞族的术法。 轰轰轰! 又是数道粗大的雷光从空中劈落,猛击在怪鱼的身上。 滋啦! 雷光落下一次,巨大的怪鱼就会晃身一滞,被雷光打烂大片血肉,血淋淋的连皮带肉的削去,紧接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鱼鳞也开始碎裂,眨眼间便是浑身浴血。 ‘原来这九层上还暗藏着这么厉害的禁制,好在我没有胡乱撞上来,不然要吃个大亏!’ 贺平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心想这九层玉台上藏着这么厉害的禁制,那搞不好阵法的枢纽核心也在这里—— “玉几,那玉几上除了金简,好像还有些其他东西?” 他解除了“青阳不死身”,足尖一倒整个身形“呼”的一声倒转,袖袍翻扬一动,就来到了玉饰的案几前。 那玉案几也是洁白如雪,桌面上除了金简以外,还放着一方古印,其印为玉制,通体晶莹,螭龙印钮,并刻有云纹,那古印旁边还放着一张符箓,符箓上有一条来回游荡鱼怪的虚影。 “这是?” 他正陷入迟疑之际,那玉几上就浮现几行金字,字迹意态横飞,宛如游龙,上面书写着关于古印与符箓的情报。 “这古印名为‘三官总召印’,乃是三官九府之中,负责统辖下元三品水官、三宫左右中三府、统一十四曹、合四十二曹,并治九江洞室的召摄之印……” 贺平看了下去,渐渐了解到,这古印、符箓、玉几,三者合一,就是整个水仙洞府的枢纽,能够控制这水仙洞府内部的一应变化。 这九层高台又名“通济台”,乃是水仙洞府的水仙古阵阵眼,阵眼下方是一条地下阴河,无穷无尽,浩荡无边,若是发动阵法禁制,震碎着这九层高台,下方的阴河就会快速上涌,洞府中的一应生灵,都会须臾间被禁制震成齑粉,从而吞没这水仙洞府中一切,让居于其中的所有事物都化为无尽水泽。 玉几上又浮现出一篇秘传口诀,详细说明了炼化这九层玉石高台的手法,并告知登上这九层高台之人,那“成天佑”乃是被秘密仪轨炼成洞府大阵的“阵灵”。 这“阵灵”是用于看守水仙洞府,为奴为婢的存在,因为很早就被炼化了,这“成天佑”也没什么自我意识,那符箓就是专门用于控制“成天佑”的…… 贺平试了试,默默按照口诀中的记录,运转这篇记录的炼化之法,他测试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将一道神魂打入螭龙印钮的玉印之中,骤然间,这古印放出灿灿光华,虚浮起来,一下子压住了那有鱼影浮动的符箓。 轰隆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哀鸣,接下来,那巨大的怪鱼全身像是沸腾了起来,无数泡沫喷发出来,以围绕在巨鱼的血肉旁以惊人的气势吞食着,骇人的血腥味和肉臭味,还有海量的泡沫,像是飓风般扩散。 飓风的时间并不长。 “成天佑”所化成的怪鱼渐渐变小,最终连残骸也没剩下,与周围的水潮一样慢慢退去,消失不见。 …… 解决了“成天佑”后,贺平终于能够松了口气,一方面借助手中的玉印和符箓检查洞府、调查善后; 另一方面,他也拿起了那卷《种魔》金简,打算浏览上面记录的入道正法。 当他伸手碰了下金简,玉几上又显现出一行字迹,告知他一些情报。 “余九岁学道,入下元一脉,十五载以‘水元九象’入道,可惜天道有缺憾,千秋大劫之后,道基有憾,再难以寸进,为求精进,转入地元清虚一脉,精研《幽魔九炼》,然受限于功体之缺,生死大限已至,空自抱恨,只能借助地元清虚一脉的阴阳玺遁解转世,寄希望于轮回飘渺之说,悔不当初……” 贺平读到这里,心头微微一震。 他起初也有点疑惑,为什么水仙洞府中会藏着地元清虚一脉的《幽魔九炼》,现在看到这里,也算弄明白了一点。 “水元一脉的入道正法应当是有问题的,水仙洞府的主人大概是想要转修地元一脉,只是因为功体缺陷,才不得不转世重修……” 按玉几所述,三元魔宫的入道正法能够互相应契,洞府主人主修水元一脉不成,就打算转入地元,估计是想借地水互济之变,重新演化三元。 须知三元魔宫是信奉那个古老传闻,认为是人族裸虫来源于地府,出自黄泉,最终,经历游历天地水三官考校,死后三魂会升于天府,七魄降于大地。 “我要是猜测的没错,那位水仙洞府之主会做出这种选持,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他指尖一点,金质简册一经翻动,就有一道金光符文如一条光带般钻入眉心祖窍之中,贺平吓了一跳,他连忙检查自身,发现并没有任何危险,只是当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就多了一些文字、图像、信息,化成无数光影纷至沓来。 “这金简与符器一样,看来都能够承载信息……” 他按住眉心,眉心突突跳动,魂宫微微一亮,便见心海虚空中多了个方圆十丈有余的一片空间,里面有无数光影浮动,变化出图像、光影、篆文。 “《幽魔九炼》……上、下两卷都齐了,”他心念一动,继续浏览,字迹也随光流变化,其开篇提纲挈领,直接介绍了中元魔宫的修行法门,以炼魂化魔、以魔制魔为主。 ——幽魔九炼,也就是《种魔》之法,其中下卷是基础,主要以种魔、炼魔的手法为主,且还收录了一些道门符箓、入门级的术法; 而上卷则是真正的入道基石,按照在金简中的记录和注解,凡是修习《种魔》法,需从下卷着手,循环渐进,待到修为艰深,就可以修习上卷秘法。 《种魔》上卷博大精深,共载有九卷誓魔精义,都是上乘法门,能够总摄三界、退鬼伏魔,斩邪退煞,无有不能,每一卷都能够直通天人。 “盖因人力有穷尽,九卷誓魔精义会根据修炼之人的资质、根基、天赋不同,择其优而受之,九卷誓魔精义并无优劣,只按习者的根器钝利而授之……期间经七返九还之数,历九炼阴劫之道,了悟大道,宰制生死,最后经历三元考校,抵达天魔九锡之境。” 看到这里,贺平不禁“嗯”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 “《种魔》的上卷,共分九种不同的法诀,每个得到这卷金简的人,也只能从中得到一卷法诀,这篇法诀是最适合自己,也是最有机会修成入道正法的一道法诀。” 贺平放下手中的金简,他的祖窍眉心的心海虚空,那些金光字迹如雾气般涣散,重新凝聚成一道文字,显现出九卷誓魔精义中的其中一篇:《八生八死魇魔秘法》。 只看到这里,便让他心神微微一动。 “《种魔》上卷中的誓魔精义,似乎都带有字数,我能学的这卷法诀,字数是‘8’,也不知道与九炼之道,又有什么关联?” 116 回归泷河县 幽魔九炼以“九”为名,自然有其用意,而非只是虚词,其间这篇“八生八死魇魔秘法”,能行治魔、召劾、祈禳、魇镇等诸般秘法,其功法威力一旦发挥出来,无去无来,周而复始,如环无端,幻变几近无穷。 贺平一口气将“八生八死魇魔秘法”从头看到尾,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金简。 “这‘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当真是威力极大,而且很难得,这一门秘法与我所修的傀儡术并不冲突,也算是难得!” 得了这篇《种魔》之法中的精髓,贺平就有了奠定大道之基石,他可以依赖《种魔》一举突破到入道,而且入道以后,也不用担心所修炼的仙傀门傀儡术完全失效。 天底下有些术法彼此间有所冲突,行功修法时难免会出问题,他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这“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倒是没有这种问题。 “不过,这‘八生八死魇魔秘法’修炼过程之中,要取八个修士的生魂,再炼上八个魔灵,先后纳入八面阳幡、八面阴幡之中,再按日月五星、和合阴阳、正天宿度,再设下一座誓魔法坛,登坛告盟,祭炼七七四十九日,立刻就能大成,待到功得圆满,一举突破道境,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与其他门派苦苦熬炼不同,三元魔宫的清虚一脉修炼《种魔》法的门徒弟子,先从《种魔》下卷入手,待到修为有成,经历门派考验,验明道心,就再授于上乘的秘法,也不用耗费多少时间,就能炼成大法,入道也不在话下。 相比三元魔宫的入道正法,仙傀门以弟子为蛊,需要夺得三卷《无形秘藏》才能入道的修行方式就极为坑爹,不过贺平心底也很清楚,那就是自家仙傀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门派。 “难怪三元魔宫覆灭之后,依旧能占据三十六正法中独占三甲的《三遁天书》之下,而本朝幽氏帝族所修的入道正法‘帝脉九形’,也就是三元魔宫中紫薇脉的‘玄形法’……” 幽氏帝族主修的入道正法,就是出自三元魔宫的玄形法,这对修道界来说,早就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八生八死魇魔秘法”祭炼起来并不困难,但是要设下法坛,炼法七七四十九天,目标极大,难免会引起外人窥视,恐怕就算隔着数十里,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设坛炼法,那这七七四十九日,休想有安定的时候……” 他也有些头痛。 若是三元魔宫还鼎盛之时,门下弟子登坛炼法,自然是不用担忧什么,可是到了今日,大幽王朝治世之下,修道之士行事隐蔽,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无疑是取死之道。 思恃至此,贺平也是眉头紧皱。 “算了,这‘八生八死魇魔秘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炼成的,我连《种魔》下卷也是才入手,而且我已经得了藏于蛟口的九窍仙胎,这仙胎其实还不是完美无缺,毕竟,那布置这水仙洞府的前辈说自己一千年后才会回归,到今天为止,这才过了八百年……” 他扭过头去,看向蛟龙张开的大嘴,那鳄鱼一般爬行动物的大嘴中,藏着宛如巨大琥珀的仙胎,就像一个巨大的胎盘。 尽管看上去像是一个胎盘,但是仙胎实际上是一种类似玉石的物质,仙胎中包裹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生灵,贺平的双眼凝视着胎盘中的生灵,仙胎有九个孔窍,一丝丝的热气从孔窍中流动,使得胎盘大小的仙胎微微的颤动。 胎中生灵并无五官,只有一张模糊的脸,这种先天存在意识纯净,本应当没有一点杂质。 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会发现这生灵的面孔渐渐变得有些陌生,眉目五官又浮现出来,变成了一张极为陌生的人脸。 “看来,这灵胎有被打入那位水仙洞府前辈的意志,看来我需要先把这些意志驱除掉,才能彻底占据这九窍仙胎。” 贺平猜测,那布置水仙洞府的前辈高人,应当是提前在仙胎中打入自己的神魂烙印,若不清除掉这九窍仙胎中的精神烙印,那自己再起意夺舍这九窍仙胎,那就不是夺舍,而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那水仙洞府的前辈,算计颇深,性子狠毒,这从他坑害‘成天佑’一事就能看出来。还有,他在这处洞府中布置了这么久,也不清楚这里有没有其他的布置和算计!” 贺平对这水仙洞府的主人,极为忌惮,在他看来,这人老谋深算,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夺取此人的九窍仙胎,也不知道会不会与其结下因果。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那人本事再大,还不是受限于寿元,不得不去轮回转世,至于轮回转世之说,自古以来就极为飘渺,也没有人可以保证转世后必然能够成功,甚至世间几乎没有自称自己转世成功之人。 “若他两百年后回归,那我早就入道,搞不好突破入道之后的显神境界,那时候就算这位前辈与我计较,谁胜谁负也不好说了……” 贺平想了想,便咬破舌尖,喷出一道精血,落在那九窍仙胎上,他的精血落在仙胎上,滋啦一声,九窍仙胎就将精血吸收进去,下一秒,通过这一滴精血,一道神魂念力也注入其中,渐渐的渗入仙胎之中。 “接下来就是靠水磨的功夫,慢慢地清除另一道精神烙印,估计要花上个四、五年时间……” 就算会消磨时间,也没什么不好,九窍仙胎就算暂时用不上,碰到紧急时刻,还是能够将神魂寄托在上面,待到完全融入其中,就能够篡夺仙胎,脱胎而出,就是入道高手。33qxs.m “不过我有了‘八生八死魇魔秘法’,炼成之后也能入道,这九窍仙胎留着后备,或者当成是身外之身来祭炼,也是不错!” 贺平心中大定,这趟水仙洞府之行,他可以说是收获甚丰,除了解决掉了赤心子这个心腹大患,还拿到了《种魔》全篇和九窍仙胎。 这二者对他未来的修道之路,可谓是意义重大,特别是他有了这《种魔》和九窍仙胎,就不用担心无忧生布置的后手,甚至还有机会反将对方一军。 “说起来,我也算干掉了赤心子,那么‘傀门五誓’是不是也有变化呢?” 贺平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本来自无忧生所赠的册子,这本《无形秘藏》在他学完上面的术法后,字迹图文皆数消失,只有扉页上浮现出“傀门五誓”中的一道誓言。 此时,当他再度翻开,惊讶的发现上面又多了一条誓言。 “‘傀门五誓的第三条……汝不得修习除傀门入道正法以外的术法,若违此誓,必遭诅咒,精进不再,日夜退转?’,什么?” 贺平看到这里,也是大吃一惊。 “不对啊,为什么我修炼不同的术法,没有感觉到这个问题?” 他脑海中的念头转动之间,突然多了一丝明悟。 “会不会是因为我有两个魂魄的关系,说起来赤心子的傀儡术水准不如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日夜退转’的缘故,他明显是受傀门五誓的拖累,但这个五誓,对我却没有多少影响……” 与此同时,扉页下方,又有一行接着一行的文字浮现,他注意到这奇妙的一幕,向下看去,发现这一篇是涉及到“活傀儡”的炼制手法。 “‘活傀儡’之术,我原本也学过,但是这一篇,明显内容更加详细,多了一些我过去不知道的内容……” 他继续看了下去,发现这篇“活傀儡”之术要比原版高深许多,涉及的傀儡器官、改造、炼制的手法花样也更多了,除此以外,这篇还传授了一门能够将另一个仙傀门弟子炼成自己分身的法诀。 “果然是这样,‘活傀儡’炼成之后,就等同于是在给别人做嫁衣,按照这篇中的记载,赤心子的尸体落在我手中,我就能够将其炼成自己的‘活傀儡’,而且这具傀儡与生前无疑,操控起来,指挥如臂,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阻滞。” 更厉害的在于:万一“活傀儡”的主人,受了什么重创,也能够将一丝心念寄于傀儡中,从而借傀儡复苏,炼成一具“活傀儡”,无疑就等同于多了一条性命。 117 驭石念法 “这水仙洞府,也算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地方,可惜这里本身是个秘境空间,不是真实的大世界,不然我完全可以在这里布置法坛,炼成《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再出去……” 要突破道境,成就入道高手,那就必须要经历“天人感应”这一关,而这一关非常困难,修道高手之中有九成都会卡在天人感应这一关上,终生突破不了道境。 什么是天人感应? 若是将这方天地比喻成一个人的话,修士若是能够做到感应到这个人的脉搏、心跳,这便是天人感应,想要做到天人感应无疑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在道家的一些经书上,道境的天人感应又被称之为“生死玄关”,意喻为这一关等同于在渡生死劫。 很多修为高深的修道高手闭死关,意图打破天人之隔,却因为失败,就会走火入魔,从此一蹶不振。 然而这种情况还算比较好的,走火入魔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更多的是因为突破道境不成,一命呜呼,生死道消,更可怖的是若是所修不是正法,或是修炼中出了严重的岔子,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不祥”…… “秘境小世界终归不是外界大天地,这个秘境的法则与大千世界完全不同,自然,在这里是无法获得晋升。” 贺平微微叹了口气,继续研究起手中的册子,研究上面记录的活傀儡祭炼手法。 “从这篇炼制‘活傀儡’的秘法来看,仙傀门后期的道法提升方式,除了把别人炼成傀儡,就是把自己也变成傀儡,因为很多厉害的法术,都要借助傀儡之躯才能施展出来的!” 比方说那“移身咒”,除了能将物体移入影子里,修炼到了后期,连自身也能转入影子,施展出飞影遁术,借影子匿藏遁走,非常的奇妙。 只是,“移身咒”只能移走死物,没办法移入活物进去,所以也只能先把自己炼制成“活傀儡”,才能借这门法术施展飞影遁法,从而匿踪藏影,出入无形。 …… 贺平在水仙洞府中修整了半个月,将这座水仙洞府中认真研究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水仙洞府位于秘境世界之中,其入口就是那个“万安村”的村子中石井,万安村本身就位于隐蔽的大山之中,八百年来都不曾曝露,加之这个村子又设下玄机,想来也不会有人察觉到这里的秘密。 至于水仙洞府的控制枢钮,就是古印和符箓,只消掌握这两件至宝,就能够随意出入其间。 至于洞府本身,在他的控制之下,用地下暗河的大水淹没,这洞府被淹没之后,外人就算通过石井潜入这处秘境,也无法遁入水下。 九窍仙胎也被他收走,藏进自己的影子里,这仙胎是一件至宝,留在洞府里,他也不放心,因为那水仙洞府之主,似乎还打算在自己转世后回来,借助这孵化成熟的九窍仙胎晋升至地仙之阶。 另一方面,贺平对这个洞府并不留恋,因为这个洞府本来就是洞府之主布置的,其布置阵法的手段属于下元洞阴一脉的秘传手法。 下元洞阴一脉有数百年杳然无踪,与其相关的情报更是少之又少,考虑再三,他决定封存这里,尽量不再与这处水仙洞府有过多的接触。 “探索这三元魔宫的遗迹,除了我那师兄以外,还死了气魂宗的苗花婆婆、紫甲殿的无眉子、鬼哭派的老窑鬼……这些人应当也算是门派中实力不弱的高手,希望他们死了以后,不会又给我招来一些麻烦!” 做好善后的工作,他就驱使着纸偶,坐上纸轿,离开了西荒道,准备回到金河州泷河县。 …… 泷河县。 贺家人搬进的宅邸之中,贺平正坐在太师椅上,品着红泥小火炉煮的茶,一边饮赏着院落外的落雪。 贺家一向豪奢,使用的瓷器是名贵的钧窑瓷,饮的是蒙顶石花,就连饮茶也极为风雅:先要将茶饼灸烤后放入茶碾中碾成末,再取山中清泉水放入茶釜,置于风炉上煮至“水泡如鱼眼”,再投放茶末——唯有这般细致煮出来的茶水,芳香四溢,口感极佳,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煮雪享茶,红炉温酒”这正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享受,从北关道的浮云山脉吹来的寒冷气流一路南下,一番滚荡下,关中地带也是一片大雪,整个泷河县城已经是雪白一片,就连河水也被悉数冻结。 “关内算是风土殊异,气候宜人之地,没想到这场大雪连河水都冻住了,想那北关道境内,恐怕酷寒更烈,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管家贺福生也换成一件厚皮袄,他看着鹅毛大雪,不禁摇了摇头。 他是贺家的管家,才能穿的起这件熊皮制成皮袄,换成是那些平关百姓,只能用麻纸、楮皮纸制成纸衣、纸袄来过冬。 这还是家里条件好的,那些更加贫苦的人家,平日连一件新衣都不舍得换,恐怕连纸衣纸袄也换不上,那这个冬日就会比较难过。 “是啊,雪这么大,河水冻结,道路恐怕难以行进,这段时日里生意也会变得难做……” 贺平放下茶杯,将骨瓷盖杯合上,扭头看向另一侧。 “祁白衣,你来啦?” “是。” 祁白衣匆匆从内厅的侧门中走了进来,心中也吃了一惊。 “公子,你何时知道我来了?” 他并非是从正门进来的,而是偷偷施展轻功飞进来的,动作非常的灵巧,谁料到人还没到内厅,在外面就听到了贺平唤他的声音,故而才会觉得惊讶。 “你人还在宅邸外,我就听到动静了。” 贺平笑了笑。 “我最近新炼了一门奇功,于人的耳目有奇效,练成之后,能够耳听八方细微之声,眼观大千细微之光,你的内功、轻功都很不错,说是‘雁过无痕、风过无影’也不会过,但是你穿过屋脊之时,雪花落在了你的肩上的落雪声,却难以掩饰。” 祁白衣听到这里也是大为震惊,他对于自己的轻功比剑法更有自信,平日施展轻功时若是收敛声音,连衣袂破空声都能够消除,却没有料到落雪之声就会曝露自己的动静。 “道术还真是可怕,传说修为高明的修士能够唤风唤雨、移山填海、飞步青冥……不过这些我都没有见过,但是这等耳目异能,已经超出武学能够企及的范围。” 祁白衣听说古纪时代,也有以武道成就人仙的例子,那与修炼道法的道术高手不同,是另一条路,不过,到了今日,那也纯粹只是荒诞不经的传闻,几近于神话。 “不过,人的耳目要是太好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贺平微微叹了口气。 “我的‘四体五识’的修身炉还没练成,耳识与眼识能放不能收,要完美的控制住傀儡化的耳、目,尚且还有些困难。” 贺平在水仙洞府待了半个月时间,顺便改造了自己的双眼和双耳,他的双眼已经被摘出来,改换成了“傀眼灵球”,灵球傀儡本来就是专门代替双眼的傀儡,移上之后,他的双眼就变得更加的敏锐,有各种奇异的效用。 另外,他的耳朵也经过改造,取下双耳后,换上了一对“聆音仙耳”,透过这双改造的傀儡双耳,他的耳力大增,方圆两三里范围之内,哪怕是尘沙落地之声,也能辨识出来。 可是,耳力太好了,也带来了一个麻烦,那就是他还不能完美的进行控制,现在时时刻刻,都受到耳力过强带来的麻烦,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细微的声音清晰的钻入耳…… 别说是人的动静,就算是泥土中冻僵的虫子,藏于洞中的老鼠的声音也会在脑海中反应出来。 “还要加快时间修炼‘四体五识’,只要这门内炼功夫修成,就不会这么麻烦,反而能够控制好‘聆音仙耳’。”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又向祁白衣问了一句。 “我听说你正在配合那何中衡,攻打横云十三寨,现如今已经收服了好几个寨子,怎么有功夫跑来这里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吧?” “公子英明。” 祁白衣低头道:“这段日子里,我与何中衡联手,在弄死了那刘捕头,一边暗中控制了县里的三帮九会,一边攻打鸣凤山,已经除掉了好几个山寨,不过,最近碰到一个了硬茬子,害得我和何中衡灰头土脸不说,还折损了一些人手。” “哦,以你们的实力,攻打那几家山寨,还出了问题?” 贺平打量了一下祁白衣,他是知道祁折衣的水平,再加上他们在那些山贼土匪中也有内应,又怎么可能会吃大亏。 “横云十三寨中实力最强的一家寨子,是位于鸣凤山中的拗子里背马山,背马山的飞羽寨人手众多,寨主晁庆身手不弱,他手下还有一个异人,会使用厉害的道术,我们派人攻打背马山时,不少兄弟就伤在那人手中。” 118 尸毗术 鸣凤山中的横云十三寨之中,势力最强的是背马山飞羽寨。飞羽寨主名为袁朝龙,他早年是个富家子弟,生平好武,行举奋激。因为年轻时血气方刚,在一次与人赌斗中失手杀人,遭到官府追捕,这才落草为寇。 袁朝龙并不是拜入金刀门、五行刀这一类的江湖大派。他师从于不入流之江湖寡派,因为天资卓越,硬是将师门不入流的平庸刀法,练就一路厉害刀法,败强敌无数,江湖人称送绰号“一刀绝命”。 名声响亮的时候,几乎与关外胡马帮的“腾风刀”解三并列,号称关内外用刀排名第一第二的好手。 这位袁大寨主在刀上本事不小,他在背马山拉了一票人马,占山为王,啸聚叱咤,威风一世,凭着刀法本事,很快势头就做大,成了横云十三寨最强的一股势力。 另一方面,泷河县中,何中衡得了祁白衣的助力,先是除去了刘捕头,又拿捏住了葛知县贪脏枉法的把柄,接着又弄垮了三帮九派中的赌帮,上上下下一番整治,又把泷河县的帮会弄得是服服帖帖…… 当然,这要多靠祁白衣和管家贺福生在背后出谋划策,不然以何中衡那点脑子,未必玩得过这些地头蛇。 在贺平的计划里,第一步是弄乱泷河县的黑道局面,趁着“赌帮”、“酒帮”、“渔帮”接连受挫,陷入动乱之际,将自己手中的“暗桩”打入县城中的通衢大驿、市井街头,不管是茶馆、酒楼、妓寮、车马行这些行当,由内而外,操控全局; 至于第二步,就是攻下横云十三寨,将凤鸣山为祸多时的匪患拔除,通通换成己方人马。 这样一来,不出数年时间,就能够从内到外,遥控整个泷河县大局,这也是他最善长的鸠占鹊巢,移花接木的拿手好戏。 按照贺平的计划,贺家的势力如同一条毒虫,借助泷河县这株大树暗中生长,通过寄生的方式壮大自身,三帮九会和横云十三寨会变成一张画皮,外人绝计想不到这画皮下藏的是何物…… 只是令祁白衣没有想到的是,拿下通云十三寨剩下几股势力的计划并不顺利,要说其原因,除了那袁朝龙是个硬茬子外,主要还在于背马山飞羽寨中有个施展法术的高手。 “背马山飞羽寨这个土匪窝里,藏着一个会施法术的异人?” 贺平听到这里,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疑惑。 “你们所见的那人,施展的又是什么样的法术?” “具体方面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攻打寨子受伤退下来的人说,那异人有颗珠子,能喷出一道黄烟,身处在黄烟之中就什么也看不见,除此以外,他还会两门厉害的邪术……” 祁白衣详细的展开说明。 他们攻打背马山飞羽寨的过程之中,已经通过充当内奸的“窜天彪”沙无侯得到大量情报,连续攻下四座山寨。之前,贺平离开时也给祁白衣留下了数百具尸傀,还炼制了些许硝化炸药,利用尸傀和炸药,攻入寻常山寨实在不要太轻松。 直到准备攻入飞羽寨时,碰上了那会法术的异人,那人藏于黄烟之中,隐藏身形,又唤出几具皮肤铁青的僵尸,刀枪不入就不说,还能四面纵跃伤人; 最厉害之处在于,那他还会一种厉害邪法,那邪法也不知道如何施展出来的,只知道若有人试图靠近那人,就像是被操控着看不见的巨石,整个身子会被活生生的压成肉饼。 “等一等……”贺平闻听此言,立刻向他追问:“你是说,只消试着靠近,就会被那人施咒压着一滩肉泥,是不是这样?” “就是如此,这是什么邪法,如此厉害?” 祁白衣回忆起来,还有些胆颤心惊。 “若是如你所言,与其相似的术法倒有数种,不过我听着倒是很像佛门的一门神通‘驭石念法’!” 贺平紧闭双眼思索一番,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驭石念法?” 祁白衣喃喃自语。 “佛门的人,精通于操控无形念力的咒法,据说过去的大献王朝有个厉害的高僧,名为善无畏,是个有名的精通咒术的僧人,时下颇为有名。 有一日,他出远门在一个寺庙里挂单,那个寺庙有不少赶考借宿的书生,听到他来到寺院里,就跑去与这僧人搭话。由于这善无畏名气实在太大,众人谈话的内容自然都集中在法术上。” 书生之中有人直截了当的问他:“听闻法师你善于咒法,那么法师应当能够以咒法杀人吧?” 善无畏听到这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贫僧从不杀人,不过若是你要问咒法能不能杀人,那贫僧也只能说,倚仗咒术杀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看到这书生眼里害怕的神色,这和尚有意恫吓,他继续道:“不过杀生乃是要犯波罗夷罪的,贫僧也不会去做。” “若是杀人不行,那杀只小虫应当很容易吧?” 旁边另一个书生好奇地插嘴。 “哦,不错。” 善无畏回话时,寺院里刚好有五、六只蛤蟆跳来跳去。 这名书生立刻伸手一指,问道:“您能杀其中一只吗?” “当然能,我能杀它,可是……” 善无畏有些困窘。 “有问题吗?” 这位年轻的书生觉得这大和尚是在推诿,语气有些急迫。 善无畏叹了口气。 “施主有所不知,我的确能杀那只蛤蟆,杀了之后,却无法让它复活。无益的杀生是造孽……” “拜托,法师,请施一次法。” “就施一次就行了。” 寺院里的书生们全聚集过来,将他围了起来,向他拜托了起来。 善无畏环顾一圈,瞧见众人双眼炯炯发光,知道今天不施展咒法杀死蛤蟆,恐怕难以善了。m.33qxs.m ——或许,众人对于他是不是真会咒法一事无所谓,但是好奇心让他们缠上了自己。 恐怕,对在场这些书生而言,自己继续百般推托,不当场施法,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关系,反而在事后能留下“那个叫善无畏的和尚,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有名无实”的话柄。 善无畏叹了口气,心中暗叹自己倒是为名声所累,又摇了摇头,嘀咕一句:“你们真是造孽。” 事到如今,再不出手,倒是显得自己怕了事。 心念此处,他便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绿柳叶,随意地摘下一片叶子,随手抛出柳叶后,口中念念有词。 柳叶飞往空中,轻飘飘飞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 瞬间,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呜呼,碎肉和内脏四处飞溅。 “公子,这摘叶压死蛤蟆的咒法,就是所谓的‘驭石念法’吧?” 祁白衣也算是听明白了,莫非那藏身于背马山飞羽寨的那人,其实是一名精通咒法的僧侣。 “大幽境内已绝佛迹,我觉得未必就是和尚什么的,也许是炼了佛门手段的修行中人……” 贺平寻思一番,心中感到一丝蹊跷。 “‘驭石念法’能够修炼到不需柳叶充当媒介,就能够隔空伤人,这本事也不算简单了,这种水准的道术高手会跑去背马山飞羽寨当个山贼,这事铁定不寻常。” 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他就取出两件事物,递给了祁白衣。 “这是?” 祁白衣看到贺平递过来的两件巴掌大小的物件,发现是极为玲珑的斧铖与大刀,看上去像是两件邮珍模样的刑具,材质是像是骨质,摸起来却反而像是玉石一般圆润。 “这一斧一刀,是我新进得到的两件宝贝,你且拿去,待到那背马山飞寨的那异人再出现时,你就念一句‘宝贝请转身’,到时候就两件宝贝,就能飞出去伤敌。” 贺平交到祁白衣手中的是紫甲殿赫赫有名的“元恶斧”和“大憝刃”,这两件法器实为一件,运用起来威力不凡。 本来,紫甲殿的法器,外人想要使用,需要洗去上面的禁制诸法,再打上自己的烙印才能使用,偏偏他得了《种魔》法,学了不少厉害法门,其中有一门专门污损别人法器,打入一道魔种进去,就能够操控的法门。 贺平正好之前就得了“怨魔”、“死魔”的魔种,早就将两个魔种炼成,近几日,他演练诸法时,就将两团魔种打入其中,元恶斧、大憝刃被打入魔种后,不和心神去控制,也能够自行伤敌。 祁白衣大喜过望,拿了“元恶”、“大憝”两件法器,向他长揖到地,转身离去。 贺平也不去理会,继续饮茶赏雪,并不打算继续操心此事。毕竟,区区凤鸣山横云十三寨一伙盗匪,祁白衣都拿不下来,还要他这个当主子的亲自出面,那他养这个手下干嘛…… 119 铮铮铁骨 祁白衣得了“元恶”、“大憝”两件法宝后,就以轻功离开宅邸,他能够踏雪无痕,自然不受大雪阻碍,离开泷河县城的城墙外,就与手下人汇合,商量起攻打背马山飞羽寨一事。 “我已经得了公子授予的两件法器,拿下那会放黄烟的异人不在话下,不过近几日下了这么大的雪,大雪封山,我们近些时日也很难派出人手攻打飞羽寨。” “或许可以智取。”商议之人中有一人姓柳,名为柳玉,他有个兄长名为柳白,大半年前死于四顶山伐魈一役。 柳玉沉声道:“那‘冲天彪’沙无侯被我们派出去,带着其他几个寨子的人,打入了背马山飞羽寨中,那袁朝龙不知他的底细,还安排他当了个小头领,我们只需要弄清楚飞羽寨的内情,偷偷侵入寨中,由内而外,给他们来个里外开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说用炸药?” 祁白衣似乎被他的话所触动,一双虎目亮了起来。 “柳老弟,你还有什么好主意就快快说出来,大伙一起合计,搞不好真能办成事。” “好主意没有。” 柳玉苦笑一声。 “笨主意倒有一个,那就是借着大雪封山,那些山贼自己也下不了山,这时候,也没有人会料到我们敢于冒着大雪地山,甚至,大雪可以成为我们天然的掩护,方便我们潜入背马山飞羽寨之中……” “这?”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冒着现在这场大雪进山?” 祁白衣也顿了一下,思索起来。 “这不行吧!这么大的雪,人马都动不了,就算我们冒雪进去了,百余来人,沿途的补给怎么办?” 也有人立刻出言反对。 “这对于别人或许是个问题,但对于我们未必如此,”柳玉淡淡地道:“可这对于公子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以公子修炼的异术,运送物资进山,应当并非什么难事。” 他的语气很笃定,倒是祁白衣有些犯难了。 “为了这种事,就劳烦公子出驾,是否有些……” “祁大哥,我看公子的言行并不反感用异术来处理问题,而是反感我们事事都依赖于他,只要我们提出的计划是可行的,并且是实际的、有效的,那以公子的性子未必不会答应。” 柳玉的这番话让祁白衣再度陷入思索之中,很快,他猛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再去一趟府上,向公子说明一番。” 祁白衣再度起身,翻窗而去,衣袂无声一振,身影迅速消失,如星飞丸掷般化成一个黑点远去。 …… 背马山飞羽寨中正在庆祝前两日的大胜,聚贤大厅也变成了酒厅,乌压压的坐满了几十张大桌。 酒菜陆续的上,平日里肃穆的大厅之中,顿时成了闹哄哄的蜂窝。 当酒过三巡之后,这群山匪们一个个都面红耳热,酒宴上的声浪更嘈杂了! 其中一个长着满脸麻子的山匪,端起一碗酒:“先敬大当家一杯,若非大当家英明神武,我们岂能胜得这么轻易。” “说的好!” 有人起哄一声,众人都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袁朝龙敬酒。 “兄弟们客气了,干了再说。” 袁朝龙顶着个光头,这人身形魁伟,刺青披满衣外的每寸肌肤,连光溜溜的头顶也纹着一条四爪青龙,给人的感觉匪气十足,他举起杯中酒大口饮下,又道:“不过瘾,再干一杯。” “干!” “干!” 起哄的声音响彻云霄。 袁朝龙酒料极佳,他又痛饮一口碗中烈酒,给旁边的手下人一个眼神,后者连忙俯身过来。 “摩休罗法师人呢……怎么,你们没把人请过来?” “法师说,他之前施法时,被硝石炸药损伤了几具‘法体’,正在施法修补,法师也很感激大当家您设宴招待他,不过除非他修复了那几具‘法体’,不然也抽不出时间过来。” “原来如此!” 袁朝龙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命这个手下退了下去。 “这个摩休罗法师,真是个不知趣的家伙,我三请五邀,他也不来赴宴,也不知道暗中盘地是什么心思……” 袁大当家,对这个摩休罗法师印象并不好,这人来历有些神秘,他自称是来自西域的人,但是长相却不像是那些西域毛族,金发碧眼,皮肤白皙,更不似那些黑不溜秋的昆仑奴,反而像是个地道的大幽国人。 这摩休罗法师是袁朝龙劫道时,主动跟着他上山的,这人也不知道修炼了什么法,极为厉害,袖中一颗黄珠子能喷出道道黄烟,他手下人只要一靠近,就会头晕眼花,连路也识不得,更不用说靠近此人。 “袁老哥,本人名为摩休罗,来这背马山飞羽寨是打算助你一臂之力的,”摩休罗法师谈吐极为不凡,一上来就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气场。 他告知袁朝龙,自己是个游历四方的术士,幼时有一场奇遇,蒙高人传授了一些法术,更传下六韬三略、济世经民之术,他修成之后便下山四处游历,因为早就听说了“一刀绝命”的名号,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来投奔他这个明主。 “明主?” 袁朝龙听了也是一愣。 “当今海晏河清,天下无战事,何况我这背马山飞羽寨又无王气,这‘明主’二字何来?” 摩休罗笑而不语,片刻后,才不疾不缓地说道:“鸣凤山有横云十三寨,袁老哥要是有勇心壮志,何不连横合纵,先吞下这横云十三寨,以此地为界,谋划一番大事。” 袁朝龙闻言心中一动,摩休罗所说的这番话正好撞在他的心坎里。 横云十三寨名为十三寨,实则是大大小小的流匪势力,其中有十三个寨子名气最大,这才有十三寨之说。 袁朝龙也有心打算整合鸣凤山各方势力,将这条山脉方圆百里盘在手心里,从此当个一方豪强,绿林中的霸主也不在话下。 摩休罗见到他面色变幻,便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袁朝龙听完后立刻大喜,将这来历神秘的法师请入上座,从此奉为上宾。 “这摩休罗法师本事极大,身份也大不简单,绝计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我看这人煽动我整合鸣风山中的势力,用意并不简单!” 袁朝龙并不傻,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只是他也清楚自己想要吞下鸣凤山这片地界,必然要依仗这术士的本事。 “可是,我也不能太过于相信此人,必须要准备个章程,万一这摩休罗某天与我翻脸,或是想要谋夺我这飞羽寨的基业,我岂能束手就擒,看来,我也要想个办法出来。” 另一边,就在袁朝龙暗中惴测这摩休罗究竟是什么用意的同时,那被称为“摩休罗法师”的异人,正在飞羽寨的山顶上设立的法坛上炼法。 摩休罗的身材不高不矮,嘴唇上蓄了一撮小胡,峰顶夜风渐紧,吹动他宽大的袖袍。 这人站在一座法坛前,穿着一件大黄袍,周身被一道金土二气混成的黄烟护住,他的右肩悬着一颗淡黄宝珠。 这珠子名为“金蚌生烟珠”,乃是深海中的一种奇异灵蚌孕育多年的宝珠,用金土二气拿来祭炼后,就成了一件不俗的法器。 他暗念魔咒,伸手一指几张迎风而动的黑幡,那幡面上用骨粉绘着交缠的男女骷髅法像,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周身缠绕的火焰纹路也闪现出来。 “咄!醒来!” 黄袍的摩休罗一声断喝,那男女骷髅竟然从幡上走了出来,幡面猎猎招展之间,这男女骷髅就落在法坛,砰的一声,仿佛在上面浇了一层火油,法坛上的摆放着几具尸骸,白骨森森,其中有人,还有兽类,是被摩休罗祭炼多时的白骨。 这几具白骨被绿火陡然焚烧,立刻吸收起周围的火焰,接着这些人兽骨头混合在一起,变成一尊长着青狮头,人身,长有六臂的怪物。 摩休罗多年前,学了一门传自大西夜国的尸毗术,与大幽修行界的驭尸术大为不同。尸毗术又叫起尸咒,出自一个名为尸毗教的附佛外道。 这邪术的源头是一名破戒高僧,这高僧出家前,就诞下一位爱女,后来他的女儿因病去世,高僧难以割舍亲情,决意用咒法复活爱女,这也导致了尸毗教的诞生。 后来,尸毗教一度由大西夜国流入大幽国境内,历经数十年的时间,残害了无数活人,最终被太乙道府和三元魔宫剿灭。 尸毗教并没有什么入道正法,但是若有人尸毗术修炼到极高的层次,能够造出可怕的不死邪兽,而且尸毗术极易于修炼,哪怕是无知乡民,按着尸毗术传授的法门,也能炼出几具邪尸。 这尸毗教在大幽王朝传播多年,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因为其教义诡异,加之四处传播尸毗之术,致使流毒无穷,被大幽的修行界所敌视,受到各方的打击。 摩休罗敢于炼就这门邪法,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他不说,光是被大幽王朝的“鬼蝠”发现,恐怕就要受到几位九长使的追杀。 “呼!成了!” 摩休罗幽幽吐出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放了下去。 “前几日折损了几具法体,差点担搁了我的修行,不过倒是让我破而后立,也算是因祸成福,这具青狮神法体祭炼多时,也算是初具雏形,后面也只要水磨的功夫了!” 身穿黄袍的摩休罗心中也是一阵欢喜,尸毗术易学难精,更不是入道正法,唯一可恃的就是入门甚快,他其实修炼时日极短,也不过两、三年,修为却远超那些参禅打座、苦熬多年的修士,仗的就是尸毗术的疾速。 “有了这青狮神法体,以我现在的实力,吞下鸣凤山这横云十三寨就不是什么问题啦…”摩休罗冷冷一笑:“那袁朝龙表面对我恭敬有礼,背地里却是阴奉阳违,真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本有意扶持此人,可他如此不更事,那我也好找个机会灭掉他,再换个人选主持这鸣凤山地界的事务了。” 突然,摩休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黄脂玉玦,那玉玦缠着一条螭龙,散出微弱红色光芒。 “出了什么事吗?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联络我?” 摩休罗一头雾水,他神魂念力微微一动,这黄脂玉玦轻轻一震,传出了一个冷峻的声音。 “摩休罗,我且问你……为何你没有定时联络?” 120 攻破飞羽寨 陡然听到这个声音,摩休罗也是一阵愕然,他这才想到自己专注于祭炼尸毗术,忽略了近期组织中,规定的定时联络一事。 “因达罗大人,这是我的疏忽,最近忙于祭炼尸毗术,险些忘记联络一事,劳因达罗阁下您费心了。” 他连忙语调恭敬地回了一句。 “好吧,这次权当你初犯,下次再有此事,定不轻恕。” 那因达罗听到语气诚恳,也没有再追究。 “多谢大人。” 摩休罗连忙道谢。 ——“十二金将”之中,众人都舍弃了原来的姓名,以佛门故老相传的药师王麾下的十二药叉神将为名。这十二神将在昼夜十二时辰、及四季十二个月份里,轮流率领眷属守护众生。 比方他这个“摩休罗”这个名号,是药师经中记载卯时之神。其神像为通体皆青,稍作忿怒相,头发赤色上耸,头戴兔冠,右手做拳当腰,左手持斧。 除他这个“摩休罗”以外,组织里其他几个同伴,也都以十二神将的名号互相称呼。不过,这位“因达罗大人”在组织中的地位极为特殊,名义上与他平级,实际上算是他的上司。 “嘿嘿嘿,摩休罗,你当真是鬼话连篇,”另一个戏谑的女声传了出来。 “我都听说了,你放着好端端的九江府不待,偏偏是跑到关中的金河州去了,莫非是怕了九江侯府的那人,吓到想要逃去关外?” “住口!!” 摩休罗顿时大怒。 “宫毗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前往金河州是按上面吩咐行事,什么叫我怕了……” “够了!” 因达罗淡淡打断了他与宫毗罗的对话。 “你们在我面前别吵个不停,还有,宫毗罗,摩休罗的行动是向我负责的,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我提。” “属下岂敢。” 那个女声连忙收敛态度,她轻咳一声。 “因达罗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会再有疑问。” “那就好。” 因达罗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找你们两个也是有些事情,负责北关道的‘十二金将’共有五人,现在按照区域来看,我们三个是被分在一起,所以上面出了有什么事,都要由我们三人来负责。”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本来,我这边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就行了,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紧急情况,不得不找你们二人帮忙。” “大人请讲。” 摩休罗和宫毗罗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句。 “目前有两件事,都是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第一,白云城弟子骆九昭误闯悬棺山的离焰洞,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得了前朝入道高手遗下来的道法传承,甚至还有离焰洞那位高人的法器,乃至珍贵的遗蜕……” 摩休罗听到这话,嘴巴半张,眼睛瞪大了,另一端用“黄脂玉玦”进行联络的宫毗罗恐怕也在瞠目结舌。 “我方的情报不足,盖因骆九昭逃出离焰洞后,行踪就极为隐秘,外人也不清楚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我连夜进入皇室内书库,翻查前朝典籍,怀疑他很有可能得到了一件我们‘东密’急欲入手之物。” 因达罗不紧不慢地道:“骆九昭的事已经惊动了玉京城内的‘血律司’和‘斩邪司’,双方人马都在追踪骆九昭的下落,除此以外,还有大批左道修士,也在追查此人的下落……” “这骆九昭莫非是打算逃往关外?” 那女声疑虑道:“他为何不去东离道找白云城的城主厉苍绝,那厉老鬼一向护短,自家徒儿的事,他也不至于放着不管。” “厉苍绝也是自身难保,长生九邪中的紫甲殿殿主传了话了,要邀那厉苍绝在白云城外的百丈坪一决高下,时间定在冬至之后……厉苍绝与那紫甲殿主都是入道高手,就算厉老鬼再怎么自信,也要准备些时日用于备战。” 因达罗淡淡地道:“既然决战地点在白云城外的百丈坪,那一时半会,那厉苍绝也离不开白云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来救自己的这个七弟子。” 摩休罗与宫毗罗闻听此言,都有些震惊。 厉苍绝这人的出身很特别,他本是长生九邪之一咒剑门的门人,那咒剑门一门从上到下,俱为同姓宗族,其族姓氏为“单徒”,属于一个比较罕见的复姓,族中阶级森严,不若寻常宗族之间讲究血脉人情。 厉苍绝出身极为卑微,他的父母是奴户出身,一家人住在牛棚之中,打从幼时起,就过着饥驱叩门的日子。 若是没有意外,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篷头垢面、拾牛粪为烛柴,穿寒衣度日的奴户。 后来,这厉苍绝得了一场奇遇,实力大进,在咒剑门中渐渐崭露头角,却因为被咒剑门的同门攻讦,不得不破门而出,又改了姓氏,将“单徒”一姓改成了厉姓。 他生性坚忍,靠着极大的毅力,晋升了入道级数,更是闯下了硕大的基业,在东离道墒内的擎天崖上建了白云城。 “这骆九昭一事,自是其一,”因达罗透过黄脂玉玦继续传讯:“我还有一事还告知你们两人,组织中出了一名身份极高的叛徒,这人下落不明,上面对这件事极为重视,要求我们尽可能的找出此人的下落。” 因达罗又向两人吩咐几句,淡淡道,“好了,我另有他事,你们按令行事,不得有怠慢之意。” 啪! 黄脂玉玦另一侧的声音断开了。 “呼!” 摩休罗这才松了口气,他看了手中盘螭玉玦,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 …… 且不说背马山飞羽寨的动向,贺平正在自家的密室中闭关。他命工匠重新在地下打造了一间密室,静室周围都是封闭的,只有向东的一面立了一扇铁门,上面扭曲的画着无数鲜红如血,蝌蚪长蛇般的符文。m.33qxs.m 这样的符文不但门上有,就连四面墙上,天花板上,地上,都画的密密麻麻。 这是在地下密室中布置的“八元锁骸”禁法,为免自己祭炼种种法术时,动静太大,被同道之人察觉位置而做的布置。 贺平本人就位于在密室的中央,盘着双腿,坐在一张蒲团上,蒲团周围一圈,立着根根白烛,亮起明晃晃的火光。 他一手掐诀,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骨珠项链。这是那红袍妖僧炼就的法器,名为“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共二十三粒,每一个珠子都是惨白的骷髅头盖骨打磨而成。 这骨珠项链经法力摧动,能化成二十三道空游鬼神,有形无质,飘荡无常,遇到活人,往身上一扑,就能攫夺一身精气,寻常修士就算修成护法灵光,也万难抵挡。 不过,这是佛门的法器,以高深的佛法炼成,若不是佛门中人,且不通晓相应的法门,得了这法器也是无用。 突然,贺平将这串人骨项链往空中一抛,一团骨白玲珑的光华冉冉而起,悬浮在密室中央。 随后,他更张开嘴,一口黑烟从五窍中喷发出来,二十三粒骨白骷髅链在空中旋转,骨珠串一颗一颗颤动,一股冰冷冷的阴气飘动起来,像是一道道黑烟。 贺平忽地深吸一口气,密室中的烛光摇曳跳动,光线又猛然间暗了下来,周围也似有暗潮涌动,最诡异的是那串骨珠项链,上面一道道黑烟翻动着,隐隐有鬼哭之声。 他大嘴一张,又将黑烟从眼鼻口窍吸入进来,他这般运使功法,总算是污损了“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的佛门根基,接着,伸手在空中一捞,那人骨项链也落在手上。 “也算是成了。” 贺平念头一动,骷髅项链被他抛向空中,顿时,整个房间里阴风滚滚,鬼影幢幛。 数个绿莹莹的骷髅头浮在空中,大如拳头,张大上下颚,“咔嗒咔嗒”开合,仿佛是在狞笑,又像是在哭嚎。 共计二十三个狰狞的骷髅头旋起一股黑风,缭绕在贺平瘦削的身形漫空飞舞,在烟火黑气中,贺平衣袍翻飞,整个人的身体违背常理一般浮了起来。 “好好好,这‘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果然不简单,炼就的这二十三个骷髅鬼神,有形无质,介于阴魂与鬼之间的存在,只是不是天然生成,是被人所炼出来的,借助这串人骨项链,就算修为火侯有限,也能飞腾在空中,来去自如,还有种种厉害手段。” 贺平低喝了一声“回来”,便见周围弥漫的黑气,还有骷髅头,全都收入骨珠项链里,他的身子也重新落了下去,坐回了蒲团上。 “这‘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是件极好的法器,无论是用于攻,还是守,变化都极多,最妙的是不用主人时刻操控,有一定的自主性,缺陷是离了主人的控制,变化就略显笨拙、呆滞,若非如此,那妖僧也不会被我算计到……” 他用《种魔》中记载的秘法,重新将这件法器洗练了一遍,也算是知道这串骨珠项链的厉害。 “有了这件法器,我的手段也多了不少,再加上‘元恶斧’、‘大憝刃’,临战时的应变也多了不少。” 贺平对此并没有自满,他深知那“八生八死魇魔法”极难炼成,其他不说,光是八个修士的生魂就很难入手,心中也起了其他心思。 他打算最近一段时间,按照《无形秘藏》中的记载,炼成一件威力极大,诡变神异的厉害傀儡,除此以外,最好再找个机会,改造一下肉身,给肉身更换一下器官。 “‘活傀儡’的炼制之中,也分几个重点,寻常的眼耳鼻这类器官,换了也就换了,没啥特别,唯独心脏、大脑、脊椎等等几个部位,极为重要,每次更替,都相当于是脱胎换骨。” 贺平心中暗暗思考。 “换心之后,我下一个应当要换的部位,应当是脊椎骨,只要能够换掉身上的龙骨脊椎,全身骨骼都能替换掉,凡俗中的武者说什么练上乘武功,要练成钢筋铁骨,傀门的换骨法一成,那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铮铮铁骨’!” 121 狮吼 仙傀门的换骨之法,需要寻找入道高手的尸骨遗蜕,取出其中一截脊椎,以秘法祭炼百日,再熔入紫铜、天瑛、水银、钨金等罕见的灵矿,这截脊骨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 待到功成之后,这根脊骨可以植入脊柱上,在气血的作用,他全身的骨头都会在几天之内被替换,受其改造,骨骼的结构也逐渐变成一种非铜非铁亦非钢的物质,其质凝练到极致,坚固得可怕,偏偏又能够生出各种奇异变化。 “换骨法功成之后,全身骨骼重新替换了一遍,还能够被赋予几种厉害的术法!” 除了要“换骨”,他还打算再换掉自己的双肺,仙傀门的“活傀儡”改造秘术之中,称肺部为“风雷炉”,活傀儡装上“风雷炉”后,一呼一吸间,就能够生出风火雷电种种变化。 不过,要造就“风雷炉”,给自己重新装个肺,要比换骨法还要麻烦,因为所需各类材质数目更多,耗费的光阴更多,而且有些材料并不是世俗中能入手的,需要深入群山大川,找寻各种灵脉异矿,方有机会锻造更加强大的傀儡之躯。 “而且,我这篇‘活傀儡’的祭炼法也不全,后面应该还有更加强大的傀儡器官、肢体,需要杀死其他弟子,才能够得到更完成的傀儡改造之术。” 贺平这才明白,仙傀门弟子只有自相残杀,夺得傀门五誓才能够进一步换得强大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先从换骨开始,至少换骨之后,我的肉身孱弱不堪的特性就会被消除,就像那紫甲殿的无眉子一般,光靠肉身的力量就可以搏杀修士!” 经过换骨法后,贺平肉身比起活人更接近傀儡,而傀儡的一些强势特性也能够显现出来,比方刀枪不入、钢筋铁骨这种效果还是有的…… “只是,入道高手的骸骨对于修行界的人而言,本身就是最好的材料,无论是熬炼丹药、锻造神兵、炼制法器,都能够派得上用处,想要弄到入道高手的尸骸遗蜕,并不容易。” 贺平思潮波涌,他心中也是通明一片,知道要取得入道高手之遗骸,并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毕竟,聪明一点的入道高手,都会在生前就想好如何处理自己的尸骸,有人会在坐化之时吩咐弟子将尸骨投入火山熔岩之中,还有人会布置好机关重重的墓穴,还有一些倒霉蛋死于敌手,除了身上的各种法器以外,连一身尸骨也会便宜了别人。 “果然,这事困难重重,不过入道高手的骸骨难以入手,妖物的尸骨也可以勉强一用,我可以先用飞天夜叉和山魈的骨头替代一下,反正以后找到入道高手的遗骨,也可以重新替换,也不算耽搁!” 他现在也没有入道高手遗骸的下落,倒是之前杀死过飞天夜叉和山魈这等妖魔的尸骨还保留下来,应当可以替代。 “除此以外,就是炼制一具新的傀儡,我手中的傀儡诸如爆灵巫偶、纸偶灵傀、木魈傀儡、飞翼青蝠、赤鳞穿山甲,对付一般敌人倒是没什么问题,要是碰到真正厉害的高手,威力就较为有限,御敌的手段也低了一点。” 另外,自己掌握的三阳劫力不能随便曝露出来,若是被重阳宫知道,那就等着被重阳宫的入道高手专程上门追杀,贺平还没蠢到认为自己有能耐对抗重阳宫这等修行圣地。 “对了,赤心子应该也夺了半片丹精火符,我那颗心脏里也只是半片,若是两片合二为一,也不知道能不能自行演化出《三阳劫》,推动红阳劫与白阳劫的后续变化……” 贺平也等到了赤心子的尸体,但是他搜查赤心子的尸身时,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恐怕赤心子也与自己一样,是将平时里的傀儡器物一并用“移身咒”藏在影子之中,照这么看的话,自己需要先将他炼成傀儡,才能取出赤心子影子里的丹精火符。 ‘……看来,把师兄子赤心子炼成自家傀儡这一事也要尽早提上行程。’ 思忖到这里,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应当炼制什么样的傀儡。 “对啊,九影巫偶,我都差点忘记这一桩,我修炼的‘呼影术’可是一颗未爆的炸弹,除了祭炼九影巫偶以外,用其他的办法都很难节制那九个影神,现在除了右皇、魍魉,连第三个影神泄节枢也出来了,若不设法解决这个问题,予我而言依旧是个潜在的威胁!” 贺平结过一番思忖,心中也对未来自己要做的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第一,准备搜集八名修士的生魂,准备修炼“八生八死魇魔法”,此事关系到自己何时能够入道,需要花时间与精力进行筹备; 第二,以妖魔之骨替代那入道高手的脊骨,以完成换骨的这一步骤,换骨之后,自己孱弱的肉身,也会被改造的具备非人特性,拥有近身搏杀修士的能耐;彡彡訁凊 第三,将赤心子炼成活傀儡,取出赤心子藏于影子里的半片丹精铁符,将两片丹精铁符合二为一; 第四,炼制九影巫偶,“呼影术”终归是个威胁,而要降伏九个影神,仙傀门专门有炼成一种“九影巫偶”,若是能够练成这一傀儡,不仅实力大进,还能压制九道影神,若能消除“呼影术”修炼过程中的危险,使其慑服,未来更是好处极大。 现在,这四件事对于自己来说是首要,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排除在这四件事之外。 “第一件事,要搜集修士的生魂,也并不容易,光是要找到其他修士就非常麻烦,看来应当先从第二件事着手,毕竟妖魔之骨是现成的,我要做的就是先用飞天夜叉和山魈的骨头来进行实验,看看炼制手法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完成之后,再按‘活傀儡’上记录的法诀,将我这个师兄的尸身炼成我的活傀儡,活傀儡也是需要肉体改造到一定程才能进行炼制,这一点就不用我操心了,赤心子对自己身体的改造比我还要厉害。” “最后就是炼制‘九影巫偶’,不过我还缺乏祭炼九影巫偶的相关材料,九影巫偶所需的材料也有麻烦,尽管不算稀有,但是种类比较多,看来也要拖上不少时间。” 贺平对此也比较无奈,坐在蒲团上的他身形巍然不动,身下的影子如如同水波涟漪一样,波纹缓缓朝四面蔓延,接着,暗影开始扩大,几块带着血丝的惨白物体一点一点蠕动着,被影子吞了出来,那是血淋淋的飞天夜叉与山魈的骨头。 “那么,开始准备换骨法的前期工作吧!” 贺平神色不变,双手在胸前结印,一团碧绿火焰上卷,旋又舒展开来,如绽莲花。这是咒灵火焰,阴冷的泛着暗绿光亮。 这鬼火莲花的中心,那些焰丝丝丝缕缕,缠绕在妖物的血红骨头上,如活蛇一般缠绕着,炼化了起来。 …… 另一边的凤鸣山脉之中,背马山飞羽寨之中,几道人影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 这几日大雪飘扬,天寒地冻,飞羽寨又打赢了一场胜仗,寨中的大小喽罗心态都有骄狂,防守自然有了漏子,加之天气太冷,箭楼岗哨留守的人都撤走了。 “换我这种时候,也会想办法偷懒,”其中一道人影笑了一句:“外面雪下的这么大,朔风烈烈,河水都结冰了,不回被窝里躲着还愿意出来拼命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们几个了。” 说话的这人,就是那柳玉,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从山下攀到这里来,实际上并不轻松,好在他武功不弱,且正值气血旺盛的年纪,倒也不惧这股寒意。 “飞羽寨峰顶的黄烟要三个时辰才会降下来,看来公子所说的没错,那妖人每天要花上三个时辰炼法,这三个时辰之内,他无暇动用神魂搜索扫描这背马山方圆三里的区域。” 祁白衣按照那内奸沙无侯的指点,摸上了飞羽寨,他与另外数人,身上都带着不少炸药,决定给飞羽寨的袁朝龙等人,来一场终生难忘经验。 “沙无侯,那些山匪的粮仓在什么地方。” 柳玉嘿然一笑,对那沙无侯问了一句。 “先不管我们这次能不能马到成功,待会一定要烧掉飞羽寨囤积的粮草,再把过冬用的被服,抗寒的柴炭也一把烧光,在水井里投毒,……嘿嘿,现在外面大雪封山,除非是像我们一样有特别的补给手段,不然这山上几百人,就等着困死于这座山寨之中!” “好,柳玉,你就带大伙去烧掉飞羽寨的粮草、柴炭、被服,顺便备好火药,在寨子里制造混乱……” “等一下,祁老大,那你呢?” 柳玉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 “祁老大,我们之前说好了,只是烧掉寨中的粮草物资,让他们过不好这个冬,你难不成打算?” “没错,不是打算,我就是要去试一试。” 祁白衣缠着布条的右手拔出剑来。 “沙无侯,你就先带我去找那大寨主袁朝龙,我若是能找到机会暗杀了此人,就会再去找那个叫摩休罗的妖人,看看能不能除掉他!” 122 擒下 祁白衣与众人分别后,就命沙无侯在前面带路,偷偷来到了大寨主袁朝龙住的地点。 袁朝龙住的地方,位于寨子西边的一个偏院,祁白衣问明情况后,就让沙无侯退下,自己孤身一人施展轻功绕开外边的守卫,潜入偏院之中。 祁白衣敢于这么做,所倚仗的自然是他那卓绝的轻功,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过院墙后,脚尖一点,身形直抓院里的一棵老榆树,那老树极高,他身法漂亮,如御气驭风、抟扶摇而上,这一跃跃起竟足有两丈有余,窜入老榆树的树冠上。 他躲在树冠里,就看向别院内的一扇窗户。 ‘这应当就是那袁朝龙住的屋子。’ 这时,祁白衣回想起那沙无侯的说辞,推断出这就是袁朝龙平日就寝之地,这院子明明位于山中,修得却相当别致考究,白墙红瓦,青石阶梯,恐怕是从民间掳来了大批工匠,方能修筑出来。 祁白衣那苍白瘦削的面色毫无变化,藏身在树冠上,顶着风寒,倾耳聆听屋内的动静。 很快,他就听到房间里男女调笑的声音,知道这应当是袁朝龙在与从山下掳来的女子亲热。 “可惜了,要是袁朝龙孤身一人,那我也能少杀一条性命。”m.33qxs.m 祁白衣微微叹了口气,他判断出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便从袖中取出贺平赠予的两件法器,分别是一斧一刃,都是玲珑袖珍大小,其质地如玉,摸上去才会发现是骨头磨成的,这正是紫甲殿的两件法器“元恶斧”、“大憝刃”。 这两件法器名头不小,是紫甲殿的殿主生平一个夙敌,被他擒拿下来,炼魂杀死,又将身上的骨头拆解出来,专门炼成了元恶、大憝两件法器。 元恶、大憝是用紫甲殿的秘法炼成,专破术法灵光,十分阴损,加之紫甲殿主的那生平大敌,生前所修的入道正法非同晓可,自身根骨又有异禀之处,这一斧一刃的质性可谓是极为特殊。 本来,这两件法器都有百八十斤重,被贺平用《种魔》上记载的法门炼过一篇后,大小轻重就能随意变化。 祁白衣并不觉得这两件小玩意有多重,他取出来后,便往小巧玲珑的小斧、小刃上吹了口气,低声唤了一句:“请宝贝转身”。 突然,两件小巧的法器嗡声变化,在空中盘旋一圈,便化成两道黑光破空而去,那糊纸窗格脆声裂碎,黑光窜入屋内,片刻之后,房间里的两人连声音都没有传出,就被两道黑光绞杀于当场。 接着一转眼,唰唰两声异响,元恶斧、大憝刃所化的两道黑光又从窗户中飞了回来,落入祁白衣的手中。 “真是好宝贝。” 他松了口气,摸了摸这两件宝贝,知道托这两件宝贝的福,自己才能不声不响的除掉了袁朝龙。 “袁朝龙人称‘一刀绝命’,实力与我那义父解三相差无几,这人成名也算早了,单打独斗,我拍马难及,可是碰上修道人的法器,不声不响的,就死在层层护卫的寝居之地中,这修士的本事也在太过于厉害……” 祁白衣不禁暗想,自己以前也不知道修士的手段如此可怕,比方说若是有人持着“元恶大憝”这样的法器来暗杀自己,恐怕自己也抵挡不住…… “算了,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祁白衣摇了摇头,他衣袂一动,似欲在空中凭虚而翔一般,整个人飘如疾风,投向空中,衣袂却没有振动出任何声音。 “袁朝龙一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外人发现,而且,柳白他们也在准备放火烧仓,那个叫摩休罗的修士就算祭炼法术不及回查寨中事务,但是火势一起,他还能装成是看不见——” 柳白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他们偷袭成功,放火烧了粮草仓库,那再想从山中脱身就困难了。 那名为摩休罗的修士断然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飞羽寨,而柳白等人也不清楚修行之人与他们这些凡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祁白衣已经从贺平赠予的“元恶大憝”中知晓法术的奇妙,以法术杀人屠戮,犹如儿戏般轻松,若是冲突起来,自己等人休想有活下来的机会—— 为此,他必须冒着奇险前去偷袭那个摩休罗,毕竟他确实有这个机会,至少,这元恶斧、大憝刃这两件法器着实不凡,抢先下手,或许有机会阻一阻摩休罗,就算自己不幸失手,也能够给其他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 祁白衣仗着轻身功夫绝佳,身形掠过漫天飘雪,他知道那黄烟升腾之处,就是摩休罗炼法之地。 那地点位于背马山最高的峰顶,就在飞羽寨西侧,这山顶平日里就无人,此刻漫天雪落,更是肃寂无人。 山顶被深浓的树木围成一堆,只在中间有一片空旷之地,那里建了一座法坛,摩休罗每日定时会在法坛上炼法,他炼法之时,对外界就几乎没有太多反应,心思全在法坛上。 祁白衣知道“公子”利用傀儡远距离侦察得出的结果无误,自己以轻功飞掠过来,离法坛也不过十丈距离,那摩休罗依旧闭目念咒,丝毫也没有警觉的意识,可见精力是完全放在那法坛之上。 那古怪的法坛是用镶了金银的骷髅首围成一团,叠起来的一座高台,那高台上坐着一尊狮首人身的怪物。 这法坛周围还立着几竿长幡,幡面飘动着几个骷髅男女,显得阴气森森,十分的诡异。 祁白衣盯着那漆黑如墨的幡面,多看了几眼,心中就生出异样茫然,他自知不妙,咬了咬舌尖,这才清醒了过来。 “好生厉害的妖幡,还有这法坛,也不知道这妖人在炼什么法……不过,我只消用公子授予的法器灭杀他就行了!” 他不敢再去看那七面长幡,只是小声念了一句“请宝贝转身”,其实,他念与不念都没什么关系,元恶斧、大憝刃两件法器被打入魔种,有种种通灵变化。 与其说是祁白衣在操控这两件法器,还不如说它们得了命令后,就自行前去杀敌。 瞬间,这两件法器唰唰两声,便冲天而起化成两道黑光,在空中绕了个圈,眨眼就升到半空,骤然一个倒栽, 朝着法坛旁盘腿坐着的摩休罗落下,冷森森的寒气与锐利的金铁气由左右绞杀下来,空气嗡嗡的震动着! “谁!” 摩休罗眼皮跳动,他感应到杀机,心念一动,顿时周围的黄烟缠绕了过来,这几乎是修士下意识的举动,对敌时首先想着用法术护持自身,再寻觅敌方的破绽。 然而,这个惯常的行为,这时却是致命的错误,两道黑光破空袭来,如剪子一般左右缠绕绞杀。 刹那间,那“金蚌生烟珠”凝聚的烟气防一防寻常的箭矢礧石倒也无妨,这元恶斧、大憝刃专破灵光术法,两道黑光顿时穿透烟气的防御,将摩休罗的身影上下截断。 “啊!” 摩休罗发出一声惨叫,哗啦一声,好似切豆腐一般,被拦腰斩成两截,周身黄烟四散,血水流了一地。 “这便成了!!!” 祁白衣也是大喜过望,他来此地已经是暗中下了死志,毕竟修道之人的手段何等厉害,哪怕抵挡不住,失手被杀也不奇怪,倒是如此轻易就杀了摩休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本道这人是修士,实力高深,没想到这厮实力如此不济,竟然倒不住一击!’ 就在这时,那法坛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狮吼! “何方贼人,敢毁我肉身!!!” 123 金丹道 摩休罗被腰斩,顿时惊骇万分,好在他修炼尸毗术多时,已经掌握了一些术法精髓,立刻将自己的一缕魂魄,转移到了青狮神法体上。 青狮神法体是半人半狮、长有六臂的怪物,它的身上布满了缝合的丝线,这怪物的狮头、六臂、身躯都是东拼西凑、强行缝合起来的,任谁看到这个怪物的第一眼,都会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恐惧和嫌恶。 ——这就像是这个青狮神法体违反了人对生命的认知,充满了对活物的亵渎,会直接引起人本能的厌恶。 尸毗术与寻常的炼尸术大相径庭,危急关头,肉身就算被毁,也可以将魂魄附到僵尸身上,一样可以生还,端的诡异。 “我炼法时被人偷袭了!” 摩休罗恍过神来,登时大怒,他大吼一声,这只来自地渊界的异种青狮满头鬃毛迎风猎猎,满嘴又黄又亮的獠牙错动,从口中发出凄厉的狂嗥,两眼更是凶光直射。 “何方贼人,敢毁我肉身!” 青狮的铜铃大的双眼盯上了祁白衣藏身之地,对方隐藏的很好,但是方才放出了元恶斧、大憝刃,还是露了行踪,摩休罗不可能察觉不到。 “给我死!” 透过双眼,强大的神魂凝聚出来的念力,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大锤,朝着那片茂密树林,轰的一声砸落下去——这便是“驭石念法”,修炼到高深地步,念头一动,就能够隔空锁定敌人,凝聚的念力会如同一个大锤落下,将人捶成肉饼,骨肉化泥。 可惜,摩休罗的修为火候都远远不够,还不能用以隔空锁魂来杀敌,也就是不靠双眼,只靠神魂感应来锁定目标的境界。 祁白衣却一直在小心提防,见机不妙立刻纵身一跃,转瞬间,他身后的大片树木却被无形的力量压的粉碎。 “‘宝贝请转身’,快去,杀了这怪物!!” 祁白衣伸手一指。 元恶斧、大憝刃恍若有所感应一样,化成两道漆黑无光的匹练,又好似两道蛟龙一般,一者由左至右,另一者从右至左,划出一道弧光,绞杀向青狮神法体。 “哐”的一声重响,狮首人身的怪物用肉身硬接了这一击,火星一灿,两道黑影也被震飞。 摩休罗咧开狮嘴,心中冷笑了起来。 “青狮神法体坚硬无比,又被我用祭炼了多日,比之百炼精钢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用飞剑、法器也难以损坏!” 狮首怪物抬眼,眸中精芒一闪,两道黑影弹开后,并没有跃起,又走出一道弧形,唰唰一扭,黑色电光伸缩吞吐,一开一敛,再度绞缠过来。 “无用!” 摩休罗双手一扬,那颗金蚌生烟珠也飞了过来,组成一道黄烟,翻翻滚滚,化成两道烟气主动迎击上去。同时,这狮头怪物双眼中放出寒光来。 他的目光隐约捕捉到祁白衣向山顶下方退去,心中立刻大怒,且清楚的知道这人是个不通法术之辈,只是仗着一件法器,就鲁莽的打算暗自己。 “袁朝龙那边在搞什么鬼?我让他派人守好飞羽寨,他倒好,竟然让外人趁我炼法时杀上来了……等等,难不成这暗杀之举,就是那袁朝龙的手笔——” 摩休罗忽地一惊,念头转动一圈,狮首也从鼻子里喘着两道粗气,那气息白腾腾地在这暗夜里升起。 忽地,不远处的山寨轰然几声巨响,道道火光、浓烟从飞羽寨各处升了起来。 “火……不好,这是敌人要施断粮计!” 他立刻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知道这不是袁朝龙的计谋,狮首人身的怪物浑身剧烈颤动,獠牙大嘴也发出一声大吼。蓦然爆发出更为凶悍的气息。 这狮首怪物身形一闪,就破空而去。 “毁我肉身,又毁我山寨,我岂能饶你,今天就给我死在这里吧!!” 这话混杂着一股音浪传开,从林间身形如电意图逃出升天的祁白衣,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陡然间,他感觉到了剧烈的危险。 嗖嗖嗖!又有数道黄烟凝成实质,如同一道道绳索,穿过树木,一下子缠在祁白衣的身上,将他整个身子倒着拖了回去。 “糟了!” 被黄烟套住,他还想要开口说话,无奈嘴却被烟气堵住,几欲窒息,元恶斧、大憝刃无人操控,也不会回护于祁白衣。 毕竟,这两件法器也只是贺平传赠给他的,并不是祁白衣自己的法器,那一斧一刀,化成两道黑光还在与青狮神法体纠缠。 “我命休矣!” 祁白衣被黄烟一呛,意识模糊不清,他心中悔恨万分,知道这趟算是失了手,自己的性命倒是小事,可要是丢了那两件法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公子的好意。 “抓到这厮了,可不能直接杀了他,要好生拷问一番。这人手中竟然有修士的法器,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他来这里的!” 摩休罗用“金蚌生烟珠”生出的飞烟化成几道长索,拿住了祁白衣,愤怒的心情也冷静了几分,他顿时想到了这事背后恐怕有另一个修士在给自己添乱,也没有动手一发“驭石念法”,把这祁白衣用念法砸成一团肉饼。 忽然,就在这时,天空中数道影子扇动双翼,从山顶外的天空,由四面俯冲了过来,那是飞翼青蝠,它们数量不少,至少有四、五十只,组成了一支空中奇军,从远处迅速掠至。 这四、五十只飞翼青蝠一靠近,就释放出尖锐的声波,那是“青蝠念法”,一声唤来、百声唤至,声波就这么层层相叠,横扫而出,摩休罗感到音波穿颅入脑,周围气温骤然下降。 “哼!” 青狮好似铜铃的大眼一瞪,驭石念法穿空发动,数十只飞翼青蝠尚未飞近,就在空中被巨力捏紧一般,碾成粉碎,其他的飞翼青蝠也好似受伤的鸟群,四面逃散。 “无用的手段!” 摩休罗移动目光,突然发现一只飞翼青蝠,从林间飞掠过来,还捎带着什么东西,抛在祁白衣的身上。 “找死。” 寒光闪烁的兽瞳扫视而出,神魂念力一发,精巧的傀儡蝙蝠就化为齑粉。 只是那飞翼青蝠抛带出的事物并没有受损,反而浮现出一层沉黯的光芒,接着一团黑气喷卷而出,无视驭石念法的压力,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栲栳大的骷髅头。 骷髅头下颌不断开阖,发出种种诡异的魔音,两眼骷髅之中,赤红的邪芒闪烁着,伸缩不定,似乎活物。 “什么?这怎么像是佛门中的法器?” 摩休罗眼力极好,他能够看出,那些浮空的骷髅头上,密密麻麻铸着无数梵经,字如蚂蚁,如微雕,细不可识,立刻知道这是佛门的降伏鬼神,化为护法的手段。 “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被抛落下来,不偏不侈,正好落在了祁白衣的头顶,那些游空鬼神,上下骨颚,咔咔张合,一下子就咬断黄烟长索。 骨珠项链套在他的脖子上,那些骷髅头绕空中飞旋一圈,化成一团黑气护住祁白衣,到了这一步,那摩休罗再放什么念法,也休想伤其分毫。 也就在同一时间,随着这些游空鬼神出现,整个山顶法坛阴风滚滚,吹的那大雪四散,魔影幢幢。 摩休罗知道厉害,他召回黄烟护住身子,飞腾的黑风煞气就如潮水一样涌过来,里面还藏着数十个骷髅鬼头,大如拳头,各张着骷髅大嘴,啃咬了过来。 摩休罗与之对抗了一番,就满头冷汗,游空鬼神不是活物,只是一团阴魂般的幻影,就算用念法如何碾压缩挤,尝试破坏,也无法毁其分毫。 他操控黄烟与念法,对神魂也是极大的消耗,而这些游空鬼神、骷髅鬼头并不是自身法力来操控,此消彼长之下,他也无法长时间久战。 而且,摩休罗能够感受到,知道要比起双方法力修为,自己恐怕不是这暗中维护祁白衣的幕后之人的对手。 “久战无功,这人实力极高,我这趟恐怕要吃个大亏,”他心中涌现出退意,但是“东密”组织严密,御下极严,若是逃出去不建寸功,安排他来背马山飞羽寨办事的因达罗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左右要逃,就趁着那人没有亲至,用‘金蚌生烟珠’夺了那一斧一刃,再逃走也不迟!” 摩休罗并不知道元恶斧、大憝刃来历,但也能够看出这两件法器不凡,若是夺下来,或许也能够将功补过。 他心中起了这个贪恋,狮嘴猛地大张,吐出一道本命精气,喷向“金蚌生烟珠”,这宝珠咔的一声裂出一道细缝,几道黄烟猛地涨大,变成了粗长无比的四股烟索,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冲天而起发出尖叫,各分两股缠住了元恶斧、大憝刃。 “给我过来!” 他大喝一声,“金蚌生烟珠”上的禁制爆发,黄烟一收一卷,元恶斧、大憝刃就变小了一圈,被他捉拿了回去。 “终于到手了!” 摩休罗伸出六只手臂中的其中一只,正欲将两件成套的法器收下,谁知手一碰到这两件法器,手指就感到微弱的电殛般,似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手指。 ——呃,这是什么情况? ——青狮神法体乃是尸毗术炼成的僵尸,又怎么会有痛觉这种? 摩休罗一阵狐疑。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算是很快,可惜藏于两件法器的魔种顺势爆发,已经渗入青狮神法体之中,“怨魔”与“死魔”两道魔种一经引爆,就侵入他的神魂之中。 摩休罗在青狮神法体中的神魂,立刻发出一声惨叫,魂魄被魔种污染,下一秒,这具法体也一下子失去控制,栽倒在地上。 “杀!” 祁白衣恍过神来,大吼一声,骷髅头齐齐飞出,朝着青狮神法体扑咬了过来。 嘭! 一道人影横移过来,他大袖一甩,漫天骷髅炸散开来,化成道道烟气缩了回去,祁白衣失了庇护,也被一股巨力震飞,摔出丈许,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我命你等上山刺探,顺便烧掉寨中粮草……有说让你上山来杀这人吗?” 贺平冰冷的声音响起。 124 东密 贺平出现的同时,右指虚空一点,骨珠项链和元恶斧、大憝刃一并飞了回来,被他收入袖口之中。 “祁白衣,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或许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但你的命是我的东西,只有我让你去死的时候,你才应该去死!” 他的话犹如寒冰地狱的冷气,瞬间席卷而来,一下子便使祁白衣背心已经全部被冷汗濡湿,他的手脚比起冷汗还要冷。 “我的命令中并没有让你孤身一人去刺杀摩休罗,你的行为不仅仅会害死柳白他们,还险些打乱我原来的计划,好在贺福生提前察觉到不对,这才让我赶过来,不然,就要被你坏了大事。” “属下该死!” 祁白衣一边咳出血来,一边爬了起来。 “你或许该死,但不是现在……再者,你的愚蠢、鲁莽确实立下功劳,嘿嘿,这人对我而言,实力其实并不算太强,只是一身修为来历都很古怪,我吃不定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这才决定旁敲侧击,暗中施展手段,而不是大张旗鼓,引来其他麻烦。” 贺平行事谨慎,在不清楚这占据背马山飞羽寨的修士来历之前,并不打算冒冒失失的轻率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当然,他手下的人可以替他去旁敲侧击、刺探出相关情报,这也是为什么祁白衣等人打算找机会上山,贺平并没有出言阻止。 反正不管祁白衣一行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能够起到一定作用,若是成功,烧掉飞羽寨的粮草,山寨坐困危城;杀掉寨中的大当家袁朝龙,山寨中群龙无首,也会陷入混乱。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可以伺机而动,找寻寨中那名修士的破绽。 就算万一祁白衣一行人失手,他也在背马山附近藏有布置,随时接应这几人回来。 他这段时间一直用飞翼青蝠在附近盘旋,从远处观察那修士的举动,发现这人所炼法门特殊,必须专注于炼法,每天三个时辰之内,若没有异动,决计不会轻易收功。 祁白衣并不知道,若非他主动前去刺杀这人,就算袁朝龙身死或是飞羽寨出了什么乱子,摩休罗未必会有行动。 另一方面,贺平考虑再三后,也留了个后手。之前,他会刻意把元恶斧、大憝刃交给他,可没有指望祁白衣替他杀掉一个修炼道术的高手,而是想要用紫甲殿的法器去试探一番对方。 祁白衣等人要是被擒住,元恶大憝肯定会被夺走,这两件法器被他用《种魔》污损后,又种下了魔种,若是被那飞羽寨中的修士夺走,魔种会趁他祭炼之时,无声无息的侵入其神魂,到了那个时候,这人内心里一些隐秘的情报,就会被贺平透过魔种窃取过来。 只是,就连他也没有料到,祁白衣仗着这两件法器,胆子大到了敢去暗杀一名修士,还险之又险的毁掉了对方肉身,误打误撞之下也逼出了这人的底牌。 贺平能够通过打入元恶大憝,这一斧一刃中的魔种了解到一些情况,利用“九死替难巫偶”穿梭传送过来,这才替祁白衣解了围,顺便擒拿下神魂遁入青狮神法相的修士。 他脚下的影子,变得漆黑如墨,深邃而又幽暗,并且飞速朝着周围扩张,就像是黑色的液体,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青狮神法相、摩休罗吸入阴影。 顷刻间,将青狮与摩休罗吸进去后,影子又如同水面般泛起波浪,水波中窜出数道灰白的影子,这些影子都是纸偶,它们迎风而起,宛如地府来的幽魂,一道道飘向飞羽山寨。 “去,除了我的人手,把这里的人统统都杀死,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贺平还嫌不够快,又取出骨珠项链,往地下一砸,“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落在地上,顿时化为二十三颗骷髅头,眼中喷火,黑气翻涌,一边发出喋喋怪笑,一边朝着空中游走。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这二十三颗骷髅头就飞到空中,在黑气中翻滚几圈,就落了下去,朝着山寨中那些活人扑去。 惨叫声、尖嚎声,还有寨中山匪们惨死的声音响起,浓烟滚滚升腾,山寨中的屋舍一座座陷入火海。 透过火光间隙,能够隐约窥见,那些骷髅头四处啃食活人,攫夺生气,纸偶灵傀也在大杀特杀,山寨中,一具具尸体躺倒在地,血水横流成溪。 贺平很清楚,杀死一个修士,就要提防他可能还有背后的势力发现这里,这也就是说,他必须要尽可能的斩草除根…… 鹅毛大雪飘在空中,却无法减轻火势,不出意外,背马山飞羽寨在此一役后,将在这场大炎中付之一炬。 “祁白衣,这次的事你一半有功,一半有过……能够绞杀摩休罗的肉身,这是你的功劳;至于过错,在于你没有经我同意,险些打乱我的布置……” 灰暗的天空覆盖下,灰烬余火的凄厉背景之中,贺平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 “考虑到功过相抵,我也不做什么处罚,你回去之后再给我好好反省吧!” …… 北关道大雪纷飞,关内金河州也是天寒地冻。背马山飞羽寨被灭一事,外界还尚未传出消息。 贺平趁此光景,擒拿下摩休罗,就飞速回到了宅邸中的密室里,打算拷问这个不知底细的修士。 只是他从那青狮神法体中拘出了摩休罗的神魂,又找了个炼制好的用于囚困他人的小小傀儡中,待到打算细细拷问这人的神魂,结果连问了好几声,这个摩休罗也回答不上来,只会“咕咕,咕咕”、“阿巴、阿巴”,发出痴呆的声音。 “这是引爆魔种变化,对神魂污染太严重,导致这家伙变成了白痴!” 贺平也很无奈,他起初是不愿意用魔种直接攻击这人的神魂,而是打算慢慢渗透,一点一点的瓦解对方神智,以颠倒妄想之法,扭曲对方心识。 魔种直接引发,也能像炸弹一样,污损神魂,只是破坏力太直接,会导致对方心识混乱,被弄成白痴。 好在,魔种的变化非凡,即便摩休罗的神魂变成了白痴,也能透过搜魂之法,慢慢探查神魂之中的记忆,纵使摩休罗变成了痴傻的植物人,也能探查虚实。 在这摩休罗的脑海里探查了一番,心中也是微微有些震惊。 “‘东密’……这又是什么势力?我所知的修行界各门派之中,并没有这个叫什么‘东密’的门派……” 摩休罗明显是个修士,不过从他的记忆中可以看出来,这人是个不入流的修士。 贺平经过一番探查,从他幼时的经历开始入手,发现这人出生来历颇有意思。 摩休罗并非出身“东密”这个奇怪的门派。他原本隶属于一个外道修行的小门派,这门派名为“金丹道”,这一门派本是道门丹鼎一系的门派,可惜传承早就断绝。 金丹道的现任掌门原本是个土夫子,有一次盗墓挖了个丹鼎派的道士坟墓,得了一卷《药蚕经》,经中记录着炼制不死丹、长生药的秘方。 这盗墓贼如获至宝,按照这本经书上记载的药方、丹方,炼起了丹,妄图以此修得长生之术。 摩休罗是金丹道的“药童”,所谓药童,就是金丹道用各种方法拐骗过来的孩童,这些孩童一方面是金丹道的门徒,另一方面也是炼药后用来测试的药人。 也不知道是那《药蚕经》中记录的长生丹方有问题,还是金丹道的掌门炼丹炼错了方向,炼制出来的药剂、丹丸都有些不对劲,吃下去多多少少会出现问题。 摩休罗和一众孩童被拐来后,每天都要服食一些丹药,用于测试药性,他亲眼看到过,一些孩童吃完丹药没多久,血肉里就长出嫩芽树枝,接着整个身体被生长出来的枝叶贯穿,最后,变成朽烂的枯木; 也有人服下汤剂后,没多久就全身喷血,一眨眼的功夫,就溶化成一滩血水; 还有的吃下一颗丹药,全身就长出密密麻麻的兽毛,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嘶吼着扑向旁边的人,在咬死三人后,被赶来的金丹道门徒用枪矛搠死; 最后,那金丹道的掌门在得了《药蚕经》苦修无果后,渐渐发了疯,他觉得丹药可能是药性太烈,就干脆用药人来过滤药毒,开始用门派抓来的药童和门下弟子来炼丹。 这蠢货如此不知收敛,最终惹来了斩邪司的高手,被数人围攻而死。 摩休罗记得斩邪司高手到来的那几日里,金丹道隐蔽的居所之中,空气里都弥漫浓烈的药味,还有人肉的焦味。 摆放着那口巨大丹炉的丹房之中,掌门穿着厚厚的黑袍,全身上下裹着厚厚的绷带,他的一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那时候还是个小童的摩休罗,每天都要去送炼丹的药材,他是少数活下来的几个药童,每次见到掌门,他即感到无边恐惧,在恐惧之中又有一丝好奇。 他很疑惑掌门为什么会打扮成这副模样,直到数天后,斩邪司高手围剿金丹道掌门的那个雨夜,他才弄明白了一切—— 那一夜暴雨如注,乌云蔽月,电闪雷鸣。只见,数十名高手扑闪如电,刀光挥跃之中,掌门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黑袍、绷带如布片般飞落,一片噼里啪啦炸裂声中,他身上的骨骼肌肉剧烈震动,变成了身高八尺,全身腐烂流血的怪物。 摩休罗藏身在木门窗棂后面看的真切,掌门化成的怪物的面部五官消失了,没有眼晴耳鼻,只有一张巨大的,占满整个头部的锯齿大嘴。 “区区一个左道旁门,捡了本秘籍,就想以长生丹法入道,简直愚不可及。”其中一人手握一柄长刀,冷笑一声。 “没有入道法护持己身,修习外道之法等同于在送死,光是丹毒就供你喝一壶了,还敢私下尝试晋升入道,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畸相,也是便宜你了。” 咔嚓。 屋外的天穹中电光闪烁的刹那,那人趁此隙间挥出一刀,刀光宛如一道腾空匹练,一道飞流之下的瀑布,就将掌门一刀劈成两半。 125 骆九昭 “摩休罗这段幼时的经历倒是很有意思……” 贺平查阅到这段情报,心中也有些吃惊。 金丹道的掌门原本是个土夫子,以掘土盗墓为业,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卷《药蚕经》。 这药经中记录了多篇丹方,笃信飞炼金丹黄白,炼药、服食以为仙,按《药蚕经》所述,这也是修道的一条途径,走的是炼外丹成道的路子,只可惜天地大劫之后,这条路径就断了。 “36种入道正法,是此方世界唯一的入道方法,其他的外道杂家就没有入道的可能性,强行尝试突破,意图晋升到道境,就会反受其害,畸化成这种诡异的模样……” 赤心子过去也说过,此方世界遭遇过天人大劫,这场大劫之后,修行界的“天”、“人”二道就被斩却。 关于这段话的用意,起初,贺平还不解这是何意,后来,他查阅一些搜集来的前朝典籍,渐渐明悟,所谓天人二道,指的就是天地五仙之道。 五仙即是道门所谓的“鬼仙”、“人仙”、“地仙”、“天仙”、“神仙”,这五仙指的就是成仙的五种途径、五条路线。盖因在万年前的天人大劫之中,天仙与人仙的途径在大劫中被斩断,也就是后世无人可以由“人”、“天”两道走出坦途大道出来。 “看来,现在的修行界只剩下‘鬼’、‘地’和‘神’这三条路径可以入道成仙,36种入道正法应当也受其限制。” 贺平的双眼宛如一双深潭,这也说明他的思绪变得深沉。 看来,此方世界上迷雾重重,修炼长生之道并非什么坦途,其他不说,重阳宫所祭之神,就透着几分诡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邪神魔祟; 仙傀门的修行方式,也是莫名奇妙的炼蛊路线,招来五个弟子,还要他们互相残杀,争做蛊王,其真实用意完全不明,但这明显不是代代相嗣,传延宗脉的正常门派。 ……门派,门派,当然是强调传承,可见仙傀门压根就不看重传承,这种古怪的传承手段,透着一股邪性; 至于其他一些门派,三元魔宫的修行体系也诡异莫名,万安村与井下的秘境,还有那怪异的仪轨布置,模拟裸虫众生的进化路线的诡异思路…… “算了。” 贺平决定不再纠结,反正他实力微弱,这些东西就算去操心也没什么意义,他继续研究起那团神魂中的记忆。 “摩休罗经那日之后,就幸运的逃出了金丹道驻地,他运气一向不错,后来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这个‘东密’……” ——东密,并不像是什么门派,更像是一个诡异的组织。 这个组织隐于暗处,这些年发展极快,其根系应当在南方,这些年渐渐壮大,由南方向北方扩张,东密的发展路线很隐蔽,他们从来不大张旗鼓行事,保持着深藏隐忍的作风,吸收新血暗植羽翼,秘密的编织阴谋的大网,其所为不像是争一时长短,而是图谋更大的局面。 ……从摩休罗思绪混乱的记忆中能够看出,东密这些年倒是办成了不少“大事”,暗中操弄了好几个大案子,包括刺杀朝廷大员、勾结邪教、经营地方势力,其所图并不像是个修行门派,主要针对的也不是修行界的事务。 “奇怪,这东密行事如此诡秘,走的路线倒不像是修行门派,反而像是要搅和朝廷政令,其用心不是江湖,而是庙堂之上吗?” 贺平心中一怔,意识到了什么,特别是当他将诸般线索自行贯串起来,就有了新的想法。 他开始怀疑起这个东密,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门派,而是归属于朝廷方面的一股势力。 “朝廷,大幽朝廷的核心就是幽姓帝族,还有四王八公,都不是简单角色……比方说,那镇北王宇文氏一族,就暗中掌握入道法中的《雷经》,其排名在14位,还在仙傀门的《无形秘藏》之上……” 那佛门的“三法印”、“寂轮五相”、“尊圣曜母陀罗尼咒(宿曜经)”又分别位于11、12、13位,宇文家的《雷经》能够排在佛门正法之下,其殊胜之处也是可以想象的! “四五八公之中,还有几家,自身就是一股修行势力,那幽氏一族更是掌握帝脉九形,这就是三元魔宫之首、紫薇上元一脉的《玄形法》,也不知道这大幽朝之中,还掌握着那些入道正法……” 由此可见,大幽王朝底蕴着实强大,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在两百年的时间里,数次灭佛灭道,彻底清除了大幽国内的佛、道两家的势力,从此一家坐大。 “若真是朝廷内部的一股势力,假借‘东密’之名号争权夺利,培植党羽,那我杀了这个摩休罗,就有些麻烦……毕竟,这人一死,那‘东密’就会找上门来,横云十三寨的事就未必能瞒住,顺滕摸瓜,找出我的踪迹也不是不可能!” 贺平越是思忖,眉心越是紧皱。 就跟他之前暗中担心的一样,摩休罗的身份是个大麻烦,除掉这人不难,难得是如何解决掉后续的危机。 “‘东密’是个麻烦,必须切除,但这样一个势力,来源于朝廷,那就不是我能够切割的……” 他的手心里多了一块黄脂色的环形玉,这玉上盘着一条螭龙。 “这块盘螭玉玦,就是东密中人互相进行联络用的,按照摩休罗的记忆,他和另外十一人,在组织中被称之为‘十二金将’,‘十二金将’各自负责一片辖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 “‘十二金将’为了尽可能的隐秘行事,彼此间互不相识,也不会互相确认身份,一应行动,都以相应的暗号、口令、密语来沟通,除非有特殊的要务,负责不允许互相刺探彼此间的虚实。” “为了确保‘十二金将’内部不会出现叛徒,或者有人被杀,所有成员都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进行定期联络,方便内部人员互通有无,也可以用来传达指令。” 贺平细细思索起来, “彼此间互不相识,又不允许‘十二金将’刺探各种虚实,这明显是为了防止组织内部的人勾结、串连,这证明‘东密’行事确实很严密,不过,这对我来说岂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他心念一动,蓦然省觉。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贺平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东密的“十二金将”的行事风格如此怪异,不是正好给了他可趁之机,他完全可以取代摩休罗,代替他成为东密中的一员。 “我怎么说也是仙傀门中之人,隐身于幕后,假他人名义行事,鸠占鹊巢,借尸还魂,这也算是做回了老本行!” 他冷冷一笑,心底却盘算起来,自己能够利用摩休罗这个东密中人的身份,从这个“十二金将”中捞出什么好处! “这人的记忆还有不少疏漏之处,不过从最近的记忆来看,他好像提到了一个叫什么‘白云城弟子骆九昭’的事,这骆九昭貌似得了宝贝,打算逃往关外,避开各方势力的追捕,按这个情报来看,他手中好像有一件对我来说有大有的东西——” “入道高手的遗蜕。” 贺平心中算计起来。 “若是得了这入道高手的遗蜕,那我就无需用飞天夜叉和山魈之骨合练后换骨,这条消息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他皱着眉头一番考虑,似乎有了决断,双眼之中,散发出一阵冰冷,接着,他微微弯腰,五指分开,一掌拍在地面。 嘭! 这一掌不轻也不重,拍在影子里,激起一道波纹,影子微微一颤,从里面缓缓钻出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一点一点从如同水面的影子里向上浮,身上还缠着些黑色影子,液体般的影子蠕动着滑动、滴落到地面上的阴影里。 “贺师弟,你找我吗?” 赤心子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下身体,这才缓缓盘坐在地面上,他的双眼微微眯起,透着淡淡的暗红。 “师兄,我需要你的记忆,关于过去的记忆,你还剩下多少?” 贺平深深地看了一眼赤心子,就在这段时间里,他成功将他这个师兄,炼制成了一具“活傀儡”。 然而光从外表,任谁也不会发现赤心子早就已经身死。另一方面,他也是在将赤心子炼成自己的活傀儡后,才发现仙傀门的“活傀儡”,并不是单纯的一具傀儡分身—— “三成左右吧!” 赤心子叹了口气。 “我的神魂都被你打灭了,这具身体也是生机俱灭,‘活傀儡’之术并不能创造生命,只能把死物化为傀儡,能残存三成左右的记忆,老实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现在的赤心子,明明是一具傀儡,却也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当然,这只是他生前记忆、思考和经验累积的一种集合体,如同设计好的程序,像是一个高度自律的机器人,会根据外在的情况做出相应的举动,只是模拟出来的言谈举止。 “真的是这样吗?” 贺平与他对视一眼,有些好奇地问:“你死前大脑也受到了重创,身体机能也被破坏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靠什么回忆起自己的记忆?” “心若不存,一身便无所主宰?可是,心究竟为何物?” 赤心子淡淡开口:“师弟,你认为人的记忆,究竟在何处?是寄托于三魂七魄之中,还是唯有人脑才能贮存记忆,若是如此,夺舍重生又作何解?” “源于人脑,而寄存于心魂之中,”贺平略微思索,就说道:“头者,精明之府,脑者,元神之府。” “话是如此,具体又如何呢?” 赤心子笑了起来。 “我可以说是魂飞魄散,死后,息住脉停,人脑也会萎缩,失去活性,按理说,我的记忆也该荡然无存,那现在的我,又如何回忆起过去的三成记忆。” “那师兄又有何高见?” 贺平反问一句。 赤心子淡淡地道:“我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所以,我在生前也做过测试,有一次,我曾经替一人换过心,换的是我的一个仇敌的心,那人换心之后,不知为何就对我产生了敌意,他与我并无仇怨,其恨意又是由何而来?” 贺平露出沉思之色,这种说法他穿越前也听说过,据说有些人替换掉身体器官后,会获得器官前任主人的记忆,当然,过去的他认为这种说法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可是听赤心子这么一说,他也感到一丝狐疑。 “人体之内有气,从生而降,由降而生,府精神明,留于四脏……若是记忆不仅存于人脑和魂魄,就连身体本身也残留记忆的余痕,如大水冲过河渠,即使水迹干涸,也有干裂的河道可以窥见其过去,就能解释我这残存的三成记忆是源自何处呢?” “是吗?” 贺平皱了皱眉头。 赤心子似乎看出他在这个话题上兴趣不大,就改了口:“师弟唤我出来有什么事?虽然我的记忆所存不多,但是只要是我知道的情报,你皆可以询问,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师兄以前也说过。” 贺平摇了摇头,继而,他沉声开口:“我想问关于第三个仙傀门人的消息,现在应该能告诉我了吧?” 126 九影巫偶 贺平这么一问,赤心子这个“活傀儡”也不可能掩瞒他这个傀儡之主。 “‘它’就藏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的梅岭居廖关,那地方距离九邪之一的五傩教的总坛也算是比较近,算是百越诸部世代栖息之地,加之又是穷山恶水,罕无人迹,故而连那些南疆越人也很少有选在这里居停……” 赤心子淡淡地说道。 “南疆十万大山就在南陵道之中,是大幽朝与百越杂居之地的交界,山脉绵延不绝,基本就是山连着山岭挨着岭的蛮荒天地,百越人受到驱赶,幽帝扫荡六合,吞并天下后,百越诸部就藏于其中,繁衍生息。 只是因为十万大山地势险要,耕种不易,兼之气候恶劣,故而百越诸部人口不多,加之那片蛮荒地段,还有瘴气,毒雾,毒虫,蛮荒野人,妖兽、异派修士出没,可以说是凶险无比之地。” “师兄这倒是劝我不要去喽?” 贺平倒是觉得好笑,这赤心子的“活傀儡”并没有真实心智,只是记忆一如生前,现在这具“活傀儡”明显是打算劝自己不要去找那仙傀门的第三人。 “也不是劝,我只是希望师弟你好好想一想。” 赤心子嘿然一笑。 “你现在已经有了《种魔》全篇,入道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若是你夺了‘第三人’的傀门五誓,就算不去修炼,你就不怕无忧生某天找过来…… 想必你也清楚,仙傀门的传承,得其三者就能入道,那入道之后,另外剩下的二人还是你的对手吗?那你就等同于是未来的仙傀门真正传人,那你认为,无忧生会待你如何?” “师兄这话的意思,是让我放弃仙傀门的传承?” 贺平微微一怔,立刻反问一句。 “非也非也,我只是提醒师弟,你要去也没关系,但至少要等修为突破入道之后,才去南疆十万大山,到时候你以《种魔》法成就入道,不管是拿下第三人,还是应对无忧子,就更增添一些底气。” “这话倒是有理。” 贺平也暗中点头,赤心子都被炼成“活傀儡”了,连心智都是由自己操控的,自是不会暗中藏什么歹心,他这番说法倒是真的是在为自己出谋划策。 而且,他目前最重要的几件事,已经算是规划好了,排除“丹精火符”一事,不管是“八生八死魇魔法”的准备;合炼飞天夜叉、山魈的脊骨;祭炼出能够降伏九影神的强力傀儡……这三件事,目前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 “对了,师兄,我记得之前,你有夺了那不死孽物半片‘丹精火符’,你的尸身上也没有此物,莫非是藏在影子里。” “没错。” 赤心子伸手在影子上一按,就多出一块赤红的铁片,他一边将这半片“丹精火符”递过来,一边夸夸其谈道: “我因为修炼外派功法,受傀门五誓影响,修为倒退,就连唤影术、移身咒也受到影响,我的影子能够收藏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日常急需的东西,平日里搜集的材料,炼制的各种傀儡,都暗中藏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有好几处藏着掳掠来的金银财物、珍奇药材、古怪矿石,还有十余种不同《无形秘藏》的灵偶、傀儡,都分别藏在各地,师弟可以找机会启出,有了这些资粮,能够大大节省你花在搜集外物上的时间。” “哦,师兄还有另外藏宝的地方?” 贺平目光微微变幻。 “这个自然。” 赤心子笑着点头。 “师弟,你也清楚,修士要修炼,所需的‘资粮’甚多,平日里也有各种消耗,除了闭关苦修外,为了搜罗物资,还需分出精力去采炼药材、开掘灵矿、修炼术法或是祭炼法器,这些都不是顷刻可就之事,可想而知会浪费多少时间。” 贺平听到这里,也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我修道有成以后,就去了东海一带,客串了一把海盗,海外也不少海国,占据了一个或是数个海岛,大小是不能与大幽相提并论,但是物产富饶,盛产珍珠,玛瑙,宝石,黄金,药材,香料,各种奇巧之物更是世间少有。” 赤心子说出了他过去的经历。 “那几年里我四处劫掠,强取豪夺,烧杀劫掠,无所不为,也不知道造了多少杀孽,甚至得罪了海外三大商会,被三大商会派出高手围剿,不得已只好诈死脱身,师弟你要是去海外问一问,十余年前横行东海的黑鸣岛群盗之首张九宝,在过去可是能止小儿夜哭的厉害角色。” 自己这个师兄过去的经历可以说是相当的精彩,为了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修行资料,一度以横行东海的一伙海上巨寇之首,就是赤心子暗中捣鼓出来的。 “对了,”赤心子还不忘提醒一句。 “师弟你若是打算用《种魔》法晋升,可以去东海,东海地域宽广,还有大大小小的许多海岛,有些海岛是无人岛,人迹罕至,最适合闭关修行!” “原来还有这一手。” 贺平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一动,他若是要用《八生八死魇魔秘法》晋升入道,就要建个法坛来炼法,到时候动静极大,很容易引起外人觊觎。 另一方面,大幽朝对修士也不友好,自己乱来的结果是可能遭来大幽王朝的高手追杀,这种事在大幽国境内也不算少见。 “还是赤心子说的对,海外环境更好一些,不管是修行,还是其他方面,都不太受拘束,反而是大幽王朝内部,修炼都要小心翼翼,提防被人发现。” 贺平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过去四处查访,搜寻修行界的痕迹却一无所获的原因。 废话!在大幽王朝境界,像他这样的孤身修行的修士,铁定都是隐秘的活动,谁会大张旗鼓的活动,引来外人的注意,那就离死不远了。 “恐怕,绝大多数大幽王朝内的修士,都同我一样,隐藏身份,或是顶着不同的身份行事,这才能避免被朝廷中人察觉,当然,像泥教那样主动造反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拿起那奇异的铁片,在掌中把玩,那“丹精火符”一入他手掌,就如同烙铁般散发出淡淡的赤芒。 “这半片丹精火符终于回到我手中了,将这半片火符融入心脏,我恐怕能够从祭火之神那里,窃取更多的三阳劫力,不过来自那尊神祇的污染也会更加严重……” 贺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其靠近自己后,心脏的起搏就加快了——他能够体会到,这半片丹精火符,正在与自己心脏里的火符在共鸣。 忽然间,他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便伸出手来,将那散发出高温的火符贴到胸前。 旋即,这块丹精火符如同是一截烧红的烙铁,散发出刺目的红光,贴肉处“滋”的一声灸响,白烟飘了起来,就连密室里弥漫着难闻的肉炭焦臭。 贺平的脸色微变,他的胸前隐约透出熔金般的灿亮,火符从胸中钻了进去,如同活物般钻入心脏,两片火符如同磁极相吸一样,迅速凝合在一起。 在两片火符凝结后,他就感到心脏的跳动更加磅礴有力,胸口也从激烈的起伏恢复了平静。 “丹精火符入手之后,我的实力又进一步提升,现在的状态,全力激活‘青阳不死身’,估计对上入道级高手还是没什么胜算,但是与之短暂交手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彡彡訁凊 入道级的优势在于能够感悟天地之机,举手投足间,能够将操控数十丈方圆内的天地元气变化,一应攻击手段都要比入道之下的修士强上数倍。 入道与非入道之间,就是天堑鸿沟般的差距,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抵挡。 “四件要做的事情,这丹精火符一事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合炼飞天夜叉和山魈的脊骨,这脊骨完成之后,我不需要自己换上,完全可以给赤心子换上,一方面是试试手艺,另一方面,也可以提升赤心子这个‘活傀儡’的战斗力。” 成为“活傀儡”之后,赤心子还是可以获得战力上的强化,而且生前的一应术法和手段都能够施展出来,就跟活着的时候相似,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赤心子对自身的改造手法,比较粗糙,远比不上贺平夺得“傀门五誓”后得到的改进版活傀儡技术巧妙,不过只要不断对赤心子进行后续改造,他的实力也会提升。 “另外一件事,就是炼制‘九影巫偶’,只要炼成这具巫偶,我就能够施展真正的‘呼魂唤影之术’,手段要凌厉许多!” 他想了想,就开始把精力投入制作“九影巫偶”的材料,以及其他的前期准备之中。 …… 白雪皑皑的荒原之中,一道身影正在雪原之上高速奔走,这人长发披面,是个深目高颧,行旅装扮的大汉。 他每一步迈出,就如同搏风而起,又像是云中漫步,并不在雪地上留下丝毫痕迹,电光一般飞掠了十丈开外。 ——一步十丈,这绝不是江湖中的人轻功路数,轻功提纵术,是飞不了这么远的,这明显是道术中的手段。 只见这人的速度极快,眨眼就飞出十丈外,他才在空中轻轻一点右脚,又飘出十丈外,就这样双脚连成一道线,整个人带出一条长长的气浪。 “哈哈哈哈哈,骆九昭,你这‘云中履’练的着实不错,可惜这门飞纵术用于赶路倒是没什么问题,想要以此在老夫手中逃出性命,那就是在做梦!!!” 伴随着一阵喋喋怪笑,天空中铺天盖地的血光冲出,这些血光亮如火焰,一簇簇的飘在一起,宛如团团鬼火,焰红无比,转眼便化成一团血云,直泻下来。 “嘭!” 这团血云从天而降,直接将骆九昭所在的大片区域覆盖处,一道道血焰般的红光落在地上,如倾盆大雨般散开,就将大量雪水蒸发,飘起大片白色雾气。 危急关头,骆九昭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法器,周身被一股淡金色雾气,完全的包裹住,好像一个纯金色的坚硬蛋壳,根本看不见了人影。 哗啦啦! 漫天落下来的血焰浇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声,却无法腐蚀熔炼这层金色蛋壳。 “西解山,亢金盾!” 一个苍老而又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子,莫要卖弄手段,区区一个亢金盾,莫非也想要抗衡老夫紫甲殿的炎魔血焰神通!” 127 伪装 血雨如注,骆九昭逼不得已,只能放出亢金盾,这法器一放出去,金雾就弥漫出来,四面密不透风,包裹的好似一层铁板,他自身也有了一种被包在蛋壳中孵化的安全感。 骆九昭抬头向上看去,淡金色的金雾并不阻碍视线,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团翻滚的血焰火云,他只看了一眼,就识了出来,这是紫甲殿的炎魔游光之术。 ‘果然,追我的人应当是无因子,听说这人在紫甲殿之中,是最善长于‘炎魔游光’的一位长老,与他齐名的还有一个无眉子,精通于‘地魔太岁’这一门神通——’ 紫甲殿中的《五通身》之中,炎魔神通取自游光、野仲这类魍魉鬼属,被认为是火神或是鬼魅,在道经中也被称之为“气祆血着精”,乃是七十二精最末位的精怪。 根据古传道经的说法,“气祆血着精”其状如火焰,相照如灯,或三或五,相附而行,多暮夜现於古坛冢,道路圹野而皆甚有之,其变化或大或小不定,人若遂之,或有或无。 紫甲殿中的道术高手,以此为据,运用秘法,收摄生人、死者、禽兽之血,炼化为一团团血焰,待血焰数量渐长后,就能凝聚成血云,放出去能够腐蚀生灵血肉,还能够吸摄活人的血气,壮大这团血云精魄。 待到修为法力日益渐长,就干脆将自己的肉身舍去,与这“气袄血着精”融为一体,化成半人半血焰的非人姿态,来去自如不说,就连诸般刀剑兵器难伤,更不惧水火风雷等法术。 “好在,光凭‘炎魔游光之术’还破不开这西解山的亢金盾!” 骆九昭对这面宝盾非常有自信,这亢金盾乃是以《五行精义》炼制的法宝,普通道术高手就算连算攻打数个时辰也攻不破,因为亢金盾乃是入道高手所炼制,除了本身坚固外,还能吸纳五金之气,自行进行修复。 除非有同级别的入道高手亲自出手,否则这亢金盾能保他一两个时辰内的安全。 “无因子长老,你添为紫甲殿七位长老之一,不在云瓶山道宫总殿享那清修之福,偏偏要不远万里,从金河州截住我,一路追着我不放,这又是何道理?” 藏在金色蛋壳中的骆九昭朗声道:“再者,我们白云城与紫甲殿素来没有瓜葛,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哈哈哈哈哈哈!” 无因子顿时大笑了起来。 “骆九昭,看来你也是只顾着逃命,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你那个师傅厉苍绝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啦,江凌虚江殿主亲自出面,邀他在百丈坪一决高下,嘿嘿,厉苍绝的七煞剑诀火候倒也不错,可惜未必能挡得住炼成五帝大魔神通的江殿主。” 什么? 骆九昭心中可谓是相当的震惊,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东躲xz,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哪里会料到发生这种大事。 江凌虚是紫甲殿的殿主,历来坐镇云瓶山紫甲殿总坛,据说他在二十年前,被北方拜龙教的入道高手,也就是号称九邪之中的第一高手“荼灭王”邪崇胜所重创,不得不在总坛洞灵仙府闭关养伤。 ‘江凌虚闭关多年,久不问世事,据传,他当初被荼灭王邪崇胜的阿须陀龙拳所伤,就暗中发誓,不修成紫甲殿的五魔大神通绝不出关,这厮这时候出关,还找了师傅,难不成他真的神功大成,打算再度挑战荼灭王之前,要拿我们白云城开刀!!’ 骆九昭对于修行界的相关掌故,还是知道不少,长生九邪尽管都被斥之为“邪魔外道”,但是自身内部也并不和睦,拜龙教传于遥远的北境,教中荼灭王被铁勒人视若为神明,拜龙教也与大幽王朝不对盘,乃至对整个大幽的修行门派也看不上眼。 紫甲殿一向被大幽朝廷视为毒瘤一般的存在,只是碍于总坛位于险峻之地,发兵攻打不了,云瓶山中又地形复杂,其中高手如云,势力雄厚,只能放着不管。 然而,紫甲殿与拜龙教关系极差,双方之间的仇怨冲突也有数百年历史,两方死的人也不少,结的仇更多。 至于九邪之中的其他各支,平日里也有多有龌龊,私下里更是小摩擦不断。 ‘我们白云城一脉,其实出自九邪之一的咒剑门,师傅本姓单徒,后来得了机缘,独自开辟的白云城一脉,紫甲殿除了与拜龙教关系不好,与咒剑门更是相处恶劣,该不会应此盯上我们了吧?’ 思恃至此,他也只能在心底摇头苦笑。 “我本来还想着尽量不给师尊添麻烦,没想到麻烦却还是找上了门,真是世事无常,难以计算。” 另一方面,头顶上方那团红血之中也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虚影,那虚影就是一道血色人形,无眉无眼,面目模糊,在空中沉浮,这血影子正是紫甲殿的长老无因子。 “骆小子,你且听好了,交出你从离焰洞里盗出的那样‘东西’,我就做主饶你一条小命。”无因子就这么漂浮在空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若是你执意继续顽抗下去,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无因子长老,我从悬棺山离焰洞中也只是侥幸脱身,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获,你听信外人馋言,以为我等了什么宝贝,完全是被人骗了。” 骆九昭连忙开口,继续说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人,与我一同进去的还有另外一人,或许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人手中。” “小子,你当我是傻子吗?” 无因子摇了摇头。 “除非你放开亢金盾,让我搜一搜身,否则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 骆九昭闻言,也不说话了。 这位长老桀桀冷笑,他认定骆九昭在搪塞自己,眼神越发冰冷,锐利无比的视线几乎要贯穿那个金色蛋形的防护罩。 “既然你不知死活,也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说话之间,无因子伸出手掌,由上自下朝着骆九昭轻轻拍去,明明只是轻轻一掌,却在刹那间风云色变,天上暗云飞渡,万物为之暗。 骆九昭也觉眼前一黯,天空仿佛有一股遮天蔽日的气息膨胀开来,地上草木山石的影子便时隐时现,时相斑驳,时陷暗寂,而无因子的手掌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充塞天地,覆盖了半个天空。 骆九昭的双眼中也在刹那间显露出骇然之色,因为在他的眼中,无因子的掌心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充满了刀山火海,无边血光,充满着蹂躏、征服和暴虐的世界。 掌心中小小的世界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战场缩影,又像是无边杀戮地带的剪影,一道道光影浮动……万马奔腾、山河破碎、刀剑悲鸣,完全是惨烈无比的血火杀狱。 “入道异象?” 骆九昭感受到一丝恐惧,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个无因子已经突破了入道,成就了道境。 “没错,这就是老夫的入道异象,骆小子,好好感受一下吧!‘异象相照·血焰山河’!!” 无因子桀桀怪笑,猛烈的一掌直接拍了下来。 轰! 亢金盾化成的金色蛋壳护罩轰然粉碎,崩裂。 这一次,骆九昭似乎再劫难逃! …… 贺平耗费了数天的功夫,闭门苦修,九影巫偶总算是炼制成功。 这个九影巫偶看上去很独特,就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它被摆放在一个小小的祭坛上。 布娃娃的脸上,有一对钮扣般大小的黑眼珠,看上去制作的风格显得童真可爱,然而,这个制作的相当简陋的布娃娃,就是仙傀门最厉害的一门咒法“呼魂缚影之术”的重要媒介。 “呼!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贺平停止了继续念咒。 他伸手一抬,布娃娃一般的九影巫偶就飞了过来,落入他的双手之中,这个破破烂烂的布偶娃娃,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由无数细布片组成的布衣——这件古怪的布衣,是用不同的陈旧杂碎的碎衣布片,洗涤干净后,加以密缝拼缀而成的“百衲衣”。 只不过,若有人非常仔细的进行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件破烂的布衣,每条破布上都刻着细小的陌生篆文。这些篆文都是符文,细细密密,每一道符文都流动着微弱的光。 “九影巫偶,这东西可以宰制九个影神,不过目前还不行,我需要找个机会削弱影神,再逐步降伏九影,好在有了九影巫偶,做这种事就是事半功倍!” 他拿着这布娃娃在手,就打算借机施展一下,自己学会没多久的“呼魂缚影之术”,于是,他便缓缓起身,来到密室的后方。 这里经过改造,还有另一个房间,他正准备推开房门,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密室中守着的一排纸偶傀儡。 “你,过来。” 贺平伸出尾指,轻轻一勾,便转身推开了门。 就在他的身后,地下密室中的一个纸偶,身子动了起来,滑稽的笑脸没有变化,直接跟在他的身后,飞着飘了过来。 密室的后方的一个牢房,里面关着一个从泷河县大牢里抓来的死囚。 这个死囚名为“许大”,为了几文钱的小小争执,杀了邻居一家六口,连还不足月大的婴儿也没放过。 贺平透过牢房的铁门看了一眼牢房内,许大穿着囚服,还在呼呼大睡。 这人并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还以为自己待在县衙的大狱里。 贺平抓起九影巫偶,小声念了一句“许大”,他念完这句话,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中的布娃娃也开了口:“许大、许大,快点快点……” 连嘴都没有的布娃娃,以女童般的声音,催促的喊了起来。 “许大。” “许大。” “快点。” “快点……” 许大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终于打了个哈欠,意识朦胧的他应了一声。 “谁啊?” 就在这一秒,贺平看得非常清楚,许大从石床上投下的影子之中,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泥鳅,泥鳅有着尖尖长长的脑袋,细长的尾,在地面上扭动着,瞬间滑了出来,沿着门的缝隙,被布娃娃在地面上的影子吸了进去。 “成了吗?” 他喃喃自语,心想应该已经通过影术吸走了许大的影子。 “移魂换影,给我移!” 贺平手指在布娃娃上一点,然后又向着身后的纸偶一点,隐约间,有一团虚影融入了纸偶之中,接着,他也在这时闪电般出手,一记手刀横刺,将纸偶的脖子位置切开。 噗! 躺在床上的许大脖子上喷出血雾,他蓦地清醒过来,茫然的睁大双眼,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却无法止住动脉大出血的势头,数秒过后,他就因为失血过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128 青狮神法体(第二章) 借助九影巫偶杀掉了那死囚后,贺平的表情也有些变化。 “这‘呼魂缚影之术’还欠缺些火候,被九影巫偶发话问到姓名的人,还需要应答一声才会中这法术,若是将这门法术祭炼到极为高深的境界,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对方心底有所回应,就会中招!” 不过,九影巫偶能够模仿他人的声音,甚至,被这具巫偶多唤几声,就会中咒,导致神智模糊,会将这声音当成是自己至亲至近之人的声音,下意识应了一声,那就坏了大事。 ——归根结底,唤魂唤影之术,更接近一种用于咒杀敌人的手段,道门中向来把禁劾诅咒之术视为旁门左道,盖因为这种法术只能暗算人一时,只要提了小心,就绝难中咒。 问题就在于:禁劾诅咒之术往往防不慎防,很容易就会变成初见杀! 试想一下,假如你不知道对方有这种禁劾咒法,被人埋伏了一把,赶路时听到师门长辈,或是至近至交,一时不察,就会被咒法禁劾,受其所制。 这九影巫偶只消别人应答,就会夺去这人的一道影神,影神与人的本体勾连在一起,气机相连,本为一体。 贺平夺了别人的这一道影神,再以“移身咒”将影神拘出,以“移花接木”的手法,投入一具空白的傀儡人偶之中,再以重手法击碎傀儡,轻则令人重创,重责当场暴毙,可以说是极为邪性。 除此以外,碰到那生性顽劣之徒,也能以九影巫偶拘起影神,以禁劾影神的秘法,就能勾连他人的魂魄,以此要挟,再施以各种歹毒的法子,令其求生不得,求生不能,只能受制于他人。 仙傀门之所以臭名远扬、恶名昭彰,在整个长生九邪之中,也难有堪与比肩者,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恐怕就在于这传于门下的三大禁咒太过于邪乎,其诡异之处,简直难以想象。 加之历代的传人,素来心狠,九影巫偶能够呼魂缚影,依仗此术,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孽、行过多少恶,就连长生九邪中的其他几派,也有不少人受制于此术,其名声之坏也是可以想象的…… “九影巫偶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祭炼,而且炼制不易,好在我最近起出了赤心子的一处宝藏,获得了不少材料……之后,还要找个机会,利用这九影巫偶,将我身上的影神相继诱出,再一个个炼化,这才能够解决‘呼魂缚影术’本身的威胁!” 贺平把袖袍一挥,九影巫影飘了起来,落入地面,被“移身咒”纳入地面的影子之中。就在做完这些事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发出讯号。 他灵光一闪,回想起来。 “是那盘螭玉玦!莫不是‘东密’中人,在联系那摩休罗?!” 贺平立刻将那块黄脂玉玦取出,这块玉玦嗡嗡颤动,螭龙盘绕的玉玦也在散发出淡淡荧光。这枚盘螭玉玦刚被他拿在手上,玉玦中就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摩休罗,你人在吗?” 听到这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语气,他心中有了推断,认定此人应当就是那个“十二金将”中的“因达罗大人”。 于是,贺平便用“腹语术”模仿起摩休罗的声音。 “莫非是因达罗大人,请问有什么指示?” 他这几天耗费了不少功夫,从摩休罗的神魂中知晓了不少“东密”这个组织的秘辛,有自信能够完美的伪装、扮演好“十二金将”中摩休罗的身份。 “你且听好,骆九昭人已经出现在金河州附近,他被紫甲殿长老无因子盯上,两人之间发生冲突……” 因达罗并不知道自家手下被人顶包,自顾自地说道:“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无因子竟然突破了道境,早就暗中成就了入道强者……” “入道强者!” 贺平也是一愣。 “照这么说的话,这骆九昭岂不是已经落入无因子之手,据我所知,这人的实力也没有超出入道?” “不,这事情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 因达罗呵呵一笑。 “那姓骆的,也不知道是从悬棺山离焰洞中得了什么厉害机缘,他靠着一柄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刺伤了无因子,然后以一枚‘潜灵遁地符’逃出升天,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贺平沉吟一番,问道:“因达罗大人,莫非这姓骆的还没有逃出金河州境内?” “这个自然,骆九昭是人又不是神,硬拼一个入道级的高手,就算仗着不知来历的‘机缘’,即便侥幸创了那无因子一次,难道就能够毫发无伤,他受伤不轻,应该找了个法子隐藏起来,一边养伤,一边找机会离开金河州。” 因达罗冷笑几声。 “盯上他的人至少有五、六家,这还不论后面追上的另外几家,我猜他不出意外,应当是混到了凡人之中,伺机想要进入泷河、马原、宁嵩、秋渡这四个县城,当然,也有可能想借此转去金河州府城,再找机会离开这里,前往关外……” “他要进县城、府城,这又是何故?” 贺平装成是一副疑惑的语气。 因达罗淡淡地道: “骆九昭是个聪明人,府城也好,县城也罢,都是鱼龙混杂,人气鼎沸之地,哪怕是修为高到入道那个层次,想要在人气驳杂的地方,追查到收敛自身修为,混入凡俗之中的骆九昭,恐怕并不是什么易事。”彡彡訁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平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这么说,骆九昭只要躲入县城之中,岂不是高枕无忧,那还走什么,躲在人多的地方,岂不是无有顾虑?” “嘿,前提是骆九昭没有受伤,他与入道级的无因子交上手,难说伤势有多重,这人修炼的是咒剑门的《七煞剑》,受伤之后,必然要去找一处地煞阴脉,以修补功体损伤,若是迟迟得不到煞气的滋补,修为就会不进而退……” 因达罗道出一番话来,贺平也算弄明白了一点,白云城的厉苍绝出身于咒剑门,他所传于自家弟子的入道正法,也是咒剑门传承的正法。 《七煞剑》在36正法中排名22位,又名七煞剑蛊,号称“剑”、“煞”、“咒”、“蛊”四门合炼,以入道正法排名而论,虽说不靠前,但是一向被认为在九邪之中,最善于攻击,以攻代守,攻势凌厉,杀伐手段最为犀利。 骆九昭既然也是修炼《七煞剑》,那受伤之后,必然要去寻找一处阴极地脉,汲取煞气以修复功体伤损,若是时间拖得迟了,自身沉疴难免会伤及道基。 “就算是修士,若是不想招惹上斩邪司的‘鬼蝠’,被司徒浩星手下的九长使盯上,在县城这种喧闹的地方,也不会特意高调行事。” 因达罗继续阐述他布置的计划。 “若是让骆九昭潜入城中,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好处,他闹得太大,就连我们‘东密’的行动也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这次为了捉住这人,夺得他掌握的悬棺山离焰洞中的藏珍,我已经向高层请示,调来了五色财神。 这五人都是我‘东密’耗费时日栽培的高手,到时候,只需查探到此人的下落,拿下他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贺平佯装着沉思一番。 “因达罗大人,那鸣凤山横云十三寨中的一众山匪,基本上已经在我的控制之内,只消我一声令下,就能够封锁盘查泷河县城周边各条路线,就算官府也未必有这些土匪们耳目灵通。” “做的好。” 因达罗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让你去金河州倒是个正确的决定,接下来,你就派人盯住那些出入泷河县的路线,靠这个方法或许能把骆九昭逼出来……” “不过,大人。” 贺平沉声问:“除了我们以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在追查骆九昭的下落,还有那紫甲殿的无因子,这人可是入道级高手,万一……” “无因子那边不用担心,他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势,估计找地方养伤去了,不过,你说的其他几方势力倒是个麻烦,对了,你的青狮神法体祭炼的如何呢?” 因达罗转而向他询问,他最近的修炼进度。 “耗费了一番苦功,已经差不多了!” 贺平对此也是应答自如。他调查了摩休罗的神魂,也弄到了尸毗术与青狮神法体的情报,他虽然并没有重新祭炼,但是自信有《种魔》中的诸多秘法,役使那具狮首人身的僵尸,未必是什么难事…… “那就好,这一次,你和宫毗罗都要准备出动,”因达罗冷冷一笑:“骆九昭这趟就算插上翅膀,也休想从我手掌中逃脱出去!” 129 茫茫天数不可求 因达罗之后,又透过盘螭玉玦向他传来了骆九昭本人的绘影图形,那是一团光影,竟是个身材昂藏的大汉,眼眉五官也是彬彬如生、维妙维肖。 这自然就是骆九昭本人的模样,因达罗命他传遍手下的匪众……不过,这人也是混淆江湖和修行界多年的好手,也通晓人皮面具等易容之术。 改装易容虽然是凡俗江湖中的手法,但是对于入道高手以外的人,想要洞悉或是识破高明的易容手段并不容易。 贺平当初就用过易容术,连续骗过不少人。 寻常的修士没有入道境,神魂力量还不够强大,五感没有超脱色相,那也还是只能算是肉眼凡胎,又或者如那苗花婆婆一样,炼有高明的“法眼”,倒是能够看破些许端倪。 再不然就是用观气秘法查探,比方说贺平过去用的“天窥”秘术,能够照见神魂层面的东西,而且这种行为等同于当面刺探别人隐私,难免引发别人的敌意。 若无必要,没有谁会用这种夸张的方式来探查他人。 想那骆九昭受伤后,定然不会用原来的外貌,为了安全考虑,自然会易容改扮,以普通人的眼力未必能找出他的踪迹。 “好在,我对那部入道正法《七煞剑》间有所了解,文渊、垂象等藏书阁中的藏书极为丰富,我翻查一遍,从其中一遍前朝的笔记中,得知咒剑门《七煞剑》的一些秘密……” 因达罗继续说道,原来那《七煞剑》的修持之人,一旦受伤之后,体内真煞之力溢散,体表冰寒,咳嗽不止,为了能够止住伤势,多会使用使用“海雨香”来压制身上的伤势。 “不管骆九昭是否用了易容术化装,他只要受了伤,定然会以‘海雨香”来压制伤势,其他能做假,那香味恐怕做不了假。” 通话结束了,贺平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骆九昭……无因子……东密、五色财神……” 他低声自语了几句,觉得事态的变化有些出人意料。 “我顶替摩休罗的身份,只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为了避免被‘东密’的人察觉到动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第二件事,是为了通过摩休罗的身份,透过‘东密’,获取这个组织掌控的情报,倒是没有想到会卷入这种事之中……” 只不过,这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他仔细思考了起来,觉得若是真能借“东密”之力,夺取骆九昭手中的入道高手遗蜕,也不失自己的一番算计。 “因达罗这次倒是好算计,东密势力这些年来发展迅速,招揽、拉拢了不少厉害高手,这五色财神也不知道是东密从何处找来的修道高手,实力水准倒也不弱,不过,就算是因达罗在东密中的地位,要调动这几人也不容易,这手笔可不小。” 就如那因达罗自己先前与摩休罗说的一样,东密在北关道的布置有限,人手也不多,各方面都是捉襟见肘。 因达罗能够指挥的人手,也就摩休罗与宫毗罗,不然也不会让摩休罗跑去找袁朝龙,还打算把横云十三寨的一群土匪降服充当手下。 不过次次他从东密上层那里调动了“五色财神”,这五人都是高手,虽然没有入道,但是擅于联手合击,据说五人联手布下阵势,就算碰到入道高手,都有一拼之力。 骆九昭从悬棺山离焰洞中得了一柄断剑,凭这柄断剑伤了那入道的无因子,但这只是侥幸而已。 因达罗似乎断定,骆九昭伤势不轻,未必有机会再动用一次那柄断剑。 当然,他派出五色财神,也是极为重视骆九昭,这五大高手一旦联袂莅临金河州,堵住了骆九照,那他被擒下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好在,摩休罗没有办到的事情我倒是办成了,除掉了背马山飞羽寨这股最大的寨子,其他余下的山匪势力,多半都主动投诚,以凤鸣山为主的横云十三寨,大大小小的二十余股山匪都能够受我号令……” 贺平还能够借助何中衡动用县城衙门的人,以及透过泷河县的帮会势力、坊间地痞流氓,其罗织的情报网,能够遍布水陆码头两道,可谓上达官衙下达草莽,无所不至。 “骆九昭的消息也不能只让东密一家知道,金河州应当还有其他追着这人来的‘鬣狗’,我需要把情报放出去,好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这才方便我混水摸鱼……” 他略微思索,心中也生出好几条毒计,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要办成此事还需要摩休罗的身份。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贺平便从影子里取出了那“青狮神法体”,将从元恶斧、大憝刃中回收的两道魔种,其中一道打入这狮首人身的僵尸法体中。这两道魔种,分别是“怨魔”与“死魔”,因为汲取了大量怨、死之气,已经壮大了数倍。 他最近得了《种魔》全篇,对于炼制魔种,操控魔种的手段也是越发精熟,最近,除了这两道魔种,还练成了一道“阴魔”魔种。 只是相较于其他两个魔种,“阴魔”魔种还比较弱小。于是,他便挑了一道“怨魔”魔种,被他打进这具经过多次缝合的僵尸法体之中。 渐渐地,缓了数十息后,随着这道魔种移入了“青狮神法体”的识宫之中,转眼间,这具僵尸周身那股僵而不腐的死浊气息,也逐渐活泼了起来。 “摩诃柁翅,兜帝兜帝,摩诃兜帝……” 打入魔种后,贺平也念动尸毗术中的用于操控僵尸的毗陀罗大咒。 那狮首、人身、六臂,盘坐在地上的青狮神法体,看上去就彪悍之极,这用尸毗术中的邪法,强行缝合的青狮神本来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好似一尊神像。 他的咒文念到一半,青狮神法体的一双青灼兽瞳忽地亮了起来,青狮突然张开大嘴,喉咙里“咕噜”一声艰难滚动,发出一声兽咆低吼,周身骤然涌现出一股极度暴戾、极度凶悍的尸气。 “好厉害的尸气!这尸毗术能够纵横一时,让太乙、三元两家都大为头痛,果然也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贺平一边念咒,一边抬起头来,青狮神法体从地上站了起来,形体极为魁梧雄壮,强壮的肌肉在这僵尸身上微微鼓颤。这法体的皮肤上还有一层极淡的鳞片,通体淡青,六条胳膊也是铁铸的一般,举手投足,给人的感觉不像什么邪恶的尸魔,而是佛门那些镇守山门、降伏恶鬼的明王护法。 “这青狮神法体倒有几分威势,论其战力也不算太弱,只是有个缺陷,移动速度太慢,只能在地上跑……若是再加上‘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倒是就可以说的上是完美!” 他连忙取出那串骨珠项链,扔给了青狮神法体,这僵尸怪物把人骨项链套在脖子上,那项链顿时闪现出一道灰白气息。 俄顷,这串挂在青狮脖子下面的人骨项链,骤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嚎怪叫,化成一个接一个骷髅头,环绕在青狮神法体身边,一阵阵阴风吹来,透着凶狠万分的气势。 130 擅闯者死! 青狮神法体这时候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六臂招展,通体铁青,还有数十颗黑沉沉的骷髅头纷纷飞出,连成一串,在这尊僵尸法体环绕流动。 “也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把另一道‘阴魔’魔种,打入到这个金蚌生烟珠的法器之中……” 贺平转而又取出得之摩休罗的另一件法器,这件法器是一个黝黑的阴纹尸蚌,这阴纹尸蚌外壳黑沉沉的,散发出一股极淡的尸气。 这是用尸毗术祭炼的法器,是一枚珍贵的金蚌宝珠,本来得自东海之中的一个异种金蚌,蚌珠其实是内丹,那金蚌就是一种妖物。 金蚌被杀死后,蚌珠就失了滋润丹气的来源,得了这宝珠的摩休罗,就找了个阴纹尸蚌,以厉害的咒法祭炼一遍,平日里以金、水二气来时时温养,以保其灵性。 这宝珠不能离开这尸蚌太久,不然灵机尽失,就会失去效用,沦为凡珠。 此时,他一点尸蚌的外壳,上下的蚌壳也翻开,里面藏着一颗淡金色的宝珠。 “叭刺呀咪,咄!” 贺平随手将阴魔打入淡金色的宝珠之中,那宝珠色泽一变,珠子里也透着一缕淡淡的黑气。 他以意念沟通这枚宝珠,这珠子立刻飘了起来,放出五道黄烟,如几条长蛇一般扭曲,环绕在周身,显出有些妖异,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故事中典型的邪教妖人。 “形象是差了几分,不过若是用来伪装成那摩休罗倒是没啥问题,尸毗术与金蚌生烟珠可以说是摩休罗的标志,而且‘十二金将’彼此间私下没有接触,谁也不认识谁,就算见面,也是带着特殊的面具。” 他伸手从袖中一掏,变魔术般取出一个奇异的面具,这面具材质是钨金,面具是一张人面,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稍作忿怒相,赤发耸立,头戴兔首金冠,这正是十二药叉神将中的摩休罗神的模样。 “这张面具也是从摩休罗在背马山飞马寨的私宅暗格之中找到的,除此以外,他还在山脚下一片荫尸地埋了十具僵尸,都是用尸毗术炼过的……只是水准太差,远远比不上这具青狮神法体,就连我那具赤煞尸也比不上,恐怕只消碰到稍微有实力的修士,一个照面就会被轰爆。” 炼尸之术在修行界属于不入流的手段,盖因凡俗生灵的血肉之躯太过孱弱,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难堪大用,除非有入道高手的尸骸来炼尸,那绝对是凶悍绝伦的尸王、尸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入道高手的半仙遗蜕,可以说是拿来炼制法器的最好材料,修行界各门各派都有一些用前人遗骨炼制的上乘法器,拿去用于炼尸属实是在糟蹋。 贺平对这门从摩休罗神魂中得到的尸毗术并不感兴趣,尸毗术没有入道的可能性,属实没啥用途,至于那十具僵尸,都被他弄回来准备炼制能够增加“阴寿”的死寿香。 那是他攻破泥教布置的游魂寨后,得到一篇的“炉香盛神法”,其中记载了将僵尸烧炼为尸灰,再以尸灰制成灵香,这种香可以吊人性命,即便不能增加阳寿,对于修士而言也是一种奇珍。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将摩休罗神将的面具戴在脸上,大步朝着密室外走去。 …… “咳、咳咳咳……” 骆九昭是在夜里被冻醒的,他睁开双眼,发现野庙附近还躺着一群衣着简陋的难民,他们与那几辆商队马车上的人不同,个个面黄肌瘦,或者面容愁苦,又或是眼神阴沉。 这批人是逃难的灾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逃到这里来,想要与这支商队一同进入关外。 关外地广人稀,自古以来未经开发,有广袤肥沃的黑土地,以及丰富的物产,这些年来,每逢水涝旱灾等天灾人祸,大批大批的难民只能背景离乡,另寻出路。 不过进关的路并不好走,除了土匪、马贼遍地,关外还有些荒山野岭之中栖息着猛兽和食人妖物,由此可见这也不是什么坦途,要去关外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可寻常人哪有机会做选择,不,就算是如我这样的修行之人,在天道运转之下,也做不出太多选择……” 骆九昭年龄比外表要老成的多,他本来是武林侠义道中有名的侠客,急侠好义,好打不平,平日里最为怜悯民间疾苦,时常为受辱的平头百姓出头。 他是在二十七八岁后,因为资质根骨极佳,才被白云城主厉苍绝相中,成为其入室弟子。 ——咒剑门是九邪之一的门派,行事一向歹毒,厉苍绝为人却亦正亦邪,平生重诺守信,除了性子孤僻以外,并无多少恶迹。 骆九昭受伤之后,就以易容术换了张面孔,伪装成逃荒的难民,与这同人一起同行。 他见灾民数量众多,想起一路上看到的各地残垣破户随处可见,难民沿途不绝,心中也很悲愤。 “这大幽朝上上下下的朝廷官员到底在干些什么,再这么闹下去,这天下也快要完了,”骆九昭知道大幽王朝的处境并不妙,东离、南陵两道有泥教、义军作乱; 西荒道是贫瘠之地,位于高原地势,宜林不宜农,自古以来人烟稀少,民力凋敝; 北关道自开朝以来,就布下重兵,为得就是防范极北之地的异族铁蹄。 初代幽帝则御驾亲征,带大军斩杀铁勒部曲数十万众,手刃号称“腾青王”的铁勒汗王,多年来,铁勒人一直在砺戈秣马,誓要踏平玉京城,偿还这笔血债; 南疆的百越诸部,与大幽王朝亦有血海深仇,那些百越人十分骁勇善战,若是南疆局势有变,也会威胁到中陆腹地; “百年前,初代幽帝的军师郁离子先生,乃是智算奇人圯上老人的唯一弟子,他是大幽的开国功臣,后来做了大幽的太傅。传闻幽帝称向他询问后世兴亡治乱之事,郁离子以隐语作《云天歌》,告称幽帝大幽一脉的天祚不会超过三百年……” 郁离子师从的智算奇人圯上老人,乃是早以消亡的麻衣道宫一脉。 麻衣道宫在修行界也是一朵奇葩,这一脉传承入道正法名为《天星点龙》,其历代传承者都以参悟天道运转的那一丝无上智慧为目标,以求达成天地间平衡圆满的清明之境。 也因为如此,这一脉向来与世无争,鲜少履迹修行界,行事极为神秘。 据说,除非世间大乱,天下兵燹为祸,否则这一脉的传人不会出世。一旦出世,这一脉传人便会挑选一位明主,扶危定倾,一心辅佐其上位,以平息天下纷乱。 传闻郁离子做完《云天歌》,道出大幽国祚不满三百年,三百年后,春秋大劫到来,世间灾厄频出,从此三律倾斜,人间界再逢六劫,直到无上真龙降世,才能一扫乾坤宇内清。 言毕,郁离子叹了一声‘一代兴亡观气数,茫茫天数不可求’,他心知幽帝必然大怒,离了皇宫后,就脱下官服,放在一水亭石桌中,便悄然离去,从此杳然无踪。 若非郁离子无声无息离去,修行界也不会察觉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幽帝军帐中的智囊军师、当朝太傅,就是麻衣道宫一脉的出世高手。 131 浑水摸鱼 贺平孤身一人出门,换了一身黄衫,脸上贴了张人皮面具,整个人也扮成了摩休罗的模样。 他悄无声息的出门,来到一间河畔酒家里,找个空闲的位置坐下。 这家店铺在周边邻里街坊间也比较有名,店主是個寡妇,能做一手出了名的“开口活鱼”。 这活鱼选的鱼鲜,就来自这条河。这几日河水渐渐解冻,河畔也能够看到几艘乌篷小船,以及结网捕鱼的渔人。 正所谓“秋打插江鱼,冬打稳水鱼”,对于年年辛苦、日日操劳的渔户来说,也不存在到了冬日就选择“倦网都收,归禽时度”。 唤来了店小二,贺平点了一壶酒,这时店家也送来了一尾鲜鱼,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一眼那鱼不断翕合的鱼嘴,筷子就一动也没有动过。 至于酒,倒是喝了几口,只是这酒是时下坊间较为流行的黄酒,属于是那种便宜的劣酒,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他也有些喝不惯,结果没喝几口,就没再动杯子了。 贺平在河畔酒家里坐了没多久,身后就多了一道人影,这人穿着一袭青衫,坐到了邻桌边。 “公子,我们派出的人四面封锁、盘查,已经找到了你说的那人下落,他与大石坡拿云寨的山匪发生冲突,把拿云寨的‘三鹰’盖雄和他的两个兄弟都被他废掉了,还打断了所有人的腿骨,然后带着商队和逃荒难民一同离去。” “原来如此。” 贺平对于那些山匪的折损并不在乎,他淡淡地开口:“说起来这个骆九昭,我虽然不了解他在修行界的名声,但是他在二十年前,倒是个江湖中有名的侠客,没想到他真的躲在行商的队伍之中,为了保护几个凡人,而主动出手,这倒也是他的风格。” “拿云寨出事后三个时辰,又有消息传了过来,”穿着青衫的柳玉不疾不许的开口:“骆九昭与那群行商的队伍遭遇了袭击,我们最后赶过去时,整个商队的人,无论人马牲畜都已经死光,只有骆九昭本人,商队的领队父女二人不知去向,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来看,应该是往东南方向的太篷山移动中……” 贺平听到这里,立刻明白是修行界的人盯上了骆九昭,并且在行商的队伍移动时袭击了骆九昭,至于那些死掉的人,应当卷入了双方战斗的余波所波及。 修为提升到一定层次后,修士的杀伤力就会变得异常的可怕,哪怕是稍微交手,引发的余波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就如同他与赤心子合力对付那不死孽物时,导致一场大火差点将岁安城焚为灰烬。 贺平一双眼若有所思,他计上心头,下达命令。 “柳玉,你以飞鸽传书,让前往太篷山调查的人迅速回来,且速速命令诸部,让他们继续严密监视各条路线,不过这次不要轻率冒进,以监察为主,其余的事不要管。” 贺平压低声音,小声吩咐一句,穿着青衫的柳玉点了点头,迅速起身离去。 他则是从袖口取出盘螭玉玦,拿在手中摩挲、把玩,在思考着是否要将这个消息报告给那因达罗。 “因达罗派出的五色财神还在赶来的路上,应当没这么快赶过来追上骆九昭,照这么推断应该是其他势力,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贺平的动作微微一停,他穿的靴子在地面轻轻一踩,地面上的影子也晃动了一下。 “师兄!” 他以心念沟通脚下影子里藏着的赤心子。 “骆九昭逃去了太篷山了,麻烦师兄你也跑一趟,确认一下骆九昭逃跑的方位,接下来,我们再找时机汇合!” “好。” 赤心子是他的活傀儡,彼此间用神魂念力就能沟通,他听完贺平的吩咐后,又问了一句:“不过,你不是需要我和你一同演一场戏吗?” “时机还没到,师兄你先去吧!” 贺平在心中下达了指令,赤心子低声“应”了一句,就见到他脚下的影子分裂出一团,诡异的化成拉长的虚影,陡然射向另一个方向。 知道赤心子离开后,他就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劣酒难入腹,只到胸臆处,就有一股涩味兼带暖流,直冲了上来,至喉头方觉刺辣。 他放下杯子,快步向河堤边走去,小小的石阶边,正好停着备好的一艘小船。 拿着竹稿撑船的贺家的忠仆,他穿着短褐,腰悬鱼篓,斜背竹笠,伪装成船夫,见到贺平登船,也只是微微点头,接着,用竹篙一点岸边,小船就顺流而动,滑出数丈有余。 贺平入了船,便取出盘螭玉玦,以秘法向因达罗传递急需联络的信息。 隔了片刻,玉玦另一侧有了回应。 “什么事?” 那是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 “属下已发现那厮的下落,骆九昭遇袭,被人追至太篷山方向……” “是吗?” 因达罗轻声一叹。 “应该是紫甲殿的人抢先一步动手了,听说那无因子受伤后,就迅速派出自己的两个师弟,也就是臭名昭著的双身老怪,你能够提供这个消息,做的委实不错!” “这是属下应尽之事!” 贺平在心底嘿嘿一笑。 “对了,属下接下来应当做些什么?” “五色财神很快会赶去太篷山,既然双身老怪都动了,那消息也很快会传开,你和宫毗罗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阻止外人靠近太篷山!” 因达罗厉声道:“骆九昭身上的东西,我们‘东密’势在必得,你负责守住东边的入山路线,宫毗罗会负责守住进山的西路,但凡是敢于靠近太篷山的人,统统都给我杀了!” “属下遵命!” 贺平冷笑一声,嘴上却是应承了下来。 …… 太篷山。 阴风石岭,这片石岭背靠山阴,是一座死寂枯林,里面长满了焦黑的枯木,还有高大的石柱。 死寂枯林之中,平日里除了阴风刮过的声音,连一点虫鸣鸟叫之声都听不见,那完全是一片死寂。 数道光芒破空掠过,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转眼,化成道道人影如乳燕投林一般闯入阴风石岭中,打破了这份亘古的枯寂与宁静。 “储师兄,这里应该是阴风石岭,”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玄衣黑裙的少女,她秀眉微蹙,手中握着一口宝剑,漆木剑鞘,古朴狭长。 “师父那边,让我们二人打探这里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一双美目投向一旁的储师兄。 “师兄,你不觉得这地方有些奇特吗?” 储师兄面如冠玉,挽髻束巾,穿着一袭玄色劲装,背上插一柄松纹古剑,他听到师妹问话,也不回答,反而皱了皱眉头,片刻后,他才缓声道。 “于师妹,此地有些古怪,待会不要多话,我们来这里只是负责查探,没必要继续涉险!” 姓储的年轻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那几道一同来到这里的身影,都散发出异常诡秘、邪恶的气息。 ‘来者皆非善类……’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意识到太篷山中应当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才引得这些凶徒群邪奔赴此地。 “嘿嘿嘿!得了离焰洞重宝的骆九昭就躲在这太篷山中吗?” 伴随着一阵邪恶的笑声,石柱后方跃出一个人来,血样的红袍,头上发丝篷乱,双目瞪得如铃,那紊乱的发丝中,扎着一条红巾,手里握著一条赤炼长蛇。 这人面带狞笑,他存心要给来到这里的人一个威慑,面带狞笑,目光骤然扫了一遍周围。 “本座出身空亡谷,姓黎名损,有些少不更事的蠢货,给本座冠了个什么赤蛇君的名号……嘿嘿,诸位要是听过我的名字,不想白白丢了性命,那就姑且散去,本座倒也不会追究!” 赤蛇君的双眼眼瞳宛如绽放亮光一般,锐利逼人,修为稍微弱势一点的,不禁纷纷向后退去。 ‘不成气候的一群废物!’ 他冷冷一笑,双手也笼在袖子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赤蛇君,你这老妖怪不待在空亡谷,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 赤蛇君闻言,目光斜睨了身后,发现从后面走来一个游方郎中打扮的老人。 这老人长是骨瘦如柴,一张皮像是贴在脸上,连四两肉都找不出来,一双目珠却炯炯有神,开合间如一道冷电样能令人寒惧,一身灰布长衫,脚着草芒鞋,手持一竿布幡,上书“百事无成”四字,一只手拿着串铃。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瘟医孙槐。” 赤炼蛇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孙老鬼,你莫不是也想掺合一脚,别忘了,你那几根老骨头都快散了,哪经得起折腾,我劝你,还是回你那十瘟地享享几年清福吧!” 孙愧嘿嘿地道: “难得蛇君还关心我这把老骨头,不过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那骆九昭得了宝物,自己也保不下来,那我帮他一把,收下几件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赤炼蛇君懒得与他多废唇舌,只是淡淡的道: “孙老鬼,丑话先说在前面,今天谁要进太篷山,碰上本座我,嘿嘿,那大伙就凭手段了!” 话音落下,赤炼蛇君轻轻一点地面,瞬息化为一道电光,朝着阴风石岭中电射而去。 瘟医孙愧唇边噙出一丝冷笑,嗤的一下,突地飞身而起,只是落到半空,身形渐变模糊,如一条幽灵,又如一缕淡烟般,向着枯林中飞去。 这时候,赶来的一批人中,已经有不少人萌生退意,但也有那个姓储的年轻人,与其师妹,也驭剑飞空,紧跟了上去。 …… 赤炼蛇君听到后方的动静,面色冷森,低哼一声,顺便加快了飞行速度,他以直线前进,快得如一缕星火,碰到挡路的石柱、树丛,也能折向而行,弯弯曲曲,这正是空亡谷的“斗折飞星遁”。 这门飞遁术用的巧妙,不仅能够在空中斗折蛇行,明灭不定,且飞遁速度极快,还能在空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变幻轨迹,令人难以琢磨。 他在阴风石岭复杂的地形中不停的环绕疾射,约有盏茶功夫,疾然落向地面。 “这是?” 赤炼蛇君看到前方石柱耸立,正中有一条豁口,明显通往太篷山山腹,两侧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遍生铁荆棘,旁边立着一个两丈高的石碑。 一袭红袍的赤炼蛇君,突然停下了动作。 “赤炼蛇君,你这是做什么?” 后方,一团模糊的影子凝实,如同从空气里,凭空钻出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老人。 瘟医孙愧赶了过来,他正疑惑赤炼蛇君为何停下脚步,一抬头,就看到两丈高的古老石碑下面,正盘坐着一道人影。 那人影穿着一袭黄衫,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似乎是异域的神灵,赤发、戴冠、怒面瞪目。 “此路不通!” 贺平看到赶到太篷山东面入口的赤炼蛇君、瘟医孙愧,咯咯狞笑两声,宛如被什么林中老枭附身一般,阴沉沉的嘶哑声音传了出来。 “——擅闯者死!!!” 刹那间,最后一个“死”字拖长,沉闷如雷中间又夹杂着金属剧烈磨擦的刺耳声音穿刺过来。 就在下一秒,后方赶过来的一众人等,比如那姓储的年轻人、还有其师妹,只感到这声音仿佛一把尖锉子狠狠的挫在自己魂魄上,身心一震,险些张口喷出血来。 “邪魔!!!” 那姓于的少女一落地,双眼惊恐地看向盘坐在碑石下的贺平,瞳孔兀自巨颤。 132 坑害 贺平端坐在巨碑下巍然不动,他方才以“青蝠念法”出声,声音凌厉阴沉,又酷似夜鸟恶枭,虽然不至于勾魂摄魄,但是也足以震得功力稍弱一些的人,耳鸣目眩,心悸难抑。 那于姓少女,功力尚浅,神魂还未大成,被“青蝠念法”生成的音波一激,顿时心弦颤动,全身气血如烧开了的水般沸腾起来。 光是这一番施为,他这个邪道妖人的身份,就一下子震慑在场不少人。 “师妹,快坐下!” 储师兄看出厉害,反手一拍,将师妹按在地上。 “静坐观心,真妄毕现,存神自照,返虚内观,心不妄视,着意精察,方能通神明,探幽微……” 于师妹闻听此言,盘膝坐下,默默观想存神,以降伏其心,平复周身诸元气血。 同一时间—— “阁下究竟是何人?” 赤炼蛇君的性格说的好听一点就是“狂傲不羁”,说的难听一点,就叫“狂悖乖谬”或是“狂妄自大”。 谁会料到这样一个性子狂傲至极的人,这时却没有半点冒进,反而收敛了脾气,客客气气地向那盘坐在碑下黄衫人问话,不得不说,这一幕着实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我是谁很重要吗?” 贺平阴恻恻地开口,道:“今天谁也不允许通过这里,尔等还是尽快回头,否则必会有大祸临头……” “好大的口气!” 赤炼蛇君哼一声,手里抓着缠在自己身上的赤蛇,脸上亦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嘿嘿嘿……!” 瘟医孙愧怪笑一声,朗声开口:“阁下藏头露尾,戴着一副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难不成你以为这么两句话,就能逼退我们吗?” “再说一遍,‘此路不通,擅闯者死’,我没有兴趣把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下去!” 贺平袖口一挥,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石碑后面走了出来,那是個头上长着青狮之首,被缝合上六条手臂,身形宛如铁塔巨人一般的“青狮神法体”。 这尊青狮神法体全身有淡淡的尸气流转,脖子上也挂着一串骨珠项链,这副形象极为彪悍,真如同天界的降魔神将驾临凡尘,若不是尸气过于强烈,任谁都能够感受到这是一具僵尸,恐怕都会将其视为佛门一脉的金刚护法。 “莫非是失传已久的‘尸毗术’…?” 赤炼蛇君那几近爬行动物一般的细长瞳孔紧缩,这个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明显变得有些紧张。 尸毗术在大幽国境算是绝迹以久,普通的修士也未必听说过,但是赤炼蛇君出身的空亡谷历史悠久,门内还有一些过去的记述,他倒是听过师门长辈,说过关于“尸毗术”的情报,也听说这门诡异的术法曾经一度造成了滔天的祸事。 “炼尸术能够炼出这种东西来?” 瘟医孙愧怔了一下,微眯起青黄色的浊目,不过他也是老江湖了,手一捞,就解下了腰上悬着的铁葫芦。 “想要通过这里,你们至少要先抵挡住我手中这具青狮神法体!” 贺平嘿然一笑,刹那间,赤炼蛇君与瘟医孙愧都有一股微妙悚栗掠过背脊。 唰!! 一道黑影瞬间划过石岭上空,黑风吹过,两条手臂向前一探,手掌五指血红,呈爪型,弯镰钩爪似着指尖,向着赤炼蛇君与瘟医孙愧笼罩了下来。 好快! 顿时,一阵黑风刮面而掠,赤炼蛇君、瘟医孙愧都感到面颊有强风掠过,只见那青狮神居高临下,爪尖缠绕着强烈的尸气,朝着两人的五官抓了下来。 “休想!” 瘟医孙愧提前出手,他一拔铁葫芦的盖子,砰的一声,里面就有一股气流喷出,接下来,是无数火栗子如天女散花般喷发出来。 就像是喷烟花一般炫丽,强烈的五色光华横空,声音嘈杂无比! 霎时间,场面非常的好看。只是,这种好看中透着极大的凶险,几乎是以瘟医孙愧为中心的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内,都变成了危险的禁区。 须臾间,爆炸声不绝于耳,硝雾布满阴风石岭之中,隔得极远的人们都纷纷用袖子掩住鼻子,齐步向后退去。 铁葫芦中封着的火栗子触物则炸,其中更混着火瘟毒焰,只消沾了一点,也会得了皮肤溃烂、百病丛生的瘟毒病疫。 另一边,赤炼蛇君低吼一声,一面把头一甩,赤红的头发根根直立,一些头发卷曲起来,变成赤红的蛇头,数千只毒蛇张开嘴来,尖利的毒牙向着青狮神咬去。 青狮神法体腾空而起,看似避无可避,谁知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脖子上的人骨项链晃了一晃,变化成数十个栲栲大的骷髅头,数量有十余个,双眼喷光,嘎嘎怪笑。 这一个瞬间,体势沉重的青狮神周身鼓荡起一团虚影气团,无数瘟毒火焰射入气团,来势陡滞,反而被这具法体殒星闪坠的落地之势,迎面这么一撞,就撞散了层层火瘟毒焰。 砰砰砰! 环绕在僵尸法体身边的烟气抵御着火瘟毒焰的同时,又有几道黑气游走,翻飞出来的数个骷髅头。 这几个骷髅头咔咔张着嘴,拼命咬着那些围上来的蛇头,啃坏了缠绕上来的毒蛇。 兔起鹘落的刹那,就破了赤炼蛇君与瘟医孙愧的法术,同一时间,青狮神法体也趁势落了下来,双爪向下一探,似是要活活撕开两个修士身上的护体灵光,将其血淋淋的肢解。 赤炼蛇君、瘟医孙愧都大为惊骇,两人也没有想到只是一具炼成的僵尸就凶猛到这个地步,依靠这种爆发性的近身搏杀,几乎要在同一时间,撕裂开他们的防线。 电光石火之间,数十道金光咻咻咻的破空袭来,前后数十次冲击,连环砸在青狮神法体上,硬是将这具法体轰的倒飞出五丈开外,法体沉重的撞在地面上,溅起大片沙石。 “哦!” 贺平眼皮抬了抬,突然笑了一声。 “有点意思,来者何人?” 随着他朗声一问,就听到一个微微见老,洪亮无比的大笑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值得个中无两重,笑棚傀儡虚牛弄。水云佳处看回来,少听痴人说白梦……” 朗吟声中,一团绿烟般虚幻不定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冲着那坐在石碑下的贺平长揖一拜。 “仙傀门赤心子,本人也想要领教一下阁下高招。” “原来是仙傀门的高人。” 贺平缓缓起身,他拍了拍身子,冷冷一笑。 “阁下当真要与我过不去,须知我身后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哈哈哈!成于不成,至少要试上一试!” 赤心子嘿然一笑,身边漂浮着一道道散发金光的“支离鬼手”,他低喝一声,那些“支离鬼手”就飞一般轰去,如同一发发火箭炮,朝着贺平所在的方向飞去。 另一边的贺平也驱使着青狮神法体,祭出无数骷髅头,啾啾鬼叫,与赤心子战成一团,两人这一交手,场面就变得一片混乱,到处沙石横飞,一片迷蒙。 在场众人也看得目眩神摇,这两人都是顶尖高手,双方交手瞬间,似乎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强横,攻击也越来越猛。 轰隆! 乱石飞射散开,石碑爆散崩碎,两道人影朝着太篷山深处一边交手,一边移动。 “那人……就是仙傀门的赤心子!” 赤炼蛇君神情凝重至极,赤心子的大名,或者说是修行界中的名声,要比他恶劣的多,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这人救了一命! “仙傀门的人,果然又出世了……这赤心子失踪至少有十年,也不知道为何今天会出现?” 瘟医孙槐松了口气,他很清楚,那两人都是求道层次中最顶尖的高手,任何一人都是自己招惹不起了。 “他们进太篷山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个大好机会,若没有赤心子这个意外的助力,我们也未必能进太篷山!” “不过,里面恐怕非常的危险,毕竟,连赤心子这种高手也打算争这一份机缘……” “我不打算进去了,我看这次我是没什么机会可言。” “富贵险中求,机缘也不例外,我要一同进入太篷谷!” “没错,我们一起进去,若是骆九昭没有走远,我们搞不好可以碰一碰运气……” 太篷山阴山石岭外,这一群赶来的人,至少有一半大着胆子,迈步向太篷山中飞快移动,意图进山搜索骆九昭的下落! …… 贺平与自己的活傀儡赤心子继续演戏,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相当精彩,不过也只是“精彩”罢了! “师弟,你煞费苦心的把这些人放进来,究竟是何意图?” 赤心子一边与他交手,一边提出这个问题。 “要把水搅浑,才有机会从中渔利!不然的话,不管是紫甲殿的高手擒下了骆九昭,还是五色财神截住了那人,都对我没什么好处……” 贺平自然有他自己的算计。 “可后面的这批人实力太弱了,未必能够帮我们达成目标,就算要放,那也是放几条大的鲶鱼进来搅局,放一些小虾米也没有啥用处?” 赤心子摇了摇头,藏于袖中的双手轮指,奇异的割裂劲力所及,空中嗤嗤声不绝于耳,密罗刀兀自乱射,泼烈的劲风刀气刮面。 与其交手的贺平却不慌不忙,身形向后飞退,成直线移动,就如同在林梢石尖,草端枝头倒着飞行。 他翻袍卷落,如一片枯叶飘移,周身浮出一道道黄烟,这黄烟蕴含金水二气,在空中凝聚成烟壁,一方面能够抵挡攻击护住身形,另一方面也能够托举身形飞遁。 两人一进一退间,思绪也在对接。 “不,其实那伙人中也藏着厉害角色,不过那人没打算曝露,隐藏的极深……嘿,我又不是真正的摩休罗,也不想对上那种高手,接下来摸鱼就够了!” 贺平在心底暗自一笑。 “反正戏演的够真了,我这个‘摩休罗’拦不住仙傀门的赤心子这种老牌高手也不是什么怪事,接下来我的精力就集中在全力阻拦赤心子,能够做好这一步,我那个叫因达罗的上司,也应该给我一份嘉奖吧?” 对于“东密”,他并没有半点玉成其好事的打算,而是打算尽可能的打算从这个组织中蓐羊毛,捞尽好处,这才是身处邪恶组织之宫的真实生存法则。 133 击杀宫毗罗 贺平与赤心子边打边走,两人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就飞掠如电光。一个瞬间,穿行而过,就此进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鸿踪冥冥。 后面的赤炼蛇君、瘟医孙愧等人追了上来,他们知道赤心子缠上了贺平,一时半会,那人也拦不住自己等人,也不会废话什么,陆续冲入太篷山之中。 隐蔽的林子里,一个冷冽的男声响了起来。 “于师妹,我们二人实力有限,这趟阴风石岭已经是极限了,太篷山里究竟什么情况,目前也不清楚,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被称为储师兄的年轻人很冷静,连仙傀门的人都出现了,他就知道太篷山中的争斗会有多么凶险。 “再者,我们也打听到了这群人来这里是为了骆九昭骆大侠,还有悬棺山离焰洞的藏珍……” 储师兄轻叹一声。 “这些凶徒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可惜我们实力卑微,助不了骆大侠,贸然进入太篷山,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骆大侠与我西解山道玄清流一脉十分亲近,我幼时就听说过他的侠名,”姓于的少女神色萎顿,正盘膝坐地,运功调复后,才缓声道:“若是告知师父,也不知道能否派出人手过来驰援。” 原来,这姓于的少女与其师兄,都是道玄西解山一脉的弟子,西解山来历不凡,乃是道门后进。 该派与传承古纪道法的太乙、三元两脉不同,又和崇尚神道的先天三教又不同,西解山号称道玄,取之于玄学一脉,其宗旨强调“有生于无”,注重形而上的“有无之辨”,认为道生于无,不生于自然,也就是道先于自然而存在。 后世,就将源自道统的玄学一派,称之为“道玄”,另外,同样是道门的后进之一的“麻衣道宫”,只逢乱世方出山,天下太平则隐入深山不出,故而被称为“道隐”,其次还有一支道统,名为“道奇”,这三家以“玄”、“隐”、“奇”并列为后天三道门。 道玄西解山的入道正法名为《五行大义》,开篇便作序:夫五行者,盖造化之根源,人伦之资始。万品禀其变易,百灵因其感通。本乎阴阳,散乎精像,周天竞地,布极幽明…… 《五行大义》博大精深,行阳阳之大顺,又采五行之变化,从而通有无、冲盈虚,修到大成之后,便能够演化万象,随意一击都有无穷变化,精微奥妙之处,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只是这门入道正法对门徒弟子的要求极高,若是资质不够,往往在入门这一关上就毫无头绪,哪怕踌躇半生,待到华发生白,也恐怕罕有成就。 储、于二人,都自知实力低微,对《五行大义》的参研还欠缺火候,而且来此地也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师父也是出门避祸,再加上她老人家又受伤……”似是想到了什么,储师兄摇了摇头,叹道:“再说师父她又与西解清流一脉本宗交恶,算是断了来往……唉!如今之计,也只能先回去通知师父,看看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噫?” 他忽然见到什么意外的一幕,双眼蓦然瞪大。 “储师兄?” 于师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她很清楚自家师兄的性子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他的模样,明显是吃惊的模样。 “……那人?” 储师兄浓眉微挑,他看到一道人影,从蜿蜒崎岖的山道间缓缓走了过来,那人身穿粗布短褐、草鞋编笠,看上去像是寻常的山民,肩头却扛着一柄红缨枪,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深山的方向走去。 “储师兄,”于姓少女满是狐疑的看向山道中的那人,又转过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师兄,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莫不是认识那人。” “不,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储师兄摇了摇头,他的眉头,也皱成一条川字型,脑海之中,也在搜索与方才扛着枪的人影相近的身影,偏偏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算了,我们先离开吧!” …… 太篷山深处,一处深谷之中。 “骆兄,把东西交出来吧!” 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一阵阴风冷飕飕的传开。 “虽然你实力也不弱,但是毕竟只有一個人,加上还要护着两个凡人,怎么也不是我们‘五色财神’的对手!” “没错。” 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的嗓音响起。 “骆九昭,前后历经四次交手,我们对你的底细已经十分的了解,你那无形剑蛊已经被我们破了,剩下的无非是昆吾虫、飞蝗兵、血须剑、穿螺针,以你现在的实力,还能有什么倚仗?” “嘿嘿。” 那个阴恻恻地声音,也配合着唱起了双簧。 “我说骆兄,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那悬棺山离焰洞的宝贝,你一个人也吃不下。我看不如这样,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五色财神’不仅不会与你纠缠,还会助你逃出太篷山。” 那女声也轻笑了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只有我们一家盯上你吧,要知道双身老怪在你手上吃了个亏,你该不会以为那两个老家伙会不当一回事吧?”m.33qxs.m 这两个人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偏偏骆九昭闭着双眼,并不理会这番话。 五色财神中的这一男一女,说了半天,见骆九昭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渐渐有些怒意,劝说也变成了咒骂。 此时,他盘坐在谷中一处岩窟中,守着身后一个金色蛋壳的大球,正抓紧时间恢复气力,任凭外面守着的“五色财神”如何咒骂,也无动于衷。 “东密”派来的这五色财神,因为害怕他在岩窟洞穴之中布下厉害杀招,也不敢轻易犯进,双方也陷入僵持不下的地步。 那女人冷哼了几声。 “再说了,你之前已经受了重伤,不寻觅一处地煞阴脉之地,采集地煞,慢慢恢复生机,恐怕修为也会倒退十载,就算没有一命呜呼,道基也会受损,未来再无入道的机会,这又是何必呢?” 漆黑的洞穴之中,骆九昭蓦地睁开双眼,两道刺目的精芒一闪而逝。 他的双目,在黑暗之中,竟然隐隐有一种刺眼的感觉,只是很快淡去,恢复平静。 ‘这群蠢货,恐怕并不知道我找到了一小截地气煞脉,尽管只是一小截,不过被我汲取后,也恢复了七成的功力。’ 骆九昭在心底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相当好,在这种荒山老林里也意外找到了一处地煞阴脉,只是,这处地脉中煞气极小,不过全部吸收后,也能够恢复一部分功力。 “白宝藏王、红轮尊者,你们又何需这般废话……” 他猛地长啸一声,声音激昂清越,好似穿云裂石,震动长空。 “有能耐就攻进来,别在哪里惺惺作态,若是打算试探那还是算了,本人就在这里,看你们手段如何?!” 五色财神中的几人,听到他一声长啸后,声波绵延不绝,似乎功力并没有损失,互视几眼,脸上也是难看。 “该死,这人的根基到底有多雄浑?” “难不成他恢复了功力?” “不能等下去了,我们干脆一点,强攻进去!!” “听说这骆九昭资质极高,当初修成无形剑蛊后,又被白云城主传授了一门飞影剑蛊,若他修为深厚到如此地步,我们胡乱攻进去,难免会中他算计!” 五人心思连连转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继续守在洞窟口,思索着克敌之策。 这深谷的空中,几只盘旋的飞翼青蝠,也将这一幕传递给了贺平。 …… 贺平佯装着与赤心子纠缠,在深谷外的一片树丛中绕来绕去。 “那因达罗也是胡吹大气,我还以为这‘五色财神’有多厉害,结果闹了这么久,也攻不下骆九昭。” 他也是惦记上了骆九昭身上的藏珍,不过他心底也很警惕,决定最后再找机会出手。 同时,贺平还在太篷山中,放了大量飞翼青蝠,用于打探山中的动向。 这些飞翼青蝠四处绕了一遍,被他察觉到暗处有一道身影,在偷偷窥视他与赤心子交手。 “这应该是个女人吧?奇怪,她的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 贺平双眼早就装了上“傀眼灵球”,通过飞翼青蝠,看到那女人脸上也戴着一张金色面具,这张面具与摩休罗的面具十分相似,只是头顶所戴的宝冠,乃是猪冠。 “猪属亥时,‘十二金将’之中,宫毗罗是十二支中的亥时之神,这女人应当就是‘东密’之中的宫毗罗,她没去看守东面阻止外人进入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干嘛?” 他心思转了几下,透过飞翼青蝠带来的画面,发现那宫毗罗藏于暗处,手里还捏着二指粗细的金属圆筒,似乎正瞄准着自己与赤心子。 “这东西倒有点像是斩邪司的九火雷筒,是典型的破魔火器,威力极大……这宫毗罗是打算帮我解决掉赤心子,还是打算连我这友方一同干掉?” 不管是帮自己干掉赤心子,还是连带自己一起干掉,这都不是贺平想要看到的事。 他思绪一转,心中蓦然想出一条计策,当即大喊一声。 “宫毗罗,你还不快点出来,我一个人快要抵挡不住啦!” “宫毗罗”,也就是那带着金面具的女人本来正准备扣下九火雷筒的机关,这时候按在上面的手指微微一颤,停顿了下来,她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那边的贺平又大喊几声,叫唤她的名头,这女人尽管恼怒无比,也只能飞身而出。 “摩休罗,别再叫了,我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按捺住杀意,从藏身之处飞了出来,金属圆筒也藏于袖中,反而双手取出两根骨刺,身形飞掠,整个人化为一道道残影,破空而至。 134 两大凶人 宫毗罗对于同为“十二金将”之一的摩休罗没有任何好感,更遑论某种程度上,双方还是竞争层面上的对手,相较于帮助此人,宫毗罗更多的是考虑如何“除之而后快”—— ‘九火雷筒,一击之下,摩休罗就算有金蚌生烟珠护体,也会被当场炸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半快……不过,旁边有赤心子在场,我没有太多把握连这人一并除去,看来今天不是杀他的大好时机。’ 斩邪司中有专门制作火器的“秘武库”,搜罗了不少能工巧匠,其中有一批人专门负责研究火雷之术,其中就有九火雷筒,这雷筒每三年才能制成一管。 此物精妙异常,只消按下机括,就能喷出数十颗黑铁雷珠,化成一团血艳艳的赤光爆炸,十丈之内,触之及碎,哪怕是巨石也会被震成齑粉,就算是道术高手以灵光布下护盾,也万万抵挡不了。 摩休罗的金蚌生烟珠,只能喷发出金水二气凝聚的黄烟,这黄烟最怕烈火,宫毗罗本来打算用这种东西找个机会杀了摩休罗后,再将这事嫁祸到斩邪司身上,谁料被叫破身份。 她并不清楚摩休罗是如何知道自己藏身在暗处,但是这话已经被赤心子听去,万一杀人后被赤心子传了出去,那她下毒手杀了摩休罗一事,定然会被东密高层所知道。 ‘摩休罗本来实力不济,他能够加入‘十二金将’,全赖背后的因达罗大人全力支持,我杀了摩休罗,因达罗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人,肯定是迟早要杀的,摩休罗的存在,正好打乱了教门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东密”在关中金河州的暗桩,也就是这個地区的负责人,其实现在也只有自己和摩休罗两人,因达罗不可能轻易离开玉京城,最多兼顾一下局面。 也就是说,只要除掉摩休罗,那自己就是实质上,整个金河州的唯一主管。 “若是有了这个身份,无论是从‘东密’这个组织中窃取情报或是干些其他的事,都要方便许多……” 宫毗罗并不是“东密”的人,她本身是“东密”挖角过来的人手,而她本质上也有多重身份,“东密”十二金将中的宫毗罗只是其中一重身份,她还另外几个身份,这些身份无一例外,都要依托在“东密”的势力之下……” 诸般念头转动了一番,宫毗罗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今天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她双手一抖,从袖中抽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白骨毒刺,曼妙的身形化成一道残影,呼的一卷,就在空中掷出双刺,祭出这对幻影刺。 在一刹那间,这对骨刺在空中分裂开来,当空化成数十道尖锐的乌光,其疾如箭,流灿如弧,刺尖剧烈嗡鸣,径直向赤心子刺来。 “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帮手,可惜你们两个就算一起上,也没什么用处!” 披着绿袍的赤心子见状哈哈一笑,双手向上一扬,从迎风鼓起的双袖中,飞蹿出一连串的金星闪动飘飞,上下狂舞,聚成一团团,嗡声大作,齐朝幻影刺飞来。 赤心子将过去炼成的数百只“金精玄蜂”一齐放了出来,这些“金精玄蜂”也是一种小型傀儡,拇指头大小,齐齐飞扑过来,翅膀振颤,金星点点,凭着数量优势,也不惧道道乌光骨刺,从四面疯狂扑来,试着挺身挡住幻影刺。 叮叮当当一阵金属脆响,金精玄蜂的翅膀、身子被刺穿,纷纷坠落下去,但是剩下的却知道进退,忽然分散开来,嗡嗡一片,速度极快,干脆舍去幻影毒刺,主动攻向后方的宫毗罗。 “你撤了这些怪蜂,自己岂不是没了防护,给我去死!” 幻影刺再度分裂,化成箭雨一般劈头盖脸的落下,却被一团浮动的灿灿金光挡住。 “老夫我就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就凭你这点手段也休想攻破我的防御……” 赤心子的头顶上方多了个由数百支傀儡义手组成的“华盖”,分裂出来的实体幻影骨刺,都被傀儡义手拘拿在五指间。 “不好!” 宫毗罗看出厉害来了,恐怕这古怪的支离鬼手,是专门用于拘拿飞剑一类的法器,设计出来的一类傀儡义手。 “摩休罗,你伫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对付这人!” 她看到那些金精玄蜂从四面疯狂扑来,立刻发疯一般尖叫,同时取出一件防御法器。 随着一声娇喝,在她的体表,蓦然出现出一幕淡淡的黄光,却是一层土黄色的气罩。 “噗噗噗噗”仿佛雨打芭蕉,土黄色的护罩刚刚升起,金精玄蜂靠近过来,就从尾部射出飞针,那些飞针密密麻麻的射出,如雨点般的闷响声不断,气罩也晃动起来。 “一起上就能对付老夫吗?” 赤心子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女娃子,你不自量力出手,老夫就先灭了你。” 老人只把手一招,又飞来一批“支离鬼手”,这批“支离鬼手”被改造成钻头型,带着螺旋的穿刺力,轰向宫毗罗。 “宫毗罗,我来助你。” 贺平扶着身边的一株大树,突然起身,他佯装着休息后缓过了气,伸手唤来青狮神法体。 嗷!嗷!嗷!怪吼声中,那黑塔巨灵般的身影一个闪身,落到了宫毗罗的身后,这狮首怪物嘴角一裂,抬起一拳砸去。 砰! 拳头重重印在土黄色护罩上,“轰”的一声巨响,灰尘弥漫,草叶纷纷扬起。在如此近的距离,气罩当场崩碎,宫毗罗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她也没有料到摩休罗会在背后偷袭。 咔嚓咔嚓,土黄色气罩崩碎的同时,精金玄蜂也射出无数毒针,仓促之间,宫毗罗也能祭出一条长长极薄的白绫,白绫在空中卷了几圈,挡住了漫天毒针,她的脸色也变得一片煞白。 ‘竟然逼我用出这张底牌!’ 宫毗罗的心中只有怒火。 ‘混账东西,我要用九火雷管炸死你们!’ 她右手抓起九火雷管,一边思考找机会喷出雷管,一边心念一动,顿时,这白绫顿时生出一股惊人的寒气,凌空一扫,飞来的支离鬼手也被陀螺似的撞飞开来,靠近数丈距离的精金玄蜂、毒针就在空中冻结,叮叮的落在地面上。 青狮神法体怒吼一声,拳头还没挥出,双脚就被冻住。接着,那团雪色的白绫,旋空一转,四周便有一道道极寒冻气散开,气温也是直线下降,地面上也迅速结出一层青霜,倒逼向赤心子与后方的青狮神法体。 135 谁敢抢我就弄死谁! 贺平与赤心子联手之下,宫毗罗一缕香魂如断丝,肉身也被打的稀烂,一根脊椎骨被打折,全身骨头节节寸断。彡彡訁凊 到了这个地步,魂魄也是涣散,修道之士除非晋升至入道,方能将神魂炼成阴神,才有在肉身崩毁的瞬间,有一丝逃遁出去的机会,否则的话,自身肉身一失,方寸淆乱,灵台崩摧,魂魄立刻飞散,再无半点生机。 杀了宫毗罗后,贺平就摘下摩休罗面具,收起青狮神法体,摇身一变,化成另一副姿态。 他穿上一袭黑袍,头上披着兜帽,一边小心翼翼的移动,一边放出更多的飞翼青蝠。 透过这些“无人机”一般的飞翼青蝠,贺平早就知道东密派出的“五色财神”正在围攻那骆九昭,且双方陷于僵持之中,东密的五个高手围在一個岩洞前,就是拿洞中的骆九昭没什么办法。 “这五色财神果然都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对付一个受伤的骆九昭也是缩手缩脚,真是一群废物!” 贺平对这群人评价不高,他听那因达罗说过,“五色财神”并不是大幽国人士,而是来自海外的神风国。 那神风国的民众极为崇拜一个名为“尊星教”的教派。据说,那是数百年前,大幽佛门其中一支传入神风国后,与当地的本土信仰融合后的一个教派。 尊星教传承的入道正法,即是《尊圣曜母陀罗尼咒》,又名宿曜经。 “五色财神”这五人,乃是尊星教的五位使者,分别是白宝藏王、黄面瞿昙、红轮尊者、黑天法主、绿度慈母。 这五人都是精修宿曜经,神魂早就大成,还兼修多门咒术,实力更是高深莫测,偏偏如此,他们也不敢擅闯那岩窟洞穴,擒下骆九昭。 与透过飞翼青蝠看戏中的贺平不一样,白宝藏王、黄面瞿昙、红轮尊者、黑天法主、绿度慈母都异常的忌惮藏身于岩窟洞穴中的骆九昭。 盖因骆九昭的表现实在是扎眼,之前,以得之悬棺山离焰洞的异宝,重伤了无因子这名入道高手姑且不提,后来,他逃走时,又碰上了无因子的两个师弟,凶名赫赫的双身老怪,仗着白云城主亲传的无形剑蛊,惊走了这两个强敌。 五色财神这五人一路追杀,与他连续交手四次,也奈何不了这人,这才知道厉害。 ‘本来,大幽国境内的修行界中就有说法,声称这骆九昭是白云城主厉苍绝最看重的亲传弟子,也是白云城主的十三位之中,最有资格突破到入道境界的一个。 现在看来,这般说法分明还是小窥了这骆九昭的真正本事……’ “五色财神”这五人干脆守在洞口,五大高手就这么分别坐定五个方位,全都结跏趺坐,双手合十。 这五位出身自神风国的修道高手,五人多年来专注修持《宿曜经》中的毗沙门天王法。 ——毗沙门天王,又被称为财宝天王,乃是须弥山腰的北天之主,一切药叉之王,宝贤大将、散脂大将之上司,诸财神之上首统帅,金刚手菩萨柳叶宫净土之眷属。 这五色财神合修多年,将这一咒法经由外、内、秘、极秘,悉数掌握。按照佛门一脉的《金光明最胜王经》等经文仪轨可知,毗沙门天王还能赐予长生不死、持名仙、飞行、隐身、掘取宝藏、知动物语言、亦能进入阿修罗窟仙境、镇压部多恶鬼等悉地。 “五色财神”精通毗沙门天王咒法,修为已经到了“成就一切乐具,随汝心愿满足,乃至命终身往所生处”的高深境界。 眼下,这五人合十的掌心中,都垂着红色细绳,将洞窟围了起来,以高深的佛门修为化成了“五方五色结界”。 “骆九昭的情况有此示太对劲,他明明应当已经受了重伤,现在功力却恢复了七层,恐怕那洞窟之中有所古怪?” 黄面瞿昙是个身穿黄色法衣的马脸老僧,一张老脸腊黄,皱纹如同厚褶子,那张古怪的马脸上,唯有眼神里隐约有精芒闪耀,显得非比寻常。 这黄面老僧也是五色财神中年龄最大,修为最深湛的一位,隐约有一股“五色财神”之首的气度。 “古怪?” 绿度慈母是个眼眸色如翠绿,如同西域胡姬的女子,她身披着璎珞、戴象牙冠,身形妖娆动人,全身却缠绕藤蔓,绿意盎然,花开朵朵,翠色欲滴。 “骆九昭能够恢复功力这事,就不正常,”黄面老僧双眉长的都垂到了脸颊,手中搓着一串人眼珠子的佛珠, “我猜测那岩窟洞穴之中,应当有一道地煞阴脉,骆九昭应当是借助那地煞阴脉才堪堪恢复了功力……” 剩下的白宝藏王、黑天法主、红轮尊者都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满打满算,以为这次能够吃定这骆九昭,谁能够料到这人如此幸运,能够在这种地方找到一条地煞阴脉,汲纳地煞之气来修复功体。 ‘也是,这骆九昭能够从数百年来,无人能活着生离的悬棺山离焰洞里平安归还,还得到了前辈高手的珍藏,运气恐怕也是常人所不及!’ 众人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此中关节。 “失算了!” 白宝藏王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妇,她面容苍老无比,显得比黄面老僧年纪还大,说话的嗓音却如同少女一般姣嫩。 “我们太过于小瞧这姓骆的,看来接下来不能再留手了,我等需逆转‘五方五色结界’,以此发动‘逆曼陀罗五色阵’,以此逼出这人!” “也好!” 应承这句的是个五短身材,面目丑陋的胖大头陀,这头陀就是红轮尊者,他一头赤红的长发,头戴金箍,乱发披肩,穿着一件粗麻衣。 红轮尊者盘坐于地,身前悬着一盏形制奇古的铜灯,灯焰赤红泛着金红,如一朵莲花,其中燃着一团消魔金焰。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我们……” 胖大头陀说话间,鼻子里面立刻闻到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他心中不由一阵古怪。 “奇怪,这是酒味,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酒……” 只是隐隐闻到这种酒香味,头脑有一种晕晕沉沉的感觉,蓦然间,这红轮尊者警醒过来,大叫一声“糟了”。 他迅速拿眼扫向坐在其他方位的四位同修,只见绿度慈母、白宝藏王、黑天法主三人都面色通红,浮现出醉容,这明显也吸入这股古怪的酒香气,中了某人的暗算。 “是双身老怪!” 腊黄面老僧修为极深,但是那酒气涌入鼻间,也并不好受,他以高深修为压制那熏人欲醉的香气,面色也是一肃,大喝一声:“红轮,动手!!” 胖头陀也不废话,心识念力托举起那盏自具神异的铜灯,铜灯一下子飘到了他的头顶位置。 嗡…… 莲花状的光焰当空悬照,光芒照向在场的众人。 那消魔金焰的光芒一扫,顿时有种彻照大千的感觉,光焰膨胀收缩,照在绿度慈母、白宝藏王、黑天法主,直接刺激三人的神魂。 这铜灯的佛火灵光即有驱邪祛魔之效,也能够振奋精神,绿度慈母、白宝藏王、黑天法主,只觉一股激流在泥丸宫涌起,身上也有一股微微灼痛。 “‘万古同醉’,是那二人来了!小心!” 白宝藏王陡然醒转,眼神清明不少,只是双肩还有些微弱摇晃,她连忙大声提醒。 “五方五色结界被水魔神通入侵,位置在东北方向!” 她话音刚落,出身域外,天生肌肤黝黑,直如锅炉底色的黑天法主怒吼一声,袖袍一振,就射出一道金刚杵,缠绕着雷电,轰向东北方位; 另一边的绿度慈母也冷哼一声,在她身周,蓦然出现了数十条暗红,生满倒刺的血红藤蔓,蟒蛇一般的扫了出去。 电光金刚杵、血红藤蔓飞射到一片乱石土丘边,似乎是碰到了无形障壁,挫身不前,僵持之中,空气荡出一层波荡。 “风魔神通中的‘大遮影法’!” 黄面老僧冷笑一声。 “贤昆仲人都已经到了,又何必缩头藏尾、躲躲藏藏呢?还不快快现身。”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阵充满邪恶的笑声传来,五人中功力最弱的绿度慈母只觉得这笑声极其生涩,怪异的腔调宛如刮骨磨砂,心头顿感不舒服,知道来者是紫甲殿有名的两大凶人。 136 畸相 绿度慈母抬起眼来,就见到乱石林立的土丘边,忽地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的身形极为魁梧高大,身穿粗麻长袍,赤足蹬着一双草鞋,只是,这人非常的脖子上,并生着两个头颅! 这两個头颅孪生双成,容貌毫无分别,一左一右生长在脖颈上,两张面孔都极为丑陋,口眼歪斜,厚唇、塌鼻,看上去比起寻常人,更似是妖魔。 “我说老弟,你那‘长生一饮,万古同醉’的水魔神通看来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这次至少能够把这些人连同那骆九昭一网打尽……” “没办法,我这枚得自妖怪狌狌的醉丹,也不超过一百五十年,只能勉强融入我的水魔神通之中,这股醉丹酒气就算能够勉强侵入那‘五方五色结界’,还奈何不了那老和尚和胖头陀!” 双身魔怪缓步走来,这两兄弟之中,哥哥叫丁元安,另一个弟弟名为丁元英,二人是个天生畸种,生下来就是这副怪异模样。 他们被父母视为怪胎,扔在河原上,被紫甲殿的一位长老收为徒弟,这位长老很有眼力,看出这两兄弟是修道的奇才,分别向两兄弟传授紫甲殿中的“风魔”与“水魔”两部神通,盖因这两篇最契合二人的资质。 结果,这双身魔怪花了不到十五年时间,就将《五通身》中的风与水两部神通修成,成了紫甲殿中最年轻的两位长老,这两大凶徒出道不过四十余年,凶名已经甚是卓著。 双身老怪中的其弟丁元英,专精于“水魔黑眚”这一门奇异的神通——所谓“黑眚”,乃是五行中水气所生的灾祸,五行中水为黑色,故称黑眚。 紫甲殿一脉的门人弟子,习得这门神通后,便能够操控天地间的一切水气,云气,雾气,就连肉身也能够化为枭枭水烟,不惧寻常攻击。 这对孪生畸胎中的其弟,又与兄长丁元安一同潜入地渊裂隙之中,猎杀了一头名为“狌狌”的妖怪,这狌狌嗜好喝酒,因为饮酒过多,内丹中的煞气也化成一团酒气,因其抱煞丹气就名为“万古同醉”,又被称为醉丹。 其弟以水魔法将这颗醉丹融入自身的水魔神通,就炼就一种诡异神通,能够将水气化成酒气,嗅到这股酒气之人,立刻就会沉醉昏睡; 哪怕修为高过他的人,一不留神,吸入些酒气,也会脑袋晕沉沉的,一身本事,十成也要去掉九成! 就在这时,岩窟中一个声如洪钟的厉喝。 “呔!你们两个老妖怪,偷袭不成,被我击退后还敢来这里骚扰我!” 洞窟之中,骆九昭双眼一闪,眼中瞳孔仿佛有火光要喷出,他听到这两个凶徒的声音,立刻回想起惨死于二人之手的商队中的行脚商人,还有那一众难民,直气得他怒火填胸,狠不得现在就杀出去,手刃这两个老怪。 “上次让你们逃了,今天不斩杀你们这两个凶徒,我岂不是枉为人身!!!” “哈哈哈哈哈……” 双身老怪的两颗脑袋接连怪笑。 “小子,上次你仗着那无形剑蛊来无影、去无形,方才跟我们打了个平手,现在你那无形剑蛊也被破了,还以为能够奈何得了我兄弟二人吗?” “那就试一试好喽!” 骆九昭冷冷一笑,一只手缓缓抬起,嘶啦一声,他的掌心中的皮肉陡然撕裂,露出一个圆形的血洞。 嗡嗡嗡.... 从血洞喷出一道灰白色的烟气来,接着从手掌的血洞中,无数细碎的嗡鸣声响起,原来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蚊子飞了出来。 转眼间,整个洞窟里到处都是嗡嗡声。 被他放出来的这些血红的蚊子名为“血须剑”,是白云城主厉苍绝以咒剑门的《七煞剑》的咒、蛊、剑、煞四大炼为根基,炼出的一门秘传剑蛊。 骆九昭手中最厉害的剑蛊,分别是无形剑蛊与飞影剑蛊,可惜无形剑蛊被破,剩下的飞影剑蛊他也只有一击之力! 至于其他的昆吾虫、飞蝗兵、穿螺针对上五色财神、双凶之流又欠缺杀伤力。这么算的话,唯够在这时派上用场,也只剩下这柄血须剑可堪一用! “邱小姐,接下来前途渺茫,我还是要竭力一试,能不能突围我也无法保证,不过……你们父女二人,我还是会尽力周全!” 他拍了一下身后的蛋壳般的金色球体,这是用亢金盾这件法器的亢金之气凝聚的金元护罩,被双身老怪所屠杀的商队中唯一活下来的就是邱小姐和她的父亲。 骆九昭一拍蛋壳状的金元护罩,右掌心的血窟窿又喷出一股灰白烟气,这股烟气把金色蛋壳罩住,裹着金元护罩和其中的父女二人就向空中飘了起来。 同一时间,骆九昭本人也发出一声长啸,把手在空中一扯,大片大片的血蚊子化成无数血光,凝如实质,如箭矢般贯空射出,朝着洞窟外的一众高手电射而去。 他决心突围,就像是一道闪电雷光,挟带着灰白烟气,裹着那金元护罩中的两个凡人冲了出来。 “好胆!!!” 五色财神自然不会允许他通过,连忙发动“逆曼陀罗大阵”,打算将其逼回岩窟洞穴之中,但是骆九昭在洞穴中观察了许多,已经窥破这阵法虚实,他双袖十指翻飞,把血须剑光催运的气势如虹,宛如一条经天血虹横贯当空,立有一夫当关的雄状气度。 逆曼陀罗大阵旋动起来,血须剑所化的长虹剑光与阵势好似硬生生的撞到了一起。 轰! 空气陡然一颤,发生诡异的扭曲,大阵内部声息顿时俱失,一瞬间好似天地寂静,再无半点声息。 众人眼中所见、肌肤所感,还有空间本身,都仿佛为之一凝,气机紊乱成一团。 按道理说黄面瞿昙、红轮尊者、绿度慈母、白宝藏王、黑天法主这五人本来实力要远胜骆九昭,偏偏方才双身老怪暗算了五人一把,导致绿度、白宝、黑天三人损耗极大,一时之间,竟然维持不了这阵法。 骆九昭也毫不迟疑的一剑刺出,这一剑捅穿了大阵,登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逆曼陀罗大阵”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刺破,扭曲就在下一秒传递出去,好似有什么东西,炸散开来了,声音、压力、痛楚、血气翻涌,连带瞬间复原的五感,就如同进舱的海水……绿度慈母、白宝藏王、黑天法主身形一仰,大口喷出血来。 骆九昭发出遏云长笑,他一剑突破而出,直到身形闪没不见,大阵中气机变化方才引爆,空气爆音才轰然而起。 “小子,你当真有些本事啊!” 接下来双身老怪喋喋怪笑,划出一道流星,后发而先至,拦住骆九昭的去路,这两人是紫甲殿的长老辈,论辈份与厉苍绝同辈,只是迟迟没有踏出入道这一步。 不过这么多年修行,这两兄弟的修为也越发深厚,双身老怪中的兄长丁元安提声一喝,口中喷出一道罡风。 旋踵,罡风化成无数半月镰刀,发出阵阵尖啸,骆九昭只觉得狂风呼啸,空气的乱流化成无数利刃飞旋而来。 骆九昭一拍那个金色蛋状护罩,一边挡住罡风气刃,一边挥剑杀了出去。m.33qxs.m 另一边,那双身老怪的弟弟丁元英也嘿嘿冷笑,左侧的手掌向上一托,掌心中一团水气喷发出来,与血须剑斗成一团,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好家伙,这骆九昭实在是勇猛,再这么下去,这家伙还真有办法逃出去!” 贺平看到这一幕也是吃惊不小,这骆九昭实力未必多强,至少双身老怪远超于他,那“五色财神”也要比他强的多,偏偏这人斗志惊人,还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意志,硬是让他多次强占了先机,在乱战中取得了一丝胜利的契机。 骆九昭越战越勇,双身老怪可以说是难缠无比,他犹能抓出胜机,于千钧一发之中找到一丝破绽,一发“飞影剑蛊”由指尖指出,批亢捣虚,打的双身老怪连连后退。 他一声长啸,身形一晃,打算抽身离去。 “骆九昭,你休想逃跑!” 瘟医孙愧从一旁潜伏的岩石后面跳了出来,掏出铁皮葫芦,无数烟火般的火栗子喷射出来,化成无数灿灿的火星,声势猛恶,阻住了骆九昭的去路。 “该死!” 骆九昭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幕,这人挑了个非常巧妙的时机出手,千钧一发,将他的身影逼得倒退了回去。 噗滋! 他一后退,尚没有稳定身体的一刹那,突然,内心一惊,身体的本能反应到不肃穆。猛的一低头,就见一柄红缨枪刺穿了心口。 “枪?” 骆九昭一掌拍碎红缨枪的枪头,整个人冲天而起,弹丸一般跳出百丈外,倚着一块巨岩撑着身子,这才张口又喷出一蓬血雨。 “该死……刚才是谁偷袭我的,那一枪,应当用的是《六合枪》的奥义!” 他倚着身后的巨岩,双眼中灰白地光华一闪,面上也露出一股死气。 “也罢!” 骆九昭冷笑一声,右手解出一个白色法螺。 “你们既然想要悬棺山离焰洞的珍藏,那我就给你们好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法螺处,幽蓝色的电火瞬间崩溅开来,砰的一声,法螺被一巴掌拍碎,从中飞出数道光华,在空中旋转一圈,这几道光华分别裹着什么的襁褓、六角星芒般的光轮、被水气凝成的气泡护住的奇珍,还有另外三样物品,分别是一个玉瓶、一座小钟、一面金鼓。 俄顷,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幕吸引住了—— “……六件奇珍,与之前描述中一样!” “这就是离焰洞中那位入道前辈所留的宝物?” “我们东密要的东西,就在其中,谁也不准抢!!” 众人的心头,一时闪过不同的念头。 骆九昭大吼一声,六件奇珍骤然化出光芒,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飙去,朝着四面八方电流星散。 “追!” 众人齐齐大吼一声,分别选中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洞府奇珍,化为一道道光虹,纷纷追了上去。 “襁褓,一定是那东西!那襁褓定然就是入道高手死后遗留下来的法身遗蜕!!” 贺平心头一跳,也全力追了上去,他距离“襁褓”所在的方向较远,而这件襁褓也是众多珍藏之中,最为吸引人的那一件,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有七、八道虹光飞腾而去,锁定了法身遗蜕。 “该死!” 他也没有料到,竞争对手这么多,可是这件宝贝,他志在必得,绝不允许有失。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贺平就下定决心,他身形一晃,催动三阳劫力,浑身赤亮的火光蒸腾,背后和手足都喷出强劲火光。转眼之间,一道火光冲霄而起,如星疾驰,如电急闪,化成一道赤虹,朝着那个“襁褓”飞驰的方向暴射而去。 “都给我滚!” 飞在空中追着此物的七、八道身影,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怪啸。 “这东西是我的!你们谁敢抢我就弄死谁!!!” 137 天地六问 入道高手的遗蜕,对于贺平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材料,他觉不容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夺得此物。 贺平的身体噼哩啪啦的鼓涨起来,随后一个爆炸,周身腾起道道火光,如道飞火流星,以火焰的推动力破空飞行。 事实上,能够做到这一地步并不容易,反过来说,这也足以证明了他对于《三阳劫》的掌握日趋一日的加深。 赤炼蛇君、瘟医孙愧都盯上了这入道高手的遗蜕。 入道高手有半仙之躯,在佛门之中被称为紫磨真金身,道家一脉则号称“血化为膏体似银”、“玉膏流润生光明”,修炼到这个层次的高手,体如银膏,血化为白浆,浑身香气袭人,口中出气成云。 入道之后,只消是身亡时肉身没有被毁掉,那这具尸骸躯壳就不会腐朽,与生前几乎一致,外貌形容也与生前一致,历经千百年也能保存下来。 这些法体遗蜕珍贵无比,取之一部分就能够炼成各种法器,甚至是真正的法宝。 而一具完整的法体遗蜕,等同于可以炼制成数件法器,相较之下,骆九昭从悬棺山中获得的另外几件宝物,就逊色许多。 那几件也只是法器,就算追着过去,运气再好也不过只能夺得一件,若是抢下这具法体遗蜕,就等于获得了数件法器。 抱着这個心思的,除了赤炼蛇君和瘟医孙愧以外,还另外数人,都纷纷飞纵而起,身形一闪,就飞出十里开外,意图追上那飞出去的“襁褓”,谁知道身后突然一声震天大吼。 “谁敢抢我就弄死谁!!!” 火光萦绕的人影从后方蓦然飞掠而至,居于最后的两个外道修士只听到一声怒吼,立刻头皮发麻,头发根根直立。 “——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还来不及回头,头盖骨就被赤红的双爪洞破,用力一抓,两人的头部,由应该要发出叫声的嘴巴以上,消失。 下一秒,脑浆、血液与头盖骨一并被火光蒸发,尸体在空中瞬间被烧成焦碳掉落下来,显然神形俱灭了。 ‘可惜了,这三阳劫力我还没有完全参通,火焰出手也只能伤人、毁人神魂,还无法到达阴阳合一,火返先天的境界,真到了那个地步,自身体中溢出的火焰能够在极冷极热之间随意转换,完全突破物理的极限。 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这两个修士的神魂我也能够抓摄出来,须知我这段时日,正需要搜集八个修士的神魂来炼法,当真是浪费了!’33qxs.m 他这段时日,正在为“八生八死魇魔大法”做前期准备,这魇魔大法修炼过程中要建立法坛,法坛立好后还缺八个修士的神魂入幡。 可惜,修士不是什么大白菜,并不好找,自己的《三阳劫》本来就是取巧修成,其境界上亦有缺陷,这一翻手两爪落下,也只能取对方性命,无法拘摄神魂。 ‘算了,只消夺得入道高手的法体遗蜕,换骨成功之后,我就立刻奔赴东海,东海是修行界的乐土,修行之士也是众多,找几个不开眼的蠢货,用神魂来炼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他的动作又快了一步,发出桀桀地怪笑,闪电一般扑向另外数人。 “这是什么妖魔?” 又有一名修士,驾驭一团清气驭风。 他扭过头去,就看到一团火光逼近,那火光中有一道人影,通体赤红,罩着一层烈焰般的赤金色光芒,人还未到,一股热浪就奔袭而来。 “糟糕!”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右手一扬,两枚漆黑圆球凭空飞出,仿佛两道闪电,直取那团火影,其疾快如闪电。 “砰……砰……” 这两枚漆黑的圆球名为“惊神雷”,劈头朝着贺平掷去,须臾间,空中就传来一声惊天巨震,两枚“惊雷神”迸裂开来,化成一团雷光火气,青白电光闪耀,贺平的身影仿佛被雷火吞没,炸成粉碎。 雷光一炸开,登时漫天黑烟滚滚,宛如黑云。那修士见之大喜过望,他这“惊雷神”得之不易,乃是用地渊界的碧焰阴火融炼而成,一旦爆炸,威能极大,寻常法器万万抵挡不住。 “任你本事再大,碰上我这‘惊神雷’,还不是要被炸得粉碎,连一点余渣都不剩!”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忽然眼前一花,再一睁眼,就看一团火光破开黑云,分化出五条赤红的火线破空抓来,所到之处,空气焦灼扭曲,灼风烈烈迫来。 贺平这时已经悟出《三阳劫》中的新的变化,心底有试手之意,他嘿然冷笑一声,直接操控火焰生成火云大手,猛地罩了上去, “救命!” 那修士也是知道厉害,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一个蒲扇大小的火焰大掌当空罩下,一声惨叫,双眼口鼻中喷出火光,在空中烧成一团灰烬。 “三阳劫!这是重阳宫的三阳劫!!!” 赤炼蛇君与那瘟医孙愧都是有根底的修士,知道这是道门三先天之中重阳宫一脉的厉害手段,心中悸然一惊。 ‘重阳宫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斩邪司与血律司的人,怎么会放任重阳宫的人跑到这里来?’ 两人心头只是稍微迟疑了一番,那火焰大手就伸展开来,他们再也不敢多想什么,拼尽全力放出护体灵光。 “太慢了。” 贺平狞笑一声,只听轰的一声,大片铺天盖地的火云怒涛狂卷而出,瞬间就淹没了两人周围的护体灵光。 “该死!该死!该死!这种高手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赤炼蛇君知道《三阳劫》是排名前10位的入道正法,一旦修成三阳劫力,威力强横无匹,但是若论攻伐凌厉,在先天三道门中也是排名第一,面对这种强敌,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只是眼下已经不容他多加思考,只能低吼一声,缠在身上的鸡冠怪蛇张开大嘴,吐出一道曲折明灭的电光,轰的飙射向那团火云。 那火云中卷起一团漩涡,将电光吸入进去,完全无视赤炼蛇君的反击,将他的整个肉身几乎一同吸入漩涡之中。 “惨啊!” 赤炼蛇君苍白的嘴唇微颤,用力抛出了手中的鸡冠怪蛇,要做最后的一搏。 138 焰身恶鬼 天人大劫之后,修行界能够成仙成圣的“天”、“人”二道被削去,这也导致天道的扭曲波及了整个世界,所谓入道正法,是天地间唯一可以入道,且不受这种扭曲影响的36种修行之法。 除开这36正法以外,所有的外道法门都会导致修行者走火入魔,或是产生扭曲和畸变,这种畸变现象就被称之为“畸相”! 赤炼蛇君是修炼外道法门的修士,他修为再怎么深厚,临到入道这一关也不敢突破,因为外道法门不是正法,没有入道的保护,入道正法能够契合此方天地,给予修士入道的保护。33qxs.m 若没有这一层保护,任何一个修行者,在修为抵达到天人感应的那個刹那,就会如同裸身的幼童,赤裸裸的直面到那浩大而又磅礴的天道,意志、精神、魂魄,都会如同被扭曲的力量所同化,化为畸相种。 赤炼蛇君的脑子炸裂开来后,凝成一团的生魂血肉便飞了出来。 贺平放出的火云也拦截不住这诡异的东西,被它如箭矢般撕开火光,飞了过来。 这东西长得像是个婴儿,忽地发出凄厉的叫声,这声音化成音波传递出来,任何人听到后,都会有一种神智昏沉的感觉。 “果真是畸相种!传闻中,修士入道失败后,血肉中会蜕生出畸相种。这种畸相种天生凶残,能吞噬一切精气,死气,恶气,瘴气,被斩杀后,邪气四溢出去,还会污染土地,灭绝生机……看来,我也要稍微小心一点!” 贺平是知道厉害的,他的眼睛微微眯了微,目光转动,视线也投向远处。 这时,最前面还有三人,追着越飞越快的“法体遗蜕”已经飞远,再这样下去,那裹着法体遗蜕的“襁褓”,最终会花落所家,也难以判定。 就在下一秒,贺平毫不迟疑的激活了“青阳不死身”。只见一簇青焰由他的眉心为起点开始蔓延,转眼间便包裹了他的全身,这一次,“青阳不死身”仿佛化成了一套火焰般的铠甲,裹住他的头部、手脚、躯干。 “呱、呱呱呱!” 畸变的异种怪叫几声,加速飞了过来。 这时,贺平才看得真切,这东西全身皮肤上长满了如肿痛般的水泡,不断增生又消失。它那脖子又细又长,嘴巴裂开,上下两排牙齿如锯齿般尖锐,还长着蛇一样长长舌头。 “咻!” 那异种飞近后,腹部裂开,带着一团血肉飞出,化为一条血红的触须,向贺平的脸颊扫来。 “给我爆!” 他向前伸出根指头,一指点出,婴儿般的异种怪物当即就被点爆,就连血肉的碎片都被烧成劫灰,半点也不存。 畸相种死后,尸体若不处理干净,就会化成一滩腐臭的黑水,黑水污染的地方,生机顿绝,数十年、二十年,三十内,这片区域将会寸草不生。 “总算灭掉了这玩意!” 他身形一动,卷起青色焰流,赤炼蛇群的尸身也在空中被火云成了灰烬,渣都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便听到有人一声长啸,从后方飞了上来,身形如同一道经天长虹,由远处一下子划空落下,后发先至。 那是一个年轻的青袍人,他的脸上戴着个唱戏的脸谱面具,手中银枪一捅,脚下踩着遁光飞移,眨眼就将另外几个去去追那“襁褓”的三人刺了个透心亮。 年轻人伸出空出来的左手用力一抓,就把那具法体遗蜕抢了下来。 “好胆!” 贺平大怒,这人是赶过来捡便宜,他一个加速,冲上前去,举起拳头,横空就是一拳印来。 轰! 他这一拳轰出,就是炽烈的青焰火光大盛,登时拳芒迸裂,拳头中异芒炽烈,道道焰流飙轰出来。 后者也迅速出枪,枪尖与拳头撞在一起,一声可怕到无法想像的冲击波,从两者相撞之处,轰然泛开,如同水里的波纹一般,从中心一点,如同一个圆圈,向四周迅速扩散,蔓延。 两人动手的是在空中,但下方的树木山石,仅被这倾泻下来的冲击波扫过一下,就全部震成了齑粉。 哐! 洪钟大吕的轰然一响,无数青焰火光被震散,贺平身形微微一颤,气血一阵翻涌。 “竟然能挡住我这一拳!” 他那一拳中蕴含着青阳劫力,拳头轰出时,热量、火毒还有流转的动力,都会一并轰出,这也导致这一击几乎所向披靡,寻常修士也难以抵挡,只是一击之下,青阳劫力也险些被那持枪之人硬生生的打散。 此时,那抢夺了法体遗蜕的人,也就是之前暗算了骆九昭的人,他打了个哈哈,单手横持长枪,接着枪尖一抖,划出了个枪花,接着一颤,长枪如龙般直往贺平眉间挑去。 “枪术?” 贺平心头一怔,立刻联想到了斩邪司的的《六合枪》,天下间的入道正法众多,但只有这一门是依仗枪术来施展的入道法,与其说《六合枪》是一门道法,还不如说更像是武道层面的神通。 “六合一粟,谁栽谁种?藏之沧海,谁采谁收?杲日当空,谁放谁遮?” 持枪之人长吟一声,一枪如闪电般刺,贺平突然觉得自己的视野中的一切景物居然十分缓慢,只有那银枪当空一挺,点点银光漂浮,骤然幻化出千百道枪影,枪尖迸射的劲气凌厉无比,如同千朵万朵的火树银花绽放。 砰! 他自身的感知一下子失常了,那年轻人以《六合枪》汇聚绝杀攻势,踩着遁光飞来。 旋即,千百道枪芒残影当空闪爆,他的意识微微一震,短暂了失去了一秒钟的时感,就连脑海中一片混茫,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座山给碾压了过去一样。 那枪势一停,他整个人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砰!被轰飞出去的一瞬,他的眉心、脖子、胸口、身体各处被银枪刺穿的位置一个个爆开,青阳不死身凝聚的铠甲也如纸糊一般,一个一个血眼窟窿遍布周身,血水如涌泉般射出,心口也被捅了透明窟窿。 “出自泥丸、行经函谷,反吐紫府、外照额颅。三里何为?六奚奚适?带脉之下,如流如注……” 只听那年轻人朗声长笑,念出一大段长诗,接着一抖手中银枪! 轰轰轰轰轰! 贺平的肉身中传出炸雷之声,立刻炸得粉碎。 随着绝杀般的一击,这具肉身碎散开来,骨肉化泥,整个身形也作风流雨散,散溢出来的火光,一转眼,无数青色火光如一簇簇鬼火,散成一团。 那年轻人突然心里涌起不祥的念头,他抬眼一看,只见这片虚空之中,青萤萤的如同烧化炼坏的一大片碎地琉璃,一朵朵愈发璀璨,就这么飘浮在虚空之中。 “好好好!” 一个积年老妖般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 “这就是《六合枪》中的‘天地六问’,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轰! 好像天鼓鸣动的声音,漫天碧青的幽光之中,一颗火焰凝聚的心脏微微一个缩动,异变肘生—— 骤然,四面八方的青焰琉璃,如水波倒流,一下子汇聚在一起,重新凝聚出一个人影,这人一现身,全身就披着青焰,由火焰化为了实质,更是凝聚成一件精美的铠甲。 这件铠甲与他的体型结合在一起,不但将肉身彻底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更是宛如一层青色琉璃般紧贴在身上,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贺平整个身体都被青色琉璃泽地的铠甲包裹起来,宛如火中神祗,他的周身更是发出一丈高的火光,随着烈焰翻飞,光芒向外扩散,周围的温度直线上升,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小型太阳。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若没有你这一枪的助力,我也未必能够参悟出一丝‘天人无二,不必言合’的奥妙来!” 贺平脚冷冷一笑,踩下着一团火云,凌空漂浮起来,眼中凝出两道青焰,面容冰冷,生出滔天之势,庞大滔天的凶气直接覆盖了下来。 “入道……不可能!” 那年轻人也是神色大变,握着银枪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你的‘天地六问’,也问完了!接下来,也应该也由我来问一问你了!” 贺平狞笑一声,身上的火光冲霄,化成一片蒸腾的火海,从青阳不死身凝聚的青阳劫火之中,数十个扭曲的身影渐渐浮现,那是被烧的像是焦碳般的人影,徒劳的向着火海外伸出干枯化骨的手爪。 若是仔细看上一眼,就能够看出那些枯碳般的人影,分明是一度死于贺平之手的苗花婆婆、老窑鬼、赤炼蛇君等等,被三阳劫力焚成劫灰的那几人…… 139 九罡烈破雷珠 ——光焰凝聚,仿佛青色的大日横空。 贺平运转“青阳不死身”,披上琉璃战甲,随后一个转变,周身便腾起浩大的火光。 他方才可以说吃了一个不小的亏,盖因年轻人施展的《六合枪》火候极高,那银枪枪头一颤之间,千百道枪影连环暴刺,犹如一阵急风骤雨,看似乱披风一般,似则这千枪百影连成一击,周而复始,攻势如一,“千枪就如同一枪,一枪又如千枪”,枪势真有几分纳六合为一芥子的势力。 结果,被轰中的他,肉身当场爆散成无数碎片。 只是很可惜,年轻人终归是没有修炼到入道境界,他的《六合枪》再强上十倍,也不可能以枪法杀死有着“青阳不死身”的贺平。 只不过,年轻人的那一式“天地六问”威力也是强横无匹,而且枪头连轰之下,毁灭性的力量将贺平打成一团齑粉的刹那,他的意识也变得一片混沌。 在肉身崩裂的一刹那,有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逐渐涌上了他的心头,贺平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明悟。 这明悟扎根于心灵深处,乃是心识之根本,只是被这片天地世界的万般感观所蒙蔽……在弹指之间,在这一刹那,一应的迷障都被洗去,终于显现出一丝本来的面目。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贺平感觉到自己和世界的某种联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意识,被拖入到一片无法形容的时空之中,那里是黑暗的虚空,寂静无声,空旷无形,他的意识在那里停顿了一個刹那,又像是千年万年。彡彡訁凊 “这就是天人感应,我破开心中迷障,连接到了万物母体一般的天道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天人无二,不必言合’的境界吗?” 贺平恍过神来,因为肉体消失,短暂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他在凝聚肉身的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获得了极大的机缘,这也要感谢那年轻人以《六合枪》中的“天地六问”,把自己打的爆散。 这迫使他的意识勾连到了天道母体,感应到了天人一体的妙谛,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能够以《三阳劫》入道,而是获得了一种对天人感应的领悟。 这种领悟对于接近入道的人而言也并不奇怪,只要修为抵达一定程度,就能够有所感悟,但是贺平这种从来没有真正修炼过《三阳劫》,全靠体内丹精火符演化劫力的人而言,委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如此,依托在‘天人感应’之下,《三阳劫》还能够办到这种事!” 随着一道道火蛇腾空,他身后的青滟滟的一片火光之中,与此同时,葬身于三阳劫力下的数名死者的人影相继浮现出来——苗花婆婆、老窑鬼、赤炼蛇君等等数人。 嗡! 火光中的众人无声的张着嘴,像是发出尖利的哀嚎,肢体干枯扭曲,挥舞着双手。 这些扭曲的焦黑亡者们,似乎是从九幽中铜柱火山中钻出来的恶鬼,他们在地狱中没有出路,拼命伸出手臂,手指徒劳的向前抓挠着。 那握着银枪的年轻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在察觉到贺平身上的变化,他也不禁头皮发麻,身上一阵阵发冷,全身皮肤上也起了鸡皮疙瘩。 年轻人早就听说重阳宫一脉的道法诡异莫测,现在看来,分明是自己还小窥了重阳宫的传承。 “去吧!” 对面的贺平眼中冒出凶光,嘿然冷笑一声,下一秒,身后狰狞的人影,便化成一道道火光,朝着那年轻人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这是他领悟“天人无二,不必言合”境界后,获得了一丝运用《三阳劫》的妙用。 原来,修炼三阳劫力后,被自己运用这门入道正法所杀死的人,都会被火焰化为一团精魄,这团精魄是那死者生前的照见,受这三阳劫力的使用者所奴役。 他们会显现出自己生前的姿态,又如同来自地狱中焦炎世界中的恶鬼,在苏醒之后,被火焰缠身烧死的痛楚会时时提醒他们,将自己的怨恨发泄到每一个活人身上。 在年轻人看来,一道道赤火流星喷射过来,每一个都是一团烈焰,里面裹着一个焦黑扭曲,面容狰狞的死者。 “滚开!” 年轻人脚踏虚空,轻微的噼里啪啦响动之中,看似削瘦的身形陡然变得结实无比,全身肌筋虬结,显现出力大无穷的摸样。 他挺枪一动,如同横刀立马,那银枪瞬间剧烈颤抖起来,一刹那间就在面前的空气中划出了成百上千的圈道圆弧,每一道淡银的弧光由大变小,如同电芒般缭绕。 就在抖出千百枪影的倏忽一瞬间,枪身也突然从他双手之中消失,连同整个人也化成一道银光,只有那千百圆弧枪点破空袭来。 数道火光腾空扑下,那些被三阳劫力化为火中鬼魂的几人,满脸狰狞,双眼烧成两个空洞,里面只有两个焦红的炭球在滚动,嘴巴倒是裂开,发出喋喋怪笑,一个接一个化身烈焰猛扑下去。 这些人死前被劫力所杀,死后就如同伥鬼一般,要拉活人垫背,他们并非实体,只是一团烈火,却能够自由飞行,无需什么操控,便会遇人便扑,被这团火光扑到,就会蚀骨穿髓,当场烧死。 死后,自然也会变成他们的同类,这般无穷无境的发展下去,会壮大到一个骇人的地步。 崩的一声暴响,年轻人毫无畏惧的出枪,千百道枪弧如电,旋风四射,猛烈刺出。 火光中的鬼影啾啾,大片大片的落下,双方猛烈砰撞在一起,烈烈赤焰翻动,电弧枪芒飞窜,气机互相锁定,时间好像在一刹那变慢了,又在极静中倏然位移,使周遭景物于刹那之间顿止,明明快到极致,轨迹却映现清晰,无不分明。 年轻人的瞳孔映照出火光扑来的势头,那些鬼物一般的火焰散出的火星距离眼球也只有几毫厘的距离,他的长枪向上一刺,整个空间似乎猛的停顿了一瞬间,感官只是微微一滞,下一秒又回归了现实。 呲呲呲!银枪点出一道道黑点,当空与这苗花婆婆、老窑鬼、赤炼蛇君等人所化的火人僵持,枪芒刺中火光,火花气浪四溅,刺耳的声音响彻虚空。 电光火石的刹那,就听到砰砰砰一连串声响,空气中响起爆竹般的脆丽响声,那数道火焰所化的鬼影发出惨叫,被枪尖点爆了开来。 年轻人猛的后退,手中的银枪弯如长竹,一弹之下,虎口几乎炸裂,他这银枪是以精寒玄铁配合五金之气铸成,以蛟兽之血淬火,加持一百零八道秘符,却在这一个回合险些被崩断,这也使得他知道厉害。 只是他一退向后,被点爆的火光又再度燃起,缠绕的烈火中隐约能够看见几具焦骨骷髅,骷髅身上长出焦黑的一层皮,又腾空而起,化成一道道火龙,在空中盘旋起来。 “这就三阳劫力的可怕之处,被劫力所吞噬之人,死后也会化成劫力的奴仆,若是我实力足够强,甚至能够继续演化劫力至红阳劫,令这些焰身恶鬼施展出他们生前的手段!” 贺平冷冷狞笑了一声,五指如钩,一团火云大手腾空而起,化成五道火线,飞抓出去。 “盛名之下,庶几无虚……重阳宫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年轻人在心底轻叹一声,知道这次遇到真正的强敌了,这三阳劫力诡异非常, 只是入道高手的遗骸弥足珍贵,也由不得自己选择! 他紧闭双眼,伸指按住眉心,在眉心之中有一道符文印记,那是个古老的仙篆符文。 一道血气注入其中,这符文冒出一道朱砂般的红光。 轰! 年轻人体内的气血哗哗拔地而起荡,带起滔滔浪潮的声音游走全身。 伴随着这股符文的力量,他体内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下一秒,一种漆黑如墨的骨甲生长出来,覆盖住脖子、双肩、胸口、背部、腹部…… 咯嚓咯嚓,随着一阵异响,一根根尖锐的骨刺生长了出来。细长的骨刺锋锐无比,整个骨质铠甲的形体更加狰狞无比。 接下来,年轻人的身子轻轻一运劲,就像收缩折叠的骨头猛烈变形一般,他的手脚上也咔嚓几声,生出外骨骼般的骨色物质。 他整个人被这件怪异的铠甲包裹着,就连头部的头盔也长着一对骨刺般的双角,看上去如妖似魔,凶恶、暴戾的气息涌现,不旬看到,就会让人的内心产生恐惧和躁动。 “鬼龙吞形,万魔辟易!” 刹那间,年轻人猛然睁开眼睛,浑身像是炸起一缕缕杀意,就在下一秒,他的整个身躯慢慢变得透明、变得模糊,一种奇妙的力量笼罩下,他的身体就如同变成了一缕幽魂,如同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好似变成了鬼魂幽魅一般。 唰的一下,他的身影从空气中消失,那火云大手,焰身恶鬼顿时也扑了空。 也就在他消失的一瞬间,一柄银枪从虚空中刺出,刺向了贺平的脑后。 140 得手 银柄长枪长为一丈一尺三,枪头为烂银虎头形,虎口吞刃,枪刃旋转如钻头,朝前猛钻。 《六合枪》在36入道正法中排名较为靠后,这门入道正法与其说是“道法”,还不如说是一门武道。宇文家的《雷经》,因为修习困难,也分化出“五狱雷刀”、“摄杀六律”之类的刀法剑术,方便自家子弟学习,以期由“术”窥入“道”,这也不失为一种修炼高深道法的策略。 至于《六合枪》则不同,它更接近于古纪兵家一脉的武道神通,古纪兵家擅于杀生大术,最擅长于沙场决逐,以战养战之道。 欲习练这门《六合枪》,多半要扎根于军旅之中,在战场上历练一番,方能领悟的奥秘。故而,这门入道正法只在大幽王朝的军中和斩邪司中秘密传承—— 嗡…!钻头一样的枪头螺旋刺出,其中蕴含着六种不同的罡劲,包含极大、极重、极小、极动、极静、极快这“六极”。 若是修炼到入道境界,随意一枪刺出,这六极能够随心所欲的变幻,或大、或重、或小、或动、或静,或快,皆能根据敌势自生变化。 年轻人此时刺出的这一枪,其质、其重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要知这柄烂银虎头枪本身不过四十斤,此时被他一旋一刺,方寸之间,爆发力加上速度,枪势之沉、之重,几乎可以当场崩开一座小一点的山头。 “这鬼龙吞形甲,能够助我行走于阴阳之间,披在身上,就相当于能够随时隐入无形,加上我这《六合枪》最擅于攻伐杀生之术,出其不意展开刺杀,除非是真正入道级数的高手,否则不可能躲过我的刺杀!” 这也是年轻人敢于与重阳宫高手一拼,他断定这人并不是入道级数的高手。 须知这些年来,重阳宫一直在图谋一件大事,入道级的高手大多不会出现在大幽国境内,就算有,也只是未入道的道子或是普通的弟子辈。 再者,先天三道门与大幽王朝的幽氏并不对盘,幽帝建立幽朝后,重阳宫、悬天观,万青教就收拢了幽朝境内的教众,从据点中撤出,转移到了自家根基所在的秘境之中,平日里决计不会开启秘境大门。 那三大秘境大小不逊色于大幽王朝的领土,也能繁衍生息。三道门都在秘境中建立国家,又在海外掠夺了些土著,开蒙教化,在秘境天地建了大量城池,不受王权所扰,这是何等逍遥快活! ——换言之,这三大道门与佛门余孽一样,根脚不在大幽王朝,故而,大幽王朝境内发生的事,也并不是特别的灵通。 “白云城主厉苍绝,还有他那弟子骆九昭的事,未必能引起重阳宫入道高手的重视,但是若是那高手门下的弟子辈,搞不好想要来上门找便宜!” 年轻人心中微微一动,挺身一枪刺出,他自知《三阳劫》中的“青阳不死身”若不在半盏茶的时间里连杀十次,断然杀不死这人,但是六合枪的六极重枪,一击得手,足能够打散对方的肉身,下次恢复定然要滞缓一些。 一来二去,偷偷多刺几枪,即便杀不死这未入道的高手,也能够让他从容带着法体遗蜕,仗着鬼龙吞形甲的灵便,好撤离此地。 只见这长枪枪头电光一般旋转,枪头做飚风旋转之势,罡风烈烈摧动,支却在刺入贺平脑后寸许之间,就如同撞击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之上,挡者披靡的枪势当即顿止。 “咚!” 枪尖在方寸间,撞击在了一片铜墙铁壁上,发出宛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反震回来的力量让他五指一颤,险些握不住枪杆子。 “什么?” 年轻人这一枪中蕴含六极变化,他以“沉山之极”施为,一枪刺出未必真的有一座大山的重量,但是也足以比拟小山般的巨岩。 老实说这一枪捅出的势头,也仿佛是一座山峰凭空飞来一般,谁能够料到折戟于此。 “这、这难不成是领悟天人感应境界之后,能够操控天地元气变化?” 年轻人心中一惊,就听到贺平头也不回,只是张开嘴微微深吸一口气,蓦地一股风压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整个身子一窒,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沉如水银,仿佛进入了深水之中,有一种异常的沉滞感。 “吸风成石!入道高手的异象?!” 年轻人心中一惊,知道这是传闻中入道高手的“吸风成石”之能,身形立刻隐于虚无,瞬息间,他激活“鬼龙吞形甲”之妙用,穿梭阴阳,一闪再闪,退出数十丈外。 “不对!” 这一退,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人的‘吸风成石’只有三丈的距离,而不是如同入道高手一样,能够将操控周身二、三十丈范围内的天地元气,吸一口气,就能够化气为石,不管是以此御敌,还是禁锢敌手,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入道高手强横不可思议的地步,能够随心所欲控制二、三十丈范围的天地元气,换成是入道之下的修行者,就别指望以偷袭、暗杀的方式对抗这种高手。 ……吸风成石、化外藏形、耳视目听等等异象,修炼到这一地步都会自相呈现,也算不上什么神通法力。 “不过,只有三丈,那他的能力也未必有多强,我还藏有一颗九罡烈破雷珠,采罡煞混炼,爆发后威力可以蔓延四十余丈外,若是落到中心区域的十丈之内,无论人、物、山石遇上立即形神皆销,飞灰湮灭!” 九罡烈破雷珠是他的杀手锏,可惜对上入道高手是没什么用,对上一名入道高手最麻烦的一点在于: 任凭你如何努力,也难以逼间入道高手的方寸之间,对方只要察觉危机,料敌先机,只消心念一动,就能操弄天地元气化成铜墙铁壁,或是布下吸气成石的场域禁制,各种攻势都将会化为泡影。 “是我大意了!” 他得了法体遗蜕,又有鬼龙吞形甲这件能够护身,也能够飞行变化的铠甲,且无惧水火,碰上三阳劫生成的火焰高温也能抵御, 故而敢于近身搏杀,若非如此,他也不敢留下来与这强敌交手。 再者,这铠甲最为特殊之处就能够游走虚空,穿梭于阴阳两界, 本来,年轻人自恃以鬼龙吞形甲的奇异特性,以他的实力,要杀死这重阳宫的修士或许困难,但是若要败敌也不是不可能! “没办法了,只能拼上一拼,我这鬼龙吞形甲不善于长途飞行,若是被重阳宫的人以‘神魂锁念’、‘千里锁魂’这类采气法察觉出身份,那我的身份有可能暴露……” 年轻人心中一发狠,身体向后一退,溶入空气之中,而这时候,贺平也眨了眨眼,他瞥了眼身后的年轻人,知道对方身上的那件铠甲非常神奇,能够带着他一同穿梭在阴阳界之中。 “是穿梭于阴阳幽界吧?这铠甲有些类似我那個纸轿,能够在两界之间移动……” 贺平眼中闪过一丝青光电芒,嘴中也是喃喃自语。 修行界将此方天地划分为“三界六道”,三界就是地渊界、人界以及被称为“灵寰界”的灵界。 地渊界位于大地深处的裂隙、深渊之中,与地表相通,有几处入口,地渊下生活着无数妖魔; 人界就是这方天地最大的一片区域,大幽王朝、大西夜国都位于地表人界之中,至于灵寰界就极为特别,它被认为是与人界、地渊界平行的时空。并且,灵寰界中分化出六道,这六道是通往灵寰中枢的入口,六道与三界时空交织在一起,如网密布,其中的阴阳幽界,也被称为幽罗道。 年轻人身上所穿的这件奇异的骨质铠甲,能够在空中自在飞腾,也能够穿梭在阴阳两界,可谓是变幻莫测。 对方退入虚无时,他看的真切,包裹着那具入道高手遗骸的是一个襁褓,年轻人抓在左手中,右手握紧那柄烂银虎头枪。 “幽罗界遍布地界时空之中,没有佛门的‘天眼通’,是无法洞察虚空的变化,更不用说找到隐入虚无中的这人……若是这人一意遁走,我还真没有太多把握拿住他,要夺他手中的‘襁褓’,也是一件麻烦事?” 念头在心中转了几圈,贺平计上心头,他方才领悟的三阳劫力的妙用,也不是区区一种焰身恶鬼,若是倚仗另一层妙用,或许能够将这人拿下来。 思忖于此,他便身形一动。瞬间,数道火光从四面八方飞纵过来,那是化成焰身恶鬼的苗花婆婆等人。 他们的神魂已经消失,只残存下一丝精魄,成了三阳劫力下的伥鬼邪物,直接被他召还过来,如同一道道流光缠绕在周身。 火光再度大盛,青色的人影也仿佛被一团巨大的火云覆盖,周围的高温愈发炽烈,连空气也化成摇曳的阳炎。 唰! 贺平的身后,年轻人瞬移般出现,他这次出现,左手一扬,将那个襁褓抛向空中,身影再向后退,消遁于无形虚空。 “是法体遗蜕!” 他连忙飞身扑过去,伸手去抓那“襁褓”,就是这一刹那,身后十丈外,一道身形猛烈穿梭过来,突然之间,一枪扎向他的后背。 “死!” 他这一枪刺到一半,四面八方游动的焰身恶鬼就缠绕过来,枪如大星,一篷炸烈出无数光圈,那些焰身恶鬼冲了上来,被枪尖一点,就如沸汤沃雪,转眼消融。 “假的!” 贺平并不在乎焰身恶鬼被灭杀,反正这些东西只要有劫力补充,就能源源不断的生成,他伸手一抓那襁褓,就知道是假的,里面包着一块破石头。 “没错,自然是假的!” 那年轻人哈哈大笑一声,手中一团发绿的光球抛向空中,此间,双方的距离不足十丈左右。 “去死吧!” 他一声低喝,幽绿的光芒从那团光球中迸裂出来,朝着四面八方扫荡。 同一时间,年轻人自身也在刹那间一个收缩,如同一个变小的黑点,融入了虚空之中,只留下贺平在现场亲身体会一下,这枚九罡烈破雷珠能够将十丈一应人物山石,震成齑粉的巨大威力。 141 混元教 九罡烈破雷珠爆发之后,能够生出万钧雷霆之力,其间蕴含阳罡神烈、阴煞暴戾,威力可以说是即霸道又毒辣。 贺平猝不及防之下,半边身子就被炸开,他的肉身再次被炸散,寸寸崩溃。 轰隆隆的雷鸣巨响中,随着天空炸裂般的巨响。一道白光亮起。 半空中,炽烈的雷光电蛇暴涨,顿时弥盖四方,方圆百来余丈之内,万千雷火纷落,仿佛无休无止;而中心区的雷火闪灭间,温度足以熔炼金石,震荡之强更是不可想象。 “就算杀不死此人,也能够给他一计厉害瞧瞧。嘿!青阳不死身也不是无敌,挨了这一发九罡烈破雷珠,不说折损了数条性命,就是一时半会的光景,也休想重新凝聚肉体!” 年轻人心中很是得意,他一个穿梭,就脱出百丈之外,身形十分从容的阴阳界中再度遁出,回到高空之中。 这鬼龙吞形甲来历不凡,不过消耗也是极大,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穿梭于虚空,盖因反复在虚空中穿梭,极为耗费精神不说,也要承受两界变幻带来的冲击。 这种情况就如同潜水一样,在高气压环境急剧地回到常压环境下,身体会产生强烈的不适,年轻人每次急速穿梭,就如同闭气潜水,需要短暂回一口气。 也就在他从虚空中再度穿梭出来的一刹那,他的身后出现了火焰凝聚一只手,出现的瞬间就势一击,五根指头一屈,一琢,撞击在他的后背上。 但是随后,火星猛烈一爆,竟然化成了千点万点,这只青色火焰凝聚的右手被震断。 啊! 年轻人顿时受到冲击,五脏六腑也为之一震,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他的运气很好,或者说这件“鬼龙吞形甲”是真的刀枪不入,不然这一爪能够撕穿他的后背,将一颗心脏挖出来。 “太可惜了!这铠甲当真厉害,我全力一击,不说寻常铠甲,就是城墙也能轰出一个窟窿,撞在他身上,反而震散了我的右手!” 贺平一击偷袭失败,摇了摇头,他的出力是混合了操控天地元气的手法,威力并不弱,可见这件墨骨铠甲有多么特殊。m.33qxs.m 轰的一声,火光中再度生长出完好的右手,同时,他探出一条手臂,五指一叉,化成一只巨型火焰大手,劈头抓摄了过来。 嘭! 年轻人的身形倒飞出去,他中了这一招,靠着“鬼龙吞形甲”的防御,性命是保住了,脏腑却是受了重伤,也来不及穿梭于虚空,再者,他眼下也集中不了精力遁入幽罗空间。 ‘怎么搞的……这家伙怎么没被炸死?!’ 他重伤飞遁出百丈之外,身子在空中翻滚了数圈,还未在空中站定身形,就看到身后的贺平身影化成一道火光追了出来,满眼之中,都透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自己满打满算的一击,怎么可能会失败?还有,九罡烈破雷珠明明已经炸個正着,那么这人又是如何逃出一劫? 年轻人心中又急又怒,更有诸多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现实可不容他细细思考。 轰! 只见火云大手当空罩下,清静的天空好似也被遮蔽,哧哧的烈焰烧灼过来,周围热浪滚滚,就连空气也化成了一团团焚风吹了过来。 面对高温,他屏住呼吸,以防吸入能够焚化肺泡的火毒,且奋尽全力稳定身形,浑身肌肉骨骼绷紧,一发劲力,双手握枪迎面一抖,连续刺出上百枪,骤然分化出千百朵斗大的枪花银芒绽放开来,朝前袭去。 “小子,你那雷珠倒也威力巨大,可惜想要对付我,恐怕还差得远!” 贺平长笑了一声,他刚才根本就没有中那枚九罡烈破雷珠,而是在之前召回“焰身恶鬼”之际,施展了偷粱换柱之计,将一具“焰身恶鬼”变幻成自己的模样,又将自身改变形貌,变成了“焰身恶鬼”的姿态逃遁出去。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办不到这一点,幸运的是,他方才被《六合枪》中的“天地六问”轰的肉身崩裂、颠三倒四,神魂意志一度沉沦于虚无混沌之中,从而领悟出了些许天人感应的妙用。 再度凝聚肉身后,他又通过另一个灵魂从祭火之神那里得到了更多关于三阳劫力的运用,也就是被他杀死后,被劫力炼化的“焰身恶鬼”,可以在战斗中偷偷变幻成自己的“替身”;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将自己变幻姿态,化为“焰身恶鬼”,将真身藏于“焰身恶鬼”之中,寻隙展开偷袭,依靠这种真真假假、实实虚虚的战斗方式,就算实力高于自己的高手,一时不慎,也会被其所趁。 “诚然,那雷珠爆发的力量丝毫不逊色老窑鬼的那件未炼成的鬼宝,可惜,打不中就得于白费力气!” 他右手震断之后,就以火焰化成一团火云,凝聚成火云大手当空拍下。 年轻人抬头便看到火云大手朝自己罩落,一口气刺出这一枪,千百道枪影化成弧光电芒和火焰大手撞击在一起。 “哐”的一声响,好似金铁撞击般的闷响之中,火焰大手当空抓下,那变幻莫测的枪势被一把抓个正着。这柄亮银虎头枪如电龙般翻滚,却好似一条闹海的狂龙,被仙人当场拿捏了身子,任其有万般能耐,还是要被狠狠镇压。 年轻人顿觉一股磅礴大力从枪身上传来,砰的一声轻响,虎口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手中的烂银虎头枪也飞了出去,他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全身被无穷焰流轰中,整个人已经再度飞了出去。 贺平哈哈一笑,火云大手化成一团漩涡,将那柄烂银长枪吸了进去,吞吐一番,又再度化成赤云大手,大有几亩,恶狠狠的当头抓落。 “别急着走,你那件铠甲倒也不错,也一并给我留下来吧!” “完全赢不了!” 年轻人心头只有这样的想法,他失去了烂银虎头枪,立刻就知道没有半点胜机,这个心思只是一转,他就下了决定,右手突然间多了一个淡金色的光团。 “遗骸在此!想要就自己去取!” 他右手一扬,淡金色的光团激射而出,不差毫厘的撞在火云大手上。 “真的是入道遗骸!” 火云大手一下子落下,抓住了一团金光,那金光是个枯朽瘦小的身体,通体肤色如金漆,火光烧在那团婴儿大小的遗骸上,竟然分毫不能伤。 那年轻人趁着机会,连忙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整个身子向后一退,那铠甲上的骨刺也哗啦啦的颤动,他的身形也迅速变得透明,身影更是化成一团朦胧的影子。 原来,年轻人趁着这个机会,耗费自身精血,激活了“鬼龙吞形甲”的潜在异能,这具异甲渐渐侵入皮膜之间,向着血肉注入一道森冷气息。 旋即,他的身形飘荡如鬼魅,恍非人形,向后晃了一晃,就缩进阴阳时空,只是一刹那,就飞遁出数十里外,消失在虚空之中。 “逃了吗?” 贺平也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对方抛出这具入道遗骸,明显已有示弱、示软的意图。 “算了,反正入道高手的法体遗蜕也到手了,专门去追杀此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他眯了眯眼,自己领悟了些许天人感应的奥秘,也能模仿入道高手,施展诸如“千里锁魂”之类的术法,要追上那个年轻人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这个年轻人会《六合枪》这种入道功法,又穿着那件奇甲,恐怕来头背景并不简单,冒然追击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自己动用三阳劫力也要付出些许代价,久战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另一个灵魂而言,已经是负荷不小,实在没必要去长途跋涉,专门去追杀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 “东西已经入手,还收获了那柄材质不凡的烂银长枪,也算是没有太亏,先离开再说吧!” 贺平看了一眼手中的入道遗骸,这件遗骸来自一具入道高手,却枯如朽木,缩成婴孩大小,似乎是身前受过某种重创,这才缩水到这个地步。 “莫非这位入道的前辈,身前遭遇了某个大敌,这明显是气血枯耗之后,精元血气都被烧尽,这才变成这副姿态!” 他稍微感应一番,再次确认了这是入道高手的遗骸,也不做他想,整个身化成一团火光迅速飞离了这片区域。 142 全部杀光 太篷山中,在贺平离开后,依旧发生了惊天的大战。 在这之后,为了争夺骆九昭从悬棺山离焰洞得到的奇珍异宝,各方势力都纷纷派来人手。据说,后来数天内,太篷山周边栖息的山民,时常听到大山中传来爆炸、轰鸣声…… …… 与此同时,贺平拿到了入道高手的法体遗蜕早已悄然脱身,回到了泷河县。 他对于太篷山中的其他事务并不关心,并且,那些事也与他毫无关系。 贺平回到自己的密室之中后,赤心子也从他的影子里钻了出来,杀掉那个宫毗罗后,他就负责处理尸体,顺便取走了宫毗罗身上的一些物品。 “嘿嘿,师弟,这女人来历不简单,她应该除了‘十三金将’的身份之外,还是闻香教中的人……” 赤心子抛出一个香囊。 “这個香囊,应当就是闻香教中的教徒的标记,这女人身份地位也不低,至少是‘大莲花’级别的。” “闻香教?” 贺平接过香囊,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绣着的莲花,眉头微蹙,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凝肃。 “我知道这闻香教位居于长生九邪之末,但是对于这个教派更详细的情报却不是特别了解,师兄可以告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好说。” 赤心子咧嘴一笑。 他生前就熟悉修行界的各种掌故,闻香教的事也是非常的熟稔。 当即,他也不卖关子,开口便道:“闻香教来源特殊,其教主本来是个山中的樵夫,一日上山打柴时,意外救了一只灵狐,狐自断其尾赠之,又送了三册《天香经》。 这个樵夫姓石,后来这石教主便以狐尾制香,以此号召徒众,人多归附,故称闻香教,闻香教兴盛之时,教徒遍布天下五道,势力比泥教还要大,直到他们那个教主被斩邪司的高手暗杀……” 按照赤心子的说法,闻香教在三百年前兴盛过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就被大幽王朝斩邪司的高手发现。 那位教主本人实力不弱,可惜被数十名高手围攻,最终还是陨落。从那以后,闻香教也由明转暗,开始在地下传播,这些年来声明不显,可谓十分的低调。 “闻香教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划分,以‘二十四香谱’为教中资辈,入门记为平安香,再升孝服香、增寿香、减寿香、小天真、大天真、催命香、赠财香、小莲花、大莲花,到了大莲花,就能够当上各地香堂堂主,管理分堂的教众,以及大小事务,可以说是份量相当重的一个身份。” 赤心子笑着解释。 “不过就算是大莲花,也是下品香,除非是入道级高手,才有资格升上中品十香位,这等香味,属于闻香教中的教主、长老、护法和魁将……” “等等。” 贺平有些疑惑地问:“下品十香、中品十香,那上品应该还有四香,教主、长老、护法、魁将只能位于中品十香,那上品四香又是什么?” “上品四香为成林香、催供香、增福香和催丹香,这四香供的可不是活人,而是‘胡黄白青灰,吴龙狼狗黑常蟒’十二位仙家,以及合称二十四路清风的碑主、烟灵……” 赤心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说白了就是保家仙、城狐社鼠、阴灵鬼怪什么的……闻香教修行的方法甚是杂驳,很多技俩都要借助外力,那些信徒弟子们要施展法术,自身修为不成,往往要祈香请神……嘿嘿,他们有什么神可请,请的无非是妖物、阴灵、兽灵之流。” 赤心子摇了摇头,语气略带讥讽。 “除了那三册《天香经》颇有些可取之处,其余的一些手段都不值一提,故而在长生九邪中也是敬陪末席。” 很明显,以长生九邪之中排名第三位的仙傀门传人赤心子的眼光来看,这闻香教修炼手段属实下乘,只有那三册《天香经》,颇有些独到之处,据说创出这一脉的那位石教主,假借教门广召信民之便,聚集了数十万教众,以其众生愿力,修出了香火金身。 “那姓石的闻香教教主死后,剩下的门人教众也是不成气候,他们这一派转入暗处传教,专门潜伏在各州繁华热门的地段,以吸纳市井中的凡夫走卒为信徒,隐秘传播教义……” 赤心子捻着几根长须,道:“那宫毗罗如果是个香堂堂主,那金河州境内应当有一处闻香教的堂口,包不准还有其他高手在,这对同样身处在金河州的我们而言,会是个麻烦!” “我的麻烦本来就不少,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贺平正在查看那具入道高手的遗骸,遗骸朽如一截枯木,体表却如同刷了一层金漆,泛着淡淡的金光,他这时对于这遗骸颇为好奇,主要是好奇于这具遗骸究竟为何会变成这副姿态。 “入道高手可是半仙之体,号称紫磨真金身,这高手应该是坐化,并不是被人当场格杀的,尸身本不应当有损坏……若是如此,他的尸骸也不会变成这种模样?”33qxs.m “应该是碰到厉害的道术,中了后不治而亡,这人生前修为已经很厉害了,不然也不会活着逃回悬棺山坐化……” 赤心子模仿生前的模样,捻着胡须深思一番。 “这人不出意外,应当是混元教的高手,混元道是古纪道门流传下来的一支,与那太乙、三元两家,以及先天三门,后天三道这几脉不同,传承格外久远,与洞渊派一样来历特殊;混元教持有入道正法《补天炉》,号称凝铸万物,混化万千,祖师为‘混元六天传法教主’,36道法中排名第20位,现在这门入道法已经佚失……” “那座悬棺山离焰洞即是混元教的祖庭,大献朝灭亡之后,大幽朝的幽帝崛起,率部众联合诸方势力征伐天下,当时军阀割据,各方混战不休,‘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也是当时逐鹿天下的群雄之一,与幽帝乃是大敌,后来兵败后牵连了混元教,被幽帝发大军捣毁山门,门中十大长老相继陨落,又死了大量门人。” “这导致至于残存下来的门徒,无路可跑,也无处可去。于是,剩下的人都涌入祖庭所在的悬棺山离焰洞躲避兵祸,后来也不知道进入那处秘境的人有多少活下来的,不过,这《补天炉》的入道正法,在大幽境内算是绝迹,据说海外还有传承遗留下来!” 143 卷袭流红堡 贺平闻言暗自摇了摇头。 “看来,就跟我猜测的一样,六扇门中好修行,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掌握了权势才更好修行,因为这样一来,能够发动人力物力,获得大量的资源。任何与之反对的势力,也能生杀予夺,还拥有天下大义和名分。朝廷,就是天下最大的一个修行圣地,并不逊色于先天三道门。” “哈哈哈,这话说的对。” 赤心子也表示赞同。 “只是,也不知道初代幽帝究竟是什么心思,他本人并不喜欢修行界,也不喜欢所有的修士,这人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暴君、独夫,视整個天下为自己的禁脔,视万民为幽氏一族的牲畜,任其心意来宰执。” “他登上大位后,就与天下各路修行势力决裂,混元教就是其中一个牺牲品,后来的历次‘灭佛’、‘灭道’,更是因为犯其喜怒才遭至的,毕竟,天底绝大多数修士,也不愿意与皇权为敌,初代幽帝靠着一己之力,就逼反了大幽王朝绝大多数的修行势力。” “再者,后来的大幽王朝几任皇帝,也打着‘僧道两家功令渐驰,以致寺僧道徒浮滥,影响大幽国政’的旗号,三次灭道,四次灭佛,包含袭杀禅林第一祖庭石禅寺,覆灭天下众多的寺庙僧庙,融佛焚经,驱僧破塔……又收刮民间的寺产、僧产,后来的对道门各派进行打击,又吞下众多丛林、子孙庙所拥有的膏腴上田,嘿嘿嘿,这些事后多多少少都有这位初代幽帝的影子……” “等一下,师兄。” 贺平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根据本朝的前人记录,初代幽帝登临大宝后,在幽国开朝37年就殡天,葬于皇陵……在这期间,三次灭道、四次灭佛至少横跨了一百七十多年的光景,他又怎么可能……” 这话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忽略到了一个重点! 那就是初代幽帝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修士,而且,像是幽帝这样能够收纳天下的资源进行修行的皇帝,修为究竟会有多高? “难不成,初代幽帝没有死?根据一些本朝的纲目备要来看,幽帝是出身于微末、生于草莽之中,出身很平凡,乃是一介黔首,三十岁后,才崛起于四战之地,在天下板荡中打拼……这么算的话,如果他当时就是入道高手,那么至少能活两百五十岁,甚至更久一些!” 听到他的话,赤心子微微摇头。 “师弟,史书中的记载不一定属实,至少,我们可以管中窥豹,得知初代幽帝修为高深莫测,是个连先天三道门都忌惮的强者,他的实力超凡入圣,不能用常理衡量。 而且你的判断也出错了,既然本朝史书都是初代幽帝命人编的,他说自己三十岁后才闻达天下,你就真信……嘿嘿,可是若从一些修行界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幽帝未必是大献朝覆灭后才出生,他甚至可能早在献朝遭遇大灾厄的那段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并且亲身经历当时发生的一切。 另外,我还怀疑,他可能并不是自献朝出生的人,而是来自比大献这个前朝更古老的时代……” 贺平听到这里蓦然一惊,说起来,大幽建朝以后,就焚烧了天下大量的前朝典籍、史册,导致流传来的史料、前代的文献数量非常少,就算是民间的一些饱读“诗经”的儒生,也只知道前朝名为大献,大献之前的历史就一无所知。 另一方面,修行界这边倒是保存了一些纪录,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只是修行界并不关心世俗变更,专门谈及前朝历史的也不多……至于,民间几乎仅存的能够“据实实录”的史书数量极少,因为当初焚书烧典对于这些记录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该不会是那位初代幽帝是有意在隐瞒自己的来历,他是献朝之前就存世的古人,修士入道后,就能有两百五十年左右的寿命,若是成就显神境界,寿命又能再增加五百多年,加上寿元的增补又与修为有关,幽帝至少能够活到八百岁以上……” 贺平倒吸一口冷气。 “初代幽帝至今难道也没有死,那他在什么地方?” “目前,最有可能就是幽氏一族的皇陵,这老家伙到底死了没死,在修行界也是人人忌惮无比的秘密,大幽皇陵之中,那老家伙到底是坐化了,还是在暗中捣鼓什么勾当,除了幽氏一族,外人铁定没机会知道。” 赤心子缓缓抬起头,青绿混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异芒。 “我们唯一清楚的就是,若是幽帝没有死,那以他的修为很有可能已经突破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幽氏一族的皇陵中藏身的可能会是一位地仙大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平立刻醒悟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浮现一个“川”字纹,紧紧的皱了起来, “先天三道门,悬天观、万青教、重阳宫,就算我这种实力微弱的修士,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也能够看出这三大修行势力有多么强大,他们竟然会在大幽开国以后退出这片大地,恐怕,能够让他们畏惧的,也只有初代幽帝本人了!” “你说的没错,悬天观、万青教、重阳宫在修行界就是无法无天、横行无忌,他们并不怕大幽境内的斩邪司,也不在乎血律司的幽氏一族,更不怕其他的修行势力,这三大道门唯一畏避的也只有大幽皇陵之中,那个不知道寿元是否耗尽的地仙大能。” 赤心子淡淡地开口:“当世天下,天人二道被斩,一位地仙大能就等同于天下无敌,没有谁能够挡住一位地仙级强者的锋芒,哪怕是三大道门也只能选择退出大幽,以避其锋锐。” 贺平听到这里也默然不语。 三大道门是何等骄横存在,他就算没有接触,也能够从体内的另一个魂魄感受到的祭火之神那浩大无穷意志中窥见一斑! 然而就算是三大道门,在初代幽帝这样的地仙强者面前,也只能选择蛰伏,退入秘境天地之中,重履尘世,也要尽可能的、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仙大能横绝一方天地的威势,初代幽帝的强横也可见一斑。 “师弟,师兄还是要提醒你,你万万不可继续妄动‘三阳劫力’,三大道门侍奉神事,有很多外人无法理解的幽秘,你在太篷山这次是大出风头,一经施展,‘能染半天琉璃青’的青阳不死身一出手,这么招摇的举动,隔着十里开外,稍有眼力的修士都能看出来……” 赤心子出言提醒。 “我们在岁安城做的确实隐秘,但在这方天地的大能眼中,未必不是无迹可循,佛门缘觉乘的高僧大德,能够眼观十二因缘,洞悉大千微尘世界中的因缘流转,或是聆听有情无情众生的心声,到了这等修为,在他们眼中很多人心中自以为是的秘密,就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真到了这些强者所处的那个境界,到达了他们的高度,些许小事,也不会引起他们的在意,就跟你脚下的蝼蚁,如何能够引起你的注意。” 他继续提点贺平,只是,这并不是基于这具活傀儡自身的意志,而是由这具傀儡之躯残存的精神所孕育的“机能”。 “比方你杀了那个红袍妖僧阿布拉,以佛门那些秃驴那种广大感应之异力,未必就能瞒天过海,只不过佛门的寻常人难以插手大幽的事,顶尖层次的好手也不愿意跑到大幽境内触霉头罢了!” “至于三大道门的情况也是一样,重阳宫高手如云,但是为了避免犯了那位初代幽帝的忌讳,惹恼了一个当世地仙大能亲自出手,重阳宫最多派出入道级的高手出面,显神级的人物断然不会出现在大幽境内,就算派出入道级的高手,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正面与朝廷的势力对抗。” “当然,关键还是自身实力,你若是尽可能的早一点入道,那么风险就要降低大半,入道高手在当今的天下,也算是一方豪强,有了入道的底子,你就算真碰到什么抵挡不住的力量,就干脆躲到大幽都城玉京城中,看看重阳宫的入道高手有没有勇气杀入玉京城找你麻烦。” “或许,我可以加入大幽朝廷。” 贺平淡淡一笑。 “那个叫‘东密’的组织,应当是朝廷内部的一股势力,我完全可以依托在‘东密’羽翼之下,来对抗重阳宫的高手。” “哈哈哈哈,这种思考方式倒是很有师弟你的特点。” 赤心子大笑一声,突然,他又转而问道。 “若是往这个方向思考,师弟你也可以反过来加入重阳宫,你身上所具备的殊胜之处,似乎是能够不受同化感染,窃取祭火之神的力量,推动三阳劫力。 我猜重阳宫对你也会很感兴趣,你要是愿意侍奉祭火之神,人家搞不好会对你青眼相加,日后混入诸凰殿,混个重阳宫宗子也不无可能。” “加入重阳宫吗?” 贺平转念思索,觉得神道之事太过诡谲,这肯定不是个什么好的选择。不过,若是自己真的加入重阳宫,隐藏在暗处的无忧生又会做出何种举动。 “那《三阳劫》的入道正法,我也很感兴趣,只是无缘得见,或许真的应当找个机会,从重阳宫的修士手中夺得这门正法……若是能够因势导利,引得无忧生与重阳宫发生冲突,那就更好了!!”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想了一想,他很快就放到一边,因为自己那个上司“因达罗大人”开始通过盘螭玉玦来传唤自己。 “摩休罗,你的伤势调养得如何呢?” 因达罗的声音比之过去多了几份疲倦。 “因达罗大人,多谢你的关心,我中了仙傀门的赤心子一击,伤了内腑,倒不是什么大伤,多亏了大人你的丹药,倒是恢复了七八成,并无什么大碍!” “那就好。” 因达罗淡淡地说:“这‘夺命丹’弥足珍贵,我到手的也只有半瓶,你省着点用吧!” 贺平这个属下受伤以后,因达罗还专门派人送来珍贵的疗伤丹药,着实让他白蓐羊毛了一把羊毛。 “因达罗大人,”贺平尽可能的模仿摩休罗的口吻:“关于宫毗罗的事,我也并不知情,当日我被赤心子击伤以后,立刻远遁,至于宫毗罗当时独木难支,她是朝另一个方向逃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赤心子追上了,人,恐怕已经……” “不用说了。” 因达罗声音有些无奈。 “这次事,你做得已经不错了,赤心子是仙傀门传人,在修行界中也是世人皆知的那一类穷凶极恶、臭名远扬的老魔头,你修行时日不长,靠着尸毗术与他周旋良久,已经很是不错……至于宫毗罗,哼,谁能料到,这女人身为‘十二金将’之一,还有另一种身份?” “大人,这是何意?” 贺平装出相当惊讶的口吻。 “宫毗罗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此女还有一层身份,是闻香教的香堂堂主,她应当是闻香教打入我们‘东密’的探子,好个宫毗罗,好个香玉清,连我也被她瞒过了……” 因达罗冷哼一声。 “她若是不死,我们东密也查不出这条隐秘,香玉清,也就是宫毗罗隐藏的极为巧妙,她的身份也是死后才被我们所知——” 贺平听到这里,也在心里一阵嘀咕。 你们这东密是玩什么花样,之前给的两个任务,一个是找骆九昭,另一个就是调查上层的叛徒…… 结果搞了半天,自家的十二金将中又出了个二五仔叛徒,哦,对了,我也是内鬼啊! 你们这种秘密组织难不成全员都是卧底? 他正这么思考时,宫毗罗也发给他一条新任务。 “金河州境内,恐怕还隐藏着闻香堂的几处据点,香玉清一度将香堂堂口都搬到我们眼皮地子下来了,这女人当真是有些手眼,不过……” 因达罗语气透着一丝杀意。 “闻香教的手伸得也太长了,摩休罗,你既然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带着手下人去清理掉这几处闻香教的据点,这些闻香教的贱种们,一个不留,全部给我杀光!!” 144 卷袭流红堡(二) 因达罗对闻香教,还有宫毗罗的背叛异常的动怒,他向贺平向达了一个命令,就是对闻香教在金河州的据点进行清剿、围杀! “金河州也是一处要地,是扼守关中通往关外的要冲,闻香教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玩花样,要不把这些人铲助,恐怕会影响到我‘东密’接下来数年间的布局!” 他的语气很冷。 “更何况,‘宫毗罗’香玉清也知道我们‘东密’一些的根底,万一她掌握的消息走漏出去,也是个麻烦事,为防万一,这件事必须妥善处理!” 很快,透过盘螭玉玦,因达罗将闻香教在金河州的各处据点都标示出来,附带的还有一份极为详尽的资料。 “这是五色财神在太篷山中,意外抓到的一個闻香教的教中骨干口中透露的信息,他受了五财神之一红轮尊者的搜魂拷问,这情报应该不假……” 他继续说道:“我会安排这五大财神一起参加这次清剿行动,除此以外,十二金将中的迷企罗也会赶过来,辅助你一同清除闻香教的余孽!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好,不得有误!” “属下知道。” 贺平装成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不过,他也用一副疑惑的语气问:“对了,因达罗大人,五色财神那几位大人应该还有要责吧?让他们参于这边的事……” ——十二金将在“东密”之中,地位不是特别高,五色财神那五位尊星教出身的高手,在东密这个组织之中的地位上,明显是在摩休罗之上的。 而因达罗的安排,似乎是将五色财神分配给贺平当属下,辅助他行事,这也是他为何出言询问的用意。 “你是说骆九昭那件事?” 因达罗冷冷的回复:“这件事与你无关,东密的规矩你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我既然让他们来辅助你办事,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办就好,咳咳咳……” 他似乎是之前受了伤,接连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你在太篷山中的表现也算不错,尸毗术修炼比一般的法门容易,但是本质还是一篇炼尸法门,尸毗教传世的真传法典《毗陀罗尸解教典》也遗失多年……” 因达罗话锋一转。 “好在,我手上还一部残篇,记录部分后续的秘法,念你对‘东密’这些年来的忠心,我待会就传给你,切记,此法不可外传,” 听到自家这位“老板”这么一说,贺平立刻装出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模样,他一边对着因达罗大表忠心,一边心底却在思索着一件事。 “说起来,这位‘因达罗大人’,太篷山一役,我也没有见到过他,可是他偏偏对太篷山中的事情这么了解,该不会……该不会他就是那个擅使烂银虎头枪,通晓《六合枪》的那个家伙吧? 搞了半天,我揍得竟然是这个顶头‘上司’,话说回来也有些奇怪,他暗中要抢那入道高手的遗骸干什么?东密应该并不是盯上这件东西吧?不然五色财神应当早就追过来了。” “够了。” 因达罗意兴阑珊,他有些倦乏的淡漠开口,道:“赠你的那块盘螭玉玦,除了基本的传讯功能,还能够向东密内部成员发布个人任务或是交易,本来你的资格还不够,不过我现在破格给你这个权限,你要修炼《毗陀罗尸解教典》后续残篇,一些资源我能够提供给你,另一部分,需要你自己想办法筹备,给你这个权限,也是让你省些苦功……” 他又说了一番话,就断掉了与贺平的联络。 “真没有想到,这盘螭玉玦还有这种功能,这玩意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地球上的手机,有内部联网功能,还能够发布信息,进行交易,这东密的人还是有点脑子的!” 贺平按照因达罗的指点,开启了盘螭玉玦的新功能,这玉玦类似于一种法器,除了能够通灵贮思外,还能将信息资讯传递出去,效果要比寻常的贮思玉符强的多…… 他伸手一点,盘螭玉玦上就浮现出各种光影,其中是一帧帧的图像,还有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都是各种来自东密组织内部的私人交易、密谋的暗号与信息。 “这东西对我还是很有用的,以后搜集材料,不用耗费太多的苦功。” 他双眼一扫,便看了个大概,也从盘螭玉玦看穿了东密这个组织图谋隐隐约约展露出来的轮廓,光是这若隐若现的线索,就足以令人胆寒心惊。 “果然,这‘东密’的图谋比想象的要大,这般广植党羽,扩张势力,还与神风国的尊星教勾搭在一起,所图所谋,可谓是野心昭昭,非同小可!” 贺平心中掠过了无数念头,最后,他哂然一笑道:“管他东密有什么野心图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对我而言,东密这个组织就是个蓐羊毛的好地方,因达罗也是大方,又是送灵药,又是打算送我祭炼尸毗术的法诀和资源,不知道要节省我多少精力……” 他伸手一抓,从自己的影子抽出一根亮银色的长枪。 “这烂银虎头枪用的材质极为特殊,其中至少有三、四种珍贵的材料,‘换骨法’所需要的紫铜、天瑛和钨金,这次也是有了着落,不用再花费精力去搜索了。” 双手用力一抓这柄长枪,他切换了心脏,以青阳动力反复熔炼,经过一柱香的光景,终于将烂银虎头枪炼化,散化成一滩银水,继而提炼出几种金铁之精。 “材料倒是凑齐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换骨时机,待我先处理了闻香教的事情,推迟一步换骨也没什么问题!” …… 两天之后,金河州境内迎来了一场无形的风暴。 “东密”不会放过组织中的叛徒,宫毗罗的背叛必然引起了“东密”的针对! …… 夜晚,湖面上风平浪静,一艘挂着纸灯的楼船画舫突然着了火,几道人影惨叫一声,扑通扑通的从画舫中跌落水中,在水面冒了几个泡泡就没了声息。 …… 邻县的一座村庄里,不知何时化成一片火海,马蹄声、哭叫声、喊杀声不断响起。 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整个村庄焦烟滚滚,化成一片残亘断壁。 …… 高风暗夜见月斜,山路上,一匹枣红马一骑绝尘,后面也跟着数百人的骑队,紧紧跟随其后,不一会就抵达了一条极高的斜坡,以及斜坡前的一片白杨林。33qxs.m 白杨树林子呼啦啦的刮着风,在白惨惨的月色下,正分散伏卧着一排排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腰间配刀,皮兜皮甲,胳膊上绑着一根红布,全员都以黑巾覆面,任谁都能够看出这伙人来历并不简单。 贺平翻身下马,他脸上戴着“摩休罗”的面具,先是抬头向空中看去,只见天穹中挂着一弯斜月,空中的云被夜风吹得滚滚飘逸,白杨树林中刮起一阵阴风,吹得草叶飘飞。 他率着手下众人,快步来到斜坡之上,便看到下面一湾清泉般的流水环绕着一座连绵的庄院。 月光下,灰黑色的石头院墙围绕下,庄院门外青石牌坊更显得威武不凡,两侧的石柱拱托着中间一块镶着金色字体的篆匾,上书“流红堡”三个大字。 庄园的正门更靠后一些,门前是一片形如广场的黄土旷地,竖着一杆旗斗,正门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迎风飘荡。 “流红堡,这里就是闻香教在金河州的香堂据点?” 贺平扬起黑色斗篷,衣袂飘扬。 高高地斜坡上方,他冷冷地开了口。 “如何?流红堡是否有什么异动?” 他向跪在下方的沙无侯询问。 “目前并无任何异动……” 沙无侯咽了口唾沫,谨慎的道:“不过据我方的探子来报,这流红堡在金河州扎根以久,本身是本地的大户,敛财无数,屯粮许久,堡中蓄养很多健奴、庄丁,平日里日夜操练,还有高明的武师,暗中还请了不少绿林的高手,要攻入这流红堡,恐怕要多费一些周折。” 他是个老山匪,在绿林这一行当待了多年,只是来这地方踩了几次盘,就看出这流红堡十分硬扎,不是平常手段能够对抗的,至少,他本人并不想打头阵,那等同于上前送死。 “无妨,我带来的这批人手,是进攻的主力,”贺平挥了挥手,身后那一批人纷纷下马,他们身形如电,唰唰移动过来。 沙无侯冷汗涔涔而下,他这时看得分明。这群由“大当家”带来的主力,脚尖都是踮着地面滑动,而且,从他们出现以来,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尸臭味散溢于夜风之中。 联想到这位主的手段,他的双眼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惶惶不安。 “都不是人吗?也对,若是这些非人的东西,攻打这流红堡倒是有这份可能性,再说了……连横云十三寨都被拿下来了,区区一座流红堡又算得上什么?” 贺平没理会沙无侯,他望着下方的流红堡,缓缓地开了口:“所有人听令,准备卷袭流红堡!准备,开始火攻!” 他一声令下,一场残杀就开始了。 145 又有收获 流红堡中,铛铛铛铛的敲锣打鼓声在庄园里响起,堡内的健仆、护院都拿着各种兵器从屋内冲了出来。 然而围着庄园四面的青麻石墙垛上以及塔楼上的暗哨、庄丁,都被人摸上去解决掉了,堡内的众人明显反应的着实迟缓,这就导致局势的天秤,正向着极为不利方向倾斜。 “放!” 也不知是什么人,站在高处大喊了一声,串成一片的箭鸣声倏起,闪亮着点点火星的箭矢犹如一阵飞蝗暴雨般从外面射了进来。 咻咻咻!火箭如雨般落在庄院里,落在哪里就爆裂开来,炸成一团火花,这是大幽军中才能够配备的三阳火箭,这种箭矢射出去就会爆裂,一落地就会燃成一团火光。 俄顷光景,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落下来,笃笃笃的发出声响,流红堡内的一些房屋,屋顶上开始冒烟,火头四起,一阵阵的热浪扩散四周,只是眨眼间,火光就波及周边的屋舍。 “杀” 四面八方,震天的杀喊焦雷似的蓦然爆起,庄院的大门也被撞开,黑衣人们如潮水般冲入流红堡,雪亮的钢刀拔鞘而出,远远看去,宛如千百道寒光卷来。 迎战的庄丁、护院、仆役这时候已冲进了黑衣人组成的刀阵之中,雪亮刺目的刀光已如狂风暴雨般劈向他们的敌人,刀光一闪,瞬间就仆倒了数十人。 剩下的大批大批的残余者吓得连连后退,明明人数尚且占优,却反而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后退。 众人向后一退,那片刀阵的弧光却没有停下来,唰唰唰,刀光如雪花缤纷,转眼就又收割数条性命,流红堡的人中也有人一发狠,大着胆子挥着长枪刺向这些黑衣人。 这人的行动使得其他人鼓起了勇气,齐齐放声怒吃,枪如林,斧如雪,瞬间,尖撞的撞击声及骨骼粉碎、利刃戳肉的声音响起,被刺中腹部的黑衣刀客无动于衷,反手一刀,就将一颗人头斩落。 “这、这些人杀不死!” 其他流红堡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的枪、刀、剑、斧刺中这些黑衣人,这群黑衣人们也不受影响,他们沉默无声,个个奋勇冲进,生死一抛,浑然是一群铁人。 霎时间,这场战斗变得极其厉烈!也极为凶狠! 鲜血不断的挥洒出来,人们在狰狞的吼叫,在悲惨的哭号,在痛苦的呻吟,须臾的时间里,流红堡的阵势已被整個冲散,片刻间,地面上就横七竖八的躺卧着累累死尸。 …… “师兄,师兄!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大批身份不明的人,杀了我们不少人!” 流红堡深处的一间子里,一个红袍人低垂着双眼,盘坐在一个蒲团上。他蓬乱的披拂着垂肩的长发,穿着打扮似道非道。 红袍人坐的蒲团前面摆放着一个铜香炉,香炉上插着九枝香。突然,听到外面喊声的他睁开了双眼。 “霍师弟,不要这么慌里慌张,我在默默用神朝真,焚香上表小仙庭,仙庭的诸位仙家已经与我谕示——” 言罢,他伸手指了指铜香炉的正前方,那里摆放着一个用白玉、琉璃、金银雕成的仙宫。 香炉中的九枝香火星灼亮,香中冒出白茫茫的烟气,好似白茫茫的云团,熏得屋子里也是烟气滚滚。 那白云团般的烟气之中,这座仙宫气势雄浑,晶莹剔透,占了一整张八仙桌,这一方“仙庭”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金银,上面还摆放着指节长短,兽首人身的仙官众神。其中,无论是天兵、侍者、力士、女官,都长着动物的头、人的身子,组合在一起,便人一种异样的诧异感。 “这群人来者不善,加之香堂堂主香玉清也失踪了,你我都在教中担任重责,不容有失,这流红堡的基业必须舍去,我们立刻回南方,再图东山再起的打算……” “可是,师兄,我好不容易有这份基业,靠得还是大幽朝缙绅的身份,若没有这层关系,想要再打造一座流红堡,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苦功……” 霍师弟一脸苦涩。 “事情何需这么麻烦,这位霍施主,还有这位不知名的闻香教中高手,何不听老僧一劝……” 这时,从窗户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霍师弟”明显受到了惊吓,因为这屋子继续外围还有段距离,堡内还有不少抵抗的力量,而对方却已经长驱直入,来到了屋外,隔着一堵石墙,向两人开口说话。 红袍人深邃的眸子睁了开来,隐隐闪动着绿莹莹的妖光,那种光,只有在猫的眼里,野兽的瞳孔才能寻见。 “尊驾是谁?” 红袍人略显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闻香教一向与各方势力秋毫不犯,贵方为何苦苦相逼,毁了本教多处据点,又要铲助本教在金河州的香堂堂口?” “阿弥陀佛,老僧也是替人办事,施主又何必多问。” 那石墙上浮现出一张腊黄的脸,接着,一个黄袍老僧身形一晃,就从墙中“穿”了过来,这个老和尚手里捏着眼珠串成的念珠,微微一叹。 “老僧号为‘黄面瞿曇’,欲领教一下闻香教的《天香三卷》中的香火金身之术!” “一门咒!你是尊星教的人?” 红袍人也是一怔,下一秒,他蓦地深吸一口气,周围的烟气一股脑的被他吸入鼻腔。 接着,他便开口疾声念道:“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仙庭,诸仙下瑶阶”。 然后嘴巴一张,一团白云从他口中吐出。那云团般的烟气萦绕了几圈,从云团中迸发的金光便化为一座座天宫、神殿环绕在他周身上下。 “当真是好手段!” 黄面瞿曇面容不变,只是双手结出个手印,浑身气息,显出森严的法度。33qxs.m “可惜,又何必这般‘不知进退’!” 他那黄袍袖口中伸出的一双手,指间绽如莲花,结出“千眼菩提印”,那张满是摺子的老脸双眼下方位置,层层皮肉裂开,两只诡异的眼眸钻了出来。 他的全身皮肤也在开裂,钻出漆黑色的眼珠,那是眼珠没有白色的瞳仁,只有漆黑无光的眼眸,像是一颗颗黑色珍珠。这些黑珍珠微微眨动,眸眼中似有扭曲的影子在晃动,展现出一种浑浊、诡异的氛围。 红袍人被无数黑珍珠般的眼珠子盯住,顿觉一股寒气浸透全身,而他身边的霍师弟,更是被恐惧笼罩,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心腔一阵狂跳。 “搞什么鬼?这尊星教好歹也是佛门一脉,迁去了海外神风国,究竟遭遇了什么,好端端的佛门正法,怎么变得如此邪性,比之我们闻香教的法门还要诡异?!” 他心念一动间,黄袍老僧结出一个如“人眼”的法印,他那苍哑的嗓音念了起来。 “手眼通天大总持,震动三千世界时。有缘无缘咸摄化,慈悲普度阎浮提。” 老僧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尖又细,带着种种阴郁而又诡谲的气息传递出来。 同时,千眼菩提印一开,袖袍一翻,迅速化成千印万印,皆为尊星教的秘密乘中的无尽秘藏。 虚空之中,手印变幻,翻天、掀地!刹那间,只见窗碎,门碎、梁破、柱破,伴随着房屋倾倒的垮塌声,三道人影轰的一声冲出破碎的屋子,冲天而起。 …… 轰! 踩着破碎的窗棂、踏着死者的尸骨,众多身穿着黑衣的尸傀杀入流红堡中。 与活人不同,尸傀对于死亡和战斗并没有半点畏惧,仗着以尸毗术秘法炼成铜筋铁骨的身子,在杀阵中横冲直撞,浑然不怕刺来的刀剑,这份悍勇已经能够吓阻大多数习武的高手,寻常人根本不是这些尸傀的对手。 庄园中除了那些习练多年武艺的庄丁、健仆,还与绿林道上的武功高手勾结在一起,这伙人势力极大,都是闻香教在此地的根基。 闻香教是依靠教派活动来维持的一个组织,他们需要吸收新血,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人,盖因他们一度被大幽王朝打压的很彻底,自那位石教主死后,就元气大伤,故而行事极为隐蔽。 尽管这里是一处香堂堂口,但是留守的教中人马也不多,更没有太多的道术高手。碰到眼下这个局面,自然就变得一边倒! 须知这些尸傀可以说是结合了仙傀门的操偶术,以及尸毗教的秘法合炼的行尸,这种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 金铁交击声越来越少,尸傀不是活人,不知疲倦,全身用药水浸泡,刀剑难伤,或许比不上积年的黑白尸煞,可是胜在数量众多,贺平一次就操控超过两百多具,一路冲杀进来,可以说是势如破竹,当者披靡。 此时,沙无侯带来的那批人,也只是在外围敲敲边鼓,附近防止有庄客、家丁逃窜出去。不过看到战局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也分出一批人马,由两边包抄进来,与身为主力的黑衣尸傀众,合力压缩这个包围圈。 到了这个地步,流红堡中的余众即使是浴血死拚,却是力有不透了。 贺平戴着金面具,在数具尸傀的簇拥下进入流红堡的内宅,他的性格是不亲身犯险的那一类,但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十二金将中的“摩休罗”,行事风格也有所不同。 他手中也持着一柄长剑,眼中扫了一遍,周围的是人叠着人,人压着人的数十具尸体,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的洒印在铺着青石板的长道上,时而能够可见断体残肢。 他又抬起头来巡视周边,内宅中十几处火光同时升起,趁着夜风,火势迅速的蔓延开来,直入空中的浓烟与赤焰腾空蹿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内宅中就火势冲天,陷入一片赤红的火海。 “流红堡算是完了,就是不知道这县城中的另外几个小据点有没有被拔掉。” 他带着大队人马,灭的是闻香教在金河州内最大的一处香堂堂口,附近的县城周边还有几处据点,绿度慈母、白藏法王、黑天法主、红轮尊者各自负责一处据点。 “只是那个迷企罗到现在也没有出面,因达罗说这人应当也会过来配合我行事,结果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人影!” 贺平正在思忖着这件事,脚下的青石板微微一颤,缝隙之中,一柄剑头扁平的长剑刺向他的脚板底。 “找死!” 他的神魂何等敏锐,早就提防这条青石板道下藏有地道,当即一脚用力跺了下去,长剑炸裂,靴底也重重踏在地面,篷的一声风尘迸溅,无形的震荡力沿着断剑传递到下方之人的身上,混杂在其中的“死魔”魔种遁入这人意识之中,他连惨叫也没有发出当场毙命! 咻咻咻咻! 没有任何前兆,数道黑线从空中飞速飚来,以电射涛卷之势,直取位于中间的贺平。 “飞剑?” 贺平眼皮翻开,一抹异芒闪过,他向前抬起一只手,三丈之内就连空气也被的黏稠起来,那四道黑线实为四柄无柄飞剑,只有两寸长短,以神魂念力御使,快如闪电,用于暗杀最为迅捷。 只是,这四柄飞剑一落入他三丈区域内,就如同裹上了一层鱼胶,越是前进越是缓慢,就好像被无形的水银覆盖,难以寸进。 “毫无意义!” 贺平右手一探,四柄飞剑被他抓在手中,傀儡义肢用力一捏,咔嚓一声,以精金奇铁锻成的飞剑就被捏碎。 “什么?飞剑都能捏碎?这是什么高手!!!” 藏身在暗处御使五剑的四人心中一阵震荡,飞剑也是法器,蕴含金元灵光,锋锐无比,切割时剑身还能高速震荡,根本不是血肉能够触碰的。 修行界的高手就算是晋升至入道,也没几个会用手去尝试捏碎飞剑,除非这人的手,不是的手,是用钢铁锻成的铁手。 “来都来了,你们四个也不要走了!” 贺平手一抛,飞剑就被揉成一坨精铁烂泥,砸在地面上,他低喝一声,斜月当空的天穹上,长着一对翅膀的狮首怪物,好似一头凶恶的飞天夜叉一般从空中扑了下来,双眼射出青光,盯上了那四个使用飞剑的人。 146 《斩鬼飞罡》 火光染红半边天的夜空之中,忽地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随后,狮首人身,皮肤铁青,颈子上套着骨珠项链,长着巨大肉膜翅膀的怪物就这么飞临到百丈的高度,一个盘旋就俯冲了下来。 “这是什么怪物?地渊界的飞天夜叉吗?” 分别藏于一座假山下、一口水缸边、树荫后面伪装成死尸的四人同时感到了狮首怪物杀意。 “逃!” 四人没有硬拼的打算,见势头不妙,立刻心生逃窜之意,分别捏碎一颗香丸,香丸炸开后,就化成一团烟雾,裹起这四道人影,分别朝着四个方向飞腾出去。 “分别逃就想逃开!” 贺平大袖一挥,一斧一刃就飞了出去,嗖嗖!元恶斧与大憝刃分别沿着两個方向飞去,一前一后,分别命中了那两团雾气。 雾团中传出惨叫,溅起一团血光,被封入“魔种”的一斧一刃斩杀这两名修士的肉身后,就连带这二人的生魂一同卷走。 另一边的狮首人身的青狮神法身,也盯中了两个目标,肉翼一合,好像一道电光般俯冲下来,双爪一抓,就将两团烟雾裹着人影撕碎,然后张开一吸,就将两团神魂精魄吸入体内。 两天前,贺平得了尸毗教的外道经典《毗陀罗尸解教典》,结合摩休罗生魂中的尸毗术,重新祭炼了这具青狮神法体,他还特意将自己搜集的那只飞天夜叉的双翅,给这青狮神法体缝合上,使得这头法体,能够如鸟鹰大雕一般飞在空中,翅膀一动,借着操纵气流滑翔,一去就是二三里。 寻常的修士,光靠自己的神魂念力也无法托举身形飞腾,需要借助法器才能飞行,而且也不如青狮神法体长着翅膀这般灵巧,未必敌得过这一头尸怪。 “好,一次就得了四个修士的神魂,我这趟来得不亏,杀了四个修士,离我炼成《八生八死魇魔秘法》看来又近了一步!” 贺平心情大好,他本来一次挂心那《八生八死魇魔秘法》还缺修士的神魂,没想到这趟一出门就大发利市。 “可惜了,这流红堡明明是闻香教的一处香堂堂口,修道的高手却不多,与我一同前来的黄面瞿曇,应该找上了香堂剩下的高手!” 他能够感受附近的强烈的神魂波动,应当是五色财神这一的黄袍老僧在与修道高手交手,这股波动很快就远去,应该是对方失利逃走,黄面瞿曇前去追击。 “嘿嘿!这五色财神,也没有跟我合流,一个个各行其事,很明显是不愿意受我这个摩休罗的节制,也罢,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五色财神是尊星教出身的高手,摩休罗只是十二金将中的一员,还是因达罗的手下。 即使是因达罗下达了命令,是让这五大高手来配合他行动,问题是以贺平以“摩休罗”的身份,如何能够驾驭住这五个高手? 打从一开始,从五大高手就分头行事,并没有理会他这个金河州的负责人。 这在贺平看来也是好事,他身上也有很多秘密,要是被五色财色窥破了些许底细也不是好,这五人实力不弱,除非动用三阳劫力,否则的话,要杀他们也要多费些手脚,实为不智。 “对了,这流云堡被闻香教的教徒经营了多年,还藏了不少金银财物、各种物资,这也是一笔横财,一定要弄到手!” 他召来那元恶斧与大憝刃,以“魔种”来搜索这两个修士的魂魄记忆。 “原来如此,地下有一条暗道,通往流红堡的一处重要库房,”他心念一动,青狮神法体双翼一扇,在空中飞了一圈,一拳捶在地上,打穿一个地洞,肉膜翼翅一收,就迅速钻入其中。 啊啊啊! 地道里传来几声惨叫,这地道中还躲藏着几人,似乎是想要利用地道逃出去,结果运气不好的碰上了青狮神,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当场轰杀。 “找到了。” 贺平凭借着与这具青狮神法体的心神感应,大致知道地下确实有一个大库房,这库房藏的很深,里面镶嵌有明珠,可以看到许多巨大箱子。 “你们,一起下去,沿着地道向下走,进库房里把东西取出来!” 他刻意的轻咳两声,派出一批尸傀,沿着地道钻了进去,隔了一段时间,从里面抬出十多个箱子,这几个大箱子都是用铁皮铜锁锁着。 …… 流红堡中的火势越来越大,不少屋舍已经融于烈火之中,焦呛的浓烟搀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便弥漫过来,那些易燃的木质的门、窗发出爆裂的噼剥声。 熊熊火海染红了半边天空。火花四溅,黑烟熊熊,烧得火光赤红,热度之高,更是惊人,灸烈的空气仿佛也熔在了火光内烧了起来,焚风之强烈,呛窒得喉咙都像是要燃了起来。 这地方人也没办法待了,贺平带着一众人撤了出来,那十多个沉重无比的铁皮箱子,也被拖了出来。 铁皮箱子里面装的是金银饰物、珍珠宝石、玉器玛瑙、还有一些散碎银票,都是关内和玉京城的银商总号的,都是见票即兑的。 就算没有清算,贺平也知道这是一笔巨大的横财。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果然无本的生意来得最快,闻香教的这群人也是相当有敛财的本事。那库房里除了这些箱子,还屯集了大批粮食,除此以外,还有刀枪、铠甲、朝廷明令禁止的军制弓弩,私藏刀枪铠甲,按律可是谋反大罪,这闻香教莫非是想学泥教也玩造反!” 贺家当初在岁安城也是势力庞大,贺平也是悉心培养了一群为他效力的死士,手底下也有一批人马,可是配备的也是皮甲,用的是弓箭。 他在岁安城搞得有些夸张,但是始终不敢给自己手下配备铠甲、弩弓,一旦他这么做,这是犯了大忌,官府方面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这种情况,消息传出去,贺府上上下下就等着被抄家吧…… 至于闻香教敢于私藏弓弩、铠甲,明显是用心不轨,不过考虑到闻香教与朝廷不对盘,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贺平的手下人也准备了几辆大马车,尸傀们正忙着把箱子装上马车。 就在这时,青狮神法体也鼓动着肉膜双翅,宛如一头大蝙蝠,像是在空中滑翔,驾驭着滚滚气流,扑腾了一下,向下慢慢降落。 众人都撤走了,青狮神却是按贺平的吩咐,在那充满浓烟的库房下面继续搜罗重要的物资的,火势越来越大,那库房里白烟黑雾迷罩,常人进去就会窒息,被浓烟呛死。 贺平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流红堡下面的库房里什么都有,金银珠宝、刀剑铠甲都不缺,偏偏就是缺少修炼道术的材料,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的行动也算比较隐密,闻香教的高手应当没时间把所有东西转移出去,库房理因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走!” 果不其然,他下达命令让青狮神在库房又找了一圈,当真是找到了一个暗格,打开后发现里面藏了几件东西,接下来,青狮神取出后才珊珊来迟。 从空中落下后,青狮神将带来的东西呈上,贺平发现其中是一柄巨弓和一囊铁箭,还有一个用符咒封死的木盒,以及一个沉重的古怪铁箱。 “这是什么弓,弓身比人的手臂还粗,材质非木非铁,竟然有一种石质的光润?” 他拿起那奇异的巨弓,造型上会让人误以为是角端弓,拿到手里才发现并非如此,这长弓的弓身透着一种淡淡沁黄色,有些透明,用手指弹了两下,会发现“叮叮”的玉石身。 弓体上面还刻着两个古老的篆文,这字体古拙,笔端有一种龙蛇舞动之姿,贺平是不认识,但是能够推测应当是来自古纪的古篆符纹。那箭囊中有十二支铁箭,每一枝铁箭上都镌刻着不同的古篆,就连每一枝箭上的古篆的色泽也各自不同。 这次,贺平能够认出上面的符文,十二枝铁箭上分别刻着不同的古缘,分别是“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等等。 这只巨弓造型如此特殊,根本不是能够骑射的兵器,倒是一种特殊的法器。 “还有,这木盒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他打开来后,发现这个木盒里散发出一种极淡的,来自硫磺、硝石的气味道。 翻开后,盒子里面放着好几管“九火雷筒”以及数枚紫檀色的金属珠。 “九火雷筒,还有这些金属珠,莫非是斩邪司秘武库专门制成的‘子母飞旋雷’?” 贺平手中就有一管从宫毗罗那里夺下来的九火雷筒,那大名鼎鼎的斩邪司秘武库的威力,就来自于九火雷筒和子母飞旋雷,须知,当初三次灭道、四次灭佛的过程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道术高手死在这两件“大杀器”之中! 147 黑石佛像 “九火雷筒、子母飞旋雷,这可都是好东西,就算比不上太篷山那次碰到的那颗雷珠,但也不容小觑,那颗雷珠的威力很可怕,普通的修士遇上后,就算开启护身灵光,也抵挡不住!” 贺平心里明白,以那颗雷珠的威力,入道高手并不是特别畏惧。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强度,也根本炸之不死,除非在对方没有丝毫防备之下,能够让这种高手灰头土脸一番。 至于九火雷筒、子母飞旋雷,更不用说,基本上不可能伤重创入道高手。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入道高手纵使再怎么强大,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虎落南阳、鲸搁浅滩的危险关头,到了神魂枯竭,无法动用法器的落魄时刻,手中要是握着个雷珠,或是有九火雷筒、子母飞旋雷这种凡人都能用的护身宝物,岂不是多了一道底牌。 “再说了,九火雷筒、子母飞旋雷……就算我用不上,我也可以赠给手下人,祁白衣、柳玉等人,都不是修士,碰上精通道术的高手也没什么抵御手段,他们拿了九火雷筒、子母飞旋雷,就多了一条保命的可能性。” 贺平迅速将这个木盒收了起来,最后,他又看向那個铁皮箱子,这个箱子没有上锁,却用几条锁链束缚住了,还贴着漆黑的符咒,那符咒被风一吹,就啪啪的翻动,锁链也“哐啷哐啷”的响了起来。 这铁皮箱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蛰伏了什么凶兽,锁链和符咒是为了抑制这头凶兽,给人的感觉也透着一种阴森、诡异。 “这东西有些不太妙!” 贺平皱了皱眉头,心底涌现出一丝不祥的感觉。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铁皮箱子明显装着非常危险的东西,这东西取出来不仅没有好处,还会给我带来天大的麻烦……那么,要不要把这鬼东西扔掉?” 他也没有想到,青狮神从流红堡的库房里带出来这样一个诡异的铁皮箱子,这恐怕是个烫手山芋,最好还是赶紧扔掉。 “要扔回流红堡吗?不过,这东西可能是闻香教的,万一出什么事,会不会影响到我这边……” 他思考一番,决定把这铁箱子扔回流红堡,谁有能力处理就去处理,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去管的! “且慢!” 突然,夜风之中,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此物不祥,不可随意开启,也不能弃之不顾!!” “谁?” 贺平心中感觉到一丝悚然,他的神魂感应何等敏锐,再加上双眼、双耳都进行了改造,却感应不到那声音的来源,刹那间,他就警醒过来了! ‘不妙……难不成是入道高手?不会是闻香教的高手跑过来支援吧?还是说……’ 贺平心头思绪流转,就在下一秒,那片杨树林中,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烟飘出,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散若游丝的黑烟竟是一停,眨眼之间复拢,化成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金色面具的怪人。 “摩休罗老弟,在下是迷企罗,不好意思,稍微来迟了一步。” 金面具的怪人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哥我也是没办法,本来想要尽快赶过来助力,谁知中途收到消息,听说闻香教派了个入道级的高手,打算从南陵道那边跑过来,往金河州驰援,老哥我就中途去截道,好不容易才把那位闻香教的长老赶跑了,这才迟了一步!” “……迷企罗?” 贺平也注意到了这人的金面具,那面具是个头戴鸡冠的神将,正是药叉十二神将之中的迷企罗大将。 ‘这人……竟然是入道高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我终归是有些小瞧了‘东密’的能量,入道高手可不是大白菜,想要拉拢一个入道高手,绝计没有那么容易!’ “没错没错,就是我啦!” 这个迷企罗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他那张面具只遮住了半张脸,这人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老弟你手脚真快,从布置到收尾不到一天时间,就攻下了流红堡,铲平了闻香教的香堂,真是大功劳一件!” “那么,这位……迷企罗老哥,莫非是有什么指教吗?” 贺平有些疑惑,不清楚这人为什么找自己攀交情,这个迷企罗应当是个入道高手,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加入“东密”这种组织,又为何要在“十三金将”中担任责务,委实令人感到意外。 “指教不敢当。” 迷企罗嘻嘻一笑。 “老弟有所不知,我这次有点事要求老弟帮个忙,不知老弟你是否可以赏个脸?” “请说?” 贺平淡淡地开口。 “假如我能做到,自然会尽力而为。” “嘿嘿,摩休罗老弟是个爽快人。” 迷企罗一拍双手,笑呵呵的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老哥我了,最近手底下比较紧张,有点缺钱,老弟你不是刚从流红堡发了一笔财吗?老哥我能不能分个一半,没办法,我家里人有点多,嘴巴也多,我这个当家的,挣多少钱都不够用!” 贺平先是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人跑过来攀交情是为了这个原因。 “迷企罗老哥,你这话就有些为难人了,我是替因达罗办事的,就算是缴获的物资,也是要送到上面去的!” 碰到这种无赖,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要是正面对抗,无疑是要得罪一个入道高手。 贺平立刻搬出“因达罗大人”,也就是自家上司这个大神,他猜测,自己这个上司身份非同一般,在十三金将之中应当是执牛耳的人。 不,应当是在整个东密组织之中,也是具备非比寻常身份的人。 “这话在理,不过老弟,我们先处理这边的正事好了,”彡彡訁凊 迷企罗面具下的目光变得凌厉了几分,他的眼神瞬间移向了那个铁皮箱子。 “这里面的东西有些麻烦,不想办法搞定会变一发不可收拾!” 这位入道高手也不废话,金色面具的空洞中露出的一双眼里,仿佛有两道神光伸缩不定,他突然之间手一挥舞,指尖一动,好似凌空刺出一剑。 “——呛!!” 隔着五丈远,金玉销碎声中,铁皮箱子上几条锁链被切断,那铁皮箱子也蓦地一震。 砰的一声响,箱子盖子翻开,顿时,浓烈的黑气狂涌,漆黑沉沉,破空而起,几乎欲直冲向天穹顶端。 “好大的胆子啊!!!” 滚滚黑气在空中盘旋一圈,从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小接近一座小山头的巨大兽首,长着尖利的嘴,还有一张裂开的大嘴,牙齿如长矛般锋锐。 这一霎,一道道邪恶、暴戾、无比残忍的强烈气息升腾起来,巨大兽首竟然是一头狐狸,一头大的惊人的狐狸,这狐狸一张嘴,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你们这些臭人,胆大包天,敢杀我的信徒!!!” 狐狸的双眼瞳孔,像是两盏巨大的灯笼,双眸猩红无比,一眼看去便感觉胸中烦闷狂暴,有种极其不安的气息散发。 “我道是谁?搞了半天是你这只臭狐狸!” 迷企罗哈哈一笑。 “心狐老魔,这里不是地渊界,也不是居那若罗神山,更不是你们迷天七圣的地盘,人间界的大幽国岂容你们这些妖魔道的邪物们放肆!” “小小臭人,也敢大言不惭!” 狐狸大怒无比,血红双瞳中有无数幽暗红光,如同一簇火焰,又像是密布的血丝。这时,听到迷企罗的声音,幽红的暗红血芒,便在瞳孔中散射,狐狸也朝着地面的众人投过来两道赤红的视线。 酷烈凶狠的气息也从视线上传递过来,在场的众人,在这个狐狸出现的一刹那,就吓得僵在了原地,被这兽瞳中透射的红光视线罩住身形,全身汗毛倒竖,忽地心脏加速,全身血液开始逆流。 “哼!” 迷企罗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一道闷雷,炸在众人心口,他们一个个激零零打了个寒颤,这才恍过神来,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方才要炸裂开来。 “有我在这里,你这老妖怪也敢造次!” 言罢,他的右手指尖划过大气,随手勾勒,便看到一张张无形的符箓在空气中生成。 “玄阴斩鬼符!给我破!” 他指尖一动,道门正宗法箓破空化光,交相穿刺,如同一道道剑光劈空斩去。于是,奇迹似的,千百道剑光骤起,只是一击,狐狸被被剑光搅的稀烂,浓烈的黑烟也四面散去,甚至连空气也在一刹那间被剑光分割成零零碎碎的了! “道门符箓?斩鬼剑气?” 贺平心头微微一怔。 “难不成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斩鬼飞罡》?!” 148 白骨战甲 迷企罗轻啸一声,指尖如同笔走龙蛇一般在大气中快速划过,一张张透着金光道符便破空飞出,骤然化成一道道犀利无比的剑芒。 咻咻咻咻咻!剑气在空中穿梭,轰然了那巨大的狐狸脑袋后,便宛如一条条游龙般飞舞在空中,兀自呼啸着来回盘旋。 贺平一见到这手“以符化剑”的手段,立刻联想到洞渊派的《太上洞渊神咒经》另外三卷,也就是杀鬼、禁鬼、斩鬼三品的下落。 据传,这斩鬼三品被一位天赋才情极高的剑客所获,那剑客苦心孤诣,耗费了数十年光阴,方才将那三卷杀鬼品、禁鬼品、斩鬼品的术法,与自身修炼百步飞剑的剑术合一,练成一门术剑合修的《斩鬼飞罡》。 “迷企罗竟然是《斩鬼飞罡》的传人,东密还真有些能耐,连这种传承了《斩鬼飞罡》的入道高手也招揽过来了!” 贺平见到这一幕,也略微有些惊讶。 “斩鬼飞罡……” 一道诡异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应该一甲子的时间没见过这一招了?原来这门剑法还没有失传?” 贺平闻言也是一愣,他抬起头来,就看到那团如烟气一样散开的兽首,又立刻聚拢,巨大的狐狸脑袋再次浮现在空中,这头妖魔一双眼如血染般朱红,那兽嘴之中吐出人言。 “臭人小子,你是蒿里山铁围城袁尉亭的什么人?” 这声音带着一股细微的震荡,片刻后,便传递到在场众人耳中,震得他们脑袋发晕,五脏六腑的气血都像是翻涌了起来,忍不住向后齐齐退去,看向那巨大狐狸兽首的眼中满是骇然。 “妖、妖魔!!!” “这是什么怪物?” 众人的眼神中闪烁着惶恐不安的神色。 “老妖怪,你以为你开口问,我就会告诉你?” 迷企罗气血狂涌,张口大喝一声,伴随着他剑指点出,空气中盘旋的剑气尖啸连连,好似风暴一般袭卷而来,又像是一道怒龙般螺旋汇聚,最后朝着狐狸兽轰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就算是袁尉亭来了,在我心狐老祖面前,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你这点火候的玄阴斩鬼符,又怎么可能奈何的了老祖我!!!” 狐狸将那血盆大口一张,大嘴窟窿里迅速形成了一团黑洞般的漩涡,莫大的吸力从漩涡流转的中心发了出来,千百道剑气被吸卷进去。陡然之间,在场的众人都有一种魂魄震动,好像要脱体而出,被吸入那团漩涡之中。彡彡訁凊 “少来!” 迷企罗也暴喝一声:“以你心狐老魔的修为,若是真身前来此界,我也只能退避三舍,可惜这里不过是你一道念头,一道分身,我还怕个屁啊!” 他竖起剑诀,凌空一指,飞速念起咒语来。 “唵唎吽唵,唎吽唎吽,唵唵唎唵,唵啊吽!” 这是道门的十六字秘咒,这十六字的咒言声念动出来,被狐狸张大嘴吸进去的千百道剑气如同猛烈爆开,如同火药般轰然爆破。 轰隆! 一股橘红色的蘑菇云,足足有半亩田大小,直接从杨树林中猛烈升腾起来。 天空之中,心狐老魔的兽首头颅,当场被炸碎开来,只见狂风席卷之下,整片树林里瞬间是一片飞沙走石。 就在这一爆之后,虚空中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袁尉亭的传人,你竟敢伤我的分身,我会记住你的灵魂!” “呸!记住就记住,你这老妖怪还有本事从地渊界爬出来吗?” 迷企罗小声嘀咕了一句,心底也松了口气。 ‘闻香教的人,看来是真的跟地渊界的迷天盟勾搭上了,心狐老祖可是迷天七圣之一,这群妖人当真是无法无天,连妖魔也能勾结,难怪王爷会让我来这里一趟!’ 心狐老魔本事不小,可惜这里不是地渊界,这箱子之中也只是被打入一道分身投影,这大妖魔的分身投影再怎么厉害,实力终是有限,这才被自己的玄阴斩鬼符所制。 “摩休罗老弟。” 迷企罗幽幽吐了口气。 “关于你缴获这批闻香教的东西,我只要金银财物,而且也只要一半,我知道你一個人很难定夺此事,这样吧!你和因达罗大人商量一番,看看他那边是否同意,我也不想为难老弟你。” “好!” 贺平听到他这么说,倒也不以为杵,他转过身去跳入马车车厢里,用盘螭玉玦联系了自己的那位“顶头上司”因达罗,并且将流红堡中发掘了金银财物,还有迷企罗上门讨要一事说明了一遍。 “闻香教的人,跟那心狐老祖勾结上了?那迷企罗问你讨要金银财物?” 因达罗听完也是一愣。 “原来如此……看来漠北那边有什么变化?事情我知道了,迷企罗只是要金银财物,他要多少?” “他说他要五成。” 贺平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就是其中一半。好吧,你给他七成,剩下三成自己你留下来。” 因达罗淡淡地说。 “我知道北关道那边缺银钱,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你且听好,这人实力不弱,你分他七成,说是自己的主意,依他的性格定会记下来,算是他欠你一份人情。须知一个入道高手的人情,非比寻常,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你可以拿这份人情当借口找这人帮忙,他绝计不会推辞,这一点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懂了吗?” “属下明白了。” 贺平心思转动一下,便微微一笑,下了马车车厢。 “迷企罗老哥,我和因达罗大人谈妥了,因达罗大人让我把这笔财物中的八成分派给老哥你,财货都在这里,老哥你可以自取!” 迷企罗闻言搓了搓,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那可真是劳烦老弟你了,我要把东西运走,这些马车是否也能一并送给我。” “这个简单。” 贺平呵呵一笑,拂了拂袖子,让手下收拾起东西。 “老弟你真是个爽快人,这次的事我要承你人情。” 迷企罗拱了拱手。 他可是入道高手,之前贺平躲在马车车厢里与因达罗的交谈,并没有瞒过他的感知。 因达罗说分他七成,贺平却刻意多分了一成,这点细节他也记了下来,理所当然,他对于贺平的“善意”心生感激! 不过,贺平也有自己的考虑,首先,这些财物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急需的东西,围剿流红堡、铲除掉闻香教布置在金河州据点一事,他其实出力也不是特别大,真正碰到的高手,都是五色财神搞定的,他无非是跟在后面捡便宜。 “不过是因达罗大人的吩咐罢了。” 贺平含笑摇头:“对了,那个铁皮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迷企罗老哥是否检查过了。” “哦,差点忘了正事。” 迷企罗伸出指头一点,道道剑气割裂长空,如一道道闪电般抽打在箱子上。顷刻之间,削金断玉的剑气一扫,箱子就四分五裂,从中露出一块黑黝黝的、宛如墨玉般的石头,那是一块黑曜石,上面雕着一尊佛像。 “竟然是这东西?!” 贺平有些愕然,他完全没想到,闻香教的库房中竟会藏着这东西。这黑曜石佛像他也有一块,是从泥教手中得到的,只是,为什么闻香教也会收藏这尊黑石佛像? 149 找熟人好办事 几乎是第一眼,贺平就认了出来,这东西与他暗中收藏的那个无眼菩萨像非常的相似,只是,这个黑石上的佛像并没有耳朵,这個佛像,是个头戴五佛冠、发髻高耸而扁平,全跏趺坐于莲台上。 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也不能阻碍贺平经过强化后的目力。须知,他的双眼是用“傀眼灵球”改造过的,能够按其意志聚焦,也能够如同放大镜一样照见细微,眼力就算隔着百丈,也能够捕获飞在空中的蚊虫扇动翅膀的轨迹。 黑石雕成的佛像与那无眼菩萨相比,也有一些不同之处,那就是这尊佛像没有耳朵,他的双耳被撕扯下来,捏在手中。 “之前那个菩萨是无眼,这个却是无耳,假如我猜得没有错,这两尊黑石像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雕刻这两尊石像的风格、工艺几乎一致!” 贺平冷静得出了分析。 “有意思……这东西确实有意思——” 迷企罗对黑石雕也感到好奇,他喃喃自语了一番,人也靠近过去,围着这块黑石佛雕转了几圈。 忽然,这位入道高手集中精神在双眼上,双眼透出柔和的光辉,凝视着这个石雕。 “不对!!” 突然,他面色兀自一变,向后退了一步,左侧的眼角溢出一缕血迹。 “你怎么了?” 贺平惊讶的问道。 “没什么……” 迷企罗语气都变了,身形倒退一步。他的左眼角崩裂,流出一缕血珠,像是自眼角流出了一行血泪。 “稍微吃了个小亏,我乱用师门所传的秘法窥探此物的虚实,差点被它伤了瞳仁……果不其然,这东西的来历相当不简单!” “是吗?” 贺平是知道这石雕不简单,可也没有料到这玩意能够让一个入道高手吃亏到受伤。 “我感到了难言的压抑,还有凶怖的窒息感,以及一股仿佛来自遥远而又古老时代,极度骇人的邪气!” 迷企罗双眼微微闪烁,他如同后怕一般叹了口气。 “这石雕很古老,应当来自非常久远的时代,这东西是世所罕见的大凶之物。” 他修炼的入道法源自《太上洞渊神咒经》,其中含三天大驱经四镇大符,能劾治百鬼众魅,号称“镇泉中自乾,封泉水绝,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火火灭,封神神绝,封鬼鬼灭,三天禁忌,一切伏藏。”m.33qxs.m 也因为《太上洞渊神咒经》极为殊胜,迷企罗知晓很多常人断然不会知道的通冥之事,也知道世间的种种不祥的幽秘,这些秘密涉及很深,传出去就会带来大厄。 “老弟,这东西我不建议你收下来,你要是没意见的话,这块石雕就由我带走,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 迷企罗淡淡地道:“心狐老祖,还有闻香教找来了这个东西,由此可见这玩意来历不简单,不管是落入你手中,还是流入因达罗那里,都难免会惹来麻烦。” “我知道了。” 考虑这石雕是个烫手的山芋,贺平也没有收起来的打算,他自己收的那块石雕,就被泥教的那群人视之为圣物。 那石雕已经让他可能会被泥教盯上,根本没办法脱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现在要是再收下这个无耳佛的石雕,恐怕又会惹来未知的麻烦。 ‘能让入道高手用秘法窥视一眼就受伤,这东西凶的不可思议,为了安全考量,还是让迷企罗带走吧!’ 相较于自己,迷企罗好歹是入道高手,实力强大,背景也很神秘,就算夺得这石雕,也不会太担心被闻香教的人盯上。 “还有一件事!” 迷企罗捡了一块破铁片,这铁片应该来源于碎掉的铁皮箱子,他目光一凝,指尖在铁符上勾勒了几下,一道流动着金光的符纹就烙印在铁符上。 “老弟,我以入道之力在这铁片上印下一道玄阴斩鬼符!你要是碰到厉害的阴邪鬼物,就奖自己的精血涂在符上,然后对其打出,世间一般的大厉、妖邪、怪祟,都难以抵挡这道符的威力。” 临走之时,迷企罗还赠给他一道玄阴斩鬼符。 烙印在铁片上的符纹,蕴含着入道级高手的精神烙印,威力非比寻常,至于玄阴斩鬼符,在众多入道正法之中,可谓是专门克制天下间各种鬼物的,犹其对于鬼哭派的道法,能够有效的压制,碰到各类妖魔也同样可以克制。 这是典型的功法特性,《太上洞渊神咒经》对一应鬼怪、妖魔都能够克制,就如同三元魔宫的“水官法”专克天下间一应海生池养的水生鳞虫诸众,属于功体方面的特性。 “迷企罗这还真是给了好东西!这玄阴斩鬼符其他不说,拿到手对付起鬼哭派的高手,可以说是杀手锏般的存在!” 贺平对于这个迷企罗,印象还是比较好的,这人临别时,也说他欠下自己一个大人情,以后会找机会回报自己。 “看来,迷企罗是个重承诺的人,这样一个入道高手欠我一个人情,总会有机会派上用场。” 对此,贺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待到迷企罗驱使着几辆马车离开后,他便大手一挥,招呼自家人离开了这片杨树林。 …… 闻香教的事情了结后,贺平就回到密室闭关。他欲炼成《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决定在两个月后就离开泷河县,从东离道设法找到出海的路线,沿着海路找一个无人岛,设下法坛,祭炼秘法。 要修成《八生八死魇魔秘法》,需要修筑法坛,登坛告誓,在法坛上苦苦熬上七七四十九天,不仅耗费时日,而且炼法时动静极大。 由此可知,修炼这门《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实在是过于招摇。自己若是在大幽国境内,稍微一动作,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不仅斩邪司的人马会倾巢出动。 再者,那些打探到消息、察觉到动静的修士也会设法找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占些便宜。 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就变得复杂起来,贺平炼法时还要集中精神,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兼顾这么多麻烦事,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上也足够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完成换骨。” 贺平已经抽出了那具入道高手遗蜕中的脊骨,他又熔掉了烂银虎头枪,分出五金之精,配合紫铜、天瑛、水银这些珍稀矿物,融入了那根脊骨之中,算是大功高成,完成了最初步的步骤。 接下来,他先是用泷河县县牢中的几名死囚进行试验,在确认无误后,就对自己进行改造手术。 有了上一次换心的手术过程,换骨手术完成的很顺利,他的脊椎骨被拆下了几节,重新移植上了秘法祭炼的脊骨。 完成换骨改造之后,入道强者的椎骨“嵌”入他的脊椎骨中,奇异的蜕变在他的躯体里发生,仙傀门的活傀儡秘法激活之后,便开始在数天的时间里慢慢的改变他的全身的骨骼。 …… 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 贺平脱掉了上衣,正在检查经过改造后的身体。他的皮肤很苍白,苍白中透露出一种病态。 整个人的体型也很瘦弱,似与过去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貌似还是过去那个体弱多病的贺家大少。 然而,这只是一层表象,他自己很清楚自身脱胎换骨,经过傀儡化改造的肉体极度强横,举手抬足,就能够迸发出凶猛的破坏力,肉壳比过去不知道强横了多少倍。 “今天是换骨后的第七天,我体内所有的骨头也全部都换成了另一种材质的骨骼,那是一种非铜非铁的物质,其质极为凝练,坚不可摧,偏生又有一种奇妙的韧性。”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贺平双眼微微一眯,眸中透着一丝灰白气息。 瞬间,散发出苍白光泽的骨骼从他的皮肉下钻了出来,咔嚓咔嚓的一节节组合在一起,化成外骨骼般的白骨战甲包裹着他的身子。 他背部的中心线上的脊背上,也长出一根接着一根的骨刺,覆盖胸前、手臂、双腿的骨甲上,也生长出细长的骨刺。 他现在披着一身骨甲的模样,显得极为狰狞,倒与那天碰到的使用《六合枪》的年轻人穿着的鬼龙吞形甲的模样有几分相近。就像是一尊进入战斗状态的魔神。 这些骨刺尖端都有一个个小孔,里面是中空的,这些骨刺一晃动,一道道热气就从他的体内喷了出来。 贺平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运劲,骨甲上钻出的骨刺也在窜动,一道道赤色的火光从他的体内冒了出来。 原来,他身上的这层骨甲,能够与体内“不死孽物”的心脏相互配合,那颗心脏可以低负荷运行,如同一个强力的动力炉,透过全身的中空化的骨头,将三阳劫力形成的烈焰威能通过骨头,从骨刺的小孔之中喷射出来。 巧妙的利用这一方式,贺平可以用这身骨铠来掩饰《三阳劫》的特性,并且利用覆盖全身的骨甲来施展这股力量来进行战斗。 “太篷山一役倒是启发了我,三阳劫力本身太过于明显,但是只要遮掩的巧妙,就能够让人难以辨识出来!” 他的双脚的脚底也长出一根短骨管,从中喷出火光,两只手也向下一推,从掌心的骨管喷出一道火焰,整个身子好似在剧烈吞吐中慢慢的飘浮了起来。 “那么,这一招要叫什么好呢?马克一号吗?” 150 东海 贺平身上的骨甲,犹如穿上一层外骨骼装甲,其实这只是一层轻盈的白骨壳依附在皮肤上,这层骨铠刀剑不能伤,遇水不侵,入水不不沉,且不会影响行动,在防御效果上甚至能够媲美覆甲灵光。 “换骨之后,我全身的骨头都变成中空的,一根根骨头,都相当于一根根管道,换骨之后,我这身体就不怕毒气或是毒素,就算被人下毒,中了厉害的毒气,也能够利用这些骨管,将其从体内排出去!” 贺平重新落在地面上,他又看了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里是个浑身被白骨铠甲包裹,骨刺狰狞,就连头部也被覆盖,宛如一尊魔鬼、邪魔的存在。 对镜自照了一番,他点了点头,对于自身新掌握的力量,心中非常的满意。虽然换骨成功后,他的躯体傀儡化的程度加深,但是同样的,他身为人的弱点也越来越少。 “本来按照仙傀门‘活傀儡’的设计,在我改造肺部,装上‘风雷炉’后,这些骨刺尖端的一个個小孔,通过吐纳呼吸,汲取各种风火雷电、罡煞之气,遇到敌人时,一近身,就将‘风雷炉’中凝聚的风火雷电、收摄的罡煞之气喷射出去,管你是什么强敌,还是有什么护身手段,尚有不慎,就会被当场炸死!” 除此以外,“风雷炉”还有各种厉害的用途,仙傀门还有一门名为“熔金大法”的秘法,修炼这法门至少要吸收十三种神砂,毁坏数条矿脉中的矿母,最终炼将十三种神砂炼入风雷炉中。 这秘法平时也不用,动用时就张口一喷,就是漫天飞沙走砾、扬尘播土,罡煞遍布封锁,接着就会从地面渐渐浮起一层白金色粘稠的金属液体。这液体乃是十三种神砂合炼之物,砾石流金,温度极高,又吸纳的矿母之精,一经过施展,方圆十里内的生灵都会灭绝。 须知熔金大法的本质,就是风雷之力激出丙火,以丙火合戊土,再生出先天庚金之气,那庚金之气经过火土相生,威力之大难以想象,生成之后,熔金遍布之地,就连十年之后地面也是一片白金,生机断绝,寸草不生。 “不过,要炼就这‘熔金大法’,最低标准也要入道以上,对我而言,想要炼成这门大法,还早过头了!” 他全身骨刺狰狞的一抖,哗啦啦的好像蛟龙在抖动鳞片,周身的骨刺缩了回去,顷刻,伴随着一层血肉蠕动,那些白骨外壳又缩了回去,重新融入了体内。 贺平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浑身上下的骨头不断碰撞、摩擦,如同一根根钢筋在拉伸颤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转眼的时间里,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身体也逐渐松弛了下来,开始放松和休息。 “明天就可以起程去东离道了,海外是片大乐土,远离于大幽王朝管辖范围,有许多的散修,东海上有无数海岛,物产丰富,在海外修行要比在大幽境内方便许多!” 三次灭道、四次灭佛之后,大幽境内的修行门派能走的都走,除了一些不方便离开的宗门,多半都迁徒出去,在海外寻了个岛屿驻扎下来。 “要去东海的话,这白骨铠甲也有一门极大的好处,我只要换上这件白骨铠甲,再暗中动用三阳劫力,便能够不引人注意,并且用‘天人无二,不必言合’之道,模拟入道高手的修为,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来历神秘的入道高手,外人不明真相,断然无法察觉出我的真实身份!” 海外不比大幽国境内,先天三道门,还有重阳宫在大幽国境内还是较为规矩一些,不太愿意与朝廷碰撞,到了海外,三道门的修士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这对于贺平来说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我对海外的情况了解比较少,还是再找赤心子多了解一些吧!” 他又从影子中唤出赤心子,向他询问海外各方散修势力。 “原来师弟你打算出海,不过要出海,最好还是先从海外的各大势力手中购入一张海图,海外环境极为复杂,除了有限的几条航路,那些未知的海域都极为危险,若没有把握最好不要孤身前往!” “师兄一度在海外经营多年,难道没有准备好海图?” 贺平回想起来,赤心子过去还有一个身份,他曾经当过海盗头子,假借的名号“张九宝”组建了数条船队,且以海贼云集的黑鸣群岛为巢穴,在海外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在海外闯下了赫赫凶名。 黑鸣海盗狠辣超绝,心性阴狠,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眼里,无疑是海中恶鲨,咬碎了死人骨头都能吸出髓来,领首的“张九宝”,更是被出海的商船视之为蛇蝎,在寻常岛民渔夫、愚夫愚妇眼中,更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存在。 只是后来,“张九宝”以及手下一众海盗行径过于残暴,引发了公愤,被三大商会出兵讨伐,又有东海的一些散修高手出动,算是将黑鸣海盗的巢穴捣毁,又放火烧了数百条大小船只,总算除了这一大恶。 黑鸣海盗之首,“张九宝”也被各方势力合力斩杀于岛上,这才重创了东海上众多海贼的声势……即便如此,直到今日,“张九宝”这三个名号,在海外就足以止小儿夜啼,至于黑鸣岛一众海贼,那更是神憎鬼厌之辈。 “现在看来,我这个师兄应当是刻意诈死,以他的智谋又岂会不知黑鸣海盗为祸甚剧,已经引起东海各方势力的公愤,无非是捞上一笔,打算找机会跑路走人,反正那些黑鸣海盗,不过是他准备好的工具人,就连‘张九宝’这个身份,也是为了大捞特捞而准备的道具,弃之半点也不可惜。” 他起初对赤心子的行径有些疑惑,现在细细一想,就明白“张九宝”的身死是早就预订的事,赤心子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找机会诈死脱身。 “东海一带广浩千万里,加之烟波浩渺,人力哪有可能弄清所有的海线、海域,”赤心子听到他这么问,摇了摇头。 “我那黑鸣群岛也只是掌握了几条常见的航线,以此来劫掠来往海船、商船,在这方面,是比不上东海各方势力根深蒂固,人多势众,掌握了海图和航道众多,再者,你要炼法的地方应当是个少有人迹的无人岛,我离开东海多时,就算知道一两处岛屿,可是有没有被人占据,或是被某个大势力囊括到自家版图里,也是一无所知……毕竟,都隔了这么久了,谁能保证那地方是什么行情。” 听赤心子这么说,贺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说的也对,看来去了东海,首先要得到一份海图。” “除了海图,你还需要一艘大海船,东海风浪甚急,若没有大船,想要乘风破浪极为不易,你那纸轿只能在陆路上疾行,入了海就没有用了……若是依仗法力飞行,若是不迷失方向还好,若是迷了路,可能飞上数月,都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样一来,自然有种种不便。” 赤心子道:“再者,你是个修士,也需要每天默默运功,温养神魂,巩固修为,还要祭炼法术,有一艘物资充沛的大船,备齐船员水手,又有人专门服侍,就省心省力。” “话虽说此,我总不能专门跑到东离道的海港码头,买下一艘大船吧?” 贺平摇了摇,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这么做,动静有些大,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朝廷对于海外贸易管得也很严,若没有相应渠道,弄到一条船实在太困难了。” 他也打听过东离道的情报,知道那里过去走私严重,这几年官府管的很严格,不少海商生意都不太好做。 “这事简单,买条商船困难,不过换成是找条商船或是客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赤心子嘿嘿一笑。 “以师弟你的能耐,先伪装成普通的海客,找艘客船,到了中途,再设法劫持,那些海商的商船也好,客船也罢,胳膊还能扭的过大腿,到时候师弟你想做什么,那些海员水手还能说半个不字,就算东海散修不少,寻常手段也不是师弟你的对手,真要嫌麻烦,到了合适地点,再把船上的人一并弄死,扔了海里喂鱼就行了。” 这发言确实是自家师兄一惯的风格,赤心子生前就是不折不扣的左道妖人、邪道枭雄,他出的主意丝毫没有多少下限,杀人放火,烧杀劫掠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贺平要比自家师兄稍微好上一些,他也懒得多反驳,只是淡淡开口:“这般行径倒也方便,可是死了有干系的活人,特别是海上讨生活的海商,多多少少会露些踪迹,这只能算是下策,师兄,你应当还有其他好办法吧?” “有倒是有,就是多费一些手脚。” 赤心子摸了摸颌下一缕长须。 “师弟要是怕显露踪迹,被有心人追查到,那就先乘海船,往几个海盗时常接近的航线活动,要是运气好正好碰上一伙,就跟他们一起回到贼窝,再把这群人控制住,海盗都是有船又有人的,而且这些人的生死也没人在意,就算事后全部灭口也极为方便!” “哦!对了,师兄我当初诈死之时,黑鸣岛上的一众海贼貌似也有几伙人逃脱出去,不妨我们师兄弟找个机会,拜访一下我的这些旧部,正所谓找熟人好办事嘛!” 151 海盗来了 赤心子对于东海上的各方势力都很熟稔,因为过去的海盗生涯的关系,他很清楚关于东海一带的各方势力分布情况,也知道这些相关势力的底细。 “海外的环境比大幽境内还要复杂,内海外海各方势力众多,近海就有好几处海国,比较有名的是神风国、晏龙国、扶余国这样的大型海国。这几处近海的海国,拥有发达的港口,又与大幽王朝通商,极为繁华,至于远海之外被世人称之为海外七族的异族,除此以外,还有‘三大商会、四岛奇英’这等实力雄厚的大势力。” 赤心子仔细述说一些海外风物。 “海外风貌固然不同于中土,实际上也并非真正的乐土,大海确实广大,只是各方势力交织混杂,勾心斗角,纷争不休……嘿嘿,不得不说,至少在这一点上,海外确实不像大幽王朝秩序井然。” “大幽的朝廷一直暗中打压本土的修行界,而在外海,弱小的散修门派,还有修行世家,虽然可以不受约束的行事,但是一旦碰到厉害的仇家,或是不小心惹上哪一方势力中的人,顷刻间就会祸及满门。” “毕竟,外海的修行界没有太多拘束与顾虑,行事肆无忌惮,一切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而且,海外修士数量是多,可惜很多修炼的都是外法,采生血祀是常态,拿活人炼法也不出为奇,还有一些大势力,为了采矿掘穴、探索未知海域,抓捕异兽,会专门四处抓捕修士,用以充当自家的修奴。” 根据他的说法,海外各方修行界势力,都喜欢蓄奴,他们会组织大型的捕奴团,一方面是在抓捕凡人,填充人口,另一方面也会专门猎捕修士。 在海外,人力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资源,人口买卖非常的活跃,特别是修士,是所有奴隶中最昂贵的一类。 “修奴,主要是以散修为主的奴仆,在海外,越是强大的修士,手下的修奴数量就越多,这算是海外的一种风潮,这些修奴除了有被抓来的俘虏,还有不少是自愿托庇在大修士身边,甘愿为奴的人。” 赤心子看贺平的表情似是不以为然,连忙警告一句。 “师弟,这些修奴多半是没有入道正法,入不了道的修士,但你也不要太小觑这些修奴,你还记得那个赤炼蛇君吧?他那时赢不了你,就打算跟你拼命,强行入道,引爆了体内的畸相;海外,那些被大修士打入禁制的修奴,也是如此,他们受制于人,往往其主一声令下,也会引爆体内的畸变之力,选择玉石俱焚,区区一个修奴倒也没什么,几十個,几百个修奴同时这么搞,就算是入道高手也要灰头土脸!” 贺平听到这里,也是眉头一皱。确实,这就是典型的“阿拉胡阿克巴”战术,一两个修奴是不成气候,可是数量堆在一起就能够引发质变,数百人一同“自爆”,化成畸变体,任你有通天手段,也难以抵挡。 接下来,赤心子又聊了一些海外事务,贺平仔细的听着,将这些情报都记录了下来。 …… 贺平次日就做好准备出发,他先乘纸轿,以隐秘的方式来到东离道。 他也没有在东离道上浪费时间,几乎是直奔东离境内最大的一处港口城市。 …… 毒辣太阳悬于高空,灼亮百又刺眼。淡蓝的海水卷起一条白线,撞击在黑色礁石上,溅起的水花高高飞起,又复融入周围波涛之中。 贺平正站在充满鱼腥味的海港之中,这座港口的岸边灰黄色的石滩上,被改造成了一条简易码头,粗壮的木桩子被钉在浅水处,边上搭了一条长木桥。 他看向港口之外的波涛上,海鸥群正飞越上空,大大小小的渔船、海船、商船出现在港口码头前,停泊在这里的船每天都有上百艘。 这座港口是附近讨生活的渔户,还有各地的海商云集之地,港口的集市上货物推挤如山,人潮很多,众人来来去去,闹市街头好不热闹。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潮之中,大半都是有穿着大幽衣冠的本地人,也有少数赤发的大西夜国人,他们都聚集在商摊前指指点点,或是跟摊主议价。 有钱的商人身边还有着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跟随,神风、晏龙、扶余三国的海客也很常见,以及沿着北海的海岸线南下的泥都索国的商贾,也会在这里寻找商机。 海鸥俯冲向海面又上升,嘴里叼着一只闪耀着银光鳞片的鱼,看了一眼这只海鸥,贺平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按住腰边配着的长剑剑柄,手中的拂尘也反过来搭在肩上。 他现在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插着一根铁簪,打扮上明显是个道士,长着一张粗豪的面孔,虬髯戟张,龙行虎步,给人的感觉比起道士更像是一个武士。 大幽朝历经三次灭道、四次灭佛,道院庙观凋零,佛寺更是空无一人,不过相较于灭佛,幽朝对于道门还是留了点香火钱,没有痛下狠手,除了三先天外,修行界之中,道玄、道隐、道奇三脉都还在大幽境内,只是并不出世。 另外,还有一支出世的道脉,名为素心道,这一派的道士传承比较特别,其源头来自一部《长门经》,这门经书不是入道正法,只宣扬清净无为,积德行善就可以成仙,又吸收了不少儒家伦理道德、佛门因果之说。 素心道的道士几乎不怎么修炼道术,反而是习武的较多,大幽王朝开国之前,天下战乱频繁,那初代幽帝手下的众多军士之中,就有一支是素心道几位道长率领的队伍,为大幽朝立下赫赫战功。 这也使得大幽王朝历代幽帝,都对素心道格外开恩,玉京城里众多道观凋蔽的厉害,倒是素心道的道观越盖越大,平日里也有不少香客。素心道在各地也有不少观宇,都是皇室撒银子修建的,年年都有拔款,算是特例。 也因为这个原因,天下间四处行走的游方道士,九成都是素心道出身,因为你要不是素心观的道士,没有颁发的度牒,那十有八九是个私自簪剃的妖人,被官府衙役抓到,是能够当场杖毙的。 贺平在岁安城中交好的那位飞鱼门门主赤岭道人,就是素心道出身的道士。 眼下,贺平也是伪装成了素心道的弟子,素心观的道士中有几支不修道,只修炼武艺,时常在江湖中走动。有些武功高强的还在侠义道上颇有名气。 贺平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他要坐船入海,也需要一个伪装的身份。 对于他来说,这个身份不要太显眼,但也不能太不起眼,否则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素心道的道士装扮,腰上再配把剑,一看就是练剑术,通晓武艺,在江湖道上时常行走的武林中人。等闲霄小之辈至少不会特意招惹这种人物。 “去海外讨生活、赚银子的人数量众多,也不乏东离道中的江湖人,特别是江湖客有钱又有刀,干的多半是提着脑袋的买卖,我这个素心观的道士身份就恰到好处,显眼不扎眼,至少不会增加额外的屁事,惹的节外生枝!” 他大摇大摆的走上木桥,主动上了一艘大海船。这艘船极大,通体朱红,船的船艏和船艉都修有黑红小阁楼,有很多水手、码头上的苦力搬着货物在上下。 贺平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艘大海船造型接近于宋元时代的福船,船形上平如衡,下侧如刃,极抗风浪。当他上了甲板,就有商船上的船员主动招呼。 “这位道爷,莫非是那位莫问莫道长?” “正是,我在贵船上订了位子,你们这么多货物,我还能有地方住吗?” 贺平看了一眼大海船,知道这是典型商客两用的海船,除了运货外,还载客人出海。 “道爷请放心。” 那船上的船员很是机灵。 “您几日就订好了,我们怎么敢怠慢了贵客,你住的地方都安排妥当,咱们拿了钱还能不办事,您订了可是艉楼的贵客间,昨天都打扫干净,咱们就算扔了船上的货,也不敢占了道爷您的位子。” “那就好!” 贺平随意打赏了点碎银子,这船员喜不自禁,知道遇到出手豪阔的客人,态度更格外的殷勤,将他引到了三层的艉楼中的一间客房里。 这家商船,是他前几天订的一艘船,经过调查,背景和底子都很清白,隶属于近海的一家小商会,名为“宝昌鸿”,在业界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这家名为“宝昌鸿”小商会是由几位有钱的海客组织的,理所当然,也比不上纵横外海的三大商会,但是也算颇具实力,而且在官面上也吃的开。 “接下来就先乘船去飞鳐岛,赤心子在飞鳐岛上有一处藏宝,这处藏宝地非比寻常,里面有一件可以炼制三尸秘魔傀儡的主材料,取出之后,倒是可以炼制三尸秘魔之一的青尸。” 三尸秘魔傀儡,是仙傀门中的一门极为厉害的傀儡,祭炼时,需要采集世间戾煞之因,分别炼成青尸、白尸、赤尸这三具傀儡,不过祭炼起来,极为繁琐复杂,光是所需材料就极耗时间,赤心子在海外搜集了不少天材地宝,花费了多年,也只是找到了炼制青尸的主材料。 “炼成三尸傀儡,就算是入道级高手也不是对手,不过仙傀门中能够炼成三尸的人,实力铁定已经突破入道,三尸之中,青尸最容易祭炼,白尸成功率极低,赤尸没有入道修为休想轻易炼成,不过三尸秘魔傀儡,哪怕只是得了一具青尸,也是非比寻常,用于对敌可以说是诡秘难测,有诸多妙用!” 要是贺平自己炼制三尸秘魔傀儡,光是搜罗材料,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好在有了赤心子的珍藏,节省了大半了苦功,一想到这里,他难得的对自家师兄产生了感激之情。 贺平这么想的时候,正坐在艉楼的房间里,盘腿坐在床上,这时船还没开,他关上房门,就闭目盘膝,一魂双用,一面分心思索,一面默默用功,斩却杂念,入静返照。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艉楼的另一间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152 四海商会 贺平听的很清楚,争吵的是一对男女。他并没有探究他人隐私的兴趣,只是改造后的“聆音仙耳”对于周围的声音过于敏锐,就连甲板上、船上的动静也瞒不过他,更况论相隔太近的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似乎是一对男女,正在吵架……” 他听了一段,就渐渐弄明白了这两人在吵些什么。 “雪妹,你又何必动怒,我这也是不得以为之,若不是出此下策,我们哪有机会一同逃到海外!” “常世鸿,你这蠢货,那件图引何等重要,你把给了那人,岂不是泄露了我们的……” 两人语速极快,声音却极为细微,似是蚊蚋,也只有这两人之间方能听清他们在聊些什么—— “这男人,还有这个女人貌似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了,正在躲避某个厉害对头的追捕。” 贺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心里有些感概,自己是近可能的避免节外生枝,谁料到上了船后,就碰到了这种事。 “早知道就包下一整艘船,只是这么做的话,又实在是太过于招惹注意,又得不偿失……” 他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心底也叹了口气。接着,他又动用聆音仙耳又打探艉楼其他几间客房中的动静,经过一番探查,基本上知道这里共有六间客房,客房里都住了客人。 “艉尾船楼的最上层另有他用,只有下面的两层楼改成了客房,我住在二楼甲字号,另外还有乙字号和丙字号,一楼也是同样布局。” 那对男女就住在二楼乙字号,旁边的丙字号房间,住的是一对祖孙,老人家时常咳嗽,他那個孙女在一旁服侍…… 楼下一层的甲字室,住的应当是个中年人,身份不明;乙字号住着两个年轻人,最后的丙字号房间住的应当是个女子。 这些都是他透过“聆音仙耳”打探到的情报,这等情报比不上用神魂感应打探的消息,可是用神魂刺探,就会使那些神魂强大的修士察觉到这种刺探,引起对方的敌意。 用聆音仙耳打探情报就不同,聆音仙耳与傀眼灵球有一种共性,那就是并不依赖神魂,而是依赖感官特性,这么一来,就不会触发修士的感知。 贺平现在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通晓武功剑术,不善道术的素心派小道士,莫名其妙的动用神魂念力打探他人虚实,那自己修士的身份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 他没这么蠢,也就懒得理会周围的动静,干脆关闭了聆音仙耳大范围的感知力,专注于自己身上。 “我按照《种魔》下篇的记录,已经炼成了三种魔种,分别是怨魔、死魔和阴魔,接下来只要再炼成另外五大魔种,便能够凑够八大魔魂,再合八个修行有成的神魂,誓魔登坛的筹备也就差不多了。” 《种魔》下篇,分别介绍了九大魔种,这九魔种也能够分化无数烦恼魔种、五蕴炽盛、能断生根,亦能够诸天外魔,为作障碍,发起种种扰乱事业。 这九大魔种分别为:怨魔、死魔、寿魔、疫魔、阴魔、阳魔、劫魔、境魔、天子魔。 “天子魔又称为帝身魔,乃是《种魔》上篇的幽魔九炼之法才有记载殊胜妙法,能够斩魂化魔,清虚脉的修士除非由入道之阶晋升到更高层次,觑见超凡入圣之境,才有可能炼就天子魔!” 天子魔乃是无上殊胜,高贵万分的大神通、大成就,自有一种灵动莫测,极为精微奥妙的魔念。 这等天子魔不降世就算了,一旦降世之际就有九锡加身,乃是三元清虚一脉最高成就之一,号称“天魔九锡”。 贺平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就算借助《八生八死魇魔秘法》成就入道,距离真正的大道有成还早着了。 “现在,我已经炼就三个魔种,接下来只要再将第四魔种‘阳魔’炼成,就能够以魔育魔,以四大魔种来滋生另外四种魔种!” 贺平的怨魔、死魔、阴魔都已经炼成,入门这一关倒是非常轻松。 种魔法需要汲纳各种身心魂念之中的五浊气息,为了提炼魔种的所需,他平日里,将魔种寄宿在抓来的四个修士神魂之中,时不时用阴火烧炼,折磨这五个生魂,从而激发阴、晦、死、绝之气。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第四阳魔魔种也应当能够炼化出来了!” 他双眼紧闭,一道精纯的念力渗入地面的影子里,在他的影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空间,漆黑的空间里有专门炼制的十六面漆黑的魔幡。 这是贺平的影子中的空间,他将赤心子炼成自己的活傀儡后,双方的影子中的空间就连接在一起,变得比以前要大的多,而且这段时间里,他的第四影神“尺凫”也觉醒了,空间也变得格外宽敞。 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贮放着不少物品,其中那十六面新炼制的魔幡,幡面上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每一面帐幡,都是漆黑玄色,绣着金银边,这长幡之上用骨粉绘制种种丑恶凶残的魔鬼,还有无数玄奥的符文禁制。 被贺平抓来的五个修士神魂,都被封印其中的五张魔幡上,其中就包含沦为白痴的摩休罗的神魂,另外还有闻香教四人的魂魄,这几个魂魄受其宰制,每日酉时至亥食会遭受魔焰灸烤,被魔种以各种秘法折磨,以凝聚阴晦之气,用以强化魔种。 贺平的意念一扫过几张长幡,那些长幡就传来咒骂、讨饶、哭喊的声音。 “你等休得聒噪!” 他冷冷的意志透过念力传递过去。 “我欲炼就一门大法,需要你等的神魂来助力,你们若是认相,我那门秘法成就以后,便护持你们魂魄重归轮回,不然留在我这幡上,也能够保存元灵不失,还有夺舍重生的机会,要是再烦躁,统统魔火炼死!” 贺平当下又动用魔种,制造各种妄境痛苦施加于这些生魂之上,一会儿功夫,受了折腾的几个修士,也不敢再发出哆嗦,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再吭声。 趁着这个机会,他暗掐法诀,念动了咒语,就有一团黑气从影子被摄了出来,在另一只手掌心中,盘旋成了一团黑烟。 贺平的手掌洁白如玉,掌心托着这团黑烟。这团黑烟很淡,若不细看,会以为自己眼花。 “阳魔魔种,总算是成了!” 他松了口气,掌心里的黑烟忽地一跳,变化成一尊不足寸长的金甲神人的虚影。 “这就是阳魔魔种……我记得赤心子说过,三元魔宫过去又被称为三元道宫,门下有传过一门兵马坛神术,立神榜,召纳四方兵法,三元一脉的弟子授箓后,就能够拔付护身兵马、镇坛神兵,看来,这些所谓的兵马,就是以炼魔术为雏形创出的……” 三元道宫,一度尝试过构筑自身的神道体系,以三官大帝为信仰中心,建立一个集合了天庭、地府、水宫的三界系统,在这个体系包含着文武双职,还有天官将吏,上中下三坛,以及完整的神道格局,这个三界之中的一应“神灵”,都是虚幻,皆是受到封召而至,加以律令。 “怨、死、寿、疫,是凡欲之生死;阴、阳、劫、境,则是对应修士的内外魔考,还有端坐于中天不动的九魔之首帝身天子魔,象征着宰制万灵、考校众生罪服的三官之首……” 贺平脑袋之中,思考着,他似乎有了一丝明悟,右手掌心一合,那团金甲神人就消失于掌中。 阳魔魔种炼成之后,还要持续壮大,方堪一用,他继续闭上双眼,凝神用功,洗练神魂,并以《修身炉》上记载的四体五识之法,开启五识感官。 …… 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五天里,他也不出屋门,默默用功。 贺平平日里用功极勤,精力大多用在修炼之中,他有修习仙傀门的《无形秘藏》,后来,又兼修了三元宫的《种魔》之术,通过不死孽物之心,领悟了三阳劫力。 再后来,他又掌握了一些外道手段,还从“十三金将”之一的因达罗那里,得了《毗陀罗尸解教典》的残篇,平时要耗费精力参研不同的术法,在时间方面是比一般修士要紧迫不少。 最近这几天,他在修炼上有所小得,干脆就在船上闭门不出,一门心思的潜修。 他祭炼法术,制作傀儡,都可以操控自己的念力,在影子空间里完成。 船上的客人、水手们都对这位莫问莫道长感到一丝奇怪,对方几乎是蜗居在船上,那么点大的屋子,这位道爷就这么缩在屋子里不出门,也是能耐得住性子。 外人自然不知道贺平暗中在修炼,当然,若是有人探查,也不会对他的举动有些奇怪。 毕竟,他能够一心二用,平日里也会在屋里拿本书装装样子,表现的尽可能的贴近一名“凡俗”,除了一日三餐、也会在屋内来回踱步,或是喝点茶什么的,尽量给人一种性格上喜静不喜动,生活起居很单调的模样,并没有透露出修士的习惯。 他就这么耗了五天,觉得有些无趣,便向赤心子询问一下什么时间能到那飞鳐岛附近。 “这条航线是要去外海诸岛之中的深海岛屿,再过一天时间,就应该临近飞鳐岛的海域。” 赤心子待在影子里,他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也不熟悉航道,只能大致推测。 “要是真到了飞鳐岛,那就是已经脱离了大幽国境的外海,大幽对于自己的近海,时常会派出水师大军的船舰巡逻,替海上的商船护卫,但到了外海区域,情况就有所不同。” “进入外海,就是数量众多的海盗、三大商会、四岛奇英、海外七遗族的天下,没有强大的实力、船舰,在海上是非常危险的,不过这首海船是宝昌鸿的船,挂着商号的旗帜,在外海也有点影响力,等闲海盗也不会打这家商号的主意。” “师弟你也不要过于焦急,在海上行事不比陆上,反正不出意外的话,通过飞鳐岛附近时就能够看到那处岛屿,这艘船肯定要接近飞鳐岛进行补给,我们取完东西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有道理!”m.33qxs.m 贺平听他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 这座飞鳐岛过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渔村,因为靠近出入外海的一条新开发的航线,渐渐发展起来,由渔村建成了一座港口,专门给过往的海船提供淡水、粮食,生意也渐渐做大。 不过,赤心子告知了贺平一个秘密,占据了飞鳐岛的散修家族,其族长姓孙,这个姓孙的散修,以及岛上的孙家,都是赤心子昔日的旧部。 “嘿嘿,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海上势力混乱,大多正邪搀杂,好坏不齐。比方神风国的船队,有时候是商船,偶尔也会客串海盗,只是这些年来收敛了不少,至于什么三大商会、四岛奇英,能够在海外发家,也多半靠的是强取豪夺的手段,也无甚出奇之处!” 就在贺平与赤心子交流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 “海盗、海盗来啦!!!” 从甲板上,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153 怀疑 贺平闻听此言,精神立刻为之一震。 “我还正要去找海盗,没想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他心头也用些兴奋,凭从床上起身,推开屋门,走到甲板上来。 甲板上水手们紧张的行动起来,这艘海船上没有火器,只有几张硬弓,碰到海盗,弓矢也很难派上用场,好在这群水手走南闯北,场面见多了,多半修炼过武技,个个拔出刀来警戒。 只是,贺平能够看的出来,从甲板上一众水手们的眼神来看,还是有一丝畏惧,毕竟,海盗就是大海上最具威胁的存在,就连陆地上的马贼、山匪也比不上。 盖因外海的海盗成分复杂,有神风国的浪人,还有铁勒人官船伪装的海盗,就连大幽王朝的水师,偶尔也会出现客串一下海盗,洗劫铁勒人、泥都索国的商船。 敢于下海讨生活的海商之中,也不乏武备精良的商船。这一类的大商船在海上遇到弱小的船只,还有与其结怨的敌对势力,也会下狠手洗劫。 反正在大海上,杀人行凶几乎没有多少成本,杀了人把尸体往海中一抛,就能够消声匿迹…… 除此以外,不管是三大商会,还是占据四大奇岛的四岛高手,都有效命于他们的海盗团伙。 海外的混乱也由此可见,各方势力混杂,大伙都不是什么善茬子,处于这种环境之中,在水上讨生活的船户水手,也自然会对海盗十分的畏怖。 “海盗,是在那边吗?” 贺平极力远眺,立刻发现远处有几艘大大小小的船队,正在往这個方向靠近。 “不对,这应该不是海盗……那其中有好几艘大型海船,海盗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船?” “这位道爷,你说的没错。”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也在甲板上,这人也是登船的客人之一,他伸手按着船舷,眯了眯眼,明明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却能够看清了那几艘大船上的旗帜。 “看挂着的旗帜,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四海商会的人!” “三大商会之一的四海商会?” 贺平表情微微一变。 ——四海商会,是外海首屈一指的大商会。这个商会实质上也是修行界的一股势力,实力极为雄厚,声名赫赫,远超普通的散修宗门,在海外堪称一方霸主。 须知四海商会的开创者,乃是一支数百年前,在大幽还未建国前,就远赴海外躲避战乱的修行世家。这一世家族人统统都以“泷”为姓,族中主修的功法,是一篇名为《蜃龙九幻》的古经,从支离破碎的信息来看,这篇古经应当属于拜龙教的《魔龙变》部分残篇。 只是,也有人怀疑拜龙教的《魔龙变》本身就是残篇,因为除了《蜃龙九幻》并没有完整被记录在拜龙教那以古纪神文刻在祖龙碑上,还有《鬼龙吞形篇》佚失以久,还有另一篇《千山龙印》被人为毁去,就连神文译本不知去向…… 由祖龙诞生到化为众龙,龙种之数共有三十六种,此乃是尽人皆知的古老传闻,理所当然,《魔龙变》全篇应当涉及三十六类龙种……只可惜,拜龙教位于极北之地衔烛圣殿的那尊古碑,只记录了十三种化龙秘术。 “真是奇怪?四海商会这势头貌似是打算拦住这条海船?” 贺平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几条海船。 这支船队有大大小小四十多条船,其中有七艘巨舰,全身漆黑,如同铁制,一眼看上去如同远古神鳌,庞大的宛如移动的海山堡垒。 “还真是惊人啊!恐怕这就是四海商会的骊龙大舰,据说四海商会召集海内外的能工巧匠,一共打造了二十四艘,每一艘都是海中船舰中的巨无霸,就连大幽王朝的水师大舰也无法相提并论!” 那中年文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看到由远处的几个黑点,渐渐变得越来越近的骊龙大舰,口中也是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登船的另外几个客人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住在贺平隔壁的那对男女也看到了骊龙大舰破开海浪,朝着这艘船的方向飞速拉近距离,两人不由自主的互视一眼,脸色一阵煞白。 “不、不会吧!难不成因为那件事,招惹上了四海商会?” “没道理啊,藏宝图的图引都已经给了那人,就算是要找上门来,也不会盯上我们?” “该不会是我们弄了图引备份一事,被人知道后,偷偷传了出去——” 搭上这艘商船的男女客人,神色是越发的难看。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其他的客人也意识到,七艘骊龙大舰以及三十余艘大小船只,确实是朝着自家搭乘的这艘船来的,特别是船上的水手、船东,也发现了四海商会的船只打出了旗语。 “四海商会命我们立刻停下来,让我们接受商会的代执役的检查……” 船东是个肥胖的老者,短腿凸肚光脑袋壳,细眉缝眼几乎都陷进肉里,他一张老脸皱着一团,细缝一样的双眼显得更小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事啊?四海商会怎么会要检查我们这条船,还有,来得竟然是四海商会的‘代执役’。”33qxs.m 听到“代执役”三个字,在场不少人脸色突变,好似见了鬼一般惨淡。 “代执役……那不就是四海商会的刽子手吗?” 那对祖孙中的老人穿着一身青衣,他的一双老眼生了层白翳,怀里抱着三弦子,他的身后跟着个小姑娘,年纪不超过十岁,扎着两个辫子,牵着这老人的衣角。 “若真是这些人出面,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船东,你这船上到底是不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竟然引来了四海商会的厉害角色?” 青衣老人双眼看不见,但是听到船东的话,立刻提声斥问道:“这事一个不好,不说招惹来天大的麻烦,还会牵连船上所有人,船东,劳烦您给我们一个交待!” “这、这是什么话!?” 船东听到这话,也是吃了一惊。 “客人,你可不要乱说,我在这条航道上跑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惹过什么麻烦,而且我们‘宝昌鸿’办事一向规规矩矩,更何况来的是四海商会,我们跑船的谁敢得罪这海上的‘龙王爷’?!” “那事情就奇怪了,若是不是贵船惹来了四海商会,莫非是船上载了什么不该载的东西?” 瞽目老人那双蒙上一层白翳的混浊眼珠子,在甲板上的一众船客中巡视了一遍,喃喃念了一句。 “莫非,这事与上了船的某个客人有关系?” 贺平听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老人的说法是正确的,这海船上应当没什么问题,“宝昌鸿”的招牌算是人家清白,没有任何劣迹,若是老人的说法无误,问题应该出在在场的船客之中。 ‘赤心子师兄,麻烦你了!’ 他心中一动,与藏身于自己影子里的赤心子沟通了起来。 ‘四海商会都冒出来了,看来这船上的情况有些玄,不管好坏,我们也要早点做些准备……’ 154 逃遁 赤心子身为一具“活傀儡”,迅速领会了贺平的意图,从他脚下的影子中分裂了出去,化成一道淡不可见的影子,自甲板中移动向另一端…… 这也是九影之术诡异难测之处,修炼成功之后,可以利用影子在平面上移动,赤心子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展开逃遁的准备。 “四海商会可是一方修行势力,若无必要的话,我可不想与其发生冲突!” 贺平深知三大商会在海外势力雄厚,是海外的地头蛇、巨无霸,他并不想要惹上这种强大的修行界势力。 “以四海商会的底蕴,应当不会缺入道级的强者,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真正的入道,稍微对抗一下倒是没问题,真打起来还是要逃……” 等一等,贺平心里莫名的一紧,似有一朵急掠的乌云掠过。他忽然间有所觉察,发现四周的光线黯淡了几分。 于是,他便抬起头来向空中看去,之前还悬于天空中的毒辣太阳也不见痕迹,取而代之是一大片乌云。 “……不对劲,这乌云来得有些古怪?” 他的视线向空中扫了一眼,就觉得这片乌云来势有些古怪,而在船上、甲板上,登船的几个客人,还有船东等人也吵了起来。 瞽目老人的话,让船东和水手们都觉得登上船的这批客人,肯定有谁招惹了四海商会,这才引来了一张泼天祸事。 他们这些跑船的、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谁又敢得罪四海商会这种大势力。 “代执役,隶属于四海商会的铁旗堂,那可是四海商会专门对付外面仇家的一伙煞星,铁旗堂代执役中的那些人,在海上就是勾魂使者、夺命凶煞,谁敢得罪这些大爷啊!” “我们宝昌鸿的旗号也打了出来,可是对面是四海商会,人家根本就不怕我们这种小字号的商会放在眼里,嘿,四海商会、龙腾四海,人家就是四海中的海皇帝……” 胖船东全身冷汗淌个不停,他是能够看懂对面的旗语,那排头的七艘大舰打出的旗语,似是要求自家的船接受四海商会的巡检。在海上自然是没办法抛锚停靠的,对方会先派小船过来,用铁链把船钩住,再派人上船。 “诸位客人,事情已经到了这個地步,宝昌鸿也没得选,不管生了什么事,大家还请多担待一些,我们小门小户,得罪不起四海商会,在海上,也只能按人家的规矩来!” 船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语气有些无奈地劝说起来。 “船东,你可要想清楚,这四海商会连铁旗堂的代执役都派了出来,这是来势汹汹,我看,我们还是赶紧逃吧!” 客人之中,那对男女之中,名为常世鸿的男人忽然开口:“在海面行船主要还是看风向,你这艘船是逆风向行驶的,现在只要转向,丢掉货物,就能够轻易脱离船队的追捕,他们的船多,船又大……” “没错。” 那个女子也在这时出言道:“铁旗会代执役是什么角,这群人一向杀人不长眼……真有什么事,谁又能说得清,我们身家性命要紧,现在赶紧逃还来得及!” 她与那常世鸿是做贼心虚,两人逃到海上是来避难,此时心中忐忑不安,这两人是绝计不愿意让船接受对面的检查,万一对方真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已经迟了!” 船东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慢慢的道:“碰上四海商会,在海上就算能跑得了一时,还能跑得了一世?唉,诸位客人也不要待在这里吹海风了,我看,大伙还是先回客房。” 他暗中向旁边的水手们示意,命令水手们看住这伙客人,若那瞽目老人说的无误,那么这船上的客人中铁定有一个是被四海商会盯上的人,也说不准,盯上的不只一人。 “必须让这群人老老实实进客房里,万一他们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船东自是不愿意得罪来势汹汹的四海商会,他拍了拍手,那些提着刀的水手就虎视眈眈的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水手们也知道厉害,他们提着刀,沉默的靠近这几名客人。m.33qxs.m “咻!” 就在这时,一道阴风卷着两道银色剑光卷了过来,剑光一飞起来,就落入聚在一起的水手之中,霎时,有数道血光溅起,几颗头颅就被割落在地,七、八名水手断了首的脖子兀自喷血,手脚抽搐的倒在地上。 “飞剑?” 常世鸿和他身边的女子都一脸惊恐,他们向另一侧看去,就见到那两个长相一致,双胞胎一般模样的年轻人,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聒噪个没完没了,真是烦人。” “速速把船开走,不然我们兄弟俩就要开杀戒了!” 这两人面容相近,双眸深处显露出冰冷的杀意,两柄飞剑在空中不住盘旋。 “飞剑,是仙长!” “饶命!饶命啊!” 那群水手一见到飞剑,顿时吓得面色大变,一个个跪在甲板上,不停磕头告饶。 “仙、仙长?” 船东只觉得唇焦舌燥,汗水从额头上淌了下来,他的细目大睁,目光忧愤而又惶恐,额际两边的太阳穴急速跳动,一张黄脸也泛了青。 胖船东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死死闭上。他是知道厉害的,不,应该说在海外的环境与大幽境内截然不同,普通的民众也知道那些修士的厉害手段。 再者,海外的修士不像在大幽境内那般收敛,以道术杀人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船上的水手们也是知道厉害,见到两柄飞剑在空中飞旋,立刻跪地求饶。 “休要给我废话,还不快点扬帆转向,嫌自己命活的够长吗?” 其中一人大声厉喝,在场的水手连忙转身,准备起了掉转船头,借助顺风的势头,远离正在驶向这边的船队。 甲板上的几位客人也面面相觑,看向这对孪生兄弟的神情也有些惶恐不安。 众人都在想,莫非被四海商会盯上的就是这对兄弟。 “咳咳。” 那兄弟中的一人轻咳几声,对着船东缓声道:“船东勿惊,我们兄弟二人,来自黑水礁大尊堡出身,最近做了一笔买卖,想要出海避避风头,现在要借你这船一用!” “贤昆仲莫非是大尊堡的陆氏双雄,难道说四海商会是为了你们两人而来的……” 那中年文士唰的一下收起扇子,双眸中幽光闪烁,宛如碧绿鬼火,犀利的视线,笔直的凝视着这对兄弟。 这两兄弟互视一眼,看出一些端倪,便向着中年文士抱了抱拳。 “没错,我们确实是姓陆,看来这位兄台应当也是修行界人士,不过有一件事情阁下弄错了……” “四海商会与我们并无粱子,”兄弟中的另一人解释了起来。 “关于这趟的行情,我们兄弟敢断定,铁旗会的代执役不是冲着我们来得,四海商会甚至不可能知道我们兄弟两人要出海一事,不过,我们也不想和四海商会的人纠缠。” 他旁边的另一人也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四海商会若是要上船检查,少不了要闹出动静来,我们兄弟二人在东离道上做了笔大买卖,难道要让铁旗会的人上来搜一搜,天下间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照你们的这么说,铁旗会不是冲着你们两人来的,那他们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中年文士似乎并不畏惧两道剑光,如狼眸的幽瞳煞气毕露,颇有些追问这两个修士的意图。 “那我们兄弟二人就不清楚了。”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只是冷笑了两声。 “说不定船上还藏着其他的大鱼,老兄,你与其怀疑我们,不如好好想想,这里谁值得怀疑。” 中年文士听到这话,也转身看向在场的一众人,眼光宛如锐利刀子般逼向众人,大伙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慑,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算了。” 中年文士摇了摇头。 “贤昆仲说的也对,铁旗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今之计,还是先逃出去再说……” 唰的一声,他那扇子一挥,空气中仿佛掀起一股猛烈的狂风,整艘大船发出嘎吱嘎吱的异动,像是有一股强烈的气流环绕舟船,使其排开海水,加速逃遁。 “呼!” 中年文士略微吐了口气,脸上的血色减少了几分。 “我这巽风术火候不到,但也能够让这艘船,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加速数倍,希望借着风势,能够摆脱后面的追兵!” 众人都被他的手段所震惊,特别是那对青年男女,那常世鸿瞳孔巨颤,知道这中年文士是个非常厉害的修士。 “也不知道我们运气是好,还是不好……看来,这几人,都是修行中人,只是,他们之中有一人隐藏着身份,是被四海商会盯上的人!” 思忖到这里,常世鸿的目光移向了中年文士身上。 “照莪看,这个人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他看似置身世外,又何必助力这艘船脱离险境,照他方才的言论来看,搞不好四海商会想要抓捕的修士就是这人!” 155 又见入道 海船掉了个头,在巽风术的加持下,乘风破浪而去,船身因为速度过快,猛烈的摇晃,好像冲浪一般,摇晃个不停。 船上的一众水手也在全力操舟,他们也清楚事到如今,恐怕别无选择,若不设法逃离,那悬在空中的飞剑可能就会当头落下。 四海商会、铁旗会确实是個巨大的威胁,可是若是不按陆氏兄弟的吩咐行事,那么当下他们就会性命不保,如此卖力施为之下,宝昌鸿的海船飞速行驶,渐渐将那四十余艘大小船甩在后方。 哗啦哗啦哗啦啦!大片大片的海水拍打在船身上,波涛被弹成雪沫。海面上,海船也拉出一条淡淡的白线,笔直往前航行。 …… 贺平身处乱局之中,心灵却极为澄澈,他的心态就如同置身于局外,用一种超然物外的眼光,观察着甲板上的局势。也因此,他能够把所有人的心态、举止,都悉心的观察留心,在心底进行分析。 “好家伙,我这次不过是随意挑艘船上来,就碰上了这一船人物,这船上有好几个修行界的人,那姓常的男人和他的女伴,也是怀惴秘密上船,这对姓陆的兄弟,好像是什么来自黑水礁大尊堡的人,这个中年文士也不简单,露得这一手道术也不简单!” 他修炼“九宫明月登真法”多时,心海虚空之中的九大魂宫早已大成,心灵清澈,宛如一轮傲月,圆满无暇,能够时时刻刻,照彻内外。 对于甲板上的局势,他洞若观火,能够全盘把握,心中也很清楚,被那四海商会盯上的某个修士,就藏在众人之中,就是乘上这艘商船的客人中的某一位! 然而,船上的众人之中,也有修行界的人,这群人聚集在一条船上,各自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当真是一场罕见的局面。 “嘿嘿嘿,这艘船上,还真是热闹,那黑水礁大尊堡是有名的散修宗派,专注于炼剑、养剑、飞剑之术。大尊堡在北地没什么名气,你或许没听说过这个散修宗派,但是在东离道倒是颇有名声。” 赤心子对修行界各派如数家珍,立刻告知这几人的来历。 “这文士打扮的人,方才露了一手巽风术的本事,我猜他与道奇一脉‘八会通明峪’有些关联,道奇一脉的入道正法名为《四灵书》。 可惜,这小子貌似火候不行,看样子得的不是八会通明峪的真传,八会通明峪一脉有四大分家,这些分家又分出去各支各脉,底下分枝散叶,传承不足,很多分家都没得真传,炼不成《四灵书》上麟、凤、龟、螭四灵合一的本事,也只能算是散修一脉……” 贺平闻听此言,心中不无感概。 “散修门派没有入道正法,修行起来真是难于登天。” “这个自然,不过师弟你也不要太小瞧这些散修门派,外道宗派并无入道法,却也能够另辟蹊跷,走出另一条路线来……比方这黑水礁大尊堡主修飞剑,这一派的飞剑术也不似寻常的飞剑跳丸之术。 需知一般的飞剑,都是由前辈炼剑或是自己心血铸剑,再配合心法,日夜对剑呼吸吐纳,以药材洗练,经苦修多年,使剑器终于有了一丝灵性,再操之刺杀敌人。” “古传的飞剑术讲究炼、养、生、杀,炼好一口剑没个十年二十年是不用想的,大尊堡的炼剑术讲究速疾成就。这派的人炼好剑胚以后,就会设法拘个活人生魂,封印在剑中,再以法术禁劾,哪怕自己剑术不好,生魂也能自己御剑飞出去杀敌。” “大尊堡那些修士长时间这么搞,也琢磨出了一门歹毒的秘法,比方找一些习剑多年的剑客,摄来生魂,封入剑中,这般通晓剑术的高手,要比寻常生魂更擅于运使剑术,且剑术异常凌厉……” 久而久之,大尊堡的作风也变本加厉,除了专门残害习剑的高手,还会将门中比较出众的弟子生魂拘出,炼到自家飞剑之中,仗着剑器之利,纵横东离道的近海一带,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一方左道宗派。 这陆氏双雄,应该是年轻一辈的厉害门徒,两人的气场比起修行之人,更接近江洋大盗之流,他们杀起人来连眉毛都不挑一下,满船水手还有船东,在这二人眼中,无疑于猪狗。 “陆氏双雄,还有这中年文士,除了这三人外,还有这穿着素白长裙的妇人,以及那对祖孙,就是乘船的全部客人。” 贺平又看了一眼被挟持的船东,目光移向了众人中最为平静的长裙妇人,眼中在猜测这女的孤身一人登船,也不知道是江湖中的武人,还是修行界的人。 “不过,这事老实说与我无关,只是四海商会霸道惯了,让四海商会那些上了船,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再者,天上还有那种东西……” 他偷偷看了一眼天空,船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谈及天上的问题,可是若是机敏一些,应该已经察觉到了空中有一团云层,一片乌云正一路随着海船在移动。 这时候,四海商会的船早就被甩了没影了。船上的水手们发出欢呼声,就连船东那煞白的脸上也多了点血色。 就算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短期内他们是保住性命了—— “不对,爷爷。” 那小女孩突然叫出声来。 “你们快看前面,那边也有船,那几艘船也在往这个方向驶过来!!!” 她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心头一颤,他们向着远方眺望,瞬间就发现了另一支船队,有十来条大小船,其中七八条快船,外加几艘大船,正逆着风向着这个方向驶来。 “又是四海商会,这群人,真是死缠烂打!” 陆氏双雄中的两兄弟“呸”了一声,怒气腾腾地啐着:“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只能做上一场!” 他的孪生兄弟也不说话,只是一双虎目中煞气暴射,视线聚焦在飞速行驶来的海船上。 “四海商会还真是霸道,看来我们不得不设法闯过去,”那中年文士冷峻的道:“若是干戈一起,就不好收手……诸位之中,应该还有修行界的道友吧,观此情形,尔等也应该清楚该如何自处,四海商会麾下的铁旗会不是善类,诸位还请自行做出决定。” “到了这个地步,也别指望投敌倒戈就能了账。”陆氏兄弟中的一人缓声开口:“一者,四海商会与我们大尊堡并不对盘;二来,我们兄弟又是出门避祸,诸位要么两不相帮,要么就别怪我们剑下不留情面!”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都听出来这陆氏双雄与这中年文士明显打算联手,要硬闯过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雷鸣,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划落下来,船上所有人的耳边轰然一响。 嘭! 船头边的水浪炸的喷向天空,势如风雷,水珠漫天飞舞,船头好似下了一场暴雨,硝石的味道也随风吹来。 “是火炮?” 贺平一愣,向着前方看去,只见远处的几艘大船喷出几道火焰,烟气,以及好像打雷般的轰鸣声。 咻咻咻咻!火焰硝烟之中陡然飞出漆黑的铁球,挟杂着破空呼啸声狠狠的砸来。 就在快要落下之时,那中年文士断然一喝,一挥扇子,浩浩荡荡的阴风从水波中卷起了水浪,分别拦挡住了这些漆黑的铁球。 砰砰、砰砰砰! 水浪爆裂,那些铁球从中间炸开,像是开花一般,无数蔑片般的铁片飞散出去,船上的几名水手被击中,血肉绽裂,惨叫着倒地。 轰! 又有一颗铁球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炸断桅杆,落下时爆开,在甲板上炸出大洞,炸死了数名水手。 “这是雷火铁炮,开花弹?!” 中年文士身子蓦然一震,他倒退几步,有些吃不消的样子。 “该死!” 陆氏兄弟也是怒吼一声,袖子一动,数十道剑光陡然射出,大尊堡的飞剑术用生魂祭炼,无需一心分用,就能御使数量众多的飞剑。 这些飞剑迎空刺出,当空一点,就将雷火铁炮的开花弹刺爆,不过爆炸之间,还有大量铁片飞散开来。 “真是没办法!” 那穿着素白长裙的美丽妇人,也用手一翻,她放出一蓬绿火烟光,当空一落,化成一团环绕周身的绿焰火光,只把自己罩定,也不管旁人如何,似是只管自家的性命。 “这船上还真是藏龙卧虎!” 贺平哈哈一笑,脚下一用力,甲板就裂开一口洞。他便向下一钻,身形就落进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随着一阵机括启动时,那洞口自行合上,精铁打造的巨大球型翻了个身,就变成了浑身布满铁鳞片的巨大穿山甲。 这穿山甲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向下一钻,撞碎了船舱,金光一旋,就在某处舱内木板上撞出个大洞,轰的一声,外面的海水冲了进来,船舱内部吃水,连带着整个船体也缓慢的向下沉去。 船上一众人接下来要如何自处,贺平本人半点兴趣也没有,他这时已经操控着赤鳞双栖地鲤鱼,潜入海水之中,朝着远处逃遁。 156 飞鳐岛 贺平刚刚利用这傀儡穿山甲借水遁走,那天穹之中飘荡的一朵乌云就猛地向下压了过来,只听轰隆一声沉雷般的响声! 众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见到天空之中有大片的乌金光芒落下,从中浮现出了通体散发出乌金色泽,宛如扁舟般的巨船。 “你们这些散修,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与四海商会动手。” 一股强横如龙卷风般的魂念波动,在半空席卷而来,仅仅只这道念力化成了波动,便引发了如同天灾一般的恐怖压力。 甲板上,所有人都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冷、窒闷,像是凝冻在四周,也凝冻在每个人的心头。 “入道强者?” 中年文士见到眼前的场面,几乎惊慌的连心跳都停止了一拍,与他相同,那陆家双雄也因为慌恐不安,脸孔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的抽搐,一粒粒的汗珠便不可抑制的自她额角往下流淌,甚至,两兄弟同一时间感到呼吸全有些困难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差不多,那对祖孙更是紧张的浑身轻颤,名为常世鸿的男人与其女们面色惨白如纸,船东身子一震, 险些摔在地上,其他的水手也是满脸恐惧,嘴巴连连嗡合的喘着气。 这藏于乌云之中的乌金色扁舟之中,有一双冰冷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下方一切。 这双眼的眸子里无悲亦无喜,只有亘古不化的冷漠,尽管无人能够看到这双眼的主人,但是那种强大的气势却能够遥遥化成一种无形的威压,令几名散修感到压力,也让那些凡人感到恐慌。 “逃!不能待在船上,必须逃出去!” 几名修士口干舌躁,知道再不逃就是大难临头,一个個纷纷施展遁法逃出这条要沉的破船。 轰轰轰!远处的几艘船又开始开炮了,在一阵炮火吼鸣声中,中年文士感受到脚下甲板猛烈一晃,知道船舱恐怕是漏水,这艘海船已经撑不了多久。 “先逃出去再说!” 这人脚下一点甲板,身子就荡在空中,要飞腾出去。 唰唰唰唰唰! 他前脚刚动,数道剑光就旋绕飞来,就要朝他身上绞来。 那中年文士也是吃了一惊,扇子一点,扇面上所绘的柳叶发出碧芒,忽地卷入一道旋风,狂风吹动之下,绿叶如刀旋,将绕体而来的剑光迫开。 “陆氏兄弟,你们找死!” 他以“巽风术”飞在半空,转身看向身后,就发现陆氏双雄一脸狠毒的盯着他。 “嘿嘿嘿嘿,入道高手都来了,左右也难逃出去,把船上的修士都拿下,向四海商会请罪算了!” “我们两兄弟还有点本事,大不了投奔四海商会,给人家为奴十年、二十年,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那两兄弟面容狰狞,一面御使剑光对付中年文士,一面放出另外几道剑光,分别刺向另外几个乘客。 常世鸿与他的女伴还未开口求饶,便被两道剑光斩落脑袋,这两人不是修士,只是江湖中的一对雌雄大盗,来海外只想避祸,谁料到遭遇此事,恐怕是命中该有一劫,当场就飞剑杀死。 另一个穿素白长裙的美艳妇人也是尖利的叫出声来,护身的绿烟火光变得更加浓郁。 “陆氏双雄,我不是四海同会要找的人,你们不要与我为难!” “贱婢,少说废话,待我兄弟二人斩了你的肉身,摄了魂魄,真假自然分明!” 两兄弟出手便是大尊堡最为凌厉的剑术,他们分别能够御使三、四十柄飞剑,剑光在空中如白烟扭动,飞剑都被打入魂魄。这些封入剑中的魂魄有绝大多数是武林中的剑术高手,另外还有五柄最为厉害的,是与两兄弟为敌过的同门、外敌,都被两人炼成飞剑。 剑光飞舞纵横之间,也没有什么顾忌,一些水手看甲板上混乱,想要跳船逃跑,身后剑芒一窜,身形就一分为二,忽是跑了一半,双腿就被斩断,在甲板上哭嚎。 这陆氏兄弟何等心狠手辣,根本没什么顾忌,这时剑术施展开来,方圆二十丈内,剑光所向披靡。 那对祖孙也被剑光笼罩,那青衣老人双耳一动,抱着孙女在甲板上一滚,避开第一道剑光,后面又有两道剑光横贯天际,拦腰斩来。 “疾!” 青衣老人伸手一指,那船东怪叫一声,手舞足蹈的从空中飞了过来,被飞剑劈成两截,他自己也慢了一拍,被剑光贯脑而入,嘴巴一张,就瞪目而死。 “爷爷!” 旁边的那名小女孩发出一声悲痛莫名的哭喊声。 “好好好,这一试就试出来了,这老头果然也是修行中人。” 陆氏兄弟的飞剑斩杀肉身的同时,顺带还会摄取被宰杀之人的神魂,青衣老人肉身一死,神魂就飘了出来,阴风裹着的剑光一旋,就吸入剑身之中。 “大兄,还有一人方才趁乱,穿到船下去去了。”彡彡訁凊 “无妨,只要不是入道高手,天底下没有几家的水遁术法能在水下躲太久,他入水不见得能逃出去!只是,不过水下我们的飞剑也不好施展,放他走也没啥……” 两兄弟一边乱杀一气,一边互相以神魂念力交流。 “可是,这钻水逃遁的人应该也是修士,万一他就是四海商会要找的人,我们不是白做功了吗?” “我们也不是真的要抓住那人,只要做出个势头,表现出愿意给四海商会卖命,敢在阵前倒戈的声势就行了……” 陆氏双雄自有算计,为此狠下心来,在船上纵剑滥杀,心底下了狠毒的盘算。 突然,那空中的乌金扁舟爆发出一道光芒。 划啦!仿佛有什么割裂空气,一道道晶莹剔透的白气陡然射出,四面交织,仿佛一根根长长的锁链,从空中笼罩了下来,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将宝昌鸿的海船,还有附近的海域都一并笼罩了下来。 “泷家的幻蜃万星锁!糟了!” 中年文士倚仗着巽风术,还打算向外突围,看到那乌金扁舟放出晶莹白气化成的锁链,知道情况不妙,他正欲有所动作,那渔网一般的白光锁链就四面收紧。 中年文士身处在海面上空,正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他动作只是慢了一拍,锁链一下子撞了过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被吸了上去。 嘭的一声,空中爆出一团血雾,连惨叫声也没有发出,他的魂魄就被锁链吸住,脱不了身。 “身毒老妖,你身为气魂宗的第四长老,纵横天下百余处,也是一方巨擘枭雄似的人物……难不成还打算置身世外,莫非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身吗?” 乌金扁舟中的入道高手冷笑一声。 “之前,十年前,那批妄入九屠岛玄玄宫的那些高手都死了,死得就剩下你一个,本来,你待在大幽我也懒得多管闲事,结果你还打算再闯入玄玄宫,你真以为这次你还机会逃出去吗?” 被他的声音一激,那抱着青衣老者哭个不停的小女孩面容一阵扭曲,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捏着尖细嗓音的老人声音:“泷天音,你不要太得意,这次本尊认栽了,不过你想要用你这破网就能够拿捏住本尊,那是想多了!” 157 飞鳐岛(二) 局势可谓是一变再变—— 轰! 澎湃的一股阴风以小女孩为中心,呼啦一下,就将她小小的身形托到了半空,然后又是轰隆一响,这团强烈的阴风化为了数十股小阴风,带动着周围的气流飞速旋转。 庞大无比的神魂力量降临了,就像是一股可怕的风暴。这又是一个隐藏身份的入道强者,而且还是气魂宗的长老级高手。 这人为了掩藏身份,将神魂藏在小女孩身上,其真身是成名以久的老牌入道高手。 小女孩飞腾在空中,天空中那数十股向四面八方飞出去的阴风,都是这人神魂分化的念力,在海面上急速飞行,连海浪也被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普通人被这阴风吹过,就会被夺走魂魄,或是心神意志,遭到扭曲,变成这位入道高手的忠实奴仆。 这也是气魂宗入道级高手的特色,气魂宗的人,借由修炼《道器论》晋升入道,就能够心念分化,以心识念力随意玩弄他人的魂魄、意念。 这时候,船上那素白衣裙的妇人惨叫一声。她双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脑子里的魂魄乱成一团,她的眉心鼓动了一下,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蓦然炸裂开来。 这美艳的妇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修为也不弱,可惜碰到的是两大入道高手的争斗,气魂宗的长老级高手施展法术,手段骇人无比。 一念之间,这位女修士就一命呜呼,脑壳爆开,只留有一团精纯的本命元气,化成一团幽蓝的灵火,悠悠地飞向了空中。 并非只有她一人,船上甲板上还活着的人,无一例外,多半是全身炸成一团血雾,化成一团幽蓝的灵火飘浮起来,全部汇聚向小女孩的手掌,她的掌心之中,这时飘浮着一朵幽蓝的莲花。 “惨矣!这老妖怪在与泷家的入道高手斗法,我们再不逃就死定了!” 陆氏双雄中的大兄一看这势头,就知道不妙,当即回身一剑,将孪生弟弟一剑刺死。 这一剑刺穿了他那弟弟的心脏,他那弟弟的神魂也从体内飞了出来。 “老弟,速速用飞剑寄托神魂,施展本门剑解之法,逃出四十里外,方有活路!” 他以心识念力沟通其弟的神魂,接下来,反手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啪嚓一声,这人天灵盖破碎。他死后,就有一股阴风向外荡出,那是神魂出窍。 接下来,周围阴风大作,裹着两柄古色古香的小巧飞剑,陡然射向幻蜃万星锁笼罩的外围区域射去。 这是黑水礁大尊堡的散修宗门,独一无二的保命秘法。此法也不复杂,就是面临在必死之局时,兵解自尽,再将自己的魂魄封在飞剑上,将这柄飞剑以最后的力量送出去。 这柄飞剑能够令大尊堡的修士苟延惨喘,日后被不知真相的外人拾到,这柄飞剑上的修士神魂就会蛊惑其人,一边传其大尊堡的剑术,一边暗中篡夺他人的肉身。 两道剑光分头窜出五里,其中一柄被幻蜃万星锁垂下的白光锁链缠住,剑身迸裂,一丝神魂也被缠于锁链上,另一柄飞剑速度飚到极致,意外的洞穿了幻蜃万星锁,咻的一声,逃出数十里外,不见踪迹。 “逃了两个,一個变成飞剑,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好机缘,未必能够重新修回来;还有一个倒是机警,在我还没有发动幻蜃万星锁之前,就从海下逃出去了。” 乌金扁舟中的入道高手,一边与气魂宗的第四长老身毒老妖斗法,一边盘算起来。 他在水下也布置了后手,提防敌人由水遁逃脱,只是从船上潜入水中的人,非常的聪明,而且掌握的术法也有些特殊,自己布置的千鲨大阵也没有困住对方,反而被他伺机逃了出去。 眼下,那些双头妖鲨已经去追杀那人,就是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继续逃脱升天…… “算了,无非是漏算了一子,对大局并无太大的影响。” 他掐指一算,心中有了定夺,只是冷笑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了身毒老妖身上。 “老妖怪,一别十年,不如让我领教一番,你这十年来,又从《道器论》又领悟了什么厉害本事!” …… “……娘的!” 贺平从黑暗中睁开双眼,他清醒了过来,变来了句粗口,接着,他再度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以他的涵养,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这也太倒霉了,不过是出个海,乘个船什么屁事也没做,就碰到四海商会的入道高手,还被鲨鱼追了半天,真是人倒霉了喝个凉水都塞牙!” 从宝昌鸿的海船中逃出来后,他就借助傀儡穿山甲在水下穿行,后来,又遭遇了海面下的大批鲨鱼追捕,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围追堵截,他总算逃脱出来。 那批双首怪鲨分明是海中的妖物,在水中速度极快,擅于追踪,可能是四海商会的入道高手驯化后的奴魔奴隶。 入道级的强者手段众多,这上千只妖鲨围攻之下,赤鳞双栖地鲤鱼也只能仗着“覆甲灵光”挡住噬咬,并且设法突围。 只是这些妖鲨如同吊靴鬼般死死追着他,无论他想往哪里跑,这些妖鲨一路都在追捕他,为了尽可能的逃脱追捕,他就驱使着傀儡穿山甲往更深的海底钻去。 赤鳞双栖地鲤鱼纵然能够入海,可惜在海中不可能比得上这些双首鲨妖灵活,而且,潜入较深的海水之中,要面对强大的水压,还有换气呼吸这些问题。 贺平也准备了呼吸用的气囊,可是时间久了也会用尽。最后,为了躲避那上千只双首怪鲨,他也只能动用仙傀门三大禁咒秘法之一的“八元锁骸术”,反缚自身,借助门中秘法令自己陷入假死装,再封存到影子里。 与此同时,赤心子这具活傀儡则由影子里钻出来,取代他操控赤鳞双栖地鲤鱼,他本人则将一缕心念寄托在活傀儡身上,自身藏入影子之中。 这一秘法若没有炼出活傀儡,是断然不能施展的,因为只有活傀儡的影子与本体影子可以互相连通。若是本体这么玩,没有活傀儡在外界重新打开影子入口,陷入假死状态的本体是出不来的。33qxs.m 至于深海的环境,对于赤心子来说问题也不大,活傀儡并不需要呼吸,也不畏惧水压,哪怕赤鳞双栖地鲤鱼在海中损毁,赤心子这具活傀儡也能活下来。 潜入较深的海域之中,耗费了不少功夫,赤心子总算操控着赤鳞双栖地鲤鱼躲开了双首妖鲨的追捕。 “哐当”一声,贺平一脚踹开被水压弄坏的暗格舱门,发现傀儡穿山甲正平躺在海面上,漂浮在大海之中。 此时,已是黑夜。天空中有一轮孤月,照在大海上,月色如同飞霜,波光粼粼的海水如同鱼鳞般闪光。清冷的海风吹了过来,带来一股淡淡的海腥气。 他看了一眼四面,依旧是汪洋一片的大海,好在四海商会的追兵都已经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还不够……我还是实力不够,今天要是我的实力足够强大,就无需这么躲躲藏藏……入道,必须要尽快入道,不入道,就算是修士,在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也只是蝼蚁!’ 这一次的遭遇,他知道自己足够机警,才算是逃出一场劫难,能够让四海商会的入道高手专门出面追捕的“敌人”,有极大的可能会是另一位入道高手。 他还在船上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毫不迟疑的遁水离开,也不愿意留下来面对两个入道高手可能爆发的大战。 “可惜了,那宝昌鸿上的船东,乘客,还有一众水手想必都活不下来……毕竟,对方都动用火雷炮、开花弹轰过来了,明显是打算灭口,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入道高手要杀人灭口?!” 贺平心念转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把诸般念头压了下去,入道高手什么打算,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更不打算掺合到这等堪称一方巨擘级的角色争斗之中。 “我还是太弱了,只有实力真正意义上变强,才能够与天下间真正的强者较量一番,现在还是尽可能的韬光养晦为妙……” 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赤鳞双栖地鲤鱼与双头妖鲨一番缠斗,又潜入深海之中,就算有“覆甲灵光”这等防护,也受损严重,无法继续在水中航行。 再说,这穿山甲形态的傀儡,本来也不是用来当舟船使用,这玩意是个傀儡,行动间要以神魂念力驱使,极耗精力,否则他也不需要坐船出海。 贺平盘膝坐下,凝神静虑,调节了一下神魂,待到精神恢复过来,他就放出数十只飞翼青蝠,利用这种“无人机”型的傀儡向周围进行探索。 隔了半个时辰,其中有几只飞翼青蝠通过安装在腹部的傀眼灵球传达来一些图像。 “赤心子师兄,你且过来看一看,这张图中的海岛,莫非就是你之前说的飞鳐岛?” 他默默沟通影子里的赤心子,以神魂念力化成一丝线,将傀眼灵球看到的影像传递过去,向赤心子询问了起来。 “嘿嘿,还真是。”赤心子确认之后,就给予他回复。 “师弟,看来我们运气还真不错,在海底绕了大半圈,竟然绕到了飞鳐岛附近了!” 158 鬼守窖 趁着夜色,贺平尝试向着飞鳐岛的方向飞去。 对于修士而言,神魂大成后,就能够以神魂之力驱动肉身飞行,只是比较耗费自身精力,相比运用神魂,还不如借助法器的便利。 贺平之前有得到“金蚌生烟珠”,这件宝珠能够放出金水二气,就很适合用于托举身形进行飞行。 除此以外,那串“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也很适合用于飞行,不过这串骨珠项链动不动就放出二十三个栲栲大的骷髅头,在空中飞来飞去,就比较显眼。 “金蚌生烟珠”这件法器,是用大海中海蚌所含的灵珠炼制的,天生就能够操纵水汽,在大海之中更是如鱼获水,只见一团充满水气的黄色烟气包裹之下,贺平就腾身在空中,脚下大海波浪更是翻翻滚滚,向后飞速掠去。 “这样飞起来快是快,但是太耗费神魂之力,我有两个魂魄,神魂之力比寻常修士足足多一倍,但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飞行,也不可能支撑太长时间。 再说了,除了少数入道高手,能够肉身飞行,云游四海。普通修士也不可能用法器飞行来赶路,飞遁术通常是用来爆发逃遁、追踪敌手时用的,长途跋涉还是用其他手段比较省力气。” 海中不比陆地,没有可以歇脚的地点,为了节省气力,他飞得很慢。 就这么飞了一段时间,他就看到了那座飞鳐岛,这座海岛的形象就如同一只从海中跃出的大鱼,其东麓绵延深长,朝向中间弯曲,形成了拥抱海湾的模样,整座岛面积极大,岛上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那座天然的港湾,也被占据这座岛的散修世家姓孙,修成一座港口码头。 港口处还停着两艘五牙大舰,船上竖着数面旗帜,在夜风中微微飘扬。 这两艘五牙大舰甲板上还有不少兵卒,夜里也有人执守,这些人穿着打扮与中土不同。 通过飞翼青蝠,贺平隔着极远就看到了,他仔细辩识一番,却识不出这五牙大舰是什么来历,便沟通赤心子进行询问。 “……那几面旗帜上,绘得都是一只似虎非虎,似熊非熊的海中兽,周身还有飞焰缠绕,师兄可识得,这五牙大舰是什么来历?” “听师弟你的说法,这旗帜上的徵纹,应该属于海外七大遗族之一的苏陀罗族的人马,停在港外的两艘五牙大舰,应当是苏陀罗族的人。”彡彡訁凊 赤心子解释了起来。 据传闻,外海之中,本来有一片巨大的陆地,在那片陆地上曾经有一個古老的文明,那就是海外七大遗族的起源,也不知道多少年前,那片陆地突然在一天沉没,整个国度、文明都被大海埋葬、吞没,只有七个古老遗族生存下来,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在大海求生存。 “苏陀罗族,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在七大遗族中人数最多,遍布外海……这七大遗族信仰、文化、种族都是一致的,只是并没有统一,海外三大商会之中的震旦商会,就属于苏陀族、迦婆湿提摩陀、摩诃陀罗这三大遗族。” 震旦商会是海外三大商会,个个势力通天,在海外的权势并不逊色于大幽王朝的皇室。震旦商会就是七大遗族的三个大族所创立的,论到实力雄厚程度,还要远远超出四海商会。 “创立震旦商会的三大遗族之中,苏陀族骁勇善战,族中不乏悍勇的武士;迦婆湿提摩陀族中智者众多,擅于绘制海图,也极为精通航海术,若是指望开拓航道,非要有这一族参与不可;摩诃陀罗中不乏能工巧匠,无论是打造海船,还是铸治兵器,世上无出这一族左右……” 赤心子淡淡开口:“苏陀族在海外很强势,你看到那两艘五牙大舰上竖的旗帜上那只海兽,名为‘马齿海兽’,这个标志应该是苏陀部曲的军旗,我猜有一批苏陀族的精锐武士,护卫着族中的一个大人物,来到了飞鳐岛上,就是不知道所为何事?” “飞鳐岛是内外海航线的枢纽之地,沿途出入的船只都要利用港口进行补给,苏陀族的人出现在这里,也不出为奇吧?” “‘马齿海兽’是苏陀族人的圣兽,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着这个旗号的,要知道,苏陀族人历来等级分明,讲究上下尊卑,‘马齿海兽’属于苏陀族中最尊贵的武士群体,其职责是守卫一族的圣岛,平日里绝计不会轻易离开圣地,这两艘打着‘马齿海兽’军旗的大舰,会跑到飞鳐岛上来,来历有些不简单啊!” 他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蹙。 “不管简不简单,与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先去取得你藏起来的那批珍藏,三尸秘魔傀儡,哪怕只是炼成其中一具,都有神鬼难测之机,三尸合一,威力更是绝伦!” 其实,赤心子的那些珍藏的修道资粮、精矿材料,贺平也不是太过于稀罕,至于那些金银财物更是不值一提,毕竟修行界有太多珍贵的天材地宝,是不可能用金银买到手的,入道之后,修行所需要的资源,各种灵药、精矿、天材地宝,都要只身前往地渊深处探索,或是穿梭六道,抵达灵寰界进行搜罗…… 159 鬼守窖 赤心子藏宝的地点是飞鳐岛上一处古老的荒废寺庙,位于岛上西面一座小山上。寺庙的来历不详,从痕迹来看应该有上百年历史。 飞鳐岛是一座大岛,岛上有数万人口,不过都集中在岛的东麓,甚至在岛的东边修筑了一座堡垒。 这百余年来,岛的东面经过多次人为开发,已经初具雏形。加上本身地势平坦能够耕种土地,饲养牲畜,东面还有非常重要的天然水源,岛上的人口自然也多集中在东侧。 另一方面,相较于岛的东侧,西边就显得荒凉,还处于未开发的野生环境。岛的西麓一带土地本身就比较贫瘠,且地形上缺少平坦的平地,多是起伏的山丘,以及长着大片树木的野生丛林,地势也很险峻。m.33qxs.m 这种环境对于岛民而言,自然是有种种不便,也不会有什么人闲到无聊跑到这里居住——正是出于这些原因,赤心子才会会选择这里藏宝,他考虑到岛的西侧罕有人烟,平日里不会有人擅自闯入这座寺庙, 这座古老寺院本应十分荒凉,僧院通体淡灰色,矗立在山林之间,院内杂草丛生,青苔、藤蔓遍布各处,透过茂密树木杂草的缝隙,隐隐可以看到寺院倒塌的院墙里幽静阴森的庭院,还有阴暗的边缘走廊过道。 “这地方倒是蛮适合拍鬼片来着……” 贺平观察了一下,心里嘀咕着换了地球,这寺庙绝对是拍摄恐怖片的大好背景。 “守在这里的那些人,应该是苏陀罗族的人,还有孙家的人吧?” 原本应当是空无人烟的寺院,眼下却灯火通明,还被为数众多的军士守卫。这些军士之中,除了少数是大幽人的面孔,都穿着明黄甲衣,其他那些卷发色目,皮肤黝黑的人,应当是苏陀罗族的武士。 贺平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整座古寺里三层,外三层都被这伙人围了起来,除此以外,古寺里还有数道强横的气息,分明是神魂大成,修为极深的修士释放出来的,堂而皇之,异常的霸道,似乎没有半点掩饰自己身份的意图。 “不愧是海外,若是在大幽,修士再怎么骄横,还不是要缩着头过日子……” 贺平直到这时,才终于意识到海外修士与大幽修士不同之处,大幽境内的修士在朝廷的高压下生存,心中再怎么骄横,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160 杀戒 “也不知道那些人何时会挖到‘鬼守窖’?贺师弟,要出入鬼阵,记得带上我那盏青铜俑灯,那青铜俑灯专克鬼物,持灯出入窖中,不会受到限制。”赤心子向他提醒了一句。 “我已知晓。”贺平淡淡的回了一句。 “劳烦师兄你去一趟孙家的城寨堡垒,打探虚实。” 赤心子应了一声,便从他的影子分裂出去,化成一道阴影贴地而去。 他这具“活傀儡”之躯,已是死物,完全可以潜入影子中灵活移动,且在多数环境下,以影子进行位称,都要比贺平掌握的飞遁手法要更加灵活多变。 只消藏身于影中可以贴着地面、墙壁、天花板滑动,若是处于暗处更不容易被人察觉,就算是入道高手也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且躲于影子之中,寻常手段也难以伤害。由此可见,这“影遁”之术也算世所罕见。 贺平耐心的躲藏在树林里,他为了避免被寺院中的苏陀罗族高手发现,就偷偷用傀儡去远处杀了一头野猪,用金针取了一点血,再动用“摹物拟形”,伪装成一头野猪的模样,藏在一片灌木后面。 ——仙傀门的法术之中,能够收敛自身气息,圆满无漏,不被人察觉的这种本事不多,只有一门“摹物拟形”的障眼法可堪一用,昔日,他在金牛头寺中也用过一次。 “摹物拟形”在障眼法、幻术之中也颇为不凡,这门法术就算是神魂大成的高手,若不用仔细勘察,也会看走眼。贺平扮成一头野猪后,便一动也不动,盖因这“摹物拟形”只要活动,就会露出破绽。 他在寺庙外的灌木中躲了半天,就发现自己搞不好没必要施展这门法术。 那旧寺院中苏陀罗一族的高手骄横无比,只派出一群凡俗武士守着寺院,浑然不担心有高手在外觊觎。 他眉头微皱,暗忖道:“这苏陀罗族的修士们,也太过大意了,也不用自身神魂扫描寺庙外围,这还是真不怕有人找机会偷袭他们……” 贺平却是不知,他这是谨慎惯了,把自己的心态代入苏陀罗一族的修道高手身上了。 苏陀罗一族是七大遗族中人数、势力最大的一支,在震旦商会中也是最具发言权的一方,苏陀罗一族的族人,在海外已经不是骄横跋扈,而是肆无忌惮的地步。 要是按贺平在地球时代的说法,也唯有用“天龙人”三个字好形容这苏陀罗一族的心态。 在苏陀罗一族看来,外海只待收服其他四支遗族,再压服迦婆湿提摩陀、摩诃陀罗这两家,那就是三大商会中势力最雄浑的一支,甚至未来连另外两大商会也伏首臣服,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随着这种心态越发严重,妄自尊大这种心结也成为了苏陀罗一族的共性,苏陀罗一族等级严密,那些底层民众还好一点,上层人士,特别是修炼道术的高手,往往会因为修为日益增强,而把握不住内心,变得格外的张狂、跋扈、傲慢自大。 故而,这两百多年来,苏陀罗一族已经引得海外各方势力极度不满,哪怕是身为盟友的婆湿提摩陀、摩诃陀罗两家,也是颇有微辞。 贺平藏在寺院外围的灌木丛外,一待就是两個时辰,眼看就要天亮了。 他是修行中人,精神极为旺盛,加之来到岛上时,就已经饮过辟谷用的丹药,这种丹药对常人无用,但是若是修道之人服食后,能够数日不饮不食。 如今,他也不需饮食,盘膝而坐,精神也很振奋,两眼神采奕奕,就守在寺庙外面,一直在深夜中等待。 “这么一大群人,围着这旧寺庙挖来挖去,还有一群道术高手以神魂探测,最多三个时辰,就能找出‘鬼守窖’的下落……” 贺平推算一番,猜测不出三个时辰,鬼守窖就会被人发现,真到那个时候,自己为了夺得血眼迦南,说不定也要出手闯上一闯! “不过赤心子那边还没有回复,也不知道到底得没得手……最好还是待到他那边有了反应,我再出手也不迟!” 赤心子昨天夜里就去了岛的东面,去调查情况,顺便找机会抓人问话,孙家是修行世家,家族之中修道的高手不少,只是修的是外道功法,无法入道,但是也通晓一些奇诡的法术。 孙家人生性谨慎,全家都躲在修筑好的一座石制堡垒之中,那石头堡垒中驻扎着不少亲卫、买来的修奴,还收了许多门人弟子,又在城堡中修建秘窟,打造了无数地牢陷阱,只把一座石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普通修士摸上门去,恐怕一下就被轰杀成渣,也只有赤心子这具“活傀儡”,还残存着过去的心智,仗着艺高人胆大,敢于潜入其中,又是抓人,又是偷海图。 ‘师弟,我这边已经得手。’ 赤心子通过神魂,向他汇报了打探来的消息。 ‘来得确实苏陀罗族的人,而且,这群人来头还不小,也难怪孙家会向外人道出我那‘张九宝’身份在岛上所藏的宝藏,这次来的人是苏陀罗族四大宗帅之一的那奴震宇之子那奴呼图……’ 双方一经沟通,各种情报就化入信息涌入贺平的脑海之中,他闭上双眼,在脑子里梳理赤心子传来的情报。 原来,苏陀罗族人口众多、家大业大,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统一,盖因苏陀罗人的权力核心在身为大祭司阶层的长老团,而非领导着武士阶层的五大宗帅。 因为苏陀罗族人分散于各地,不好管控,祭司阶层的一众长老也只是掌握苏陀罗族至高无上的神权,一应事神、祭祀的权力都牢牢把控在掌心之中,而整个苏陀罗人都信仰深重,长老们也不担心被下面的武士阶层夺去权力。 至于,武士们的领导者,也就是五大宗帅都想要竞逐武士阶层的领导权,考虑到要统一七大遗族,长老团也打算在五大宗帅挑选一名优秀的“王者”,也默认五大宗帅展开竞争,以逐出真正的王者。 那奴震宇是五大宗帅中的佼佼者,修为早就突破入道,在整个苏陀罗族人之中也是威望极高,有极大的可能成为五大宗帅之首,苏陀罗族人的下一任宗王。 那奴震宇有个十几个儿子,三十多个女儿,其中最得宠的就是这个那奴呼图。 那奴呼图最近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当年被三大商会联合诸图势力围剿的“黑鸣盗首”,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盗之王张九宝当初诈死脱身,隐遁海外。 这些年来,张九宝脱离众人视野后,也不安于蛰伏,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九屠岛玄玄宫的路引,打算找机会进入那玄玄宫秘境,现在,正在东海某地招兵卖马,四处招纳党羽,许多海盗听到他的大名,都屁颠颠的跑去入伙。 至于九屠岛玄玄宫,在海外也是一处极为有名的“地点”,这玄玄宫地处外海一处极为特殊的环境,本身就是一处秘境。 这秘境处于一处前古火山之中,终年浓烟滚滚,有火柱喷出,岛上更是到处满是沸浆熔石,寸草不生,热浪蒸腾之下,宛如火海地狱被搬到岛屿上来。 据传,玄玄宫秘境是由混元派的玄玄老人所打造。这位玄玄老人来历根脚皆是不凡,玄玄老人的师尊,就是混元派开派祖师“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他当年修为大成之后,就打算来海外开宗立派,在九屠岛附近铲助孽海三怪,又在岛上建立了玄玄宫。 玄玄宫外围被大阵笼罩,外人根本闯不进去,除非有玄玄宫的路引指路,任何人得了这路引,就有机会进入玄玄宫,得到混元派的入道正法《补天炉》。 除了那入道正法以外,玄玄宫还藏着无数令天下入道级强者也极为眼馋的天材地宝、奇珍灵药以及混元派炼制的各种通灵法器、奇兵异刃……33qxs.m 知晓这些消息后,那奴呼图就四处派手下人打听,结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孙家占据的飞鳐岛上,有一处昔日张九宝藏宝之地,据说那藏宝之中,应当有关于九屠岛玄玄宫的线索。 那奴呼图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直接找上了孙家家主,问他索要藏宝。 这小子的用意,是打算启出张九宝所藏宝物,万一能够获得路引的线索,就可以献给其父那奴震宇,若是能够提前一步,在玄玄岛一事上布局,那就可以说是立下大功,那么那奴震宇当上宗帅之首一事就再无任何定数可言。 至于孙家这种散修世家,自是得罪不起苏陀罗族的人,只好任由那奴呼图上岛任意施为…… 贺平听到这里,也是奇道:“这什么黑鸣盗首张九宝,不就是师兄你装成是海盗,专门糊弄人的身份吗?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得了玄玄宫的路引?” “师弟,我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 赤心子忍不住大笑。 “我要真有什么玄玄宫路引,还会煞费苦心想要进入那水仙洞府……嘿嘿,这事还真是有趣,没想到有人会打着我过去名号来骗人,这人恐怕所图不简单啊!” 贺平也思忖到了这一环节,张九宝早已“身死”,就算知道赤心子诈死,也断然不会想到诈死后还能再诈回来,这事听上去就万分蹊跷,明显有人在暗中搞鬼。 “先不说这些,这那奴呼图这次是偷偷出门的,能挂‘马齿海兽’的五牙大舰,也是他偷偷拿了虎符调动出来的,按照苏陀罗族人的规矩,他不过是宗帅之子,尚无资格调动守护圣地的精锐武士,那奴震宇也好,还有苏陀罗族也罢,都对他这行动一无所知!” “哦?!” 贺平听到后双眼一亮。 “照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杀了那奴呼图,再找个机会嫁祸给那个伪装成‘张九宝’,到处招兵卖马的家伙,也没什么问题喽?” 赤心子感到自家师弟越发上道了,不过他还是回答。 “也不能这么说,除非我们能把整个飞鳐岛上数万人一起屠尽,不然这事难以收尾……” 他话音刚落,那寺庙之中突然轰然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地动山摇,寺庙之中,好似地面裂开,有一股股浓郁的黑气喷发出来。 “鬼守窖被打开了,师弟!” 赤心子先是身子一震,随后立刻就站稳身形,脸上也浮现出一股笑意。 161 张九宝 苏陀罗族人,或者说是那奴呼图的情报明显不足,并不知道赤心子藏在这里的是一处鬼守窖,这伙人在废弃寺庙里折腾了数日,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索,终于在一处距离地面五丈深的区域,发现一块厚大的青石碑。 这青石板上刻着大量密密麻麻的怪异符文花纹,因为是用朱砂之类的篆刻上去的,像是一道道猩红的血迹,充满了不祥,诡异,阴森。 在巨大的竖坑里,挖到这面青石板的几个本地岛民,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些鬼画符般的符文忽然扭动,形成一个個狞笑的恐怖鬼头,从石碑中飞了出来,张开獠牙向自己扑来,一个个吓得丢下锄头,飞快的向上爬去。 “有鬼!有鬼啊!” 几个岛民怪叫着爬了上来,用力推开阻拦的几个苏陀罗人的护卫,失魂落魄地向外狂奔。 忽然,就听到一个阴郁、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胆!休得聒噪!” 哧啦! 空气震爆,一股无形力量撞击过来,这几个岛民身子胸骨断裂,身子也被轰飞在空中,整个人传出了撕心裂肺,骨节粉碎的声音。 连惨叫之声都没有发出,几个岛民就直接被击死。 “你们这些护卫是在干什么吃的!” 一个身穿金缕甲,腰挂金刀,披着漆黑的长斗篷的高大男人,他满面于思,鼻梁高挺,五官深邃,浓密的须发带着一种泛黑的铜红色泽,周身更是散发出一股炽烈无比的气息,这股气息中还带着极端凶残暴虐的战意。 哗啦! 宛如斗篷的黑色披风一摆,内侧的东西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特别是孙家的黄甲士卒,他们一个个嘴巴张大,面色一片苍白。 “人脸?” 孙家的这位长老双眼有些茫然,黑斗篷内侧能够看到数张人脸,包含年青人的、妙龄女子,还有老人,以及天真的少年的面孔。 他们都是僵硬着表情,宛如标本一样被固定在黑色披风上。 “‘海狼’贺末恒的无间斗篷!” 孙家长老恍过神来,小声嘀咕一句。 男人扫了他一眼,鼻腔略有不满地冷哼一声,喝斥道。 “若是没留意这些贱民,让他们冲撞了呼图殿下,你们该当何罪?” 几名苏陀罗人的护卫面色尴尬,一个个低下了头。 “好了,贺末桓,你不要为难这些人了,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那奴呼图是个身穿着金色披风,脚踏金靴,外表极为俊俏的年轻人。 他也注意到了那青石板的古怪之处,立刻唤来了孙家的两个长老,向这两人询问这是什么符文。 “我对大幽修行界的了解有限,看不出这符文是什么来历,你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呼图殿下。” 孙家的两个长老,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长相又矮又胖,两人对这位那奴呼图态度极为恭敬,不过这青石板上的诡异符文,他们确实认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只是道: “这些符文好生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不过,我们两人也在一旁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符篆,似符又像是图,还会幻化成狰狞鬼形,这符文十有八九与长生九邪中的泥教或是鬼哭派有些关联。” 那又高又瘦的孙家长老名为孙真功,他也拿不定主意,只是觉得这青石板上所书写的符印篆文都有些诡异。 “殿下,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先找通晓大幽那边符文的高手来……” “笑话!!” 身穿金缕甲衣的高大男子,真名为贺末恒。他是那奴呼图的贴身护卫,目如鹰隼的他双目一瞪,突然转头,锐利的眼神直望向孙真功。 同一时间,贺末恒咧嘴一笑,身上的斗篷微微一晃,藏于其中的那几张面孔,都是一脸怨毒的样子,老人也好,女人也罢,还有年轻人的眼窝中都向外迸射出恨意。33qxs.m 孙真功被贺末恒一瞪,下意识的向后退出一步,心头也是一阵发怵。 ‘这贺末恒是毗陀罗族的第一勇士,修为极高,毗陀罗族比不上苏陀罗族这些大部,但这贺末恒率领的海狼军,也是七大遗族中的一支劲旅,结果被那奴震宇三擒三纵,折服下来,就当了那奴家的修奴!’ 他又是愤怒,又是畏惧。 这毗陀罗族的第一勇士,也是修行界中的高手,他成名以来,就以心性狠辣,手段残忍而出名,他身上穿的这件漆黑的斗篷,也是一件法器,名为“无间斗篷”,来历很是神秘。 贺末恒行事如此激烈,也为他竖立了不少大敌,其中不乏成名以久的修道高手,还有年轻一辈的俊彦,结果都被他斩杀,剥下脸皮,以秘法祭炼后,融入自己身上穿得这件斗篷内侧。 孙真功隐约能够瞥见,贺末恒身体左右两侧的斗篷长布上,挂了十张脸,正不约而同地瞪着他。 这一霎,孙家的这位长老心头一片冰冷,浑身冷汗直冒,脚下也连退数步。 ‘贺末恒这厮或许还没有修成入道,但是修为也离那突破生死玄关,走出晋升入道的最后一步没有多少差距了!五大宗帅之首那奴震宇,这人能够收服这种骄横的高手,实力究竟有多么可怕,又是何等厉害的枭雄人物?’ 先不提孙真功内心想法,贺末恒只是瞪了一眼,就怕孙真功吓得心头发凉,连连后退。 由此,他也窥破孙家长老孙真功此时已经心寒胆颤,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这大幽人如此胆怯,这般心性,也不知道如何修炼到今天这个地步…… “嘿嘿!大幽的长生九邪又是什么东西?区区一块青石板也敢在我‘海狼王’贺末恒面前装神弄鬼,殿下,让巫格萨,还有索图喇、达巴尔三位大师过来,依靠大师们的秘法,破开这青石板也不是什么问题!” “也对。” 那奴呼图只是随便向孙家两个长老问一句,两人的答案使他很不满意,他也懒得理会下去,无视身后的两人,直接呼来随着“马齿海兽”旗一同乘船来到飞鳐岛上另外三位修道高手。 “见过呼图殿下!” 三个穿着绣着金边的白色长袍的老人上来,对着那奴呼图微微施了一礼,那奴呼图连忙还礼。 这三个修道高手也是苏陀罗人的祭司,他们三人除了本身修炼《梵轮书》多时,还被长老团允许学习各种外道咒术、巫法,是被那奴呼图重金珠宝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 巫格萨是三人的首领,长着吊三白眼,满脸阴鸷,他握着根法杖,杖顶端镶着一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 那索图喇一张锅灰脸,双目微闭,意态雍容,肩膀上停着一只凶猛的赤眼乌鸦;还有达巴尔大师,矮小如侏儒,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乌幡,形貌有些滑稽。 “我们查看过了,是大幽人的法术技俩,我等可以用巫法血咒破之,不过需要大量活人血气,最好是年轻的,有活力的壮年男子……” 巫格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活人血气?” 那奴呼图略一思索,道:“我苏陀罗族的勇士们,个个气血旺盛,但我怎么舍得折损了这些族中勇士……来人啊,把那些岛民抓过来。” “呼、呼图大人?!” 孙家两位长老也明白了那奴呼图打算做什么,嘴巴张了张,想要阻止,却被那奴呼图双眼两道视线淡淡扫过,就干脆的闭上了嘴。 苏陀罗族的人立刻抓住孙家的卫兵,还有在附近挖掘的岛民,挑了二十来个体格健壮的,推到青石板,一刀割喉,让血水喷淋在石板上。 接下来如法泡制,连续杀了二十人后,这三大祭司也默默念咒施法,随着他们施咒,那青石板上的符文也发出刺目的光芒,半柱香时间过去后,符文化成一团团鬼影发出惊叫,炸散开来,连带着青石板也崩裂开来。 轰隆! 脚下的大地仿佛也在震动,接着一道道黑气从青石板下面的深邃黑洞中喷出,化成大片黑色烟雾向外扩散,众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黑云般的雾气就将整个寺庙包裹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 那奴呼图睁大了双眼,四面八方鬼影幢幢,无数扭曲的形体漂浮在空中,他的耳边也先是听到“啾啾”鬼叫,随后百鬼呼应一般……嘻嘻,唧唧,嘎嘎,嘿嘿,诸般鬼声此起彼伏,潮水一般涌来。 置身于其中,仿佛身处于百鬼夜行之中,那奴呼图发现自己与贺末恒、众护卫失去联系,孤身一人面对各种怨魂厉魄,感到异常的毛骨悚然! …… “‘鬼守窖’乃是泥教布置的鬼阵,不通阵法之妙用,还想要强行破开?真是愚不可及……” 贺平冷冷一笑,手中一盏青铜俑灯亮起幽幽的火光,那火光在漆黑的雾气中照出一条出路,周围的鬼怪也纷纷尖叫着退去。 他也不理会黑雾中的其他人,快速在寺庙中穿梭,直接扑向那处挖出来的深坑,身形一动就钻了进去。 青石板下面就是一个较大的窖洞,里面很小的狭窄四方密室,没有灯光,金银珠宝随意的在地上堆积成山,还有数十颗夜明珠和带着光晕的材料整齐被摆放在两侧货架上,洒出淡淡蓝色黄色荧光,照亮这个窖洞。 贺平一眼便看到被放在其中一个货架上的血红香脂。 “这就是‘血眼迦南’,总算到手了,”他伸手一抓,藏于窖洞中的一枚血红如宝石的香脂就飞了起来,落入袖子里,接下来,脚下的影子蓦然扩张,将堆积在窖洞中的金银、珠宝、灵药、精矿都吸入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就起身冲出坑洞,身上一团黄色烟雾护体,托着身体向空中飞去。 贺平不打算浪费时间,若是这些苏陀罗族的人,连区区鬼阵也破不开,那他也没必要与这些人纠缠,快点离开飞鳐岛才是正事。 咻!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流星破空而去。 就在飞出寺庙的一刹那,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怒吼。 “好胆!放肆!” 鬼阵的雾气猛地的一滞,接下来数道光影破空飞出,朝着贺平逃遁的方向追了上来。 “你这小贼,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偷走窖中的东西,是打算与我苏陀罗族为敌吗?” “海狼”贺末恒一手抓着那奴呼图,踩着一道绿色遁光飞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孙家两位长老,以及那巫格萨、索图喇、达巴尔三位大师,这些人不知施展了什么东西,突破了鬼阵,还打算追上自己。 “真是一群嫌命长的家伙!” 贺平深深叹了口气。若是这几人识相一点,自愿被困在鬼阵里,他今天倒不打算大开杀戒。 “也罢!要炼成《八生八死魇魔大阵》,还缺几个修士的生魂,可惜了,看来今日是有人命中必犯此劫!” 162 不能放过此人 苏陀罗族人与孙家的两位长老,破开鬼守窖的阵势,从雾气中追击上来,当下,贺末恒身上的斗篷,像是魔鸟的翅膀般张开,斗篷里缝着一张张人脸,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长长的斗篷向后拉开—— 人脸全都一起张大嘴,剧烈的声波冲击震散了贺平身上的黄色烟气,也震荡了强烈的波动,震荡了贺末恒身后数名修士的灵魂,又高又瘦的孙真功与另一边的身材略胖的长老孙启功,都按捺住掩住双耳的冲动,知道这是贺末恒在施展声波魔功。 “兀那贼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我真要出手,你这一身修为也要毁于一旦,人被我抓到,也要受尽凌迟活剐的折磨酷刑!” 贺末恒是毗陀罗族的第一勇士,一向自恃甚高,除了苏陀族的那奴震宇依靠着高深修为折服了此人,其余人根本难入其眼,他施展魔音震散了贺平身上的黄烟,便看到这人落入下方的一座山头,这山头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中央有一片空旷平地,那黄烟一散,人就如同大鸟般降落下去。 “嘿嘿,这人是逃无可逃了。” 贺末恒一手护着那奴呼图,见到这一幕,便狞笑一声,遁光向下方山头按落。 巫格萨、索图喇、达巴尔三位大师,连同孙家二长老也按下遁光,落入了其间。他们一落地,就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将贺平团团围住。 “放信号!” 孙真功、孙启功两人遁光一落地,就掏出一根铜管,砰的一声巨响,铜管似乎点燃了烟花鞭炮炸散开来,化为一篷朱红色的火焰冲上天空,在空中绽出千朵万朵绚烂的光彩。 也就在岛的东侧,数道遁光飞纵而起,那是孙家堡垒中潜修的修士,在接到信号后,便长啸一声奔腾,还真有山崩海啸的声势。 “何方妖人,胆敢擅闯我飞鳐岛!” 孙家的家主孙元功,也就是昔日“张九宝”的旧部,他修炼有成,驻颜有术,明明也有六、七十岁的模样,现在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 他一出现,就带着七、八个孙家的修士,也从空中落下,带着人从四面八方又围上一圈,配合着“海狼”贺末恒等人,要将贺平困死在这座山头。 “小贼,你逃不掉啦!” 贺末恒狞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面色凝肃,孙家家主孙元功微微一笑,朗声道:“虽然不知道阁下是何人?不过事已至此,还是不要顽抗,任何人想要从我孙家的飞鳐岛上拿走东西,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代价?”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还真有些奇怪,老夫张九宝取回自己的东西,究竟是犯了天底下哪条律法?又要如何付出什么样代价?” “这個声音?” 孙元功一听到传来的沙哑老声,身子蓦然一怔,这个声音相当的令人熟悉,甚至让他回忆起数十年前在黑鸣岛渡过的生涯。 追着那道声音的来源,他双眼转向山头的另一侧,就看到一道绿袍人影纵身飞腾,掠过山头树梢,袖袍翻飞,便翩然飞落了下来,投落到了贺平的身旁。 “好久不见啦,老伙计,莫非还认得老夫张九宝。” 赤心子飘落落下,身上衣袂一振,便露出一张笑脸,那是一张人皮假脸,诡异而又苍白。 ——张九宝从不以真面目现身,平日就戴着一张制作粗糙的人皮面具,就连黑鸣岛上的其他匪众,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黑鸣岛刑堂堂首孙臣心……嘿嘿,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孙元功,孙家家主了吧?算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见面啦?孙家家主,莫非不认得老夫我是谁了吗?”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孙元功心头一震,不禁向后退出一步。 ‘是盗首,真的是他。真的是张九宝!可是……他……不对,他当初是真的死了吗?还是只是诈死脱逃?’ 对于张九宝近来重新现身一事,孙元功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清楚张九宝是否真死,但是近些时日里的传言,他并不相信,因为对方行事风格与他记忆中的盗首张九宝有些差距。 只是,眼下出现的这绿袍人,却让他心中涌现出一丝骇然之意,这人仿佛就是当初那个张九宝,莫非,他真的又回来了? ——不,也有可能这人是假扮,可是若是假扮,这人的外貌不说,那种趾高气扬,自大骄横的气息,也确实属于那黑鸣盗首的作风。人或许可以假扮,可是平日里的作风,还有言谈举止,语言习惯未必能够扮得这么惟妙惟肖? “你就是那黑鸣盗首张九宝!!” 那奴呼图这时大喝一声,开口便问:“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手里掌握了九屠岛玄玄宫的秘密,张九宝,你只要将东西交给我们苏陀罗族,我便赐你一场富贵!!!” “赐我一场富贵……” 赤心子闻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奴呼图紧皱眉头,断然喝斥道:“张九宝,你笑什么笑?” “那奴呼图,你当老夫是傻子吗?” 赤心子停下大笑,面上的表情显现得笑容可掬,只是一双虎目中寒芒闪烁,没有半点笑意。 “老夫过去也是纵横一方,什么财富没有,九屠岛玄玄宫藏着一部入道正法,还有无数修行资粮、天材地宝,别说你们苏陀罗族,就算七大遗族加在一起,又能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赤心子嘴角咧开,露出森森的牙齿,他的声音冷厉,双眼中的寒芒越来越盛,四周空气凝结了似地,冷得可怕。 “要换,也不是不行,老夫今天就把你擒下来,让你那英雄了得的老爹那奴震宇,拿你们苏陀罗人视若珍宝的《梵轮书》来交换,倒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那奴呼图勃然大怒,脸上浮出血一样的鲜红,他身旁的“海狼”贺恒末也是怒吼一声。 “张九宝,我这老匹夫,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给我动手,先拿住此人再说!” “唉……” 孙元功心中的念头闪电一般转了几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迈出一步,对着赤心子淡淡地开口:“盗首,我也不想为难你,今天你只要交出玄玄宫的秘密,我可以许下承诺,让盗首你自行离开飞鳐岛。” “孙元功,你这是在跟老夫我说话?” 赤心子突然脸色一变,呲着牙狞笑了起来。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不过老夫以前养得一条走狗,一条狗在老夫面前狺狺狂吠,很有趣吗?不过,你倒是会找主子,老夫诈死之后,又找上了那奴震宇,果然狗就是狗,给自己找主子这种奴性,是天生的,真是贱种啊!” “你?” 孙元功脸色一变,一张脸被气得一下红,一下白。 赤心子的话实在是异常的污辱人,哪怕是涵养再好,被这么污辱,也未必能够忍得下去。 “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张九宝,你如此狂妄自大,我看你未必过得了今天这一关!” 孙元功好歹修行多年,很快冷静下来,一张脸上面若冰震。 “没错,他今天这一关都过不了……我要剥掉这老家伙的脸,当成我的战利品!” “海浪”贺恒末嘿然一笑,而他身边的那奴呼图,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山呼海应,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落挂,他满脸阴鸷,目光残毒,心底也在盘算着各种毒计。 “啧啧,老兄,你看到没有,这群人貌似要吃定我们了!” 赤心子假意与贺平唱起了双簧,他眯着眼,打量在场的一众人等,怪笑了几声。 “他们看不上我老家伙也就算了,连你也低看了几分,我说老兄,你莫非能忍得下去吗?” “低看你等又如何?” 巫格萨大师的声音即沙哑又尖亢,如同林中夜枭般响起。 “有莪,还有贺恒末勇士在,你们两人断无活过今日黎明日出的机会!” “好!” 贺平只是淡淡道了声“好”。 轰! 他体内的气血瞬间凶暴了起来,带着滔滔浪潮涌动的声音游走全身。 眨眼间,伴随着气血游走,白色的骨骼从他胸前、腹部钻了出来,然后迅速覆盖躯干、四肢,颈部、头部。 同一时间,背部、手臂、双腿外侧、肩膀两侧,一根根尖锐的骨刺生长了出来,整个人化成一具白骨魔神,狰狞的骨刺更是显得形体骇人无比。 “老狗,那你就第一个受死吧!” 贺平的双眼泛着一起阴厉的蓝光,巫格萨大师被他目光一扫,陡然神魂大骇,张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唰! 贺平轻轻一运劲,全身铠甲发出咔嚓咔嚓一阵骨质响动,骨刺中喷出一道道火光,整个人闪电一样飙射出去,身形快到几乎涣散失形,只残留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这一刹那,甚至超出了在场所有人反射神经。 他的右手上覆盖着一层骨头,五根尖指泛着金芒,只是一抓,一颗跳动的心脏就落入了掌心里。 “废物,连我一招也挡不住!” 贺平身形一闪,又鬼魅般的重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手掌用力一捏,就将这颗心脏捏碎。 “你……你你你!” 巫格萨捂住自己胸前的血窟窿。他这时全身痉挛,面色灰败,嘴巴连连张大,他凸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珠,在脸上的五官逐渐歪曲之下,痛苦的缓缓跪下……跪下,终于向后跌倒! 他就这么死了! “巫格萨……大师!!” 那奴呼图的双眼中透着一丝惊骇,身子悚然一震。 巫格萨身死的一刹那,在场所有人面色倏变,又惊又怒。 163 主角光环? 贺平动了杀人的想法,立刻就呼唤了赤心子,同时,心底的念头也在急速转动着。 占据飞鳐岛上的孙氏一族倒也就算了,全部灭了也没什么不妥。 倒是苏陀罗人,要与之为敌会比较麻烦。五大宗帅之首的那奴震宇是入道级的高手,若是对上入道高手,贺平确实会头痛,但是心底并不畏惧,他也有底牌,纵使打不过还是有办法周旋、逃脱…… 然而,苏陀罗人真正的底牌是族中的长老团,长老团中除了入道级别的强者,可能还存在显神级别的高手。 这也是七大遗族之中,唯一的一尊显神级的高手,海外尽管高手如云,但是显神高手应该不会太多,传闻之中,三大商会背后应当都站着一位显神! 也就是说,海外,最少有三大显神高手存在。 至于苏陀罗族的显神,自身情报在三大显神强者之中最少,根据一些小道消息的说法,这位显神高手这三百年间,在深海之中的某个隐秘地点,打造了一座洞府。 这位显神级的长老遁入海底洞府之中,一直闭关苦修,很少过问族中之事,即便如此,这等人物,在外海也是积威深重,无人敢惹。 贺平也没有对上一位显神高手,捋其虎须的兴趣,所以要对付苏陀罗族的人,就要慎重的考虑做法。 “人,是要杀的,但要把事情都推给那个‘张九宝’,赤心子诈死后脱身后,有人打算利用‘张九宝’的名号玩什么阴谋,那么这口锅就送给你好了!”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想要用张九宝的名号玩花样,那这口又大又黑的锅不送给你,还能送给谁?! 心思转动下,贺平立刻落到山头之后,便唤来等待以久的赤心子。 赤心子当场就以“张九宝”的模样现身,恰好又有老部下孙元功也在现场,正好让赤心子出面说了一通屁话,算是祸水东移,把这口黑锅安到了那位“张九宝”的身上。接着,他就强势出手,瞄准了这一群人中,实力最强的两大高手之一的巫格萨大师。 “这群人中,也就是那奴呼图的贴身护卫,与这白袍老者实力最为强悍,其余几人都是扑街级的炮灰,来多少我能杀多少!” 贺平一合计,就知道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威胁就在于“海狼”贺末恒与那位巫格萨大师。 他心知要对上这种高,那么在贺末恒与巫格萨之间,一定要抢占先机杀掉一個,不然两人合力的话,不暴露出《三阳劫》来,就算是自己,也很难当场格杀! 念动刚刚转动,他就迅速改变外形,全身覆盖上一层骨甲,进入战斗模式。 出手的刹那,思路也非常的清晰:第一步,就先以魔种隔空暗算了巫萨格,第一击就抓出心脏,连魂魄也被魔种一并吸收,直接以雷霆手段震慑蠢蠢欲动的众多敌人。 “竟然杀了巫格萨大师!” 贺末恒不惊反喜,双眼中兴致昂然,浑身的气息也凝聚起来,化成一股庞大无匹的战意直挺挺压将过来。 顿时,一股近乎凝固一般的恐怖压力,从天而降,可惜碰到贺平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 就如海浪撞在礁石上,身穿骨甲的贺平连晃也不晃,只是那模仿恶鬼罗煞的头盔、面具下面的一双眼,也反过来向“海狼”投以强烈的杀意。 ‘这人是快要突破入道的高手,可惜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杀了巫格萨后,他心头异常的畅快,脖子又转向周边,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哈哈大笑一声,骨甲后方的骨刺喷射出气流,整个人化成一道猛烈的魔影。 披着骨甲的身体全速启动,他的身影直接在众人的视野化成模糊的轨迹,这种速度实在太快,在这个刹那,就好似电光石火、白驹过隙—— 在他急速的移动的刹那间,众人都感到自己的思维都像是慢了一拍,待到一切静止下来,也才不过眨眼的光景、一个呼吸的时间,整片山头空地上上下下的空间里,从地面和天上相继爆出无数团血花,化成血雨落下。 三阳劫力经由心脏压缩,犹如是经过了氮气改装,再通过连接的骨管喷射出去,带来的是匪夷所思的爆发力! 所有接不住贺平一击的人,在一刹那,全部被轰成了尸块和碎片。 …… 视野中只是模糊一闪,孙元功面如铁青,因为这时的山头上,孙家的人只剩下他一个,包含孙真功、孙启功这两位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死在了贺平手下。33qxs.m 一具具死尸,无论是地上的,还是飞在空中的,都爆裂开来,化成无数血雨落下,那些尸块、鲜血和着泥沙尘土四处溅洒,好不惨烈。 就跟贺平之前说的一样,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扑街、炮灰,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轰成一团团血雾。 当贺平再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时,整个山头中只剩下了孙元功、贺末恒、索图喇、达巴尔这四个人。 ——在这里,也唯有这四人,能够挡住贺平快到极限的速攻。 “太快了。” 贺末恒松开了右手,被他护在身后的那奴呼图身体如瓷器般碎裂,旋即,他的全身化成无数星点,无数微尘,就如同无数星辰的碎片,这些碎片旋转扭曲起来,化成一个黑点消失。 “还真是危险!险些连我也反应不及时……这次,若不是呼图殿下身上被宗帅打入一道印记,今天就会死在这厮手中……” “海狼”贺末恒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知道那奴震宇暗中运用七卷《梵轮书》之中“微尘变”入道神力,给小儿子留了一道保命符。助他在危险时刻,能够将自身传送到安全位置。若没有这提前布置,那奴呼图的性命今日定然难保。 “这么厉害的高手,也是难得,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毗罗陀族的最强勇士并不畏惧,反而信心十足,脸上更是浮现出恶鬼般的笑容,双眼中也流露出疯狂的战意。 “没错,今天不能放过此人!!” 孙元功最为愤怒,他这次带来的是孙家的精锐,只是短短不到数息的时间,孙氏一族的精锐全部被杀了,他心中的愤怒、悔恨、痛苦可想而知。 他怒吼一声,右手一扬,一道电光噼哩啪啦闪过,在空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宛如一条雷电之龙化成的电光长鞭朝着贺平扫荡了过去。 电火花滋啦一声,一只手隔空抓住闪电长鞭,金光闪烁的这只手上电弧火花不断跳炸,却被五根指头死死拽住,就像是一条挣扎个不停的电龙被人抓握在掌心里。 “孙元功,你的对手是我!” 赤心子嘿然一笑,傀儡义肢向前一探,就阻住了电光长鞭。 “张九宝!!!” 见到赤心子,孙元功咬牙切齿,左手袖口一扬,一口无耳短戟废了出去,如同飞剑般陡然加射,电射向一袭绿袍的赤心子。 与此同时,“海狼”贺末恒、索图喇、达巴尔对上了贺平,这三人都清楚,他们今天遇到了非常可怕的高手,对方实力之强,简直是深不见底。 ‘那种速度委实惊人,当然,光凭区区速度也未必有什么用!更可怕是这家伙的力量、战力,若只有速度,没有力量,是破不开修士的灵光防御力!’ 贺末恒、索图喇、达巴尔三人的神魂沟通,分析起刚才的战斗局面,作战经验最老练的贺末恒看穿了不少虚实。 ‘还要注意,这人还藏有一手以目力隔空伤人的手段,我猜巫格萨被他所害,应该是自家神魂受了他的偷袭,方才失了先机,不要与其对视,他应当只能以双眼传递那诡异技俩!’ 与两个同伴说话的一刹那,“海狼”贺末恒目光一闪,身后的斗篷抖开,像是一头大鹰扇开庞大的羽翼,同时抽出腰间金刀,手中掀起一抹月弧般的刀光。 嗡… 刀芒磁振,霎时向外迸出以圆弧状飚旋,地面大片草叶碎散也被扫开,犹如平沙扫尘,又似惊涛骇浪一般,狂暴涌来。 这人一出手,贺平即已明白了“海狼”贺末恒业已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这一招,他是看不出明堂,但也能够感受到是融合刀法与道术的武道神通。 “九王刀法第一式‘王不留行’!!!” 贺末恒哈哈怪笑,刀光在空中猝然变幻,由一道刀光分裂出来,无数刀芒生生灭灭,自四面八方成不规则的倏现倏闪,当空飞斩暴旋,就像是这道挥出的刀光能够无限分裂一般,当空化成天罗地网罩落下来。 视野中的一切都仿佛被刀芒所遮蔽,面对这种绝杀,贺平也懒得抵挡,仗着白骨铠甲、覆甲灵光这双重防护,双拳破开一层层空气,轰碎漫天刀芒,整个人冲天而起,再次以凡人难以想象的极速移动。 索图喇肩膀一动,那头被这老人饲养多年的黑魂鸦怪叫一声,振翅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全身生出一团黑焰,从中更有一团光芒透了出来,渐渐生成一只诡异的血色眼球。 这魔瞳般的血眼一睁开,喷出无数黑焰箭矢,箭矢中有一道血线明灭不定,弹射出去,碰到什么就自动爆开。 这是精准的范围攻击,除了同伴以外,方圆二、三十丈的范围,全部被黑焰箭矢轰的爆散开来。 身材矮小如侏儒的大师达巴尔,也趁准时机,手中的乌幡一晃,幡面中便有一只骨嶙嶙的白骨大爪,锁定了飞起来的贺平抓了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可怖的刀芒,无形无质,游走于虚空,接着施展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高招刀法,隔空劈向他的脖颈。 ……黑焰箭矢、白骨大爪都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贺末恒摧动的这一刀绝杀。这三大高手,平日里并没有联手操练过,但是这一刻为了杀死贺平,配合的可谓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164 拿捏 “海狼”贺末恒在成为那奴家的修奴后,就表现的忠心耿耿,加之他本身天赋不凡,那奴震宇也是有意栽培这人,收服他后,就将自己入道之前,年轻时候创出的一门武学与道术融合的刀道绝艺传授予他。而这门绝艺正是“九王刀法”。 九王刀法其刀中的“王”字,是他本人的执念,也是那奴震宇贯彻一生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当上苏陀罗族的“王”,继而成为七大遗族的共主,领袖群伦,统一外海! 贺末恒第一招施展出“王不留行”,第二招身形一动,宛如流光般掠动,手中金刀轻轻挥舞、舒展,刀法路数变得轻柔若梦,润物无声,这是九王刀法中的“王展青颜”。 刀光飞出七、八丈,无声无息,如同一片薄雾,待到催化到极致,连雾气都已不是,而是化成一团脱了物态的寒芒,破空游走。 打铁要趁热,“海狼”贺末恒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索图喇和达巴尔两位大师营造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刀气由虚化实,其锋锐无匹的杀意当即寻隙而入,只消贺平有一丝破绽,便带动刀芒如透薄纸,一刀断首。 三大高手合力出手,贺平简直是被逼入绝境。他头顶上空还有庞大骨爪抓落下来,出手间,就是雷霆万均之势; 四面八方又被黑焰箭矢地毯式轰炸,中间还有“海狼”贺末恒寻隙捣虚而至的一刀,跃入半空的身形还没能突破重围,似是就要重新被压回去。 “绝杀!这一手换成是另外一個人,绝对逃脱不出去,硬抗也行不通,入道之下的高手,不出意外都会被这三人合力轰杀!” 贺平临危不乱,脸上的表情更是古井无井,他知道这三大高手着实不弱,已经是他修道以来,遇到的最强的三个敌手,特别是贺末恒,距离入道境界就差那么几步了。 “可惜……一步之差,毫厘之距,在修行途中就是天堑鸿沟的距离!” 贺末恒吐气开声,刀芒由雾化凝实,化成一道透空斩击,只是还没斩落到贺平的脖颈处,就在三丈处碰壁,刀光被坚逾精钢的空气挡住,强烈的阻力使得这一刀无法斩落! ‘不可能!这是入道界域?’ 贺末恒险些叫出声来,他这趁虚而入的一刀好似被撞在一片被锁锢的虚空中,刀势连半寸都前进不了。 贺平身在空中,周身气机影响的三丈范围内,就已经将天地元气锁成铜墙铁壁。 白骨巨爪向下一抓,五指弯曲如锋锐尖钩,长达几丈,狰狞的爪子朝外爆伸,一开一合,恶狠狠的撞击在贺平头上,却如同蚍蜉撼树,被锢锁元气的界域隔挡。 贺平对他的攻击恍若不知,只是反手一掌,蕴含着天地元气的攻击轰在骨爪上,打的这骨爪崩裂成无数碎片。 同一时间,他的左手拳头却在这时向前轰出,这一拳就犹如穿透虚空,化成一道金芒,飞出自己的右手拳头,将“支离鬼手”隔空飞出,狠狠的轰中了举着乌幡的达巴尔。 达巴尔见骨爪被震散,立刻向后飞退,身上也爆发出数道法器的灵光。 这侏儒外表的达巴尔心思极细,一瞬间就激活了数件防御防器,给自己叠了数层甲。 只是那“支离鬼手”在半空中突然爆开,暗藏在里面的“子母飞旋雷”的雷珠也在空中爆开,急速退后的达巴尔头皮发麻,闪躲不及也被波及。 轰、轰轰轰! 雷鸣一响,“子母飞旋雷”化成一团飞旋状的雷电光球自行炸开,向外波荡,电火爆射,扭曲的电芒有如巨蟒,蜿蜒蹿动,破空声噼哩啪啦一阵乱响。 雷火应机而发,在空中迸射出千道强光,万道毫芒,众人不敢抬头,视野都被白光湮没,就在下个瞬间,视野清晰的同时,就看到碎乱的火花化成一波电弧荡开,火光电蛇四面飞溅,散落时就引发震爆。 噗! 达巴尔张口喷出一团血来,手中的乌幡也被打成两截,他身上的法器灵光相继熄灭,整个人也被轰飞出去! “大幽朝斩邪司的‘子母飞旋雷’!” 贺末恒倒是识货,他只觉得雷珠爆裂的瞬间,皮肤骤然一紧,全身的汗毛悚然而起。 “好狠!” 他心头一片骇然,攻势也慢了半拍,贺平趁准时机,以入道界域卸转刀劲,背后骨甲再度喷出数道火光,火箭一般冲刺出去。 “死!” 他瞄准了索图喇,这位锅灰一般焦黑面容的老者知道不妙,头顶上空飞着的黑焰怪眼,从空中飞速落下,落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入道高手吗?” 索图喇也不反击,只是暗念魔咒,他的神魂蠢蠢欲动,猛地一窜,意图破壳而出,试图与那黑焰怪眼结合在一起。 只是一刹那,贺平抢先杀了过来。 “想用外道之法,强行入道引发畸相?” 他那冰冷刺骨的意念在虚空中传递出来,带着一丝嗤笑,冷冷的将几个字印入索图喇的脑海之中。 “你在做梦!” 轰! 贺平的一掌拍下,强行破开护体灵光,掌心按在索图喇的天灵盖上,瞬间,魔种化为一股邪异的意志猛然轰入了他的脑海里,如同无数钢针刺入颅中,将他的意识搅成了无数碎片,再也无法凝聚成任何一个完整的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 贺平狂笑一声,闪电般抽身向后离开,这老人生机断绝,那黑焰怪眼发出啾啾鸣叫,破开脑颅,化为一团冲天黑焰,凝聚成一个头生鸦首,长有六臂,赤着上半身的魔神,浑身更是散发出一股邪恶扭曲的意志。 只是,这奇异的景象只是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鸦首魔神般的影子,如同一阵烟雾般飞速散去,重新回归了虚无。 “第二个高手的神魂到手了!这老家伙的魂魄真是强大,神魂也是经过百练,凝练无比,我那《八生八死魇魔秘法》得此助力,修炼起来自然大有裨益!” 贺平砸出子母飞旋雷的瞬间,众人都被雷爆的威势骇得心头一震,当他杀了索图喇的同时,孙家的这位家主孙元功脊柱凉浸浸的,如冰水浇注。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大势已去,贺平露出了入道高手独有的禁锢元气,封锁四方天地的界域,已经是让人绝望的一件事,接下来的局面更是一面倒的不利。 像是窥见了他心中的破绽,赤心子那边也抓住了时机,一击“穿心锁”打穿了孙元功的心脏,孙元功发出一声悲啸,也想学索图喇玩玉石俱焚。 可惜,赤心子察觉到这一点,打出九火雷筒,当场把孙元功尚未出壳的神魂和肉身一并炸碎。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斩邪司为什么这么喜欢用九火雷筒和子母飞旋雷,这两玩意对付这种玉石俱焚的畸相,实在是太方便了,管你强行入道成不成功,能不能引出畸变,当场炸死就行了!” 贺平与赤心子能够随时用神魂连线,自然知道另一边的局面,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飞身一掠,主动杀向“海狼”贺末恒。 “来得好!” 贺末恒的斗志极为惊人,贺平这一路出手完全是摧枯拉朽,先是以一发子母飞旋雷,重创了达巴尔,后面又搏杀了索图喇,完全是挟着连胜的势头逼近。 然而,这人面对这种近乎绝望的战局,脸上却挂着笑容,没有半点颓废之势,周身的气势也越发的张扬,涵盖天地,有一种舍我取谁,万夫莫挡的雄壮气势。 “能与入道高手交手,极为难得,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要以借你当成是我贺末恒的磨刀石,好助我一举突破入道!!” 这段话不是他张口说出来的,而是以神魂念力隔空传递的心念波动。 贺平听到这里也是眉头一皱。 “这家伙,难道以为是自己网文主角,还能给我玩临阵突破的把戏……只是,他确实距离入道也不远了!我看,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留后手,全力一击格杀他!” 网文玄幻小说中会说这种屁话的人,一般不是有主角命,就是狂妄到了没边,“海狼”贺末恒的举动,让贺平心中杀机大增! “死吧!” 他腾空而起,如同一道穿刺虚空的白色闪电,直奔向“海狼”贺末恒。 “来啊!” 贺末恒双眼灼亮无比,身后的斗篷脱了下来,猛得抛向天空,这斗篷一飞出来,就挟着劲厉的风声猛烈的撞过,阴风猛烈呼号,那斗篷上嵌入的十张人面也在发出尖嚎。 这一刻,那种叫声是令人毛发惊然的,叫得人连心肝五脏也不由收缩,空气中也有无数扭曲的黑气飞舞着,更有无数鬼影如同要从斗篷中挣扎飞出。 这“无间斗篷”来历不凡,此时被他激发出其中的玄秘力量,斗篷在空中陡然变大,仿佛要变得遮天蔽日一般巨大,同一时间,贺末恒也虚晃作势,身形如同隐了形一般,躲藏在翻滚如一面巨大的旗帜斗篷中,杀机完全收敛,宛如作雷霆一击之势。 “这一招,是我将《梵轮书》的修为,九王刀法的九式杀招,还有我这件无间斗篷全都结合在一起的攻势,是我在方才的危机中领悟的‘舍死忘死、破釜沉舟’的攻势,我有一种感觉,这一次我若是能够活下来,修为立刻就能够晋升至入道!” 贺末恒仿佛隐遁于虚空,他右手紧握的那柄金刀,刀身的光芒愈发的灿烂,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光芒流转于刀刃上。 贺末恒在等待时机,只要贺平一出手,他这九刀合一的杀招就会出手,就算是入道界域,他也坚信自己能够斩开! “《三阳劫》!青阳不死身!给我开!!!” 另一边,贺平也将一道意念传入他的脑海之中。 “就你还想入道,等下辈子吧!” 就在下一秒,一道刺眼的光芒开始发散,烈日骄阳的青焰喷涌而出,随着一阵轰隆声响起,周围暴风大作。 “这……这是什么?” 在意识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贺末恒的意志也在这个刹那,永远的断线了。 165 炼法 贺末恒或许有机会成为入道高手,只可惜在他碰上贺平的这一刻起,这种可能性就彻底的断绝。 青阳劫力豁然一击之下,他的肉身砰地一声,化成灰烬爆开,连带魂魄一并灰飞烟灭。 贺平来到海外,并不打算轻易动用《三阳劫》,现在也只是凝聚一击之力,只求一招之内,轰杀敌手。 重阳宫在海外虽然没有驻地,但是海外不比大幽,重阳宫的修士不需要如同大幽境内那般小心翼翼行事,所以最好不要过度招摇。 他忍了这么久,也是在消灭了其他可能泄露情报的敌人,只将蕴含三阳劫力的最后一击留给“海狼”贺末恒。 “万一这厮真能够在战斗中突破,晋升入道,那我岂不是真成了主角的磨刀石,当然还是用最强手段轰杀,让他形神俱灭为妙!” 要是贺末恒嘴上牛皮少吹一些,贺平还会与他继续周旋几个回合,才能找机会击杀他,他自己说了一通屁话,反而引得贺平杀意大增。 火光在这片山头上一闪而逝,波及了周围的树林,不过方才“子母旋飞雷”外加各种法术拼斗,这座树林早就被电火雷殛炸成一片焦碳。 扑哧! 那件“无间斗篷”也发出裂帛一般的声音,路落向地面上。斗篷上也被焰光破了好几个洞。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斗篷并没有被青焰烧成灰,只是上面的几张人脸都被烧没了。 贺平运用神魂之力隔空一扫,这件斗篷就飞了起来,落在他的手心里。 斗篷的色泽也变了,原本是一层漆黑的斗篷,被青阳劫力凝聚的冲天火光一烧,变成一件暗金色的斗篷。 贺平伸手摸了摸,发现这斗篷的材质极为特殊,是用一种乌金色泽的丝线编织的,上面流动着一些蝌蚪般的符纹。他尝试用自己的心识念力来催动,却发现这件斗篷就好像是耗尽了所有体力的人,没有之前的那种神异的特性。 “这斗篷原本应当是一件厉害的法器,只是在青阳劫力轰击下,受到了重创,就跟人一样,体力耗尽后,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 贺平检查了一遍战场,找到了贺末恒的金刀,只是这金刀只剩下半截,变成了一柄断刀。 接着,他又从死掉的巫格萨手中,捡到了一根顶端镶着猫眼大小红宝石的法杖,还有侏儒模样的达巴尔大师的那根断的乌幡,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法器、飞剑。 “除了法杖和乌幡,其他都是些垃圾,不过修士的法器、飞剑,多半能够重新熔炼,从中提炼出一些材料来。” 贺平并不打算在飞鳐岛上久留,他连续杀死巫格萨、索图喇和达巴尔,还有孙家的两位长老等等修士,也掠夺了不少人的魂魄,他这次收获很大,但是惹出的麻烦也非比寻常。 杀了苏陀罗族的修道高手不说,还让那奴震宇之子那奴呼图逃走了,这等于是结下了大仇。 好在,他这次打的是“张九宝”的旗号,用这种名号自然是可以祸水东移,嫁祸给那個顶着“张九宝”名号暗中搞鬼的人,但是,贺平也没有把苏陀罗族的人当傻子看。 “还有显神级别的强者,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也无人能全部知晓,佛门缘觉乘能通观十二因缘,善于推演事物的因果;道门之中据说也有同样的秘法,能够窥见天机,能推演先天神术,智珠同明;最好还是不要把自己的那点智谋看得太重,在这种修为的高人眼中,所谓的隐秘,也不过是个笑话……” 166 登坛炼法 戴头巾的苏陀罗人智因,是那奴呼图的忠仆,他身穿一袭异民族风格的锦袍,头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白布,白布上还镶嵌着珠宝。 这人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眼睛是碧蓝色,两撇八子胡也显得很英武。 智因是个很聪慧的人,他会说一口流利的大幽官话,不像同行的一些人,只能听,不会说,他的身份也不是一族中的武士,而是那奴呼图手下也是担任军师、智囊。 事实上,即使贺平说他将那奴呼图擒了下来,智因也不相信贺平的话,只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打蛇随棍,所以只好先应承下来,自己与这一船武士、水手定然性命不保。 “为那奴呼图殿下尽忠效死,对于仆从来说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眼下情况未明,这一船人绝计不能白白牺牲……” 只可惜,智因与贺平这一番交谈,答应替贺平扬帆出海,船上的不少武士都对他怒目相视。 至少,在这些人看来,智因明显是怕了这恶徒,为了乞命求饶才答应了他。 智因也察觉到众人看到的眼光,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未必能够船上同伴的理解。 “这个名为智因的人,固然是個智者,可惜这船上没多少能够理解他的用心,反而会出于激愤而杀了他……” 贺平对于眼下的局面洞惹观火,只是他也没有兴趣管太多,他稍微等了一段时间,岛的东侧吹来一阵强烈的阴风,空中有黑气飘荡,还混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几个栲栲大小的骷髅头,在空旋转一圈,才慢慢降落了下来,落在甲板。 哗啦啦! 黑气、骷髅还没落在甲板上,就有无数金银、珠宝、玛瑙、玉器落了下来,其中一些玉器直接磕碎。 智因和其他的武士吓了一跳,他听到叮的一声,发现有几个金币沿着甲板滚了下来,其中一枚直接滚到了他的脚底下,这枚金币明显是异国的金币,上面刻着展动双翅的金鹰。 “大西夜国的金币,还有这些藏宝,这些应该都是孙家的收藏的,孙家果然是张九宝的旧部,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当海盗时,杀了多少人,劫了多少船,才聚集了这么多的财富……” 智度没有伸手去捡这枚金币,他抬眼一看,就发现那着阴风黑气,裹着七、八个大铁箱,从空中落了下来,铁箱里都盛满了金银珠宝。 “嘿嘿嘿,这孙家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 赤心子发出一阵怪笑,像极了深山老林中的老妖怪。 他动用了“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收摄来了大量珠宝,将几个大铁箱抛在了甲板上。 咚的几声!甲板受力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众人都感到脚板底一震,看到这些堆满财宝的箱子,那迷人的金子、银子、珍珠、宝石,双眼也透着一丝贪婪。 只是在下一秒,甲板上的这些人便被赤心子那凌厉如夜枭的笑声狠狠震慑,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消失了,就连心中泛不起一丝觊觎的心思。 “准备起航吧!” 贺平知道赤心子已经将孙氏一族的修行者全部绞杀,要知道孙家占据这座飞鳐岛上这么久,繁衍多年,有了两千多的人口。 可惜一族之中也只出了二十几个修士,其中只有孙元功、孙真功、孙启功这些还算有点实力,其他人都是实力低微。 “从此以后,孙家必然元气大伤,失了族中修为最强的几个修士,就连这飞鳐岛的基业也未必能够守的下来。” 贺平对于这一类的散修世家并不看好,认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于焉……” 散修世家没有入道正法,只修炼外道法门,这种传承并不稳定,可能几代以后,出不了能够炼就神魂的修士,就会慢慢衰落,而且,外道法门比较邪诡,有些散修走火入魔,就发了疯,莫名生出畸相,化成诡异的畸兽。 海外就有不少恐怖的故事流传于世,在修行界颇为有名,其中有好几个版本,内容相近,说得都是某个散修世家的老祖,在闭关中不慎走火入魔,变成了畸兽。 这位老祖变得极为嗜血,每天都诱骗自家的族人、弟子进入他闭关的洞府,结果不到数天时间,这些人都被这位老祖化成的畸兽怪物,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海外,确实是个好地方。” 贺平暗思道:“这次与苏陀罗人结仇,必须要格外小心谨慎了,接下来我也不能待在这条船上,赤心子要帮我引开追兵,我也要另觅一处地点开始炼法。” 他要炼《八生八死魇魔秘法》,自然要找一个安全的、不受外人打扰的无人岛。 之前,赤心子从孙家秘库中找到了大量海图,其中自然有合适的地点,不过大海茫茫,他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 “我用魔种查探过孙家人的魂魄,从孙真功,还有孙启功这两个人的魂魄里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孙家手下秘密养着一群海盗,专门替孙家干些脏活,我还是快些去寻这伙海盗,再通过这些海盗找寻合适的海岛。” 贺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当即立断,身上的骨甲一振,无数骨刺发出呜呜尖啸,就这么破空飞了出去,一转眼就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远处…… …… 贺平与赤心子分开走后不到三个时辰,方才斗法后的那片山头上,就看到天空中的云层陡然裂开一道缺口,从中掉落下来数千道星光点点。 这些光点如同无数微尘,发着淡淡的白光,迅速凝聚出几道人影。 就像是一道光柱落在山头上,从中走出三男一女四个人影。这几人都长相俊美,男的头上都缠绕着白色布圈,双眼淡褐色,鼻梁高挺;唯一的一名女子穿着纱衣,一双妙目深碧,面上蒙着面纱,显得极为神秘。 这四人都是出身自苏陀罗族的道术高手,三男一女都是神魂大成,修为极高的修士,论实力要远远超过孙家家主孙元功,至少有巫格萨那种级别…… 由此,也能够看出苏陀罗族的底蕴,整个孙家两千多的人口,也就培养出二十几个修士,孙家家主这种级别的,也就这么一个,苏陀罗族这种等级的,似乎能够随随便便派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人中为首的是一个昂藏伟岸的男子,他皱了皱眉头,一双褐色的眼珠在山头上扫荡一遍,发现这里一片狼籍,地面上漆黑一片,寸草不生,山头生长的树木也被火焰、雷光焚成焦碳,很明显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海浪’贺末恒大人、巫格萨、索图喇、巴达尔三位大师的命火灵灯都熄灭了,那奴震宇大人还在闭关之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极为震怒,也不知道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贺末恒大人,还有三位大师都已经死了,”那蒙着面纱的女子有一股恬然自若的气质,她淡淡地说道:“我们苏陀罗一族的人不能白死,接下来,我们先调查一下这座岛上情况,再找孙家人来问话,谁敢隐瞒情报,谁就要死!” “没错。” 另一个缠着白色布圈的彪悍大汉冷笑几声。 “呼图殿下说对方自称自己是‘张九宝’,孙家人似乎是这个‘张九宝’的旧部,我看可以从这里入手……” “‘张九宝’,我记得这人是有名的海盗吧?区区一个海盗,真的敢与我们苏陀罗人为敌吗?这件事不会里面暗藏什么玄机?” 四人中的另一个同伴提出疑惑。 “这些问题先不管,我们只负责我们的任务,先分开来调查情况,找寻杀人者留下的线索;若是没有线索,再布下祭坛,以召魂之术将此地我族中人的残魂搜集起来,以他们生前的怨气,布置万里锁魂术追踪杀人者的下落。” 为首那昂藏伟岸的男子语气很平静。 “……这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去,也逃脱不了我们苏陀罗族的报复!” …… 贺平与赤心子分开后,飞行了整整两天时间,耗费了不少神魂力量,找到了替孙家干脏事的那群海盗。 他的神魂力量比寻常的修士要强大的多,能够维持长时间的飞行,不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飞行,也是极为消耗精神。 “大海实在太广阔了,只有修炼到了入道境界,方能长时间不喘息的飞行,我如果不是为了追求速度,绝对不会这般长途飞行,太过吃力,也太累了。” 他此时坐在一艘海盗船的船头上,一边恢复修为,一边眺望远处的一片海域。 孙家收服的这群海盗人数不多,只有一艘海船,这伙海盗中多是体格强壮,皮肤默默的土人,只有为首的一个海盗头子,还有几个心腹,是大幽出生的海盗。 这人也姓孙,应该是孙家的一员,被孙元功安排到这里统领这群海盗,至于名字什么贺平也懒得多问…… 他一登上岛,就找到这个孙姓的海盗头子,神魂之力化成阴风一拽,就从拿着刀剑打算围攻他的一众海盗之中,将这人抓了过来。 然后,便一脚踩在这人的头上,方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为了你的性命考虑,从今天起你最好听我命令行事!” 孙姓的海盗头子也知道这人是厉害的修士,哪里还敢反抗,只能乖乖的替他办事。 在贺平的命令下,这艘海盗船备好了清水、食粮便出了海,在海上航行数天后,就来到了孙家海图上标识的一处隐秘的海域。这个海域未经开发,还处于原始风貌。 贺平又仔细浏览了孙家的几个修士的魂魄,知道这个海域是孙家人无意之中发现的,外人对此地几乎一无所知。这才选中了这个地点。 “终于到了!” 他缓缓起身,向着前方的海域望去,前方不再是单调、沉闷的碧海蓝天,而是一片片大小岛屿,这些海岛有着犬牙交错的礁石,以及绿意盎然的热带丛林。 这是一片群岛组成的海域,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海岛星棋布,占据广袤的一片海域,其涵盖的范围就算用搭上船环绕一整天,也未必能够浏览过来的。 “这实在是个好地方,若有人占据这片海域,都可以建立一个小型国家,找些人住上去,栽培耕作,再养些牲畜,就能够繁衍数十代之久……” 眼前的这片海域中的群岛,分布极广,贺平命令这艘船在这片海域中游荡了大半天,选中了其中一座巨大的海岛,决定将这里当成是自己修筑法坛,炼法的地点。 他站在甲板上,张目眺望,便见一股白烟从这座占地最大的海岛中升起,白烟升起的地方,是海岛上的一处火山口。 “此地正是我炼法的最好地点!” 贺平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他一看到海岛上升腾的白烟,就知道这里是自己炼法的最佳场所。 167 危机 巍峨的海岛上,有一座中间裂开的山峰,这是火山裂开的山顶。大片白色的浓烟从中飘出,向空中笔直的飘去。 这座海岛是一处火山岛,整个岛呈圆锥形,岛上遍布玄武岩,四周则是被珊瑚礁石环饶,可能是因为喷发频繁,火山岛的那座黑色山峰拔地而起,形如斗笠的顶端。 这座海岛上土地瘠薄,寸草不生,岛上怪石嶙峋,常年是狂风怒号。由此可知,这种一片荒芜的鬼地方平常也不会有人来。 至于那些海盗也被他勒令移动到附近的一座海岛上待命。贺平给领头的海盗下了禁制,又命众人隔了七七四十九日后再折返回来接他。 接下来,贺平在岛上选了个空旷的地点,招出一众纸偶,从影子取出各种材料,垒土为基,建起一座法坛。 法坛布好后,又分不同的方位,各自插上十六杆长幡。这些漆黑的长幡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幡面昏黑幽暗,一個个随风招展。宽大无比的巨幅幡面上,分别绘着鬼怪、魔物、夜叉、妖魔等形象,又以烁罗、鸦鸣、幽冥无日之国这些传说之中的古纪鬼国的文字,绘上密密麻麻的鬼书符文。 这十六杆长幡插在几个土台上,幡面上自有一道道森森阴气环绕,每面伫在地上的长幡附近,一道道无影无形的风旋绕着,整个海岛上都响起了凄厉、呜咽的风声,高高低低的形成一种摇魂动魄的曲调。 贺平盘腿坐在法坛前,他伸手一点,朝着其中八面长幡打入八道魂魄。 这八道魂魄分别来自巫格萨、巴达尔、孙家的两个修士,还有当初袭击闻香教分堂时抓到的四个修士的魂魄。 八个生魂还有自我意志,被打入幡面之中,有的不停叫骂,还有的几个早吃了苦头,默然无声。 贺平也懒得跟这些生魂多废口舌,只是大手一挥,巫格萨、巴达尔还有孙家两个修士,顿时觉得无形的魂魄上冷森森的,接着又麻又痒,惨叫连连。 “一群败军之将,休要烦躁罗嗦,我已经收摄你们入幡,若再不老实,就要承受魔焰炼魂之苦!” 贺平先是折磨了一番这些生魂,察觉到这些生魂吃了苦头,有所收敛,连忙大声喝斥。 “还不快助我炼法,若是再有失措,弹指间就能让你们魂飞魄散!” 他又厉声训斥了一番,幡面上的几道神魂这才安分许多。 “接下来还需要凝聚另外四个魔种,不过我已经炼成四大魔种,此事好办许多!” 贺平平日之中,只要有闲暇功夫,都用在研究《种魔》上面的各种法门上,心中对于如何泡制剩下的四大魔种,早有定数。 只见他念起魔咒,那八张黑幡燃起火光,漆黑的火光乘风而起,如同一团团烟花爆裂炸开,从中分裂出无数细小的火花。 贺平施展起《种魔》之中记录的诡异秘法,一口气息吹了出去,神魂力量凝聚成一阵阵阴风,变成一股股旋风,将无数火花吹了出去,在空中随生旋灭,漫空飞扬。 黑色火花就像是飘浮在空中的蒲公英种子,就这样旋风推动着飞出到海面上,最后坠入海水里。 隔了半个时辰,这片平静的海面好像被什么东西煮沸了一般,开了花似的不停翻腾。 只听“咕噜噜”的一阵响动,海面冒出无数气泡,大量的死鱼、死虾从海面之下浮上来,除了鱼虾之外,还有几条胳膊粗细的海蛇,在波浪中翻滚着。 这是《种魔》下篇中的秘法,只需要将四大魔种炼成,便可以施展。 这些死鱼、死虾、海中生灵死后,便化成一道道细若游丝的气流,飘向了岛上的法坛。在贺平的头顶上方,凝聚成一片巨大的黑云,罩住半个火山岛,随后黑云之中又有许多恶鬼夜叉模样的凶神恶煞沉浮。 贺平也不管头上的变化,继续施法,他伸手一指那十六面长幡,又有魔焰爆裂,飘出无数火花,向着火山岛外更远的区域散开,这般轮番施法,也不知死了多少海中的生灵。 “我早就炼成怨、死、阴、阳四大魔种,以生灵死寂、阴晦之气,配合上转阴易阳的手法,就能够再炼出另外四大魔种,八大魔种一成,就能随意转换,变幻莫测……” 贺平默默运神,不断催动法阵、魔幡,经历数个时辰苦功,总算是炼成了寿、疫、劫、境四大魔种……此时,炼就《八生八死魇魔秘法》所需的八道神魂,八个魔种都已经凑齐,他低喝一声,扬起手来,将八个魔种也打入剩下的魔幡之中。 霎时间,十六张魔幡上印着的鬼怪、魔物、夜叉、妖魔的种种形象,也变得极为生动,这是法坛与魔幡的力量正在进一步演化,生出种种奇妙变化。 趁此机会,贺平念出誓魔大咒,口中不停祝诵“啼哮织啼吁吟咭啼”等秘咒,几乎一整日都在反复念诵。 此乃三元魔宫不传之秘中的心咒,精诚持咒的同时,在登坛盟誓的助力之下,能够体悟天地奥妙,心念遁入虚无,能够超脱天地时空的束缚。又与诸天秘魔、飞魔、神魔发生种种感应,通过召请加持,就能引发各种神秘莫测,难以言喻的变化。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平日夜苦练,参悟秘法,借助法坛,与虚空中冥冥的存在进行勾连,在此期间,每日都有一个时辰,他的心神会进入无视无听、恍恍惚惚、杳杳冥冥的境界。 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他又一次穿梭到大道母体一般胎内时空之中。在那黑暗虚空里,他就会感应到一些奇异的信息,从中体会到《种魔》秘法中的种种真谛,领悟《八生八死魇魔秘法》更深层次的奥秘。 渐渐的,贺平头顶上空的那团黑色魔云也有变化,这团黑云每天日升则降,化成一团黑云萦绕在他周身,到了夜里就向空中升腾而起,在虚空中升起灿灿光华,无数霞光异彩笼罩,将大半个天空都染成一片光虹,端的是气象万千。 这片黑云所化的金光云霞,每天夜间就会出现,从日落后一直到日出才会消失,这灿灿光霞自身也会变化,一道道光芒升腾而起,化成无数宫阙,装饰华美、白玉栏杆,青石做台,这是变幻出九重天宫的盛景; 有时候又浮现无数妙相天女,仙音祥云、天官神吏飞行于仙光之中,最后,还会生出血海狱相,鲜血般的赤芒冲霄而起,无尽妖魔鬼物奋力咆吼,场面极为骇人。 这番动静极大,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够察觉到这片海域有所古怪,并且一整夜都不消停,直到第二天黎明,这片天宫地狱一个颠倒下,便化成黑云落下。 “原本以为《种魔》上所提示的,修炼这《八生八死魇魔秘法》过于招摇,我还以为说的有些夸张,现在看来实际上比我想象的还要夸张!” 贺平对此也有些无奈,这般招摇他也不是有意为之,那黑云乃是与他心神意志相连。 只要心中有所念动,就会自行反馈,那生出的种种仙境、魔狱的景象,也是他心中的执念妄想所致。这也是因为他感应虚空,参悟天道变化过程所引发的异象。 一连炼了二十天的光景,岛上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这座火山岛上那裂开的山峰,原本升起的白烟变成了一道浓烈的墨色黑烟。 贺平这些时日来日夜祭炼,《种魔》秘法除了感应诸天飞精幽魔之外,更是与这片火山岛气机交感,与这片环境有了感应,开始汲取火山岛屿下方的地火阴煞之气,与魔种生成的魔焰相结合,自然形成了一种恐怖的护身黑火。 这护身黑火名为“五阴玄煞地极魔焰”,是一门厉害的法术,乃是以魔种抽取人畜死秽之气,凝练成一种魔火,再将魔火与地极真煞结合,就能够炼成威力甚巨的魔焰。 十六面黑幡迎风招展,哗啦啦的大片黑火魔焰缠绕着幡面,幡面上的人兽妖鬼虚影也变得越来越真实。 至于中央的法坛之中,团团绕着的黑云之中渐渐升起一尊巨大的王座,这宝座漆黑如玉,上面浮出无数扭曲的虚影,似是无数面目模糊的阴魂凝聚的。 贺平从法坛上随着王座一起升了起来,他端坐在这张王座上,紧闭着双眼。 “呼!” 他幽幽吐出一口气,紧闭的双眼陡然张开,水晶制成的瞳孔中亮起一团碧磷幽光,活像是有鬼火灼烧,接下来又迅速隐去,恢复了平日黑白分明的模样。 “短短的十天里,就招来了不少虫子,真是惹人生厌。” 他最近一段时间修为也在日益增涨,可是因为这片遍布岛屿的海域生出的奇异景象太过扎眼,也引来了一些散修的窥视。为了防止麻烦,他招出青狮神法体,在海岛周围巡视,又派出飞翼青蝠,在周边的大大小小的海岛上,投下傀眼灵球,进行监视,只要有所异动,就飞过去格杀。33qxs.m 被杀死的修士,青狮神法体会连带尸体一并被抓回来,取了神魂,又将血肉用魔焰消去,只取出白骨进行祭炼,又填加各种材料,配合上那“血眼迦南”,打算炼制三尸秘魔傀儡中的青尸傀儡。 就这样剩下还有几具尸身,直接以尸毗术祭炼成缝合飞尸,又打入魔种意识,与那青狮神法体一同负责巡视海域。 “我的神魂还未大成,不能在飞出百里之外,再说我修炼的入道法,无论仙傀门,还是三元魔宫,走的都不是出窍神游的那条路子……没办法,只能让青狮神法体在距离此岛五十里的范围内飞行,这二十天里,来得都是些弱鸡一般的散修,还算好应付,对上真正的高手就不行了……” 修行界的入道正法,修炼的体系各有不同,诸如“出窍神游”、“丹成九转”、“尸解炼形”……各门各派都有一套不同的东西。 仙傀门也好,三元魔宫也罢,都不是炼神出窍这条路子,故而,也不可能分出神魂飞出百里外扑杀敌人! 正所谓“末雨绸缪”,贺平也知道自己炼法引发的异象实在过于夸张,漫天霞光异彩,会让不明真相之人误以为此地有什么异宝出世,消息只要传出去,定然会引来外人觊觎。自己炼法过程之中,最忌外人进来打搅,为了防止有人闯进来搅扰法坛,也不得不多做几手准备。 “特别是修炼到后期,我是不能离开这里,除了加快炼成三尸秘魔傀儡,还要考虑一些别的办法!” 就在贺平正在思索之际,赤心子那边也传来一条坏消息。 “师弟,苏陀罗一族派出几个厉害高手,借助‘万里锁魂法’追踪我二人的下落,我这边已经曝露,前来追我的两人极为难缠,他们又派出两人,沿着你在海上一路留下的痕迹,朝你所在的位置追踪过去,你万万要小心!” 168 四方合作 “‘万里追魂法’?这不是只有入道高手才能够施展的术法吗?” 贺平与赤心子交流过很多次,也听说过这个追踪法术,“万里追魂”是一门较为复杂的法术,这种法术需要建一个祭坛,以招魂秘法将死者的残魂聚集起来。 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连魂魄被人打散了,就是飞灰湮灭了,哪怕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回来。 “这种招魂之术,据说传自上古,打造一座祭坛,只消以入道高手的修为,在祭坛前默默祝咒上三天,经历三天三夜后,就能够汲取一些残魂余念,从中抽取一丝死者生前对杀死他们的人怨气,以这道生死之间的怨念进行诅咒,就能够锁定杀死他们之人的下落。” 贺平回忆起来,冷静地分析起来。 “‘万里追魂法’,说的好听,其实也只是一种巫术咒法,借助死者与仇敌的一点怨念施咒,借助神识念力感应目标,这法门即不能洞悉仇人的真面目,也不能回溯过往,说白了就是一门特殊的追踪术。” “这個自然,无论是以强大的法力窥视天机,洞悉万象,知道祸福地易理术数功夫;还是溯本回源,照见大千世界中因果变化的禅定修为……这些至少都要有极为高深的修为!” 赤心子淡淡地道:“追杀我的也不是入道高手,这与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那奴家的小鬼是私自召集了一批人手,调查九屠岛玄玄宫的线索,这种事万一传出去,难免会惹来非议,为了避免情报泄露,那奴震宇未必会发动苏陀罗人的势力,只会出动自己手下的人马来调查,除了那奴震宇本人,他手下可没有入道高手。” 贺平与赤心子一开始也没有把“万里追魂法”这种咒法太当一回事,盖因修行界之中,有好几门类似的法术,这些术法有很大的缺陷。 其一,施展这种咒法最低标准也是入道,没有入道修为,通常情况是无法施展出来的……贺平不相信那奴震宇会亲自出面追杀自己,再者,他在飞鳐岛上,并没有在那奴呼图面前显露出入道层面的战力,不足以引起那奴震宇的重视; 其二,“万里追魂法”只能进行追踪,而且一旦被追踪者发现,也有各种迷惑和反制的手法,且每隔十二个时辰,需要重新凝聚残魂余念,这种手法有种种不便,除非耐心充足,否则急切间休想凭这门咒法追捕到仇敌。 贺平和赤心子想的很清楚,反正不行就跑呗!震旦商会、苏陀罗族就算再牛逼哄哄、称霸外海,还真敢跟着自己一路杀到大幽境内去?彡彡訁凊 “这么说的话,那奴一族有某种简化‘万里追魂法’的法门,不过,应该要付出某种代价吧?” 贺平若有所思。 “办法也不能说没有,建好祭坛之后,以品质上佳的生魂进行献祭,死个几百人拿命来填,就能够加快速度凝聚那些残魂余念,追杀我的那两人,貌似花了十天的时间,才从祭坛中凝聚一丝残魂,又花了五天时间,方才完成这门咒法,追踪查探到一丝线索……嘿嘿,我看啊,飞鳐岛上孙家人这次是死绝了!” 赤心子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贺平默然不语,不过也知道追踪自己的那几人,定然是在飞鳐岛上大杀特杀,以无数人的生魂祭祀来换取那一点线索,不出意外的话,岛上的孙家残部,肯定成了献祭的材料。 “追我的那两个小辈,实力是不错,可惜经验、阅历着实不足,我正在外海和他们一起兜圈子、捉迷藏,算是暂时拖住这两人,另外应该还有两个道术高手,三天前乘着海船,正在沿着你行动的轨迹一路追踪过去……” “乘船吗?这是打算以逸待劳,不过他们也不怕我跑到陆地上去吗?” “嘿嘿嘿……那位‘张九宝’的名号还是有点效果的,这群人误以为我们知道九屠岛玄玄宫的线索,还对我劝降,要我交出玄玄宫的秘密,以换取饶命的机会。” 听到赤心子这么说,贺平慢慢理清了思路。 “这么说的话,补救手段也不少,我会尽快炼成三尸秘魔傀儡之中的青尸傀儡,炼成之后,用处极大,威力方面自不用说……不,就算照我这个仙傀门的人来看,这玩意也是又邪又怪的傀儡,甚至仙傀门的记载之中,也认为这种东西遭到受天嫉妒,本身就大干造化之忌讳,炼成后也有种种不祥……” 可惜,他并不在乎什么忌讳或是不祥,心底已经下定决心,要炼制三尸秘魔傀儡。 “时间不等人,动作还是越快越好!” 在断了与赤心子的联系后,贺平坐定在火焰宝座上,只是一双视线也移动到下方的法坛上。高高的法坛上,三尸秘魔傀儡中的青尸傀儡,还处于祭炼之中。 这具傀儡由数十名修炼人的白骨炼成,经过七、八天的祭炼,已经初具雏形,其形态古怪,通体是一层靛青色,周身有好几个青色骷髅环绕,又有蜘蛛般的长足探出,像是蜘蛛与蝎子合体般的怪异傀儡。 他的眼珠一转,便仔细端视着这具傀儡。接着,眉头又挑了下,伸手一指,便以“移身咒”,从自己的影子里取出“海狼”贺末恒断裂的金刀、巫格萨的宝石法杖、巴达尔断成两截的乌幡。 紧接着,神魂用力一卷,便将其全部抛出,丢进五阴玄煞地极魔焰之中,任由火光焚炼。 片刻过后,这些法器立刻融化成金属化的液体。贺平炼化、剔除其中的杂质,又将金液转化成法器最原本的纯净材质,接下来,又将这些材质融入这白骨傀儡上。 “需要一天的时间,不,以五阴玄煞地极魔焰这等厉害的魔火助力,我最多耗费四、五个时辰,就能炼成青尸傀儡的胚胎,反正现在也不急于炼成真正的秘魔傀儡,急就章下,倒也能够合用!” 他心中有了决断,一声不吭的默默运功,额头上也有冷汗滴落下来。 …… 贺平为了炼法,特意挑了个远离人烟的海域,可是世间的事,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每日祭炼《八生八死魇魔秘法》时的动静实在是太过于招摇,就算有心遮掩,也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注意。 海外的修行界环境也比较特别,并不存在什么广义上的圈子,更多是各方势力抱团之下,各种占据海岛的大修士、散修以及各种大大小小隐修门派并不少。 实际上,整个东海海域的修行界可以分成三股势力,其一是内海的神风、晏龙、扶余三国的修行高手,还有三大商会、七大遗族这些大修士阵营; 其二是占据了大大小小的海岛,如同孙家一般的散修势力,占岛为王,这类散修世家的人,没有入道正法,知道长生无望,前路已绝,干脆不再修行,而是把精力用于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去积累财富,追求各种物质享受。 孙家就是这一类人的典型例子。散修中也有少数意志坚定,私下琢磨研究,有的自行悟出一些外道手段,也有的炼到最后走火入魔,变得不人不鬼,非兽非妖的异类…… 除了上述二者,还有其三,这一类人出身各不相同,有的是大门派的叛教弟子,也有的是散修出身,他们自知若不能入道,人生百年终归是一场空,于是便自甘堕落,专门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些人三五一群,互相抱团,在海域各处游荡,将世间当成是个游乐场,他们有的醉生梦死,胡作乱为;也有好勇斗恶,恶贯满盈,其名声比起长生九邪这类左道邪徒们还要恶劣,这类人便被称为海外蠹修。 东海上蠹修势力也有不少,比较有名的势力有三股,分别是“风标堂”、“银坝子”、“夺头会”。 夺头会在东海崛起至少有一甲子的时间,他们惯在外海活动,专门猎杀散修门派,洗劫海岛。他们人数众多,为祸甚剧。 夺头会的标志,是一种名为‘血轮夺’的飞轮。这种飞轮祭出后能破各种灵光防御,普通手段当真抵挡不住。事实上,这一甲子的时间,被夺头会一众凶徒割下的人头,恐怕已能堆成一座小山。 东海上人人都知,夺头会的修士,是典型的蠹修,好恶斗勇,甚至不怜惜自身的性命。之所以这群人会如此凶残,恐怕是因为夺头会的会首藏灵上人,会配制了一种名为“逍遥散”的散剂。 夺头会的修士服食后,身心便会生出各种愉悦欢美。久服之后更是难以戒断。若一日不服,就会有如百爪挠心,浑身瘙痒,狠不得把皮肉挠破。 一旦修士吸食过度,性格就会变得暴躁、狂乱,且不畏生死,连痛觉也消失了,药用了越久,就越发的嗜血、凶残。 夺头会就利用这“逍遥散”,控制了这众多散修,命他们在海域中四处劫掠,这几年来也做下不少大的案子,比方屠戮海商云集的黄土岛,攻打各处的港口岛屿,杀人无算,为祸甚剧。 贺平并不知道,他这些时日中无意杀了几个修士,其中一人就是夺头会的蠹修。 这名蠹修虽然当场身死,但是生前将这片海域上发生的事情,归纳为“异宝”出世,便将这条重要的“情报”暗中传递出去。 这条消息并不完整,夺头会出于慎重考虑,先派了一群人过来,结果还未靠近,就被青狮神法体杀死。 再这之后,又有数队修士奔赴海岛,在快要到达火山岛的时候,被五阴玄煞地极魔焰统统炼死,一来二去,连续死了这么多人,夺头会那边也越发觉得这座海岛有问题。 最后,这些消息也被夺头会的“藏灵上人”知道了…… 169 陡然逼近 “夺头会”的巢穴,位于大海之中一处名为磨剑岛的孤岛,这海岛极大,周遭遍布着犬牙交错的礁石,岛上没有任何建筑物,只有一座高峰。 这孤峰的峰顶藏有一座洞窟。名为染血窟,乃是“夺头会”的巢穴。 此时,天还未亮,磨剑岛染血秘窟中的极深处,有一个石室,被改造成一间极为华丽的房间。这房间的中央,吊着一盏琉璃灯,四角也多有四盏吊灯,屋里似不缺光亮,然而与四面岩壁一映,却有着金壁辉煌的异样感。m.33qxs.m 这里显然是一处密室,布置的却很舒服,有桌也有椅,所有的陈设都极为华丽。密室之中的东面有一张巨大的寒玉床。玉床上有一个蒲团,上面坐着一個又高又瘦,穿着红袍僧衣的和尚,这和尚就是藏灵上人。 藏灵上人所坐的蒲团下方,也有几道人影,都是被请来的客人,北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悟,海客打扮的虬髯大汉。 南面是一个又枯又瘦的老妇人,她应当是海外遗族,装扮也不似大幽人士。 这老妇人一头长发蓬松凌乱的披拂下来,透着一股妖异氛围。她的面容腊黄,脸上的皱纹也宛如鸡皮般松叠着,她手拿一柄鸠头铁杖,面无表情,两边耳朵都吊有一串耳环,叮当作响。 与藏灵上人正对的西面,是个满面红光,一头白发披散着,又将长长的白发扎成一条小辫子的老人,他身上穿着玄冰色的丝衣,脸色有些阴寒。 “藏灵上人,说吧,你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那白发老者一拂白髯,语声阴冷的道:“别跟我们说,你邀我们三人来,是打算找我们喝茶叙旧,你不会以为,我们三人有那么多闲功夫……” 虬髯大汉与那老妇人也将目光投向坐在蒲团上的藏灵上人。 “这话也有些道理,藏灵上人,我们三家都与你夺头会没什么干系,你特意来找我们有什么用意?” 海客打扮的虬髯大汉淡淡地开口,他的声音带着金铁般的锋锐,身上也缠绕着一股剑气,显然是炼就飞剑一类术法的高手。 这人名为谢石笛,是占据海外夜摩岛的一位道术高手,他本身大幽境内道玄一脉的弟子,后来因为某件事情,与同门不睦,急切下一剑杀了人,铸下大错,这才叛出道玄一脉,逃到海外来,占据了夜摩海岛,成了一方势力。 “藏灵上人,老身两年前,收过个记名弟子,名叫浮尘子,他出海替海商护船,被一伙海盗围攻而死,这人应该是被你那些手下杀的吧?” 老妇人冷冷一笑。 “你找老身上门,是打算是给老身一个交待吧?” “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藏灵上人微微一笑,道:“咱们往日之前尽管有些龌龊,但是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他又看了一眼桑灵姥姥,嘿嘿一笑。 “桑灵姥姥,你那记名弟子一事,我起初并不知情。不过这事也好办,杀你弟子的那几人,之后我就把他们性命交付于你,要是还嫌不够,说来也巧,我最近也收了几名弟子,你随意挑几个回去,好祭奠你那弟子也不是不行,至于你要拿这些人是零碎活剐,还是酷刑折磨,那就看你老人家的心思了……” 桑灵姥姥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还是小瞧了这藏灵上人以及夺头会的一众蠹修。 “藏灵这厮姑且不说,那些蠹修醉生梦死,自家性命都未必当一回事,像这些东西再死一百个,一千个,也不抵我亲传弟子的一条性命!呵呵,这人倒是好算计!” 她自然不会轻易答应这笔买卖,只是暗暗把账记下。 “咳咳!” 藏灵上人先假意轻咳两声,道:“这事先不提,咱们来说件正事,我想诸位这段时间也听到那个传闻了吧,毕竟你们夜摩岛,桑木宫、玄冰洼的门徒弟子,都靠近那片海域,那岛上的事料想也瞒不过你们三位。” 言罢,他指头在虚空中画出一道圆,施展了一门圆光术,那圆光如水镜一般清晰,上面出现一座火山海岛,岛上一下子黑云弥漫,一下子又光霞万丈,云气蒸腾,在高空托着一片天宫仙阙,各种宝光神气,直冲牛斗。 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三人双眼微眯,紧紧地盯成那片圆光生出的景物,心底都起了不同的心思。 ‘不妙!看消息情报已经泄露了!’ ‘这老家伙,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火山岛上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藏灵上人耳中了吗?’ 这三人来历都不简单,在外海的众多散修之中也是翘楚级别的大人物,他们清修的海岛、驻地与那片火山岛相处的位置较近,故而,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都在修行界中厮混了多年,也算是老江湖了,他们看到火山岛上的情况,就知道海岛上若不是有宝物出世,就是发生了什么奇异的变故…… “也许是某个前辈留下的洞府解封了,也有可能是久远时代的高手炼制的法器挣脱禁制逃脱出来,或者是什么天材地宝要出世,反正这种事碰上了就可以说是‘机缘!’” 这三大高手立刻著手准备,并且命令门下弟子封锁消息,以防止更多外人得到消息后赶到这里来。 三人满打满算,为得就是尽可能的独吞这些好处,谁能料到这“夺头会”的藏灵道人也要横插一手,见到圆光术照映出来的火山岛,强烈的杀意,顿时直指向藏灵上人。 藏灵上人执掌磨剑岛上的夺头会多年,以各种厉害手段,掌控麾下一众整日醉生梦死,无法无天,浑不吝的蠹修,不说他的手腕能力,光是说到修为,这人法力修为也高深莫测,城府极深,海外各方势力也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不过,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都各有来历,并不畏惧藏灵上人和他手下的蠹修。 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三人的心态,藏灵上人也不为杵,反而微微一笑,淡然道:“三位先不要动怒,我先问一句,你们知道这火山岛上的动静究竟是什么缘由吗?” 这句话一出,玄冰老妖就冷哼一声。 “藏灵,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在这里卖关子!” “嘿嘿,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我知道你们法力高强,修为精深,也有意图谋这座火山岛上的事物,只是可惜,你们对岛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藏灵上人继续说道:“我却知道,那岛上并没有宝物出世,也没有前人遗泽的洞府,那岛上的动静之大,造成的异象如此古怪,全都因为那岛上有人在炼法!!” “炼法?炼什么法?” 桑灵姥姥一脸疑惑。 “你们可听说过三元魔宫之名,本上人敢于断定,这火山岛发生的事,恐怕与三元魔宫的传承有些关联……” 藏灵上人咧嘴一笑。 “我来找你们商议,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不过,我求的是合作,我希望我们四人合作起来,你们恐怕还不知道,这火山岛上的人应该得了三元魔宫的传承,在筑坛炼法。他要炼法大成,就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方能炼成某种厉害的入道正法。三位,这也是我等的大机缘,只要操作得当,我们就能够兵不血刃的得到入道正法。” “入道正法?!” 夜摩岛主、桑灵姥姥、玄冰老妖听到这里,俱是微微一怔,夜摩岛主谢石笛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异芒,那桑灵姥姥眼神透着几分灼热,就连那玄冰老妖呼吸也有些急促。 “藏灵上人,你不要在遮遮掩掩,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快点说出来吧?” 桑灵姥姥尖着嗓子开了口:“若是一部入道正法,我们四人之间,还真有合作的空间!” 谢石笛与玄冰老妖也将视线移向藏灵上人,藏灵上人的目光也迎向两人,众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170 来者不善 贺平将那具青尸傀儡的粗胚祭炼了四个时辰,又喷吐出本命精气,这具傀儡粗胚已经初具雏形,又过了一个时辰,耗费了不少元气,精神疲惫不堪,好在三尸秘魔傀儡中的第一具方才大功告成。 “这就是青尸秘魔傀儡,这形象还真是古怪?” 他这时疲惫无比,全身大汗淋漓,比与敌人搏杀还要辛苦,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到那具青尸魔偶,也罕见的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明明只是一具粗胚,倒也祭炼的有模有样,就是不知道火候如何……” 贺平端坐在火焰王座上,一双眼向下凝视。法坛上的五阴玄煞地极魔焰自行散去,从中一团青色光芒升起,这青尸魔偶形象极为诡异,如同无数骷髅头堆在一起的球状体,里面长出数十根又细又长的青色手掌。 “这东西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傀儡……算了,先试试看,这东西的用处吧!” 他伸手一指,这青尸傀儡徐徐旋转,接下来晃了一下,便化成一团青光飞出极远的距离,落到另一座海岛。 这座海岛上有一個天然港湾,里面藏着一艘海船,岛上还飘着炊烟,这里住着孙家的那个海盗首领和他的手下一众土著海盗,这伙人正在烧水、煮饭。 也就在这时,青尸傀儡突然从虚空中现身,球状的身子在空中旋转着,从里面伸出几根骨手,将孙姓的海盗和另外几个皮肤黝黑的土著的头,直接摘了下来。 这几人被摘了头,就僵在了原地,其余的海盗都发出尖叫,四处向外逃窜,可是也逃不出去,青尸秘魔傀儡向上旋转升起,无数青色细线在空中一闪,就飞落在众多海盗的头顶,从天灵盖钻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有的在奔跑,也有的刚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一个个都动也不动,只有眼珠还在活动,脸上的表情也异常诡异,若是外人看到这一幕,只会觉得十分的滑稽。 被摘下了的几颗脑袋,被镶在球状身体的外围,这些人头嵌在球状的青尸傀儡身上,显得极为古怪,因为人头上的嘴脸还能活动,眼睛还能转动,嘴巴还张开着,发出阵阵笑声。 嘻嘻、嘻嘻嘻! 青尸傀儡周身的骷髅头也一并笑了起来,海岛上的一众海盗也张开嘴笑了起来,仿佛一个个都变成了白痴一样的扯线木偶,个个表情呆滞,以一种滑稽诡异的姿态畅怀大笑着。 接着青尸傀儡摇晃了身子,从空中又飞落出几个骷髅头,落在被杀的孙家海盗和那个土著海盗身上,青光一闪,这几具无首尸身又恢复如常。 “准备起航,我们要回去了。” 那孙家海盗咧嘴一笑,他伸手一挥,这些海盗就停止了笑声,一个个变的古井无波,脸上看不出什么门道,就像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青尸傀儡的诡异身形也从空中隐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恢复如常,他们熄了火,掩灭了岛上的痕迹,就推着小船往大船边划去,众海盗上船后,便扬帆离去。 这一应海盗已经中了厉害的咒法,那青尸秘魔傀儡就隐于虚空之中,任凭再高明的道术高手也觉察不到形迹。 贺平已经给了青尸傀儡下达了命令,要去暗算来追杀他的苏陀罗高手,这伙海盗只要碰到那两人,就会在青尸傀儡的操纵下,将这两人引入死局。 “那青尸傀儡有自己的灵智,心思极为险诈,用心狠手辣、阴毒寡绝都难以形容,反正它也不是人属,也没有人的底限,加之又具备种种阴残歹毒的法术,就算只是其中一具傀儡,寻常修士也难以抵御,更何况这东西能把活人操控起来,当成是自己的傀儡,用于暗算他人,最为巧妙!”彡彡訁凊 贺平放手任由青尸傀儡带着一众海盗离去,心知那赶来追杀自己的两个修士,要碰上这具青尸傀儡,性命恐怕难保。 “这玩意最擅长的是偷袭、暗算,又能够隐于虚空中操控手下的一众人,还把自己厉害的分身藏在海盗之中,一时失察,就会被它算计!” 赤心子被自己炼成了活傀儡,可是活傀儡也不像这青尸傀儡一样,能够随时化成无形,操控活人,炼成傀儡,混入人群之中,无声无息的谋害他人。 青尸傀儡可以杀人替换,也能操控活人,这就能让它潜入敌阵,控制敌人的亲朋好友、门人弟子,找机会偷袭,这种厉害傀儡,当真是难以防范。 面对这种敌人,也只有入道高手能够窥见破绽,不过三尸秘魔傀儡随着主人修为提升,到了入道境界也会有所增强,到那个时候,就算入道高手也察觉不住破绽,也能找机会暗算。 贺平炼成了青尸傀儡,也有些筋疲力尽,伤神过度,花了五个时辰是炼成了三尸秘魔傀儡,可是太过耗费精神。饶是他仗着自己双魂天赋,也大感吃力。 正常来说,也没有人像他这样急冲冲的炼制三尸秘魔傀儡,多半是祭炼一段时间,就休息数日,养足精神再继续祭炼。 “以后不能这么乱来了!” 贺平的气色憔悴而苍灰,他现在真想就此好好的睡上一觉,但这也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他抬起那双黯淡的双眼,喃喃自语道:“神魂消耗太大了,多来几次迟早油尽灯枯,也罢,只好用一下三元魔宫的禁术,强行弥补消耗的神魂力量,不然我要坚持七七四十九日,也有些困难!” 修士的神魂完全靠本命精血元气日夜熬炼,才能壮大,这里面靠得是日夜苦功,没有一步登天的可能性。 当然,三元魔宫有一门禁法,可以极短的时间内,强行提升神魂力量,但是后患也很大。 不过,贺平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妙,也顾不得其他,他先是取出“空行羯摩大自在母神珠”,将其往空中一抛,一团魔焰缠绕在上面,那二十三颗骨珠上的骷髅怪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这是大西夜国的佛门高手炼制的法器,里面有二十三道空行鬼神,厉害无比,这些白森森的幽魂鬼神还在火光中挣扎,想要脱困而出。 不过贺平只是冷笑一声,又飞出几朵黑光火焰,疯狂燃烧起来,就全部炼化,那二十三颗骨珠咔嚓几声,就碎成骨渣,只剩下一团灰白色的本源。 他大袖一挥,七八个稻草制成的小小傀儡飞出,这些傀儡一出来,就有一团团无形无质的魂魄从中飞了出来。这是被禁锢在草偶中的孙家那些修士的魂魄飞了出来。 “你们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贺平当空一指,又有一团火焰当空罩了下来,这些魂魄被五阴玄煞地极魔焰裹住,都要用炼魂法彻底炼化。 至于这些孙家这批修士,都是上一次孙元功带到山上的,他们修为低微,尚不足以充当八杆魔幡上的主魂,一直被禁锢在草偶傀儡之中,这时一脱困,就被黑色魔焰缠住。 “饶命”“饶命”“饶命啊”,知道死劫将至,这些魂魄也发出无声呐喊,想要乞求活命,只是任凭他们如何呼喊,贺平也当没听见,只是闭目默默运法。 没过多久,这些修士也被炼成一团灰白色的气体,与那二十三颗骨珠中炼出的一团本源精气融合在一起。 贺平见状,嘴巴一张,直接将这股本源精气吸了进去,顷刻后,他便睁开了双眼,舔了舔嘴唇,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不够,远远不够。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能够强行将魂魄打散后炼化,吸收后壮大自己的神魂,只是这些魂魄中的精气本不属于自己,也没有将阴气炼化,吸纳的越多就越危险,有些前辈高手,贪图这种法门能够迅速壮大神魂力量,四处吸纳魂魄,结果时日一久,就精神错乱,神魂迸爆,形神俱灭。” 由此可知,使用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本质上相当于饮鸩止渴。 只是贺平深知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怕是一杯毒酒,现在也必须饮下去。 “运使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后患确实不小,不过,待我炼成《八死八死魇魔秘法》后,再找机会慢慢剔除也不是不行,现在还是先巩固神魂,以免陷入油尽灯枯的局面!” 他起了这个念头,便随手打出数朵魔焰,这几朵魔焰冲天而起,飞到极高处,一点点火光就如烟花般怒放,带着一溜尾焰,燃烧着火花,落入大海之中。 刹那间,海面突然变得寂静万分,云波不起,连浪花也不泛动,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就在下一秒,海面咕咕冒着气泡,如同被煮透了一般,海水翻滚起来。 四面八方也开始阴风怒号,凄厉如鬼哭般的声响,青磷火光也从海中冒出,一眨眼,无数唧唧啾啾的声音,从周边的海岛中传了过来,一些半透明的幽魂飞腾出来,往火山岛飞了过来。 十六杆魔幡烈烈舞动,受他运使的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所勾连,方圆数百里内的海域之中无数幽魂鬼物,不管是鱼虾的微弱精魄,还是葬身于海中的海客孤魂,都被拘摄了过来,如扑火的飞蛾般,被魔焰炼化成一缕缕元气。 贺平张开大口,吸尽这些杂驳的精元之气,他强运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只是吸了一半,就感到神魂越发的壮大,到了后来,更是连同脑壳都有些发涨。 “果然厉害,我的神魂比起过去,壮大了至少十倍,可惜这股力量终归是‘借’来的,运转起来似乎有滞呆之处,并不灵动,比不上自己苦苦修炼的法力,我入道后,还要把这些杂驳的精元气散去,白白浪费大量的精力,难怪《种魔》中百般提醒,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遗患无穷……” 他吸收完全部的杂驳精元之气,精气神也恢复了七八成,立刻大喝一声。 轰的一声,随着天色降了下来,无数魔种凝聚的黑云腾空而起,一道光芒灿然亮起,无数城郭桓墙,琼楼玉阁也从云层中浮现出来,更是向黑夜中散射出七彩的虹光。 三元魔宫的修行者,这般炼法要经历七七四十九日,这七七四十九日修士不能休息,也不能停下来,眼下也不过二十天光景,贺平深知火候还不够,当即长吸一口气,凝神专注,继续以精神感应诸天群魔,祭炼大法。 与此同时,夺头会的藏灵上人,与那夜摩岛主谢石笛、桑灵姥姥、玄冰老妖一同结盟,起了歹心。 这四个高手在磨剑岛一番密谈后,就命令门下弟子、修奴,逐手准备这片海岛区域暗中封锁起来,以防止海岛上有人暗中炼法的情报泄露出去。 贺平孤身一人,躲在这火山海岛中炼法,自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也不清楚这场危机正在向他陡然逼近。 171 钓鱼 藏灵上人与三大高手约定好后,便派出众多蠹修封锁消息,并且将这座海岛附近的航道守住,严防死守,若是只有夺头会一家,要做到封锁整片海域,恐怕并非易事,好在有了夜摩岛,桑木宫、玄冰洼这三家的助力,办起事来就方便了许多。 夜摩岛主谢石笛,桑木宫的桑灵姥姥,玄冰洼的玄冰老妖都不是寻常散修,谢石笛是道玄一脉的弟子这事世人皆知,姑且不表,桑灵姥姥的师门与三大道门之中的万青教有所联系,至于玄冰老妖出身自晏龙国,他是拜龙教冰螭宫的三代弟子,来海外是为了开辟支脉,要在海外建立自家冰螭宫的分支。 夺头会在海外崛起也不过一甲子的时间,远比不上夜摩岛、桑木宫、玄冰洼经营许久,势力早已在海外扎根,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这三家都与外海本土势力关系不差。 夜摩宫背后有海外名声不显,实力却极强的“四岛奇英”的影子,桑木宫与万青教这种道门巨头有些瓜葛,玄冰洼的玄冰老妖更是晏龙国魔龙教冰螭宫的门人。 这三大势力出面的话,就不会像是夺头会这群经由蠹修组成的势力一样,会遭到各方的抵制。可以说,若是有夜魔岛、桑木宫、玄冰洼在前面撑着,夺头会夹在其间的行动就变得不起眼,也就不会引来额外的麻烦。 藏灵上人也是看出这三家都有各自的分量,若非有这么一层原因在里面,他也不愿意与这三大高手分享自己掌握的情报。 “三元魔宫,三元魔宫……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三元魔宫的消息了,真是没有料到,隔了这么多年后,还能够见到三元魔宫的‘幽魔九炼’……” 藏灵上人站在磨剑岛峰顶上,宽大的袖袍迎风飞舞,一双浑浊的双眼变得深邃无比。 他右手略抬,伸指微微一划,就将周围的水气,凝聚成一面水镜。 水镜中渐渐浮现出一片宛如蓝宝石的海域,海中有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海岛。在这些众多的海岛中,有一个最大的海岛,与其他的岛屿不同,是一座升腾着五光十色,恍如烟云般霞光的火山岛。 尽管不能拉近视野,看穿被隐秘法门遮蔽住的岛上虚实,但是那海岛上空云光霞光,演化出的天宫仙阙的奇景,就算间隔极远也能够看得真切。 “这个消息,教内目前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三元魔宫的情报,在教内也是非比寻常,是几位菩萨一直在调查此事,不过,就算我将这件事报告上去,这功劳也未必会算到我身上。” 藏灵上人十分冷静的进行着分析,其实,海外的诸多势力都不知道,藏灵上人这个夺头会的会首,真正身份是泥教中一位使者,他来到海外多年,暗中在负责一件重要的教中事务。 泥教是大幽王朝境内最大的一个教派,家大业大,教内倾轧,内斗也极为激烈,藏灵上人判断,就算自己将发现三元魔宫的传人一事告知几位莲台座师,功劳也会被夺走,相较之下,还不如自己设法夺下三元魔宫的传承,那这个功劳就要坐实在自己身上。 “再者,我泥教的《升莲宝卷》,虽然位列36种正法中的第10位,却有一些缺陷,修炼过程之中,必须要由几位莲台座师赐下大药,服药后方能晋升。” 泥教的晋升方式被分成了三十六品,每提升一品都会赐下“大药”,普通教众,历经九次服食大药,就能够一跃成为入道高手,可是这个服药的过程,也存在极大的风险。 服药过程中顺利,自然是修为大进,若是失败,全身血肉会瞬间溶成一团黑泥。 藏灵上人在教中侍奉几位莲座上师多年,他深知每次的服药仪式,都会造就数以千计的失败例子,尽管上师们宣称这是因为教众们信仰不够,对至上佛母还不虔诚。 可是,藏灵上人很清楚并非如此,晋升成功与否,恐怕与信仰虔不虔诚并无关系。 他通过多年的观察,猜测泥教的晋升方式一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这是一种连菩萨们与莲座上师们也无从解释,且无法完善的弊端,这才导致每次服药晋升大典的现场,都会出现无法想象的可怖场面。 偶尔回忆起来,藏灵上人还会想起那噩梦般的场景——幽暗深邃的大殿之中,飘荡的热蒸气逐渐散起,空气也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味。 就在他的眼前,服着大药的众多信徒们的身影骤然消失了,地面上,有无数表面浮动着血肉,在缓缓流动着的黑泥,无定型的身体发出恶臭。它们在在地面上蠕动着,发出尖利的叫声。 ——是的,那些溶解成黑泥的信众们,并没有完全死去,而是异化成另一种存在,如同黑泥般活动的异类。 每次服药大典结束后,众人都会在莲座上师的指挥下,化成黑泥的信众们会被抛入大殿之中的漆黑深井之中,接化来它们会接受烈火的焚烧。在熊熊的火光之中,发出尖叫的无数黑泥会在火焰中消融,被炼制成下一轮服药大典的“大药”。 “我们泥教的教众千千万万,能够获得服药晋升机会的人少之又少,盖因每次服药,都相当于在赌命。” 藏灵上人长叹一声。 “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去竞逐莲座上师也不无可能,只是,我对于继续服药晋级没太大的把握……” 话说到这里,他的整个身子微微一震,身体的轮廓有些不稳定的晃动。 “或许,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三元魔宫的修炼体系,风险要小的多,不过未经菩萨们同意,改修另一条法门,就等同于叛教,此事还真是难以取舍……” 他望向天上初升的阳光,缓慢地说了一声。 …… 黎明时分,天色还没有亮,贺平又苦修了三日,他通过“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将虚耗的神魂力量补充回来,精力也变得极为充沛,似乎有着用不完的气力。 他的神魂力量比过去还要强大,除了运转时有些呆滞、生涩外,并没有感到其他的问题。 “我现在算是明白那些三元魔宫的前辈,反复在《种魔》下篇中提醒这‘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是外道法,劝诫使用这门秘法的人,万万不可贪图这门秘法的方便,因为这门秘法用多了,吸纳的杂驳精气会混杂着其他灵魂的残碎意念,吸收的多了,会搞得自己精神分裂,神魂迸爆而亡!” 盘坐在宝座上的他,精神状况极佳。贺平对于“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的隐患,也不是特别在意,盖因他并不贪图这种短时间增强修为的秘法,不会刻意去修炼。 其次,他这些天日夜运炼道法,感应诸天时空中存在的各种秘魔、飞魔,与之进行沟通,一方面领悟了阴阳气机的颠倒变化,在天人感应这个领域大有增益,另一方面也从那诸天秘魔那里,获得了不少隐秘的传承。 这些传承的法术,都是源自三元魔宫一脉的厉害道法,其中也有专门用于应对“三元一气摄神御鬼大法”种种后患的法门。 贺平对此感到比较奇怪,他觉得与诸天秘魔飞魔相沟通,似乎就是与过去修炼幽魔九炼之道的众多前辈进行沟通,这让他对于所谓的“诸天秘魔”、“飞魔”产生了一丝疑惑。 “与其说是在沟通诸天群魔,主动牵引虚空之中种种魔头,与此相互感应……还不如是通过建立法坛,竖十六杆魔幡,跨越无尽光阴,与那些修炼幽魔九炼之道的众多前辈取得联系,从他们那里获得各种情报。” 贺平的双眼,熠熠生辉。这三天来,他在与诸天时空中的大小秘魔、种种飞魔沟通后,获益甚夥。 三元魔宫一脉的修士,对敌时都不用飞剑、法宝,他们修炼的各种法术本身厉害无比,他这几日领悟了几门法术,包含一篇“玄冥一气雷池甲禁”,以及一篇“元磁魔刀”,另外还有一些前人的心得体会。 “可惜了,这门‘玄冥一气雷池甲禁’修炼起来,要采集玄冥真水才能炼成,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祭炼这门道法,倒是‘元磁魔刀’,还有一些炼成的可能……” 贺平的五阴玄煞地极魔焰,是将魔种灵焰与地极真火融炼的产物,他每日都会在入夜后,都要将五阴玄煞地极魔焰凝聚的黑云升到高空,运炼道法。 这座火山岛下的地煞气息几近沸腾,除了能够提供地极真火,还能够借助地极真火的特性,沟通天穹之中的天极磁光,这就如同用天雷勾动地火。 地元真磁与天极磁光是相对的,虽然这座火山海岛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南北两极散布于外的天地磁窍上,但是有地极真火吸引天极磁光,还是能够吸收一点点。 似乎想到了什么,贺平双手一搓,演练起这门元磁魔刀。刹那间,元磁极光在他的掌心中拉出无数细线。他这门元磁魔刀火候还差的远,尚不足以之御敌,不过也能够看出这门术法的神妙。 “时间还是有些仓促,要凝聚更多的元磁之力,才能够淬炼出这门元磁魔刀……” 就在这时,贺平眉头一皱,他神魂大涨后,灵觉也变得超强,海岛附近的一应细微变化,都有所感应。 “有几个道术高手在靠近这座海岛,一、二、三……四,一共四个人……” 他蓦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四道遁光飞速从东北方向穿梭而来。一眼就能够看出,这几人的目标正是自己炼法的这座海岛。 “看来是有备而来,这群人实力不弱啊……看来光靠青狮神法体,断然是阻不住这几人!” 贺平冷冷一笑,伸手一指,头顶上空一朵黑云当空罩落下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海岛都笼罩覆盖了起来。 172 攻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贺平一见到四道强大的遁光拉近距离,就知道对方是冲着他而来的。 他也不敢怠慢,伸手向空中一指,那团黑云就罩落下来,如同一张黑色蛋形天幕,将整个海岛上下都封闭起来。 这是沟通诸天秘魔时获得的另一门法术“大遮幕秘法”,这法门用于困敌,能将敌人所在的位置,罩落下来,围绕的水泄不通,就算是一座大山,也能够彻底封锁起来。 这黑云是五阴玄煞地极魔焰,本身就能够勾连地火真煞,封锁时除了能够封锁天空和陆地,就连地底也能够彻底锁死,里面的人绝计逃不出去,至于被困在黑色蛋形天幕内部的人,也不可能打破这层封锁,逃出升天。 贺平现在反过来用“大遮幕秘法”来进行防御,效果同样显著,这五阴玄煞地极魔焰所化的黑幕罩落,除了能够抵挡外面的修士攻打,还能够通过法坛通灵,扭曲内部空间方位,就算有修士侥幸突破黑色天幕,进入内部,也绝计难以抵达法坛。 …… 四道遁光也在海岛之外停了下来,驾驭着一对飞轮的藏灵上人停了下来,他两眼绿光闪动,视线向下垂落,只见一团黑云化成一个蛋形天幕罩在火山海岛上。 黑云浓密无比,本质是一团地煞、火煞凝聚的产物,化成一道道黑云盘旋在岛外,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大遮幕法”形成的蛋形天幕中的火煞黑云是活动的,如同一条条缠圈的黑色蛟龙,隐隐透着一层赤红的光芒。 “好厉害的手段!” 桑灵姥姥叹了口气。 “我修炼的‘青玄祖气’,最怕火煞,玄冰道兄,有劳了。” “好说,就让我试一试这人的深浅。” 玄冰老妖嘿嘿一笑,便运转《魔龙变》中所记载的十三种化龙秘术之一的冰螭冻光气。 这是晏龙国拜龙教冰螭宫的不传之秘,玄冰老妖一运转这门秘法,身上就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他的整個脖子也变得粗壮起来,面孔也在变化。 《魔龙变》这门入道正法,能够将人体化为半人半龙的存在。此时,玄冰老妖头上,长出一对弯弯曲曲的龙角,他的面容也不像人,而像是龙。 “吼!” 玄冰老妖张开大嘴,嘴里吐出一条银色冰线,长有三四丈,在空中蜿蜒舞动,似破空的慧星,射向那团遮蔽海岛的蛋形黑云天幕。 嗤的一声,那道冰线一窜入黑云中,立刻贯穿了一道缝隙,转眼便要打开一条通道,就在这时,那云层立刻如快船破浪一般,滚滚翻腾,隐隐约约,那条通道露出了岛内的景物,只是一眨眼又被周围的黑云遮住。 “这人的本事不简单,我的冰螭冻光气也不能完全克制这层黑云火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厉害手段?” 玄冰老妖面色也有些难看。 “玄冰道兄不要这么焦躁,这是三元魔宫的五阴玄煞地极魔焰,乃是魔宫有名的魔焰法术,非同小可!” 藏灵上人窥破其来历,他嘿然一笑。 “不过这魔焰也不是无所不能,我们再等上几个时辰,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三人也不知道这藏灵上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们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一时,索性就留下来等着看藏灵上人所说的“转机”为何物? …… “幸好这群人到了今天才过来,这七七四十九日最难熬的就是一开始的十余天,因为五阴玄煞地极魔焰还未炼成,也没法沟通诸天秘魔,获得各种加持……嘿嘿,现在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我的修为也水涨船高,手段也变得更加厉害,倒也不怕外人来搅局。” 贺平现在状态极佳,并不畏惧外人来攻打自己,不过这四道遁光,特意在炼法炼到一半来搅局,现在是知道一些传闻,这才特意赶过来。 他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促狭的一笑。 “三元魔宫的那些前辈,也是刻意要戏耍外人,对外总是把这七七四十九日炼法,描绘的凶险万分,而且声称炼法过程越往后,就越危险,甚至七七四十九日最后一日,最忌外人打搅,实际上,这是在钓鱼!” “七七四十九日炼法实际上是前难后易,越到后面越安全,不过三元魔宫的人也很聪明,特意在这方面扯了个迷天大谎,在修行界到处散布谣言,反过来宣传七七四十九日炼法的凶险,以迷惑天下人……” “这手法帮助了不少魔宫前辈,借炼法吸引来过去的仇敌,这些前辈在炼法过程之中,装得是每隔一天,都比上一天精疲力竭,就是为了引仇敌上钩,在最后几日前来攻打……实质是以逸待劳,养足精神,趁着炼法坑死那些生平大敌。” 三元魔宫会被冠上一个“魔”字,也是因为行事风格乖僻,手段激烈,导致门外仇敌环绕,如过江之鲫。为了保证门人弟子的安全,这入道的“七七四十九日炼法过程的凶险”,也被三元魔宫暗中传遍了修行界。 结果导致每次门中弟子借助炼法入道之时,都会被仇敌盯上,引来一番争斗,最后这些门中弟子,都会装成是九死一生,历经种种艰难,拖着伤残重创的身体,方才侥幸胜出。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倒霉蛋,招惹了太多强敌,戏还没有演完,就被人活活揍死。 为此,三元魔宫又开发出了一门“玉石俱焚,与敌偕亡”的法门,专门在敌人攻打抵挡不住,施展秘法引爆法坛,连带着敌人一起同归于尽。 只是,这也是骗人的,这一招秘法能够震撼地脉,引发惊人的破坏力,只要在炼法所在的区域内方圆五十里地脉诸元破碎,引发滔天劫波,就算是入道高手也不能幸免于难。 至于三元魔宫的弟子,会将自己一缕精魄藏于暗处,假装与敌同亡,实际上以魂坛藏身躲过大劫,再由门中师长接引出去,重新夺舍重生。 特别是三元法脉之中,修炼“地官法”的地元清虚一脉,掌控三大镇教神器之一的“生死玺”,在重塑元魂,夺舍重生上有极大的优势。 这些人在夺舍后也会为了掩人耳目,不再以身前的名号行事,而是改成原来肉身的弟子、亲眷、友人,也方便日后找那些逃脱的仇家继续报仇。 最后,发展到后期,还有人专门在炼法时将自己的情报偷偷泄露给仇敌,让敌人拖家带口来报仇,一窝蜂的涌来,最后等到时机合适,就能全家老少一锅全端。 贺平摇了摇头,感概道:“三元魔宫的这个魔字,还真没有夸大的意思,那些魔宫前辈行事风格还真是……怎么说了,岂止是老谋深算,只能说是奸猾似鬼、卑鄙下流、无血无泪、无耻至极……比起我们长生九邪也不遑多让。 我看,这个传闻能够如此的深入人心,成为修行界的共识,应该要多亏了那些魔宫前辈们的卓越演技!” 这样的戏码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也不乏有怀疑的人,甚至有聪明人已经看穿了三元魔宫的技俩。 只是很可惜,谎话说了一千遍,往往就成了真理,更何况还有三元魔宫中人暗中添油加醋的传播,一遍又一遍的坐实这个谎言,理所当然,修行界中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三元魔宫这手法确实非常值得操作,现在才过去二十多天,不知道苏陀罗族的人,是否有查出我的线索,或者是五大宗帅之一的那奴震宇会不会得到消息,趁着我七七四十九天,炼法最为凶险的那一日上门来找我麻烦,若真的到了那一刻,我肯定能给这些人一些惊喜。” 贺平回想起自己从诸天秘魔那里接收到的信息,这些情报比起《种魔》上篇中记录的还要详细—— 在经过一番参详之后,他也有些意动,甚至心中也生出一丝期待,那就是希望真有入道高手主动上门找自己麻烦。彡彡訁凊 这次,自己千挑外选,找了这座火山岛来修炼,也是考虑到真有超乎常规的强敌,那么或许可以试一试那“玉石俱焚,与敌偕亡”到底威力有多大,是不是真的能够连带入道高手一同炸死。 “一般的魔宫高手,也只是找个地脉有裂痕的地窍,引发大地震动,地龙翻身,以地脉诸元碎形破裂形成的震荡波动爆杀敌人,换成我找的这座火山口,建在一条聚集火煞的地脉上,岂不是要比地龙翻身厉害十倍,一旦震荡开来,地火爆裂之下,威力又何止强上数倍,恐怕方圆百里都会倾覆,一应生机俱会湮灭,这片海域也会受到波及,局面糜烂三、五载……” 贺平心中思忖道。 “不过,魔宫手法还是有问题,换成三元魔宫的门人还要以藏魂之术夺舍一遍,耗时又耗力,换成我借助‘三阳劫力’,以青阳不死身,躲进地窍火煞的窍眼里,待上一段时间再逃出来,完全可以毫发无伤。” 思考到这里,他又想起黑云笼罩的火山岛外四个修士,脸上不禁挂着一丝冷笑。 “想捡我的便宜,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你们要捡我便宜,那就别怪我也捡你们的便宜……” 不过,戏还是要装的,他稍微思索一番,就努力装着是一副心力耗尽、气乏体虚的声音对外喊了一句。 “外面是何方道兄?鄙人正在闭关炼法,诸位是否有事指教?” 173 青尸之威 贺平伪装成虚弱的声音传递到了外界,藏灵上人与另外三人对视一眼,都以为他因为长时间的炼法而陷入了筋疲力竭的状态。 “看来,教中典籍中记录的无误,三元魔宫的修士,炼法的过程越往后,越是凶险,特别是最后一日……不过今天先来试探一番。” 藏灵上人想到这里,他咧开嘴来,舔了舔舌头,方才开口道:“原来是这位道友在此地炼法,本尊是磨剑岛夺头会的藏灵上人,除我以外,还有夜摩宫主谢石笛,桑木宫的桑灵姥姥,还有玄冰洼的玄冰道兄,我们来此,是因为这座海岛突发异相,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等也不知道是道友在这里炼法……”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平忍不住假咳了几声。 “看来是我闹得动静太大,打扰了诸位道兄,不过眼下误会已经解除,几位道兄还有什么指教吗?” “哪里有什么指教,只是我等也比较好奇,这位道友莫非是三元魔宫的传人?” 藏灵上人淡淡地问道:“三元魔宫乃是道门正宗,可惜久不履尘世,我们四人都是慕道之辈,想要与道友论证一下三元法脉的高深道法,不知道友是否愿意解开外面的黑云魔焰,拨冗一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平放声大笑,只是声音干涩,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血痰。 “原来诸位是图谋我手中的三元魔宫传承,不过不好意思,以四位的能耐,还是先设法破开我这‘大遮幕法’再谈其他吧……” 说到这里,他就不再说话,一声也不吭。 只是,火山岛外的整个“大遮幕法”所化成的黑云天幕上,缠绕其上的一道道黑煞气息,旋转的速度猛烈加快,火煞气息也变得更加的浓郁。 “哼!” 玄冰老妖的整个脑袋变成了一個龙首,他那张布满淡银色鳞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意。 “不知死活的东西!” 另外三人也跟着呵呵冷笑,桑灵姥姥笑着道。 “果然,这人炼法已经有二十余天……嘿!看来,他的状态确实不好!” “也对,就算是个铁人,这么多天不眠不休坐坛炼法,没有油尽灯枯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夜摩宫主谢石笛也点了点头。 “这还要多亏了三元魔宫的术法高深,若是换了其他门派,二十余天这么苦修,只会筋疲力尽,搞得自己神魂大伤,恐怕晋升入道不成,反而要深受其害……” 藏灵上人也微微一笑。 其实,这四大高手都极为有“见识”,在当世一众散修看来,已经是博闻强识之辈。 夜摩岛主谢石笛是道玄清流的门人弟子,主修《五行大义》中的裂甲剑诀,修炼这门剑诀要吸纳先天庚金之气。 谢石笛漂浮在空中,周身有一道道凌厉的剑气环绕,他看了一眼黑云,长笑一声。 “三元魔宫的道法固然强大,可惜这人时运不济,被我们四个给盯上了,他的本事再大,可也不是入道高手,难不成能够从我们手中逃脱吗?” “还是小心一些!” 桑灵姥姥摇了摇头,空茫的双焰倏地燃起了两点火星,双眼中也发出一道伸缩不定的神光,放出数百丈距离,照射在“大遮幕法”所笼罩的黑云火煞上。 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青灵法眼”也照不颇这团黑云火煞,只是喟然一叹。 “三元魔宫毁于大献朝建立之前,时间已经很久了,很多情报我们了解的也有限,安全考虑,最好早一点破开这层黑云火煞,把这人擒拿下来……” 除了藏灵上人对三元魔宫的情报知道些许。桑灵姥姥、玄冰老妖和谢石笛,受限于条件,都缺乏更详细的一些情报。 毕竟,这个门派已经数百年前就神秘消失了,就算是藏灵上人,对于三元魔宫了解的也不多,很多情报都是从教中的古本文献中读到的…… “诸位别急。” 藏灵上人呵呵一笑。 “最多再过三个时辰,这笼罩在岛上的黑云火煞禁制就会松动,这是因为三元魔宫的修士祭炼秘法之时,要施法感应诸天秘魔。 每天都有一个时辰,心识会神游虚空,魂魄意识也会恍惚昏沉,他炼法的法坛也会失去主持,要攻打这什么劳子‘大遮幕法’,就是最好的时机。” “原来如此!” 三人听到藏灵上人这么说,也微微点头,他们也不着急,硬是熬了三个时辰,果见那“大遮幕法”笼罩的黑云火煞气息渐弱,立刻发动攻势。 藏灵上人操控着数道“血轮夺”,这血轮夺是六角金轮,旋转起来带着一道五火真罡,在空中飞来飞去,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妖人双手一扬,大袖一摆,六角金轮就如同旋风骤临,又如狂飚突地,快得似一抹天际的流星,轰击在黑云火煞形成的蛋形天幕上。 玄冰老妖现出半龙真身,蓦地张开大嘴,无边寒气便从他的大嘴中吐了出来。 这股白色的寒气温度极低,只是吹出来,就使得空气中的水分冻成冰渣,形成大片寒霜。 寒气如同一道光柱,笔直射出,从白色变成淡蓝,然后是深蓝,接着变成蓝的发黑的冻气,隔着极远的距离,轰向黑云火煞。 轰! 撞在黑云火煞上,冰火相交,爆炸之声惊天动地。 砰砰砰砰砰!鞭炮般的一连串炸响声中,这股寒气被弹了开来,飞溅了出来,方圆千米的海域被波及,宛如是一下子进入了严寒一样,空气中凝结出层层冰花,海水也冻结成冰。 另一边,还有桑灵姥姥举起手中的鸠头铁杖,放出一团团采自深山中的土木精气,再与腐烂的古木毒瘴融合,炼就成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攻击灵光,浮在空中,化成九团碧绿的光芒。 “疾!” 桑灵姥姥鼓荡“青祖玄气”,这九团光芒化成一道道剧毒绿烟,飞也似的朝着黑云火煞中撞去。 夜摩岛主谢石笛也以运转“裂甲剑诀”,伸手当空一指,空气中立刻激震,无数磅礴的庚金剑气呼啸而下。 四大高手在空中上下飞腾,合力攻打,那“大遮幕法”受此一激,浓密黑云裹着的外层也轰轰炸个不停。 只见那火煞黑云流转不休,如同一个巨大的风柱罩着整个海岛,被陆续攻打一番,其间传出猛烈地爆炸声。 “照他们这个打法,十天半个月也破不开‘大遮幕法’,不过,这伙人刻意挑这个时间,来攻打我这‘大遮幕法’,怕不是又被三元魔宫传出去的谎言所蒙蔽,以为我每日到了亥时,都必需参悟秘法,以心念沟通虚空,精神陷入空寂恍惚之境。” 贺平打了个哈欠,坐在黑云火煞凝聚的宝座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颇有些看戏的意思。 诚然,这说法倒是不假,只是魔宫修士每日什么时间去参悟大法,以心识沟通诸天秘魔,完全是自己决定的,什么时间都可以,在时机上是完全由自己掌握的,不存在变成弱点。 至于每日“大遮幕法”没人主持,会变得薄弱,也是为钓鱼手段之一,要是敌人发现久攻不下,怎么攻打也没用,那还怎么深入自家陷阱。 这骗术基本上每次被攻打一段时间,就会相对减弱一下火煞黑云,让外人误以为“刮痧”有效,继续振奋精神,攻打“大遮幕法”,以消耗敌人的气力。 这四人接连攻打了一个时辰,见到火煞黑云尽管有些削弱,神情也是一振,只是,他们也很清楚,要彻底破除这“大遮幕法”,恐怕还要花费一番苦功。 “效果还是有的,反正此人也逃脱不了这座海岛,我看,我们明日过来再继续攻打吧!” “七七四十九日,越往后就越危险,我倒要看看,他后面怎么渡过?” “嘿嘿嘿,若是识相一点,还是早早解开禁制,倒是可以给他一个痛快!” 四人放了几句狠话,就操控着遁光,往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甲板上落了下去。 藏灵上人等四人,这趟也不打算离开这片海域,而是要与贺平比一比持久度。 “夜摩宫主谢石笛,桑木宫的桑灵姥姥,玄冰洼的玄冰老妖,还有夺头会的藏灵上人。” 贺平嘿然冷笑,他听到那藏灵上人自道来历,立刻就与赤心子沟通一番,也知晓了这四个道术高手的来历。 “这四人倒是海外散修中的翘楚之辈,可惜都失了心疯,要与我为敌,看来这群人是不能留了!” 贺平念头一转,心想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这四人恐怕觉得能够吃定自己这个“魔宫传人”,定然会把周围海域封锁住,并且严禁消息外传,这倒是能够减少一些宵小之辈靠近这边海域。 “也算是帮了个小忙,降低了一些风险……” 忽然,他心念一动,双眼的视界忽然变幻,意识好似穿越了渺茫一片的大海,与那具青尸魔傀连接在一起。 接下来,贺平的意识如同神魂出窍,如同鸟瞰一般浮到高空,垂向下方的海面。海上漂着一艘熟悉的海船,那正是青尸傀儡控制的海盗船。 船上的一众海盗,驾驶着海船,正往一座孤零零岛屿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天空中有两道光芒,在海岛上盘旋一圈,猛烈一冲,带着剧烈的劲风,落到了这艘海船的甲板上。 174 应当只是错觉吧 落在甲板上的是两道遁光,从中出现的是一对苏陀罗族的男女,男的身材魁梧,英武无匹的男子;女的身上穿着淡绿纱裙,脸上也蒙着薄纱。 “你们是海盗?” 那高大俊美的男子冷哼一声,空气中好似响起一道滚雷,甲板上的一众海盗,视野中也似雷鸣电闪。仿佛在一刹那间,天空乌云笼罩,紧接着,天公发怒了,炸雷连落,天崩地裂,几乎要将人间颠倒一般。 这明显是一种高明的幻术,船上的海盗多是土人,见识也不大,当即就被这一幕吓得似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倒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见到这些土人海盗这般作态,高大俊美的男子冷笑了一声,收了幻象。 “够了,都别给我跪了,你们都给我起来,我要找你们问话!” 他一声喝斥,两道森寒的眸瞳,在人群人扫过一遍,海盗们一個个头皮发麻,不得不唯唯诺诺的爬了起来。为首的孙姓海盗也一脸苦相,硬着头皮凑了上来。 “两位苏陀罗族的上仙,请问有什么事要向小的们吩咐?” 他的态度很恭敬。 “你还算有些见识,看来是大幽国的人,是吧?” 那男子扫了他一眼。 “你们是那座岛上的海盗吧?你们且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奴隶了,我以后让你们往西,你们就不准往东,若是不从,那就是死罪。” “苏里东,你要收奴隶是你的事,可不要误了正事。” 另一边的那个女子微微一蹙秀眉,不悦地开口:“之前我们已经征用了一条海船,若不是你在耽搁功夫,也不至于现在出海还要重新找条船了。” “阿勒锦,我做事自有分寸,不用你来吩咐。” 被称为“苏里东”的男子瞥了这名女伴一眼,便吩咐起在场的一众海盗,让他们继续扬帆往海岛方向移动。 阿勒锦嘴角噙出一丝冷笑,心知这人生性暴戾,自尊自大,算是把苏陀罗人最糟糕的那一套学的个遍,自己再怎么劝也没有用。 “明明在飞鳐岛征用了一艘大船,可惜船行到大半航程,那船东对你的霸道微有薄辞,就被你当场杀死,连同船上船员也被你用法术炼死,害得我们现在还不得不借用海盗的船……不是你苏里歌自找麻烦,我们岂会浪费这么多时间,还没有找到那人!” 原来,两人之前在飞鳐岛上征用了一艘商船,借助“万里追魂法”打算前往海外,谁料中途之中,苏里歌与船东有点小小的口角之争,对方知道苏里东、阿勒锦两人都是苏陀罗族的修士,态度明显是服软的,可惜苏里东揪着不放,他性子横暴,火气上来了,立刻就把船东杀死,连同整船的人也被炼死。 杀人是简单,可惜要操控一艘大船,他与阿勒锦本事再大,也不济事。 最后没了办法,他们只好以法力将这艘海船推到了最近的一座海岛上,又跑过来寻找其他的海船。 两人也上了海岛,发现是一座海盗的老窝,从海岛上飞出没多久,就看到这艘海盗船,立刻飞下来,要强征这艘海船,反正苏陀罗族在大海上也是霸道惯了,强行征用别的海船,对二人而言也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连阿勒锦会对苏里东观感极差,也是嫌弃他胡乱杀人,折腾了太多时间,妨碍了“正事”。 “你们这艘船,实在太小,等到了岛上,把船里的清水、食物都搬到另一艘大船上去……” 苏里东和阿勒锦修为不弱,都已经神魂大成,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也不敢学贺平那样,仗着双魂特性,敢在海上不眠不休狂飞三天三夜,这般胡乱耗费自家的神魂之力在寻常修士眼中,几近于寻死之道。 普通的修士要在海上移动,始终要借助舟楫之力,大海茫茫,鲸波浩荡,人力始终有限。即便一艘海船,在大海之中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一座“孤岛”。 然而,如同苏里东和阿勒锦这般的修士,在海上追踪敌人的踪迹,只消借助行驶在大海中宛如“孤岛”般的海船,就有个进可以攻,据可以守出处的支点,不至于在海上变得无从落脚,连休憩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苏里东在船上就颐指气使,朝着一众海盗吩咐了起来,孙姓的海盗头子与几个同伙互视一眼,彼此间的眼神都透着一丝阴狠狡诈。 ‘原来还有另一艘船,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本来还担心用‘子母旋飞雷’炸死这两人,会伤及这艘海船……’ ‘现在可好了,既然都知道岛上还有一艘船,那也没什么可顾忌的,现在就了解这两个修士。’ 孙姓的海盗头子与三个同伙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向前迈出一步,逼近了苏里东与阿勒锦。 “你们要做什么?” 阿勒锦心思细腻,这时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妙,眼视扫向面前四人,孙姓海盗与其他几个对望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阴笑,突然,这几人的耳朵眼睛口鼻七窍中喷出血来,鲜血瞬间化为雾气,疾如流星飞云,当头就罩了下来。 “不好!” 阿勒锦催动一道灵光护住两人。 “贼子,好胆!” 苏里东大叫一声,手指一点,一道炽白闪耀的电光横扫,四人当场就被电剑腰斩,只是这四人尸身还没落地,肢体就爆裂开来! 一切来得实在太快,眨眼间,浓密的血气就喷发出出来,血雾浓腥刺鼻,化成两条血蟒,只有双眼青碧妖异彩,往两人身上缠绕。 “滚!” 苏里东掌力一推,神魂之力爆发,轰散了缠绕而来的两道血蟒,他身边的阿勒锦闷哼一声,不小吸入了一丝血气毒烟,头晕脑涨,向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中了瘴气毒烟,正要以神魂力量迫出,身体微微一动,旁边几个海盗就凑准时机,掷出数枚“子母旋飞雷”,霎时,没容阿勒锦反应过来,雷光就炫烂无比的爆开,几个大雷球膨胀开来,无数道电光火蛇飞窜中。 下一秒,一切都炸了。伴随着炽烈的光芒刺灼双眼,苏里东与阿勒锦齐齐发出一声惨叫,周身的法器绽放出道道灵光,却在一波接着一波爆炸之中,尽数熄灭。 轰轰轰!噼哩啪啦! 子母旋飞雷爆炸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们就是置身在火山爆发、海啸崩腾的雷电洪流之中,顷刻间,就被冲击力轰出了甲板外。 海盗的船也没有撑住,甲板在第一时间被磅礴无匹的雷光蒸发,船身也被炸烂成数截。船上的海盗不是被震死,就是被雷电烧成焦碳,距离爆炸的雷球最近的数人,更是被当场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