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刘备周府》 第1章霍青天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二月,荆州南郡枝江县。 沮、漳二水,背负荆山,穿林涉涧,延绵山岭,汇于麦城。自此二水合称沮漳水,过麦城,向南注入长江,其间水流舒缓,灌溉广陆,当为荆州沃土。 有王粲赋曰:“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背坟衍之广陆兮,临皋隰之沃流。” 麦城坐落在沮、漳二水交汇口,因其上接汉中上庸,下临南郡江陵,交通便捷,又是水陆要冲,久而久之,形成市津。舟舸穿梭,商贩汇集,虽比不了江陵这种郡级市井,但麦城市井也可在乡县市井中称道一二。 市津位于麦城城郭正南方,临港而设,离城有数里之远,市井以木栅搭建,周围设置屏障。市井布局被十字大道切割成四个区域,以来售卖不同种类的物品。 在市门左右两边,各立着一名市门卒。二人皆头戴黑色巾帻,身着短衣,手执蒙皮木盾和环首铁刀,面容严肃,颇具有震慑力。 在市井内,人头攒动,商贩尽力吆喝着,百姓挑选所需的物品。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卖柴的小贩与路人争执起来,二人各自攥着羊皮的一角,吵得面红耳赤,引得众人围观。 “乡亲快来,此人想偷我垫肩的羊皮,当下被我发现,强行说此羊皮是他的。”卖柴的小贩见吃瓜群众聚拢而来,为求得注意力,大声喊道。 路人见小贩喊来众人,顿时惊慌失措,他可不是枝江麦城的本地人。他是临沮人,在巴地盐贩的组织下,与乡人背盐到枝江售卖。当下与本地柴贩发生冲突,这些乡人大概率会站在柴贩这边。 背盐人红着脸,反驳道:“这是乃公背盐垫肩的羊皮,安敢乱语。” 乡人听着背盐人无力的反驳,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背盐人。 有人很是不忿,怒声呵斥说道:“莫欺我枝江无人,还不放下羊皮?” 柴贩见有乡人壮胆,也是说道:“某给你机会,当下若走。我可既往不求,你可知在霍津生事的后果?” “这是我兄弟的,凭什么给你。”人群中出现几名与背盐人同口音的人,冷声说道。 “就以为你们有人,我没人吗?” …… 很快,双方争执下,情绪上头,很快要爆发肢体冲突之时。 只见十余名手持长戟头戴黑色巾帻的市卒,强行清出一条道路。有闪避不及者,被市卒推搡在地,气得骂娘。 “哪个竖子敢推老子?” 身旁有认识来人的路人,小声提醒道:“来人可是咱霍津的霍二郎,霍市长。” 质问者一听“霍二郎”之名,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霍二郎,其名为霍峻,字仲邈。与其兄霍笃乃是枝江麦城首屈一指的豪杰人物,在数年前的张羡之乱中,纠集数百乡人,以为自保。又在建安五年的平定张羡之乱中,其兄弟二人建有战功,成为有官身的豪强。 相较于其兄长霍笃,霍峻不仅有勇略,在数年前的一场大病之后,晓通文政,又善智谋。市津原本因张羡之乱荒废下来,战后霍峻又将市津重建起来,并派霍氏部曲驻防,刘表表其为麦城市长。 往日的市井案件皆由霍峻理之,其审判之公正,明察之秋毫,令乡人敬服。 “见过霍市长。” “怎么回事?” 身有八尺,体格雄壮的霍峻,目光下视,又见周遭人多嘴杂,皱眉说道:“将二人分开各述口供,并让市井百姓远离此处。” “诺!” 霍氏部曲十余人将看热闹的百姓驱赶十余步外,市吏将背盐人、柴贩二人分开,霍峻则一一听取二人讲述的口供。 在听完之后霍峻也清楚了案件的矛盾点。背盐人说羊皮是他背盐垫肩时所用,已有五年之久,他今日逛市井之时,羊皮被柴贩所偷。等他寻到柴贩之后,欲抢回羊皮,结果柴贩污蔑是他偷了羊皮。 而柴贩也是如此话语,言这张羊皮是他挑柴垫肩时所用,今日他在贩卖柴火时,羊皮不小心被背盐人所偷,而这背盐人非狡辩是自己的羊皮。 思索间,霍峻问身后的市吏,说道:“凭此羊皮之物能知其主否?” “元震,你怎么看?” 负责管理市井的市丞兼任市啬夫霍辰面露为难之色,那有不问人就能得出结论,不过碍于市长的声望,他不敢出言反驳。 “请市长示下!” 理了理思路,霍峻心中已有所得,说道:“将二人带上。” “诺!” “市长!” 背盐人、柴贩二人被市吏带上来。柴贩在霍峻的面前,试图还想说什么。 “肃静!” 霍峻盯着二人的表情,淡淡说道:“你二人一人负盐,一人背柴。此羊皮垫肩又是数年之物,我将羊皮浸入水中,令人尝羊皮水味,便可知其主是谁,还不从事招来?” 刚刚理直气壮的柴贩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道:“在下数日前也用羊皮装过盐巴,此恐难信。” “是吗?” 霍峻看向柴贩,微扬嘴角,冷笑说道:“来人,将羊皮置于席上,以杖击之,观其盐屑新旧如何。若有旧盐,则为负盐人所用;若仅得新盐,则是柴贩所有。” “诺!” 闻言,记载案件的笔吏就知道可以停笔了。 柴贩见状,当即瘫软在地,叩首如实说道:“启禀霍市长,羊皮非某之物。是在下贪图财物,又见其是外乡人,故以为好欺负,方才从他身上盗取。还请霍市长看在下初犯之上,饶过在下……” 霍峻没有柴贩的哀求,直接判决道:“按《汉律》处置,值过六百六十钱,黥为城旦舂;若在六百六十钱至二百二十钱,则为完城旦舂;在二百二十钱以下,城旦舂,期三年。然虑当下钱币飞涨,遂可用粮钱帛兑之,如此处置即可。” 城旦舂之罚,男为城旦,女为舂。城旦既筑城,舂则是舂米。不过在东汉之后,城旦也并非仅是修筑,还要其他的体力刑罚。至于黥罚乃是在脸上刻字,完原本是无期徒刑,但在汉文帝改刑罚之后,完是五年。 话语刚落,柴贩忽然暴起,挣脱了市卒的控制,向人群中逃窜而去。 霍峻反应迅速,直接大跨步上前,扭腰发力,抬腿飞踢。逃窜的柴贩只感觉到自己的背部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被踹飞,摔得头昏脑胀。市卒连忙上前把柴贩扣住,将其直接拖走。 “以贼伤人罪论处,降级处罚,免其死刑,发配为奴,期八年。”霍峻说道。 “诺!” “彩!” 沉寂半响的人群,忽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霍市长威武!” 霍峻温和地冲众人笑笑,便让人群散开。自他兴建市井以来,这种小案件不能说多,但也是不少,不过都能被自己较为轻松地解决。 巡视市井一圈,将琐碎之事交给霍辰后,霍峻回到自己在市井的署衙内。脱下鞋履,并将腰间佩剑卸下,放到剑架上。 “霍市长,司马传信,晚些会到署衙。”扈从说道。 “嗯!” 霍峻微整衣冠,跪坐榻上,例行问道:“近日北方可有消息传来?” “左将军刘备被刘荆州迎至襄阳后,请其屯驻新野,以御曹公。”扈从说道。 “刘豫州?” 霍峻放下手中的《诗经》,心思难宁。 第2章良主 当此前割据称霸的梦破灭后,摆在霍峻眼前的路其实不多。不是给曹操打工,就是为刘备效力。 若为曹操打工,且不说他之前在徐州干得那些龌龊事,就以自身利益来考虑。当下曹操的核心圈子不是让宗室将领把持,就是被那些颍川及谯郡士人占据。 而且在曹操南下之时,那些归降曹操的人,如蔡瑁、张允、蒯越等荆州大族高官,并没有得到特别好的待遇。 曹丕甚至还在文章中骂蔡瑁、张允等人,言他们二人“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试。”可见他们投降后终究为曹氏所不容。 唯一得到好待遇的臣子也只有文聘,其镇守江夏数十余年,多次挫败孙权进攻,然最终也只能在边疆任职,进入不了曹魏的核心圈子。 而自己不过是荆州的小豪强,若投靠曹操,努力一辈子,上限也不过文聘。若投靠刘备,就其当下的窘境,则上限不可估量。 当然更重要的是,二者对待打工人的态度。 荀彧,曹操的后勤总管,因与曹操加九锡的政见分歧,最终服毒而死;许攸,官渡之战核心人,改变曹操命运的男人,因口嗨几句,被许褚所杀;毛玠,为曹操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的战略规划,因介入立储之事被下狱,后病死家中。 诸如此类的人当是不少,如杨修、崔琰等人,为曹操立下不少功勋,说杀也就杀了。对待这些核心人员都这样,霍峻可不指望曹操对自己怎么样。 排除曹操后,唯一条路也就为刘备效力。刘备虽将少兵寡,缺乏核心成员,但自己为其效力,建下功勋,日后地位当属不低。 而刘备的话,且不说会不会用人,他对待手下是真好,除非触及逆鳞,很少打杀。 湘水之盟时,吕蒙袭取长沙、零陵等郡,廖立、郝普弃郡而走,刘备得知也不予怪罪,仍为两千石之官;费诗反对他称帝,刘备仅是将他发配到地方任职;糜竺,作为他的天使投资人,建国之后,位高于诸葛亮之上。 对于历史上自己的态度,也是属于恩宠。在平定益州后,刘备因自己建下奇功,委任自己为梓潼太守,与巴西太守张飞共同担任北方的防守重任。 又在自己英年早逝后,带着群臣吊丧,还在墓前留宿。并将自己儿子霍弋带到自己府上抚养,与刘禅一同长大。 对比之下,霍峻选择为刘备效力,也就理所当然了。 至于孙权,呵呵~ 霍峻思索如何投效刘备之时,只见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从外大步入屋。此男子正是霍峻之兄霍笃,字伯充,以勇力著称,且心思细腻。兄弟二人能拉起数百人的部曲武装,又被刘表表为官职,离不开霍笃的能力。 “兄长!”霍峻见兄长霍笃前来,起身欢迎。 “仲邈,营内有些军务,耽搁了时间。” 说话间,霍笃顺手解下外袍,将其挂在衣架上,问道:“今日命人相请,莫非有大事商议。” “正是!” 霍峻为霍笃倒了盏茶,说道:“兄长可记得弟当初所言,为我霍氏寻一良主,扬我兄弟之名。” “嗯?” 霍笃抿了口茶,发现其味道苦涩,又放了下去,问道:“以仲邈之言,不知谁可为良主?” 对于自家二弟的眼光及能力,霍笃却是对他敬佩不已。患病之前,自己家二弟勇略兼得,但在大病之后,不仅人有勇略,而且还有智谋。 大病初愈之时,便断言官渡之战曹操必胜,袁绍必败;长沙太守张羡反叛,战事陷入焦灼当中,他认为刘表当胜,张羡必败。 在战事结束之际,自家弟弟又看重麦城市津,凭借市井赋税,养活了自家的部曲,将部曲精锐化。当下霍氏虽在南郡称不上多有名气,但凭借数百精锐部曲,足以在枝江县上立足。 “刘豫州!”霍峻说道。 “刘备,刘豫州?” “正是!” 霍笃皱起了眉头,说道:“刘备以武见世,终为老革,手下虽有关羽、张飞此等猛将,但其兵败曹操之手,卒不过数千之众,如何能成就大业。” “当下又寄住在刘荆州麾下,屯兵新野。以目前实力尚不及刘表、刘璋二人,安能为良主?且按仲邈所言,曹操将一统中原,其实力雄健,非凡人所能比。若真有良主,当为曹操是也!” 霍峻沉默了下来,双方的信息差造就了双方的认知。他拥有后世的记忆,知道未来将会天下三分,现在的刘备不过龙游浅滩,等他遇见卧龙诸葛亮,又借着赤壁那把火,趁势而起,割据荆益二州。 曹操势力虽强,拥有北方之众,但在不擅长的水战中,败给了孙刘联军。最后铩羽而归,终分三国。 这些的东西是霍笃所不知道的,而霍峻却又无法直接向霍笃说明。 “兄长莫忘官渡之战,长沙之叛?”霍峻说道:“刘豫州虽龙游浅滩,但其腹有雄才兼得人心。张飞、关羽者,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海内之间,众士慕仰,刘表为之忌惮,可见其能。” “昔高祖入陈留,兵亦不过数千,不能比项羽乃至其余诸侯,然郦食其、郦商兄弟却能慧眼识君,以数千人举兵应和。今刘豫州乃汉室血脉,有高祖之风,我等兄弟附之,郦氏兄弟当为我等前人。” 霍峻挺直腰背,掷地有声地说道:“至于曹操虽有雄才,然非统一之主。兖州之叛,徐州之屠,可见曹操性情多疑暴戾。淯水降张绣,却因贪恋美色,致使兵败。与高祖、世祖相比,曹操安能及也!” 面对霍峻认真的分析,霍笃懵了,但他也相信了。他只是武人,听不懂这么高深莫测的话语。不过他有件事却是确信的,他的弟弟绝非普通人。 他之前在官渡之战前,嘲笑过张绣、贾诩投靠曹操,而不是归降袁绍。结果被事实打脸了,曹操赢了。从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他弟弟能力比自己强上太多了。 或许就如他二弟所言,在时局的发展中,能预见未来的人往往是少数人。而他的弟弟却是少数人之一,他听从即可。 “若按仲邈之言,可是欲让为兄与你率部曲北投刘备~,刘豫州。”霍笃言语间意识到自己对刘备直呼其名,不够尊敬,特意改称姓+官职。 “那我等族人怎么办?”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居南郡,我只身北上即可。待时局有变,再请兄长率部曲北上。” “仲邈为何如此安排?”霍笃又是不解的问道。 霍峻稍微一顿,面露迟疑之色,说道:“我等率部曲北上,我霍氏基业无人可守。且刘表请刘豫州屯兵新野,本就有提防之意,今举众北上,弊大于利。峻先为前驱,探查刘豫州为人。兄长留于枝江,庇护我等族人,以待良机。” 刘备寄人篱下,他的兵马多寡不取决于他自身,而是取决于刘表给多少钱粮养刘备的兵。霍氏族人北上,且不说刘备怎么安置,刘表会不会更加忌惮刘备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让刘表解除刘备的枷锁才至关重要,如果他的计划失败,不能为刘备解脱枷锁,他的几百人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霍峻也要为他的族人及部曲考虑,不从血缘关系来说,仅从利益来说,在这世间上真正能依靠的人,除了他自己,就仅剩他的族人。 同时如果他改变不了历史,按照历史路线来走。曹操大举南下,他的族人又要渡江南迁,不知道又会咋样。当阳之败,霍峻可还记得。 了解霍峻从各方面得失都考虑到,霍笃反而放心下来。他担心他的弟弟过于相信他自己的判断,把整个霍氏押注于刘备身上,从而把家族带入深渊当中。 上一个这么押注刘备的家族还是徐州麋氏,不仅是赔了妹妹,连他们兄弟二人都倾家荡产。毕竟麋氏再有钱,但他们也仅是局限在徐州本地,失去了家乡,他们也就如无本之木。 第3章以驴为礼 了解霍峻的打算后,霍笃又心生疑惑。 刘备虽暂居新野,但他怎么说也是大汉丞相曹操承认的豫州牧,以他的地位而言,也不是霍峻想见就能见的。就像后世的高官即便退了休,也不是乡镇上的富豪想见就能见的。 霍笃不习惯霍峻喝的苦涩的茶,伸手从罐子里抓了些茶叶,掺合着陈皮、茱萸、薄荷,独自又煮了壶茶,说道:“为兄虽然粗鄙,但也知郦食其见高祖之事,不知仲邈欲请谁代为引荐?” 眼下霍峻只是个二十四的小年轻,声望仅限在枝江县。没有人引荐,不用说刘备,连那南郡太守都不愿意见他。 郦食其兄弟之所以能成功投靠刘邦,还不是刘邦到了陈留,又有故人之子在刘邦身旁出任骑士代为引荐。否则郦食其即便见到刘邦,短期内也进入不了他的核心圈子里。 霍峻将心中的打算全盘托出,说道:“我与刘荆州同乡王粲有过交情,如今也有书信往来。通过其间运作,结识刘豫州当是不难。” 王粲,字仲宣,“建安七子”之首。少有才名,为蔡邕赏识,辟入长安。怎料时局板荡,蔡邕身死。为躲兵燹,王粲不得已南下荆州,依附同乡的刘表。然而刘表却嫌王粲状貌不扬且礼节无度,并不重用。 王粲客居荆州,又才华难展,为解心中抑郁,开始留情山水。官渡战前,王粲南行途经麦城,偶遇春游的霍峻,于是二人结伴而行。 游玩间霍峻与王粲畅谈天下大势,笃定曹操必将战胜袁绍,引得王粲侧目。后霍峻邀王粲回家做客,又投其所好大谈算术之学。以致于王粲离开时恋恋不舍,更留下了一篇《登楼赋》以表友情。(注1) 官渡之战的后续发展,果如霍峻的分析。王粲还因此写信给霍峻,信中除了表达对霍峻的敬佩,还邀请霍峻北上襄阳游玩。 “王粲,王仲宣。” 霍笃念叨了几下,问道:“不知仲邈以何进身?” 霍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却是笑而不语。 看着眼前自家的弟弟胸有成竹的模样,霍笃放心的点头,心中也涌起一种奇怪的情绪,自从他的弟弟大病痊愈之后,筹划清晰,步步为营,很难想象这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如此心机和谋略。 这时,霍笃心生惆怅,自己除了武力强过自己家弟弟外,似乎能帮上他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根据他传承的练兵之法操练部曲,在武力上提供支持。 早些年,自己兄弟二人虽聚集数百乡人自保,但未曾受了专业的军事训练,对于如何练兵一窍不通。而霍峻拉着自己,领着乡人,折腾了半年,硬生生实践出了一套合适的练兵之法。 即一练阵法,二练胆气,三练调度,四练手足。几年操练下来,四百部曲可堪精锐之名。 摇了摇头,霍笃回神,说道:“仲邈既有筹画,我本不宜复言。然世事难料,若事有不济,我可率部曲投效刘豫州,以为进身之资。” 顿了顿,补充问道:“仲邈此番北上,不知部曲上还有何交代?”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部曲多备甲胄、弓弩,着重舟船水战,当有大用。” “好!” 兄弟二人又闲聊了些许,等天色渐晚。霍笃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了霍峻的一起进餐的提议,告辞离开回到军营。 在农业社会,从春到冬,百姓每年忙活的东西大同小异。二月之时,农事不忙,这时男丁要参与操练,妇女要准备秋冬的衣物。火山文学 因此霍笃要抓紧时间带着部曲操练,习军阵,操弓矛。等春耕时候,部曲就要回家种田。 霍峻掌管的市井,因农事不忙,大量百姓前来赶集,等到春耕之时,百姓忙于农事,市井也就冷清下来。 临行前,霍笃关心了霍峻的婚约,说道:“仲邈年已二十有四,虽有侍妾,但无妻室,还当关切一二。” 对于兄长的关心,霍峻连连答应下。 霍峻虽至今没有妻子,但却有侍妾。毕竟他也不是苦行僧,来到汉末也有二三年了,该适应都适应了。至今没娶妻子,主要还是时机不对,其次他想娶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从古至今,恒定不变。 实际上霍峻本来是有婚约,也准备结婚过。只是在他穿越前二年,即建安元年,那时南阳发生大规模的瘟疫,瘟疫连同北人南下,也传播到了荆楚。 不仅居住在樊城的未婚妻病死了,连同他的父母也都得疫病死了。 接着过了两年,准备谈婚论嫁时,霍峻得了大病,结果是‘他’来了。 病好了,又准备谈婚时,张羡发动叛乱,又取消了议题。 前不久霍笃又为霍峻张罗着合适女子,结果要北上了。 霍笃走后,屋内多了一个妙龄女子,穿着棕色深衣,双手端着托盘食盒,为霍峻送上精细饭食。 “郎君何时北上?” 女子跪在案前,为霍峻摆上碗筷,问道:“需妾随同服侍吗?” 此女便是霍峻的侍妾,名为李芊,二十岁左右。她虽不是绝色美人,但也称为秀丽少妇。其身段与颜色放在后世的话,舔狗当是不少。但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只能作为侍妾。 大哥霍笃也是不着调,当时霍峻病得不行。霍笃想着为弟弟留个后代,便选了李芊,准备让霍峻圆房。 大病之下,霍峻连说话都有问题,更不用说圆房了。李芊也就留下来,服侍左右,照顾霍峻的病情。而自己穿越后,久而久之,李芊顺理成章地成为自己的侍妾,而且也是除霍笃外,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此行北上,奔走不少。你若随同,当是不便。且市津之事,虽有霍辰主持,但巴盐售卖之事,非你不可。” 农业社会之时,湖南、湖北地区(荆州)本身是没有产盐,其食用的盐需要从益州地区出产的井盐,或是扬州地区出产的海盐转运而来。 而东汉不同于西汉,盐铁不是官营而是私营。当初霍峻在麦城重修市津,主要是看在麦城靠近汉中的上庸地界,便于巴盐输入。 有了市津,霍峻凭借着部曲数百人武力,掌握了南郡北部山区的巴盐售卖,从中作为二道贩子,向巴地盐商收盐,转卖向沮、漳二水流域的百姓。从中赚取的利润,用来打造皮甲,铸造刀枪,制作弓弩,武装部曲。 在这霍氏发家的过程中,霍峻作为组织者,筹划了这一切;兄长霍笃骁勇善战,提供武力震慑;侍妾李芊细心可用,管理进出账目;族人霍辰负责售卖巴盐,以及收购物资。 李芊也是很乖巧地没有说话,而是趁着霍峻吃饭的时候,为他准备出行的衣物。 整理衣裳间,李芊问道:“郎君北上,可有为王粲准备礼品,是否需要妾身采购?” “准备了!” “不知为何物?” 李芊出生在中农家庭,有一定的见识。成为侍妾后,被霍峻加以调教,渐渐也能管得了事。人情世故,族人走动,通常由李芊出面。 霍峻用筷子夹了块鱼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为他准备了一头驴。” 李芊放下禅衣,惊讶地问道:“郎君莫非逗妾?其乃才子,怎会喜爱一头驴,郎君不如备上些许缣帛,以为见面之礼。” 在东汉末年的书写载体上,有缣帛、纸张、竹简和木牍等物。其中竹简和木牍价格最为低廉,不仅制作麻烦,还不利于现代。而纸张价格在竹简之上,因容易破损,不利保存。 唯有缣帛柔软轻便,幅面宽广,又便于书写,一般是朝堂、府衙、大姓用来保存重要典籍或是机密图书。在李芊看来,对于王粲这种大才子送缣帛最好。 霍峻耸了耸肩,说道:“若不是近年富裕,我送声驴叫给他也是可行。” 李芊白了眼霍峻,怪嗔说道:“哪有人这么喜欢驴的,郎君又在逗弄妾身了。” 说着,李芊没好气地将衣服叠好,将霍峻吃完的餐具端走。 面对侍妾的不敢相信,霍峻无奈地笑了笑。 问题是王粲真就不是正常人啊! 历史上王粲死后,曹丕亲率众文士为其送葬。为了表达自己对王粲的思念之情,他可是建议所有人在王粲墓前集体学驴叫。 1《三国志·王粲传》性善算,作算术,略尽其理。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 第4章襄阳 鸡鸣时刻,天色虽是黯淡,但侍妾李芊早早地醒来,为霍峻检查行李,以及准备早食。 清晨之时,霍峻在李芊的服侍下,穿上一件娟丝织成的玄色绵袍,上绘有复杂的云气纹。腰佩汉剑以为修饰,系上玉佩以为压裳之用,头裹巾帻复加皮冠。 李芊打量着霍峻,对他的模样很是满意。无论是衣服,还是用来的装饰皆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搭配上霍峻壮硕的身姿,立体的五官,给人一股既贵气又不失儒雅之感,还有一丝锐气暗藏其间。不过最让人满意的,还是霍峻今世这双会说话的眼睛。 “郎君,确定以驴为礼?” 看着被扈从牵着不断嘶鸣的驴,李芊再次询问道。 “嗯!” 霍峻忍着笑,说道:“这头驴可是你精挑细选过,嘶鸣不歇,可是驴中极品。” 李芊得知霍峻以驴为礼,又知道王粲最爱驴鸣,花了几日的功夫,找了头脾气古怪,动不动就鸣叫的驴,还给它系上红绸,打扮了一番。 “好吧!” 李芊露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神色,她似乎不仅干了件蠢事,还是很认真地干了件蠢事。 相比于李芊的忧虑,霍笃则是不断叮嘱陪护左右的霍虎、霍熊两兄弟,交代他们一定要保护好霍峻。虽然霍峻保留前身的武力,但世道混乱,时常有意外发生,还是要以防万一。 送别时,霍笃还凑到霍峻耳边,说他在牛车内藏了副铁甲,若有紧急情况,可以拿出来使用。而李芊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这么多年以来,霍峻还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 少顷,霍峻坐着牛车离开市津,径直向东而走。襄阳在麦城的东北方向,有数百里路途,光走陆路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幸亏荆州水路发达,霍峻驾驶牛车向西抵达江夏郡的景陵,即可换乘舟船,逆汉水北上,便可抵达襄阳,可以省去不少的时间。 一车一马一头驴,在路途中倒是引得不少人的瞩目。 当然也有小股盗贼,但见霍虎、霍熊两兄弟身体魁梧,手持兵戈,皆携带弓弩,又有一人是骑卒,果断放弃了这硬茬子。骑卒对上无组织的步卒,将会是一场屠杀,更不用说还是携带弓弩的骑卒。 在刘表治下,荆州尚且不错,治安也可,没有出现阻断道路的大股盗匪,若真有霍峻也不敢只带二人上路。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霍峻等人花了几天的功夫抵达了景陵,废了点钱,上了艘运粮船,扬帆直抵襄阳。 襄阳,春秋之时,楚国所置北津戍,秦亦承之。入西汉后,襄水以北置襄阳县,管辖汉水以南、中庐县以东、以北的地区。随着天下太平,人口滋生,占据水路交通枢纽的襄阳,日渐成为一座重镇。 刘表单骑入荆州,在蔡氏、蒯氏的帮助下,虽然解决了当地的豪强、宗贼,成功入主荆州。但实际上江南的太守张羡却联合了零陵、桂阳二郡,并不服从刘表的管辖。在此之下,刘表为了安全考虑,特将荆州的郡治江陵,北迁到襄阳。 官渡之战,袁曹对决,其也波及到了荆州。在桓阶的游说下,张羡站队曹操,而刘表也就站队袁绍。与官渡之战的结果不同,曹操派系的张羡病死,其势力覆灭,刘表成功地统一荆州。 刘表统一了荆州,由于长期在襄阳统治,也为了便于抗曹。加上中原大乱,大量的关中、司隶、南阳百姓奔走入襄阳,人口激增,百姓拥有数十万之众,甚是繁荣富庶,故也就没有变更州治。 襄阳不仅是作为刘表的政治、经济核心,也是其军事核心。就防御体系而言,南有荆山为险,东有邓塞为固,西有柳子关为阻,北有樊城为防。这些外围防线被人突破,甚至兵临城下,襄阳也可以凭借着他平均宽度在220米左右的护城河,与来敌对峙,等候己方援军的来援。 霍峻到时,临近正午,进城的人非常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加上街道的房屋建筑崇如墉,比如栉,甚是喧嚣繁华。让来自偏僻乡县的霍虎、霍熊兄弟看花了眼。 霍峻则是不为所动,这区区几十万人的繁荣街景,还不如后世县乡上的赶集,毕竟他可是见过大都市几千万人的繁荣,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晚如白昼。 根据王粲书信里的地址,霍峻寻找着他的住处。 “嘚!” “嘚!”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率先响起,五名壮硕骑卒开道,手持矛戟,按辔徐行。观其模样,身着胡服,头戴皮弁,大概是北方骑卒。其目光十分锋利,环视众人。 领头伍伯策马当前,扬声喊道:“左将军出行,闲人回避。” 五人为一伍,一伍之长为伍伯。他们的任务在于舆驾前导,开道之用,高官的车驾紧随其后。 “又是左将军,这几个月来了好几次啊!” 路人略有抱怨,却也自发地避往道路两侧。半晌后,便腾出了一条足够三驾马车并行的道路。 伍伯见道路已开,策马前行,引导前人避让。同时他们的身后跟出十几名赤服骑士,两两而行。之后,白袍中年将军握弓,持槊而行,眼神警惕的注意周边动静,随时待发。 霍峻遥远地望了过去,见那白袍将军的第一印象就是帅,其次便感觉勇武。 “赵云?” 细微之声被白袍骑将捕捉到,目光冷冽地看向了霍峻的方向。 车驾上,左将军刘备端坐在彩饰盖斗的车厢内,头戴进贤冠,神情随和,面白少须,一双大耳引人注目。若有相士见之,当称有福之貌。 “子龙。” “使君!” 刘备看着两侧避让的百姓,说道:“我等往来襄阳频繁,百姓久见车马,当会厌恶。让叔至不要过于声张,小心行进即可。” “诺!” 在刘备的传话后,虽依是前呼后拥,但车驾出入的动静小了很多。 望着刘备远去的车驾,霍峻心有“大丈夫当是如也!”的羡慕之情,但更多的是关注到刘备前后车驾的变化,对其表现的暗自点头。 长期出入襄阳,声势过于隆重,看似张扬炫名,但却会引得百姓不悦。毕竟谁也不想给人让路,而且是长期给一人。如此细微能被刘备注意到,也难怪能聚拢人心,在曹兵南下之际,十余万百姓南下追随。 成大事者,成败在于细微之处,并非欺人啊! “走,去寻仲宣兄!” “诺!” 霍峻收敛神情,在路人的指引下,在一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王粲的住处。他的住所带了间小院,面积不大,估计有二、三间房,与他在荆州的地位相符。 霍虎趋步上前,敲着院门,喊道:“枝江友人来访。” “咚~” 半晌后,小童推开院门,探出头问道:“敢问何人拜访?” 霍虎从袖口奉上‘名刺’,递给小童说道:“枝江友人霍峻,霍仲邈应你家主人邀约,特来拜访。” 名刺,即拜访时用的名片。其早称谒,后因书写曰刺,既书以笔刺字在纸简上,又因‘刺’名在竹简上,故称‘名刺’。 汉末之时,受士人推崇者,往往能收大量名刺。如介休三贤之一的郭泰,为士林所仰慕,出游洛阳之时,大量的人向他投名刺,常常“载刺盈车”。 “南郡枝江?” “正是!” “请霍先生稍等!” 小童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着急地小跑入屋。 “可是仲邈贤弟?” 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个子矮小的王粲跑着出来,欢喜地喊道。 王粲推开院门的那一刻,只见霍峻拱手行礼,领着身后两名侍从,及一头驴齐发出驴鸣。 “咴!” 见状,小童捂着嘴大笑,巷子里也有不少行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明明只有一头驴,刚刚怎么有四头驴在叫。 霍峻也不羞耻,拱手说道:“上门拜之,当有见面之礼。今峻以驴鸣叩门及一驴为礼,何如?” 说话间,系着红绸缎的驴也在发着嘶鸣声。 “哈哈,仲邈真乃我知己也!” 王粲见霍峻如此动作,抚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此礼足矣!虽千金亦难换之。” “快请入院!” 王粲携霍峻三人入内,边走边笑道:“贤弟来访,今夜兄将在賨人酒舍备下酒席,并邀诸贤与弟见之,为弟接风~” “接风洗尘。” 想着霍峻发明的那词语,王粲猛然间想不出来,听着霍峻的提醒,笑道:“对!当是接风洗尘。” “多谢兄长!”霍峻走着小院间,问候道:“不知兄长二子学业如何?” “不过顽劣之才。”王粲感叹说道。 第5章酒宴 夕阳临空,王粲让小童通知几位好友后,便拉着霍峻来到了賨人酒舍。 早在先秦前街头便已有酒店,《鹖冠子·世兵》有“伊尹酒保,太公屠牛”之说,而所谓“酒保”,就是服务员。 二人初到酒舍,当垆的秀丽女子,扭着婀娜的腰肢,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笑道:“王生,不知当有几位贵客呀?” 汉代商业繁荣,酒店为了吸引消费者,常常会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做服务员。如西汉才子司马相如与美女卓文君私奔后,二人开了小酒馆,“文君当垆,相如涤器”,即司马相如洗盘子,卓文君在店前的酒坛旁揽客。 王粲熟络的握着当垆女细腻的手,笑道:“今日某宴请好友,上北堂雅间,共六位宾客。” 当垆女抽手正欲引路,余光瞥见身姿修长,英气勃发的霍峻,暗中使了个眉眼。 霍峻则是微笑回了礼,当垆女微微红脸,转身引路,说道:“既是贵客光临,且随妾来,雅间早已备好。” 暗自间当垆女靠近霍峻的身侧,款款而行,又吩咐酒保:“今日有贵客,上巴酒,烹羊肉。” “诺!” 入了雅间,王粲朝着霍峻挑了挑眉,轻浮地问道:“仲邈此来,一路辛苦,今日为友接风,不可无歌舞助兴,待我唤歌姬来……”说罢就要招呼酒保。火山文学 忽然间,霍峻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这一幕很是熟悉,只不过场景不同。 “不用了,呆会可去按~”霍峻连忙改口,说道:“今夜还有诸贤士人,峻不可过于放肆。” 自己入荆州可是为了大业而来,岂能轻重不分,若让他人看见当会降低自己的印象分。毕竟自己背景可不同于庞统、诸葛亮二人,他们有襄阳大族背景,故而鼓噪出“卧龙凤雏”之称。 “好吧!” “仲邈,真君子也……”王粲怅然说道。 王粲略有沮丧,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陪酒小姐。霍峻不愿,自己也不好独自享用。 少顷,脚步声响起,四名士人从罘罳(屏风)后走了出来。 “仲宣!” “伯机,子旋,公悌,子华。” 待五人一一问好后,霍峻躬身行礼,说道:“在下霍峻,字仲邈,南郡人也。见过四位高才。” “不敢!” 长脸士人回礼,说道:“在下伊籍,字伯机,乃王生同乡友人。久闻霍君之名,今日得见实为荣幸。” 王粲与伊籍皆是山阳郡高平县人,与刘表同乡,都是在中原动荡之际,南下投靠刘表。独在异乡,乡人关系格外重要,伊籍与王粲常有往来。 身材魁梧,有英武之气的士人,拱手说道:“在下傅巽,字公悌,北地泥阳人。” “在下王凯,字子旋,乃王生族兄……”容貌俊秀的士人自我介绍道。 “在下司马芝,字子华,河东温县人。”衣着朴素的士人介绍道。 王粲搂着霍峻的手臂,笑道:“这便是某游历楚地结识的友人,乃荆楚少有之俊杰。善算术,明法家,见识博达,通晓大势。昔官渡之战,断言曹操胜者;长沙之叛,能知刘荆州胜者,便是此人。” 说着,王粲看向傅巽,说道:“君以识人著世,或可为仲邈点评一二。” “不敢违命!”傅巽敷衍笑道。 作为友人的王粲还是靠谱,知道霍峻不过是豪强身份,难上桌面,在众人着重吹捧霍峻的才能。提出让傅巽点评霍峻,也是为了抬高霍峻的身份。 傅巽可非普通人,其祖上乃傅介子之后,父傅睿为代郡太守,北地傅氏之后。入荆州以来,凭借着他慧眼识人的才能,在襄阳的士人圈子里混得很开。 在荆州之中派系复杂,入襄阳前,霍峻早就做过调查,从王粲入手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以刘表为中心展开,襄阳士族是他治理地方的工具,蔡氏、蒯氏、庞氏便是代表,如蔡瑁南郡太守、蒯越章陵太守,黄祖江夏太守。故而这些士族的话语权很大,在他们的造势下,水镜先生司马徽,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也就涌现而出。 除了襄阳士族外,刘表也任用他的亲族掌握军政大权,平定张羡之后,侄子刘磐坐镇长沙,亲信刘先出任武陵太守,侄子刘虎出任将军,掌握兵马。 亲族之外,荆州之内还有一股小势力,既松散又无权利,他们便是来自中原的北方士人。他们没有根基,只能依附在刘表身上,在他门下担任宾客,平时出谋划策。 也就是说,霍峻想要有进身之资,让刘备高看自己,需从这三股势力下手。 其中襄阳士族话语权虽然重,但过于排外,霍峻融不进去;刘表的亲族,自己没有门路;唯一便于接触的便是北方士人,而这股势力也是刘备容易率先接触的。 当然通过王粲进入这个圈子,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至于如何勾搭刘备,让他荣待自己,或许便在伊籍上。 霍峻不敢小觑四人,又是对四人行礼,一番寒暄问候。酒宴开始,酒过三旬后,六人渐渐相熟,话题也就打开了,聊起了时局。 不论是古人还是今人,都喜欢指点江山,特别还是这些有才能,却是不得重用的士人。 微醺间,伊籍问道:“昔官渡之战,袁强而曹弱,不知仲邈如何笃定曹氏当胜,而袁氏必败?”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袁绍建业于河北,不过欲仿世祖(刘秀)中兴之业。然袁绍武功不及世祖,文政亦弗如远甚,仅得民夷之心。” “坐拥河北近十年,燕山之贼难平。而幽州公孙瓒,袁绍花费八年之久,方才平定,连那鞠义尚不能容,可见袁绍用人、治兵如何。以某观之,袁绍徒有恩德之名,能服众人,却不能得用人之机,亦不精兵法之妙。” “而曹操用兵恒强,数次兵败,皆能复起,克刘备,擒吕布,诛袁术。身经百战,将士雄壮,胜于河北。故虽地虽不如袁氏广,兵不如袁氏之多,但曹操得人而能用之,精于用兵,故胜于袁绍。” 后人常说刘秀的对手大部分是盗贼,战争含金量低。但实际而言,袁绍的开局远比刘秀简单,坐拥河北州郡,仅西部的张燕、北面的公孙瓒,但这二人就浪费了袁绍十年的时间。 反观刘秀从入河北,到平定河北称帝,仅花了二、三年的时间,又快速南下平定了关中、河南地区,根本不给其他人坐大的机会,直到天下统一也才不过十二年的时间。 曹操则是完全不同于袁绍,曹操东征西讨,年年用兵,将士在迅速成长,官渡之战前的白马、延津二战,虽有关羽出力,但更重要的是曹操自身兵马的雄壮。 当然不是说袁绍军事才能不行,只能说他军事才能比不上曹操,更比不上刘秀。 抿了口酒,霍峻又说道:“兵事之外,就大势而言。当时刘荆州、孙策、张绣三人坐观天下,助袁则袁胜,可改大局。然张绣归降曹操,刘荆州征讨张羡,孙策身死。曹操再无外患,可与袁绍专心角力,而袁绍尚有张燕袭扰。”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众人,霍峻意味深长地说道:“加之袁绍权分诸子,各有党羽,安能齐心协力,此为内患也。知人不能善用,兵众难以统御,内外皆有暗忧。此峻以为官渡之役,曹氏胜袁氏之因尔!” 听着霍峻从内及外的分析,众人已经沉默下来了。如果霍峻对官渡之战的决断是真的,不是马后炮,那是何等的可怕。他所说的内容,在官渡战场上几乎都得到了印证。 王粲也恰逢时机的出来,吹道:“仲邈居荆楚之地,能决千里之事,世间少见。” 傅巽认真的上下打量着二十岁出头的霍峻,赞叹道:“荆楚之地能有如此俊杰,实属少见。听仲邈所言,可是知晓兵事?” 经济重心尚未南移的汉代,在中原人看来荆楚还是蛮荒之所,会带上些许隐晦的歧视性话语。虽是如此,但傅巽还是对霍峻的点评感到惊叹。 第6章大器 巴酒清洌,初饮甘甜,后酒意上涌,容易使人醉酒。 霍峻不敢多饮,浅尝一口,谦虚说道:“昔张羡之乱,兵贼为祸乡里,峻惟聚众以御敌,藉乡人之勇破贼,以此得刘荆州之重,授以官职,不敢言善晓兵事。” “仲邈所言有假!” 王粲伸手否认,戳穿霍峻的虚实,笑道:“年前,某因公事南巡,得见仲邈麾下部曲,其骁勇可比蔡南郡帐下精锐。” “哦!”王凯好奇问道:“竟有此事?” 王粲很是坦然,说道:“确有此事,彼时蔡南郡观各部军士行列,仲邈部曲徐行如林,阵容严整;而南郡士卒松散,旌旗混乱,评其为诸部冠军。” 霍峻则是不卑不亢,实际上他早已经审视过自己。 在军事上能力上,历史上的霍峻凭借数百人坚守城池,或许能说有天赋,但谈不上出众。真正核心的是,能抓住时机,率百人精锐出城斩杀敌方大将,这便是与众不同。 打了一辈子仗的刘备也是盛赞自己是国之大将,可见自己的军事能力如何。 在穿越后,从前世了解的军事知识中,霍峻通过实践,又凭借自己的天赋最早点亮练兵的技能点。 交谈至今,众人终于知道心高气傲的王粲为何如此推崇霍峻,以霍峻的能力绝对会在未来大放异彩。 傅巽颇有感触,说道:“仲邈之才,某小瞧也!” 见识了霍峻的才能,氛围又热切了些许。不过为了进一步考究霍峻的真实才能,伊籍问道:“仲邈善料时局,今益州张鲁、刘璋、赵韪纷争,不知君以为如何?” 如今除了荆州外,华夏大地乱成一锅粥,益州那边也差不了多少。赵韪占据江州起兵反叛,刘璋派遣东州军将士征讨;张鲁瞧准时机,割据汉中,也反叛刘璋。 刘璋以一敌二,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局势陷入焦灼,谁也不敢笃定刘璋能胜。 霍峻端着酒樽,冷笑说道:“汉中归张鲁,巴蜀归刘璋,赵韪兵败身死,仅是而已。” 听着霍峻略有蔑视的语气,伊籍有些好奇,问道:“仲邈何以为断?” 霍峻也不含糊,答道:“刘璋父子治益州已有十余年,刘焉腹含权谋,隔绝蜀道,平贾龙之乱,以定声威;收流亡之民,编为东州军,以为依仗。” “传至刘璋手上,刘璋虽是昏暗,胸无大智,但手握东州军士,可为己用。赵韪乃反叛之徒,并无根基,平之甚易。然张鲁之辈,刘璋多是难平也!”霍峻点评说道。 “仲邈何以笃定刘璋难平张鲁?”王凯有些不服气反问道。 霍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诸君可观益州后事如何!” 傅巽与伊籍等人面面相觑,不过有了霍峻之前的表现,他们选择暂时相信了他的言论。 傅巽问道:“不知仲邈可有治经,亦或是通晓其余之物?” 霍峻迟疑少许,说道:“峻师从毛润,习学《管子》《商君书》之学,治法家经济之要。毛师随从季长公(马融)习读,董卓乱政之时,毛师漂泊南郡,峻以奉养,故得毛师教导。” 霍峻在后世时,读经管学科,为了学分辅修过《管子》一书,对于管仲的思想还算了解,站在前人的总结上,霍峻可以说对其中内容了解颇深。 《商君书》也是知晓其中一些内容,在穿越后精心研读过。配合历史上的政治政策,以及自己在基层的经验,倒是能和他们说上一说。 至于师公马融的话,设帐授徒,不拘儒者礼节,门人常有数千人之多,卢植、郑玄等都是其门徒。按马融辈分来说,可以算霍峻爷爷辈,杜撰个师父也是简单。 傅巽捋着胡须,思索问道:“可是大儒毛亨之后?” 毛亨,子夏之徒,治学《诗经》,与侄子毛苌并尊为“大小毛公”。《诗经》有齐、鲁、韩、毛四家之学,经过两千年的传承,齐、鲁、韩三家注解的《诗经》消失,后世仅保留下《毛经》。 后世的《诗经》中的诗句及内容便是根据大小毛公注解为主,霍峻又怎么不知语文里的《诗经》,而大小毛公是西汉早期之人,毛氏在冀州河间,经过数百年的霍霍,毛氏子孙都不知道怎么样了。霍峻没有优渥的出身,只能从师从上下手。 “傅君博学,毛师乃河间毛氏之后。”霍峻笑道。 傅巽对霍峻好感倍增,他是关中北地人,马融是关中扶风人。霍峻和马融搭上关系,这就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了。 傅巽笑道:“习读法家学说,这与机伯、子华之学亦有相同之处。” 不怎么说话的司马芝,也开口问道:“当下荆州大姓贵宠骄豪,隐匿户籍,赋税不增,不知霍君以为如何?” 霍峻轻轻一笑,说道:“我若为刘荆州,则命子华出任郡县长官即可,以严令治之。然峻非刘荆州,刘荆州亦非强势之主。” “哦?”伊籍问道:“不知仲邈以为刘荆州何如?” 霍峻笑而不语,对着众人说道:“吃酒,只是吃酒。” 自己在刘表下面混饭吃,非议刘表,若让别人传到刘表耳朵里,自己也别混了。 伊籍意识到自己失言,自嘲说道:“某醉也!” “哈哈!” 醉意朦胧的王粲指着霍峻,问道:“公悌兄,今夜详谈下来,不知以为仲邈才干何如?” 顿了顿,王粲打了个酒嗝,说道:“以某观之,仲邈文武兼备,能识大势,身有经济之才,又怀兵事之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以古人喻之,粲窃以为才可及吴起,但其德性远胜吴子矣。” 众人闻言,王粲对霍峻的推崇极其惊讶及诧异。吴起可非普通人,别看他口碑差,好色贪财,杀妻证道(注1),惹得无数品德高洁之士抨击。 但论其功绩而言,吴起的功绩无法被抹除,在军事上“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辟土四面,拓地千里”;在政治上“及吴起相悼王,楚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 因而王粲将霍峻比作吴起,在众人眼中有过度吹捧的嫌疑。或许霍峻有大才,但以现在来看,霍峻根本比不了吴起。 要知道吴起可是精通法、儒、兵三家的大才,仕魏文侯,练武卒强军,吊打秦国,收取河西之地;奉楚悼王,变法强楚,兼并南蛮,饮马黄河,威震中原。 而霍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说中了几次大事走向,展现了自己的才能,就被吹成吴起这也太过了。 伊籍微微皱眉,说道:“仲宣醉也!” 霍峻接过话缓和气氛,自黑笑道:“仲宣当是酒醉。某若是吴起,恐怕仅有其贪财好色之性。” 王粲瞥着眼看向霍峻,好像在说老子在吹你,但你这配合也太不靠谱吧! 就王粲内心而言,由于自己个子矮,长得丑,经常受人嫌弃,他是自卑的。而他自己又有才华,故而自卑又转化成自傲,但苦于才干无人知晓,其内心是孤寂的。 特别在至交好友士孙瑞的儿子士孙萌北上许昌后,王粲也更加抑郁寡欢。直到麦城相会,孤寂之下能有一位才华出众,不嫌弃自己的长相,平等相待的同龄人,可让王粲开心得紧。 此次霍峻北上襄阳,王粲也大概猜到他的心思,想出仕荆州,故而帮帮他吹吹牛,提升下知名度。 谈笑间,众人看向了傅巽。过往傅巽点评的人,几乎都没有水过。 要知道在历史上傅巽点评过庞统,称其为‘半英雄’;评价裴潜会因‘品行清风亮节’而名扬天下。 傅巽捋着胡须,审视良久,说道:“仲邈周而不疑,决而不轻,外圆内方,真大器也。” 霍峻心中一凛,旋即又听傅巽道:“年不过二十,而能聚乡众卫桑梓,能兴货殖治家业,能明刑法利一方,真乃‘大器天成’者,于世当有幸焉?” 言罢傅巽大笑。席间众人惊疑之间,无不禁声。 霍峻早已起身,略整仪容后,顿首道:“先生如此抬爱,后生虽不肖,必不敢负先生今日之言!” 相比于王粲称赞,王凯等人宁可相信傅巽的点评。霍峻比及吴起或许太过,但以他善料时局的能力,‘大器天成’之评倒不为过。 而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霍峻却是宠辱不惊,淡定自然。 在政治上,自己有两世的基层治理经验,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凭借自己穿越后变得更加灵活的头脑,不能说当丞相治国,但锻炼数年,官至州郡不成问题。 两世融合,军政才干叠加,又知晓大势的前提下,经过自我提升,霍峻不认为自己会不如历史上的自己。 其中自我提升与傅巽说的得遇明主有异曲同工之妙,人有天赋,但才能并不是凭空而生,而是经过长期的锻炼,将天赋变现的东西。 随着话题的结束,酒桌上的众人渐渐散去。 夜幕下,霍峻与王粲二人沿着道路,并肩回去。入了襄阳,霍峻暂住在王粲的家中,睡在厢房内。 屋内,王粲醉醺醺地说道:“仲邈大才,虽通兵事,但不过将数百人之兵,何能统天下雄兵。昔吴起随子夏习儒,得王者之学,我书屋中有诸家兵略,仲邈当深学拜读,当有所得。然若有空闲之时,也可随我学经,通晓儒家学说。” 王粲初入洛阳时,其少年才学出众,被蔡邕极为赏识。蔡邕曾有言将家中书籍文章,全部送给王粲。在蔡邕死后,王粲也得到多达六千余卷的数车藏书。 在他的图书之中当有《孙子兵法》《吴起兵法》《尉缭子》等诸家兵书,让霍峻习读,也是有帮助他的目的。 霍峻颇是感动,握着王粲的手说道:“谢仲宣抬爱,峻不才,当是繁扰!” 1吴起杀妻来自于《史记·吴起列传》,但根据战国书《韩非子》等书所言吴起休妻,而非杀妻。 第7章一时之困 清晨时分,刘备在房间里,对着舆一副南阳舆图勾勒着,图上标记着曹军据点。 “主公,伊先生前来拜会。” “快请!” 刘备露出笑容,趋步而出,迎接伊籍的到来。 伊籍见刘备屈尊出迎,拱手致歉,说道:“籍见过玄德公,今日拜见来迟,请勿见怪。” “不迟,不迟!”刘备把着伊籍的手臂,笑道:“机伯近日如何?” “谢玄德公关切,近日籍尚好。”伊籍脱下鞋子入屋,坐在侧位,说道:“不知公入襄阳,可有何事?” 刘备让人奉上茶盏,说道:“汉室颓废,曹操秉持河南,除忠害良,官渡、仓亭二役,大胜袁绍。如今河北局势动荡,若不出兵北取豫州,钳制曹操,待其一统河北,则荆楚、吴越有危矣!” 伊籍微微点头,说道:“往昔之时,刘荆州欲效周文王,内修德政,以养甲士,坐拥江汉之地,观天下胜败。然当下河北形势危机,袁曹失衡,刘荆州不敢不动,当会遣玄德公北伐。” 实际上刘表早中期进取欲望之强,与后世人的记忆有所出入。在刘焉病亡之初,刘表派别驾刘阖勾结刘璋的部将沈弥、娄发、甘宁叛乱,遭遇失败后,刘璋派中郎将赵韪屯兵江州,与刘表进入战争状态。 在张济南奔南阳之时,与刘表麾下将士发生冲突并被射杀,刘表接收其侄张绣安置在宛城,派人帮助朝廷修复宫室。 但刘表最大的问题是对待中原格局上,既不出兵中原,也不相助一方,空有大志,却是结怨双方。在袁曹对决之时,众人劝刘表选择一方支持,刘表拒绝表态。曹操为了防止刘表背刺,教唆张羡反叛,刘表这才不得已与袁绍联合。 官渡、仓亭二次大战,袁绍皆败于曹操之手。在曹强袁弱的北方局面初显的情况下,坐镇荆州的刘表感觉到了危机。 特别是在张绣归降曹操后,曹操战线大幅度南移。因而在去年刘表派遣万人北攻曹操,发动西鄂之战,迎到兵败汝南的刘备,试图希望让刘备取代张绣的位置,抵御曹操南侵。 今年的春天,随着河北局面的进一步恶化。不仅初入新野的刘备有危机感,刘表也感觉到了曹操的威胁。在刘备的极力建议下,刘表决定支持刘备出兵北伐。此次刘备来到襄阳便是为了向刘表商讨出兵路线,以及出兵的人数规模。 顿了顿,伊籍问道:“不知玄德公,出兵方略已定否?” “已有方略!” 刘备拿过舆图为伊籍指点,说道:“许昌临近南阳,今出兵走宛城,过博望,出夏道,取叶城,可至许昌。若能兵至许昌城下,以忠汉臣吏为内应,或可破城。一旦许昌城破,则可扭转中原战局。” 新野位于南阳盆地之中,南阳盆地出入中原的要道中,方城夏道便是核心大道。出了方城夏道向北过昆阳能到洛阳,向东北走可以到许昌。而刘备此次出兵的目标就是许昌,试图掏曹操的屁股。 伊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不太懂军事,发表不了多么高深的言论。 聊完正事,伊籍与刘备也开始闲聊,说道:“明日籍在家中设宴,略备薄酒,欲宴请贤达,不知使君可否莅临?” 说着,伊籍压低声音,说道:“明日所邀,有长公子(刘琦)亲信王凯,于玄德公或有益处。且玄德公若要成就大业,不可无肱股,明日宴上有诸多贤士,有一人可谓奇才,玄德公或可结交一二。” 刘备入荆州的数月时间内,刘备参加了不少宴会,也略知荆州内部的门道。特别是在人才上,由于中原大乱,导致北人南下避难,当下的荆州盘踞着不少大才之士。 这些俊杰士人,一方面得不到刘表的重用,一方面又看不上刘备的手上家底。而刘备也有相同之处,有能力的俊杰士子,他请不到;没能力的士人,他又看不上。 不过刘备也不会记恨他们,毕竟自己势力尚弱,等自己势力强大的一天,为自己而用,也并非不可能。 “霍仲邈!” 刘备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问道:“此乃何方俊杰?” “霍峻,霍仲邈,出身南郡枝江,来襄阳日浅,前时王仲宣邀我等北来士人为其接风,方才相识。” “其人物如何?” 伊籍沉吟少许,说道:“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观其言行,可谓荆楚上士。仲邈师承季长公门下,晓军略、通经济,尤善决断,天下大势,无所不中。仲宣赞其才比吴子,公悌亦言‘大器天成’。” “官渡之役,言曹氏胜而袁氏败;长沙之叛,料刘氏胜而张氏败,事皆如其所言。善练军,部曲骁勇当不逊于蔡南郡精锐;又通管子之妙,建市津以利一方。” “年不过二十有四岁,才华过人,可谓英器。今入襄阳,或许有建功扬名之意。玄德公欲成大业,可纳此人入帐下。” 宴会上,王粲与霍峻唱的双簧,以及请傅巽点评之意,伊籍又怎么会不清楚。霍峻因出身豪强,少有名望,入襄阳不为求官扬名,还能为了什么。在这乱世之中,伊籍也是有所见识之人。 而之所以向刘备谈及霍峻,也是想做顺水推舟的人情。他与刘备交情甚好,有时会为刘备搭桥牵线,帮助他招揽豪杰,结交士族。当下把霍峻推荐给刘备,成与不成对双方都是一件有利的事。 听着伊籍这么说,刘备着实对霍峻有了几分兴趣,他走南闯北,漂泊半生,见过不少豪杰。往昔之时,田豫、陈群、陈登都是他帐下的能人,可惜这些人随着他兵败流离,一一离开了他。 如今的他看似受人推崇,刘表也礼遇于他,但也仅限于此。麾下将校不过关、张、赵寥寥数人,士卒也仅有数千人,兵将的钱粮还是刘表帮他出的。故而为了积蓄力量,他不断地在招揽豪杰,一点一滴地积累力量。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既然如此,打扰机伯了。备明日将会赴宴。” “诺!” …… 书房内,霍峻神情专注地研读兵书,在他案旁堆放着不少各家学说书籍。 汉末战乱可不比日后互联网社会,获取知识极其困难。首先,纸制书籍没有普及,竹简编写又不方便,书籍获取不易;其次,诸家以诗书传世,各姓掌握书籍的讲解权,形成学阀;第三,汉末战乱,大量书籍焚毁于战乱当中。 王粲六千余册堪比小型图书观的书房,让霍峻着实沉迷不已,长达四十八篇的《吴起兵法》更是让他手不释卷。 “叩!” “叩!” “是我!”王粲喊道。 “速请!” 霍峻放下手中的竹简,麻溜起身打开房门,将王粲迎入屋中。这几日,王粲把自家藏书室让给了霍峻,几乎不来打扰。 入屋坐定,王粲看着案上整齐堆放的书册,笑道:“仲邈勤学,可有所得?” 霍峻将茶盏递给王粲,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峻抚之如抚佳人!” “以书喻佳人,仲邈真有情趣也!”王粲哈哈大笑。 二人寒暄一番后,王粲抿了口苦涩的茶,道:“明日机伯于家中设宴,届时左将军亦会莅临,仲邈或可准备一二。” 俄而,王粲又略带迟疑说道:“然我观刘豫州虽信义著世,名满天下,可惜弃徐州、走汝南,已是势颓,恐非良主。” 霍峻微微挑眉,笑道:“不然,我观刘豫州乃当世豪杰,而今不过龙游浅滩耳,若遇风云,必能纵横江海。” 起身踱步,霍峻又说道:“比如昔日高祖,尚数败于项羽,走彭城、弃妻女,垓下一役终胜项羽,立大汉千仞之基!” 王粲似是沉吟。又听霍峻说道:“又如曹公,亦数败于吕布之徒,窘困时止有三县之地,而终能复起,又胜袁绍于官渡,终成大势。” “凡此,岂可因一时之困而断英雄耶!”霍峻又为王粲盏中添茶,浅笑道。 王粲皱眉捧起茶盏,良久不饮。 《汉纪·霍大司马世家》:“峻容貌伟然,长八尺有余,昔傅巽见大司马,曰:“君周而不疑,果而不率,外圆内方,大器之才也。”然王粲比为吴起、犀首之才,时人不以为然。” 第8章追女之要 霍峻入襄阳已有八九日,除了每日看书学习理论知识外,便在王粲这个浪荡子的带领下,参加了不少宴会,结识了襄阳城内的俊杰。 有了傅巽的评语,王粲的吹捧,众人对霍峻还算客气。今日参加伊籍的宴会,所见之人也基本都是老脸孔。 “仲邈!” “子旋!” 霍峻侧步入席,向已经入座的王凯问好。 经过初步了解后,霍峻对荆州势力进一步的认知,除了北方士人、襄阳大族、刘表亲族三股势力外,其中荆州还存在一股依附于刘表的势力,即长公子刘琦。 刘琦的班底也是简单,多是以自家亲族为核心,还有少数北方士人依附,当下与襄阳蔡氏形同水火,矛盾频发。 刘琦之所以会和襄阳蔡氏发生矛盾,还是与刘表娶蔡氏为妻有关。刘琦对后母不感冒,后母也不喜欢刘琦。因个人喜好,从而牵连到政治角斗上。 而霍峻眼前的王凯便是刘琦身边的小团体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娶了刘表的女儿,刘琦的同母亲妹为妻,身份上是刘琦的妹夫。 当时刘表是想把女儿嫁给王粲,但由于王粲长得实在寒碜,转而把女儿嫁给帅气的族兄王凯。王粲平时笑呵呵,暗地里没少和霍峻吐槽过王凯除了脸就一无是处,也吐槽过刘表识人不明。 至于刘琮,此时还没掺合到刘琦与蔡氏的斗争当中,但过不了多久,等刘琮娶了蔡氏女为妻,恐怕他就会成为蔡氏打压刘琦的棋子。 正当王凯与霍峻相谈甚欢之时,刘备也终于到场。 “左将军豫州牧到!”侍从喊道。 伊籍起身出迎,众人也随同起身,拱手问候道:“余等见过刘豫州!” “备见过诸君!” 刘备态度谦和,面带笑容,向众人问候,不见有任何的架子,让人感到舒适。 伊籍引着刘备上座,一路走过众宾客席位,每过一席便向刘备介绍宾客姓名,刘备也一一问候。 “枝江霍峻,霍仲邈!”行至霍峻身前,伊籍介绍道。 “峻见过刘豫州!”霍峻拱手道。 刘备一早就望见身姿挺拔的霍峻,当下靠近又是一番审视打量,见眼前之人容貌周正,仪态有度,目光炯炯,英气勃发,心生几分好感,回道:“霍君安好!” 待到刘备入座,宴会也正式开始。众人纷纷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或投壶为趣,或弹剑而歌。一时之间,好不欢乐。 作为主人的伊籍此时却是主动当起了僚机,把宴会主导权交给了刘备。常年走南闯北,为诸侯座上宾的刘备展现出惊人的魅力和过人的社交能力,迅速成为宴会的中心。 此时,平日里一向喜欢作秀的王粲反倒沉寂下来,端着酒杯仔细打量着刘备,显然是昨日霍峻的那番话,让王粲对刘备起了好奇之心。 就在刘备与众人谈及北方见闻时,王粲停下酒杯,拱手问道:“敢问刘使君,昔曹公征徐州时,陶恭祖请使君相救。使君不惧曹公势大,以寡弱之兵奔赴救之,乃是何故?” 闻言,握着酒樽的刘备面露追忆之色,说道:“备出身寒微,晓百姓疾苦。曹操残暴无道,依仗虎狼之兵,进犯徐州。所过之处鸡犬不鸣,浮尸数里,白骨露野,泗水不流。备虽兵弱将寡,但又岂能坐视百姓惨遭屠戮。” “且陶恭祖不以备兵寡势弱,遣使相求,备又岂敢不往!” 刘备真切的语言令在坐众人皆身有体会,他们这些北方士人不就因中原战乱,为避兵戈动乱,不得已舍弃家乡基业,千里迢迢跑到荆州。 王粲早已动容,遂举起酒樽,道:“刘使君真乃英豪之士,以弱抗暴,兼得仁义之心,粲敬服之!” “仲宣,请!”刘备回敬酒道。 落座后,王粲看向霍峻,感叹说道:“刘豫州虽是落魄,但豪杰之风不改,当如仲邈所言,刘使君若遇风云,当可纵横四海。” 霍峻低头笑了笑,正欲说话时,却听见伊籍问道:“数日前,我等曾与仲邈小聚,谈及西川,仲邈笃定刘益州难平张鲁,彼时未闻其故,不知今日可否道其缘由?” 霍峻抬头,只见四周的目光迅速汇集过来,余光中更瞥见刘备怀着好奇之色看向自己。遂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峻且推演一二。” “张鲁之据汉中,乃依蜀道之险要,更兼挟鬼道,袭张修教法,可谓根基已成。若其自保,只需敛兵守险,断绝蜀道,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霍峻环视众人,沉声道:“反观益州,主君暗弱,诸臣内斗,将校骄横,由来已久。赵韪之徒,尚敢反叛于内,又如何能破外张鲁乎!” 听着霍峻的理由,众人纷纷点头认同。而刘备亦有动容之色,不同于席上众人只知纸上谈兵,他可是纵横天下十余年,起起落落中成长起来的枭雄,他对霍峻的言语稍加思索,便已了然。 别看霍峻的断论只有短短的百余字,实际上已经从多方面分析了刘张之争的内外原因。 如‘蜀道之险要’表明了张鲁在地理上占据了险要,‘兼挟鬼道’表明张鲁在汉中上得到了人心。在张鲁根基已成的情况下,赵韪的反叛于内,更加说明了刘璋的难以服众。 张鲁一方拥有地利、人和之优,刘璋一方不仅没了地利,反而丧失了自身的人和。故张鲁大概率能够割据成功。 刘备举起酒樽,目示伊籍,伊籍又发声问道:“仲邈善断大势,不知中原局势如何?可否试言一二。” 霍峻踱步一二,拱手道:“不敢,某斗胆妄言一二,若有谬误之处,望诸君勿怪。” “请!” “中原之事,决于袁曹二人。官渡、仓亭两战,袁本初皆败,今下曹孟德虽力竭回师,但河北动荡,多有反叛。袁强曹弱已然易势,曹孟德屯兵河北,统一中原,已成定局。” “如此,曹公将何时一统中原耶?”有人问道。 霍峻稍加思索,说道:“至于何时统一中原,或许五载,亦或三载,皆未可知也。” 霍峻穿越到汉末,凭借着自己读过《三国志》了解局势的变化,加上战役等重大事件的发生,大体上能够知道具体局势走向。 官渡之战的发生是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仓亭之战发生在建安六年,而如今刘备到了荆州。按照刘备在新野呆了六七年的时间推算,所熟知的赤壁之战大概发生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左右。 也就是说在袁绍大败后,曹操平定河北实际上花费了五六年之久,等到刘表病故才会南下。 刘备眉头紧皱,问道:“今下,若备与刘荆州北伐中原,可有所为?” 霍峻斟酌片刻,说道:“如今袁本初数败,河北震荡,而曹孟德虽胜,然亦损耗巨大,如今正敛兵修养,若欲襄助袁氏,此时北伐,可谓良机也。” 刘备闻言,眉头稍缓,俄而又紧促起来,是的,霍峻没有给他答案,仅是表明现在北伐是帮助袁绍的好时机。 “若真举兵,先生以为胜负如何?”刘备追问道。 霍峻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备,拱手说道:“峻非神人,又岂能料胜负如何!况兵者,国之大事,胜败多因,岂能妄加断论。只是峻以为刘荆州北伐可改大局,但刘使君北伐非明智之举。” “用兵草草,难改大局。” 此语一出,厅堂内安静了下来。霍峻这番话似乎在打脸刘备,刘表从来没有领过兵,其北伐能改变大局。而刘备世之豪杰,征战半生,北伐居然难改大局,这不是隐晦地告诉众人,霍峻不看好刘备领兵北伐嘛! 刘备看似神情镇定,然而手却紧捏着酒樽,显然他对霍峻这番言语有些生气。但细品之余,又感觉霍峻好似话里有话。 王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上前扶住霍峻,说道:“仲邈不胜酒力,醉也!” 伊籍亦是安慰说道:“玄德公,仲邈或许酒醉,言语有失,请勿见怪!” 刘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和道:“仲邈醉也!” 随着霍峻这番言语,欢乐的气氛消散,宴会上的众人也没了宴饮之心,陆续告辞离场。 回程的车上,王粲满是不解,问道:“仲邈既欲结交刘豫州,怎可说出那番言语,岂不是将惹刘豫州不悦。” 看着对刘备生出好感的王粲,霍峻笑了几下,说道:“仲宣可知追求佳人之妙?”火山文学 “追求佳人之妙?”王粲一脸茫然,他人长得丑,如果不是包办婚姻,估计连女生都不好追,他怎么会知道追女孩子的要领。 霍峻活动身体,解答说道:“佳人,人人皆欲求之。然得其心者少,其妙在于吸引而非追求,方是精髓之道。让其求而不得,心如挠痒,彼时青睐交好,则会受其尊崇。” 霍峻在前世也追过女孩子,深知在男女之事上人性的弱点。对于漂亮的女孩子他们不缺人喜欢,要让她们喜欢上你,重点在于吸引对方。 在这过程中,逗她笑,逗她哭,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这样她的心就会记着你。同时在二人确定男女关系上时,不要着急表白,等到水到渠成,女生着急的时候,男生再表白,会让女生更具有安全感。 以佳人比作君臣关系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三顾茅庐中,诸葛亮利用他的技巧,让刘备求而不得,便是如此之意。 王粲恍然大悟,说道:“仲邈之语,正合诗经《汉广》所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霍峻与王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念道:“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王粲大笑几声,感叹说道:“仲邈不愧是得《毛诗》之妙,以佳人喻主君。就是不知这刘使君能否如仲邈之意。” 霍峻颇有自信的说道:“刘使君若无此容人之量,则非峻之明主也!” 第9章夜访 王粲所诵的《广汉》一诗,乃是出自《国风·周南》。其《周南》所收大抵为今陕西、河南、湖北之交的民歌,而《广汉》的内容便是出自汉江流域的故事。 其大意如下,樵夫重情汉江上的一名女子,却求而不得之事。诗句中除了倾吐男子相思的愁绪,还发誓如果那女子嫁给自己,自己则会全心全意待她。 或许让文青之人读来,感觉‘企慕情境’浓重,有浪漫之美。但在后世的霍峻眼中,这男纯纯就是舔狗。其企慕不就是可望而不可即,心向往之,却身不能至。 用企慕之情来比君臣关系的话,也是常见。曹操不就是求不得关羽,其如舔狗般念着关羽的忠义情分。 诸葛亮与刘备关系上,经过拉扯后,刘备待诸葛亮如鱼水之情,可是引得关羽、张飞吃味。 今换到霍峻身上,为了让刘备对自己推崇,亦可使用些许的小手段。让其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得到后又是视若珍宝。 宴会散后,刘备、伊籍端坐在侧堂交谈。 刘备对霍峻的论断仍耿耿于怀,说道:“霍仲邈虽言善断大势,然备纵横天下十余载,虽困于一时,他岂能以用兵草草辱我!以某观之,彼不过一狂士耳,岂可称为荆楚上士。” 对于刘备的不爽,伊籍略有尴尬,毕竟是他将霍峻引荐给刘备的。如今霍峻惹到了刘备,自然也需他替霍峻回护一二。 沉吟少许,伊籍说道:“籍以为仲邈谦谦君子,绝非无端生事之辈,且今日宴上饮酒不少,当是醉也。 “醉言?” 刘备皱着眉毛,念叨几句。实际上他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而是他即将出兵北伐,却有人当面说他能力不行,这让他怎么会不介意呢! 在旁陪坐的赵云,此刻也进言道:“启禀主公,云以为那霍郎君恐怕并非醉言,而是有言外之意。” “言外之意?” 刘备扭头看向了赵云,继而回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事。 “正是。” 赵云也回忆着宴会上霍峻的表现,说道:“那霍郎君论及谈刘张之争时,其神采飞扬,言语流畅。但言及中原局势与北伐之事,言语却多有斟酌,当有深意。” 身为刘备的护卫,赵云在宴会上并没有入座,而是在角落中观察着众人的举动。作为局外人的他,似乎看得比刘备、伊籍二人更透。 说着,赵云放缓语速,逐句分析说道:“时主公问‘与刘荆州共举北伐,胜负如何’,而霍郎君几番迟疑,只言‘荆州北伐可改大局,使君用兵非明智之举’。似乎不是言北伐之事,亦非答兵家胜负,而是论刘荆州与主公也。” 听着赵云的解答,伊籍似乎也恍然大悟,说道:“初见仲邈之时,籍曾问刘荆州如何。然仲邈却闭口不谈刘荆州,似有鄙意也,如今却曰刘荆州可改天下大局,当是蹊跷。” 眼见刘备神色放缓,赵云又道:“霍郎君浅言辄止,或许碍于众人,难以论述。云以为霍郎君为荆州上士,主公或可再往拜会,必有裨益。” 刘备沉吟片刻,又扭头道:“机伯以为如何?” “籍以为赵将军所言极是,余知仲邈,言必有因,使君或可深思明鉴。”伊籍答道。 刘备听罢,当即说道:“既如此,便再拜会一回。备当是看看霍仲邈,是否真有高论!” “子龙,备车!”刘备大步流星,吩咐道。 “诺!” 少顷,在夜色之下,刘备登上马车,驶向王粲的府院。 而此时的霍峻仍在藏书室内,点起烛灯,研读书籍。为了充实自己的理论知识,近日霍峻可是经常挑灯夜战。 寂静间,霍熊敲了敲门,喘气说道:“家主,左将军前来拜见。” “哦?” 霍峻瞪大了眼睛,满是不敢相信。他可没想到刚参加完宴会,刘备就来见自己,自己不过是铺垫下,还准备等刘备打完博望坡之战,验证了自己的话语,再与他交流。 “快,随我出迎!” “诺!” 霍峻仓促离开书房,连房门都来不及合上。到了前院,只见刘备已经与王粲坐于堂上,正相谈甚欢。 “玄德公!”霍峻惊讶的行了礼,应道。 “霍先生,备深夜仓促来访,多有打扰,请勿见怪。” 刘备对霍峻的惊讶,会心一笑,任何有才干之人,对于这套都是受用。刘备随即向霍峻行了个礼,并称为先生以示对霍峻的尊重。 先生者,在两汉有不同之意,如老师、父兄、博学者。当下以刘备的身份,称霍峻为先生,可谓是尊崇异常。 “不敢!”霍峻谦逊回礼应道:“称峻为仲邈即可。” 玄德公此来,令寒舍蓬荜生辉,粲当略备薄酒,以酬贵人。”说罢,王粲拱手离席,只留下刘备、霍峻二人。 霍峻引路前行下,刘备脱鞋入屋,赵云则是按剑守护在门口。 “仲邈深夜习读,可谓勤学。”刘备看着案几上的竹简,说道。 “睡前小读而已!” 入座后,霍峻为刘备倒了盏茶,问道:“不知使君深夜拜访,所谓何事?” 刘备坐在榻上,单刀直入问道:“仲邈于宴上言在下北伐‘非明智之举’,不知可有缘由?” 霍峻微微挑眉,说道:“既然使君深夜拜会,峻也不再隐瞒。玄德公从中原而下,不知以为中原局势如何?”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袁绍凶多吉少,曹操势力,当需钳制。” 霍峻笑了笑,直言不讳说道:“官渡之战前夕,玄德公杀车胄占据徐州,袁绍势力雄厚,然曹操东破徐州,北胜袁绍。今袁绍势弱,公又无徐州,又如何能钳制曹操?” 不得不说,官渡之战曹操发挥惊艳,那时候的曹操,东面有刘备,北面有袁绍。但曹操却是判断精准,认为自己不打刘备,其当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兵。 而事情的发展也如曹操所预料的一样,在他迅速击败刘备后,袁绍还卡在官渡,被于禁所拦。 刘备沉默半响,答道:“备虽失徐州,但景升保有荆州,凭借其势,北击许昌,或可扭转战局。” 霍峻嘴角上扬,说道:“此所谓峻之所言,刘荆州北伐可改大局。” 刘备皱着眉毛,问道:“先生之意是?” “公当下不求开疆拓土,反而依仗寡弱之兵,北击曹操,怎能称曰‘明智之举’乎?”霍峻点破说道。 刘备彻底明白霍峻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去打地盘,立下基业,而不是围绕着中原局势走。 迟疑少许,刘备叹气如实说道:“备屯兵新野,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当今时势而言,天下州郡皆有其主,马腾、韩遂盘踞关中、陇右,孙权坐断江东,益州又有刘璋、张鲁二人,天下虽大,但无备存身之地。” “不知先生可愿赐教,以解备之混沌。”刘备拱手说道。 霍峻斟酌言语,说道:“我有三策,不知公愿听否?” “先生请讲!” 闻言,刘备挺直腰板,聚精会神地等待霍峻的赐教。 只见霍峻从案上书卷中抽出一幅舆图,摊在案上,指点说道。 “上策,借刘荆州之力,顺江而下,以攻孙权,夺江东六郡为基,恃江水险要,与曹操抗衡。中策,荆州八郡,百姓繁多,甲士十万,可暗谋取之。下策,暂居新野,征讨曹操,北联袁氏,进取中原,或是坐观天下变化。” 说完,霍峻抿了口茶,把决定权交给刘备。 刘备盯着眼前的舆图,蹙眉思量,如今的他已经对霍峻的才能没有疑虑了,反而对自己的未来有些不知道所措。 许久之后,刘备开口说道:“于上策而言,江东有江水之利,备不善水战,恐是难行,容备思量。谋取荆州而言,刘景升于备有恩,又是宗室之后,素有名望,备不忍夺之。下策或是可行,联合袁绍,依仗荆州之力,进取中原。” 霍峻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大概也猜到了刘备的选择,下江东可不容易。刘备来自北方,到南方不过几个月时间,让他去打江东,换谁都没底。谋取荆州的话,历史上刘表病故,刘备都没夺取荆州,当下也能猜到几分。 至于下策,恐怕也是刘备心中暂时所想的出路,如今的刘备初到新野不久,与六七年后去见诸葛亮的心态、想法还是有不同之处。 刘备见霍峻没有说话,以为他失望,连忙解释说道:“非是备不愿为上、中二策,只是近日刘荆州与备谋取中原,发兵在即,不可不往。” “先生大才,可否随军同行,以观下策如何!” 霍峻稍顿些许,见刘备脸上带有期待之色,最终说道:“左将军深夜相邀,峻当随之。” “好!” 刘备颇是欢喜地应道。 第10章北上(4k) 回到新野的这几日,刘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连他喜欢的玉美人也少有宠幸。 霍峻让他打地盘,弄基业的建议,他深以为然。奔波了近二十年,他常年寄人篱下,看人眼色,遭遇兵戈就妻离子散,如何不知无根基之苦。 比如他现在在荆州,名为座上客,实则受刘表束缚,故而他又何尝不想去建立他的基业。 但是对于霍峻提出的南下取江东为业,他却是抱有疑虑。除了他不擅长水战之外,还有他认为孙氏基业并没那么好取。相比于跑去人生地不熟的江东,刘备更期待能够在中原上做出成绩。 他去过河北,知道袁绍的实力,官渡、仓亭二战,袁绍虽是大败,但是凭借河北雄厚的势力,袁绍还能与曹操作战。而这时候他凭借着刘表的势力,袭扰曹操,配合袁绍打波胜利出来,他就能够在南阳立足,从而钳制住曹操。 这是他的想法,但是听到霍峻把他的想法列为下策,反而把去江东列为上策,他有所不解。 “兄长!” “云长,请进!” 躺在榻上的刘备骤然起身,将刚到堂门的关羽迎入屋内。 身长九尺的关羽跪坐榻上,问道:“兄长有何要事?” 刘备在关羽面前很是放松,揉了揉眼睛,说道:“云长,我在襄阳时访得贤士,其言我等可借刘荆州之力进取江东,为兄思虑难定,不知云长有何见解?” 关羽微微皱眉,他属于刘备心腹中的心腹,他可是知道兄长有进取中原的意图。 思虑半晌,关羽松开眉目,说道:“孙策猝死,其弟孙权冲幼,江东动荡,若能胜孙氏,以江东为基,并非不可。只是我等兵力不足,且不识水战之要,只恐无功而返。” “兄长当下所思,北联袁本初,南借荆州之力,以南阳为基,凭借我等麾下将校,进取中原,乃是稳妥之举。如今即将北伐,兄长不如待此役结束,再思进取之策。” 刘备抚膝颔首,说道:“云长乃稳重之言,下江东事关重大,当从长计议。” “诺” 关羽拱手问道:“兄长是否要将此事告于益德。” 刘备思考半晌,拒绝说道:“尚未定策,不用告之。” 在大战略上,刘备往往是和关羽商量,倒不是说刘备不愿和张飞商量,而是张飞往往用“俺也一样”之语去赞同他们的看法。长久下来,刘备也就和关羽商量,待确定之后,告知张飞具体的行动计划。 ----------------- 刘备离开襄阳后,霍峻理了遍思绪后,他发现关键点在袁绍身上。 当下的袁绍还未病死,此次刘备、刘表联合出兵,主要应袁绍的请求,向中原出兵干扰曹操的用兵。 而刘备的话,他应该是寄希望于袁绍上,通过利用刘表的兵力,以及袁绍在河北方面的施压,让他在中原重整旗鼓。 霍峻心中了然,自己劝刘备去江东的建议不够符合时机,估计要等到袁绍病死,让刘备意识到中原不可图之后,他才会冒险去进攻江东。 同时,霍峻对刘备邀请自己随军,也能猜到几分。刘备与自己交谈后,虽认可自己的说法,但实际上刘备也有自己的小骄傲,他还是认为自己可以在中原上浪上一浪,而不是跑去江东。 同时出自对于自己武力的自信,刘备也希望通过此次征战表现,从而招揽到自己。 霍峻也调整改了自己此行随军北上的目的,除了与刘备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学习他们如何指挥作战外。就等刘备在此战后,得到袁绍病故的消息,使其想法破灭,自己再去建议,或是刘备来找自己询问进取江东的具体战略规划。 在襄阳呆了十日左右,霍峻等到了刘备派来接自己的人,由陈到带队,领着部曲十余人乘船南下。 霍峻向王粲告辞后,简单打包行李,带着霍熊、霍虎二人,在陈到的接送下,乘船逆淯水北上新野。 一路上,霍峻与陈到交谈不少,也知道了他的底细。陈到是在刘备担任豫州牧之时,投靠到刘备帐下。在徐州战败后,跟着刘备跑到袁绍帐下,在这过程中,陈到的忠勇展露出来,并得到了刘备的认可,与赵云共掌扈从。 赵云的话,其投靠刘备的过程与后世演义的不同。在演义中赵云流落牛头山,与三兄弟在古城相会。但实际上赵云投靠刘备,是刘备跑到河北,依附袁绍之时,赵云得知消息,前往邺城拜见刘备,从而定下君臣关系。 或许是成为刘备的心腹的时间差不多,赵云又更胜一筹上,故而在历史上,陈到与赵云并重,名位常亚赵云,俱以忠勇称世。 抵达新野后,由于刘备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无法亲迎霍峻。在陈到的引领下,霍峻直接来到军营。 军营坐落在新野北门的空地上,外围以木栅为墙,还有壕沟为险,门口布置着哨兵巡视,守备颇是森严。在陈到出示的军令下,门卫将大门打开,将霍峻等人放了进去。 一入军营,便见到校场,即操练军队的场地,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足以容纳数千人集结。 陈到引路在前,介绍当下大军的布置,说道:“主公南下之际,麾下将士不足四千人,刘荆州增兵千人,加之新募士兵,合约五千之众。今北伐中原,遣侄刘虎领四千士卒支援,总计九千之众。” 陈到向霍峻介绍之时,人群攒动的校场中央传出一声暴喝。 “直娘贼,出兵在即,却连军阵都排列不齐,你怎么带的兵?” “拿鞭子来!” “张将军饶命啊!” 霍峻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见一名头戴武弁冠,身材壮硕,脸上满是络腮胡子的将校,怒气冲冲地拿着鞭子,往人的背上抽去。 “若因你坏了大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我砍。” “啪!” “啪!” “属下知错了!” 陈到解释说道:“这是主公麾下的张将军,性情稍许急躁。往昔之时,营中操练多由关将军负责。但因刘虎所部北上,主公让关将军出面统辖,营中事务便交由张将军负责。” 关羽的身份特殊,他是刘备麾下除了刘备自身外,唯一一个得到大汉朝廷官方认可拥有武职及爵位的将领。刘虎北上,除了关羽能管辖,其他人不是身份不够,就是战功不够显赫。 看着鞭挞完将校的张飞,十分解气地从部曲手上拿过酒囊大口喝了起来。不过期间,张飞看到了陈到身侧站立的霍峻,轻哼一声,将酒囊收起。 看了圈众人,张飞拉过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官,粗着嗓子,喊道:“傅肜,你初次上战场可别被曹军吓跑了,不然老子砍你的头。” 傅肜挺直腰板,大声喊道:“请张将军放心,肜当拼死作战。” 不过,张飞的眼眸不是看向傅肜,而是看向霍峻的方向,仿佛这番话是对霍峻说的。 对于张飞的指桑骂槐,陈到略有尴尬。霍峻则是坦然,向张飞拱手行礼。 对于张飞的不爽,霍峻隐约能感知些,或许是自己作为外人,年轻又是尚轻,却能受到刘备的礼遇,邀请随军北征。 陈到扯开话题,说道:“张将军虽是嗜酒,然其酒量惊人,误不了事。先生可暂入营帐休息,主公处理完事务,当会前来拜会。” “无事!” 霍峻看了眼回礼的张飞,笑道:“大军临近出发,玄德公事务繁忙,峻当能理解。今日若是难以抽身,可待明日发兵,峻前去拜会玄德公。” 张飞的性格也是有趣,为人性情急躁,鞭挞士卒,揶揄自己,却能在待人的礼节上保持不变。 “到了!”陈到停下脚步,指着宽敞且新的营帐,说道。 掀开帐帘,霍峻见到营帐内的布置。毯子铺在地上,隔绝地上的脏物,案几陈设中央,还有一席铺在地上睡觉用的被褥。除了案几、灯具外,其他贴身使用的物品都是崭新的。 陈到拿过放在案几前的交椅,说明道:“霍郎君来自楚地,可能不知此物。此乃交椅,用于行军所用。如此打开,坐下……” 霍峻看着陈到演示如何使用交椅,没有出言去打扰,而是不断点头。交椅形似后世的马扎,由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随着汉胡交融,又便于从军携带,北方军队作战常会配备交椅。 打量着帐内陈设,见可用具齐全,这让霍峻没想到刘备能在小事上如此贴心。不论如何,可见刘备的尊贤礼士不是嘴上说说,而是从各方面的细节给予士人受到尊敬的感受。 “先生明日在军鼓前起身即可,营帐陈设之物由我等军士搬迁。” 陈到拱了拱手,说道:“先生若有事,使人知会一声即可。若无要事,到暂且退下,以便先生休息。” “谢陈君!” …… 傍晚间,霍峻掌起灯火,在灯火的照明下,撰写他今日入营的所见所闻,这是他从前世养成的习惯。为了自我提升,常会写下自己不知的事物,用来自我学习。 今日到了营寨,亲身接触了数千人布置的营寨,对于处于理论中的霍峻来说颇有收获。比如大军驻扎,除了安排守备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几千人吃喝拉撒的问题。 一个人的吃喝拉撒容易解决,但若涉及到成规模的吃喝拉撒,将是一个令人无比头大的问题,甚至里面包含着众多学问。 以四万大军为例,在极端的情况下,每名士兵每天出恭只一次,一次250克,那么最少也有将近二万斤排泄物,整整10吨的粪便。如此庞大的粪便数目,如果不集中搭建厕所,将会给营地内的士卒带来噩梦般的感受。 加之古代医疗水平差,因此搭建的厕所又必须远离水源,且要建在下风处。因为如果处理不当,污染水源,将会导致大批士卒感染腹泻和痢疾,引发军中的瘟疫。 至于建在下风口的话,毕竟谁也不想,前面吃着饭,后边刮阵风,把臭味飘来,那吃饭的士卒可全吐了…… 诸如此类的事务,放在个人身上是细微的小事,但将其放到大军上将是值得重视的大事。 “霍君歇息否?”门外传来刘备的问候声。 “在!” 霍峻起身将刘备迎了进来,只见刘备身后还跟着一名文士模样打扮的文吏,腰间一侧坠着笔削,一侧佩着剑,举手投足间露出一丝豪气。 问好后,刘备介绍他身后的文吏,说道:“霍君,此乃颍川徐庶,徐元直,现任备帐下从事。” “见过徐从事!” “久闻霍君之名。” 刘备入了营帐,说道:“临近出征,政务繁杂,难以抽身。仲邈为客,备无出迎,当请见谅。” “不敢!”霍峻拱手说道:“峻,既入军中,一切当以军法为准。” 刘备看了看帐内的设施,见帐内的油灯不够明亮,吩咐说道:“来人,将备帐中灯盏拿来,替仲邈换上。” 霍峻伸手阻止,说道:“玄德公亦需处理公事,如此小事,不劳费心。” 刘备将霍峻的手臂压下,沉声说道:“备知仲邈好夜读,按备所言即可!” 霍峻颇是感谢地说道:“多谢使君。” 又闲聊了半晌,刘备以明日开拔为由告辞,让霍峻早些休息。 望着刘备离开的背影,霍峻颇有感触。既有感谢刘备的厚待之恩,也是想到为什么刘备能从群雄中脱颖而出。 居高位却不自傲,能礼贤下士。即便忙活一天,也会前来拜会,不失礼节,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不用说霍峻了,换是其他人,也会对刘备颇是感谢。 礼节到位,加上自身的能力过人、心胸辽阔,自然也就能聚拢众多豪杰于自己麾下,成就一番大业。 (过渡章质量可能不高) 第11章贪乱 万人大军在刘备的统率下开始北征,霍峻也开始他的初次从军。 刘备不愧是纵横中原几十年的枭雄,大军在他指挥下势如破竹,连破博望、西鄂等曹军据点,兵锋逼近堵阳。荆州水军的舟舸通过淯水,将襄阳的粮草源源不断地供给大军。 刘备用兵水平就实际而言,与后世人的印象有出入。他的用兵水平不算差,但也不属于顶级行列,也非天赋型将领,而是属于成长型将领。毕竟怎么说他也是通过战争起家的豪杰,或许受北地胡风的影响,刘备极其擅长正面对决。 因而纵观刘备过往的战绩,只要不是运气差,兵力相差悬殊,或是后方遭遇偷袭的情况下,刘备还是能和部分名将板板手腕。 当然若非要拿他和陆逊这种天赋异禀的顶级统帅相比,只能说不是同档次的对手。 经过几日的对决,刘备又带着老卒打下堵阳,向叶城进军。随军的刘虎对刘备战斗力惊叹不已,要知道过往之时,他们荆州兵马与中原的曹操作战颇是吃力。 上次没有了张绣的帮衬,他们的万人大军只打到了西鄂,被杜袭带领的五十人拦住好几天,攻破城池后,还让杜袭带着手下突出重围,颇是耻辱。却没想到换了批搭档,就突破了堵阳,逼近叶城。 五月之时,大军破了堵阳,刘备没有霍峻想象中的那么欢乐,在手下士卒打扫战场之际,独自在夕阳下不知感触何事。 “使君!” 霍峻策马行至刘备身侧,问道。 刘备用马鞭遥指眼前荒芜的田地,缅怀说道:“去岁领兵南下,经过堵阳,仍有百姓耕种,今岁至此却无人耕种。那栋房屋有老者居住,今恐化为白骨。” 霍峻默然无语,离开新野后,随军北上,他所见的场景不是白骨就是坟墓,即便见到百姓,他们看见军队就远远地逃离。 一路上,他已经看不见多少百姓了。以往人们口中的富庶的南阳经过袁术的霍霍,张绣与曹操的战乱,刘表与曹操的角力,已然凋敝,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兴盛。 如此之下,有时霍峻也被自己穿越后的身份感到庆幸,他不是穿越到动荡的中原,也不是穿越成为草民,而是荆州的地主,又可顺势成为豪强。 毕竟天下能称得上乐土的地方,也就只有他所居住的荆州了。但或许过不了几年,战火又会烧到荆州。 不过以霍峻的能力与身份,他也渴望着混乱。就如同鲁肃曾对孙权所说,他凭借豪强的出身足以在东汉王朝中按部就班当上县吏或是郡吏,运气好也能当上太守,但也基本就到头了。 往上走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他是走不上去的。但如果凭借汉末乱世,辅佐孙权走上帝位,他就能成为从龙之臣,大展自身才华,这是东汉朝廷不可能带给他的。 而自己辅佐刘备也是如此,渴望大展才华,成为从龙之臣,为自己与家族带来无以伦比的富贵。 “备生于涿郡,幼年鲜卑、乌桓入寇,掠夺人口、钱财,大汉无法制之。后又黄巾之乱,中原战火遂是四起,叹惜大好河山,沦为兵戈之所。备有时念起桓、灵二帝,无不痛恨。若是治国有方,大汉又何故沦落至此。”刘备感叹说道。 霍峻整了整思绪,含糊说道:“后汉之衰,有天子无道之因,亦有外戚、宦官乱政之罪。但峻窃以为其根本之因,乃是土地兼并,世家大族横行,百姓流离失所,食无所得,不得已反叛。” “秦朝暴政,不恤百姓,百姓积怨,陈胜、吴广以抗暴政;前汉虽无暴政,但百姓疾苦,民不聊生,赤眉、绿林起义对抗新莽。今后汉概是如此!”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备当以鉴之。”刘备沉声说道。 看着刘备凌然的模样,霍峻苦涩地笑了笑。 王朝轮回,谁可避免。后世黄炎培之问,连他的师父都只能含糊应答。而身处汉末的他又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青年他天真地以为时代进步,王朝轮回或许可以避免,但随着他见识越广,也认识到了那个时代的荒诞。令无数人唾弃的指鹿为马,居然也能再次出现。鸭鸭鼠鼠,傻傻分不清楚。 不过这种情感,只在霍峻心中刹那而过,重活一世的他,为自己而活。怜悯百姓,等天下安定再说。 “玄德公心怀伟业,所思必有所成。”霍峻夸赞道。 心智坚定的刘备,也是收起了自己脆弱的情感,笑道:“仲邈随军北上,尚且如何?” 霍峻拽着缰绳,笑道:“收获斐然,玄德公将士骁勇,逼近叶城,令人钦佩。” 收获确实颇丰,刘备打了几十年仗的细节、习惯,霍峻都有意识地记录下来,特别是骑兵使用上,让霍峻耳目一新。 不过就是受到他人的轻蔑而已。或许因自己的年轻,刘备又以上客待之,让张飞、关羽二人有些不爽,并不如陈到、徐庶等人礼遇自己。 对此霍峻也没什么不满,毕竟自己确实如此,自己目前的简历放在他们二位面前,算不上什么。 刘备嘴角扬起了笑容,说道:“曹军大队人马尚未兵至,诸部不过小敌,岂可称道。若曹孟德不南下,就是不知道他会遣谁统军,曹仁、夏侯惇、夏侯渊?” 言语间,刘备有了几分期待之感。在他的眼中,除了曹操亲至,其余部将并没有多大的威胁。 对于战事的走向,霍峻并没有那么期待。从后世而来的霍峻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刘备取得了战术胜利,但于事无补。 在刘表不出全力的情况下,仅凭刘备是改变不了什么中原大局,而霍峻则是期待能否通过这场战争改变刘备的想法。 临近傍晚,刘军扎营。 营帐内,霍峻又在夜读书简,想着近来北上的所见所得。 “仲邈可在?”徐庶在帐外,说道:“庶前来拜会!” “元直请进!” 霍峻将徐庶迎入营帐,问道:“元直深夜拜会,不知所为何事?” 徐庶在演义里还是与历史不同,徐庶离开刘备不是因为他太牛逼,曹操抓了他的母亲。而是当阳之败时,徐庶母亲与徐庶失散,徐庶返回去救他的母亲,不得已离开了刘备。 入了曹魏之后,在曹丕登基之时,徐庶名列劝进表当中,官拜右中郎将、御史中丞。御史中丞乃是御史台最高长官,类似后世的最高监察长,负责监察群臣工作。 新野之时,诸葛亮与徐庶也有过同事,多次评价徐庶直言不讳,心系公事,在政治上也常能给出建设性的意见。以至于诸葛亮治理益州的时候,念念不忘徐庶,多次让手下向徐庶学习。 在霍峻随军后,徐庶与霍峻时有畅聊,因而二人关系也颇是不错。 徐庶斟酌少许,说道:“主公曾有言,欲和袁绍,以南阳为业,只是庶此番北上,所见南阳凋敝,难以养兵,又无艰险,非是立基之地。若能得刘荆州助力,南下江东,取六郡为基,或是可行。” 徐庶投靠刘备不久,依靠最近的表现赢得了刘备的信赖,从而也从刘备口中得知下江东的战略。不过刘备却没说是谁提的建议,但徐庶见到霍峻随军,也大概猜到了是谁的想法了。 顿了顿,徐庶说道:“东进江左,主公所忧不过兵力、水战等事。庶智虑不及仲邈,君若能解决,或许能去主公心中忧虑。” 在下江东还是留在新野的问题上,徐庶是支持下江东的,以他的智慧也看到了取江东背后的机遇与风险。今夜拜见霍峻,或许就是告知刘备当下的疑虑。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元直之意,峻知也!不过大战在即,非言方略之事,且观战后如何。” “诺!” 书群:740753945 第12章献策 次日,天朦胧亮,军鼓未响,在陈到呼喊下,霍峻从睡梦中起来。 “叔至,莫非玄德公有事相唤?”霍峻打着哈欠,用冷水洗漱时,问道。 陈到披着甲胄,说道:“霍君,据前方斥候所报,曹操遣夏侯惇为帅,统李典、于禁二人为将,领兵二万之众。从许昌南下,直面我军而来。” 闻言,霍峻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简单擦拭后,说道:“峻非将校,亦非军中文吏。军中机密让峻参议,恐怕唐突诸位。” 霍峻当下的身份尴尬,他并不没有向刘备效忠,也不是刘备的属吏,更非军中将校。前去参加议事,于礼不合。如果得到主帅刘备的赞同,情况则是不一样了。 “主公有言,霍君身怀大才,前往议事,当有裨益。”陈到如实说道。 霍峻佯装迟疑少许,说道:“既然如此,峻当从之。” 有了准许,霍峻麻利地收拾衣着,在陈到的引领下出了营帐。 等出了帐门,便发现今日依旧是晴天,已经连续数日太阳了。 “午后又是炎热!”霍峻心中掠过如此之思,转而又想到接下来的战争。若是无差,刘备当和历史上一样火烧营垒,然后撤军,佯装败敌。 逼近大帐门前,只见须长过胸,身材魁梧的将校,也到了帐门。 “见过汉寿亭侯!”霍峻率先迎上拱手,行礼。 关羽见霍峻参加议事,微皱起眉。他大体想到这是他大哥邀请的人,也没说什么,向霍峻回礼示好。 入了营帐,刘备高坐中央,两侧文武将校并坐,关羽居首席,糜芳居次席。而霍峻则是在参军议事的侧席入座,临近刘备,远离众人。 待众人到齐,刘备环视众人,发问道:“今曹操遣夏侯惇出战,李典、于禁为副将,兵两万远胜我等,不知诸位以为当如何破敌?” 来自刘表帐下的刘虎,面露忧虑之色,说道:“左将军,我军兵不过万人,今兵破堵阳,逼近叶城已有所得,是故我军不如后撤,以避其锋芒。” “主公,曹操大胜河北,兵将士气正盛,还需小心对敌。”赵云提醒说道。 张飞轻哼一声,说道:“盲夏侯有何可畏,其统军至今,未得一胜,不过人票将军尔!” 历史上的夏侯惇与演义里又是不同,历史上的夏侯惇几乎屡战屡败,输吕布,败高顺,几乎没有胜绩。在一次与吕布对战中,夏侯惇被敌军和手下绑去当了人质(注1)。 不过曹操最信任的人便是夏侯惇,早期外出打仗,几乎都是留夏侯惇守家。夏侯惇说是将军,但实际上领得更多的是太守职。 “云长有何见解?”刘备询问道。 关羽捋着胡须,说道:“夏侯惇不足为虑,李典、于禁乃是劲敌。兄长或可引诱夏侯惇,让其兴师逼近,再寻机破之。” 徐庶也是应和,说道:“主公,敌众我寡,诱敌深入,分而击之,当是破敌之策。” 听着众人纷说的言论,刘备心中已有计策,思虑间瞥见霍峻,心生考究问道:“仲邈善断时局,亦有知兵之称,不知有破敌之策乎?” 霍峻在大局观上的能力,让刘备看到了。但是刘备想看看霍峻在战术上的能力如何,毕竟王粲之前可是有吹过他有吴起之能。 话音刚落,霍峻便感觉到帐中众人的目光,特别是关羽、张飞二人的目光最为热烈。 本不欲发言的霍峻,见此状况也不得不发言了,拱手说道:“启禀刘豫州,夏侯惇领兵少胜,心有雪耻之意,今可让我军佯装畏战,诱其深入,于险要之处,设伏便可破之。” 刘备微微挑眉,霍峻的破敌之策,怎么和自己所想的一模一样,自己可没泄露外人啊! 不过刘备为了防止霍峻瞎猫踩到死耗子,又提问道:“仲邈如何料定,夏侯惇必会轻敌猛进,要知其有李典、于禁辅佐。” 沉吟少许,霍峻说道:“正如张将军所言,夏侯惇无领兵之能,至今未得一胜。故而其常会有雪耻之心,又是瞎了只眼,为人偏激易怒。我军烧毁辎重,作出畏惧之色,率部撤之,使其追之。追之则设伏,设伏则可败之。” “其若是不追,敌有两万之众,我军孤军深入,难以敌之。应当后撤,遣信与刘荆州,让其派军支援,进而与夏侯惇对垒。兵法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如是而已,兵少且弱,当以不败为上,求胜次之。” 霍峻这番言语不难理解,他认为当下大军不过万人,夏侯惇有两万之众,宜当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当下大军深入,可以后撤。同时趁机作出畏惧之色,引诱这个从来没打过胜仗的夏侯惇追击。 如果曹军追击,就是夏侯惇给机会,可以趁机击败他;如果曹军不追击,就是夏侯惇不给机会,大军应该得到后续支援,然后再用兵。 听着霍峻的论述,刘备仔细打量着霍峻,心中将他纳入麾下的想法愈发浓重。他自己用兵十几年,与夏侯惇打过多次交道才想出来这类似的计策。 而眼前这位年轻人不过才二十多岁,初次用兵就能献破敌之策,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霍峻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似乎远在他想象之上。 不仅是刘备,关羽也是眯着眼睛颇是惊叹地打量霍峻,他二十几岁还在杀人避难中,而眼前这位名为霍峻的年轻人却已经能献破敌之策! 回过神来,刘备轻咳一声,说道:“仲邈之意,亦是备之所思也!传令三军,烧毁营垒,示敌以弱,全军后撤,引诱夏侯惇深入。” 霍峻私底下耸了耸肩,他本不想把刘备的计策献上去,当就情况而言,似乎也就刘备的计策最为恰当。可惜了刘备的计策没有被诸葛亮抢,而是被自己用了。 “诺!” …… 数日后,打着‘夏侯’牙旗的曹军出现已经被焚烧殆尽的营地。 一只眼的夏侯惇策马环视残木断栏的刘军营地,冷笑说道:“刘备这厮知道不敌,倒是迅捷,烧毁辎重,轻兵而走,不与我军交战。” “刘备走了几日?”夏侯惇问道。 “回将军,昨日刘备知晓我大军大部将至,命人烧毁营地,率军南撤。”斥候答道。 夏侯惇握着缰绳,看着南面大道,吩咐说道:“挑选精锐将士随我奔袭,追上刘备,取其首级。” 话音刚落,李典策马上前,劝阻说道:“将军且慢!刘备并非不知兵之人,其征战多年,用兵果敢。今无故撤军,典恐有伏兵。方城夏道狭窄,草木浓密,便于伏击,当不可深追。” 闻言,夏侯惇略有迟疑,犹豫之时。 “将军,贼军留有书信!” 士卒奉上一封书信,夏侯惇拆开一看,差点没气出血。这是一封张飞留给自己的书信,里面不仅骂他为盲夏侯,还威胁下次要抢他的女儿当老婆。 他平生最恨别人说他盲夏侯,张飞抢了夏侯渊的侄女当老婆也是让他倍感屈辱。两者加持下,夏侯惇愤怒了,坚定了他追击刘备的想法。 “混账!” 夏侯惇将书信扔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道:“文则(于禁)随我追击,某必杀张飞以雪我夏侯家之耻。” “诺!” “将军?” 李典还未开口便见夏侯惇策马而走,他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对丞相派遣夏侯惇当主将也是不知道怎么评价,或许是因为袁绍病故,河北局势大变。丞相为了给夏侯惇刷战功,安排了自己与于禁辅佐夏侯惇,让他率军迎战刘备。 但刘备是何许人也?夏侯惇又是何许人? 一个是转战中原的老革,一个是瞎了眼的常败将军。 考虑到夏侯惇乃是丞相亲信中的亲信,李典不敢让夏侯惇就这么冒险轻进,如果战死了,自己的仕途估计也到头了。 “老弱扎营,锐卒随典而来。”李典吩咐说道。 “诺!” 曹军老弱士卒就地扎营,李典统率精锐紧随夏侯惇后面。 1:《三国志·夏侯惇传》:“布退还,遂入濮阳,袭得惇军辎重。遣将伪降,共执持惇,责以宝货,惇军中震恐。” 书群密码:霍峻;之前的密码‘刘禅’,是上本书的主角…… 第13章再访 “在下张飞,张益德。” 战后的博望坡,张飞在霍峻面前,拱手道。霍峻一脸玩味的审视着眼前这位喜好萝莉的猛男,如他的意料,通过献策,刘备集团里的众人都认同了自己。 这种感觉好像是水浒传中,好汉缴纳了投名状被梁山好汉认可,排了座位一样。 “夏侯惇中仲邈之策,若非李典相救,必死于此地。”张飞惋惜地说道。 “不敢!”霍峻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贪功,说道:“此皆赖左将军及诸位将校辛苦搏杀,峻岂敢居功。” 张飞也是自来熟,不管自己身上的尘土和鲜血,把手往衣袍上擦了擦,就握住霍峻双手,说道:“仲邈何故谦虚,今日大胜,皆赖仲邈之谋。”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热量,霍峻下意识的想挣脱,见拿不开也只得作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霍峻都没有和男性握着手如此亲热过,颇有些不适应。自己躲得过刘备的抵足而眠,却免不了和他们肢体接触。 刘备立在战场一角的土丘上,手中扶着长剑,喃喃道:“此战俘敌千余,斩首八百级,获辎重颇多,可惜……只恨我军兵少。” 身旁的孙乾恭贺道:“恭喜主公,初战即斩首八百,俘千人。” 刘备叹息一声,说道:“仅是小胜而已,当下曹军主力仍在。若刘荆州不增兵,此役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随着战事的进行,刘备越来越感觉到霍峻当初所说“刘表北伐可改大局,自己北伐难改大局”的深意了,其根本之差在于两者北伐能投入的资源多寡问题。 刘表手上有十万将士,却只愿意出兵五千北伐。他自己为了北伐注入的所有心血,然手下将士也才不过数千人,在钱粮上还要受制于刘表。如此看来,自己想在南阳扎根,进而谋图中原的战略构思怕是很难成功。 “主公!” 刘备、霍峻二人交谈间,赵云领着曹军模样打扮的人,出现在刘备面前。 赵云拱手,说道:“此乃云之同乡,少小相知,名为夏侯兰,字子芳。今欲归顺我军,请主公示下。” 刘备对于赵云带来的人很是信任,语气温和问道:“不知子芳于军中任何职?” “在下于军中持军法数年,虽不敢言明断,亦持之以正。今日不幸,本当死于此,谢明公不杀之恩,兰愿为明公效力,牵马坠蹬。”夏侯兰顿首道。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既然如此,军中军正空缺,君可任此职。” “多谢主公!”夏侯兰再拜道。 听到主公一词,刘备瞥向了霍峻,实话说他有点不知道霍峻的打算。见面不多就献策给自己,似乎有投效之意,但是他又若即若离,话又常常不说全。自己本想邀他随军北上,彰显自己的武力,招他入麾下,结果反被他提出破敌之策。 不过似乎付出了越多,也就越难离开…… 霍峻似乎察觉到刘备目光,面露微笑以示友好。 两汉时期,君主与核心臣子的关系是接近合伙人的地位,君臣坐而论道,打下天下要共同分利益,只不过君主拿大头,臣子占小头。因而入一个势力前,需要去彰显自己的价值,就如同日后入公司拿薪资一样。 诸葛亮入刘备帐下提供了隆中对,而他霍峻想要拿到与诸葛亮比肩的位置势必也需要拿出相对应的价值。而那入江东策略则是霍峻为刘备量身打造,如果得不到刘备的认可去阐述,反而是做无用功。 就在刘备这边打扫战场之时,败退的曹军也止住了脚步。 一只眼的夏侯惇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他在深入险道,后路被断,若不是李典奋力之下,将他和部下救了出来,估计他要死在刘备手上。 “哎!” 夏侯惇坐在马上,看着身后士气低落的部下,叹了口气。如今的他不是为兵败而苦恼,而是要向他的主公曹操交代而感到头大。 想着他出征之时,曹操叮嘱自己要多听李典、于禁的建议,不要莽撞用兵,结果自己还真被他说中了。自己是他最亲信的人,而自己有时也因被他信赖,从而感到一阵阵压力。 为了不辜负曹操的信任,夏侯惇咬了咬牙,吩咐手下,说道:“我等撤退之时,‘军功’有所遗失,你等去找上一找。” 曹军士卒对视一眼,领会了夏侯惇的意思,领着手下转而离去。 临近夜晚,离去的曹军士卒回营,禀告道:“将军,我等找到五十余颗首级。” 坐在位上的夏侯惇笑了起来,说道:“斩首五百余级,书信以告丞相。” 笔吏提起笔便在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上写下斩首五百的战绩,并注明夏侯惇为救先锋不小心中了刘备的圈套,被刘备打败撤军。(注1) 夏侯惇看着书写完的战报,纠正说道:“本部斩首两百,李将军斩首两百,于将军斩首一百,岂能都是本部斩首。” “诺!” 能成为曹操帐下第一亲信,夏侯惇还是知道什么是雨露均沾,惠人利己。毕竟他官能升得那么快,能成为曹操帐下第一高官,除了忠心曹操,擅长治政之外,最关键就是他会做人。 ----------------- 又过了几日,夜空中繁星点点,刘军大营灯火明亮。 刘备心绪杂乱地在寨内游荡,今日的他收到连续收到两个噩耗。第一个噩耗,威震河北的袁绍病逝了,由其三子袁尚继位,长子袁谭自称车骑将军,袁氏将要分裂。 第二个噩耗,袁绍病逝后,刘表丧失了进取中原的期望,原本支援大军的人马就地返回,还命自己率部回师,取消进攻许昌的计划。 对于中原的局势,刘备已经彻底绝望了。没有了袁绍的钳制,二袁内部争斗,河北落入曹操手中,真就只剩时间问题。而自己失去了袁绍的钳制,没有了刘表的助力,又岂能起势,在南阳立足。 吞并河北的曹操,进而一统中原,率军南下,自己又凭什么可以与其争锋呢! “莫非天意助曹乎!” 刘备望着飞蛾扑张翅膀,飞入橘黄色的焰火,身影被火焰瞬间吞没,化为灰烬,转而叹息了一声。 “哎!” 接着,刘备又想到自己已经四十有一,却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又无子嗣。本欲借力起势,却是惨遭扼杀。 “刘荆州北伐可改大局,使君北伐非明智之举。” “用兵草草,难改大局!” 那天霍峻在宴会上的话语,再次浮现在刘备的脑海中。莫非霍峻早料此事,猜到袁绍病逝,刘表拒绝派兵。 但天下又怎么会有如此善断之人? 霍峻的才能,自己还是低估了。王粲所说其有吴起之才,或许并非夸大之语。 “下策,暂居新野,征讨曹操,北联袁氏,进取中原,或是坐观天下变化。” 那晚霍峻的三策浮现在他脑海中,自己的方略是下策,那他口中的上策,以江东为基,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游荡间,刘备走到了霍峻的大帐门口。 看着眼前的帐门,刘备有股感觉涌上心头,自己走进去,或许将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汉纪·霍大司马世家》:“帝以客待之,……邀峻入军北上,博望之战,败夏侯惇,峻本谋也。” 1《三国志·国渊传》:“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 (大的要来了!) 第14章博望对 帐外,整顿衣冠,刘备询问道:“霍先生可有歇息?” “未曾!”霍峻出帐相迎,答道:“刘豫州深夜未眠,莫非心中有所思耶?” 入了大帐,二人围绕着茶炉而坐,霍峻抓了些茶叶扔到开水壶中泡了起来。 刘备看着捣鼓茶水的霍峻,说道:“今夜燥热,难以入眠。游走至此,若有打扰先生,请勿见怪。” 霍峻倒了盏热茶,递到刘备面前,说道:“峻,习于夜读,何谈打扰。” “请饮!” 喝了霍峻的几次茶,刘备也知道怎么饮用。他端着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小口,初入口苦涩后又是甘甜,别有一番风味。 喝着茶,两人沉默下来,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事。 半晌后,刘备放下茶盏,说道:“袁本初病故,刘荆州已无意北伐,令备回师。” 霍峻抿着茶问道:“豫州如何应对?” “不知!” 刘备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今备所谋难成,恐是要暂居新野。” 说着,刘备看向倒茶的霍峻,问道:“先生当初是不是早料得此事。” 霍峻挑了挑眉,说道:“峻非神人,又岂能料人生死之事。只不过刘荆州之意,峻略知一二。” “刘荆州虽有进取之心,然并无文武雄才,只得保土安民。故素自比周文王,据江汉之地,坐观中原变化,既无宏图大志,亦无举用贤才之能。”霍峻侃侃而谈。 “至于中原,昔袁强曹弱,袁绍尚不能胜曹操。今曹强袁弱,袁绍诸子又能阻曹操多久?且袁绍五十有六,连番兵败,精疲力竭,病猝不过旦夕之事。” 袁绍比曹操大八岁,曹操又比刘备大六岁。在汉末乱世,五十六的人已算得上是高龄老人了。 “豫州欲立基于南阳,实赖袁本初与刘荆州互为援助,且新野土阔民稀,地无险要,养兵立基谈何容易!当下袁绍病死,二子相争,大利曹操。” “昔日刘荆州之所以引豫州入荆,不过为联结袁绍耳。今袁绍已死,刘荆州已无北伐之意,豫州又将何以自处耶?” “且刘荆州令豫州枯守此新野区区之地,实视豫州为守门之犬耳!望豫州三思!” 刘备沉吟良久,问道:“那夜先生所述三略,其中上策何解?” 霍峻不急不徐地为刘备添茶,笑道:“不急,愿闻豫州之志?” 刘备愕然,继而抖擞精神,拱手答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陛下蒙尘。备不自量力,欲申大义于天下。然智术浅短,久立基业不成,流离至今。先生身有大才,敢问高见?” 霍峻将茶壶放在案上,正色道:“汉自世祖立基,西北羌乱逾百年,国库为之空虚。诸帝早夭者繁多,而外戚、宦官当政,斗转交替,使朝堂糜烂。又党锢之祸,士庶离心;黄巾之乱,地方坐大;董卓乱政,终致群雄割据,遂民不聊生。” “现曹操秉持朝政,欺天子,杀臣僚,可谓心怀篡逆也。而豫州居于荆楚,欲辅汉室,真可谓难矣!” 刘备心中猛跳,问道:“以君之见,当如何是好?” 霍峻扬起嘴角,说道:“昔秦亡之时,高祖欲尊事义帝,然项羽为乱,残害义帝。今之曹操,犹昔项羽。豫州何言辅汉室?不如效世祖之事,奋然起兵,扫荡天下群寇,自兴汉室。” “恕峻悖逆,汉室诚不可骤兴,曹操亦不可卒除。豫州当效先人,建基业,扫群寇,立新汉。” 刘备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看刘备默认下来,霍峻从行李中抽出一幅舆图,摊在案上,说道:“豫州且看!” “今袁绍猝亡,二子争权,河北将入曹操囊中。如此大河南北,将为曹操所据,曹氏坐拥中原,挟天子而令诸侯,可谓占尽天时,实不可与之争锋。” “荆楚之地,刘荆州已据有十余年,甲士十万,士族为翼,不可急取。益州之地,蜀道艰险,虽云天府,然非有内援,难以图之。此二者拥尽地利,亦非用武之地。” “反观江东,孙策夭亡,孙权幼冲,内有族人不服,外有将校不逊,下有群贼为乱,上有庙堂龃龉。虽得孙氏旧人辅弼,然孙氏之入江东,杀戮太重,士庶多怨,民不依附,孙策因之而死。若方略得当,据之人和,则必可图之。” 孙权接替孙策的时候,年纪不过十八岁,根本难以服众。庐江太守李术公开反叛,庐陵太守孙辅通敌曹操,孙暠企图夺权,诸如此类的野心家可是不少。 刘备盯着舆图,斟酌良久说道:“虽如此,然以备之部属,尚难与之争锋。” 霍峻笑了几声,问道:“豫州争锋江东之敌,岂非孙权邪?” “正是!” “请问,豫州孰强于孙权?”霍峻继续问道。 刘备沉吟少许,答道:“备不才,论勇略、名望可言强于孙权,然论之士民、兵马则远不及也。” 霍峻拱手行礼,沉声说道:“峻观孙氏久已,请言孙权及兄孙策二人。” “孙策者,勇略达人,知人善任,故能定江东。然观其行,唯恃勇力,不修德业,号曰小霸王。又为人性急少谋,轻而无备,终死于小人之手,徒为世人笑耳。孙策既亡,江左震荡,士族多叛,可见孙氏立业之浅。其弟孙权,年既幼冲,才能不显,故虽名统江东,而实赖周瑜、张昭、吴景等旧人耳。” “且自黄巾以来,青徐之人多亡江左,又曹操之乱徐州,士民南渡者益众。若以豫州之名望,用兵江左,效高祖之入关中,严军令,靖地方,除厉法,任贤能,则江东士庶必为之倾倒,青徐士人必争相投效,此豫州之胜孙氏也。” “至于兵马,关、张皆万人敌,名震中原,江左将校,何能比及?且夫豫州之兵虽少,然转战中原,久历疆场,兵卒骁勇,忠贞可信。而江左兵将,行奉邑之法,本怯于外战,如今孙策已死,士众难用。以此兵将入江东,犹如虎入群羊,谁敢争锋!” 历史上孙吴与江东大族关系,需要分时期来看。第一阶段,孙策渡江南征,地方大族武力反抗孙策的统治,被孙策斩杀,其根本目的在于‘诛其名豪,威行邻国’,以达到迅速平定江东。 第二阶段,孙权接管江东开始,孙权的早期为了巩固地位,一方面拉拢江东士人,一方面搞血腥屠杀威慑地方不轨之人。如征讨李术,孙权便屠杀皖城。 直到孙权的政治稳固下来了,孙氏与江东大族才渐渐地融合起来。而当下这个阶段,处在孙权执政早期。江东人心尚未依附,孙权也并未完全统治江东六郡。 霍峻最后总结道:“江东者,大江天险,舟船为马,沃野千里,物产丰美,足养十万兵。春秋之时,夫差、勾践以为基业,称霸中原。使君凭借此地,上可取徐淮,西可连荆益。曹操南下,以舟船为兵,阻敌于江北,然后建号帝王以兴汉室。” 在霍峻的分析下,刘备难掩激动之情,但他仍没忘记难题,问道:“大江之上,决于水战,江左水军,久经操练,何以破之?” “此事易尔!” 大笑一声,霍峻举手投足间,英气蓬勃而出,引人侧目。 “荆州与江东素有仇恨,黄祖杀孙坚,孙策数败黄祖。以峻料之,孙权必会出兵黄祖,以扬威名。豫州可借黄祖之力,顺江直取江东。”霍峻说道。 刘备的手搭在膝上,倾身说道:“仅凭黄祖之力,怕是力有不足啊!” 霍峻用手指沾湿茶水,在案几上写下‘琦’字,露出自信的笑容。 “长公子(刘琦)?”刘备疑惑地问道。 霍峻喝了口茶,继续为刘备拆解战略步骤,说道:“凭黄祖之力不足以与江东为敌,但若能请到刘荆州出兵,大事便可成。” “刘荆州膝下诸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此二人或有兄弟阋墙之虞。刘荆州以长公子类己,颇是喜爱。然长公子却与后母蔡氏有隙,以致互相攻击。今刘荆州年老体衰,蔡氏自危,或进馋行险,或另立后继,皆未尝不可。如此,则骊姬乱晋之事不远矣。” “彼时可劝长公子效重耳避祸于外,取江左以抗蔡氏。届时得刘荆州、黄祖二人之力,必能东下江左,建立基业。” 长达千余字的策对,不仅有大体上的战略方案,还有细致的实施步骤,听得刘备不由张大嘴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狂喜,他不是为下江东的方略感到喜悦,而是他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眼前这位年轻人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惊世才华。 王粲评价他的吴起之才绝对不过分,凭借他随军北伐的献策,以及今夜他为自己出的计策,足以称得上国士之才。 或许高祖得到韩信之时,就是自己这样的心情。 刘备拱手行了大礼,说道:“先生有济世之才,备无以为礼。若是不弃,备愿拜先生为大将,统领将士。” 霍峻连忙顿首道:“峻非韩信,岂敢自矜。公若不嫌在下浅薄之人,愿为豫州驱驰。” “备失言矣” 刘备起身,紧紧握着霍峻的手,激动地说道:“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备必不负先生之托也。” 刘备表达出了难以言表的激动,犹如迷路之人遇见明灯的欣喜。在他不知所措迷茫之际,霍峻为他指明了建立基业、与曹操争锋的道路。 “愿为明公效力!”霍峻腰背弯曲,行礼拜道。 握着霍峻的手,刘备问道:“今回荆州,先生以为当如何谋划?” 霍峻凑到刘备的耳朵旁,低声说道:“明公可暂于新野习水战之要,至于出兵之机,则尚需蔡氏助成此事……” “好!” 霍峻的谋划内容,听得刘备连连点头。 (不给点月票,不帮我宣传下,我想诸君应该也不好意思吧!*@_@*) 第15章刘景升 (博望对微调了,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再看一遍) 襄阳,镇南将军议事堂内。 头发半白,脸有皱纹的刘表坐在主位上,堂内两侧坐满荆州要人,其间在坐的不是襄阳士族,便是北人士人。 刘表面露忧愁,说道:“本初公不幸弃世,河北动荡难安之际,不立长子袁显思(袁谭)为后,却以幼子袁显甫(袁尚)继业,乃是取祸之道。今袁谭自领车骑将军,兄弟成仇,大利曹操啊!” “诸君可有高见?” 蒯良起身拱手,答道:“明公居荆楚,二袁居河北,相隔万里,难及中原之事。不如派人修书一封,以劝袁显思当以和睦为上,勠力同心,深明利害,否则将利曹操矣!” 刘表点了点头,吩咐说道:“可既然如此,从子柔之言。仲宣何在?” “粲在此!”王粲从角落中出现,答道。 “你才学过人,亦善属文。今命你替我书信一封,让人送至河北,以劝袁显思要以和睦为上,勠力对敌,不可使外人得利。”刘表说道。 “诺!” 王粲无奈的应下,他在刘表治下除了替他写文章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对于王粲而言,他又怎么只满足于写文章。但寄人篱下,为了糊口养家,不得已效力而已。 “咳!” 刘表靠在凭几上,问道:“今交州战事如何?” “启禀明公,赖太守(赖恭)、吴将军(吴巨)与张津多有交锋,然互有胜负。据书信所报,张津部下士气低落,士卒多有死伤,我军进展顺利。赖太守请求增兵。”别驾刘阖答道。 在谋取益州失败后,刘表又把目光看向交州。在平定张羡之后,多次益兵前往桂阳、零陵等郡,与张津作战。不过刘表自身缺乏兵略,他经常是以幕后者的身份出现,把战事委任与吴巨,让赖恭作为督军,二人互相制衡。 不仅在交州战事上如此,他对待刘备的态度也是如此。对于南下投效他的刘备,刘表心有忧虑,时常提防他。 就刘表而言,他是个矛盾体,不仅在统兵上,甚至许多决策上,刘表都极其多疑。 官渡之战前,袁绍遣人求助于刘表。刘表向来使许诺,却又不正式派遣军队助战,亦不肯协援曹操,只希望自保于江汉之间,以观天下之变。在蒯越的劝说下,刘表派韩嵩出使北方。听见韩嵩认为曹操是明主,又气得要杀他。 在官渡之战后,刘表感受到危险,为了帮助袁绍,牵制曹操的兵力,派遣刘备北伐。但听见袁绍病逝,以及刘备取胜,既想着进图无用,又担心刘备坐大,拒绝刘备派遣援军的要求,从而让他撤军。 刘表迟疑少许,说道:“让赖太守不必急于求成,以当下兵力缓图即可。” “诺!” 念及北伐战事,刘表问道:“据刘中郎(刘虎)所报,玄德破敌乃是从一士人所言,其名为霍峻,霍仲邈,诸位可有识得此位俊杰?” 闻言,王粲颇是惊讶,他的好友不是随军北上观刘豫州作战,怎么在阵前效力,还献策破敌。莫非他真有自己吹得那么强,有吴起之才! “霍仲邈,南郡枝江人,任麦城市长。上月入襄阳访见仲宣,其以善断时局著称,曾料中官渡、长沙二役之胜,又言中益州纷争。左将军入襄阳时,曾在宴上偶遇此人,以为俊杰,故邀其随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州的消息也传到荆州,果如霍峻所言,赵韪兵败身死,张鲁击败庞羲。在荆州仕林间,霍峻之名多次被人谈起,名声在外。 作为知情人的王凯如实禀述,说道:“傅公悌曾评其乃大器天成,此人当有才干,非是凡下之才……” 听着王凯的介绍,刘表略有惊讶。如果事实不假,那霍峻的才能可是相当出色。如果让刘备把霍峻挖走,不仅会坐大刘备自身的势力,而自己也会被人吐槽无识人之才。 这刘备当真不安分啊! 刘表望向王粲,问道:“仲宣可是如此?” “确实如此!”王粲答道。 刘表捋着胡须,笑道:“献策有益,宜当赏之。子柔,今我帐下可有官职空缺?” 主簿蒯良沉吟少许,说道:“今明公帐下别驾从事、功曹、参军有所缺额。” 刘表思虑少许,说道:“霍仲邈既善断时局,能献良策破敌,可任其为镇南将军府参军,参议荆州军事,以为垂询。” 参军一职可大可小,如后世参谋。若参军宠幸之人,可统将士。如果不受宠幸,仅是出谋划策,便无他用。如街亭之战中,丞相府参军马谡,受诸葛亮宠幸,拥有统率诸将的权利。 而当下刘表的官职是镇南将军、荆州牧,督扬、益、荆三州军事,拥有委任参军的权利。 “诺!” 听着刘表的委任,王粲心绪有些不宁,他可知道好友有出仕刘豫州之意,但现在刘表忽然介入并非妙事。 少顷,刘表议事结束后,退回了侧堂,靠在榻上休息。 一名身段玲珑的少妇拖着长裙走入堂内,问候道:“夫君,莫非身体又有不适?” 今年开始不久,六十岁的刘表身体状况逐渐恶化,一些病好了又犯,犯了又好,精神大不如以往充沛。 刘表见是自己的妻子蔡氏,微打起精神,说道:“不过受案牍之累罢了,不碍大事。” 蔡茵依着刘表坐了下,玉手按摩着刘表的大腿,说道:“夫君当多注意保养身体,莫要累坏了身子。妾之兄长居南郡颇久,今张羡已灭,或可让其回襄阳就职,亦可替夫君分担事务。” 对于蔡茵,刘表极其宠爱。她为人体贴,贤良淑德,往昔还为他出谋划策,当是贤内助。如此前刘表因韩嵩为曹操说好话,准备杀之。还是蔡茵出面劝谏,言韩嵩在荆州德高望重不能杀,方才阻止了刘表杀人的念头。 “多谢夫人关切!”刘表握着蔡茵的柔荑,笑道:“德珪确实在外颇久,今荆州已平,也需让他回襄阳,辅佐我处理军政。” 蔡茵是蔡瑁的二姐,蔡瑁还有一个长姐嫁给了襄阳黄氏的黄承彦当继室,而黄承彦则是诸葛亮的岳父。诸葛亮有两个姐姐,长姐出嫁襄阳蒯氏的蒯祺,二姐出嫁襄阳庞氏的庞德公之子庞山民。 襄阳士族在刘表治下迅速发展,盘根错节,互相姻亲,不过除了诸葛氏外,其他外来士族几乎融入不进这个圈子。 至于蔡瑁,为人颇有能力。在刘表单骑入荆州之时,他与蒯氏兄弟共同谋划了诛杀宗贼的计划,扶刘表上位,又出任南郡太守平定张羡之乱。 蔡茵靠在刘表的怀中,柔声说道:“夫君,二郎已至成亲之龄,今妾身有一侄女,相貌端庄,聪慧过人,与二郎年岁恰当,不如就让二郎娶了茵儿的侄女,也成一件美事。” “好!”刘表抚摸着蔡茵的背,嗅着她的香气,温声说道:“一切从茵儿之意,由你安排即可。” “嗯!” 与演义上的不同,刘琮并非蔡茵与刘表生下的儿子,而是之前正室生下的儿子。刘表与其亡妻在世时,共生下三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或许因刘表年老体衰之故,与蔡茵还没诞下子嗣。 第16章操盘 当议事结束后,伊籍匆匆忙忙离开,准备派人向刘备知会一声,省得临时知道,不知道如何应对此事。 在这个过程中,伊籍遇见了王粲,二人尴尬一笑。他们领着刘表的俸禄,却给刘备、霍峻通风报信,其性质属于吃里扒外。 二人心照不宣地让人将自己的信件分别送到刘备、霍峻手上。 在回军途中,霍峻就已经收到了王粲的书信,得知自己将被表为参军。 “参军!”刘备知晓此事,领着亲信匆忙而来,其又惊又怒,说道:“刘景升居然表你为参军,他怎么能这样?” 刘备颇是气愤,在帐内来回踱步。他自己好不容易请到的大才,手还没捂热过,居然反手就要被挖走。就像自己好不容易追求到的女神,还没亲热上,这个女神就被其他男人撬走,换谁都会感到气愤。 霍峻默然无语,当下的他思虑着如何利用这件事,成为战略上的助力。在自己的设想中,让刘备出面去完成那些事。但如果自己入襄阳,那么或许就能与刘备打配合,更好地去完成这件事。不如…… “备要不替仲邈回绝刘景升,言仲邈已在我帐下任职。”刘备说道。 徐庶皱着眉头,说道:“主公,仲邈身有麦城市长之职。理当归刘荆州管辖,主公若书信回绝,恐怕会与刘荆州结怨,不利大局。” 霍峻并非空白之身,他此前担任麦城市长,隶属于荆州官职体系当中。刘表对霍峻的任免,完全符合流程。如果刘备强行把霍峻留下,势必会与刘表翻脸。 闻言,愤怒的刘备转而沉默下来,刘表这人看似礼贤下士,实则性情多疑。如韩暨不愿被刘表征召,却被刘表记恨,韩暨不得已出仕,结果被安排了个县长的小官。亦或是名士刘望之,因进谏忠言,也被刘表所杀。 当下霍峻在他眼中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如果自己拒绝了他,大失颜面的刘表,将会气愤不已,从而导致二人的关系恶化。 张飞气得不行,说道:“若仲邈走了,那怎么谋划下江东之策?刘景升老贼属实可恨。” 在茶炉对后,刘备将霍峻引荐给了手下众人,并为推行南下江东的战略而做准备。张飞作为核心圈子里的人,早对进取江东的方略抱有期待。霍峻作为进取江东战略的策划人,如果他走了谁又能接替呢! 冷静下来的刘备坐了下来,语气低沉,说道:“仲邈可自决,若欲留在帐下,即便备与刘景升生怨,亦无所畏惧。若仲邈归入刘景升帐下,备亦是可行。” 张飞还欲开口,却被刘备阻拦下来,留给霍峻一个安静的思考环境。 沉默半响,霍峻轻松地笑了出声,说道:“且不说那参军之位,即便刘景升表我为太守,峻亦不动心。峻只是担心明公与刘景升二人关系若是恶化,恐会不利南下江东之谋。” “仲邈?”刘备轻呼道。 霍峻斟酌少许,说道:“峻深思下来当有一策,既可让明公南下江东,又可使明公与刘景升不结仇怨。” 刘备脸上一喜,便听见霍峻,说道:“下江东之难,在于刘荆州发兵,长公子愿建威名。峻入襄阳,投效长公子帐下,说服长公子建功江东,而明公也可交好长公子,届时以相助之名,同下江东。” 霍峻与刘备谋划下江东的战略,首要在于借之上。必须要让荆州出兵,刘备借力打力,从而进取江东。打下江东后,如何切割战利品就是另说了。 闻言,刘备微微蹙眉,说道:“此策倒是有利用伯玮(刘琦字)之举了。” 刘琦能力虽是平庸,但性情慈孝。刘备入襄阳以来,对这位长公子,还是抱有好感,为了大业只能暂时利用下刘琦。 当下如果按照霍峻新的计划,那就是霍峻出任参军,为刘琦效力。同样刘备则以非属下的身份,与刘琦交好。两者配合下,在适当的时机,劝说刘琦下江东,完成借机下蛋的计划。 “长公子乃是善人,功成之后主公厚待即可。”徐庶建议道。 “正是!”霍峻拱手,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峻得明公器重,得以谋略江东,必以功成以答明公信赖之恩。” 实际在进谋江东这件事上,霍峻是敬佩刘备的气魄。毕竟不是所有人能够相信自己话,信赖自己的计策。 刘备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这样,倒是委屈仲邈,行苏秦、张仪之事了。” 当下的刘备不是为见不得人的手段感到羞耻,而是他恨自己根基不厚,不仅自己东奔西走,也要让部下行纵横手段。而那刘表占据荆州毫无作用,自己若有根基,又岂会避土自保。 张飞见事情解决,倒是欢乐,说道:“仲邈计谋百出,飞倒是小瞧了。某请仲邈喝酒。” 关羽则是对霍峻再次改观,没想到霍峻愿为己方付出如此心血,明为刘表效力,暗中替自己大哥做事。 相对于其他人,霍峻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已经思考进入襄阳后,如何搅动局势,引发长幼之争,并将各种内外条件利用起来,完成下江东的战略。 在外因方面,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利用孙权进攻黄祖之事,让刘表相信江东想要侵占他的地盘,从而愿意反击。 那孙权何时会进攻黄祖呢? 在霍峻的记忆当中,在赤壁之战前孙权至少有两次进攻过江夏,逐步侵占郡县,甘宁降吴,黄祖被杀,最终刘琦出镇江夏。那么从时间上来分析,或许离孙权初次进犯黄祖,应该离当就是不远了。 而在内因上,就是要成为刘琦的信赖之人,劝谏刘琦兵出江东,以建威名。 霍峻思虑少许,说道:“明公入襄阳以来,素与长公子交好,今下峻若要得长公子信赖,恐要明公帮衬一二。”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仲邈谋划此事,一切听由君之调度。今后襄阳、新野分隔,若有要事遣人知会子龙即可。” 说着,刘备心中不由患得患失,他开始担心身怀大才的霍峻会不会趁机离开自己,转而投效到刘琦麾下。但转念间,刘备想起霍峻与自己的相处,其为人与陈元龙相同,文武兼备、胆志超群,天下难寻,又岂是那种愿与刘琦共事之人。 可惜元龙已经病故!否则自己兵入江东,让元龙在广陵呼应,届时不仅能与元龙合作,还能建立基业。 仲邈若不负我,我必不负仲邈! ----------------- 就在刘备大军即将回到襄阳之时,收到刘表委任令的蔡瑁也已回到襄阳,与二姐蔡茵见面。 蔡瑁坐在榻上,问好道:“阿姐!” “德珪!”蔡茵为蔡瑁煮了壶茶汤,说道:“你姐夫岁数渐长,身体不爽,此次你入襄阳需多为其分担。” 顿了顿,蔡茵漫不经心,说道:“婉儿也已至成婚之龄,我已建议让琮儿娶她为妻。届时琮儿与我蔡氏也是一体,德珪也需要多多帮衬,注意下刘琦身边的那些人。” “嗯!” 蔡瑁喝着茶,轻应一声。 这几日他除了收到刘表的调令外,还收到旧友曹操的书信。书信内问候了下他的身体近期状况,同时也在书信里介绍了中原的战局。他非愚笨之人,曹操来信的目的,他心里也有数,无非宣扬武力,拉拢自己。 而蔡瑁也回了封信与曹操,表达了他们往昔在洛阳的交情,仅此而已。多条路,多条选择。 沉默少许,蔡瑁把心思放在当下,说道:“刘琦素被姐夫喜爱,若欲让琮儿上位,还需阿姐费心。” “于内有我!”蔡茵淡淡说道。 对于十分宠爱自己的刘表,在蔡茵眼中也就是吹吹枕头风的事。 “对了!”蔡茵补充说道:“近日有一南郡士人风头正盛,其名霍峻。德珪可注意一二,看能否为我蔡氏所用。” “嗯!” 第17章布局 刘备将本部将士留在了新野后,自己带着几名亲信南下襄阳,与刘虎所部乘船顺淯水南下。临近襄阳,刘虎率军驻往了江北的樊城。 樊城并非县级城池,而是襄阳在江北的要塞,二城隔着汉水,构成堪比天险的襄樊防御体系。 如此险要之地,刘表交了他的从子刘虎控卫,就是为了防止驻兵新野的刘某人有不轨之心,某日挥兵南下。也是难为刘表了,既要用之,又要防之。 舟船横行汉江,停靠在襄阳北面的码头上。 “左将军、刘豫州到了!” 看守水门的士卒认出船舱上的旗帜,扯着嗓子开始大吼。 接着,受刘表交代的刘琦领着荆州宾客迎了上去,王凯、伊籍、王粲等人的身影都有在其间。 “刘使君!” 众人涌了上来,刘琦打头恭贺,说道:“恭贺使君得胜,家父正在府上设宴,以酬使君征战辛劳。” “多谢长公子出迎!” 刘备嘴角含笑,神态温和,说道:“备不胜受恩感激!” 就在刘备与刘琦、伊籍等人寒叙之时,霍峻也和王粲聊上。 “仲邈首次出征便献策破敌,真不负吴起之才,看来粲的脸面是保住了。”王粲玩笑说道。 霍峻反戈一击,吐槽说道:“仲宣若不赞我,恐是后世之人不识仲宣也!” “呵!” 王粲冷笑一声,说道:“就怕仲邈日后是靠粲之诗赋,得以流传于世。” 霍峻挑了挑眉,说道:“日后某建下弥天大功,仲宣不如为我撰写长赋,以扬我之声威,共留名于世。” 王粲伸出三根手指比画,说道:“彼时三头驴换一首赋。” 霍峻撇了撇嘴,对于这个爱驴人士,他可是看透了。王粲喜欢驴,除了喜欢驴的鸣叫,就是喜欢吃驴肉。上次自己送他的那头驴,在为自己送行时,就被他烹了。 “仲邈!” 几步外,王凯喊道。在他的身旁还有刘琦、刘备、伊籍等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霍峻趋步上去,拱手行礼,说道:“见过长公子!” 刘琦打量着英气勃发的霍峻,说道:“素闻仲邈有大才,今日得见,果然人如其名,不负子旋所言。” 刘备配合说道:“仲邈智略过人,此行北上得以败敌,有赖仲邈献策。今入襄阳任参军,对长公子有益。” “长公子若不嫌在下学识浅薄,峻愿为长公子谋划。”霍峻应道。 闻言,刘琦颇是喜悦,说道:“仲邈乃是俊杰,琦又怎是不愿。” 说着,刘琦脸上的笑容愈发热烈,他本来还担心霍峻来自南郡,可能会与蔡瑁他们亲近,不愿亲近自己。但从现在来看霍峻与蔡瑁他们不是一伙人,如此有才之人,愿意为自己谋划,他又怎么不会开心呢! 谈笑间,众人在刘琦的带领下,来到了宴会上。刘表早已备好宴席,待到众人入座,宴会也正式开始。众人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钟鼓齐鸣,歌姬舞蹈。 在宴上刘表掌握了节奏,有是夸奖了刘备用兵水平,又勉励了新上任的参军霍峻。而手下也识趣,吹捧得胜的战果,君臣之间的气氛颇是愉悦。 宴饮结束后,刘表留下刘备等几人,发现了刘备兴致不高,问道:“玄德得胜贼军,乃有大功,何以消沉?”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得胜贼军当是喜事,但是备心中忧虑本初病故,河北无人能阻曹操兵势。若曹操统一中原,举数十万雄兵南下,仅凭备一人之力,及景升兄一州之兵,恐难挡之。” 说着,刘备言语激动些许,说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过往本初公在北,景升兄在南,使其不敢篡位。今本初公去世,仅存景升兄一人,不知今后景升兄将如何对之?” 这番话有吹捧刘表之意,将刘表架起来,把他与袁绍并重,并强调了当下刘表尴尬的境遇。让他知道迟早有一天,曹操会来打他。 刘表对于刘备这番话,颇是受用,但对于刘备后提出的询问,却有警惕之心,怀疑刘备想劝自己出兵让他北伐。 故而,刘表眉头微蹙,说道:“玄德,非表不愿出兵,只是曹军兵精将锐,难以力敌。江东孙权、交州张津、益州刘璋三人皆窥视荆州,若轻易发兵,恐会让其乘虚而入,不可不备啊。” “景升兄之语乃老成谋国之见,故备窃以为景升兄可向三地用兵,充实自身。如江东之地,孙权尚幼,虽得孙氏老臣辅佐,但郡县不平,将校不逊。若景升兄兵发攻之,东进江左,割据长江,可与曹操抗衡。”刘备说道。 刘表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刘备会这么回答。 少顷,刘表颔首,含糊说道:“玄德所言有理,然江东难以骤灭,当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话是这么敷衍,但刘表却记在心里。他本身就有督荆、益、扬三州军事,如果真按刘备所说,确实要好好谋划一番。可惜那交州战事焦灼,少有进展。也不知河北能拖住曹操多久,希望能多撑几年,暂且再观局势变化如何! 又寒暄几句,刘备寻了一个借口告辞离开。 待刘备走后,刘表也向智囊蒯越求问,相较于兄长蒯良,蒯越长于计略,能料时局变化,在荆襄中的威望崇高。 早些年大将军何进蒯越名声,聘请他作东曹掾。蒯越曾劝何进要先发制人,尽快把宦官杀掉,但何进犹豫不决。蒯越料见何进败亡的下场,请求外任汝阳令,躲过一劫。 刘表单骑入荆州,其诛杀宗贼,平定荆州的计策也是出自蒯越的手笔。 “异度,今袁本初病逝,河北二袁并立,不知君以为玄德所言如何?”刘表问道。 蒯越沉吟良久,说道:“启禀明公,玄德之语乃忠正之见,自袁本初病故后,曹孟德无人可挡,以其兵略势必能吞河北,然后举兵以向江汉,恐明公不能御之。” “故越以为明公当下不过抗曹、顺曹二策,抗曹者,刘玄德之语不无道理。若是顺曹,明公则可举州以附曹孟德,届时曹孟德必重明公,明公不失福祚,子孙亦享富贵。” 对于刘表近些年来的表现,蒯越也是无话可说。 在官渡之战前,蒯越劝刘表不要中立,如果心有争霸之念,便出兵争夺疆土,建立功业。如果没有建立功绩的想法,要么联合袁绍,要么相助曹操,保存中立的话,将会同时结怨他们二人,等决出胜负,就会向刘表下手。 同时蒯越也看好曹操能在官渡取胜,建议刘表可以恭顺曹操,以全一族富贵。 然而刘表对于蒯越提供的三个建议,全部没有选择,而是把头埋进沙子里,不想参与中原局势,只愿坐观天下变化。结果就是曹操为了防止刘表搞事,让张羡起兵反叛了。 而当下袁绍病逝,刘表又要面临新的选择。 听着蒯越的建议,刘表沉默良久,说道:“异度之言,某当深思。” “诺!” 蒯越似乎早知道了刘表的回答,并不沮丧,也是告辞离去。 在走出镇南将军府时,蒯越吐了口浊气,他这么建议刘表也是仁至义尽了。刘表可以把头埋进沙子当鸵鸟,但他可不能这么做,他需要为自己的家族而考虑。 “来人,过些日设私宴,宴请蔡德珪回乡。” 登上马车的那一刻,蒯越吩咐说道。 “诺!” 山雨欲来风满楼,荆州暗流涌动,各有盘算之心。 第18章浑水摸鱼 汉水上舟舸停泊岸边,江风漫卷旌旗,水流汤汤绕城而走。 码头上,刘备拉着霍峻的手恋恋不舍,说道:“备今日北上,襄阳之事有劳仲邈费心。若有急事知会一声,备便乘船南下。” 自从霍峻献上博望对后,刘备与霍峻深入交谈,恨不得抵足而眠。可惜霍峻始终不同意,刘备只得作罢。 多日下来,刘备深刻地认识到霍峻文武才略,如今便要分离,他又怎么会舍得呢! 霍峻也任由刘备握着手,说道:“襄阳水深,刘荆州非有远志之人,多疑无决,明公谏言难改其意,还需缓缓图之。以峻观之,江东之事短者半载,长则一年,便有转机。明公居新野,让将校多习水战,广募士卒,以待南下。” 刘备说的那番话出自于霍峻的安排,作为蛊惑刘表发兵进攻江东的开头菜。毕竟想让刘表下决心兵发江东,可非一日之功,需要花费极大的功夫去铺垫,去营造氛围,才能达到这一目的。 而霍峻之所以如此去做,还是看到了刘表的性格。就能力而言,刘表在荆州的治理是成功的,单骑入荆州,削平地方叛乱,兴办学校,鼓励生产。几年间便卓有成效,属于太平世道出色的内政型人才。 但是刘表有很大的缺点,他看不到天下形势在急剧变化当中,自身疑心重且犹豫不决,做事拖泥带水,具体战略上时常自相矛盾,缺乏争霸天下的能力。如明知道曹操的危险大,需要去遏制,却担心刘备坐大,不敢倾力相助。 对于这种人,你的一两句话能够让他明白,但却无法让他去做决定。需要不断加强他的危机感,给他可以选择的道路,让他明白事情严重。同时考虑到他的多疑,你需要让他可信任的人去实施步骤。 因而相比曹操担心刘表搞事,看透人性的贾诩只用了四个字点评刘表‘无能为也’。 “好!”刘备说道:“仲邈所言,备当记下了。我于新野,静候仲邈消息。” “明公慢走!” 刘备依依不舍地松开霍峻的手,叮嘱说道:“仲邈往后还需早睡,以免伤身。” “谢明公!” 刘备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码头,登上了甲板,望着驻步在码头上的霍峻,挥手示意告别。 叹了口气,刘备对身侧的张飞,说道:“你我兄弟若能下江东,并以江东为基,皆赖仲邈之谋也。” 刘备再次刷新对霍峻能力的认知,本以为霍峻拥有上马统兵,下马治民的能力,才过众人,类似吴起这般全能型选手。却不料他还是暗晓人心,好似苏秦、张仪这般的人物,能撬动整个荆州局势。 张飞扶着腰带,感叹说道:“兄长能得仲邈谋划,实乃大幸。他若真能为兄长谋得江东,飞今后愿居其下。” 张飞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知道霍峻这种人出大力为自己兄长谋划的初衷,其大概率不是出自感情。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培养不出感情。除了感情之外,就剩攫取富贵及名望了。 而张飞是刘备集团里的第三号人物,当下他这么说,其意思很简单。他愿意给出位置,让霍峻居自己之上,而不是嫉贤妒能地去排斥他。 刘备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笑道:“走,喝酒去!” 码头上,霍峻看着刘备的船只远离,直到隐没江面,方才转身而走。 “走咯!” 登上牛车,霍熊抽鞭而走。车厢内,霍峻、王粲二人对坐。 王粲掀开车帘,看了眼江面,问道:“左将军走了?” 霍峻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说道:“仲宣若想送别,出面欢送即可。又何必躲在车内,这可不似仲宣习惯。” 闻言,王粲叹了口气,说道:“当下荆州形势错综复杂,少生事端为上,又何必跻身入洪流当中。” 随着袁本初病逝的消息传到荆州,众人又见刘表不让刘备北伐,凡是有远见之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特别是来自北方的士人。毕竟他们知道刘表这种行为,纯属是坐以待毙,其结果不外乎慢性死亡。 霍峻微睁眼睛,说道:“仲宣可知江鱼何时价最高?” “何时?” 王粲面露茫然,他只知道鱼的味道,又怎么会知道打鱼之事。 霍峻看向王粲,淡淡说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王粲愣了少许,说道:“仲邈莫不知风浪过大,或会船毁人亡。当下仲邈为长公子谋略,又暗通左将军,若让刘荆州知晓此事,恐会斩杀仲邈。” 对于霍峻暗地里谋划的那些,作为知己好友的王粲知道部分内容,也是惊叹霍峻艺高人胆大。 霍峻笑了笑,说道:“襄阳城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能知晓。且江东之事,已尽在峻掌握当中。就是不知仲宣又欲投效何方,以求得今后安稳?”火山文学 王粲再次茫然,时局混乱,众人各有所思,只不过当下大家都没有好的门路。或许等曹操南下,大家就会争先投效了。 王粲摇了摇头,说道:“某不知,且看刘荆州之后如何应对,我等静观时局变化。” 顿了顿,王粲感叹说道:“本以为仲邈有文武之资,却不料又有纵横之风,若是能成。以粲观之,君之才可比犀首、吴起二人,有国士之才,粲深感敬佩。” 犀首,又名公孙衍。在魏国出仕,又入秦国拜为大将,曾率兵攻河西,俘虏魏国主将龙贾,斩首八万人。后张仪入秦后,公孙衍投向魏国,发起五国相王,合纵攻秦。后又入秦为秦武王效力,出任秦相。 相比于众人所熟知的苏秦,犀首与张仪才是同时期的人,一纵一横,成为那个时代瞩目之人。 闻言,霍峻脸色一黑,王粲给他比喻的人不是吴起就是公孙衍,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都不是一个好的比喻呢! 算了,吴起兵家亚圣,犀首纵横大才,峻也勉强接受吧! “家主,到了!” 牛车停在刘琦府前,霍熊喊道。 霍峻准备下车之时,忍不住说道:“仲宣若想以避风为上,可待局势分明,届时自然可知今后抉择。” 说着,霍峻吩咐说道:“将仲宣送回府上,再过来接某。” “诺!” 随着牛车行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霍峻也在侍从的引路下来到了刘琦的府上。 走近庭院,便见刘琦与一众亲信已在席上,宴会即将开始,歌姬舞女排成一列站立院侧。 “仲邈!” 刘琦见霍峻来到,起身出迎,引入宴上。 “长公子!” 刘琦拉着霍峻,指点眼前排成一列的莺莺燕燕,笑道:“今日仲邈初到府上,由你率先挑选。” 霍峻也开始放飞自我,好似回到了前世灯红酒绿点公主的日子。打量了一番,霍峻点向细枝硕果,面容姣好的歌女。 “仲邈,好眼光!” 刘琦鼓掌说道:“奏乐,上宴。” “诺!” 座位上霍峻搂着歌女,上下其手,逗得歌女笑得不停。 刘琦面容红润,怀抱歌姬,笑道:“仲邈来自荆楚,不知能饮三爵否?” 在荆州的南荆之地饮酒有三种杯子,号为三爵。最大为伯雅,第二仲雅,最小季雅。其三爵位分别可受七升、六升、五升酒。但凡能喝下其中三爵之一的酒,便可称为‘雅量’。 刘表尚饮酒,而刘琦对酒的喜爱更胜一筹,能饮中爵仲雅之酒。 霍峻摸着硕果,笑道:“长公子雅量,峻不能比,愿试季雅。” “好!” 刘琦喝彩,让人端上装有五升酒的大杯,摆在霍峻面前。 玩闹许久,众人基本都醉了。不是醉倒在地上,便是拉着歌姬去侧房,刘琦便是其中一位。而被重点集火的霍峻,半醒半醉间,只感觉到自己倒在了床榻上。 不过霍峻尚有理智,推开了对自己有想法的歌女,问道:“你有病吗?” 歌女:(o) 第19章谶语 尽管再三确认没病,但霍峻仍是不放心,最终在外面保护了自己。 农业社会,不同于后世,但凡染上一个病都容易去世。霍峻不知道身强体壮的自己为何会年轻早亡,但他为了预防得上难以医治的病,凡事以小心为上。 在侧间睡了半晌,酒意渐散。霍峻爬了起来,本欲见长公子刘琦,却听侍女说刘琦正和两个歌姬厮混,为了不打扰刘琦玩乐的兴致,也就独自离开。 听着玩闹的声音,霍峻不禁摇了摇头。难怪刘琦历史上早亡,刘琦的身子单薄,正常来说也就只能吃得消一个女子,如今却和两个女子玩乐,怎么会受得了。 而他身旁左右皆是酒肉士人,在面对刘琮的夺位之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才能平庸尚且不说,如此贪恋女色,怎成大器! 刘琦性格上不错,为人孝顺,情绪温和,能听得了他人的意见。在危难之时,还能有所决断。在太平之世,刘琦还能安稳当个富家翁,但在乱世之中,难以守业。 除此之外,霍峻挺喜欢在空闲之余,与刘琦玩耍。毕竟刘琦在玩乐上,可谓是花样不少。不过干正事,还得找刘备。 霍峻出了门,登上牛车,半靠着休息。 “家主,坐稳咯!” 霍虎替换大哥霍熊,为霍峻赶车。 随着牛车的启动,缓缓在路上行驶。路边儿童三三两两,嬉闹玩耍,奶声奶气唱童谣,“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到头天命有所归,泥中蟠龙向天飞。” 闭目养神的霍峻,问道:“阿虎,这首童谣何时传唱,前些日怎未听过?” 攥着缰绳的霍虎,答道:“就在两日前,不知道从哪传出这首童谣,一时间襄阳儿童都在传唱。就是不懂其间深意,不知家主知否?” “我也不知!” “驾!” 坐在车上的霍峻略有深思,了解走向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首童谣的深意,只是不愿说而已。说是童谣,不如说是谶语。 “八九年间始欲衰”指得是建安八、九年开始,刘表一族运势走低,开始衰弱。 “至十三年无孑遗”指得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刘表病死,刘琮献上荆州,归降曹氏,荆州易主。 之所以建安八年,刘表一族运势走低了,还是在于刘琦、刘琮二人引发的长幼之争。而过不了多久,自己将会见证这一幕,建安七年十二月腊日,易嫁娶,刘琮娶蔡氏女。 牛车停下,霍峻也到了他的新住处。自己出任参军,如果还住在王粲家里也说不过去。而且霍峻自己操作的那些事,更不方便留在王粲家中。 坐在席位上,霍峻拆解了兄长霍笃寄来得书信,信件上说了他霍氏的近况,霍峻走后,拥有武力威慑下,霍氏仍掌握巴盐转卖渠道,从中攫取了大量的利润。 在这半年间,霍氏部曲又吸纳了百人,合计五百之众。得益于荆楚之地有鲛、犀等物种的丰富,超过百名的部曲装备皮甲。不过铁甲才五、六领,少得可怜。 这几月下来,霍笃受霍峻的叮嘱,经常带领部曲驾船游弋在河水操练,有空之余还入长江,在长江水道上驰骋。 其间霍笃还讲了件趣闻,族内子弟霍渊,为人颇有勇力。出游之时,见一女子,念之难忘,后闻此女许向氏子弟,悲痛欲绝,遂在牌上书‘情’字,将其埋在山丘上,出殡之时,嚎啕大哭,人问其故,答曰:我丧情。 霍峻提笔给兄长霍笃回了份信,简单说了自己在襄阳的处境,让他好生在家乡操练部曲,多在武器甲胄上下功夫,不要忘记教导部下保养武器的习惯。若有空闲之时,帮霍渊寻良家女婚配,省得自以为痴情。 同时,霍峻又给思念自己的妾室李芊回信,让她不用着急北上,若是思念得紧,可以抽空来襄阳也行。 将信件交给霍熊寄出后,陈到也偷偷来到了霍峻家中。 “霍君!”陈到衣着简朴,拱手说道。 刘备为了配合霍峻在襄阳的活动,特意把陈到安排到了襄阳,并带了十几人,由霍峻调遣。 “坐!” 霍峻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说道:“可知道如何散布谶语、谣言之事?” 陈到点了点头,说道:“某暗中走访,与兄弟诸人略有所得。巷间老妇嘴杂,弄些钱财便可散布而出。” “如此便好!”霍峻将怀中的竹简取出交给陈到,说道:“从今之后,你等几人不必见我,尽力散播此语,尽可能闹大声势。但不可被襄阳官吏探得,否则大业将毁。” 陈到看着竹简前后面上写着,“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 “明白此谶语之意否?”霍峻特意问道。 陈到看着谶语,拆解说道:“子系当是‘孫’,吴越狼当指吴郡,即孙权此人。其若得志便会狂妄自大,先报杀父之仇,后取幕后敌首之命。” “言语简洁,当是通俗易懂。”陈到拱手说道。 谶语容易理解,主要在于报仇上,当初孙坚下荆州,被刘表账下黄祖杀死。从某种意义上,黄祖、刘表皆是孙氏的杀父仇人。 接着,霍峻又取出一张巾帛又交给陈到,说道:“将此巾帛塞入鱼腹当中,务必让襄阳官吏所食之。” 陈到摊开巾帛,其上用朱红笔歪歪扭扭写着,“子报父仇”四字。 “此巾帛收好,待某传令之时,按我当下所言即可。”霍峻叮嘱说道。 陈到倒吸了口凉气,塞入鱼腹的操作,可是四百年前的陈胜、吴广玩过,其结果就是拉开大秦覆灭的大幕。这霍君阴谋手段玩得真就一套接着一套,令人防不胜防。 若是霍峻知道陈到所想只能说仅是小儿科而已,他可是知道历朝历代造反的灵异事件。若不是怕刘表性情多疑,他还准备雕个石像,写着“莫道孙氏死父兄,入楚屠尽刘氏人。” 若是真上了,就不知道连环三套下来,刘表会有什么神情,又会有怎样的态度。 陈到将竹简、巾帛分别塞进鞋子里,便转身告辞离开。 在陈到走后,霍虎通禀说道:“家主,蔡军师遣人告知,今夜设宴,言家主亦是南郡士人,可以前来同叙情谊。” 霍峻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告诉来人,言我身体不爽,难以赴宴。” “诺!” 蔡瑁入了襄阳后,卸任南郡太守,转任镇南将军军师,协助刘表处理军政事务,权利可谓不小。而霍峻却没有上门舔的想法,既然选择站在刘琦、刘备这边,势必会与蔡瑁、蒯越这些人产生矛盾。 蔡瑁、蒯越这些人基本就是在乱世中保全自己为代表的士族,若是所料不差,在官渡之战后,估计他们已经和曹操开始眉来眼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刘表刚去世,刘琮还有志向准备和刘备联合对抗曹操之时,就被蔡瑁、蒯越二人架着出城投降。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霍文颖五月出游,遇一士家女,念之难忘,后闻已许向氏子,遂于牌上书一情字,置于车上,每月扶车巡游,人问其故,答曰:我丧情。 第20章阴事 蔡氏别院幽静清幽,熏香诱人。 蔡瑁身穿文士服,正在翻阅着来自荆州各地上呈的文书,手指在案几上轻点。 “刘琦、刘琮。” 嘴里念叨着二人名字,蔡瑁目光却是放在文书上。 “张允!” 蔡瑁仔细浏览公文,这是一份棘阳县长弹劾中郎将张允的弹劾书,张允在县中设立军市,军中吏士多侵侮县民,棘阳县长希望襄阳能秉公处置此事决的文。 就在蔡瑁深思之时,侍从禀告道:“蒯侯前来拜会!” 蒯越因帮助刘表平定荆州有功,在刘表的举荐下,受封为樊亭侯。 “速请!” “德珪!” “异度兄!” 少顷,蒯越驱步入堂,与蔡瑁相对而坐。几名侍女端着茶水、糕点上前,又轻步撤离,仅留下堂内二人谈话。 “昔刘荆州单骑入襄阳,寻我等为其谋划。你我各尽其职,共歼群寇,辅其入主。” 熏香袅袅升起,蒯越目光锐利,问道:“今曹公兵入河北,若平冀州,既挥兵南下,自取江汉,我等亦需自谋。德珪素为曹公旧友,又为荆州外戚,不知有何所思?” 蔡瑁将糕点移到蒯越面前,淡淡说道:“曹公示好书信,瑁含糊应之。不过异度兄之意,瑁深以为然。今下刘荆州昏庸,难以决事,当早已自谋,不可自误。” 蒯越抿着茶水,说:“蔡夫人有扶二公子上位之念,不知德珪又有何见解?” 蔡瑁不以为然,说道:“刘琮并无才略,难以决事,岂能守土。瑁之二姐,不过妇人之见,只知家事间隙,岂能晓天下大事。” 说着,蔡瑁意味深长地说道:“但可为我等之用。毕竟刘琦素与我等不和,又亲近刘备。若让其继任,当会从刘备之语,与曹公为敌。” 蒯越放下茶盏,笑道:“既然如此,蒯氏当与蔡氏同进退。” “善!” 蒯越与蔡瑁短短不过二、三百字的问答,让蔡氏与蒯氏再次达成了同盟协议。 如今中原形势分明的情况下,蒯越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家族寻找未来的庇护,而他看重的是曹操。然而却担忧同为荆州望族的蔡瑁会因为蔡夫人要扶刘琮上位,贪恋自己的权势,不愿归降曹操。 出乎他的意料,蔡瑁也是不看好刘氏在荆州的统治,反而他准备利用蔡夫人扶刘琮上位,排挤刘琦、刘备,从而达到归顺曹操的目的。 顿了顿,蒯越问道:“今下刘琦仍得刘荆州宠爱,不知德珪如何解之?” 蔡瑁从书桌上取过公文放到蒯越面前,说道:“张允于棘阳县设立军市,然多欺压百姓,棘阳县长弹劾中郎将张允部众。瑁以为或可让长公子前往巡视,秉公处置。” 蒯越看了几眼,便知道蔡瑁的心思。张允乃刘表姐姐的儿子,其掌军权,深受刘表宠爱,但其为人眦睚必报,心胸狭隘。刘琦若处置了其部众,张允将会记恨刘琦。如果刘琦不处置,在于言语挑拨下,刘表也会对刘琦更加不满。 以刘琦的性格,大概率会去处罚张允部众,而蔡瑁平时又素与张允有紧密来往,自然可以拉拢张允。有了张允手上兵马的支持,刘琦生存的空间,将会大大缩减。 “异度兄以为如何?”蔡瑁问道。 蒯越举起茶盏,笑道:“善!霍仲邈或能识破此策,但亦是无可奈何。” 蔡瑁感叹说道:“倒是可惜那霍仲邈了。” “以茶代酒,敬之。” “同敬!” ----------------- 次日,在蔡瑁偷偷的建议下,刘表让刘琦巡视江北诸县,并解决棘阳县中军市侵犯当地百姓之事。 领到任务的刘琦似乎没察觉到不对劲,正兴高采烈接受麾下士人的庆贺。 “府君命公子巡视江北诸县,并处置棘阳县军市一案,可见公子之位稳固矣!”王凯祝贺说道。 “哈哈!” 刘琦颇是欢喜,说道:“此行易也,或凭公执法即可。” 霍峻看着仍不明白此行险恶的刘琦,摇头不已。心中道了下歉,为了南下江东的大业,只能委屈咱们的刘公子了。 “长公子,棘阳军市乃是张中郎将所有,其手握兵权,又得府君赏识,若处置其部众,恐会得罪张中郎将,将于长公子不利。”士人忧虑说道。 “这?”刘琦迟疑说道。 闻言,霍峻猛然起身,义正言辞说道:“长公子,休听此人胡言。府君令长公子北巡棘阳,便是让公子处理此事。若是处事不公,不仅折损公子声望,亦有害府君之德行。” “峻以为公子北行棘阳,若能秉公执法,严加惩处张中郎将部众,则必能收百姓民心,届时可令府君另眼相待。” 刘琦听得一愣一愣,这些年刘表始终没有正式确认刘琦为继承人的身份,主要还是在于刘琦自身能力不足,又贪恋酒色上。因此刘琦有时会阴郁,可以说这是他的心结,如果按霍峻所言,或许能提高父亲对自己的看法。 刘琦收敛神情,正色说道:“仲邈所言有理,琦乃受君父赏识北上,岂能因公而废。” 霍峻大为感动,拱手说道:“若长公子不弃,峻愿随公子北上。” 为了更好地‘帮助’刘琦,霍峻只能含泪随行北上,防止刘琦听信谗言,不愿得罪张允。 刘琦拉着霍峻的手,笑道:“仲邈愿随行,琦又岂能不愿!” 说着,刘琦吩咐侍从说道:“将张中郎早上送来歌姬留下,钱财以两倍退之,并言琦当秉公执法。” “诺!” 望着大好人的刘琦,霍峻也有不忍,规劝说道:“女色虽好,但公子还需节制,不可伤身。” 刘琦笑了几声,说道:“仲邈虽有才干,但不识女色之妙。琦心中自有盘算,请君放心。” 霍峻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看来规劝刘琦保重身体,不要贪恋女色的人应当不少,可惜刘琦皆听不进去。对于这种态度的刘琦,霍峻也不愿多说什么,以防惹其不悦。 至于女色之妙,霍峻又岂能不懂,只不过他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是被欲望所支配。比如那日歌姬虽美,但若惹上x病,自己可就惨了。 经过这么久的接触,霍峻怀疑历史上刘琦英年早逝,估计很大一部分是长期贪恋酒色导致身体亏空,进而染x病,方才病故。 其后,霍峻在刘琦的受邀下,坐上前往棘阳的马车。 车驾驶出襄阳城,临近乡野之时路边儿童三三两两,嬉闹玩耍,大声唱得童谣,“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 刘琦听着童谣,皱起了眉头,问道:“仲邈,此首童谣有些许奇怪,你可曾听过?” 霍峻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道:“长公子,此童谣某也是初次听过。” 说着,斟酌少许,霍峻说道:“不过峻也以为此童谣有些怪异。” “有何解读?”刘琦问道。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仅以童谣而言,子系当是‘孫’,吴越狼应当指向盘踞吴会二郡之人,以今观之,恐是指孙权。当下孙权初掌大权,地位不稳,若其地位稳固,恐会猖狂行事,向府君、黄太守,报杀父之仇。” 闻言,刘琦大惊失色,说道:“孙权安敢?”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或许巧合而已,不过峻以为江东有窥视我荆州之心,不可不防。” “何解?”刘琦问道。 霍峻佯装思量,随后说道:“孙权初掌大权,声威不足。恐其为壮声势,会向江夏用兵。然黄太守年事已高,江夏武力不壮,恐非孙权敌手。” “此行回襄阳,当向父亲禀告此事。”刘琦担心说道。 霍峻抬头看向乡野的风景,嘴角上扬。等此行回来,或许…… 第21章洗脑 棘阳位于汉江以北,又在棘水以北,故曰棘阳。 在古时取地名的方式,往往根据周围的山川地理取名,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简单粗暴,却能让人直接明白。如同棘阳之名,荆州中就有大量存在,如襄阳、顺阳、堵阳、朝阳、湖阳、蔡阳等城名。 亦或是临近某河,便又会取临河之名,如临漳、临沮、临颍、临沂等地。 众人渡过汉水,抵达北岸,车驾沿着大道而上。棘阳在新野的东南方向,又在湖阳的西北方向,位于向江汉平原的隘道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所。 刘表除了安排刘备驻扎在新野,还安排文聘驻扎在湖阳,与驻扎在棘阳的张允共同构成面向中原的防线体系。 然而棘阳又不同于新野,新野位于南阳盆地中心,早就被兵乱霍霍了,人口不多。而张允驻扎的棘阳稍微偏僻些,战乱波及少,土地肥沃,人口繁多。 坐在车驾上的霍峻,感受完周边心旷神怡的景色,又开始了他的洗脑工作。 “长公子,当下襄阳城内百姓传言,两个月后琮公子将与蔡氏女成婚,届时襄阳诸姓皆至,将校文武毕至。不知真有此事否?”霍峻手扶车辚,漫不经心问道。 刘琦紧握着木栏,说道:“琮弟素与蔡氏交好,家父又是宠爱后母,二人联姻也是理所应当。幸蔡氏女素以贤淑闻名,二人成婚亦可谓良缘。” 刘琦对同母的弟弟刘琮尚有感情,此时二人并未翻脸,偶尔仍有往来。 “若长公子继位,将何以待蔡夫人?”霍峻问道。 刘琦冷哼一声,说道:“或养于别院,或遣其归乡,如是而已。” 霍峻反问道:“如此,将置襄阳蔡氏于何地耶?若蔡氏亦不容公子,公子又将何以自处?” 刘琦不由笑道:“彼非吕后,安能掌权,我亦非昔日赵王如意,除非蔡家效之诸吕……” 话说到此处,刘琦哑然失声,似是察觉到什么,不仅脸上的笑容消失,连双眉都深深皱了起来。 半晌,刘琦方才看向霍峻,问道:“仲邈所言何意?”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公子,蔡夫人虽非吕后,然蔡家犹甚诸吕。今刘荆州在位,蔡氏尚与公子龃龉,若荆州不幸,蔡氏又岂容公子耶?到时另择嗣子继位,也未尝不可。且今日琮公子既取蔡家淑女,则明日蔡家扶立琮公子继荆州又何足奇耶?” 刘琦想着近期刘琮在父亲面前的言行,以及与自己愈发疏远的关系,闭嘴沉默下来。 接着,刘琦喃喃道:“父亲年岁已高,思维不如往日敏捷,近日常受后母挑拨,致与我愈发疏远。若琮弟与我争位,引蔡、蒯为援,则琦将危矣!届时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以容我耶?”火山文学 刘琦之所以与刘备能快速交好,二人也是有互相需求的成分存在。刘琦和襄阳世族关系不好,需要外援支持。 而刘备身为客将,在襄阳缺乏话语权,自然也需要和高层人物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此之下二人关系火热上升,霍峻能从刘备帐下跳过来,刘琦也不怀疑便是二人关系融洽的证明之一。 说着,刘琦看向霍峻,问道:“以仲邈之见,当如何与之相争?” 霍峻思量半响,拱手说道:“昔刘荆州单骑入荆州,扫荡群寇,安定江汉,方才巩固权位。今公子若要顺利继位,只怕还需以功业立威。” “今棘阳之事,可谓建功否?”刘琦问道。 霍峻摇了摇头,笑道:“棘阳之事不过微小之仁,百姓虽会感恩,但却不会服之。公子需以武建功,如此刘荆州方知非公子方无以继嗣也。” “以武建功?”刘琦连忙摇头,说道:“琦不知兵,又岂能统率大军。且当下又无贼寇,唯有强敌。琦若用兵,恐有败绩,反而得不偿失。” “仲邈,且容我好生思量一番!” “公子当深思利弊。”霍峻说道。 对于刘琦如此的反应,霍峻也早能料到,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刘琦不仅相貌上像刘表,在做事的决策上也像刘表,不过却是年轻时候的刘表。他做事虽也会犹豫,但至少决定下来,却不会反悔。 想要说服刘琦领兵也需要花点时间,循序渐进而行。或许过不了多久,刘琦就会在局势所迫以及自己的洗脑下,发兵江东,建功扬威。 “吁~” 忽然间,驭手拽着缰绳停下了马,放道:“公子,前方有牛挡路。” 霍峻下了车,只见一头母牛领着两头小牛在路上吃草,挡住了去路,任由驭手怎么呐喊也没用。甚至还引起了母牛的不满,冲着他鸣叫。 护卫的游骑准备上前驱赶,却被霍峻拦住。 “参军?” 霍峻指着母牛上的书囊,说道:“当有牛童放牧,或因何故,忘却放牧之事。” 霍峻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吃牛肉了,刚杀了三头牛,味道可香了。” 洪亮的声音在山道间回旋,回荡不止。 几个呼吸间,一名牧童抓着书简,踉踉跄跄地从沟里爬出,喊道:“别~杀,那~是我~我家的牛。” 言语结巴,顶着总角发饰的孩童,喘着粗气跑下山坡。而身后传来一阵女子的斥责声,“邓范,我让你看牛,你又忘记了。” 孩童看了眼身后传来的声音,迅速跑到车队身前,颇知晓礼仪,毫不胆怯,向霍峻等人致歉,结巴说道:“小子邓范,读书入迷,以致让牛冲撞了诸位贵人的路,实属歉意。” 骑士策马上前皱着眉,重声说道:“小子,你可知车驾内是何贵人?” 就在牛童胆怯之际,其母系着围裙,上面沾满了水,一路赶到,将牛童护在身后,平静呼吸,说道:“邓氏小儿顽皮,不识尊卑,今特向贵人致歉。” 邓母说话之时,在‘邓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试图强调他们的出身,希望以邓氏名望能够让对方不计较。 骑士冷笑一声,说道:“车驾可是坐着刘……” “住嘴!” 霍峻呵斥一声,说道:“不过一小儿,何必如此为难。且三头牛也仅是挡住去路,又非惊吓。” 邓母寻声望去,见是身姿挺拔,英气勃发的男子,又为自己与儿子出声辩驳,心生不少的好感。 受到斥责的骑士默默无语,低下了头。而邓范在母亲身后,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霍峻走上前去,弯腰下来看着牛童,温和笑道:“可下几岁,刚在治读何书?” 邓母轻拍了下牛童的背部,牛童结巴说道:“当下邓范,今年六岁,初读《急就篇》。刚刚多有冒犯。” “没事!” 霍峻亲切地摸了摸牛童的脑袋,从怀中掏出小木盒,又从中取出沙饴,交到他脏兮兮的小手上。 牛童看了看霍峻,又抬头看了看邓母。邓母见霍峻相貌可亲,颇是友善,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牛童拿着沙饴吃了下去,顿感整个嘴巴里充斥着甜味,仰头对母亲说道:“阿母,好甜啊!” 糖虽出自于春秋战国,但由于制糖技术限制,糖大部分是粘稠状,乃是麦芽糖。到了两汉时期,糖出现了固态,由甘蔗制作而成。其固态糖,便称为沙饴石蜜。 不过固态糖价格极其昂贵,非达官贵人,不能享受。霍峻手上的沙饴还是刘表分享给刘备,刘备心中挂念着霍峻,特意派人从新野送来。 邓母并非没有见识的人,闻言脸色瞬间紧张,说道:“贵人?” 霍峻拍了拍牛童的头,起身笑道:“小子可爱,一点沙饴而已,不碍事!” “他父亲呢?”霍峻漫不经心地问道,似乎在确认什么事。 邓母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说道:“病于瘟疫之中。” 第22章假子 树荫下,车队众人就地休息,邓母忙碌着为霍峻、刘琦等要人摆上面饼及汤水。 霍峻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手里拿着《急就章》,教着邓范认字。 “周千秋,赵孺聊。爰展世,高辟兵。邓万岁,秦妙房。郝利亲,冯汉强。戴护郡……”邓范在霍峻教授下,奶声奶气念着文章。 汉代孩童的启蒙读物乃是《急就章》,其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姓氏名字,主要是战国以及秦汉时期的姓氏。即邓范目前所念着内容。 第二部分是服装、生活百物等生活常识性问题;第三部分是朝廷的律令,包括官职、制度、刑法等。 相较于霍峻在认真教授邓范读书,刘琦无聊着靠着树下,等候着邓母为他们摆弄餐具,准备中午的饭食。 邓母年纪并不大,实际上由于她十六、七岁进行婚配,今年虽然有六岁的儿子邓范,但也才不过二十四岁,相貌秀美。而且或许因生产过的原因,身段颇有韵味。 忙碌之时,邓母的目光时不时看向正在认真习读的儿子。自从丈夫病逝后,留下孤儿寡母二人,得幸邓氏族人时常有关照,自己母子方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然为了生计,也为了筹集邓范入学的束脩,今年不得已让年纪小小的邓范出来放牧。 今日本以为会是祸事,却不料遇见霍郎君。他不仅人长得俊,还心得善良。若是自己的丈夫没有病逝,今岁也应当与他同龄,而且也在教授范儿读书。 恍如间,霍峻的身影似乎与丈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啊!” 温水溢出杯盏,烫到邓母的手,她方才感知过来。连忙将手在衣裙上擦拭,摆完餐具后,招呼霍峻、刘琦等人进食。 霍峻坐在席上,说道:“午间有劳邓夫人操劳!” “不敢!”邓母行礼,说道:“今日能因祸得福,多谢郎君出言。” 在霍峻的介入中,不仅没有计较干扰车驾的问题,还花钱聘请邓母为刘琦等人准备午饭。这让邓母对霍峻颇是感激。 霍峻扭头看向认真习读的邓范,问道:“范儿虽有口吃,但资质聪慧,举一能得三,不知可有先生教导?” 邓母先是一喜,却又伤感下来,说道:“妾夫早亡,家境中落,难出束脩之费。幸妾识得几字,得以教学。” 霍峻面露惋惜之色,说道:“范儿聪慧,今若不得名师教导,不仅空废时光,且又浪费天资,长久下去,将泯然众人矣。” 邓母低垂着头,叹了口气。为人父母而言,最痛苦莫过于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导致孩子平庸下去。 邓范似乎明白他们在交谈什么,很懂事地走到母亲的身边,并抱住母亲的手臂,以示慰藉。 霍峻见效果达到,转而说道:“在下乃南郡霍仲邈,任刘荆州帐下参军,今得见范儿聪慧,幼年亡父,心有怜爱,欲收范儿为义子,并为其寻找名师,何如?” “啊!” 邓母心中一惊,她本以为这位贵人有收自己儿子为徒的念头,却不料有收邓范为义子的念头。 只是这位霍郎君为何要收自己儿子为义子? 贩卖儿童为奴?以他身份之尊贵,似乎也不需要,否则又怎会以沙饴相赠。而且在这乱世中,人命反而是不值钱的。 莫非霍郎君真是看重儿子的资质,又怜悯他幼年丧父。让范儿成为他的义子,也并非不可,依其家境地位,将会给范儿带去不一样的生活。 只是…… 邓母手摸着邓范的总角,犹豫说道:“霍参军身份尊贵,能赏识范儿乃我等荣幸。只是义子一事,非妾一人所能做主,需族内长亲允诺,方才可行。” “无事!” 霍峻看出了邓母的担忧,笑道:“峻此行往棘阳处理军市侵犯百姓一案,你可与族人亲长商议,商议完毕,可带范儿去棘阳寻我。如果担忧峻远在襄阳,范儿年纪尚幼,难以远行。峻亦可在新野为范儿寻上一位名师。” 说着,霍峻摸了摸邓范的脑袋,温声说道:“峻仅观范儿少小聪慧,不忍其埋没乱世,或是亡于兵戈当中。峻也无需让其改姓,仍姓邓即可。” 邓母抿着嘴,对于霍郎君的话,她是相信的。几十年下来战火兵乱,南阳死的人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以她的家境,若遭遇战乱,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而以霍郎君的家境,反而能存活下来。 “多谢霍郎君仁义!” 思虑少许,邓母说道:“妾回家思虑几日,再去棘阳城。” “不急!” 霍峻随意吃着汤饼,向邓母告辞,便与刘琦上了车,车队重新起程,前往棘阳城。邓母牵着邓艾的手,看着车驾远离,心中当是惆怅。 车驾上,刘琦向霍峻挤了挤眼,笑道:“仲邈莫非看上那家妇人?” 霍峻白了眼刘琦,说道:“长公子,峻仅是看那位牧童聪慧,心有怜惜,欲帮衬一二,也多说了几句而已。” “嘿嘿!” 刘琦笑了几声,说道:“仲邈可非心善之人,襄阳贫者繁多,怎不见仲邈帮衬。” 霍峻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那位没爹叫邓范的小屁孩以后可是名震天下,入武庙的猛人邓艾。自己收他当义子,就是赌他的未来。 至于他的母亲,秀丽是秀丽,但在风吹雨打,忙碌农事之下,也仅说是颜色尚可。 “哈哈!” 见霍峻无话可说,刘琦自以为猜中霍峻的心思,反而笑得更大声起来。 半晌后,刘琦吩咐说道:“来人去那对母子所在乡亭,看能否贿赂其族内亲族,或是生出其他灾难,让母子投奔霍参军。” “诺!” 领命的侍从下意识看向霍峻,但见霍峻久久未语,便策马而走。 霍峻微叹了口气,接受下刘琦的好意。若是邓范能成为自己的义子,也能省去他起家前的不易。从屯田民爬上去,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遇见司马懿,估计也是难以翻身。 这一世让他遇见自己,也相当于让他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不仅生活无忧,也能更早地建功立业,不至于在屯田上蹉跎那么久。 至于为什么要收邓范当义子,也有为他家族而考虑的因素,他建立不了王朝,若是能建立鼎盛的世家也并非不可。 毕竟俗语有言,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家族。如吴越钱氏,建国不过数十年,然却在降宋之后,家族绵延千年,至后世仍不衰。 一路走着,临近傍晚之时,车驾便已到了棘阳城。县长领人出门相迎,向刘琦禀述事情原委。 张允亲信张彪在棘阳城内设立市井,其部下骄纵,凭借武力,在市场内强买强卖,甚至还有掠夺财物的情况出现。因市井属于军市,县长无权管辖,只好将此事上报襄阳,让人前来处理。 “仲邈以为当如何处置?”刘琦问道。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启禀公子,峻以为当严刑厉法,强买强卖者罚杖百下,掠夺财物之人以死刑处之。” 顿了顿,霍峻说道:“今夜便可迅速抓人,明于府衙审罪,后日于市井行刑,以免迟则生变。” “可!” 在刘琦的吩咐下,他从襄阳带来的骑士,携带襄阳的军令,直接入棘阳军营抓人,一夜的鸡飞狗跳。 “你等何人?” 躺在榻上休息的张彪,望着闯入营帐内的骑士,呵斥说道:“怎敢擅闯大营。” “奉长公子军令,擒拿张彪。”骑士挥手,说道:“来人,上。” 张彪赤裸着上身,被人别住双臂,高喊道:“我对荆州有功,我要见中郎将。” (新的一周求点票,求点收藏。这周我会加更一章。) ps:麻烦保持追读,别把我养死了。 第23章生隙 “吁~” 高头大马停在府衙前,一位刚猛粗犷,两颊络腮的将军,带着怒气闯入府内,推开拦截的侍从。 “你等何人,怎敢擅自冲撞府衙?”侍从紧张地喊道。 “某乃荡寇中郎将张允,长公子何在?”张允推开侍从,环视众人喊道。 屋内的刘琦听着张允的怒吼,面露不满,站起身子出去。 忍着不爽,刘琦说道:“张中郎将可入内谈话。” “啪!” 鞭子一挥,张允看了眼刘琦,走入堂内。 “子……” “长公子称呼我为张中郎即可,不必以亲戚相称。”张允冷声说道。 刘琦也不忍着怒火,说道:“张中郎私闯府衙,恐并不合礼法?” 张允将鞭子扔在案上,说道:“那长公子惩处张彪便是合理吗?得长公子之威,我部将士死伤十余人,怨声载道,这让我如何治军?” “哼!” 刘琦也不惯着他的表弟,拍案怒声说道:“若非你部将士侵犯县民,我又怎会至此。若不严惩,你让刘荆州颜面何在?” “那又何必如此重罚,甚至斩杀张彪。”张允怒目而视,说道。 “张彪身为将校,劫掠财物,乃是死罪,如何不能处决。”刘琦为保住自己的颜面,拔高音量说道。“张允,刘荆州让你驻兵在外,乃是让你保境安民,而非让你寻衅滋事。” 张允斜眼看着刘琦,冷笑说道:“不知深浅之人,还以为你就是刘荆州。别忘记了,你还没继位!” “张允!” 刘琦指着张允的鼻子,似乎想放什么狠话,但顾虑一二,最终又放弃了。 张允拿起地上的马鞭,威胁说道:“刘琦,今日之事,允当牢记在心。” “呼!” 刘琦生气着坐在榻上,平静复习。 霍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说道:“长公子,张允桀骜不驯,虽为亲族,但不可用之。” 刘琦重锤了下案几,发泄胸中闷气,说道:“我虽与张允少小相识,但我与他并不亲近。棘阳之事,本是其麾下将士之失,今不自我反省,反而责怪我,当真岂有此理!” 心有负罪感的霍峻,安稳说道:“话虽如此,但公子此番处置,不仅得百姓之心,又全府君中正之名,将不负公子北行。” “只得如此。” ----------------- 秋风萧瑟,吹落树上的落叶,飘进驿站的别院里。 棘阳别院里,霍峻坐榻上,为徐庶沏茶。 霍峻放下茶壶,问道:“明公近月如何?” 徐庶接过茶盏,笑道:“主公自离开襄阳后,拜访各地望族,日日赴宴,酒肉不缺,今反而福气了些许。” 刘备与霍峻分别后,根据分配的任务,关羽训练将士习水战之法,他自己结交南阳世族、豪强。长久下来,酒肉吃多了,又缺少运动,刘备整个人发福了。 “可有所得?”霍峻问道。 徐庶点了点头,说道:“主公以今膝下无子,认得长沙寇氏俊杰寇封为子,得其族内资助,并其部曲,以壮水军声威。” “刘封!”霍峻惊讶问道。 “正是!”徐庶答道:“莫非仲邈知道少将军?” “刘封之名似峻少年友人而已。”霍峻答道。 徐庶为霍峻介绍,说道:“少将军颇有勇力,虽为长沙寇氏之后,然其有刘氏血脉……主公观其仁孝,赐予刘姓,以为义子。” 听着徐庶的介绍,霍峻心中暗叹一声,世间真小,自己本以为下江东,会改变历史,却不料刘备还是认下了寇封当义子。 刘备收义子与霍峻收义子不同,刘备收义子主要原因在于刘备至今膝下无子,仅有二个女儿,为求子嗣延绵,不得已收养子嗣。而自己收义子纯粹是看上邓范未来的潜力,能为霍氏的兴盛出份力。 说起刘备无子,倒不是刘备不能生,而是在徐州之时,得吕布所害,其子女有不幸亡于兵戈当中。这也导致了刘备无比记恨吕布,以至于在曹操面前谈及董卓、丁原之事,让曹操处死吕布。(注1)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明公虽四旬有余,然峻观其身体健壮,仍可有子嗣,又何必急于一时。” 徐庶进一步解释,说道:“仲邈所言有理,然长沙寇氏家资不少,寇封亦有部曲。今主公认少将军为义子,乃是为江左而谋。” “嗯!” 顿了顿,徐庶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说道:“主公心忧江东之事,言下江东愈晚,恐孙权根基便愈发稳固。今闻霍君在棘阳,特遣庶前来,看能否帮得上仲邈?” 棘阳与新野临近,霍峻到棘阳的消息,新野旦夕便知。刘备担心仅凭霍峻一人不足撬动局势,特派徐庶询问进展,也看能否帮得上霍峻。 霍峻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元直可知襄阳近日状况?” 徐庶沉吟少许,说道:“某听商贾有言,襄阳近日有一首童谣传的厉害。且刘琮将娶蔡氏女为妻,襄阳蔡氏愈发恩宠。” “元直可记得童谣内容?”霍峻问道。 徐庶回忆少许,说道:“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大体便是此童谣,襄阳上下皆有议论。” “那元直再观张允何人?刘琮所为何事?”霍峻点拨说道。 徐庶皱着眉毛深思,转瞬顿悟,说道:“此童谣原来是仲邈所传播,再观当下长公子、刘琮二事……” 霍峻微微颔首,说道:“元直可告知明公,局势仍在峻掌握当中。长公子已有建功之意,待童谣事发,亦或等权兵发江夏,下江东之事,便可水到渠成,且不可心急!” 徐庶不禁拍手而叹,说道:“仲邈实乃天下奇才,以一人之力能动荆州,舍君其谁。” 感叹间,徐庶想起了那位身在隆中的好友,其二十一岁,耕读诗书,胸怀大志,也是才略超人。不知那位隆中好友与眼前的霍峻见面,又会是一番什么场景。 又闲聊一番,得知进展的徐庶,为了不让刘琦察觉,又连夜从棘阳回到新野,向刘备传达霍峻的意思。 在徐庶告辞后,就在霍峻独自喝茶之际。 霍虎入院,禀告说道:“家主,那牧童及其母上门,言当初义子之事。” “请!” 邓母牵着邓范的手,亦步亦趋,仪表自然,显然邓母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而她今日也穿上白红相间的直裾深衣,秀丽不失端庄。 “妾见过霍参军!”邓母领着邓艾入榻而坐,并行礼仪。 “邓夫人奔波辛苦了!”霍峻拱手回礼道。 邓母深呼吸口气,说道:“范儿天资聪慧,妾见识浅薄,又家境贫寒,难以教诲范儿成才。幸霍郎君仁义,愿收范儿为义子,妾感激不尽。” 自从那日霍峻要收邓范为义子,邓母实际上是心动的。这些年她们虽有邓氏的关照,但关照又能关照多少,家境依旧贫寒,否则也不至于让邓范那么小的年纪就去放牛。她不清楚在这混乱的世道上,自己还能拉扯邓范多久。 如今有贵人看上邓范,又允许他保留原姓氏,可谓大喜之事。然邓母心中确实十分不舍,毕竟自己的孩子才五、六岁,他就要离开自己,独自一人前往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相处…… 但不舍归不舍,回来之后的邓母忽然受到族人排挤,又有赋税摊派,巨大的压力之下,这让邓母不得下决心,接受那贵人的请求,邓范成为他的义子。 说着,邓母泪水充盈眼眸,又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说道:“叫义父。” “阿~母!”邓范可怜兮兮地看着邓母。 “叫义父。”邓母加重语气。 看着眼前这一幕,霍峻心中不忍,说道:“邓夫人,若范儿随我前往襄阳,你又若何居?” 邓母沉默良久,说道:“或许回娘家暂居。” 霍峻皱了皱眉,说道:“我未娶妻,今范儿随我入襄阳,我也难以照料。邓夫人不如随范儿一同前往襄阳,以为照料。且峻也聘你为厨娘,为家中烹饪,钱财勿缺。” “厨娘?”邓母愣了半晌,说道:“厨丁多为男子,妾为妇人,恐不合规矩。” 厨娘这一职业要到唐宋之时,方才兴盛起来。当下秦汉之时,有厨丁职业,却少有厨娘。 霍峻笑了笑,说道:“夫人可知陆续否?” “妾见识浅薄,未曾听闻。”邓母摇了摇头,说道。 “本朝孝明皇帝时,江东吴县名士陆续触怒刑罚,其母上京献食,孝明皇帝怜其孝顺之情,赦免其罪。”霍峻说道:“今范儿不过六岁,虽得峻照料,然未得其母关爱,不亦悲乎!” “峻聘夫人为厨娘,今后可得生计,又可照料范儿,当是两全之事,不必过于拘束。”说着,霍峻笑道:“在下侍从手脚笨拙,难言味美。夫人出任厨娘,对峻口腹而言,乃有大恩。” “谢霍君赏识!”沉吟良久,邓母看着年幼的邓范,心怀不忍,行礼说道:“若君不嫌妾厨艺粗鄙,妾愿意效劳。” “善!” 1:《三国·先主传》:志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下邳守将曹豹反,间迎布。布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 第24章回襄 棘阳事结束,刘琦在周边走了一圈,宣扬了自己严惩张允部下的事迹,便满意回襄阳。 较出行的速度,回襄阳更为慢些,毕竟霍峻还带上邓范母子,为了安置二人,还多雇佣了辆牛车。不过从来到了泌水岸边,然后坐上舟舸速度就恢复了正常。顺着泌水南下,然后横穿汉江,便可到达襄阳。火山文学 一路上,或许有所建功的成就感,让刘琦颇是欢乐,想着自己回襄阳后,父亲不知又会怎么夸赞自己。不过霍峻却是独望汉江水,先是脸上挂着笑容,后又是心思沉重下来。 如此反常的行为被刘琦捕捉到,问道:“仲邈莫非有什么心事?” “称不上心事。”霍峻望着对岸的襄阳城,含糊说道:“只是略有所思吧!” 对方不愿说,刘琦也不勉强追问。 实际上,霍峻在思考着那番谣言在襄阳城中传播的效果,并想着接下来如何进一步推动局势发展。 通过他优秀的操作,张允已经与刘琦发生矛盾,或许就蔡瑁就会伸手拉拢张允,张允如同历史上一样,站到刘琦的对立面。 当下刘琮一旦与蔡氏女成婚,他就有蔡氏、蔡瑁、蒯越、张允等一系列助力。 霍峻目光看向饮酒的刘琦,刘琦又有什么队友呢? 他试图交好北方士人,而北方士人中有能力的人也看不上刘琦。以往也就是依仗刘表的宠爱,如今内外不顺。即便没有自己的掺合,刘琦也会被逼得失去继承权。 深思之下,霍峻心中也是暗叹一声。接下来等刘琮成婚后,其势力初显,自己也可以进一步劝刘琦下江东,建功扬威了。 希望不要另生波澜! “仲邈,你未娶妻,怎认了个义子?”喝着酒的刘琦好奇,问道:“不如琦为你寻个士族良家,替你说媒娶亲,亲子总比螟蛉子好。” 从思绪中出来的霍峻笑了笑,说道:“今下时局动荡不便娶亲,多谢长公子厚爱。至于认范儿为义子,权当峻欣赏范儿,看他天资聪慧,今后或能成大事。” 义子也有不同档次分布,有像刘封这种拥有继承权的义子,或像曹真这种改姓却不具有继承权的义子,亦或是秦朗这种不具有任何权利的义子。霍峻认下邓范当义子,便是属于后者。 如果时间切换到明代上,义子还有一种特殊含义,士绅借用收干儿子的形式,来畜养奴仆。当下汉代养奴合法,自然就没用明代那种特殊含义。 “成大事?” 刘琦看着站在甲板上,一脸好奇看着江水的邓范,嘟囔说道:“小屁孩,说话口吃,能成什么大事?” 闻言,邓范转过头来,迎视着刘琦不以为然的目光,结巴说道:“我曾闻飞将军李广,名士司马相如皆是结巴之人(注1),成大事与口吃又有何关系?” “还~有名臣周~周昌。” “咦!” 刘琦看向霍峻,语气惊讶说道:“李广、司马相如口吃,琦实属不知。今小子能以此作答,当是仲邈所教。” “哈哈!” 霍峻笑而不答,摸着邓范头上的总角。邓范因结巴没少被人嘲讽,成为他的义父后,霍峻也教他如何化解别人的嘲笑,同时也用李广、司马相如等大人物的事迹去激励他自强。 “回去吧!”霍峻说道:“拿好行李,将要登岸了。” “诺!” 邓范迈着小短腿,小手扒拉着船沿,小心翼翼地摸回船舱。 刘琦看着离开的小邓范,说道:“放牛小子,能有这般胆识,又如此聪慧,加以教导必有所成。” “回襄阳后,峻当为其寻一名师。”霍峻笑道。 历史上邓艾几乎靠着自己的摸索,自我学习,一路爬到高位。当下从幼年开始,就给予他优渥的家庭教育,不知其长大之后又会怎样。对邓艾的教育方面,霍峻心中已经为他选了个好老师。 刘琦颇是惆怅,说道:“区区放牛牧童都能有如此见识,我之子嗣怎就胆怯无为,也不听某的教诲。” 心间有些抑郁,刘琦望着江面,沉默不语。 ----------------- 傍晚间,刘表心情烦闷走到后院,蔡茵迎了上去,问道:“夫君眉头紧锁,不知何事让夫君如此不爽?” 刘表没好气地说道:“琦儿处置了子许(张允)麾下部众,子许上疏言琦儿惩戒过重,有伤将士之心。而琦儿也是言子许行为不合法度,直闯府衙。” 蔡茵为刘表脱下外袍,说道:“长公子处事虽秉公执法,但太过严苛,难和下属。且子许又是其至亲,理应好言相劝。不曾想棘阳之事反而越闹越大,此并非好事。” 多年相处下来,蔡茵知晓刘表为何不悦,故意顺着刘表的话说,并且言语间掺杂着不利刘琦的言论。 刘表坐在榻上,无奈说道:“我家妹仅有子许一子,临终前托我好生照料。他也是不争气,我让他屯兵在外,却惹是生非,侵犯县民,还与琦儿争吵,兄弟当以和睦为上啊!” 蔡茵为刘表揉肩捶背,笑道:“子许设立军市本为筹集军需,今手下之人欺上瞒下,他也是被遮蔽而已。侵犯县名,本非其本意。” 顿了顿,蔡茵说道:“子许在外容易受人蒙蔽,也不利夫君执掌襄阳军事。今下不如将其调回襄阳,掌襄阳中军,也有助于夫君监管。” 刘表沉吟良久,说道:“如今棘阳事发,子许在外也难统军。今中原震荡,多有波及襄阳,让他回掌襄阳中军,也可巩固军权。” “正是!”蔡茵温声说道:“子许在外驻守多年,他与琦儿、琮儿、修儿等三人关系多有生疏,今让他回来,也可互相熟悉。毕竟乱世之中,不可无族人亲眷为臂膀。” 刘表叹了一声,说道:“茵儿说得也对,我年事已高,荆州基业也迟早要交到琦儿手上,今下让他与子许多多熟悉也好。” 蔡茵的笑容愈发热烈,说道:“夫君身体仍是健壮,还可治荆州数十年,何言老乎!” “数十年,恐怕难矣!” 刘表感叹一声,念起襄阳城内四起的童谣,问道:“夫人可知“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此童谣否?” 蔡茵沉思少许,说道:“略有所闻,曾听嘴杂妇人所说过。” “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 刘表靠在凭几上,念叨着这首童谣,心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子系若是孙权,那贼首是黄祖还是我? 蔡茵似乎察觉到刘表的异样,笑道:“夫君,此不过童谣而已,岂可当真。妾虽见识浅薄,但仍知江东纷乱,孙权当下难掌大权,又岂会率军来攻。” 刘表没有因蔡茵的话感到宽慰,多疑的他反而皱紧了眉头,在他看来还是需要询问下手下人的意见。 1:《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口吃而善著书。” 《史记·李将军列传》:“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 第25章大胆 襄阳,镇南将军府。 中央案上,刘表未至。堂内坐满了众人,文武两列,渭泾分明。 作为参军的霍峻,咨询荆州军事,归于武职当中。其所在位置偏僻,属于角落当中。作为他们武职的领头乃是军师蔡瑁,其与亲信交谈间,偶尔有话题谈到北方的曹操身上。 霍峻与身侧同僚交谈,探寻他未知的荆州密事。 “镇南将军、荆州牧,成武侯到。”侍从高声喊道。 “拜见使君。” 刘表迈着步子,坐在榻上,接受众人礼仪。 刘表目光看向刘琦,淡淡说道:“长公子北巡棘阳,执法公正,能服百姓,此行甚好。然在法度上,需刚柔恰当,不可偏激。” “诺!”刘琦拱手应道。 刘表靠在凭几上,问道:“今河北局势何如,袁氏兄弟,可有联手御敌?” 蒯良摇了摇头,说道:“明公有所不知,袁谭本欲与袁尚联手,兵驻黎阳。然袁尚堤防袁谭,派遣逢纪统率少量兵士随军。袁谭请求增兵,袁尚不准,袁谭怒杀逢纪。今下曹操兵进河北,袁尚、袁谭合兵抵御。” 刘表叹了口气,说道:“袁谭斩杀逢纪,兄弟已有嫌隙,安能抵御曹操乎?” “诸位今之奈何?” 蒯越低垂眼眸,拱手说道:“启禀明公,得赖于明公劝袁谭,和睦袁尚书信,二人方能联手。今不如书信一封,再劝袁尚和睦其兄袁谭,勿要行兄弟阋墙之事,以免让曹孟德得利。” “可!”刘表点了点头,说道:“河北物产丰富,人口繁多。若袁氏兄弟二人和睦,借河北之力,足可与曹操相持。窃不可因内乱,致使曹操得利。” “仲宣何在?” “粲在此!”王粲从角落中出现,答道。 刘表吩咐说道:“上次你规劝二袁有功,今再写份书信规劝袁尚,让其胸怀大度,和睦兄长,齐心协力,共御曹操为上。” “诺!” 跪坐在下方的霍峻暗叹了口气,也就是刘表觉得写信劝和有用,蒯越兄弟或许也看出了刘表不想搞事的念头,专门献这种计策,既满足了刘表挣扎的欲望,也敷衍了今日的工作,只是苦了王粲需要动笔。 如今的刘表像极了后世佛系的老板,遇上这样的老板,手下文武也就摸鱼上班了,失去了奋斗的欲望。 在霍峻的余光中,已经看见年纪大的一些人在犯瞌睡。 “咳!”刘表咳嗽一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力,问道:“诸卿以为江东如何,可需防备否?” 众人微微抬头看向刘表,试图想了解刘表的深意。霍峻则是精神振奋,刘表能问及江东,说明近日襄阳的谣言对他还是有影响,还不用出那招。 少顷,蔡瑁似乎看透了刘表的心思,说道:“启禀明公,近日虽有谣言,然不改大局。江东之事,孙策猝死,孙权上位,群下不顺,将校不逊,欲攻我荆州难矣!且江夏有黄太守坐镇,明公不必担忧。” 顿了顿,蔡瑁为了安慰刘表,说道:“明公若是忧虑,可遣将士支援江夏,协助黄祖驻守,以御江东。” 蔡瑁话音未落,霍峻从席上起身,沉声说道:“峻不同蔡军师见解。江东孙氏,虎狼也。孙坚劫略州郡、刚勇贪暴,终横死于使君之手;孙策诛戮大姓,割据江表,猝死于匹夫之手。” “孙策草创基业之时,贪图江夏,多有进犯,荆州士卒死伤数万之众,百姓多被其掠,财物、舟船尽被其夺。江夏危难,幸孙策猝死,免于失守。” “以峻观之,如今黄太守老迈,数败于孙策之手,不复往昔智勇。今江夏贫瘠,财谷并乏,舟船战具,顿废不脩,怠于耕农,军无法伍,非江东士卒敌手。” “而孙权此人,虽然幼年上位,然有大志。为巩其位,初征庐江李术,屠其城,掠其民。今江东不服,峻料孙权必会西征,求破江夏兵威,借势内服不驯者。” 蔡瑁脸色难看,出言说道:“霍参军所言矛盾,既言江东危难,又何谈孙权西征。今江东动荡,孙权为求稳固,当内修吏治,外收兵权,又怎会轻易出兵。” 霍峻冷笑一声,说道:“明公将荆州之重,交予阁下,而军师却不以为然,岂可称为尽心?” 说着,霍峻向刘表拱手,激动说道:“明公,孙权继位不稳,在于其声望不足。孙策以武定江东,其根基薄弱,郡县不服。且孙权声威不足,难服诸将。今若欲掌江东,效仿孙策乃是上策。以武建功,扬威江左,令文武臣服。” “故峻以为江东不可不备,孙权不可不防。或许明岁,孙权便会驱兵直入,进攻江夏。若是可行,明公可先派大将,率军征之,使吴人不敢轻进。” “霍参军~” 蔡瑁刚欲反驳,刘表出言说道:“德珪、仲邈你二人乃为荆州上士,岂可言语攻伐,暂且如此。江东之事,就此作罢!” “诺!” 退回席上,霍峻脸色早已平复下来。他在刘表面前表现得如此激动,主要在于希望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孙权进犯之时,刘表才会想起自己今日的这番话,自己日后进谏的分量也会更高。 不过看刘表今日这态度,帛藏鱼腹之一招还要用出来,加强刘表的危机感,与日后孙权进犯江夏,形成预言、事实的双重验证。 议事结束,众人退散。 蔡瑁寻上蒯氏兄弟,说道:“霍仲邈当是徒有虚名之人!” “德珪何出此言?”蒯越问道。 “我等使策,引刘琦与张允生隙,霍峻不知,仍让刘琦严惩张允。令我轻而易举拉拢到张允,让其为琮公子效力。”蔡瑁不忿说道:“今日笃定断言江东犯我荆州,怎可称为上士。” 蒯良笑着安抚,说道:“人无完人,或许霍仲邈擅长军略,不善政事角斗。且他年纪尚轻,言中官渡、刘张之事,未免自傲。德珪不必记在心上。” 蔡瑁轻哼一声,说道:“霍仲邈已归刘琦帐下,势必会与我等冲突,岂可轻易放过。” “霍峻不足为虑,其不过参军,手无实权。德珪、子许统率中军,府内又有蔡夫人相助,大事易尔。当下琮公子之事方才是要紧之事!”蒯良说道。 蔡瑁见蒯越思索不语,问道:“异度兄怎不言语?” 蒯越沉吟少许,说道:“我在思刘玄德、霍仲邈所言江东之事。” “怎么了?”蒯良问道。 蒯越摇了摇头,说道:“刘备、霍峻所谋不仅于此,江东之事或许并非我等所料的如此简单。” 蔡瑁冷笑一声,说道:“霍峻若再言江东危险,需发兵攻打。届时某便让刘荆州命他率几百将士前往江夏驻防,以免聒噪。” 闻言,蒯越笑了出来,说道:“德珪之策虽简单明了,但实属上策。” 此时,刚从议堂出来的霍峻,就被一人扯住衣裳,大声说道。 “霍峻你好大胆,阴结刘玄德取江东。先是刘玄德借袁本初身死,劝刘景升兵取江左;今你滥用谶语之事,逼刘景升攻略江左。你瞒得了众人,却瞒不过我。” 第26章时机 闻言,霍峻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自己藏在心底的事,这被人大声说出来,如果让刘表的人知道,自己肯定死。 下意识,霍峻手摸向佩剑,握着剑柄,蓄势待发,又转身望去。 却见是一脸坏笑的王粲,又见周边并无他人,霍峻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从剑柄上移开。在襄阳中,也就王粲与自己相熟,也知道自己为刘备谋划的下江东的事。知道目的,再看手段,反推过来就简单了。 霍峻平复心情,说道:“仲宣不去写信与袁尚,怎来见我。” “写信?”王粲登上牛车,说道:“粲有手即可,何需多思。反倒是仲邈今日这番言语,应是憋了许久的吧!” 霍峻也爬上车驾,示意霍熊驾车而走,苦笑说道:“此机密之事,请仲宣保密,否则峻性命难保。” 王粲瘪了瘪嘴,说道:“粲岂是害友人之人,今见仲邈乃是要事相告。” “请言!” 王粲凑到霍峻的耳边,说道:“刚议事结束后,粲见蔡瑁与蒯良、蒯越兄弟二人密谈,虽听不见其言语,但蒯越似乎对仲邈言江东之事,已心生猜疑。” “嗯?” 霍峻微皱眉毛,心里有了计较,拱手说道:“多谢仲宣相告!” 蒯越应该是猜不到自己目的是为了让刘备下江东,那他在怀疑什么? 荆州之中,并非没有能人,自己谋划的时间越久,露出的马脚就会越多,也更容易被人发觉。或许鱼腹藏帛之事,需尽快提上议程,搞一波大的。 然后劝刘琦建功扬威,与刘备同下扬州。即便不行,也能进一步刺激刘表,等到孙权进攻黄祖,有了事实验证,刘琦请求出战也就合理了。 到时候内有谶语之事,外有孙权入寇,刘琦为父请战。如此之下,刘表大概率会同意。 那什么时候会是鱼腹藏帛达到最好的效果呢? “仲宣!” 霍峻望向王粲,说道:“可否帮峻一个忙?” “何事?”王粲答道。 霍峻探身过去,凑到王粲耳边低语。 初听着霍峻的讲述,王粲脸色平淡,微微颔首。但随着霍峻的诉说,王粲的眉毛微皱。 等霍峻说完,王粲脸色骤然大变,压低声音,说道:“仲邈你不要命了。这事如果让刘荆州知道,连长公子都保不住你!” 相较于王粲的激动,霍峻则是坦然,笑道:“仲宣何故颜色如此剧变?” 王粲神色凝重,说道:“霍仲邈,此事关乎到你之性命,不可不慎啊。” 霍峻拽着王粲的手,低声说道:“故唯有仲宣能够帮峻,届时若有人言此事乃有人蓄意所为,你出言多说几句即可。谶语之事,或是人为,或是天降,就看刘荆州信哪个了!” “好!”王粲咬着牙,说道:“届时我让友人一同帮衬几句,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仲邈如何作为了。” “放心!”霍峻说道:“孙权举兵进攻江夏,刘荆州不信也得信。” “希望如此!” 王粲叹了口气,说道:“今番下江东谋划失败,仲邈就此停手。待曹公平定河北,挥兵南下,峻可随粲归顺曹公,届时凭借粲之口舌,亦能为仲邈谋得官位。” 别看王粲在荆州不得重用,但他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其曾祖父龚担任太尉,祖父王畅出任司空,父亲王谦任过何进麾下的长史。 若不是董卓乱政,以王粲的身份及能力,足够在中枢立足。而作为豪强的霍峻想和王粲认识,并结为知己,都是属于天方夜谭。 霍峻沉默半响,说道:“仲宣好意,峻已知也!然峻以为江东之事,大体能成。” 相较于外人的质疑,霍峻反而是信心满满。当外界环境都在塑造江东威胁论之时,作为领导人的刘表肯定心存疑虑,但如果威胁论成真时,与孙权有杀父仇人的刘表不信也得信。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作为荆州霸主的刘表,又怎能没有火气。之前刘表、黄祖也是有出兵干预过江东战事,结果被孙策打得大败,如今孙策死了,威胁不再,肯定会出兵教训孙权。 王粲洒脱之人,知道说服不了霍峻,也就没放在心上。知己好友相交,危难之时,帮上一把即可。 “仲邈,承明既然上任江夏从事,某今夜设宴送别,不知你愿来否?”王粲问道。 王粲交友能力实在突出,不仅与北方士人保持友好关系,还与荆州本地士人关系良好。 潘浚,字承明,武陵人,蒋琬的表弟。他弱冠入襄阳,师事于大儒宋忠,王粲也赞扬过潘浚的才能。岁数与霍峻相仿,此前也与潘浚喝过酒,有过交集。 此时,霍熊喊道:“王先生,賨人酒舍到了!” 王粲扶着车栏,准备下车,说道:“当垆女可颇是想念仲邈,仲邈不去见见?” 霍峻摇了摇头,笑道:“替某敬上一樽,言家中义子拜师,某难以抽身。” 闻言,王粲挤眉弄眼,打趣说道:“看来是仲邈家中厨娘甚美!” “滚!” 霍峻伸手就找身边钱袋子,径直地扔到王粲手上,说道:“今日多喝几盏,歌姬费用我请了。” 王粲接过钱袋,笑道:“仲邈豪气!” 说着,王粲将钱袋收到袖子里,开心地大笑。那笑声,隔着老远依然能传到霍峻耳里。 “回家!” “诺!” 牛车在霍熊的驾驭下,不一会便停在院前。 霍峻入了庭院,只见厅堂上一名儒学之士早已在堂内等候,并与邓范交谈上来。 “仲邈!” “义父!” 一大一小起身迎接霍峻回来,说道。 “子华兄!”霍峻驱步入堂,拱手说道:“今日刘荆州议事耽搁了些许时间,多有抱歉。” “无事!”司马芝看着小邓范,笑道:“正巧我也与范儿聊上几句,虽是口吃,然确如仲邈所言天资聪慧。实乃璞玉一枚,加以调教,必有所成。” 司马芝虽是河内温县人,但与司马懿并非亲属关系,仅是温县普通士人。若要强行追溯他们关系,可能在数百年前他们拥有同一个祖先。 中原割据之时,司马芝年少,也有见识,与乡人南下避乱荆州。于鲁阳山遇贼,乡人皆弃老弱逃跑,唯独司马芝守着老母,祈求盗贼杀自己,放过母亲。盗贼怜悯其孝顺,放过了他们母子。 到了荆州,司马芝在襄阳耕读诗书,数年如一日侍奉老母。其虽与王粲交好,但由于名声不显,并没有出仕。今下霍峻看重了司马芝身上的品性与学问,特意请他作为邓范的启蒙老师。 霍峻与坐在榻上,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子华可否收其为徒,加以教诲?学资、束脩,峻当不亏待子华。” 一人在襄阳耕种,又是侍奉老母,又是学习经文,谈何容易。诸葛亮那边至少有妻子帮衬,司马芝可是穷得没钱娶老婆。 霍峻能请到司马芝出任邓范的师父,也是知道他缺钱,想着帮衬好友,又可为邓范找到好老师。 在荆州中想找到品德、学识并重,又超过司马芝者,也就那个隆中卧龙了。毕竟历史上司马芝可是在曹魏中能位列三公之人,其以豁亮正直,廉洁奉公著称。 司马芝也不犹豫,拱手说道:“仲邈既信过在下,芝愿收范儿为徒。” 开玩笑,穷得没钱娶老婆,还矜持啥。 这钱也是来得名正言顺,既非抢,也非仲邈兄看自己可怜所赠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是而已。 作为豪强的霍峻,能融入这些人当中,除了有王粲引荐,另外就是霍峻舍得花钱。背靠巴盐转卖,霍峻不能说得上大富,但也可以说是小富。 “范儿,敬茶拜师!” 不知何时,邓厨娘已经来到邓范身侧,示意自己的儿子叩首认师。 邓范接过母亲递来的茶,对司马芝行叩拜之礼。 司马芝接过并抿了口茶,示意礼仪已成,他收下邓范作为他的弟子了。 与此同时,霍虎左手拎着肉菜,右手提着细米,来到堂内。 霍峻吩咐说道:“将束脩及学资放到牛车上,等下一齐送到先生家中。” “诺!” 第27章卖鱼 冬季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庭院早已合上门窗,将寒风阻挡在外。 “家主!” 邓厨娘捧着托盘跪坐到霍峻身前,说道:“妾今日烫鲤鱼片,肉酱为蘸料。煮莼菜、豆腐为汤,今乃冬季,口味微咸,以为养生之用。”火山文学 邓母成为厨娘以来,迅速接管了厨房,也知道了家主不喜欢吃生肉的习惯。生鱼片便消失在她的菜谱里,取而代之的是烫鱼片。 冬季口味微咸,也是经过她研究所得,专为养生。不仅是冬季,在春夏秋上也有区别,如为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调以滑甘。 其中缘由,霍峻也问过。据她所言,酸入肝、苦入心、甘入脾、辛入肺、咸入肾。如夏天炎热,火气肝旺,食苦能清心火;春季万物初长,多病之时,食酸可去病…… 霍峻见其所言有理,也能符合他对常识的认知,也便由她调整自己的菜谱,安排自己的三餐进食。而邓母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状态,每天不是研究食谱,就是打理卫生。 霍峻放下竹简,摆正餐具,说道:“辛苦了!” 厨娘弓腰行礼,说道:“若无家主关照,妾与范儿岂能有今日。辛苦之语,妾愧不敢当。” 霍峻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吃着饭问道:“近日范儿与司马先生习读,何如?” 厨娘怀抱托盘,笑道:“司马先生品德高崇,学识渊博。范儿能得此师,实幸甚矣。故不敢荒废学业,每日勤学。” 吃着鱼片,霍峻忽然停下了筷子,说道:“几日后刘荆州二子将与襄阳蔡氏女婚配,不知夫人可否佯装打扮成卖鱼妇,将条鱼卖到婚宴厨丁手上。” “嗯?” 邓氏心中微惊,抬头望向霍峻,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请家主吩咐!” 少顷,邓氏没有追问霍峻目的,而是躬身行礼,说道:“若妾有偏差,请家主照顾好范儿。” 霍峻放下筷子,扶起邓氏,说道:“请邓夫人放心,非是弄险之事,仅是卖鱼而已。卖完之后,正常回府即可。” “那鱼从何来?”邓氏问道。 “那日清晨,有人会送上一筐上等鲫鱼,邓夫人带鱼去售卖即可。切记要乔装打扮,不可被人认出。”霍峻叮嘱说道:“天寒地冻,鲫鱼珍贵,有人会告知你在哪里售卖。” “诺!” 邓厨娘跪地行礼,拜道。 霍峻吃完饭,擦完嘴。邓厨娘将餐具放在托盘上,拿到厨房清洗。 随着夜色渐晚,寒风呼啸,霍峻屋内仍点着灯,没有入睡,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家主,新野故人求见。” “请!” 随着屋内推开,寒气逼入屋内,灯火瞬间摇曳,犯困的霍峻也是抖擞精神。 陈到伴随着冷风,摘下黑袍,拱手说道:“霍君!” “叔至辛苦了,可有人跟踪?” 霍峻为陈到递上一盏热茶,说道。 陈到也是不容易,从刘备的侍卫长,成为特工头子。在襄阳这几个月,陈到深入巷子民间,洗去了身上的杀气,多了层市井气息。 “请霍君放心,并无人手跟踪。” 陈到抿了口热茶,茶水顺着喉咙流进胃中,一股暖意涌遍全身,让他不由呻吟而出,十分舒服。 “事情准备的如何?” 霍峻为陈到再倒了盏茶,问道。 …… 霍峻在襄阳的房子不大,屋子紧密相连,书屋就在邓厨娘的侧卧旁。今夜她失眠了,不仅听见了脚步声,还隐约听见隔壁的窃窃私语。 似乎霍郎君在什么人交谈琮公子婚宴的事,询问事情进展如何,是否准备安排妥当,具体内容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当得到肯定的答复,霍郎君颇是兴奋,连说话的声调都往上拔高了些许。 听了半响,听见了走动的声音,邓厨娘赶忙闭上眼睛。她虽不知道霍郎君在谋划什么,但她却知道了解得越少越好,当个单纯小厨娘不好吗? 而在院落内,霍峻送陈到出屋,说道:“喜宴当日,玄德公将会前来赴宴,届时叔至可随玄德公回新野,防止有心人事后探查。” “诺!” 陈到拱手行礼,继而披上黑袍,推开房门,隐入黑夜当中。 回屋休息的霍峻,路过邓厨娘房间里,还特意往屋内瞧了瞧。 一夜无话,清晨寒气迫人,霍峻早起在院落内舞剑炼身。毕竟霍峻原身以豪强起家,身手虽谈不上勇猛,但勇武亦是尚可。只不过长期而来,自己少有征战,武艺无用武之地。 近半年而来,为了准备下江东之事,霍峻基本每日清晨都会勤练武艺,让自己的身体机能保持在良好的状态上。 “家主,潘浚前来辞别!”霍熊禀告道。 “好!” 霍峻挽了剑花,收剑回鞘,将剑放到兰锜上,并从霍虎手上拿过温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说道:“请他进来说话。” 兰锜者,受他兵曰兰,受弩曰锜。 “诺!” 半晌后,一名与霍峻岁数相仿,相貌端正的士人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仲邈文武俱全,名不虚传。” 霍峻请潘浚入屋,笑道:“我闻承明被明公命为江夏从事,当真可喜可贺。今不过二十有余,就被委以重任,假以时日,必为二千石之官。” 相比于表哥蒋琬,表弟潘浚弱冠扬名,因入襄阳求得名师,年纪轻轻就被委任为江夏督邮,可谓是年少得志。 谈及督邮,必言刘备鞭打督邮之事! 在汉代监察体系当中,郡督邮虽官小,但却权重,乃是核查地方官吏的主要力量。相当于后世地级市的地方巡视组组长,权利受上级赋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能有这地位,不管是在汉代还是后世都是值得令人敬服的敬佩的存在。 “浚何能及君也!” 潘浚坐在榻上,笑道:“仲宣兄设宴送别,君有事未至,不曾想礼却送到。浚深感不安,临行前特来拜会仲邈。” 霍峻微微挑眉,他大体猜到了王粲用他的钱,替他送了份礼给潘浚。别看王粲平时吊儿郎当,在这种做朋友上,还是靠谱。 见霍峻认真听着他的讲话,潘浚继续说道:“明公命浚前往江夏出任督邮,乃是忧虑江夏吏治败坏。如近岁以来,江夏沙羡县,军粮短缺,常供应不足。今让我赴任,便是严查此县,寻其因果。” 霍峻大体明白了潘浚此行的目的了,他是想告诉霍峻,刘表虽没同意他出兵江东,但心里已经有了触动。 那番童谣对刘表并非没有影响,否则他就不会加强对江夏地方的监控,特别还是插手江夏内部监察官吏的人事任命。这就是信息流通的重要性,通过上级的政治手段,能够判断出他的意图如何。 那么霍峻对接下来的局势,愈发有了信心,不敢说十层的把握,大体上也有八九层的成功的概念。 事可为也! “峻多谢承明相告。”霍峻扬起嘴角,笑道:“承明此去若能惩处贪腐,必能扬名。” “举手之劳而已!” 见拜访目的达成,潘浚闲聊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第28章先斩后奏 时间流逝,很快到了刘琮娶妻的日子,襄阳城内热闹非凡。 清晨时分,家里冷冷清清,霍峻洗漱后,穿上大氅。 邓范揉着眼睛,走卧间走了出来,问道:“义父,阿母人呢?” 霍峻嘴角露出柔和的微笑,摸了摸邓范的脑袋,说道:“阿母去买菜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先去看书,或是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诺!” 邓范不哭也不闹,走回侧间里,点亮油灯,很是自律地开始朗读《就急篇》。邓范资质聪慧,在司马芝的教导下,如今已经学到了《就急篇》中的最后部分。或许等过些日,便可尝试学习其他的书籍。火山文学 “……贳贷卖买贩肆便,资货市赢匹幅全。绤纻枲温裹约缠,纶组縌绶以高迁。量丈尺寸斤两铨,取受付予相因缘。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 伴随着邓范的读书声,霍峻平心静气地坐在榻上,为自己煮了壶茶。提起茶壶,将泡开的茶水倒入杯中。吃着邓厨娘早早做好的胡饼,抿着温热的茶水,静静等候着消息。 喝了一盏又一盏,邓范诵读《就急篇》一遍又一遍,霍峻全然不急。 “戎伯总阅什伍邻,廪食县官带金银。” “且住!” 霍峻放下茶盏,问道:“廪食县官带金银是为何意?” 在里间邓方沉吟少许,答道:“廪食县官所言乃是工匠于工场里工作,衣食由朝堂所出,不准擅自离开。带金银之意,其中工匠中包含金、银二匠。” “继续!” 霍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喝着自己泡的茶。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寒气退散。一阵脚步声响起,邓厨娘、霍熊回到了院子中。 邓厨娘取下包裹充斥着鱼腥味的头巾,行礼说道:“启禀家主,鱼已经卖给了厨丁,没有任何异样。” 霍峻看向了霍熊,见他点头示意,随即脸上浮现笑容,喊道:“范儿,阿母回来了!” “阿母!” 邓范从侧间里跑了出来,好奇询问着邓厨娘的去向。邓厨娘边向邓范解释,边拿出在集市上买的鼗(tao)。 鼗者,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拨浪鼓战国时便有,常用于礼乐。至汉代时,已成为民间小孩的玩具。 邓范拿过拨浪鼓,左右摇晃时,小鼓锤敲击鼓面,发出‘噗咚噗咚’的响声。这让小邓范甚是好奇,不由加大力度,越摇越大声。 “今日不用为我煮食。” “诺!” 霍峻从榻上站立而起,从兰锜上取下佩剑,别在腰间。 步出院落,每走一步,他的眼神愈发充满着凌厉。 在这个乱世当中,他是贪乱之人。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今日便是利剑出鞘之日。 荆州是他的棋盘,而他也是唯一个棋手! …… 长公子府,府外热闹,府中寂静。 刘琦沉迷于与美人厮混之中,蒙着眼在房间里与歌姬玩着捉迷藏。似乎眼被遮住了,他的心也就被遮住了。 “美人在哪?”刘琦油腻地喊道。 “这吗?” 刘琦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四处摸索着。 “还是这里!” “在这!”男子沉声应道。 刘琦激灵一下,扯下眼罩,循声望去,只见霍峻衣冠齐备,神情肃然地坐在席上,盯着自己。屋内的美人早已散去,哪里还有人影,仅有霍峻与他而已。 “仲邈,这……” 刘琦干笑几声,刚想开几句玩笑,便见霍峻目光严肃,盯着自己。不同以往的神情温和,今日却是不怒自威。 转瞬间,刘琦心生畏惧,默默地穿上衣裳,向霍峻拱手致歉。 霍峻卸下长剑,‘啪’的一声放在案上,厉声问道:“今刘琮、蔡瑁、张允、蒯越等人联手,欲夺伯玮之位。而伯玮毫不自知,仍在这贪图女色,莫非要等他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方才有所行动吗?” 刘琦跪坐在榻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少顷,刘琦长叹一声,说道:“琦胸无对策,那刘琮成婚,我又能做什么呢?” 深吸了口气,霍峻手按长剑,淡淡说道:“我已经使鱼腹藏书之策,将‘子报父仇’之语藏在鱼腹当中。此鱼如今已送入刘琮府上,过不了多久将会被明公发现。” 在刘琦的震惊的目光中,霍峻将长剑移到刘琦面前,说道:“是故当下长公子有两种选择,其一向明公告发峻行巫蛊之事,让峻身死族灭;其二随峻借事而发,在明公震怒之际请兵伐江东,以建功绩。” 先斩后奏! 瞬息间,刘琦被霍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脑袋发懵,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刘琦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不可能放弃霍峻,如果离开了霍峻,身边可就没人替他谋划了。而且放弃了霍峻,也就象征着他缴械投降。 但让他请兵伐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几个呼吸间,刘琦心有了然,他将剑移回霍峻身前,担忧说道:“请兵伐孙虽好,然琦身侧并无大将,谁可统军。若是攻伐不成,恐会使琦名声大衰。” 霍峻神情转缓,露出笑容,说道:“峻能献此策,则有外援可助长公子。” 刘琦见有对策,问道:“何人?” “左将军,豫州牧刘玄德。”霍峻说道:“玄德公以武见世,横行天下,唯曹操可敌。长公子请玄德公为援,兵入江东,江东将校何能挡也?” “江夏太守黄祖,镇守江夏数年,虽败于孙策之手,仍是江东劲敌。长公子能得黄太守、玄德公二人为臂膀,兵下江东,与孙氏将校角力不成问题。” 刘琦微微颔首,问道:“玄德公兵镇新野,不知是否愿意同琦下江东。” 刘备在荆州身份特殊,属于客将性质,独立性高。如果他不愿意,刘琦也是无法使唤得了刘备,除了卡刘备粮草的刘表。 霍峻挺腰拱手,说道:“峻与玄德公相熟,愿为长公子说客。” 刘琦大喜过望,握着霍峻的手,感激说道:“君能为琦谋划,某深感庆幸,今后当不负君也!” 卖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被卖人,还替人数钱。不过话说过来刘琦下江东也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刘琦赚了! …… 伊籍府上,参加婚宴的刘备在此歇脚。 此时的刘备心思难静下来,在那来回踱步,等候着霍峻的上门。 “主公,霍君拜见!”赵云禀告道。 “好!” 刘备收起脸上着急的神情,继而露出欢喜的表情,说道:“随我迎接仲邈!” “诺!” 刘备小步急走,见到许久未见的霍峻,上前握着他的手,关切说道:“仲邈近来多有憔悴,备深感不安。” “多谢明公关切!” 霍峻随着刘备入榻,低声说道:“明公,长公子已愿兵发江东,今命峻说服明公相助。” “好!” 刘备脸上一喜,握紧霍峻的手,说道:“刘荆州之意何如?” 霍峻凑到刘备耳畔,轻声说道:“鱼腹藏帛,子报父仇。” 刘备瞪大眼睛,用手指地,惊讶问道:“今日?” 霍峻扬起嘴角,冷笑说道:“大喜之日,鱼腹献书,凶煞之兆,安能不动怒乎!”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叔至处理此事?” “嗯!” “成败就在今日!” 霍峻露出笑容,刘琮的婚宴不仅刘备参加,刘琦也会参加,整个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 襄阳城内,一辆来自隆中的车驾停到了黄氏府门,身高八尺,手持羽扇的青年下了马车,伸了伸懒腰。 “孔明怎么来襄阳了?”黄氏族人问道。 孔明洋溢着笑容,说道:“今日琮公子婚宴怕是热闹,亮特来看看。” “姑爷快进!” 孔明摇着羽扇,与妻子黄氏一同走入了府内。 第29章喜极则悲 婚礼,又为昏礼,即于黄昏之时,阴阳调和之际,结二姓之好。 周制婚礼,无聘无宴,重夫妻之情,共牢而食,合卺而酳,乃是成婚。又因女嫁远方,父母悲思,故婚礼不贺。 秦汉婚礼,继承周制,然亦有发展。传至西汉孝宣皇帝,帝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故而始有筵席,富贵之家,筵席愈发隆重。 黄昏之时,荆州官吏人头攒动,筵席两侧鼓乐齐鸣,可谓人声鼎沸,恍如进入市井当中。这场宴会几乎集结了荆州所有高层,以及士族名流。 下了牛车,霍峻拎着包裹枣子、桂圆等物的礼盒送到侍者手上,并报上自己的名字。 汉代份子钱初显,但多是送些祝福新人的物品,礼轻情意重,不讲究排场。份子钱有讲究之时,还是明朝朱元璋贴《教民榜文》,要求婚礼之时,各家要随份子钱。 在侍者的引领下,霍峻初进筵席。他的位置是在筵席的中等位置上,符合他在荆州的地位,周围左右也是熟悉之人,如伊籍、傅巽、蒯祺等刺史府上的老面孔。当然也有不认识之人,大体是襄阳本地士人。 伊籍凑了过来,赞叹说道:“仲邈,此婚礼之景,籍平生未曾见过,实在令人惊艳。” 作为荆州顶级两家的联姻,今日婚礼的奢靡远超众人的想象,其最令人惊叹就在于婚礼场景的布置上,蜀锦为帐,上绣汉纹,玄色为主,鎏金为缀,红毯铺地,珠翠饰墙,美轮美奂,让人望而生叹。 霍峻望着喜庆的宴会,意味深长地说道:“过犹不及,喜则生悲,悲亦生喜。” 闻言,伊籍甚是茫然,喜宴怎么与悲搭上关系了? 此时,刘备、刘琦二人并身入筵席,谈笑风生,关系甚是融洽。二人行走将间,筵席上的宾客起身向二人行礼问候。不过路过霍峻身前时,三人会心一笑,且刘备暗中向霍峻打了个手势。 新郎迎亲未至,宾客们互相攀谈。 少顷,徐庶领着身高八尺,相貌俊伟的男子走到霍峻面前。 “元直兄!” “仲邈!” 青年躬身行礼,说道:“在下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郡人也,见过霍参军。” “见过孔明!” 问好之时,二人都在互相打量。相较于英武勃发的霍峻,诸葛亮具有儒雅之气,其间掺杂着青涩之感。 初见面诸葛亮便对仪表达人霍峻,心生几分好感。 徐庶搂着诸葛亮的手臂,笑道:“仲邈,孔明乃承彦公门下贵婿,荆州俊杰,诸子百家,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可为名士,水镜先生曾赞为‘卧龙’。” “元直缪赞,亮不过微末之才,隆中耕夫!”诸葛亮自谦说道。 对于盛名的诸葛亮,霍峻神色自然,笑道:“天下纷乱,朝为耕夫,夕为上卿,皆未可知。” 又闲聊几句,诸葛亮便离开,走到他的姐夫蒯祺身旁。 待诸葛亮走后,霍峻拉着徐庶的手臂,低声问道:“孔明可知我等谋划?” 徐庶摇了摇头,说道:“事关机密,不敢多语。” “那江东之事呢?”霍峻问道。 徐庶面露难色,迟疑说道:“月前,孔明言玄德公难以起复,恐要在新野蛰伏。庶酒醉之下,曾隐晦透露过江东之事。请仲邈放心,孔明虽是襄阳士人,但不与蔡瑁、蒯越同为朋党,因徐州之事,其心慕玄德公。” 徐州之事乃是指曹操屠杀徐州百姓,刘备率军救援之事。 霍峻盯着诸葛亮的背影,叹道:“希望今日筵席能成。” 对于诸葛亮的立场,霍峻是相信的。毕竟历史上的刘备情况不比这好,且曹操南下在即,如果诸葛亮不是心慕刘备,怎么可能会跟随刘备身边。但霍峻就怕会出了差错,导致下江东功亏一篑。 “新郎到!”十几名侍从高喊。 筵席上交谈的众人各回其位,霍峻也与徐庶分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伴随着礼乐的奏响,主持婚礼的司仪宣布婚礼开始。 新郎、新娘共同入场,两侧侍女开道,新娘以扇遮面,新郎玄服正冠。汉代之时,新娘行扇礼即可,无需披着红盖头。 在司仪支持下,新郎、新娘行沃盥礼,洁手以示洁净。又行三请三让的对席礼;后行同牢、合卺之礼。 在座位上观礼的霍峻,看得很是投入,与众宾客鼓掌喝彩。 随着礼成退场之时,霍峻还与众人齐声祝福,说道:“天长地久,为尔佳缘。” 说完,霍峻对身旁的伊籍,感叹说道:“新娘实乃佳人,可惜了……?” 伊籍闷头喝酒,对于霍峻莫名其妙的话,他早已经习惯。问他缘故,霍峻却笑而不语,说到时候便知,真就讨厌。 “宴启!” “上菜!” 随着吩咐声下,侍女端着盘子纷纷上菜,厨丁也开始磨刀烹饪。 主位上,刘表面脸笑容,炫耀说道:“玄德,今日你可要多食鱼脍。” “哦!”刘备问道:“莫非此鱼当中有玄机?” 刘表哈哈大笑,说道:“后厨有条鲫鱼,浑身金黄,长近三尺,乃是珍品。若非玄德与我交好,我可舍不得分你。” 刘备面露惊奇,说道:“备居北方,少见此鱼,不知可否端出,让备一饱眼福。” “好说!” 后厨中,主厨喊道:“杀鱼,做鱼脍,调配芥酱。” 鱼脍者,生鱼肉细者为鱼脍,即生鱼片。春夏则用葱酱,秋冬用芥酱。 “诺!” 厨丁们忙活着宰杀鲫鱼,制成生鱼片。 膀大腰圆的主厨,喊道:“明公欲观龙鱼,取龙鱼来。” 一条近三尺长的金黄鲫鱼在水桶中游弋,这是他今日向渔妇买的极品鲫鱼,专门为刘表制作他拿手的鱼脍。 鲫鱼,淡水鱼,音同‘吉’,有吉祥之意。秦汉之时,鲫鱼乃是鱼中上品,冬日季节,鲫鱼肉浓子多,喜宴上必用鲫鱼为菜肴。 同时鲫鱼之所以会有金黄颜色的皮肤,也很简单。因为后世的金鱼与鲫鱼同一品种,在野生环境下,鲫鱼多为绿褐或灰色,随着各种各样的变异,金黄颜色的鲫鱼虽少,但不代表没有。 少顷,金鱼被主厨端上筵席。 刘备望着水中游弋的金鱼,感叹说道:“真乃极品,备能食此鱼,实是毕生幸事。” 待观赏过后,主厨将龙鱼重新拿回后厨,开始娴熟地杀鱼,用刀猛击鱼头,然后逆向刮鱼鳞,去鱼腥线,除鱼鳃。 接着锋利的菜刀从背部开刀下去,继而劈开鱼头,鱼身猛地掰开之时,只见一束沾满血迹的巾帛躺在鱼腹里。 转瞬间,主厨脸色猛地苍白,嘴里念叨:“水神赐书!” “水神赐书了。” 整个后厨震动! …… 少顷间,侍从连滚带爬地闯进筵席当中,将带着鱼腥味的巾帛交到刘表手上。 “主公,龙鱼腹中藏有巾帛。” 刘表拿过巾帛一看,脸色骤然大变,继而神情恐慌,眼前不由发黑。 “夫君!” “明公!” 见刘表神情如此,众人团团聚集过来。 “子报父仇!” 刘琦瞄到上面的内容,失声喊道。 刘备震惊异常,发挥传统技能,失手将手中的筷子掉落地上,惊恐说道:“水神赐书,非福即灾。” 浓妆艳抹的蔡夫人看着带血巾帛,歇斯底里喊道:“怎么回事?” 即便是蒯越听到‘子报父仇’四字,脸色也是大变。 上位乱成了一团! 刹那间,‘水神赐书’的消息传遍整个筵席,宾客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联想到前些日襄阳城内流传的那首童谣。 霍峻听着杂乱的周围,吐了口浊气,拾起筷子,安心吃着菜肴,品尝着美酒。 不得不说,筵席上的菜肴味道甚好,若是没有这帮吵闹的众人,而是搭配上静谧的婚礼,当就是最美的事了。 伊籍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身侧专心吃鱼的霍峻,咽了口口水,唤道:“仲邈?” “怎么了?” 霍峻扭头看向伊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此等美味不吃,也太过可惜了!” 伊籍感觉浑身燥热,端起酒盏灌了几口,平复心情。 而此时,坐在偏僻角落的诸葛亮,盯着恍如没事人的霍峻,凝起了眉毛。他今日之所以来赴宴,不是他猜到霍峻的谋划,而是他想看看霍峻又会使用什么计策。就如同他所说,来这里看热闹而已。 纵使他想过各种可能的计策,但也没想过霍峻会出这招! 似乎感觉到诸葛亮的目光,霍峻扬起嘴角,向诸葛亮敬了樽酒。而诸葛亮也是远远的回敬。 一人下棋,一人观棋! 酒尽腹中,霍峻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身子,拍了拍伊籍肩膀,说道:“鱼腹藏书,实乃天意,而非人为,届时有劳机伯兄了。” 说完,霍峻挤入人群中。 “诺!” 语气虽轻,但传入伊籍耳中却是如重锤一般,让他不敢违背。 诸葛亮望着胸有猛虎,神情自若的霍峻,不禁感叹道:“概张子、犀首之风莫过如此!” 霍峻挤过人群,隔着一排人头,便见蔡夫人在刘表身侧痛哭,痛骂孙权。次子刘琮因突发鬼神之事,神情显得颇是惶恐。刘备在刘表身侧,让他小心鬼神之事。蒯越、蔡瑁指挥着众人,维持秩序。 “当如仲邈之意也!” 王粲垫着脚看热闹,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霍峻笑而不语,将手搭在佩剑上。 缓过神来的刘表从榻上起身,愤怒说道:“传令众人,议征讨江东之事。” 荆楚霸主的气势喷涌而出,仿佛告诉众人,衰老的雄狮依旧是雄狮。 “诺!”众人肃声应道。 看来汉水可以不用出石像了! 第30章主角 婚宴筹备的多隆重,结束的就有多草率。 红色布置的婚宴现场,刹那间变成了议事大堂。刘表背后的‘囍’字,在霍峻眼中似乎都透露着狼狈之感。 刘表居中而坐,刘备、刘琦各居左右,两侧文武并座。众人神态各异,蒯越深思此事缘由,刘琦急躁不安,刘备稳坐席上…… 半晌后,刘表目光肃然,说道:“前有童谣预言,后有水神赐书。此或乃天神所降预兆,我等宜当从之。” 蒯越沉吟少许,拱手说道:“明公,鱼腹藏书之事,真假难知,恐是有奸人作祟。今若仅凭一张巾帛,一首童谣,便发兵江东,与孙氏开战恐过犹不及。” 蒯越凭借自己的直觉,他总感觉有股力量在强行推着刘表向孙权开战,而这股力量并非属于自己这一方。为了知道这股力量的源头,他必须出声反对,看能否将此人逼出来。 早得霍峻拜托的王粲,拱手说道:“启禀明公,蒯君侯之语恐有偏颇。荆州之中谁能与孙氏仇?以粲观之,除明公外,无人与孙氏仇。孙氏虽是残暴,然结怨之人多是江左大姓。” “若勉强说之,孙坚所杀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与孙氏有仇,然王、张二人又非是荆州之人。故而蒯君侯所言有奸人作祟,不知所指何人?” 王粲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去反驳蒯越不合逻辑的地方,既然可能是有人作祟,那就必然是受损利益者为了报复。 “嗯!” 多疑的刘表盯向蒯越,似乎在怀疑什么事。 蒯良及时出列,拱手说道:“明公,昔秦末陈胜、吴广二人,为求兵众附和,蛊惑人心,曾行鱼腹藏书、篝火狐鸣之事。今事同前人,不可不备,且有无鬼神都需深议。” 蒯良话音刚落,伊籍出言反驳说道:“蒯主簿言事同前人,然若真有奸人作祟,其又怎不知此事?若籍乃奸人,必改行他事,以来蛊惑人心。” 说着,伊籍朝向刘表拱手,说道:“主公,天神降兆,不可不鉴。且是在大喜之日,降此恶兆,可见祸患不小,当以御之!” “正是!” 霍峻站起身子,沉声说道:“世间本有鬼神之事,高祖皇帝斩白蛇起兵,身怀天子之气,败项羽,扫荡群雄,建我大汉基业;又世祖皇帝,昆阳之战,新莽雄兵百万,幸得营头星坠,其下覆军,流血三千里,兴我大汉基业。” “敢问两位,若世间无鬼神之事,我高祖、世祖二帝何以统御天下?”霍峻斥问道。 “明公,恕峻直言,不以鬼神言之,就以利弊而论。我军征讨江左,其利大于弊也。” 霍峻这番站在制高点上的口舌输出,让蒯氏兄弟无话可说。高祖斩白蛇起义还能探讨下真假,但那世祖皇帝召唤陨石降世,又怎么说得清楚。 霍峻手按长剑,在中央踱步,说道:“据峻从江左商贾口中得知,孙氏与曹氏早有姻亲,豫章太守孙贲之女乃是曹操二子曹彰之妻,曹操又以弟女配孙策幼弟孙匡。” “去岁曹操借破本初公之威,遣使向孙权索求质子,今孙权恐早已遣质子北上。” “什么?” “孙曹联姻?” 此语一出,众人震惊不已。孙曹之间联姻的秘闻,仅少数人知晓。若非霍峻亲口说出,刘表与荆州官吏哪里知道这种秘闻。 见众人如此,霍峻嘴角微上扬,这就是他手上另外一个炸弹。若非他有后世的记忆,否则他也不知道孙曹在早期联姻过。至于质子一事,他不知道真假,不过两句真话夹杂着一句假话,谁又能分辨出来呢! 刘表脸色已然有些变化,若孙氏与曹氏真有联姻,那岂不是荆州的北面、东面都是敌人。曹操南下,孙权西进,那他这也不用玩了。 蒯越、蔡瑁二人对视一眼,也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没想到在南方除了他们,江东也有人和曹操眉来眼去。火山文学 此时的蒯越也彻底明白了霍峻的目的,他们支持刘琮,而霍峻、伊籍他们支持刘琦。利用这些事,谋划攻打江东,扶刘琦继承荆州之位。 蒯越看向霍峻,心生忌惮,此子不能留在襄阳,若留在襄阳必毁他们之事。 刘表把目光投向刘备,试图想要求证什么。毕竟刘备可是来自许昌,在曹操身边呆过。 刘备向刘表拱了拱手,说道:“使君,霍参军所言不差。曹氏与孙氏早有联姻,两家关系亲密,宜当有所防备。” 气愤之下,刘表重捶了下凭几上的扶手,以泄不满,说道:“曹操、孙权!” 看了一夜的戏,刘琦起身出列,说道:“父亲,孙氏与我荆州多有仇恨,今琦愿率兵出征江东,以扬我荆州之威,挫孙、曹二家之谋,并防恶兆之事。” 见此情景,蒯越暗叹不妙,如果让刘琦掌了兵权,刘琮就危险了。那么他们以荆州为资,投靠曹操的目的也就落空了。 蒯越闻声而出,说道:“启禀明公,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今我等不晓江左深浅,万不可轻易动兵,且长公子少知战场拼杀之事,若遭兵败,非同小可。” 说完,蒯越连忙摆弄手势,示意蒯良、蔡瑁、张允等人出场吆喝。 “明公,今岁刘使君出征中原,军资耗费不少;且交州征战不休,百姓疲倦,恐难出兵攻吴。”蒯良说道:“明公征讨江东之事,当从长计议。” 张允也站了出来,说道:“明公,曹操虎踞中原,若无刘豫州镇守,谁可敌之?且刘豫州不识水战之法,虽于治军有益,然水军厮杀谁可胜任?” “江东将士悍勇,我军将士不如。急攻之下,说不准勾结曹操南下进犯,届时荆州则危矣。以我等观之,江夏增兵防备即可,北方曹操方是心头大患。”张允说道。 在亲信的连番劝说下,刘表又心生迟疑。相较于霍峻、刘琦二人,刘表可是常年依仗这些襄阳人,他们的话语权在荆州中颇重。 见状,霍峻大笑几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手扶长剑,再次阔步而出,说道:“明公,襄阳诸公之语,看似稳妥,实乃取死之道。今之天下恍如战国,诸雄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琦长公子统率大军征讨江东,乃是为荆州大业而思。其水战可由黄太守相助,陆战可使刘豫州辅佐。黄太守者,射杀江东猛虎孙坚之人,镇守江夏数年,今虽年迈偶有败绩,然因江左势众而已。刘豫州者,破黄巾,救徐州,杀车胄,横行中原,实乃大将。” 霍峻挺拔的英姿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焦点,今夜他才是这出戏的主角。 “琦公子有此二位相助,即便难破江东,但亦可不败。”霍峻自信说道。 “父亲,霍参军所言极是!”刘琦说道。 继而霍峻看向众人,提拔音量,说道:“至于中原局势,峻窃以为河北二袁虽是对立,然河北兵力雄厚,曹操亦难急下。今若不起兵伐江左,又待何时?” “粮草之事,峻有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荆州富庶,怎无伐江左之军粮乎?故皆在明公一念之间。” 说着,霍峻向刘表拱手,语气诚恳说道:“明公,今大喜之宴,天却突降恶兆,实乃天神昭示,此天意之胜也;江左孙氏,郡县不顺,贼寇不宁,而我荆州政通人和,此乃人和之胜也;大江之水,荆州居中,江左居下,顺江而下,此乃地利之胜也!” 霍峻单手按剑,语气加重,说道:“荆州有天地人三胜,若不伐之,实乃有违天意。且我等不伐江左,孙权亦会向我荆州用兵,今时不战,当是愚也!” “彩!” 在场众人无不侧目霍峻,今日的霍峻几乎凭借这口舌之力,彻底让刘表坚定了进攻江东的念头。 场下的傅巽摇头直叹,自己小瞧了霍峻,以他之能完全可以比肩国士。 新婚的蔡氏女躲在侧堂后,看着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霍峻,再看向无能的刘琮,心生黯淡之情。不知何家女子,方能配得上如此伟郎君! 帷幕里偷看局势的诸葛亮,也停下了羽扇,相较于众人,他隐约知晓霍峻的谋划的内容。 “霍仲邈诚大丈夫哉!一怒而江汉惧,安居而荆楚熄。”诸葛亮充满羡慕的语气,感叹道。 沉吟少许,刘表看向没有发表意见的蔡瑁,以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德珪,今出兵伐孙,荆州可用兵否?” 蔡瑁深呼吸之下,说道:“启禀明公,霍参军所言不无道理。然伐大军调遣不便,今值冬季,江水下降,不利水战,可延后作战。霍参军言孙氏必会进犯江夏,不如令霍参军益兵江夏,一可为伐孙前驱,二可暂防孙氏进犯。” “待春生夏涨之际,粮草筹备完毕,军士操练有序,届时再请长公子出征。且新野防线事关重大,刘豫州尚需安排妥当。” “筹办多久可成?”刘表问道。 “或许春时便可筹办完成!”蔡瑁含糊说道。 “好!”刘表目光投到霍峻身上,问道:“仲邈既有文武之才,又劝某攻伐江左,不知愿往江夏否?” “峻愿赴江夏,为明公效劳!”霍峻沉声答道。 霍峻瞥了眼蔡瑁,对于蔡瑁拖延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为下江东,他必须前往江夏。 “善!” ps;三更基本会一次出来,让大家看得爽点。 霍峻:投票,求收藏,求追读。 第31章各有谋划 众人从婚宴上离开时,夜幕早已降临,漫天繁星。 “霍参军!” 寒风扑面,让霍峻陡然精神不少,忽然间背后传来呼喊声,便回头望去,却见是蒯越。 只见蒯越朝着霍峻拱了拱手,含笑说道:“霍参军,今日所为果然不凡啊!” “皆为明公效力而已!”霍峻笑脸答道。 “望霍参军于江夏勉力!”蒯越说道。 “谢蒯君侯!” 二人笑脸相迎,丝毫看不出存在严重的矛盾问题。然而就在二人转身分手,霍峻登上马车朝着远方驶去。 蒯越看着马车轻哼一声,却有些不以为然,又在蔡氏仆人引领下,走到了别居。只见蔡瑁早已等候多时,且在那不断踱步,显得很是忧虑。 见到蒯越,蔡瑁着急地迎了上去,说道:“异度兄,刘荆州下令刘琦兵发江左,今若他于江东建功扬威,建立功名,恐怕刘琮难以与其相争,届时我等又以何为进身之资。” 蒯越没有回答蔡瑁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坐到榻上,为自己倒了盏茶。 见蒯越如此不慌不忙,蔡瑁急得走到蒯越对面,哀求说道:“蒯君侯~” 蒯越喝了口茶,又见蔡瑁如此慌乱,将茶盏顿到案几上,不悦说道:“德珪,成大事者,岂可轻易动怒,又岂能如此慌乱。” 蔡瑁见蒯越如此,也是皱了眉毛,问道:“既然如此,瑁愿听蒯君侯高论。” 蒯越平心静气,问道:“德珪为何而忧?可是为刘琦统兵攻伐江东,恐建功扬威,与刘琮争位,致使我等计策覆灭。” “正是!”蔡瑁点头应道。 蒯越反问道:“德珪为何笃定刘琦能破江东,要知道江东军士之精锐尤胜我荆州兵马。” “刘琦有刘备、黄祖辅佐,又调大军东进,其胜负难说啊!”蔡瑁忧虑地说道。 蒯越冷笑一声,说道:“在越看来,刘琦兵进江东,于我等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好事?” “对!”蒯越分析说道:“今刘荆州老迈,生死难料,刘琦若远在东疆,虽掌握兵马,但襄阳无人。于内德珪二姐于刘荆州耳旁中伤刘琦,于外德珪与张允秉持军政,届时内外将被你等所掌握,又有何忧?” “德珪,胡亥、扶苏可为前事之鉴也!” 在蒯越看来,凡事有利有弊,既然霍峻鼓捣刘琦东征江东,那他只要在征讨江东的弊上做文章即可。 就如他所说,刘表年迈,不知道什么时候病逝,刘琦在外即便建了功名,但刘表猝死之下,第一时间能接触遗命的人也就他们几个。 看着若有所思的蔡瑁,蒯越笑道:“至于军事,德珪可借防备曹操之名,短其兵马,抽调将士屯住江北。让刘琦率六、七千人,并刘备、黄祖手下将士近二万之众,让其与江东作战即可。” “黄祖虽仇江东,然怜惜本部兵马,岂会与孙权死战。届时刘琦、刘备可用之兵不过万余人。江东兵马少则三、四万,多则五、六万,看那刘琦、刘备等人如何能与江东作战!” “没有军功,刘琦又怎能扬名!” 说完,蒯越端起茶盏喝了起来,他们的实力比刘琦、刘备他们强,通过福祸转化,也是可以从中取利。这也是他对霍峻不以为然的原因,在他眼中当下才是长幼之争的开始。 闻言,蔡瑁豁然开朗,笑容从脸上浮现,鼓掌说道:“异度兄真高论也!” 襄阳把握在他们手上,他们便可以操控刘琦他们得到援助的变量,操控了变量就能控制他们战争的进度。控制了战争的进度,到时候刘琦便建不了功。建不了功,反而伤害刘琦自身的名望。 “德珪可拖延出兵时间,并休书与曹公,让其派兵佯装袭扰,让刘荆州心惊,不敢派遣大军出征。”蒯越笑道。 蔡瑁笑了几声,说道:“拖延出兵,此事易尔!” “善!” …… 蒯越、蔡瑁二人密谈之时,刘琦、刘备、霍峻三人也在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刘琦的阁楼上,三人对坐论事。霍峻瞧着那张没有被抽走的爬梯,笑了笑。若是没有自己介入,诸葛亮就被刘琦上屋抽梯了。 刘琦为二人倒了酒,担心说道:“仲邈将往江夏,琦身侧又无仲邈辅佐,恐怕难以应付啊!” 霍峻心情颇是愉悦,笑道:“明公已下出兵之念,故而长公子不必担忧,军略之事可多听从刘使君建言即可。唯有一件事,长公子需注意一二。” “请仲邈言之!” “荆州军政多由蔡瑁、蒯良把持,今出兵江东,恐其会言语推脱,长公子还需盯紧,时常催促。”霍峻说道。 “好,此事易尔!”刘琦自信地说道:“不知仲邈可还有其他事务交代?” 霍峻沉吟少许,问道:“不知长公子与长沙刘偏将关系如何?” 霍峻口中的刘偏将不是其他人,乃是刘表的侄子刘磐。刘磐作战骁勇,乃是刘表最为看重的子弟。 在刘表平定张羡之乱后,拜为偏将军,屯驻长沙攸县,统中郎将黄忠,并与黄忠多次进犯艾、西安等县,与建昌校尉太史慈常有交手。 刘琦放下手中的酒樽,笑道:“我与磐弟少小相识,关系友善,往昔常有往来,只是随其兵驻攸县,少有见面,偶尔以书信会晤。” 霍峻微微颔首,说道:“若是如此,长公子可修书一封,待兵进之时,让刘偏将率军并进,看能否助长公子一臂之力。” 刘琦笑了出声,说道:“若有磐弟事又易尔!” 说着,刘琦看向刘备,问道:“琦闻使君与那建昌校尉太史慈有过往来,不知使君可否修书一封,看能否劝太史慈归顺我荆州。” “不可!”刘备挥手否决,说道:“长公子,子义性情厚重,信义笃烈,有古人之风,实乃青州名士。今其入孙氏门下,又岂会轻易归顺。此修书一封,恐会惊动孙权、太史慈等人,不利我等进军。” 太史慈兵败归顺于孙策,并与孙策结为知己。然而他与孙氏的关系并非普通君臣的关系,而是超越君臣,又在合伙人之下的关系。 在为孙策效力后,太史慈统兵万人,管辖海昏、建昌等六县,成为从属于孙氏帐下,又是地方上小诸侯的角色。 当然,太史慈这种角色,在汉末乱世中实属常见。比如吕布与张辽的关系,看似张辽是吕布的手下,实际上张辽却是独立于吕布手下之外的武装,只不过他为吕布做事而已。臧霸与曹操的关系也是如此,归于曹操名下,却是独立武装。 而这些人的地位也是高崇,往往拜授高官。张辽在吕布帐下,二十八岁受拜萧相国,相对于后世地级市的市高官。 曹操将青、徐二州委任于臧霸管辖,又将徐州诸郡封于臧霸及其手下。 “那便可惜了!”刘琦叹息说道。 三人又闲聊少许,刘备、霍峻二人便离开了。 出府后,刘备、霍峻同坐一辆车。 上车后,刘备朝着霍峻拱手,说道:“幸赖仲邈谋划,备得以挣脱牢笼。” “不敢!” 霍峻连忙扶起刘备,说道:“今大军未动,江东未下,何敢言为明公挣脱牢笼。” 刘备正襟危坐,关切说道:“仲邈今时下江夏,若与孙氏来攻,备深感不安,彼时当以否决。” 霍峻笑了笑,说道:“明公,大军将伐江东,岂能不知江左地理军事。峻往江夏而行,将为大军探查地理军事,且若遇孙氏来攻,峻能挫其锋芒,亦可涨黄太守、刘荆州之士气。” 刘备皱着眉头,说道:“仲邈此行有危,不如让叔至追随左右。叔至之勇,于备军中仅次云长、翼德、子龙,亦是一员骁将。” 刘备心里略有担心,事到如今,霍峻仅为他做事,却不明确上下名分,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当下的他只能在细微之事上去帮助关心霍峻。 “既然如此,峻多谢明公!” 霍峻也不矜持,他前往江夏有搞事的念头,也是要靠谱的手下帮衬。特别是上阵杀敌,陈到的勇武将是一大助力。 “此行当以安全为上!” “诺!” 第32章宴别 在议事后的两日内,刘表对霍峻的任命下来了,以参军事,兼领校尉,督兵千人,益兵江夏。 所督何部? 督南郡别部司马霍笃及同郡别部司马高翔,各部兵五百,合计千人。 拿到委任状的霍峻也是叹了口气,大体上他能猜到这是出自蔡瑁的手笔。 别部司马在荆州基本是杂牌军,全是地方武装组成,故而自己兄长霍笃被表为别部司马。 让自己督自己霍氏家族的部曲,不难理解,为人让自己更好地统率将士。然而督高翔就是为恶心自己,高氏部曲捏在高翔手上,除非高翔愿意听自己,否则自己就是个外人。 当然有弊即有利,作为宗族部曲,高翔所部凝聚力高,战斗力一般不差。而且若自己记忆不差,后期蜀汉也有名为高翔的大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总体来看,自己想彻底掌握军权也并不容易,还需下番功夫。 “家主,王君前来拜会!” “请!” 霍峻话音未落,王粲就大笑入院,说道:“不用请了,粲已入内了。” 说着,王粲脱履入内,毫不客气地坐在霍峻对面。 霍峻笑着摇了摇头,为王粲倒了盏茶,说道:“仲宣何故来此?” 王粲轻哼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摔在霍峻眼前。 “这……”霍峻好奇地问道。 王粲微仰着头,得意说道:“粲已为仲邈打点好了,届时到了江夏,黄章陵、潘督邮(潘浚)将会多帮衬你。” 王粲口中的黄章陵,乃是黄祖的长子黄射。黄祖实领江夏太守,黄射遥领章陵太守,实际是黄祖帐下的中郎将,江夏二号人物。 与众人在演义中的记忆不同,黄祖并非单纯的武将,出身江夏安陆黄氏,而非襄阳黄氏。 安陆黄氏,祖为东汉名臣黄香,子黄琼、曾孙黄琬也官至太尉。刘表初入荆州时,便因黄祖知兵事拜为将军。 在孙坚入侵荆州之时,黄祖在樊城、邓县与孙坚作战不敌,撤入襄阳城内,后又出城作战,设计在岘山射杀孙坚。 而其子黄射粗通武事,甚喜经文,祢衡被刘表送到黄祖手上。黄射可是待其为上宾,常与他共读蔡邕所作碑文。当时黄射设宴,有人献上鹦鹉,黄射虽然喜欢写辞赋,然而却不擅长,而祢衡却揽笔而写,一气写成《鹦鹉赋》。 祢衡惹怒黄祖,被下令处斩,黄射因晚了一步,没救下祢衡,却是引以为憾。 霍峻看着书信,惊讶问道:“仲宣怎会认识黄章陵?” “嘿嘿!” 王粲喝着茶,摊开着腿,笑道:“粲与黄章陵因伯喈公文集而熟,后其虽在江夏,然其嗜作辞赋,却又缮写,故而常书信向粲请教辞赋,或是询问如何修改辞赋。” “今粲书信一封,言仲邈师承季长,通《毛诗》《管子》等书,实乃俊才,让其好生照料,又有何难也!” 霍峻挑了挑眉,说道:“此番又要感谢仲宣了!” “何需言谢。” 王粲放下茶盏,感叹说道:“仲邈虽然才智超群,但兵戈之事,刀剑无眼,此行当以小心为上。” 霍峻拍了拍榻侧的木盒,笑道:“峻身有铁甲一副,足以避刀枪之害。且峻为校尉,战场厮杀自有部曲为之。” “如此也好!” 说着,王粲嘿嘿一笑,说道:“仲邈将远行襄阳,今夜粲在賨人酒舍为仲邈饯行。届时傅君、司马君、伊君等友人尽至,望仲邈按时赴宴。” “好!” 霍峻沉吟少许,便答应下来。 他在襄阳这些日子里,没少得到这些友人的帮助。今当远行江夏,不知何时再回襄阳,离别前会晤亦是人之常情。 毕竟在他明日就要乘船赶至南郡,在竟陵汇合两部,然后顺着汉水而下,穿过云梦泽,抵达夏口。 傍晚间,霍峻乘坐着牛车来到賨人酒舍,时搁半年,当垆女没变,酒舍的陈设没变,甚至当初参加接风宴的那些人也是没变。 唯独自己变化了! 当霍峻来到雅间时,众人皆已列座。当他们见到霍峻入场,不由起身恭迎,与上次的表现截然不同。 待霍峻入座后,伊籍感慨说道:“昔仲邈入襄阳,时仲宣赞仲邈身怀吴起之才,籍不以为意,有言过其词之感。从今日观之,仲邈当有吴子之才,文武建世之能。” 霍峻仍是谦虚,笑道:“文有所得,武未建功。若峻能于江夏建功,届时诸君盛赞,亦不晚也!” “哈哈!” 众人见霍峻丝毫没有骄矜之态,随即也都放开了,喝酒聊事。 微醺间,傅巽红着脸,问道:“仲邈既有大才,又熟知天下大势,今为何行无用功。当下袁本初病逝,二袁对立,曹公兵发河北,将统中原。后挥中原之师,南下江汉,荆州何以挡之?” 霍峻脸色红润,酒醉笑道:“兵者之事,谁能笃定。官渡之时,众人皆以为袁绍能胜曹操,却不料曹操大败袁绍。日后曹操统兵南下,败于我手中亦未可知也!” “哈哈!” 傅巽大笑几声,说道:“仲邈又说笑语了。以曹公之能,举天下之士。南下江汉,谁敢相阻!” 说着,傅巽露出畅想之色,说道:“江汉归一,江左附土,巴蜀纳降,则天下可定也。届时巽也可北还关中,复我傅氏门楣。” 作为北地傅氏之后,傅巽可是期望着能回归北伐,复兴家族,重振门楣。 霍峻见傅巽不信,不由哈哈大笑,搂着王粲的肩膀,说道:“仲宣信峻否?” 王粲还以为霍峻真醉了,也就谦让说道:“仲邈所言,粲当信也!” 众人见霍峻说着大话也不在意,而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毕竟哪个人酒醉之时,没有说过吹牛的话。 随着众人酒醉,宴会也逐渐结束了。 霍峻登上牛车,一人独坐在车上,揉着脑袋。 这几个月以来,霍峻为谋划下江东之事,日夜苦思,精神紧绷,今日与他们宴饮也算是放松精神。 至于宴会上,霍峻夸下海口,言曹操未来会败于他手下之语,也是他在兴奋之余,借着醉酒为幌子,说出他的期望,让他心中畅快下。 车驾缓缓行驶到府上,霍峻慢悠悠地走下牛车。 初入厅堂,便见邓厨娘用火炉热着醒酒汤,霍峻坐在榻上,问道:“怎未入睡?” 邓厨娘取了碗,倒了醒酒汤,放在霍峻案前,说道:“此乃醒酒汤,家主且饮下。” 自从邓厨娘入了府,她不仅干了厨娘的活,院落也多是她收拾。自霍峻离开了枝江,少有受到被人照料的生活。霍熊、霍虎手脚太糙了,饭都煮不好。 霍峻端着碗,抿着醒酒汤,说道:“某受领军令,将益兵江夏。你与范儿留在襄阳即可,若是有人自称左将军部众上门,你等随他们走便是。” “诺!” 邓厨娘抿了抿嘴,轻声应道。 霍峻喝完醒酒汤,人精神了些许,便回到了屋内准备入睡。 “嘎吱!” 忽然间,邓厨娘端着木盆入屋,在霍峻惊诧的目光下,低着头说道:“我为家主洗漱下!” …… ps:厨娘依旧是厨娘,没有任何变化。后面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33章集结(5k) 古有言南船北马之语,在荆州地界上可以汉水为划分。汉水以北,河水稀少,如霍峻随刘备北讨中原,基本上都是走陆路;汉水以南,河水繁多,由于水运便捷,基本上能走水路就走水路。 顺流南下,虽是天寒地冻之时,但也迅速。襄阳与竟陵近千里的路途,加上路上的耽搁,不过八、九日便到竟陵。 霍峻初到竟陵没多久,临近岁末之时,率先等到了由霍笃统领的五百部曲。 营帐内,炉上煮着酒,霍峻、霍笃围着火炉而坐。 霍笃喝了口酒,问道:“北上襄阳前夕,仲邈不是欲为刘豫州效力吗?今怎受襄阳之命,拜为校尉率众赶赴江夏,增强夏口防御。” 霍峻凑到霍笃耳畔,低声说道:“兄长,刘豫州受困新野,在峻谋划之下,与其长公子联合,将兵发江东。而我等今往江夏,乃是为大军探查江东军事……” “仲邈好手段!”霍笃瞪大眼睛,兴奋说道:“今北上不过九月,便从市长升为参军、校尉,若是下了江东,帮刘豫州建了功绩,岂不是将会迁至中郎将。” 东汉时期,将军位重,且将军位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因而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征讨黄巾起义的卢植、皇甫嵩、董卓等人便是中郎将职位。 但随着汉末乱世,群雄为了拉拢人心,官位已经泛滥,以往作为中层军官的校尉,如今仅是中下级的军官。 对于霍笃的期望,霍峻笑了笑,他可是希望在三十岁之前,职领将军,官拜太守。 霍峻喝了口酒,笑道:“若真能帮刘豫州建了功绩,何至于此。届时拜领将军,亦有可能。” 霍笃倒吸了口凉气,在他的认知里连上一任的南郡太守蔡瑁,可都没有将军之位呢! “真是如此,我霍氏当兴!”霍笃惊叹道。 霍峻放下酒碗,关心问道:“兄长率士卒赶赴于此,不知士卒当下士气如何?” 霍笃沉吟少许,说道:“州郡冬季调兵,兄弟们远赴江夏,略有不满。若非是为你我兄弟做事,恐怕已有怨言。” 霍峻微微颔首,认同说道:“临近岁末,正旦在即,本应阖家团圆之时,却被调往江夏戍边,心中岂能不怨!” 这是霍峻统军之后,首先需要面对的军心问题。 正如之前所说,霍氏、高氏部曲他们不属于荆州正规军序列。他们平时的军粮供给来自本族,因而南郡很少抽调他们作战。 霍氏部曲属于霍峻自己的私兵,各方面上没有大的问题,最多会因为无法在家过年,抱怨几句。 但高氏部曲不同,他们与霍氏部曲一样,如今被抽调到霍峻麾下,归其管辖。不仅是远赴江夏,而且还是临近岁末调兵,心中的不满估计是不小。否则也不会磨蹭了这么久,还没到竟陵。 同时换位思考,高翔心里也会嘀咕,作为校尉的霍峻是否会一碗水端平。在治军中,可是会偏袒自己的族人,欺压自己这些外姓人。 念及于此,霍峻心中了然,说道:“兄长,今日你看下军中兄弟缺些什么,记下之后明日去竟陵市井里,根据其数目买上双倍的量。酒水不可买,多买衣食即可。” “这……”霍笃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也帮高翔他们买上一些是吧?” 霍峻拎起酒壶,笑着为霍笃倒上一碗热酒,说道:“今弟掌军,当不分亲疏,亦无远近,凭公处置而已。若峻偏向我霍氏族人,高丰露岂会服之。且今往江夏益兵,皆为南郡乡人,当和睦共处。” 说着,霍峻向霍笃敬了一碗酒,说道:“明日起,但凡军中见面,没有兄弟族人,仅有上下之分。” “请仲邈放心!”霍笃脸色肃然,举碗回敬,说道:“事关我霍氏前程,笃当铭记于心,军中无兄弟,仅奉军令行事。”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霍峻也大体了解自己兄长的性格,或许是长兄的缘故,在家族利益或是集体利益前面,他具有牺牲意识。 知道自己弟弟的能力后,霍笃也常愿意配合自己行动,而不是自认为是兄长拉不下来脸面。 …… 过了两日,高翔所部终于姗姗来迟,到了竟陵的集合点。 临时的集结点,位于竟陵校场,坐落在城外西南的空地上,恰好能容纳千人的集结。 高氏部曲拎着武器,推着大车小车,排成三列,绵延几百米。高氏部曲的士卒们虽然衣着布衣,但是精神气良好,行军也略有秩序,紧紧跟在打头的旗帜后。 行军中,高翔牵着益州马在队列侧面缓行,眺望远方的校场。 南方中荆州、扬州皆没有产马地,唯有西部的益州因有南中,出产滇马。荆州想要买马,唯一的地方便是南中。益州马虽是矮小,不如北方马利于厮杀,但至少也是马。 高晨走到高翔旁边,担忧说道:“兄长,我等姗姗来迟,若是惹怒霍参军,恐非善事。” 高晨字耀辉,乃是高翔的堂弟,颇有些力气,在高氏部曲中也算是二号人物,帮助高翔掌军。 高翔笑了几声,说道:“如果那霍参军真被我等惹怒,不好吗?” “兄长的意思是?”高晨不解的问道。 高翔望着愈来愈近的校场,解释说道:“南郡下发的手令中又无具体何时到达,那霍参军又无法治我等之罪。若因此而不悦,大体其也是心胸狭隘之人,今后处事大体上也不会公允。” “倒不如借此事,看清霍峻面目。若是亲近族人,今后我等阳奉阴违即可;若是赏罚公平,我等也可听其调遣。” 高晨若点了点头,他明白了他堂兄的想法,感情是想试探下那位霍参军。 “住步!” 约至校场外半里地时,两名骑卒奔驰而出,拦截住高翔所部,大声喊道:“你等是谁属下,可有军令?” 闻言,高翔面有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在己方境内,这霍参军都有布置斥候。而且这斥候居然也有马,要知道南方极度缺马。 若是霍峻知道高翔所言,也会吐槽几句。全军上下就六匹马,二匹是斥候专用,一匹是霍笃所用。剩余三匹还要追溯到刘备身上,陈到与从骑各一匹,刘备送自己一匹。 高翔翻身上马,驱马前行,答道:“我乃别部司马高翔,今奉刘荆州军令,益兵江夏,归由霍参军统辖。” 双方核对文书,骑卒返身向营地禀告。半晌后,又折返回来,请高翔所部入营。 等高翔所部入了校场,被营地内的场景吸引住了目光。约四百名左右的士卒正在操练军阵,盾手、矛手、弓手各司其职,在令旗的指挥下,以各伍长、什长为核心,迅速变化阵型。 高台上的霍笃挥动手上令旗,舞向营门。 片刻间,军阵便调整好方向,前排军士手握盾牌,后方军士手持长矛,整个军阵恍如刺猬般。伴随着整齐鼓点响起,士卒步伐稳健有力地前行。 “杀!” 忽然间,将士们的喊杀声震天,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其热烈的声音,刺入高翔、高晨等人的鼓膜。高氏部曲中的胆怯者,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好似前方有噬人的猛兽。 高晨身体后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兄长,霍氏部曲雄武,非是虚言。” 高翔紧握着佩剑,说道:“似乎比上次南郡阅兵,军阵更为严整。” 一年前,蔡瑁征召各地豪强部曲在江陵检阅,高翔也曾参加过。在那场检阅仪式上,高翔所部被点评为中,而霍氏部曲因徐行如林,阵容严整,评为冠军。 当时高翔就有感叹霍氏部曲的严整,今日时隔一年再见,却发现霍氏部曲的气势、精锐度更胜往昔。 高台上的霍笃见效果已经达到,便挥舞令旗,让将士散成松散阵型。 而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高翔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将校带着侍从,齐步而来。 等走到了跟前,高翔才发现他打扮的模样,与汉代任何将校的衣着样式不同,其似衷甲又不似衷甲,以往的衷甲是用外袍罩住铁甲。而眼前的将校却是其宽袖从右衽折下,罩在甲胄上,单臂露臂铠,单臂裹绣袍。 如此模样既有勇武之感,却又不失儒雅之风,掩去了甲胄过度的杀气,又给文弱的袍服带去硬朗。配上英气勃发的面容,当真绝了! 而能有如此模样打扮,除了霍峻也没其他人了。统率将士后,霍峻把他喜欢的宋朝衷甲服饰带到了汉代。 “参军!” 高翔听到士卒的呼喊,便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口中的霍参军了。 “翔拜见霍参军!”高翔行礼道。 霍峻扶起高翔,笑道:“高别部,天寒赶路,多有辛苦。峻已命将士,烧好温汤,让别部手下休息。” 高翔见霍峻不计较自己晚到行为,态度还如此温和,心有愧意,说道:“翔率部晚至,请参军怪罪!” 霍峻扶着长剑,说道:“既未入军,何谈有罪。即日起,遵顺军令即可。今后若是失期,当以军法从事。别部还需告诫手下,勿犯军规。” 汉代军法失期,当以死刑论处! “诺!”高翔提起精神应道。 在给一颗甜枣,打一个巴掌后,高翔不敢小觑这位霍参军了。 在二人分开后,高翔在军士的引领下,来到了他们所住低矮破旧的屋舍。 屋舍已经建了许久,到处可见坑坑洼洼,屋顶上用茅草铺着,狂风之下,不知道是否会被卷走。不过高翔作为别部司马,他的住所好些,至少不用与他人同住。 就在高翔入屋舍之时,高晨又找了过来,说道:“兄长,霍参军甚好啊!” “嗯?” 高晨解释道:“某逛了一圈,发现我等屋舍外表虽破,但屋内却是整洁,已被霍参军命人打扫过。刚刚还命人带来衣食,言岁末远行,多有不易,让将士们前去分领。” 高翔望着自己住的木屋陈设,感叹说道:“翔倒是以小人之心,思君子之为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别部的关系,霍峻命人有所打扫,却不料他还打扫了其他的屋舍,让他更加不好意思。 “让兄弟们安分点,不要闹事。既然霍参军真心待我等,我等也不可拂其颜面。”高翔叮嘱高晨说道。 “诺!” …… 竟陵往东南而行,顺汉水直下,穿过云梦大泽,便可抵达夏口。 云梦大泽自上古之时便不断在缩小,裸露出的土地逐渐被人所居。如西汉之时,竟陵、华容二县初置,云梦泽在二县以南;至东汉之时,已移至华容东南,由于泥沙累积,形成沼泽,道路泥泞难行。 运载千人的船队,就这样顺江而下。 江风呼啸,霍峻按剑立于甲板之上,吹动他的衣袂,绣袍猎猎作响,露出胸前甲片,英气勃发,凡有人看见,皆不由称赞一声。 “阿嚏~” 霍峻揉了揉鼻子,这冬天的风是真冷,早知道披件外袍了。可是普通的外袍却搭配不上自己这身装扮,还需那种大氅合适。 望着浩瀚磅礴的云梦大泽,霍峻走下船头,问道:“快到乌林了吗?” 五旬上下的水手扶着船墙,指着云梦泽远方西南方向,喊道:“参军,那里便是乌林,乌林的对岸不远便是赤壁。” 霍峻眺望而去,只见湖水白茫茫一片,所谓的乌林极其渺小,恍若黑点。 “这里冬天会吹东南风吗?”霍峻喊道。 老水手掐着手指,说道:“冬天有东南风,不过是在晚上,不在白天。” 霍峻在上下起伏的甲板上,如履平地,走到老者眼前,指着西南方向的高山,问道:“那是什么山?” “启禀参军,那是天岳山。山势险峻,难以攀登。”老水手又答道。 “好的!” 霍峻又在甲板上溜达了半晌,被寒冷的江风,吹回了船舱内。 耍帅也是有代价的,冬天之下,甲胄冰冷,又是江风吹拂,寒气直刺骨髓。 回到船舱内,霍峻直接取了件披风,把自己裹了起来。 霍笃恰当地递上一盏温茶,问道:“仲邈怎么如此在意云梦泽周围地势?” 霍峻暖了暖身子,说道:“今至江夏用兵作战,岂能不识地势。” 顿了顿,霍峻问道:“这近日高丰露麾下将士如何?” 霍笃沉吟少许,说道:“丰露帐下军士,颇是恭顺,并无违纪。” “甚好!” 通过宣扬武力,以及施以恩礼,高翔及其部众入军以来颇是配合。 然而霍峻心底却有龌龊的想法,希望有些高氏部曲因自己的善待,趁机骄纵起来,自己可以凭借军法,以及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惩戒他们,从而恩威并施,树立起自己的权威。 可惜…… 不过对于高翔所部的配合,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双方皆是南郡人,来到江夏之后,还是能够遵循自己的军令。然后再通过自己的手段,慢慢折服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霍笃见又拿起艨艟结构图的霍峻,问道:“仲邈研究船只作甚?” “看有无改进之处?”霍峻随口答道。 霍峻的前世生活在海边,在那港湾遍布的福建,少年为了赶路常常坐柴油船从那头赶到海另外一头。对于乘船、游泳之事,还是习以为常。又因家人从事建船的工作,感兴趣之下他对古代船只略有了解。 秦汉时期,船只还没达到日后的完全体,处于内河木板船的发展阶段。即便是那种令古人瞠目结舌的楼船,也仅是木板船的放大版,龙骨还没有被发明,也没水密舱,v底的破浪船型还没出现,所以当下的船都是吃水浅的平底型船。 平底船一旦遭遇大风大浪便会容易因重心问题发生侧翻,这也是为什么曹丕、孙权建造的楼船有翻过。 据霍峻这么多年的了解,汉代水战基本都是远距离弓箭交战,或是贴近船体展开接舷战。 至于为什么没有像西欧地中海一样产生撞角作战,其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是地中海,一个是长江,受客观条件的影响。 能支持撞角作战的主要需求,来自于外界的风力、水流能给船体带来多少的冲击力。内河不比地中海,外部提供给船的动力,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可能那么充足。 当然也不是没有撞角作战,只是存在于少数的水道,且还是上游对下游上。上游可以利用水道狭窄,水流速度快的特点,对下游的船只展开撞击作战。 已经具有单方面优势的上游船只面对无还手之力的下游船只,自然是不需要地中海的那种特殊撞角。下游船只无法撞击上游船只,自然对此也缺乏需求。 不同的水域情况创造出了不一样的工具,地中海是发明出了撞角这一物品。在中国的春秋时期,楚国则是专为接舷战发明出来的钩拒。 钩拒,退者钩之,进者拒之。 西欧、东亚拥有不一样的客观环境,从而也诞生出了不一样的武器装备。 (二合一,晚上没了) 第34章争营 江夏郡,夏口。 夏口,又称沔口或是汉口,因汉水(夏水)从此处注入长江,因而得名。作为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乃是交通要道与兵家重地。 黄祖镇守江夏开始,为了拱卫江陵、襄阳二地,把江夏郡治西陵转移到江北的却月城,作为抵御江东的军事重镇。 却月城,乃东汉时戴监军所筑,周回180步,高6尺,位于鲁山(今武汉龟山))上,直临沔口。 至于后世称为夏口城的城池,如今还未建造。要等到孙权兵入江夏,放弃江北的却月城,在江南的蛇山上建城时,才有夏口城。 却月城,府衙。 “若时日所料不差,霍参军今日将会抵达夏口。不知其部营垒,可有准备好?” 黄射提笔在巾帛上挥墨,颇是沉迷其间,笔墨渐少时,提笔沾墨,随口问道。 “啊?” 神游天外的主簿张风脸色微变,那笔修筑营垒的钱被他贪墨了部分,加之近日他忙活着娶了小妾,倒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少顷间,张风心中有了应对之策,说道:“少将军,数日前风已交代下去,然三日前府君调走军士,不得已耽搁修建。今风以为不如暂调我军一部入住旧营,空出营地由那霍参军所部入驻。待营垒修建完毕,便可各回营垒。” 闻言,黄射沉吟少许,问道:“旧营残破,可调何部入驻?” “甘宁粗鄙残暴,恃勇好斗,居营地之内,常与他部存有间隙。”张风说道:“不如让那群锦帆贼腾出营地,让他们入驻旧营。其部八百人,霍参军千人,可以居之。” 黄射听见‘甘宁’之名,露出略有嫌弃之色,说道:“按伯云之言即可。” “诺!” 甘宁从益州叛乱后,归附刘表,先在南阳屯兵,感觉刘表无能,准备投靠招揽贤才的孙权,结果在路过江夏时,被黄祖扣了下来,不得已为黄祖效力。出于这个因素,再加上甘宁匪气横生,行为浪荡,让黄祖、黄射这种出身士族的人,颇是厌恶,虽有勇武,但游离于核心部队之外。 张风松了口气,还好敷衍过去。 “若霍参军到了,知会一声,某将出迎。”黄射答道。 “诺!” 这些年随着黄祖的老迈,黄射作为长子,成为了江夏的二号人物,协助黄祖处理江夏的军政事务。然而黄射的威望不如黄祖,权利也不如黄祖大。 那些跟随黄祖的老臣趁着这个空隙,欺上瞒下,常贪墨军资。性质之恶劣,连在襄阳的刘表都知道了,特意安排潘浚出任督邮,巡视沙羡。 出了府衙,张风寻到手下陆达,拿着黄射书写的军令,说道:“让苏都督把锦帆贼的营地腾出去,让给从襄阳来的霍参军所部。” “那甘校尉他们住那?”手下陆达拿着军令,问道。 “让锦帆贼前往旧营暂居,并另修营垒屯扎。”张风说道。 陆达惊讶说道:“主簿,旧营残破,多年未有人居住,杂草丛生,恐难以居住。且当下时至隆冬,也是不便啊!” “你拿些营帐给他即可。”张风打发说道。 “诺!” …… “什么!” 军营内,一位头插鸟羽,身材魁梧的将校暴怒,说道:“襄阳来的军士,凭什么让我腾空营地让他们驻扎,他们怎么不住旧营。还有为什么不提前修筑营垒,这钱又不知被谁贪墨了。” “黄射小子当真可恶!” 说着,此人手按长刀,身上的铃铛晃晃铛铛,就要走出营帐。 “兴霸,慎言啊!” 苏飞连忙拉住甘宁,喊道:“你因投孙氏,惹黄太守生疑。若你建下功勋,或许将有不同。今看在某的脸面上,兴霸暂且忍忍,若动刀兵,恐你性命不保。”火山文学 甘宁握着长刀,气愤说道:“宁居江夏以来,时常饱受欺辱,今岂能忍之?” “兴霸!”苏飞诚恳喊道:“你且委屈一下,今暂居营帐。明日我吩咐士卒与你部同筑新垒。” 甘宁看着好友苏飞诚恳的模样,长叹一声,甩了下手臂,大步坐在榻上,冷笑说道:“宁可以不计较,但我手下兄弟不能受此委屈。襄阳军士住我营垒可以,就看他们能否有这本事了。” “兴霸?” “放心,宁心中有数。” 甘宁打断苏飞的话,说道:“且宁从不惧事,但此恨不消,难解我心中之怒。” 见状,苏飞咬了咬牙,说道:“那某尽力为你担保。” …… 随着战船抵岸,黄射远远地看见从战船上下来的霍峻。 霍峻在他人的介绍下,驱步走到黄射身前,拱手问候道:“峻拜见黄章陵,多谢府君相迎。” 按常理来说,霍峻这档次的官位,黄射可以不用出来欢迎。但是霍峻身为镇南将军府的参军,受刘表委任益兵江夏,黄射出迎也说得过去。当然还有那王粲的书信,作为王粲笔友的黄射,也是爱屋及乌。 黄射打量着衷甲打扮的霍峻,文武兼有,气质陡然而出,不由心生几分好感,说道:“无需多礼,仲宣好友,即射之好友,仲邈唤我伯钟即可。” 黄射之名具有欺骗性,其非射箭之射,而是音律之中的射(yi)。黄祖为黄射取名之时,盖有期望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之意。 黄射挽着霍峻的手,笑道:“某已在府上设有筵席,仲邈可随我前往。至于手下可随射侍从前往营垒驻扎。” “府君可先行,容峻叮嘱手下一二。”霍峻说道。 “可!” 霍峻召集霍笃、高翔二人,从怀里掏出营垒布置图,说道:“江夏营垒虽有,然还需按照此图布置。江夏毗邻江东,偶有贼寇袭扰,不可疏于防范。待到了军营中,就按此图设下营地,然后方可休息。峻宴归之后,当有一一查验。” 这些年在汉末,霍峻深刻认识到自己思维上与古人的不同,即会把想法经验形成体系化、科学化,而非仅凭借经验去应付一些事。 比如在治军上而言,除了细节便是细节,行军要小心埋伏,士卒不能掉队,扎营需要注意卫生等重要且又琐碎的内容。 也就是说修筑营垒而言,不论何种地形,营垒布置就是大同小异,是故他会提前画好的营垒图去要求手下如此扎营,免得防止遭遇夜袭或是营啸。 实际上霍峻的行为却只是名将的基本功,也是一个将领应有的素质。毕竟总不能像夏侯惇一样,在自己营垒被人绑架吧! “诺!” 待吩咐后,霍峻又留下霍笃,叮嘱说道:“兄长入营后,让文颍前去帮衬丰露,以防丰露不识营垒布置。” “好!” 黄射的筵席颇有情调,不是在却月城内,而是在艨艟上。只能说战舰不用于作战,却用于饮酒作乐,也难怪江夏的武力松弛。 来到江夏走了一圈,江夏的战备松弛,营垒不齐,黄射作为长公子,却长期与文人结交,放松对军队的管控。若黄射在荆州内部尚可,但是在军事重镇这样,又怎打得过江东。 就在众人宴饮欢愉之时,霍虎脚步匆匆而来,在霍峻耳旁低声诉说。 霍峻微微皱起眉毛,放下手中酒樽,拱手说道:“府君,峻军中有事,恐需回营。” 黄射佯装不悦,说道:“今宴初始,仲邈岂可回营。莫非仲邈手下解决不了?” “并非如此,仅是有人言营地归他们所有,两方将有冲突。”霍峻答道。 闻言,黄射看向张风,张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甘宁蛮横无理,非是良人。今当是不愿让出营垒,故与霍参军有了冲突,当命苏飞解决。” 霍峻从榻上起身,说道:“峻初至江夏,便与甘君冲突。今若使府君与部下心生间隙,峻心当有愧。若府君信得过峻,峻当亲自处理此事。府君与诸位贤士在此,继续宴饮。” “也可!” 黄射沉吟少许,说道:“张主簿随仲邈前去,务必帮霍参军解决此事。” “诺!” 下了艨艟,霍峻便乘坐小舟到江夏军营,在引路下来到了营地。 只见空旷的营地内,双方士卒分而对立,情绪激动,互相谩骂,若非有霍笃、高翔几人克制,恐怕就要爆发冲突。 ps:最近有书友反馈我节奏慢,我最近尽量快点。 第35章比试 “你便是霍参军?” 甘宁打量着身穿衷甲的霍峻,心中也不由暗叹一声英气。 霍峻微微拱手,说道:“在下便是,不知甘校尉为何阻挡我军扎营。” 甘宁挺着胸膛,冷笑说道:“你这营地可是归某所用,若非有人荒废公务,岂能轮到你住?” 说着,甘宁目露凶光盯着张风,显然甘宁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是谁搞的鬼了。 与霍峻同来的张风也不畏惧,呵斥说道:“甘兴霸,你安敢在此放肆,还不赶紧命你手下腾出营地,让霍参军他们入住。” 霍峻抬起手,示意张风不用多言,手扶剑柄,问道:“军令在上,此营归峻所有,就不知甘校尉意欲何为?” 就从当下的形势来看,霍峻是不可能把营地让给甘宁。毕竟双方已经爆发了冲突,如果让了,那些高氏部曲的士卒不知道会怎么想,今后霍峻就难带兵了。 当然霍峻也可以利用军令,并抬出黄射,站在制高点上逼迫甘宁让出营地,但最终的结果便是霍峻把甘宁的脸皮撕破,甚至还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把甘宁的脸皮撕破了,也就意味着霍峻要与他闹掰了。霍峻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毕竟他来到江夏是为了下江东而准备。得罪了甘宁也就意味着,可能会把甘宁推到孙权那边。 霍峻必须摸清甘宁的意图是什么,看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历史上的甘宁并非单纯的莽夫,不可能死咬着营地不放。当然甘宁也不可能轻易地把营地让出去,要不然他以后也难带兵。 甘宁扶着刀柄,沉声说道:“我等皆从军之人,当以勇略为上,尊以能者。今想让我把营地腾出,也是不难。你从军中挑出勇者,与我对决,赌注便是这座营地。” 甘宁用他那凶狠的眼神看向霍峻,问道:“就不知霍参军,敢与不敢?” 就如霍峻所想,甘宁并非莽夫,其也拥有智谋。他自恃武力过人,纵横荆益,鲜有对手。今日便是欲惹怒霍峻等人,逼他与自己决斗,到时候凭借自己的勇武取胜,从而保住营地。 “无卵儿,滚出去!” “滚出去!” 营地内的锦帆贼高声喊骂,中间还夹着巴地骂人的俚语。 锦帆贼的谩骂也重新惹怒了霍峻麾下的将士,也回骂过去。激动如霍渊已经跑到霍峻身前,请求出战。 霍峻手搭在剑柄,说道:“甘校尉,军中之勇岂能仅限于匹独夫之勇,峻以为不如设下三场比试。一比箭术,二比骑战,三你我各选四十人令其列阵搏斗。三场二胜者,方为赢家。” “何如?” 甘宁的小心思,霍峻岂能不知道。甘宁可非普通武将,他也是百人劫过魏营的人,虽然只杀了几十人便走,但至少也是劫过魏营。因此他设下的三场比试也都有玄机可言。 闻言,甘宁看向霍峻那军纪严明的部下,又看看自己随性的部下,咬了咬牙,说道:“箭术、骑战,选三人比试如何?”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前二轮比试一人即可,无需三人。” 霍峻对自己部下的水平心里也有数,论个人勇武,可能比不上甘宁的锦帆贼,但若比团队作战或许还能和甘宁的锦帆贼一较高下。 “好!” 甘宁想了想霍峻麾下也就不到十匹马,大体猜到霍峻手下应该有善骑战的人,但水平可能也就那样。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甘宁说道:“参加第一轮之人,可参加第三轮否?” 看着狡黠的甘宁,霍峻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可依甘校尉所言,每人仅限参加二轮。” “好!” 甘宁大喜过望,这大利于自己,这霍参军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射、骑二轮皆由我来!” “不合规矩,你可是说参加一轮和三……” 霍笃站出来想说几句,却被霍峻拦下。 “可!”霍峻答道。 “好!谁来?”甘宁跃跃欲试喊道。 霍峻沉吟少许,看向主动请缨的高翔,问道:“不知丰露可愿与其比箭否?” “岂敢不愿!”高翔应道。 接着,霍峻没有理会请求出战的兄长霍笃,而是看向沉默寡言的陈到,问道:“不知叔至可骑战否?” “诺!”陈到拱手应道。 “最后一项,由霍别部挑选军中伍长、什长以上四十人,准备与其列阵搏斗。” “诺!” …… 高翔、甘宁二人持弓而立,箭靶位于二人八十步之外。 “每人各射一箭,五箭分高下。” “某先来!” 甘宁握住弓身,捏弓搭箭,手肩成线。伴随着呼吸声,甘宁顺势放手,破空声大响,只见箭矢正中红心。 “中!” 甘宁脸上露出笑容,随即看向准备射箭的高翔,说道:“风大,向左多瞄些。” 高翔没有理会,而是深呼吸,左手抬弓,捏箭瞄准。就在瞄准射箭之时,感受从左吹来的风,忽然想到甘宁刚刚说的风大,下意识往左多瞄一点。 “嗖!” “左偏!” 高翔的箭超出红心的一半! 见状,高翔瞪了眼甘宁,他反应过来了。左瞄没错,但不能多瞄,显然甘宁的话干扰了高翔。 甘宁贱嗖嗖笑了笑,举手搭弓,又射中红心。 “记着,右偏点!” “嗖!” “中!” 中了甘宁一次干扰后,高翔沉心静气,后三箭全中,但在甘宁第五次又中红心后,高翔的五箭又射偏了。 “哈哈!” 甘宁开怀大笑,颇是得意。 “校尉威武!”锦帆贼振臂高挥,喊道。 将士们唉声长叹,对高翔的失败却是沮丧。而霍峻却是脸色平淡,不喜不悲。 高翔走到霍峻面前,拱了拱手,羞愧说道:“参军,翔有负参军之命!” 霍峻露出一抹笑容,拍了拍高翔的肩膀,安慰说道:“丰露尽力即可,还有两战,还有机会。” 接着,霍峻把目光投向陈到,说道:“接下来,拜托叔至了!” “请参军放心!” 陈到翻身上马,握着木棍,策马而出。而甘宁也已上了战马,拽着缰绳与陈到相对而行。 “甘宁,甘兴霸,益州巴郡人。” “陈到,陈叔至,豫州汝南人。” 甘宁打量了一番陈到,他从陈到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心中隐约生出些许的不妙。 他生长于巴地,山谷丛生,水流纵横,故而他善于步战,跋山涉水也是不在话下。手中的箭术也是一绝,然而他却在骑战上却有些薄弱。 这种薄弱只是相较于他的步战而言,普通骑将不在话下,但遇见骑战骁将,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毕竟他不是高达,做不到步、骑、水、射样样精通。 “驾!” 陈到轻夹马腹,扬起烟尘,举棍朝着甘宁胸膛冲去。 “来得好!”甘宁毫不示弱,持棍相迎。 “噔!” 两马交错,双棍相击,一回合不分上下。 甘宁调转马头,喊道:“小心左侧!” 说完,甘宁挺着木棍就刺向陈到的右腹。陈到不受其影响,侧身臂微沉肱,用棍身格挡来棍的前端,扭腰发力,直接将其推开。 两马交错,又是不分上下。场外观众盯着二人,甘宁、陈到的每次交手错马,他们的心都会紧一下。 双方搏斗了几十回合后,甘宁故意卖了个破绽,陈到好似不知挺棍刺去,甘宁准备以棍相击之时,忽然间侧腹躲过陈到的棍尖,接着改刺为砸,木棍准备砸向陈到的头。 电光火石之间,陈到一个闪身,躲在马腹下,躲开了甘宁的招式,同时松开木棍,反手拔出腰剑的佩刀,直接划裂甘宁战马的缰绳,却在将过甘宁大腿时收力,不将其伤到。 甘宁调转马头,看着已经断裂的缰绳,又抬头看向收剑回鞘的陈到,再望向观战的霍峻,长叹了口气。这位霍参军难怪敢如此比拼,提出一人定胜负,而非三人,原是手上藏着这一张王牌。 刚刚交手下来,甘宁可以感受到陈到的实力,离顶级具有差距。若是自己在步战、水战上与他交手,可以轻松解决他。但在骑战上,他却是胜过自己一筹。 莫非那霍参军,能算到自己的实力不成? 甘宁也是豪爽之人,拱手说道:“宁输了!” 见甘宁认输了,所有人心头松了口气,其中也包括表面上沉稳的霍峻。 他赌对了,陈到作为忠勇亚于赵云的蜀汉大将,其实力果然不俗。甘宁的实力,霍峻大体能知道,论个人勇武而言绝对是一流骁将。 因而霍峻就是赌作为南人的甘宁,他的骑战水平绝对比不了赵云、张飞这些人。而陈到作为刘备军中骑战水平仅次于赵云、张飞的水准,与甘宁的交手上并非没有胜算。 “万胜!” “万胜!” 无论是霍氏部曲,还是高氏部曲,都在为陈到的胜利呐喊。 高翔也是重重挥了下拳,刚刚输给甘宁,他心里压力是极大的。如今这局扳平了,接下来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高翔走到霍峻身前,拱手说道:“参军,三轮翔请出战,以雪前耻。” 霍峻笑了出来,说道:“丰露既有此念,峻怎岂能不愿!” “诺!” 想让人融入队伍,最核心的就在于荣誉感。霍峻想与甘宁比拼,不仅想解决营地问题,还想通过外部的施加,让高翔与高氏部曲融入团队当中。毕竟人总是会在受到侵犯的时候,找亲近的人抱成一团。 接着,霍峻与霍笃对视了一眼,霍笃会意,走到众人面前,指挥那些即将参与军阵博斗的将士面前。 “稍息!”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听着奇特的口令,众人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种口令,他们可从未听过。而霍氏部曲则是习以为常了,他们从军开始就是受到如此训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早些年练兵没人教,霍峻只能套用一些后世的军事知识。而这套军训队列要领,经过实践,被他保留下来。 就现代队列操练而言,实际上是源于近现代军事体系的排队枪毙。这种以命搏命的战争形式,对军队的军纪及队列提出了严格的要求。而这种队列方阵,实际上也源于古代战争中的方阵队列。 就在霍笃整队之时,甘宁还敲打那些锦帆贼,喊道:“陆上角斗,不比水中,当以军阵为上,不可自恃悍勇。还有你们输了,咱们今晚可没地方睡了。” “让不让?” “不让!”锦帆贼们发出怒吼。 相对于呐喊的锦帆贼们,霍氏部曲则是寂静无声,静静候着。 “前进!” “咚!” “咚!” 四十人的小军阵内,一名膀大腰圆的鼓手用木锤敲击鼓面,其鼓悬挂在他的胸前,其余三十九名士卒,按着鼓点声踩着每一步,丝毫没有混乱。 如此场景,让甘宁的眼睛瞪大了。 四十人作战,既靠悍勇,又靠军阵。他的部下,匪气浓重,常年随他劫掠舟船,极其擅长接舷战。而接舷战中更看重个人悍勇,而不是队列的严整性。 他本以为自己手下依仗个人的悍勇拿下这局没问题,却没想到这霍参军的部下居然如此严整,行走不紧不慢,紧按鼓点而走。 刹那间,甘宁想起了孙子兵法的话语,徐行如林! 甘宁随即又看向气定神闲的霍峻,而霍峻似乎察觉到了甘宁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 寒风吹过,卷起霍峻的衣袂,手搭在剑柄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陆地上,他的十个士兵可能打不过十个锦帆贼,但是他的四十个士兵或许就能打得过锦帆贼。 ps:周一、周二求追读,编辑们周二看数据。 第36章合营 双方部曲不过相距四十余步,一方伴随着随鼓击之声徐步而行,队形齐整;一方则是依靠军官呵斥,勉强保持队列的严整。 双方队列开始缓缓移动下,很快便接近到了二十步,此时的双方都能看清到对方前排士卒脸上的神情,或兴奋、或冷漠。盾牌形成的墙面,木枪形成的密林,也都映入众人的眼眸当中。 “杀!” 当距离十几步之时,锦帆贼开始发出大声的怒吼,试图恐吓敌人,也是对自己的鼓舞。 “冲!” 霍氏所部中,鼓手加快敲击,鼓声顿时加重。军阵内的士卒们听出了冲锋的号令,脚步伴随着隆隆作响的鼓声,朝前奔去。 片刻之后,骤然声响,两支队列正面撞击到了一处。 双方队列都是四行十列的排练方式,在撞击的那一刻,即便是霍氏部曲,也都发出了呐喊声,鲜血开始沸腾,心中忘却恐惧。 木枪在交织着,发出碰撞的声音;盾牌在互推,发出挤压的声响。在方阵的交战中,武艺虽重,但却不是决定性因素。一旦接战,必须保持阵线的平整,否则就容易受到夹击,从而阵线被突破。 场外的众人都在垫着脚,看着角斗的情况。 双方缠斗半晌,锦帆贼的七、八名刀盾手自恃勇武从阵侧涌出,试图去攻击霍氏部曲的侧面,却不料遇见方阵严整,侧翼仍有盾阵。盾阵任由锦帆贼一番施为,而霍氏部曲就是藏在盾后,利用长枪不断从间隙之间捅戳锦帆贼。 半晌,锦帆贼见不能建功,反而是兄弟倒是伤者颇多,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们多半战死。见不能建功,他们又试图后撤而走。 而此时军阵内,霍笃看见了锦帆贼从侧面试图袭扰失败,冷笑一声,吩咐说道:“左侧压上,刀盾在后。” “诺!” 令旗向左挥舞,受攻击的侧面,盾阵前移,长矛手折出,向撤退的几名锦帆贼追了上去。身后还紧跟着四名刀盾手,而高翔就在其间。 见如此情形,甘宁捶了下拳头。他的部下缺点暴露出来了,过于依仗勇武,且自身军纪不严,在战场上容易出现了自行其事的问题。而反观霍参军手下,军阵丝毫不乱,紧听中军指挥。 比试到如今,甘宁已经认识到这霍参军的麾下不可小觑,其严密的军阵,训练有素的士卒,沟通无误的指挥,无疑不是告诉他这支部队是步军精锐。 随着逼近,霍氏部曲已从正面、左侧包住了锦帆贼。 而高翔此刻也发挥出了他的作用,他手持刀盾插入锦帆贼松散的侧翼。 面对两侧包夹而来的锦帆贼,他左挥右挡,侧身避开木枪的攒刺,再箭步向前,一个干脆利落的挥砍,木刀砍下,直劈在来敌人的肩膀上。 木刀虽无刃,但在猛力之下,锦帆贼肩膀却是感到疼痛,捂着胳膊,自发地退出战场。侧翼被破,正面也无法幸免,此时的锦帆贼军阵混乱,已然难以为继。 霍笃看向场外的霍峻,询问他的意见。而霍峻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放水的信号。 见状,霍笃看了眼正在困兽之斗的锦帆贼们,让鼓手放缓鼓声,举旗集结示意整队。霍氏部曲们迅速收拾刀枪,退而列队,再次变阵,长枪前突,负盾与背,又结成了长枪阵。 而那锦帆贼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在军官的呵斥下,被打散的部曲重新的被集结起来。不过有了之前失败的经验,他们面对长枪阵,颇是畏惧,不知是否要继续进攻。 “何如?” 霍峻露出笑容,看向甘宁问道:“甘校尉以为如何?” 甘宁知是己方已败,兵士更是被夺了胆气,方才霍氏部曲变阵,不过是给自己留了脸面,免得太过难看。 “好锐士,某服了!”甘宁紧握刀柄,冷声说道:“然若是在水战之上,胜负则是未可知也!” 霍峻微微拱了拱手,实话说道:“校尉帐下士卒之骁勇,峻已然知晓,若是在水上,峻确实不如校尉。” 甘宁愣了愣,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实话总是能让人无言以对,却又让你无法生气。 参加这次比试的人,基本是霍氏部曲中伍长、什长以上的人物,对于纪律、勇武都是不缺。他们也是霍峻自己练出来的第一批士卒,后人数扩张,把他们提拔为军官。 同时甘宁说的也是事实,他手下这批锦帆贼,越船劫货,常年在船上讨生活,他们擅长的地步不在陆地上,而是在水战上。 若是霍峻这批部下若是在船上遇见锦帆贼,估计胜负就要重新而论了,接舷战考验个人勇武,而结阵厮杀考验队列的严密性。 随着胜负的分出,高翔以刀击盾庆贺着,又与参加的霍笃互相把臂言欢,那些没上比试的高氏部曲也为己方取胜而感到欢呼。 有些人开始用南郡的俚语辱骂锦帆贼,不过却被霍峻阻止,让他们闭嘴。 甘宁手段虽是狡诈,但为人却是光明磊落,很快接受失败,命失落的锦帆贼,拿着自己的自己的行李,准备搬离营地,把营帐让出去。 张风捋着胡须,嘲讽说道:“不仅违背军令,且是技不如人,何敢骄纵!” 甘宁怒目而视,却被观战许久的苏飞拦下。 霍峻趋步而来,拱手问道:“今天寒地冻,不知甘校尉搬出此营,当居何处?” 甘宁处在气头上没有说话,苏飞开口,说道:“不瞒霍参军,兴霸搬出营地,当前往旧营。旧营残破,久无人居,已是荒废。兴霸所部需暂居营帐,然天气寒冷,恐冻伤部卒。” 霍峻看了眼正在搬东西的锦帆贼,说道:“兴霸兄,今天气寒冷,若是不弃,今夜你我手下军士合居如何?” 闻言,甘宁转过身来,心中颇有意动,但出于脸面,说道:“宁愿赌服输,参军无需好意。” 霍峻脸带笑容,温和说道:“兴霸,豪杰也;士卒,虎狼也。今让如此豪杰受寒挨冻,峻岂能安心。兴霸不为自己忧,也因为八百士卒而思。” “这……” “霍参军所言有理,兴霸不如从之。”苏飞劝道。 霍峻乘胜追击,说道:“峻从襄阳而来,占据兴霸营垒,心有不安。今甘君若不弃,今夜可让贵部与峻手下暂居,空间狭窄,且忍耐一二。” 苏飞趁机出言说道:“兴霸麾下八百人,也可分些到我营中暂住,如此一来,别住一晚当是不难。” 甘宁用那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向霍峻,说道:“宁怎好意思呢!” “同为荆州士卒,理应和睦共处,岂能互相为难。”霍峻说道:“在下姓霍名峻,字仲邈,南郡枝江人。” 甘宁偏头叹息,弓腰行礼,说道:“参军不计前嫌,而宁却为难参军,在下羞愧至极。” 霍峻虽没深入认识甘宁,但通过历史他也略知甘宁的性情。甘宁重情重义之人,历史上孙权想杀苏飞,甘宁叩首出血,向孙权求情,言苏飞对自己的恩义,最终救下苏飞的命。 若自己能倾心相交甘宁,甘宁也会以友相待自己。毕竟在下江东这件事上,若能得到甘宁这种人的帮助则是如虎添翼。 “男儿之事,岂能斤斤计较。” “霍君心胸开阔,宁深感敬佩!” 张风见此一幕,忽然脸色阴晴不定,挥袖便走,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 夜幕降临,营地依江水而设,江水寒气迫人。 营帐内,霍峻与霍笃、高翔二人围炉而坐。 “参军,今夜为何要让那甘宁部下和我们住在一起?”高翔不解的问道。 霍峻笑着为高翔倒了杯温水,说道:“我等初到江夏,便得罪他人,可非明智之举。且那都督苏飞是其好友,怎能轻易得罪。而我观甘兴霸亦是豪爽之人,非是奸佞之徒,与其结交,也对我军有益。” 江夏都督苏飞,在江夏乃是仅次于黄祖、黄射,与邓龙、张硕并重的军方大佬人物。 “今至江夏,你我一体,将士若因此不满,还需丰露多多劝慰一二。” “诺!” 听着霍峻的解释,高翔拱手应下。 “霍别部,明日你带上本部两百将士,去帮甘校尉修筑营地。毕竟我部也是占了他的营地,虽有军令在上,但终归不好。” “诺!” 在外人面前,霍笃不从向霍峻表达他的疑惑。 高翔见霍笃应下,心有歉意,拱手说道:“今日霍别部与甘校尉搏斗辛苦,明日不如由翔率本部两百人帮助甘校尉修筑营地。” 霍峻心中微喜,但还是沉吟少许,说道:“何分二部,明日由丰露各领百人,前去帮衬甘校尉。让霍别部休息一日,明日我来操练军士。” 霍笃有操练五百人的经验,但是负责操练千人,他可没试过。当下就如同以往之前,霍峻需要亲自总结经验,然后把要点分享于兄长。 “诺!”二人应道。 夺营这件事,也算是一举两得,在外界产生的威胁下,为了荣誉感,高氏部曲与霍氏部曲逐渐成为一个集体。高翔今日主动提出让他的部曲下,去修建营垒,实际上也是可以看作高翔主动融入的一个表现。 待二人走后,帐外响起叮当叮当的声音。 “仲邈睡否?宁手上有瓶好酒。” “兴霸兄,不曾入眠。” ……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样的奇怪! 第37章曹刘孙 公元203年,建安八年,二月。 黎阳,魏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榻上,不足七尺高,皮肤黝黑,又因临近中年,身材发福走样,相貌并不出奇。然而他那严肃的神态,凌厉的目光,威严的气质,却是不敢让人直视。 此人正是刘备一生的对手,大汉丞相曹孟德! “奉孝,河东战场怎么样了?” 郭嘉翻阅关中传来的军情,说道:“启禀主公,张德容(张既)已成功说服马寿成,让其出兵相助。其命子马超、庞德率万骑出战,归于钟司隶(钟繇)帐下,随其征讨郭援、高干、南匈奴单于。今兵已至平阳,正与其对峙。” “好!” 在曹操迎奉汉帝后,势力虽然没大幅度扩张,但实际上他的影响力急剧地扩大了。在关中地区,他委任了钟繇出任司隶校尉,平衡凉州军阀。在官渡之战时,钟繇还送了两千匹战马给曹操。 在官渡之后,为了配合正面力量进攻邺城,钟繇发关中兵马去进攻河东。却遇见了他的侄子郭援率大军救援,钟繇兵马少,故而派张既向马腾、韩遂求援。 在张既一番说服下,韩遂、马腾不仅派出了援军,而且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许昌当质子。显然他们二人看好,曹操拿下河北后,能统一天下。 曹操大笑几声,说道:“德容当有大功,河东兵弱,今元常得关西兵马万人,足以与高干、郭援抗衡。” “正是!”郭嘉说道:“郭援为人刚愎自用,以元常之能当可败之。郭援兵败,河东可下。河东一旦落入主公之手,则并州唾手可得。” 顿了顿,郭嘉说道:“当下之事,在于袁谭、袁尚兄弟二人。” 曹操挥了挥手,满不在乎,说道:“曼成(李典)、仲德(程昱)今已领兵大破高蕃,掌握河水粮道。今袁谭、袁尚二人若不出战,则其粮草断也。我军坐等其出战,而后击之即可。” 曹操当下与袁谭、袁尚二人在黎阳对垒,为了断袁氏兄弟的粮道,他已命李典、程昱打败魏郡太守高蕃。 与演义不同,历史上单纯的谋士极少,程昱是领兵作战的将军,钟繇是出镇地方的大将,连老硬逼贾诩也会领兵作战,荀彧类似后勤总管。曹操军中唯有荀攸、郭嘉二人是单纯的军师、谋士。 毕竟单纯的军师、谋士不吃香,拿不了多少战功,高祖平天下后,张良、陈平在功臣表里仅排六十二、四十七。 翻阅书信间,郭嘉看到了来自荆州的书信,笑道:“启禀主公,荆州蔡瑁来信,其言刘琦与刘备谋划攻略江东,他担心刘琦建功江左,从而取代刘琮。让我等能否派遣兵马,南下威赫刘表,让益兵南阳,减少刘琦所统之兵。” 闻言,曹操拿过书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笑了出来,说道:“刘玄德甚不安分,居然还想去打江东。” 说着,曹操放下书信,说道:“德珪的担忧不无道理,然而这江东孙权也不顺从。让他送质子入许昌,他也否决了。” 霍峻那天瞎说说对了,官渡之战后,曹操依仗兵威,向孙权索要质子。孙权犹豫不决,在周瑜的劝说下,孙权否决了曹操的要求。 “主公之意是?”郭嘉问道。 曹操沉吟少许,说道:“孙策虽死,江东然不可小觑。孙权不愿遣送质子,说明其明顺暗违。今刘备欲击江左正好,让其与孙权内耗,待某统一中原,挥兵江汉,则南方可定也!” “主公,刘备身有雄才,终不为人下,其下江东,若孙权不能挡,则为主公之患,宜当备之,不可使其坐大。不如从蔡瑁之言,遣兵南下,威慑刘表,让益兵南阳。刘备少兵,则难胜孙权。”郭嘉建议说道。 曹操微微颔首,说道:“奉孝所言,不无道理。当下让元让(夏侯惇)领兵三千人兵至西平,放出风声即可,不可与敌人交手。” “诺!” 说完,曹操捋着胡须,盯着挂在营帐内的中原地图。心中暗思道,孤扫荡河南,一统河北,若能降服吴楚,西北纳土归降,则天下可定。 彼时取代汉室,孤将登基称帝。 …… 襄阳,长公子府。 刘备脸色难看地走到堂内,刘琦见状,问道:“叔父,蔡瑁那边又有何言语搪塞?” 在霍峻离开襄阳这些时间内,刘备与刘琦交往甚密,在刘备的魅力攻势下,刘琦渐渐地便喊刘备为叔父,以示他们二人的亲密之情。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蔡瑁言江陵军械、辎重二库失火,原本准备出兵的粮草、器械损毁,将要延迟一月,方可出兵。” 刘琦气愤地拍了下案几,说道:“上月,我便多次催促蔡瑁,其多用言语推辞,今又言江陵失火,哪有这么巧的事。” “其人员可有处罚?”刘琦问道。 “蔡瑁言看守粮草、器械二库的人上任不久,今已全部下狱处决。”刘备说道。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刘琦冷笑一声,说道:“以我所见,必是蔡瑁干的好事。” 说着,刘琦长叹了口气,说道:“今仲邈前往江夏接近二月,而我等却难以出兵,蔡瑁属实可恨!” “叔父,那当下我等该如何是好?” 刘备思量少许,不紧不慢说道:“我已向使君禀报,言江陵失火一事。使君督促蔡瑁尽快从他处调剂物质,赶在春夏之时,水涨船高,利于水战之际,出兵江东,而蔡瑁也已应下,想来蔡瑁也不敢再阳奉阴违。” “伯玮,长沙可有回信?”刘备问道。 闻言,刘琦露出笑容,从袖子里取出信件,递给刘备,说道:“磐弟已同意出兵,其言将在我军出兵之时,向襄阳请战,率长沙部众进攻豫章,帮我等牵制住太史慈。” 刘备看着书信的内容,也笑了出来。接下来蔡瑁还想找借口拖延时间,此封信件或许可以用上。 在书信上,刘磐表示长沙军资、粮草不少,若大军需要也可抽调。同时太史慈手下士卒时常袭扰长沙,长沙百姓多有被劫掠,希望能够出兵江东,以还长沙地界安宁。 刘备抬头间,望着挂在墙上的江东舆图。心中暗思道,备纳仲邈之言,取江左为基,上取青徐,西连荆益,建帝号,以兴汉室。 然若是不成,备之一生将碌碌无为也! …… 吴郡,吴县。 府衙内,只见一位年仅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挺拔,上长下短,身披甲胄,颇具英气。 此人正是江东新主,会稽太守孙权! 扶着长剑,孙权对相貌俊朗的将军,说道:“公瑾,孤将征讨江夏,今吴郡事务将多劳公瑾。” 周瑜微微拱手,说道:“主公,黄祖镇守江夏多年,非一时所能克,千万不可小觑。此战能胜即可,届时主公可借破黄祖之势,威慑诸郡县。诸将之中,徐平虏素有军略之才,可掌大军,望主公听信之。” 周瑜口中的徐平虏,乃是平虏将军徐琨。 徐琨出生吴郡徐氏,其母是孙坚的妹妹。他与孙策、孙权是表兄弟关系,在孙策起兵初期就追随左右,功勋卓著。孙策平定江东后,他被委任为督军中郎将,都督诸部兵马。 孙策病逝后,孙权上位,别看周瑜封为中护军,然而真正的军权在徐琨手上。 在孙权上位初期,庐江太守李术反叛。为征讨李术,孙权亲征庐江,然而初上位的孙权哪有高的威望,实际上领军的是徐琨。徐琨攻破庐江后,爵封广德县侯,官拜平虏将军。 在江东中,爵位能有县侯,并领杂号将军者,上一个还是孙策。当下的孙权仅是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 周瑜现领建威中郎将,仅比霍峻的校尉高一级。即便在赤壁之战后,周瑜也仅是偏将军而已,还比徐琨低一头。 孙权按剑而出,笑道:“放心,孤岂会不纳徐平虏之见。” 出了大堂,孙权抬头仰望碧蓝色,低声自语说道:“孤何时才能真掌大权!” ----------------- ps:孙策平定江东后,出任各地太守的人几乎是亲自的亲族,因而孙策更像是家族企业的老板。孙策病死,企业内有股份的亲族肯定心思各异。孙权上位时十九岁,能有什么影响力。 如果不是有徐琨庇护,周瑜带兵回来,孙权估计都上不了位。 说三个孙权上位前的黑历史。 孙策掌理江东时,吕范管理财计。孙权私下向吕范索要府库里的财物,吕范不给,被孙权记恨。 十五岁,孙权出任阳羡县长,私底下挪用县里钱财,怕兄长孙策发现,让功曹周谷替自己做假账。 孙权、周泰屯兵宣城,盗贼作乱。盗贼突击营地,将士守备松懈,杀到孙权面前时,孙权才刚上马。如果不是周泰舍命相救,孙权早没命了。 第38章虫蠡 清晨时分,寅时才过,军营内便响起剧烈的鼓点声…… 一通鼓下,各屯士卒起身洗漱,火夫烧火做饭。二通鼓响前,各屯士卒预行吃饭,鼓响时,各伍长、什长点名士卒,而各屯屯长需往校场参见霍峻。 校场上,霍峻早已经洗漱完毕,等候屯长以上的军官。 手扶长剑,霍峻清清嗓子,说道:“今日习练耳目,诸屯按昨日站位整齐,列方阵,听以军旗号令,练操进退,辨以军号,优者赏,劣者罚。” 霍峻捣鼓出来的练兵方法有四项,分别是练行伍,即队列;练胆气,即军纪;练耳目,即排兵布阵;练手足,即个人武艺。 练行伍不难,根据吴起兵法里说,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霍峻有了五百成规模的士卒,让他们训练刚入队伍的高氏部曲五百人也是不难。军纪方面,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反才可行。 当下让高翔所部能在霍峻的指挥下,进退自如,反而是当下重要的事。 “诺!”二十几名军官拱手,应道。 受领军令后,回营叮嘱手下伍长、什长今日事宜。 三通鼓响,校场上五色旗已布,前部红旗,百人为一伯,分为三伯,各伯也持红旗,然边框色不同,分别标为蓝边,黄边,白边。 汉代的军队以二五为建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五十人为一屯(屯长),百人为一佰(伯长),五百人为一曲(军候),一千人为一部/校(校尉),五千人为一营(将军) 左部蓝旗,分有两伯,伯旗也是蓝旗,杂以其他边色;右部白旗,也分两伯,旗色依照此前。…… 在古代中缺乏通讯设备,通讯靠吼的方式下,战场上旗语也就至关重要了。而这也是入门难度最高的地方,需要编排出一套的旗语,并让麾下的人熟知。 霍峻不像将门子弟有人教授旗语,但他作为现代人却知道数学里的排练组合,利用组合的不同,就可创造出不同的意思。就如同摩斯密码一样,·—代表A,而—·就是n,旗语也是如此。 霍峻在枝江那么多年,通过自我研究,也就捣鼓出了一套旗语。随着军队规模的庞大,他为了进化,也在旗帜上作出改进,如不改旗色,改旗边。如果人数继续增加,他可以从旗顶上的缨头做文章。 在鼓声响彻停歇之时,千人士卒分五部,已在校场上列成方阵。 霍峻站在校场上,入眼见五部颜色大体小同,然在五部之内,又因旗边颜色差异,又有分辨。 春风拂过,旌旗猎猎作响,霍峻衷甲的外袍随风而动。高翔、霍笃二人按剑于左右站立。 见可以开始,霍峻对身后二人,说道:“大军调度皆在旗语鼓号,故为将者旗语不可忘,需紧记心上。你二人听我吩咐,牢记我所说的号令。” “诺!” 霍峻扫视台下众人,沉声说道:“响号角,明诸军,五色旗伏。” “呜!” 浑厚的号角声响起,这是代表中军传递军令,方阵内所有军官注视着高台。 “升大红旗!” 伏倒的五色旗中升起象征前部的大红旗,而方阵内前部的红旗高升,示意他们接受到军令。 “升红旗。” 高台上又升起一面三角红旗,前部内随即升起三角红旗。 前部内,霍渊拔出长剑,喊道:“行军鼓响!” “咚!” 号令传达而下,各屯内的军鼓手挥舞鼓锤,敲击鼓面。 “前进!” 伴随着行军鼓声,前部三百名将士缓缓前行。 “降红旗,升白旗。” 前部内随即也升起白旗,三百将士向右径直转向。 “鸣号角,升大蓝旗,又升红旗。” 左部得到号令,也随即向前移动。 “鸣号角,降大红旗。” 号角一吹,所有人目光又看向高台,得到军令的霍渊令旗手降下红旗,前部停止进军。 霍峻的目光紧紧盯着校场,一连串的旗语+军号令,从他口中吐出。在别人眼里恍如天书的语言,却在他的嘴里形成调动军队行进的命令。 “鸣号示意诸部听令,五大色旗分为五部。树五色旗,后树五色三角旗,则是调度该部。”霍峻传达军令时,也向二人介绍旗语的要点。 高翔、霍笃二人听着霍峻的口令,边吩咐手下抄录,边认真倾听霍峻的诉说的要点。 高翔越听越敬佩眼前这位霍参军,这种东西本为自家密传,却被霍参军传授与他们。而且禀诉的要点,条理清晰,逻辑严明,仿佛这些奇特的旗语,就是他平日所说的语言。 对于霍峻而言,排兵布阵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学通的,汉末人缺少数理性训练,逻辑思维不够强,除非先天有天赋者,从小接受优秀的教育,否则还是比较难学会的。 且这种军队调动涉及的兵马越多,也就意味着你需要加倍思考这些内容。这种复杂的逻辑排列,往往会耗费大量人的精力。规模一旦达到头脑运转的上限,也就代表着你调度的兵马达到上限。 指挥了约半个时辰,霍峻见校场上部分军阵已经开始混乱,便吩咐手下休息,重新整队。 “如何?”霍峻询问高翔、霍笃二人,问道。 “尚可,较五百人更为复杂些。”霍笃答道。 高翔挠了挠头,说道:“仅能记住要点,其他全忘了。” 霍笃有之前指挥五百人的经验,较为熟悉,而高翔对霍峻这种练兵方法则有些陌生。 霍峻吩咐说道:“等会先由霍别部指挥操练,你二人相互观摩。” “诺!” …… 星空灿烂,原野昆虫的蝉鸣不绝,艨艟上黄射又在举办宴会,与众宾客谈笑风生。 霍峻寻了一个无人的机会,上前问道:“少将军,府君之意如何?” 黄射微红着脸,说道:“霍参军当是杞人忧天,孙策猝死不久,孙权初继位,岂敢犯我江夏。且家父已经命西塞山等边境营垒,加紧戒严。” 说着,黄射拍了拍霍峻的肩膀,说道:“仲邈求功心切,射当能理解。不如忍耐一二,等长公子大军南下,届时亦有立功之机。” 说完,黄射就拉过歌姬,上下其手,好不快乐。 见状,霍峻默默地下了船,登上驶向营地的小舟。 霍峻站在小舟上,望了眼身后充当宴饮之用的艨艟,叹息了声,有些无奈。 自他益兵到江夏,似乎对江夏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酒照喝,舞照跳,船照游。自己也就因为宴请和黄射见上几面,那位江夏太守黄祖,自己到现在还没见过,似乎自己的到来与否,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 孙策才死了几年,这些人怎就敢如此松弛,也难怪日后孙权打上门,还砍下黄祖的脑袋! 下了小舟,霍峻没有回营,而寻到了甘宁的营地内。甘宁新修筑的营地就在霍峻营地侧面,双方早期虽因营地发生过矛盾,但在霍峻的谦和下,双方的关系不降反升。 通传了一声,霍峻入了甘宁的大帐,只见甘宁正与苏飞喝酒畅谈,情绪有些激动。 “兴霸兄!” “云龙兄!” “仲邈!” 苏飞字云龙,其脾性与那位云龙兄不同,倒与那位云飞兄相似,纯粹的军人,识大体,知道甘宁的勇武,数次向上举荐,可惜黄射、黄祖皆不能重用。 至于为什么也很简单,父子二人讨厌甘宁,认为他是匪气难消,残暴粗鄙,与他们这种追求文风的士族尿不到一个壶里。 但这也是黄祖、黄射父子对世界的认知不足,他们还以为荆州会是以前的太平天堂,殊不知荆州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苏飞给霍峻拿了一个酒樽,问道:“仲邈,不是与少将军宴饮吗?今怎来又会来此。” 霍峻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和那群虫蠡有什么好喝的,一群中饱私囊,阿谀奉上之辈,峻羞与他们同案。” “哈哈!” 甘宁举起酒樽,敬了杯酒,笑道:“我敬仲邈一樽。” “你等二人啊!” 苏飞岔开话题,说道:“近日观仲邈兵马演练,其军士严整,如臂使指,即便是在荆州之中也少有人及。” “确实如此!”甘宁点头应和说道。 “云龙兄之长在于选将拔人,统率舟师,操练水卒;兴霸之长在于两军对垒或是水军鏖战,驾驶舟船,统骁勇之士,斩将破敌。”霍峻说道。 霍峻没有自傲才华,每个人才能不同,可以发挥出来的作用也是不同。大军真正的统帅,可不是靠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事。 苏飞能在江夏当上都督,并让孙权记恨,又能从中寻得甘宁这颗被遗忘的明珠,说明其还是有能力。 至于甘宁,两军鏖战之际,就是要靠甘宁这种悍将来改变战场局势。他与甘宁认识得越深,就越惊叹甘宁在水战上超群的实力,犹如关羽在骑战上一样不凡。 听着霍峻的夸赞,苏飞、甘宁颇是受用。特别是甘宁,他对霍峻可是敬佩得紧,霍峻不仅在兵略上有出众的实力,还有霍峻极高的文化素养。 甘宁与张飞颇似,虽是残暴,但却敬重和他亲近的士人。 少年时期的甘宁飞扬跋扈,但在二十几岁以后,他便开始钻研诸子百家的学说,试图有所作为,建立功名。在刘焉入蜀后,甘宁被举为计掾,后又升迁至蜀郡郡丞,也可说是文武皆有。 霍峻搂着甘宁的手臂,笑道:“峻虽善治军,然水战悍斗颇有不解。不知兴霸可否赐教,教我部将士水战勇斗。而兴霸若是不弃,峻也可调教兴霸部众,以为交换。” “善!”甘宁颇是兴奋,说道:“宁有此意久矣,只怕仲邈不愿,今又岂能不愿。” 三人又畅聊了半晌,苏飞好奇问道:“仲邈近日为何勤于练兵?” 霍峻迟疑少许,说道:“峻以为江左会向江夏用兵,故受刘荆州之命,益兵江夏。然上报至府君之时,却不以为意,只让手下加紧戒备而已。” “江左进犯?” 甘宁与苏飞对视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正是!”霍峻说道:“孙权已继位两年,地位初稳。但威望不足,难以服众,今为威慑诸郡,恐会江夏用兵。然我观诸军懈怠,少有操练,故而忧之。” “哈哈!” 甘宁将酒樽猛顿到案几上,酒水撒了出去,其扬声说道:“若孙权敢来,当是我甘兴霸建功之际。” 苏飞饮下酒,豪气说道:“亦是我苏云龙逞雄之时。” 第39章突袭 黎明时分,江面上薄雾朦胧,遮蔽了长江两岸。高耸的西塞山矗立于长江边上,俯视众山岭。 今日的西塞山浓雾弥漫,阳光难以射透。山顶上江夏军营垒旗帜飘扬,巡逻看守的将士不知去了何处。 董大躺在毯上,被尿意憋醒,看了眼还在酣睡的兄弟们,借着微弱的光亮,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西塞山山崖陡水急,易守难攻,并由绵延起伏的黄荆山作依托,成为扼守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此前孙策大败黄祖,就在此次击败,然后进攻夏口,取得大胜。 几年前孙策病逝,黄祖重夺了长江边上的西塞山,在此处重建营垒,作为前哨站,而董大作为郡兵,就被派遣到处戍边。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巡逻的人都回营睡觉了吗?”董大打着哈欠,嘀咕说道。 不过他也没在意,好几年了江东都没进攻,他们也就没混混日子,等换防的时间到了,他们也就回去了。 至于那张来自江夏的军令,早被他们抛到脑后了。开玩笑,那群江夏的贵人在游船宴饮,却让他们在戍边吃苦,哪有这般的道理,应付应付就可以了。 董大脑袋放空,走了十几步到营垒的北面,解开裤腰带,便尿了下去。西塞山北面陡崖,恍如刀削,从山顶到山脚足有千余米长。 如此天然的厕所,自然是这些懒汉的首选之地。 晨风吹过,蛋蛋发凉。 同时,也将江面上的雾气吹散一点,在江水拍岸声中,十几艘悬挂‘孙’旗的战舰迎风而来,船底划破江面,在东南风的加持下,带起阵阵浪花和水花。 紧接着,随着晨风越来越大,雾气逐渐被吹散,董大也渐渐瞪大眼睛。在他的目光下,数千艘战舰绵延数十里,战船林立,旌旗蔽日,如一条巨龙横卧于长江之上。 “江东!”董大面露惊恐,连裤子都忘记提起,说道。 待董大准备大声喊叫时,他便听到营寨内陡然响起惨烈哀嚎声,他转头望去,‘凌’旗打头吴将已经奇袭了他们的营垒。 数百名吴军士卒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挥舞手中的利刃,向那些还处在昏睡中的士卒杀去。 而脑子骤然清醒的他,也是发现了那些巡逻的士兵,他们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割喉而杀,并被他们用草木遮掩了起来。 惶恐的董大提起裤子,趁着吴军没发现他前,顺着北崖的小道下了山。一路上,他跌撞撞地沿着山路往下走,沿途滑倒了好几次,若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荆棘,几乎就要坠崖而死。 终于在山脚的长江岸边上,发现己方的小船。就在他准备上船之时,一只利箭破空而出,射中他的后背,董大痛喊一声,扑倒在江水上,殷红的鲜血染红江面,尸体随着江浪上下起伏。 寻箭声望去,只见射出此箭之人,手持硬弓,站在山坡上,目光如炬。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江东的破贼校尉凌操! 半晌后,西塞山营垒悬挂上‘孙’字旗帜,已经被凌操占领。 而在远处的艨艟上,徐琨气定神闲对孙权,说道:“府君,昔日我随孙讨逆大破黄祖,便是在西塞山。那时黄祖自恃悍勇,兵多将广,被我军大败,缴获六千余艘战船,俘虏万人,元气大伤。今虽过数年,但料那黄祖仍未恢复元气,破之当是不难。” 说着,徐琨冷笑说道:“且那黄祖、黄射父子镇守边境,却喜好文略,战备松弛。昔全盛之时都能破之,更何言今日乎!” 孙权扶着长剑,嘴角含笑说道:“徐平虏心有将略,某且深信之。今军士战舰归由将军统率,看能否一战取江夏。” 孙权话音刚落,便听见士卒禀告,说道:“凌校尉已攻取下西塞山营垒,今已挂上我军旗帜。” “好!” 闻言,孙权便喜上眉梢,出战即告捷,也太简单了。 “凌校尉随孙讨逆征伐,常为先登,勇武异常。今为先锋,犹如剑尖直刺黄祖心腹。府君今后治军,凌校尉可以重用。”徐琨叮嘱说道。 “嗯!” 听着徐琨的叮嘱,孙权握住剑柄,低声应道。 徐琨与孙权的关系也是难说,他们看似是表兄弟关系,但是孙权上位后,为了得到徐琨的支持,巩固江东,便娶了徐琨寡居的女儿徐氏。 从此之后他们二人既是翁婿,又是表兄弟。徐琨为了帮助孙权上位,也是尽心尽力,提高他的威望,常让孙权挂名出战,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孙权也知趣,他自己虽然已经有了正妻谢夫人,但为了迎娶徐氏,并扶正徐氏,因而把谢夫人弄成妾室。谢夫人不肯,于是‘被’早死,就是不知是不是孙权下的手。 娶了徐氏的孙权也挺痛苦的,老婆是寡妇不说,还十分善嫉,不允许他纳妾。不过为了争取到他表兄的支持,还是要忍了下来。 一番操作下,双方有了更进一步的信任空间,是故徐琨大力支持孙权,孙权也深信徐琨。 孙权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徐琨不仅是孙策起兵的得力助手,实际上他为孙氏效力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孙坚时期。 那时候,徐琨辞去吏职,加入孙坚军成为部曲,跟随孙坚南征北战,因破华雄有功,以战功拜偏将军。因而徐琨不仅是孙策时期的股东,也是孙坚时期的股东,现在更是孙权的岳父。 即便孙权不想又能怎么样,初上位的他必须借着岳父的力量,威慑诸位孙氏老臣,有了老臣的支持才能巩固他的地位。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在位两年了,该整合的力量也差不多整合了,孙氏老臣也已认可他成为主公了。因而徐琨这般让孙权……火山文学 …… 孙氏举兵进犯的消息,传到了江夏营垒。 正在帮霍峻训练水军的甘宁,听闻消息,把工作交给手下。自己赤裸着双脚,急忙来寻霍峻。 “仲邈!” “仲邈!” 甘宁穿着湿漉漉的草鞋,裤管也卷到膝盖上,露出浓密的腿毛。大步在营地内走着,离霍峻营帐还有几步路时,他便大声喊着。 闻言,霍峻手中握着竹简从营帐内出来,疑惑问道:“兴霸,怎么如此匆忙?” 甘宁微喘着气,说道:“若如仲邈所言不差。孙权统率大军进犯,其以凌操为先锋,率先拿下西塞山营地。其水师逆流而上,据夏口也不过一二日的航程。” 霍峻握着竹简,拍了拍手掌,颇是兴奋。 他来江夏也有两三月了,这几日襄阳也来信,言蔡瑁多找借口,拖延出兵的时间。因而江夏战场的局势走向必然会影响到襄阳方面,如果做出成绩,在刘表的强力支持下,出兵势在必行,若是遭遇挫败,说不准会给蔡瑁有操作的空间。 霍峻就担心江夏这边不给力,但以襄阳情形来看,自己却又必须想办法做出点成绩。 踱步一二,霍峻对甘宁沉声说道:“兴霸,你我二人建功之时来也!” “我亦有此念!” 就在甘宁话音刚落时,黄射身旁的随从也至营地,传令说道:“太守有令,令霍参军、甘校尉二人至府衙议兵。” “走!” 二人对视一眼,即刻便往府衙而去。 甘宁虽在黄祖这不受重用,但是甘宁手上有八百兵又为校尉,在江夏不过万余人的大军内,他也算得上一股力量,因而与霍峻都有资格列席议事。 第40章献策 却月城,议事堂内。 几乎没有露过面的黄祖,终于也露面了,老迈的身子坐在榻上,气场虽是仍在,但依稀可以感觉到雄风渐逝。 黄射居其副座,紧接下来便是苏飞、邓龙、张硕、陈就等江夏将领,霍峻贵为襄阳派来的参军,身份高于诸校尉之上,位于中郎将之下。甘宁的话,则是坐在诸校尉的末尾,即靠近门的位置。 黄祖咳嗽一声,说道:“孙权小儿,进犯江夏,已破我西塞山营地。今当如何对之?” 邓龙拱手说道:“启禀府君,孙策猝死,孙权孺子小儿。不思内安郡县,反而迎兵攻我,实乃取死之道。今当出兵破之,让其不敢小觑江夏我士卒。” “府君,孙策身死,孙权虽是年幼,然孙氏兵将犹在,徐琨、黄盖、凌操等旧部仍随军出征,我等当以小心御之。”苏飞担忧说道。 “呵呵~” 张硕冷笑一声,说道:“苏都督恐也太过胆怯了。孙策威震江东,我等败于他手,情有可原。当下其弟孙权继位,并无胜绩,今未战便却深忧,实乃胆怯尔!” “你~” 对于张硕的言语,苏飞颇是恼怒。他非是胆怯之人,只是觉得这些人太不靠谱了,平时不训练,今日却认为孙权年轻,有自信击败江东兵马。 孙权是初上位没错,但是他手下的兵士又岂是那种胆怯之人。估计上了战场,他们敢不敢和江东将士玩命都是一个问题。 “张校尉!” 黄祖沉声警告说道。他不喜欢手下有骄纵之士,有辱将风。 张硕低下了头,先向苏飞拱手致歉,又向黄祖请战,说道:“将军,孙权进犯,若要御敌,硕愿为先锋,以破江东先锋,彰我江夏威望。” “好!” 黄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若大军征伐,准你出任先锋。” 见状,霍峻从席上起身,拱手说道:“黄将军,峻以为实如苏都督所言,我军当以先谋而后战,不可急于一时。” “你是?” 黄祖见人群中冒出的霍峻,其兼备文武之风的衷甲让他眼前一亮,又看陌生的面孔,不是自己麾下的将校,问道。 黄射挪动膝盖,低声说道:“父亲,其正是受刘荆州委派而来的霍参军,此前认为孙权将会发兵进犯,让我等戒备之人,便是此人。” 闻言,黄祖多看几眼霍峻,面容英气勃发,又言中孙权进犯,于是语气放缓,问道:“霍参军若有不同见解,还请直言。” “诺!” 霍峻挺直腰板,说道:“将军,西塞山营垒险峻,易守难攻。江东兵马一日便下,可见其预谋已久,非是仓促发兵。而我军近月以来,缺乏操练,士无战心,恐难以与敌舟师争锋。” “故峻以为不如避敌锋芒,引舟师退守夏口两岸,诱其进攻。待敌疲之际,挑选精锐猛士,选为先锋,攻敌营寨,行以逸待劳之策。” 另外一位水军都督陈就,说道:“启禀府君,霍参军之语不可取!我军若退守夏口两岸,江东士卒必然乘舟师劫掠周围乡亭,恐会使百姓流离,乱我郡内民心,反而不利。” 苏飞、陈就乃是江夏左右都督,分别掌握江夏的水军力量。 黄祖微微皱起了眉头,霍峻计策不能说不行,只能说是太怂了,好似他的部下打不过江东兵马一样。 “那陈都督又有何见解?”黄祖问道。 “就以为当下春水上涨,利于我军,今不如率舟师出战。借春水之利,顺流而东下,与江东舟师对决。今敌士气高涨,若避而不出,我军则失江水之利,且亦有利于敌之作战。” 陈就自告奋勇说道:“我军虽曾败于孙策之手,然经数年修养已复元气,当率军出战,与江东之士一较高下,雪我沙羡一役之耻。” 听闻沙羡一役,黄祖便喘着粗气,脸上火辣辣的疼。 当初孙策兵进庐江,庐江太守刘勋向他求援。他率江夏之士,与刘表派遣的五千兵马,在西塞山一带,与孙策展开决战。 那场战双方主力全出,鏖战了整整一日,最终因自己不敌兵败而走。孙策再攻夏口,大获全胜。那场战役之中,荆州损失六千余艘船,死伤万人,他的妻妾子女七人被孙策俘虏。 此战后,江夏便元气大伤,幸亏孙策遇刺身亡,要不然在张羡叛乱时,江夏恐怕就不为自己所用。 “将军~”霍峻又准备出言,说道。 “无需多言!” 念及于此,黄祖手拍凭几上的扶手,沉声说道:“调集兵马,率舟师迎战,某要让孙权知道我江夏儿郎之勇。” “诺!” 在场众将校见黄祖已定决心,所有人起身站立,拱手应道。 出议事堂后,霍峻、甘宁的脸色不太好看。霍峻是担心战事发展,在他印象里,黄祖和孙权打了几次,基本全输了,最终还搭上自己的脑袋。 甘宁的不爽,却是因为出战顺序上,由于陈就主动请战,苏飞对战事消极,黄祖委任陈就为前部,张硕为先锋。而苏飞却是被安排在舰队的中后部,甘宁归于苏飞也就被安排在中间位置上。 沉默半响,甘宁问道:“仲邈,此战能胜否?” 霍峻沉吟少许,叹息说道:“张硕、陈就二人非骁勇之士,往昔侵吞军费,吏士心怨,今却死战,将士安能从之?且部下操练懈怠,士气不高,恐难以与江左力战。” 霍峻来到江夏这么久了,内内外外在他有意识地打听下,也了解得差不多。不说主簿张风贪墨军费了,黄祖手下将领基本都吃兵血,也就苏飞没怎么吃。 “仲邈留步!” 就在霍峻离开的时候,黄射趋步走了出来,喊住了霍峻。 霍峻见是黄射,示意甘宁先回营寨。 “少将军!” “仲邈!” 黄射走到霍峻身前,拱手致歉,说道:“仲邈先见之言,射不能纳之,深感歉意!” 黄射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少将军,喜欢喝酒作乐,宴请宾客,理事粗鄙,难以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是他却有文人的良好习惯,知错能认,还会道歉。 “不敢!” 霍峻拱手回礼,谦虚说道:“不过妄自揣测而已,不足为道。” 黄射搂着霍峻的手臂,态度亲和,说道:“仲邈初至江夏,不知当下准备如何调度兵马?” 在议事堂上,黄祖布置了所有人的任务,唯独给霍峻的安排上见机行事,听从调遣,这种模糊的指令。 大体上也不难猜出黄祖的意思,霍峻几乎配合参加过他们军队的大规模训练,突然把霍峻加入成体系的作战队伍当中,不是一件好事,不如让他留在中军,听从指挥。 霍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暂时没有想法。这种大规模的作战,他这一千人如果上不了战场,几乎就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 黄射笑了笑,说道:“仲邈胸有军略之才,不如随射上船,出谋划策,佐射统军。何如?” 闻言,霍峻大喜过望,真是想瞌睡了就来枕头。自己还愁怎么能做出点动静,当下黄射就邀请自己上船,能否改变战局,或许就在黄射身上。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想出破敌的方法! 军令下达,令旗摇晃,夏口南北水寨中云动,舟舸穿梭。作为先锋的张硕有探查情报的任务,率先驾船出了夏口水寨,去观察敌军动向。紧随其后的是都督陈就所部,艨艟、斗舰、奔马鱼贯而出,又是一条巨龙在长江上形成。 而霍峻在营帐内,则是把能用到的东西,尽量让士卒带上船去,比如柴灰、黄豆、细沙何硫磺等物品。 (今天9k字了,从早上码到现在,眼睛花了,码不动了,明天继续!) ps:周府手速慢,请谅解! 第41章交锋 霍峻站在艨艟上,江风拂面,瞭望夏口长江南北岸,只见江面辽阔无垠,难以见岸,人在江水中渺小得犹如蝼蚁一样。 夏口,后世的武汉地段长江最窄处大约是1千多米,最宽处约4-5千米。然而在二千年前的大汉,受云梦泽的影响,长江要宽得多,数百艘战舰并列行驶,亦是可行。 后世具有千湖之城号称的武汉,大部分仍处在江面之下,唯有蛇山突兀而出,三面被江水包围。 目及之下,在黄祖三层楼船的周围,则是有数以百计的各种艨艟、斗舰、走舸。这些船只将黄祖战舰保护住,高耸的桅杆扬起船帆,密密麻麻的帆布遮天蔽日,一幅壮观的景象扑面而来。 若从天空往下俯视,江夏的舰队翻过长江的拐角,从半顺风变成逆风,船队向东南而行,江东的舰队向西北相向行驶,处在顺风口上。双方的先头部队,即将在辽阔的长江面上针锋相对。 “放箭!” 少顷,江夏的先锋张硕见江东的舰船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内,拔出长剑,高声呼喊。 “诺!” 作为张硕的旗舰悬挂上令旗,示意麾下水卒射箭。 “嗖!” 弓弦震动之间,数以百计的箭矢呼啸而起,以抛射形势飞向吴军舰船。 吴军舰船也开始反击,甲板上手持弓箭的士卒,在女墙的遮掩下,拉弓搭箭向对方抛射。过远的距离使得箭矢无法造成致命威胁,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不过仍有倒霉蛋被箭矢射中,发出惨叫声,然后被人拖回船舱内。 一时间,江面上的箭矢破空横飞,伴随着风声,摇摇晃晃,或飞入水中,或射到船体上。 约了过了半晌,手持盾牌,遮蔽箭雨的凌操,见江夏船体仍未有接舷战的意思,露出冷笑,说道:“传令,驾船逼近敌旗舰,上接舷战,以血见血。” “诺!” “左满舵,向西北方而行。” 悬挂‘凌’将旗的斗船,向着张硕的船只行驶而来。 “校尉,敌船逼近!” 张硕透过女墙看着朝他而来的凌操旗舰,冷笑一声,也不畏惧。 “加速!” “借着水势撞上去!” “诺!” 张硕的战舰在湍急的长江水的作用下,船夫奋力摇着船桨,向着同样行驶而来的凌操撞上去。 单手握持盾牌的凌操,声嘶力竭地喊道:“握紧船帆,站稳身子,上钩拒,别让敌船跑了。” “诺!” 在江水浪涌激荡,惊涛拍岸间。双方甲板上的士卒扎下马步,手里拽紧船绳,生怕自己被撞飞。 “嘭!” 船只相撞的那一刹那,巨大的撞击力下,双方都站不稳脚。缺乏准备的士卒摔倒在板上,撞得他们头昏脑涨;甚至还有倒霉蛋直接跌落江面,淹没在激涌的长江。 紧接着船体先是一阵摇晃,发出木材断裂的声音,这是双方交错时,过于靠近船桨被撞断。 待船微微稳固下,凌操船上的钩拒率先勾住张硕的船,甲板上的士兵躲在女墙下,防止被箭矢射中,奋力拽着绳索,将两艘船合并一处。 “咚!” 两船合一。 “杀!” 凌操单手握着盾牌,单手拿着环首刀,披着皮甲,在摇晃的甲板上,如履平地,率先跳过敌船。 张硕所部也反应了过来,提着武器,也反杀了过去。甲板上距离有限,双方只能比拼近战的勇武,看谁敢以命换命。 血腥的接舷战开始了! 凌操用盾弹开长矛,然后借着船墙的高度,飞跳而下,挥刀把江夏士卒的脸劈烂。趁着江夏士卒哀嚎之际,又一刀捅入江夏士卒的腹部,将他杀死。 “呼!” 寒芒闪过,一刀朝着凌操的臂膀上砍下。 凌操凭借矫健的步伐后撤,随即又盾挡住他的横扫,奋力猛推,趁敌站立不稳之际,又一刀捅入江夏士卒的腹中,了结了他。 同时,随着凌操杀入敌将,还有他的一众部曲。凌氏部曲急促地进退纠缠,又冲撞厮杀,双方激烈格斗,密集交错的锋刃,喷洒的鲜血,凌乱的格斗现场,时不时就有惨叫声响起。 在凌操的勇武下,张硕本部被杀得节节败退。或许感受到了张硕战舰的困难,少顷江夏一艘小船搭上张硕的战舰的另外一侧,加入了战场,帮助张硕试图压制住凌操。 有了外来的驰援,张硕本部与凌操部曲也杀得有来有回。 然而凌操勇武实在过人,在这一对一的战场上,将他的作用发挥到了极点,当下又用跻身近前,又挥刀连搠数下,把敌人的胸腹间破开了几个大口子。敌人的伤口犹如喷泉似的涌着血液,过了半晌,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又杀了一人的凌操,也终于找到了张硕。二人开始抵近搏杀,凌操盾牌前探,挡住张硕砍来的长刀,足不停步继续向前,挥舞手中的环首刀,试图切入张硕的身前。 张硕也用盾牌挡了一下,然而凌操这下用力极大,将他的手臂震得发麻,在盾牌上留下一道刀痕。凌操继而用盾猛撞张硕,张硕吃不住力,转身通过船杆,躲避攻击。 然而凌操怎么会让张硕跑掉,握着长刀下劈,一刀正好砍在了大腿动脉血管上。顿时张硕两眼暴凸,怪叫着倒地。凌操跨步赶上,再一刀割断咽喉。 凌操砍下张硕的头颅,提着不断滴血的脑袋,大声喊道:“你家先锋已死!” 仍在搏杀的张硕部卒,瞬间失去了斗志,不是跪地投降,就是被凌操部曲趁机解决了。 一口气之下,凌操连夺两条战船,又斩杀江夏先锋张硕,可谓是勇武至极。 “威武!” “威武!” 在众人的庆贺声中,张硕的战舰悬挂上了‘孙’旗,代表着他的战舰已经被江东拿下。 在战事激烈的长江面上,接线的船只几乎都在作战,但凡出现了空隙,就有舰船填补上去。血腥的接舷战,比地面上的作战更考验步卒的勇气,当下张硕被杀,旗舰被夺的消息堪比斩将夺旗,江夏前部的军心急剧动摇。 张硕的死犹如多米诺骨牌,他的部下不是被夺就是被向后逃窜。而凌操也重登上他自己的旗舰,朝着江夏军战舰杀去。 吴军前部旗舰的艨艟上,徐琨得知凌操传来的好消息,兴奋地用手不断拍着船墙。 “上旗语,让黄盖率前部战舰压上!”徐琨喊道:“旗舰也压上,并加快航速度,要让我军战舰都看见本将,以鼓舞他们作战。” “诺!” 徐琨统率精锐充为前部,与江夏战舰正面接触作战。至于孙权作为主公的他,则是坐镇中军,看着徐琨如何统率战舰作战。 先锋张硕被斩,对于统率前部的陈就来说,也是极为震惊的消息。张硕可是江夏军中颇有勇力的校尉,就这般被斩杀,敌人也太生猛了。 “将军,敌军先锋已破我军前阵,正向我军战船杀来!” 陈就咬了咬牙,喊道:“其先锋兵势已衰,命陈理、余时率部接上,定要挡住敌军。” “诺!” 令旗之下,江夏舰队的前部与江东舰队的前部,已经彻底的交上了手。 此时中军内副旗舰上,黄射的神情不太好,看着前方杂乱的战场,说道:“前部已经交上手了,似乎我军被江东战舰压着进攻。” 霍峻手搭剑柄上,说道:“少将军,水军之战,勇也!我军先锋被破,士气已失。今当命悍勇锐士,率轻舟突进,破敌先锋,重夺士气。” 黄射皱着眉毛,说道:“张校尉已是我军勇士,今军中已是无人。” 霍峻伸手指向不远处‘甘’旗斗船,说道:“校尉甘宁,乃万人敌也。今令其出战,足可斩敌先锋。” 黄射扭头看向‘甘’旗斗船,摇头说道:“甘宁嗜杀粗鄙,不可重用。” 听着黄射拒绝的内容,霍峻差点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搞不懂黄祖、黄射父子为何如此厌恶甘宁。 深呼吸了口气,霍峻耐着性子,说道:“少将军,甘兴霸虽是粗鄙,有不如人之意,然宁身有锐勇。今战事艰难,勇将难得,宜容忍之。” 黄射颇有意动,沉吟少许,又说道:“战事艰难,陈都督当有谋划,不如暂且观之。” 霍峻低头长叹,真就如后世所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今的他有种看后世菜鸡玩游戏的感觉,恨不得替他操作! 霍峻吐了浊气,紧盯着战场局势,当下的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火山文学 在他眼中江东有这种表现实属正常,历史上江东能占据三分之一的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江东水战之强,远超其余二国。只不过他们过强的水战能力,反而抑制了他们的陆战能力。 三国时期的水战主要是接舷战,这种战斗是属于个人英雄的舞台,同时在这种环境中,所依仗的是弓弩、轻甲、血勇。 但若放在陆地上,他们习惯了依靠个人勇武作战,缺少团队概念,他们这些东西则是不够看了。数万人的军阵当中,如果不会骑战的话,步战中个人勇武就不够看了。 在霍峻看来,吴起点评楚国军队的内容,稍作修改也可以用在江东士卒身上。 江东百姓性情弱柔,土地广袤,所属长官不同。他们的军阵虽严整,且部分将士也具有血气,但却不能持久。对付江东的军队的方法,应当挫其锋芒,然后与其对垒,时而突击,时而撤退,江东的士兵疲于应对,自然他就会暴露出弱点了。 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则可败之,则也是他建议黄祖与孙权作战的思想依据之一。 沉思间,霍峻忽然感觉到东南风微微变大了。 “风变大了!” 霍峻抬头看向船头的猎猎作响的旗帜,低声说道:“难办了!” 第42章风口 东南风的变大,最先受益的是江东舰队。他们处在上风口,而江夏舰船处在下风口。现在的情况下,江夏的舰队享受到水流的优势,而江东的舰队却是享受到风力的优势。 在风力的加持下,江东舰船上弓箭的射程比江夏舰船上弓箭的射程来得远。若用游戏术语来说,受风力影响,江东士卒弓箭射程+5%,江夏士卒弓箭射程—5%,一增一减之下,多了10%的射程差距。 发现风力变化的江东将领们,也已经做出了调整,作为前部的黄盖勒令舰船与江夏舰队保持距离,采用弓弩。 向来喜欢做先锋的凌操,也放弃了血腥的接舷战,而是在风力的加持下,命令自家的部曲使用弓弩,远程打击江夏舰队。 江东的箭矢如飞蝗般从舰船飞出,划破天际,射向江夏舰船上。虽是大部分叮叮咚咚射到船体上,做了无用功;但也有部分射中甲板上的江夏士卒,刹那间便有近百名水卒受伤。 而来自江夏舰船的弓箭大部分落在波澜涛涛的长江水上,即便少数能射到江东舰船也仅是够到边边。 如此异常的情况,也让江夏舰船发现了不妙,他们放弃了远程作战。在陈理、余时的指挥下,江夏水军试图向东吴水军主动发起接舷战。 同时,徐琨的旗舰也到了前部,逼近交战的第一线,徐琨作为大将深入前线,极大地振奋了正在与江夏水军交战的江东水军。 艨艟上,徐琨手撑在船墙上,望着前方的战况,喊道:“江夏阵脚已乱,难以远袭,不得已又发动接舷战。今让黄盖不与其交锋,让其阵型混乱,然后包夹歼灭敌寇。” “诺!” 旗手站在高处挥舞令旗,告诉黄盖、凌操不要与江夏军交战,保持距离,用弓箭拉扯。 黄盖舰船上,时刻注意旗舰动向的瞭望手,喊道:“远弓,不与交战。” “好!” 准备与敌船硬碰硬的黄盖放弃了他的想法,指挥他的部众后撤,利用船上的弓箭,凭借着风力优势消耗江夏水军,试图让江夏水军深入船阵当中。 徐琨的心思,熟悉水战的陈就看了出来,喊道:“严令陈理、余时二人不得深入敌阵,先后撤之。” 不过都已经深入了又怎么能轻易地撤出去呢! 从陈就发现前方不对劲,到下达军令命二人后撤之时,已经过去了二刻(半小时),更不说陈理、余时二人收到军令,中间要花了多久。 此时余时已经率自己近半的部下突入进去了,唯有陈理率本部外围晃悠着,想上似乎又不太敢上的样子。 当余时收到军令后撤之时,他的动静立刻被黄盖、凌操察觉。他们二人也不等徐琨命令,直接率众扑了上去。 凌操又是率轻舟突进,手持弓箭,紧盯着那艘余时的斗船。却不料黄盖也早已看上余时,将船速加快到最大。 余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喊道:“转向,迅速后撤!” 船只在逆流的长江中转向岂是那么容易,吴船已经逼近他的斗船。转瞬间,情况又有变化,此前追着试图接舷战的余时所部,在躲避吴军向他发起的接舷战。 就这样双方的船只不断在逼近着,临近长弓射程之时,吴军舰船先向余时所部发起抛射,杀伤那些江夏水军。 余时握着盾牌,小心翼翼躲避着飞来的流矢,招呼着手下加快速度,逃离吴军船只。 然而担心什么就怕什么,他的身影早就被黄盖盯着。 七十步外的黄盖,在斗船的高点,拉弓满月,即便身体随着长江水的起伏,他也是握持着稳稳的。感受着风向的变化,又感知船的起伏,‘嗖’的一声,利箭破空,正中余时后背。 余时只觉得后背一股巨痛传来,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校尉!” 见余时倒在地上,船上的士卒悲痛地呼喊道。 主将身死,军心骤然下降,人心不齐。少顷,黄盖率众登船,降服了余时的旗舰。 “该死!” 凌操咒骂一声,深感战功被黄盖抢走的不爽,拔出长刀,喊道:“加速,突入敌阵。” “诺!” 随着凌操的吩咐,轻舟突进江夏船阵内。 就如同余时身死般,他麾下的战舰不是被凌操手下登舰,就是被黄盖手下降服。唯有陈理因胆怯不敢深入,从前方安全地撤了回来,并把余时的消息传到陈就手上。 实际上不用他的禀告,陈就自己也能看见不断朝他逼近的凌操所部。 陈就紧握船墙,叹气说道:“向中军禀告情报,言前部失利,恐说难敌江东水师,今请求撤军。” “诺!” 待陈就吩咐后,他不等黄祖的回信,便率着前部缓缓撤军。开玩笑,等黄祖传来消息,自己可就被江东水师咬住跑不掉了。 见江夏前部后撤,一直在前线关注战场情况的徐琨,大声吩咐说道:“敌寇船阵已乱,旗舰压上,吩咐前部追击。” 随从提醒说道:“将军,旗舰太过靠近战线,若遇敌突袭,恐会给敌人可乘之机,不如小心为上。” 徐琨面露不悦,大声说道:“昔孙讨逆大破黄祖时,便身先士卒,鼓舞军士。今旗舰若离太远,不便调度,将会错失战机。今日一战,必克江夏。” “诺!” 当下的长江面上,凌操为抢夺战功,轻舟突进;徐琨认为黄祖软弱可欺,旗舰挺进,督促前部追击。 …… 站在三层楼船上的黄祖,眯着眼眺望远方战况,心中忐忑不安。 半晌,斥候乘着小舟登上楼船,禀告道:“将军,张校尉被敌先锋斩首,陈都督不敌江东水军,已经率部后撤。” “孙权小儿!” 黄祖气愤地拍了拍船墙,转而他的目光便看见己方前部舰船撤退的身影。继而黄祖的怒气也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慌。似乎又回到几年前自己兵败孙策之手的那一幕,自己当下若是不撤,恐怕将会重蹈西塞山之战的覆辙。 转念间,黄祖冷静下来,吩咐说道:“传令诸军后撤,命苏都督率兵殿后。” 黄祖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是精通水战之人,果断命令手下撤军,进行壮士断腕之举。 “诺!” 撤退殿后的信号,通过令旗瞬间传遍整个舰队。 “终于撤军了!” 艨艟上的黄射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轻松地说道。 然而霍峻却愈发忧虑起来,他对这样的战果似乎并不满意,必须要有作为啊! 沉思半响,站在高处一直观察战场局势的霍峻似乎想到了什么,顺着木梯下到甲板,沉声说道:“少将军,此地不利于苏都督殿后坚守,当让苏都督率众撤至天兴洲一带布防,凭借风势足以逼退江东水师。” 长江虽是从西向东注入大海,但实际上长江在夏口(武汉)地段河道极为曲折,时而向东南,时而向东北。 此前大军从夏口出发是向东北而行,然后在天兴洲拐了个大弯,从东北变向东南而行。 在东南大风的加持下,实际上江夏大军在天兴洲之后的河道上是处于逆风作战。后撤到天兴洲之前的河道上,东北走向河道与东南风将会形成直角,如果能抢占到合适的地段,届时江夏大军就会抢占到上风口,利用射程优势逼退江东水军。 当然还不仅于此,若是江东水军给机会,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 。 第43章反击 霍峻的建议很快被黄祖采纳。毕竟他也是统水军之人,自然知道风向对于大军作战的重要性。 “升帆!” “转舵!” 舰船上江夏水军士卒展现了自身业务能力的出色,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在顺风的状态下,不慌不忙地掉头,并扬起风帆。在强力的东南风下,风帆被吹得鼓鼓的,船底划拨江面,波纹款款荡开。 在舰队的一番调整下,江夏水军加快船速,逆流回程。 同时霍峻提议苏飞撤至天兴洲殿后的建议,也给战场上的局势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比如受命殿后的甘宁已经盯上了轻舟突阵的凌操旗舰,正准备跃跃欲试,与他比较一番。却不料因命令的临时调整,他放弃了冲阵的想法,而是随苏飞舰队撤至天兴洲一带进行殿后作战。 江夏舰队的大幅度后撤,给予了江东水师巨大的自信心。就如那吴军先锋凌操,先是斩杀先锋张硕,后又轻舟突阵破敌,见江夏舰队大幅度后撤,又无殿后船队,心中早就剩下追击的人头。 此时的凌操像极了后世游戏中贪恋人头的玩家,一心盯着前面逃窜的江夏船队。不仅是凌操,还有指挥这场水战的徐琨也被当下的局势吸引住。 当下的江东水师阵型,其前锋部队由凌操统率,因战事过于突前,已经和前部产生脱节。而前部旗舰也因追击的缘故,与中军也有间隙。 而如此的一幕,也被站在艨艟高点,一直在观察局势的霍峻察觉到。当下的他不同于惊恐的其他人,而是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何利用他手上已有的条件,制造机会。 上风口,阵线散乱,锐士,细沙…… 几个呼吸间,他的脑海中就想到一个冒险的计策。 霍峻再次下到甲板,对黄射建议,说道:“少将军,江东水师勇则勇,然已轻敌,先锋轻舟突入我军阵中。今敌寡我众,苏都督舰船主力仍在,少将军可率本部殿后,占据上风口,指挥舰队,左右围杀江东先锋。” “啊!” 黄射被霍峻的提议给惊吓到了,他只想着如何撤军,可没想到霍峻还有围杀凌操的念头。 黄射摇了摇头,说道:“江东先锋骁勇,张硕被斩,陈就被破,如何能敌!” 今日之战让黄射与他父亲一样,又想起了当年的西塞山之战。江东霸王的骁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怀疑自己家的舰队,还能否打得过江东。 霍峻手搭在剑柄上,解释说道:“少将军,江东先锋虽勇,但鏖战至今,已是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我军尚有骁勇之士,遣兵围杀,敌必措手不及。” “甘宁?” 黄射又是否决,说道:“话虽如此,然我军大部已撤,仅剩苏都督与某,若强攻不下,其大部将围困而来,届时我部危矣!” “少将军~”霍峻的手紧握剑柄,又试图劝说。 黄射见霍峻仍不罢休,脸色不悦,加重语气说道:“霍仲邈,统率军士之人是射。你愿留下应战,尽可带着你部千人留下。” 此次出战,霍峻部下的千人也尽数随军出战,归入黄射帐下作战。 霍峻看了眼周围,只见黄射舰队已经进入天兴洲流域,正准备向西南而行。 微叹了口气,霍峻按着剑柄,向黄射致歉,说道:“少将军,得罪了!” 说完,铿锵一声,霍峻拔出佩剑,跻身而进,将剑刃抵在黄射的脖子上。 这一幕,不仅是黄射感到震惊了,连他身边的侍从也都惊诧不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作为己方的参军居然会对自家的少将军动手。 没有防备的黄射瞬间被霍峻控制住,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冷,吞咽口水,说道:“仲邈,此为何意!” 此时,如梦初醒后的黄射侍从,拔出武器对准霍峻。而霍峻左右的几名侍从也取出武器,在霍峻的左右保护,与他们形成对峙。 霍峻凑到黄射的耳边,说道:“我仅为兵权调度而已,无意伤伯钟性命。” “好!” 在性命的威胁下,黄射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霍峻继续将剑放在黄射的脖子上,说道:“请少将军,遣人告诉府君。今江东战舰紧追不舍,少将军为府君之子,岂能不为府君殿后,今愿与苏都督率部一同殿后。” “好!” 黄射没有刚刚语气的强硬,极其的配合,连忙吩咐说道:“黄复,你乘小舟向霍参军之语告诉府君,船上一切正常。” “诺!” “命本部转向江南,占据上风口,各船备齐弓弩。”霍峻继续吩咐道。 见状,船上的士卒互相对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不要听从霍峻的军令。 黄射在长剑的威胁下,大声说道:“霍参军之令,即乃我之军令,你等从之即可。” 有了黄射的解释说明,霍峻的军令畅通无阻地传达下去。考虑到黄射的身份,仅卸下他的武器,由霍熊跟着。 霍峻代替黄射执掌了他的部下,代练上场了! 霍峻身着衷甲站在甲板上,吩咐说道:“悬挂帅旗,遣人告知苏都督、甘校尉,今吴军先锋突进,军阵脱离,可率轻舟突袭围杀。若遇敌大部,可领军后撤,峻已命人以弓弩接应。” “诺!” “霍虎,通知我部千人,靠近本舰,听我军令。” “诺!” 在霍峻的接管下,拐过天兴洲的江夏水军再次开始了变化。除了正在逃跑的黄祖、陈就、邓龙等部外,黄射的战舰停了下来,并向江南岸靠近,提前占据上风口。 此时,江东先锋凌操率轻舟距离甘宁的本部也不过百余步。 得到旗语指令的苏飞、甘宁两部开始调整船头,在水流的加持下,反冲向孤军深入的凌操。 “呜!” 甘宁站在船头甲板上,持刀击盾,整个人亢奋至极。憋屈了大半天的他,终于可以彰显他的勇武了。 确如霍峻所料,凌操与其部众面对刚刚还在逃窜的江夏水卒,今突然反戈一击,他是没有料到的。 然而,不就接舷战吗?他凌操可不畏惧。 凌操握紧刀盾,躲在女墙上,透过缝隙可见十余艘用蜀锦为帆的斗船,在水流的加持下,不断与他的部众撞在了一起。 太近的距离让双方没有使用的弓弩的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弓弩,准备在抵近的那一刻使用弓弩。 “咚!” 熟悉的感觉分别传到凌操、甘宁二人身上。就在这一瞬间,两艘船上的水手,猛地从女墙后站了起来,举弓弩互射,船体碰撞带来的摇晃感提高了难度,但还是射中不少人。 “嗖!” 破空声同时响起,紧随着惨叫声,双方都有人倒地。 下一刻,甘宁已从己方的船上跳到凌操的船上,身上的铃铛在空中摇晃响起。 “叮当!” 伴随着铃铛声,甘宁挥刀而下,将凌操部曲的脑袋砍掉,头颅飞去,落入长江水中,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鲜血喷溅中甘宁的脸庞。 甘宁抹了把脸,拭去挡住他视线的鲜血,露出洁白的牙齿,犹如夜叉般恐怖,他已经盯上了凌操。 与此同时,凌操也看向了甘宁,他居然感觉到了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的轻蔑。一种被愤怒的情绪从凌操心中升起,他挥舞手中的刀,扑向甘宁,与他贴身厮杀起来。 锦帆贼与凌氏部曲的战斗一开始就没有预热,直接进入以血见血的残酷阶段。双方都是长江上勇武的精锐,他们凭借嵌入身体的本能,与对手作战。 厮杀在持续,铃铛声,惨叫声,喊骂声,碰撞声,此起彼伏。由于舰船特殊的地形,双方都在利用着。 一会船帆遮挡视线,一会秦王绕柱走,打得极其火热。打到后面,双方失去武器,就用拳头打,用牙咬耳朵,手掏阴部。各种手段都有,直到一方身死,方才结束搏斗。 同时激烈的战斗也迎来双方各自的手下的支援,先是两艘船连接,后是三艘船,再后是四艘船。四艘船连在一起的战斗更为激烈与血腥,到处可见残肢断臂,空气中充斥着令人呕吐的血腥味 如此激烈的战斗下,凌操、甘宁的交战,更是显得令人瞩目。 双方拼杀了三十几回,在甲板上的甘宁,才是完整体的甘宁,骑战、步战岂是他发挥勇武的地方。 甘宁手中的环首刀使得大开大合,或者横砍,或者竖劈,又或者戳刺,看似几个简单的动作,但在他的手中使出花来。招数变化多端,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招架住的。 凌操且战且退,初时尚能勉强勇力与之对抗,但二十几次对拼下,他的额头上就有汗水涔涔冒出。加之此前搏斗许久,他的体力消耗颇大。本事就不如甘宁,又在体力上不足,他当下已无还手之力。 而甘宁的单方面的压制,也预示着这场战斗即将结束。 铃铛声响起,劲风呼啸中,环首刀又一次劈下。 凌操举盾全力格挡,又试图挥刀逼退甘宁,却不料甘宁蹬脚,举盾前压。重力失衡下,凌操却向后踉跄退了两步,被甘宁抵在船墙上,他的身后是长江。 然而甘宁却又后撤一步,趁着凌操挣扎之时,挥刀向他的头脸猛砍。一刀砍在皮盔上,切入皮革,划拨凌操的脸皮,溢出鲜血。 第二刀正中凌操的面部,刀锋深深地嵌进了面门。甘宁拔刀的时候,浓稠的血液像是喷泉那样涌了出来,露出森白的面骨,以及血肉模糊的皮肉。 凌操在那吃痛哀嚎着! 第三刀,凌操的头颅离开了他的身躯,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甘宁拎起凌操的脑袋,大声喊道:“你家校尉已被我甘兴霸斩杀!” “家主!” 凌氏的部曲冲向甘宁,试图从他手上夺下家主的脑袋,却被甘宁一一斩杀。 半晌后,甘宁斩杀了江东骁将凌操,凌氏部曲不顾性命之下,夺回凌操的尸体方才撤退。撤退之时,十五岁的凌统看着只剩下躯体的父亲,痛哭流涕。 甘宁进展顺利,然而苏飞那边却遇见麻烦,他正被黄盖所部缠住了。同时此前一直压上的徐琨带着二十几艘战船,也赶到战场。 艨艟上,观望战场局势的霍峻,也是看见了徐琨舰队,但见他与江东的大部舰队,仍存在距离。 咬了咬牙,霍峻果断拔出长剑,喊道:“传令,命高翔、霍笃二队随本舰出击,直接取徐琨旗舰。本部船只弓弩备上,随时列阵接应。” 观战的黄射,哀求说道:“仲邈今已立下战功,何必深入敌阵。” “参军,这~”艨艟上的军官,也是面露为难说道。 霍峻见众人也是与他一样迟疑,一剑将其刺死,厉声说道:“从我军令!” “诺!” 见状,黄射再次闭上了嘴,不敢说话,生怕霍峻一剑也杀了自己。 “传我军令,霹雳车卸下石弹,装上柴灰、石灰。” “诺!” 一艘艨艟,领十几艘斗船,沿着长江南岸,站在顺风口上,又顺着水势,斜插徐琨的舰船而去。 霍峻本想斩杀凌操,取得战功,差不多见好就收,然而面对兵力不多的徐琨,霍峻贪了。 若能斩杀徐琨,自己不仅会立下大功,兵下江东也会更加顺利。 (今天码字近万,明天让我歇歇!) 。 第44章杀将 就在霍峻指挥舰船,顺风顺水直插徐琨舰队之时。甘宁早就自作主张的驾驶舟船去救苏飞,对他来说苏飞不仅是自己的好友,更是有厚恩于自己的恩人。 斗船奔驰间,甘宁部众向苏飞的战舰驰援而去。少顷间,甘宁麾下部众就登上黄盖的战舰,或是支援上苏飞的战舰。 与此同时的徐琨,也把附近的战场局势尽收入眼底,看见江南一面悬挂‘黄’旗的艨艟,不由大喜。 江夏军中能悬挂‘黄’旗的战舰不是黄祖就是他的儿子,如此大功,徐琨又怎不贪恋。他果断放弃甘宁、苏飞二人,把目标对准‘黄’旗的战舰。 徐琨自恃自己周围战舰不少,以及身后就是大部战舰,大声吩咐说道:“向南进攻,迎战江夏敌舰!” “将军,敌舰顺风顺水,而我军逆风逆水,恐是不利交战。我军不如后撤,以待大部援军。”军吏劝谏道:“且将军执掌大军,不应身临险境,还需小心为上。” 徐琨面露不悦,说道:“我征战二十余年,破董卓,败黄祖,不曾敌手。今敌不过十余艘战舰,我等却近三十艘大船,敌寡我众,有何可畏!” “迎战!” “诺!” “左满舵!” “降半帆!” “摇船桨!” 逆风逆水间,徐琨统率的战舰,正在使用船桨向霍峻指挥的战舰而去。 霍峻站在艨艟的高处,看着逼近的徐琨战舰,喊道:“转向,错过敌船,插入敌船身侧,全力抢占上风口。” “诺!” “转舵!” 此时从天空上望下看,沿着长江南岸行驶的江夏船队,与正向他们而来的江东船队错过,试图彻底抢占了东南的上风口。 徐琨带领的江东舰队处于逆风逆水,难以调度,只能看着霍峻他们抢占了上风口。不过他们也并非无能为力,徐琨带领的战舰多是艨艟大船,船体空间大,除了用来指挥外,还配用小型投石车。 这种的小型投石车,除了作战外,实际上也是用来指挥作战。在战舰交锋时,具有投石车的战舰,向一方投石溅起水花,便是有向那一方进攻的含义。 毕竟火炮的命中率都很感人,更不用说安装在船上的投石车了。投石车本身就难控制,在波浪间起伏,能命中都算是运气好了,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可以用作投掷的武器。 “霹雳车投石!”徐琨喊道。 “诺!” 砲手操作艨艟上的投石车,将石弹装填上去,瞄向前方的江夏舰艇。 “放!” 砲手拉动绳索,伴随着呼啸声,石弹飞了出去。 “啪!” 石弹落入长江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紧接着,江东五艘艨艟也朝着霍峻所在的旗舰投掷石弹,呼啸着落在船队的左右,溅起水花。 “巨石!” 甲板上的水手恐慌的喊道,胆怯者往后退了几步。 为了安抚军心,。霍峻则是在甲板上,无所畏惧地走动,呵斥恐慌的水手。又让霍熊将观战的黄射,带到船舱内,免得动摇军心。 “扔不到我们,别怕!” 霍峻拉过一个胆怯的水手,大力拍着他的脸,喊道。 “参军,是否投掷!”砲手按捺不住性子,问道。 “不投,听我指令!” 霍峻转头看向已经发生交错的战舰,自己已经彻底抢占了东南风的上风口,喊道:“向敌船转向。” “诺!” “左转向!” 霍峻舰船在东南风的加持下,风帆鼓起。冒着江东舰船投掷出石弹,迎了上去。 “啪!” 一枚石弹擦着霍峻所在的艨艟飞过,砸在船侧,溅起数米高的水花,将甲板上的水卒浇得湿透。随着石弹准心的感人,船上的水手又重新投入战斗当中。 “参军,一百五十步了!” “不急!” “已不足百步了!”砲手大声喊道。 “五十步投掷!” “诺!” 为了遮挡箭雨,霍峻已经拿上了盾牌。 随着舰船临近五十步时,霍峻用力挥舞手臂,歇斯底里的喊道:“开砲!” “彭!” 艨艟上的砲手松掉绳索,将装填有柴灰、石灰的布包投掷出去。 布包在天空中受重力、阻力等因素,忽然间布包裹不住内部的柴灰、石灰,在天空上散开来,漫天飞舞,随后在东南风的吹拂下,黑压压的扑向江东水军。 由于柴灰、石灰重量轻,砲手又投掷出一个,又是散开,飞向江东水军。 刹那间,江东战舰上的天空烟灰弥漫,天昏地暗,水兵只觉得有口难张,有目难睁,憋呛地喘不出气来,在甲板上乱冲乱撞。 霍峻头发在风中凌乱,望着天空中那不断加浓的粉末,露出了笑容。 他为了抢占上风口,不仅是为了增加弓箭射程,也是为了使用柴灰,让柴灰蒙住江东人的视野。 他这招还是从五代十国中的吴越国手上学来的,前世自己了解古代战船时,偶然学到这个故事。当时钱缪与杨行密开战,杨行密占据上游,钱缪在下游。杨行密为一统江东,趁着顺风顺水向钱缪进攻。 而作为统帅的钱缪之子钱元瑾为破敌军,特意在交战时躲到湖泊里,让杨行密水军先过,然后钱元瑾率军杀出,利用顺风顺水的情况,向杨行密大军撒柴灰,扔黄豆,铺细沙,最终大败杨行密水军。 这种计策,不适合大规模的水军作战使用,反而适合三、四十艘船只小规模使用。出战前,霍峻就思考着能不能用上这一招,特别让手下带上柴灰、黄豆、细沙和硫磺等物品。 今日作战,大军撤退时,不曾想徐琨急功近利,把自己送上门,霍峻这才想到使用这招。要不然霍峻也不敢夺取黄射的旗舰,然后率着自己尚不成气候的部下与三十艘的江东水军硬碰硬,毕竟自己的部下在水上作战,难说骁勇。 趁着烟雾弥漫之际,江夏水师迅速调整战备,甲板上到处可见水手倾倒细沙,用于防滑。然后装有黄豆的木桶也被抬了出来,等着接战的时候,将黄豆洒在对方的甲板上,让对方站立不稳。 半晌后,待令人讨厌的柴灰、草木灰从空气中散开去后。江东水军赫然发现,江夏水师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甚至对方旗舰领着一艘斗船冲到了他们主将徐琨的旗舰的右侧。 “撒豆!” 徐琨舰船上的水手,瞪大了眼睛,等待他们的不是箭雨,而是一批密集的黄豆雨。那些举盾遮箭的士卒低头间,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大量的黄豆在甲板上跳动着,继而在甲板上安静下来,然后随着船体的晃动在而滚动。 须臾间,徐琨见霍峻没有放箭,大声勒令手下将士,靠近霍峻那艘旗舰,试图展开接舷战。 然而霍峻早有准备,知道这些江夏水军接舷战比不上江东水师,利用钩拒两面作用之一的拒,提前把钩拒横在两船之间,阻止江东水师试图接舷战的想法,随后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 “放箭!” 早做好弓箭对决的江夏水卒,有细沙的甲板上,他们奔走自如,举弓搭箭,将箭矢射出。 反观江东水师,站在撒满了豆子的甲板上,士兵们纷纷站立不稳,奔走几步不小心,踩到黄豆上,又因上下起伏的甲板,摔倒在地。如此环境之下作战,江东士卒能把箭射出去就不错了。 江夏士卒站在更稳固的甲板上,手上的弓箭更准了。霍峻所在的舰船,以及霍笃指挥的斗船,在左右两侧集火中央的徐琨战舰。箭矢破空而出,射向徐琨所在的旗舰上,箭雨噼噼啪啪地落下来,大部分漫无目的地扎在甲板上,但仍有少部分射中水卒,造成不小的伤亡。 “参军,敌舰即将从右侧来袭击!” 就在霍峻指挥将士射击之时,有瞭望手喊道。 “继续射箭!” 站在高处指挥的徐琨,身穿铁甲,自然成为重点受打击的对象。他在亲卫的庇护下,走在木梯上,准备躲到船舱内。 少顷,瞭望手又喊道:“敌船临近,箭矢已发!” 霍峻扭头看向右侧,只见徐琨船队里的艨艟距离自己自己不过三十余步,过不了就能接近自己。再往它的背后望去,可见那密密麻麻的江东大部舰船即将赶赴战场。 “不急!” 咬了咬牙,霍峻喊道:“身着铁甲者,乃是敌方主将,诸子射之。” “诺!” 说完,连霍峻自己都拿起弓箭射向甲板上的徐琨。刹那间,无数箭矢划破天空,再次响起厉啸声。 徐琨的亲卫左右持盾,并以自身作为肉盾,替徐琨挡住了射向他的箭矢。火山文学 就在这个瞬间,有一支来势劲疾的箭矢恰好划过天空,越过了木盾、肉盾,以极大的弧度下落。 在这一刻徐琨听到了空气被划破的声响,然而他时刻盯着脚下的甲板,生怕踩到黄豆,又因左右有了遮挡,不曾怀疑过有箭矢能从上射中他。 于是,那支箭矢从他低头暴露出的后颈处,盔甲产生的缝隙中射进去,锋利的箭簇刺破他的肌肤,在重力的作用下扎进他的脖颈,穿过他的咽喉。 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徐琨的领子。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脑袋,接着他身体的手脚麻痹下去。失去力量的他,斜斜地坐倒在甲板上,继而整个身体扑向了地面。 “将军!” 作为江东第一大将,孙权的表哥兼为岳父,平虏将军徐琨,死在了流矢之下! 《吴越备史》:“……因扬石灰,贼不能视。及舳舻相接,乃撒豆于贼舟,我舟则沙焉。战血既渍,践豆者靡不颠踣,命进火油焚之。” 。 第45章协议 徐琨中箭身亡,倒在血泊当中,任凭手下怎么呼喊都没用。 霍峻站在艨艟的高处,望着躺在甲板上不省人事的徐琨,心中已然狂喜。江东第一大将的身亡,将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也有利于他操作。 “传令,全队后撤,脱离交战。” 霍峻顾不上开心,当下徐琨船队里的舰船涌来,又有江东大队舰船在后,此时不走的话,估计他等会想走都走不了。 “砰!” 石弹砸到艨艟的船身上,木屑横飞,引发剧烈的摇晃。甲板上的水手左右倾斜,但久经水战的他们,很快扶稳船墙。 船舱内的黄射被震得晕头转向,耳朵轰鸣,慌乱间逃向另外一侧,继而躲在舱内瑟瑟发抖。 霍峻抓着船杆上的缆绳,喊道:“快走!” “诺!” 相较于逼近时的恐慌,撤离时候的他们动作有序,转舵升帆,一气呵成。得以于霍峻之前没有发动接舷战,江夏水师顺着从南风的方向掉头。不过江东水师没有放过霍峻,而是咬在船后,紧随不舍。 霍峻冒着危险登上舰船,只见一同来的斗船也都脱离战场,舰队向着此前留守在长江南岸的黄射本部撤去。 与此同时,甘宁也救出苏飞,两部合作一队,与霍峻船队一前一后撤退。 “发令旗,本部各船,上前接应,弓弩齐射。” “诺!” 随着霍峻的军令下达,留守在长江南岸看戏的黄射舰队顺流而下,利用顺风的优势,使用箭矢击退了追击的江东船队,掩护下撤退的三部,与霍峻、甘宁、苏飞三部合作一部,向后撤退。 此时霍峻站在船尾,手搭在长剑上,江风吹过,吹动他的衣袂,绣袍猎猎作响,凌乱的碎发顺风而动。望着渐行渐远的江东水师,心间生出豪气。 两军交战,为将者寻觅战机于大江之上,战机稍纵即逝,调兵遣将围击之,恍如猛禽击雀鸟,一举致死,又脱身而出。此不正合孙子所言,“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 霍峻沉迷于这种爽感,恍如后世团战中队友非死即逃,而自己却极限反杀。 喜悦归喜悦,当下还有一个麻烦需要自己去解决。 推开船舱,霍峻走到舱内,示意看守黄射的霍熊出去。 坐在席上,黄射面露忧虑,见到霍峻起身,询问道:“仲邈,当下战况如何?” 霍峻面容严肃,摇了摇头,似乎战况不妙。 黄射身子一软,瘫坐在席上,捂着脸不敢面对霍峻说的内容。 霍峻很是诚恳,道歉说道:“伯钟兄,峻夺船深入险境,让兄几近殒命,实乃峻之过也……” 黄射缓了缓感觉,认命说道:“皆是命也!昔正平兄(祢衡)被我父问罪,射晚至一步,使其被斩。仲邈兵行险招,被敌围困,令某身死鱼腹,或亦是天命!” 黄射不可能对霍峻没有怨言,在这段时间内,他痛恨自己看错了人,以至于让自己身处陷地,他害怕死亡,畏惧死亡。但不知道为何,当从霍峻嘴里听到了形势困难的时候,他反而突然轻松了。 黄射摘下头盔,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叹息说道:“身虽死,然礼法不可改!” 看着准备好赴死的黄射,霍峻摸了摸鼻子,说道:“伯钟兄,且听我细述。峻劫持伯钟实乃大过,然峻射杀徐琨以为厚礼,助君立功为君父解忧。” “什么!” 黄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仲邈从敌舰群中射杀徐琨,又率船脱离险境!” “那刚刚为何~” “正是!” 闻言,黄射狂喜,本以为跌落地狱,却不料升到天堂。他已经顾不上此前怨恨霍峻的想法,当下唯有庆幸自己逃过生死大劫。 紧接着,黄射又稳住心情,试探性说道:“仲邈兵略超群,恭贺立下大功!” 霍峻面露微笑,摇了摇头,说道:“立下大功者,实乃伯钟兄。伯钟兄于危难之时,自愿为黄太守断后。纳峻计策,指挥苏都督、甘校尉,同破江东水师,斩杀先锋凌操,射杀大将徐琨。” 说着,霍峻挑眉说道:“兄凭借此功,足以令兄及兄父,扬威立势,加官授爵。” 黄射再次瞪大眼睛,刚从死亡线走过一劫的他,还没缓过来,却又被天降的大礼砸中。 顿了顿,黄射扭扭捏捏,吞吞吐吐间说道:“君子岂能夺人之功,射今下安全即可。劫持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 霍峻内心冷笑一下,如果自己真全拿了功劳,即便自己不死在江夏,那么自己也别想在荆州混了。 “伯钟兄,所言有差。峻入江夏以来,受兄照拂,乃有恩义。”霍峻面露感激之色,说道:“今虽与将士立有小功,然所部将士皆乃伯钟麾下,峻不过代持破敌,不敢自傲。” 黄射已有心动,然还是考虑形象问题,说道:“仲邈指挥破敌,众所皆知,射又岂能夺之!” 霍峻面露微笑,说道:“我以少将军之名义指挥,船上水卒皆已叮嘱过。至于苏都督、甘校尉二人,也是认为首功非少将军莫属。” 霍峻劫持黄射指挥作战,除了本舰船的人知道外,黄射的那群部下,并不知道。苏飞、甘宁二人也是与霍峻交好,自然会帮霍峻这个忙。 说着,霍峻凑到黄射的耳侧,低声说道:“毕竟那徐琨身着铁甲,我等虽是射中,然不知其生死如何。若乃少将军所为,峻想那徐琨已经中箭身亡。” 霍峻都亲眼看见徐琨倒地了,自然是知道徐琨大概率身死。现在为何这么说,也是为了给黄射一个台阶下。毕竟黄射现在既是想领功,又是怕不好意思。 “可真射中徐琨?” “当有射中!” “哦!” 黄射心中了然,顿感霍峻上道,故作迟疑,说道:“既然如此,射愿替我部将士,言语一二。” “谢少将军恩义!”霍峻拱手说道。 见状,黄射伸出双手握着霍峻的手,沉声说道:“请仲邈放心!即日起仲邈便是射之义友,若有危难之事,尽可言之,射当鼎力相助。” 艨艟的船舱内,黄射在斩杀徐琨、凌操等战功的诱惑下,他与霍峻达成了协议。 霍峻起身推开船舱的门,停住了脚步,示意黄射先行。黄射按着长剑,向霍峻点头问候后,走出了船舱。 在黄射出了船舱的那一刻,艨艟上的水卒列队在甲板上,拱手行礼说道:“少将军威望,统领我等斩将破敌,射杀徐琨,立下战功!” 见状,黄射颇有些不适应,转头看向霍峻,却又见他也向自己行礼。继而黄射脸红起来,对当下这群人,他可颇是尴尬。 黄射拉着霍峻的手,笑道:“仲邈出谋划策有功,射以此船为私礼,并船上水兵一众交予仲邈!” 放下心来的霍峻,领会了黄射的意思,说道:“请少将军放心,艨艟水卒,峻当会严加管教,叮嘱再三,免其胡乱言语。” 黄射拍了拍霍峻的肩膀,笑道:“仲邈晓得即可!” 说完,黄射摇头暗叹,这霍仲邈不仅兵略超群,而且还聪慧过人。自己的心里的那点事,似乎瞒不过霍峻的眼睛。这种人迟早会名扬于世,自己又何必与他心生龌龊。 乱世之中,兵戈动荡,谁知明后日之事。霍仲邈作为琦长公子心腹,今后自己家族说不准还要蒙其照顾。 走动间,黄射登上了船头,按剑迎风,似乎他才是破敌斩将的指挥者。 。 第46章不讲武德! 徐琨冰冷的尸体躺在木板上,江东诸将围绕在周围,众人或是感怀悲伤,或是义愤填膺。 谁也没想到征战一生的徐琨居然死在冷箭下! 作为表弟兼女婿的孙权愣愣地盯着徐琨的尸体,默默无言以对。 在这安静了的船舱内,与徐琨并肩作战的黄盖,咒骂说道:“卑鄙小人,阴险狡诈,居然使那卑鄙伎俩,当真……” 念到战争的残酷性,黄盖憋了半天,气闷说道:“不讲武德!” “怜徐平虏征战一生,征讨董卓,威镇江左,居然亡于流矢之下,呜呼痛哉!”程普悲痛惋惜地说道。 徐琨随孙坚起兵作战,程普、韩当、黄盖这些三世老臣与徐琨关系密切,往昔之时也受过徐琨的恩惠,同时也敬佩徐琨的统兵之能。 此战中前期在徐琨的指挥下进展顺利,大破江夏水师,谁曾想徐琨因贪功冒进,被敌人抓住机会,使用奸诈伎俩,围射而死。但凡徐琨冷静指挥,不贪功进取,不自傲兵力,或许就不会有如此下场。 或者是霍峻缺乏敏锐的战场嗅觉,不敢冒险出击,没有撒豆,喷烟的手段,也难以迅速击败徐琨。毕竟水战不似陆战有那么多手段,大体上属于硬碰硬的玩法。 相较于众人的悲伤或是惋惜,孙权的情感更为复杂些,当下的他可谓是悲喜交加。 徐琨作为孙氏宗族大将,都督江东诸军之人。孙权继位的早期,迎娶了徐氏,得到了徐琨的帮助。在徐琨的帮助下,孙权解决了宗室的夺权问题,然后又平定了庐江李术。 但是有利也有弊,在孙权渡过了初期的困难,他似乎发现了他的岳父徐琨挡了他的路,阻碍了他掌握江东军权。 当下徐琨的死,孙权悲在自己的亲人,且是麾下大将的身亡上。然而却喜在自己执掌江东的阻碍消失了,当下的他可以通过手段,让那些大将陆续听从自己。 沉默之下,孙权的眼睛愈发明亮,脸上的悲痛却是加重。 人群中的周泰见到孙权如此,安慰说道:“主公,我军虽遭小挫,但主力水师仍在。还请主公振作精神,统率我等再战江夏水军。” 听着周泰的话,江东诸将纷纷应和,说道:“请主公统率我等,与江夏水军再战。” 孙权起身凭空虚扶众人,沉声说道:“黄祖杀我亲父,今又射杀我江东大将,孤必将率我江东之士,取其首级,屠其宗族,以报此血海深仇。” 孙权继任孙策的位置后,被东汉朝廷封为讨虏将军,兼会稽太守。然而孙权为了彰显自己的威望,却越礼使用了孙策自称的‘孤’,用来表明他是孙策合法的继承人。 孤者,不仅属于王爵,也属于侯爵自称。因而许多有爵位之人为表自己的身份地位,故而称孤。若是属于在别人帐下效力之人,即便有侯爵,考虑到自己的地位性问题,也是不会称孤。 见孙权把军权聚集到手上之后,张纮轻咳一声,拱手说道:“主公,江夏贼寇虽是不如我江东水师,然贼寇亦有悍将勇夫,奸狡之人,不可小觑。今时本应进取对之,然纮收到江东贼寇作乱之音讯,其祸乱郡县,阻塞交通,不可不除,否则人心难安。” 孙权扭头看向张纮,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江夏水军一战击溃,若是徐琨小心挺进,又怎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围杀。如果自己指挥大军,吸取这次教训,击败江夏水师应该问题不大,这可是自己建功扬威之际,张纮怎能如此打断。 不过考虑到张纮以往对自己的支持,以及他的智谋,孙权问道:“东部,今江东贼寇形势如何?” 孙权继位后,称呼手下皆称其表字。但唯有江东二张例外,考虑到他们的名声及功绩,称张昭为张公,张纮为东部,以示对他们二人的器重。 “启禀主公,麻、保二屯反叛,阻挡江左通道;会稽山越反叛,袭扰郡县;其余诸郡,县上各有贼寇,需派遣将校平定。”张纮说道:“不如待后方恭顺之时,再攻江夏。” 沉吟少许,孙权看了眼江东诸将,说道:“今日且扎营休息,让孤思虑一番。” “诺!” 待众将撤下之后,孙权留下张纮,皱眉问道:“东部,今时乃孤执掌军权之际,若能建功江夏,则江东必将服孤也!” 张纮摇了摇头,说道:“主公小觑江夏水军也!” “嗯?”孙权问道:“东部何出此言?” 张纮捋着胡须,分析说道:“主公,莫非以为江夏水师无能者乎?” “江夏水师兵败而撤,我军追之。敌将能于危机之中,依仗水情,在我军大部未至之际,调兵遣将,先兵破凌校尉,后围杀徐平虏,其胆识过人,兵略超群,不可小觑啊!” 闻言,孙权皱起眉头,打断说道:“东部,徐平虏、凌校尉二人身亡,乃自身贪功冒进,又中敌将奸诈之策。此人或有兵略,但何至于其兵略超群,为我大军劲敌。” 听着孙权的反驳,张纮不紧不慢,说道:“主公,敌将能于大军败退之际,看出我军将士贪功心切,挺兵冒进,可谓识战机变化;兵退之时,诱敌深入,占据顺风、顺水之势,遣兵围杀,可谓识地利;独领舟师,以弱迎敌,用策破敌,可称智勇。” “此将,败而不乱,能识战机变化,辨敌我之情,晓用计谋,当有上将之才。今岂能因其手段卑鄙而小觑,主公切莫小觑。” 张纮知道孙权的没有什么军事天赋,特意将这些话掰开捏碎了,分析给孙权听。 孙权拍着髀肉,感叹说道:“如此大才,惜不为我江左所用,反而为我江东敌寇!” 张纮捋着胡须,继续说道:“又观凌校尉,其素以胆气著世,为孙讨逆手下时,征战从军,常为先锋破敌。今纮听闻敌铃铛之将率部前突,斩杀凌校尉,又救苏飞,逼退黄都尉,乃是骁勇之士。” “江夏兵败之下,黄祖必会重用此将,提拔虎贲之士。而我军水师先胜而后败,大将身亡,士气被夺。故而主公若欲以江夏立威,统兵攻之,恕纮直言实难破敌。” 顿了顿,张纮说道:“当下江东山贼乱起,主公挥兵回讨,扫荡群寇,安抚人心,委任亲信于地方,收诸将之心,则威势立也,此当为上策。若计较于江夏,不仅江东动荡,若是主公难下,将何以服众。” 孙权沉默下来,他已经明白了张纮的深意。 别看江夏水军败于他们之手,但是江夏军中有能人,在此战中那位能人崭露头角,在接下来的作战中,必定会发挥更大的作用。而本为建功扬威的孙权,如果打不好,估计就不好服众了。 不如挑软柿子捏,毕竟捏软柿子也能提高自己的威望,何必死磕一个硬柿子。而且这软柿子危害比硬柿子大,不能不解决。等他把江东军权捏在手里了,地方彻底平定了,再来挑战这个硬柿子也是不晚。 冷静分析利弊关系,孙权说道:“幸有东部劝谏,孤险些决策有误!” 迟疑少许,孙权忧虑问道:“今徐平虏身亡,孤初掌军权,无亲信大将辅佐,不知东部有何高见?” 张纮露出微笑,说道:“主公,群臣之中,公瑾忠贞可信,既晓兵略,又知进退。以纮之见,主公怜惜敌寇之将,不如提拔麾下大将,引为心腹。” “公瑾?” 孙权面露沉思之色。 与演义上有出入,孙策时期的周瑜的待遇与孙氏诸将待遇差不了多少。比如在配兵上,周瑜兵二千,骑五十人,与程普、黄盖、韩当等家臣一档,外镇豫章的巴丘。 孙策临终安排上,周瑜也非托孤大臣。但周瑜抓住了关键的时间点,在孙权登基困难之时,带着二千兵马来到吴县,站在孙权那边,拥护孙权继位。至此,周瑜成为中护军,与托孤大臣张昭共同执掌军政大事。 在孙权继位后仅是将军位,诸将群臣礼仪简陋,唯独周瑜使用君臣之礼,维护孙权的统治地位。 “多谢东部劝谏!”孙权微微颔首,说道:“公瑾,忠贞可信,身具大将兵略,可以用之。” “不敢!” 。 第47章影帝 江东水军自有调度不谈,当下江夏水寨中,也是风云四起。 黄祖怒气冲冠,在那来回踱步。黄复弓着身子,站在他的面前。 “黄复,你说射儿被霍峻劫持,方才留下作战,可是如此?” 黄复拼命点头,哭诉说道:“霍峻阴险歹毒,少将军待其恩厚,他却为立军功,挟持少将军,自统兵马作战。逼在下向家主谎报内容,言少将军自愿断后。” “混蛋!” 黄祖气愤地踹翻案几,咒骂说道:“霍峻小儿,某观他乃是长公子亲信,命人以礼待之,今却背弃我儿,宜当诛之。” 几年前,黄祖兵败孙策之后,孙策攻破夏口把他的妻妾儿女全部抓走,幸亏黄射在外统兵作战,逃过了劫难,不至于让黄祖断子绝孙。因而,黄祖对唯一的儿子,近乎宠溺的态度。 霍峻劫持黄射的行为,无疑是触动了黄祖的逆鳞。 在场的诸将默然无声,他们与霍峻仅是点头之交,自然没必要为他说话。 “来人,派人前去探寻少将军旗舰何在。若是霍峻投靠江东,某必将其江陵族人屠戮杀光。” “诺!” 就在侍从走后不久,斥候便闯入营帐,喘气说道:“启禀将军,少将军旗舰已回,同时还有苏都督、霍参军、甘校尉三部。” “好啊!” 黄祖冷笑一声,说道:“霍峻若将少将军安然无恙带回,某倒是可以饶过他的族人。” 说着,黄祖按剑而出,说道:“来人,随我前往码头!” “诺!” 随着黄祖的一声令下,其亲信簇拥左右,手持兵刃,气势汹汹。与迎战江东水师时的他们,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码头上,黄祖披甲握剑,目光直勾勾盯着艨艟。 待到艨艟抛锚靠岸,黄射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并走下来之时,黄祖激动不已。若是自己这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真断子了,仅剩下出生不久的孙子。 此时甲板上的霍峻看见码头上杀气腾腾的众人,又瞄见人群中的黄复,说道:“伯钟兄,欲杀峻否?” 黄射脸色大变,惊讶问道:“仲邈何出此言?” 霍峻用手指指向黄复,说道:“伯钟部曲似乎已将船上事实抖搂而出,今若不杀黄复,我等密谋之事,恐将被他人所知。” 见黄射脸色阴晴难定,霍峻继续说道:“黄将军兵败之际,峻挟持兄大破江东军,而黄将军欲杀我以为泄愤。届时若让荆州士人知晓,恐会耻笑君父,外战无能,内斗杀将,此将有辱安陆黄氏之名。” 霍峻反应不可谓不快,短短几个呼吸间,先入为主,就把黄射架起来了,不让他思考其他的选项。 他给黄射分析了利弊情况,不杀黄复,就无法圆回他们的谎。不仅黄射会失去统领大军射杀徐琨,斩杀凌操的战绩,就连他的父亲黄祖也会因为将自己的行为受人唾弃。 黄射看了眼黄祖,果断做出了杀与不杀的决断,沉声问道:“请仲邈赐教!” 开玩笑,一个族内的部曲如何能比得上家族的前程。 “言战事艰难之际,畏战而逃,怕君父怪罪,特栽赃陷害于峻。”霍峻给出了剧本,说道。 “好!”黄射沉声说道:“请仲邈放心!” 说着,黄射率先走下船,面容严肃,酝酿着情感。 “家主?” 霍熊握着刀柄,蠢蠢欲动问道。 霍峻拍了拍霍熊的手,低声说道:“此间不可妄动!” “诺!” 黄射在登上码头的那一刻,酝酿许久的气势喷涌而出,做出惊讶发现黄复的样子,继而怒气冲天,抽出腰间的汉剑,愤怒说道:“黄复,你安敢在此?” 见状,黄祖面露疑惑,拦住黄射,问道:“射儿,怎么回事?” 黄射推开父亲的手,大声喊道:“我军死战之际,黄复贪生怕死,夺取小舟,独自逃窜而回。今不杀他,某难泄心头之恨,亦难告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嗯?” 黄祖发懵了,不是霍峻劫持战舰,怎么变成黄复畏战而逃,出于信任自己儿子的缘故,赶忙喊道:“拿下黄复。” “我冤枉啊!” 左右甲士迅速将黄复制伏住,并押到黄射的面前。 “是那霍峻劫……” “啪!” 黄射一巴掌过去,打断黄复的施法。 “少将军~” “啪!” “冤~” “啪!” 连续打了几巴掌,黄复的脸肿了,不敢再说话了。 黄祖询问道:“射儿,黄复言霍峻为统兵权,劫持你为人质,可有此事?” 黄射甩了甩手,愤怒说道:“荒谬,属实荒谬。战事激烈,射留下为父殿后时,霍参军察觉徐琨、凌操二人孤军深入,进言可在天兴洲一带围杀敌寇。射纳其所言,指挥苏都督及其部众,占据顺风、顺水之势,射杀徐琨,斩杀凌操。” 说着,黄射拱了拱手,说道:“父亲,当时敌众我寡,箭矢横飞之际,黄复这厮观我军战败在即,偷船畏战出逃。今下又妖言惑众,栽赃仲邈,实属可恶。” “冤枉啊!” “啪!” 黄射又是一巴掌,打断黄复施法。 “少将~” “啪!” “临阵出逃,还敢诓骗众人,属实大胆!”黄射甩了一巴掌,吩咐说道:“把他交给霍参军处置!” “诺!” “哈哈~” 此时的黄祖忽然大笑起来,对着众将自豪说道:“我儿仁孝,大军败退之际,率部为我殿后。其甚威武,胆略过人,领兵射杀江东大将徐琨,斩杀猛将凌操。” 黄祖当真高兴坏了,他的儿子从被手下劫持的菜鸡,瞬间反转成为虐杀江东大将的英雄人物。 就如同夏侯惇被自己手下绑架了,众人以为他是菜鸡之时,忽然他出现了,告诉众人,他凭借自己的勇武反杀了吕布、高顺。 这种波折感属实让黄祖这个老父亲,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面对父亲的夸赞,以及众人炙热的目光。黄射也是不好意思,出声说道:“父亲,射能破江东之敌,皆赖仲邈临阵建言,非射一人之功。” “对!” 黄祖鼓掌大笑,说道:“霍参军兵略达人,当为其表功!” 此前还是恨不得要拿霍峻开刀的黄祖,当下却迅速变脸,就真好演技! “仲邈!” 黄射扭头望向霍峻,呼喊道。 此时的霍峻拍了拍黄复的脸,低声说道:“下次脑子老使点,别太忠心。” 说完,霍峻用抹布塞住黄复的嘴,挥了挥手说道:“把他沉到长江里喂鱼!” “诺!” 捆起来的黄复挣扎的被霍熊、霍虎二人,抬到长江边上,然后扑通一声,被扔到江里,溅起近米高的水花。 在场的黄祖见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眉,不由看向黄射。而黄射却在叫好,且不断骂着黄复。 “仲邈!” “少将军!” 黄射挽住霍峻的手臂,神情言语亲近,丝毫看不出两人在船上发生过矛盾。 霍峻看了眼黄射,只感叹这位少将军不去演戏可惜了,若是到后世,凭借自己的门楣,高低整个影帝不成问题。 黄祖放下心中的疑惑,大声喊道:“今夜设宴,为少将军庆功!” “诺!” 王粲《英雄传》:“峻为参军,益兵江夏,江东水军来攻,黄祖不纳峻言,出战江东水师,不敌,兵败而走。时峻随黄射左右,射闻峻将略过人,特授以兵权。峻遣将调兵……射杀徐琨,斩杀凌操。” 虞溥《江表传》:“峻……,峻见徐琨、凌操,孤军深入,以刃强夺射之令旗,……遂破江东水师。 ps:下周一、二,pk上三江的资格,请诸位保持追读。 明天开始三更,以来感谢诸位。 。 第48章分配 按常理而言,两军交战之际,设席饮酒不是明智之举,黄祖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将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当下对江夏军而言,设宴庆功或许是鼓舞他们的最好的方法之一。 在众人对黄射的吹捧声中,宴会也渐渐落下帷幕,短暂的庆贺让江夏将士恢复了士气。 夜幕下的水寨,临近长江,江风拂面而来。 甘宁醉醺醺地走在路上,说道:“今后若那黄盖匹夫,若再敢统兵而来,宁当率八百部众,横行大江,斩其头颅以为建功。” 今夜最开心的人,除了黄祖外,便是甘宁了。他从兴平元年(公元194年)起兵反叛刘璋,到如今的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整整接近九年的时间,窝在荆州一事无成。 而今天在浪涛滚滚的长江里,甘宁轻舟突击,斩杀凌操,属实让他出了口憋在心里多年的闷气,今夜的甘宁已经在幻想自己在荆州的未来了。 说着,甘宁看向了霍峻,打抱不平说道:“仲邈所立大功,被那黄射顶替。那厮却也是厚颜无耻,居然敢在宴上接受众人的恭贺。” “慎言!” 苏飞看了圈周围,提醒甘宁说道:“兴霸,今日不见那黄将军之气势嘛!若非仲邈提前谋划,让少将军配合,恐仲邈性命已是不保!” 甘宁瘪了瘪嘴,低声说待:“宁非不明世事之人,只是观那黄祖父子言行,可惜仲邈指挥大功无人知晓,仅能屈领参议之功。” 霍峻笑了笑,说道:“兴霸可知舍得否?” “舍得?” “先舍后得,似退实进。”霍峻解释说道:“昔晋文公退避三舍,以骄楚人军心,遂调大兵攻之,是有城濮之胜。今峻退功谦让,不仅有保全性命之意,且有结交江夏黄氏之情。” “峻受襄阳之命,益兵江夏。若峻所料不差,长公子、左将军不日将兵入江东,故而江夏当有大用,不可生隙。” 在饮酒后,霍峻的话也多了,向甘宁透露了他自己内心的想法。 刘备、刘琦兵入江东后,位于江夏的黄祖是否支持颇是关键。如果黄祖不鼎立支持,仅凭借刘备、刘琦的兵力是不足以与孙权争锋。 而且随着大军兵入江东后,江夏将会成为大军的后方,粮草军需上必定有用到江夏的时候。襄阳太远,若有蔡瑁搞小动作,断了粮草补给,大军将会危矣! 同时霍峻也是知道未来天下的发展趋势,曹操挥兵南下,蔡瑁、蒯越这些人投降,那么连接江东与荆州的江夏将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历史上,孙权是斩杀黄祖后,刘琦屯兵夏口。孙刘联军在云梦泽一带,与曹操决战。这个位面如果刘备下江东成功,江夏估计仍会在黄氏手上。 因而江夏若投降了曹操,战火将会烧到江东;江夏若是选择刘备,自己则可以将战线推到云梦泽一带,与曹操对峙。 听着霍峻的话,苏飞、甘宁二人这才想起霍峻的身份。 苏飞感叹一声,说道:“仲邈年轻出众,盛赞大器天成之语,果非虚言。” 甘宁咂了咂嘴,他虽没有说话,但心里却与霍峻更加亲近几分。 相较于二十四岁的霍峻,甘宁、苏飞二人都已三十好几,接近四十了。他们也有过二十几岁的年龄,知道当下的霍峻是多么的出众。不仅能力上过人,在格局上也比众人来得大。 众人相继离去,霍峻回到营地后,用冷水洗脸,清醒自己的头脑,方才喊来艨艟的舰长李巍。 李巍,字季高,江夏沙羡人。从军多年,熟知水战,方才成为黄射旗舰的舰长。艨艟舰长品级与军侯相仿,他管辖艨艟近二百名的战兵,以及近百名的水手,人数约有三百人左右。 在三国时期,楼船最大,艨艟次之,斗船再次。江夏水军中,除了黄祖的可乘八百人的三层楼船外,就属于黄射的这艘旗舰最大,全舰可载三百人。当下黄射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把这艘旗舰送给了霍峻。 “参军!” 霍峻替李巍倒了盏茶,说道:“坐吧!” “诺!” “峻于舰上指挥调度,幸有赖季高帮助。”霍峻神情温和的说道。 李巍接过茶盏,受宠若惊说道:“参军调度精准,巍能随参军左右破敌,实属有幸。” “今夜诸子口舌可严?”霍峻问道。 “请参军放心,巍再三叮嘱过。今夜庆功我也让他们呆在船上,严禁下船与他人闲聊。”李巍挺起腰背,说道。 “没事!”霍峻轻抿了口茶,说道:“也就这几天,等战事结束之后,你等随峻本部移镇江夏山。” 这场战事后,蔡瑁再怎么拖延,荆州方面也必然发兵进攻江东。这段时间内,让部下严紧口舌才重要。蛇山(江夏山)位于长江南岸,周围多湖水,与外界联系不便,移营到蛇山,基本就断了与却月城的联系。 “诺!” 霍峻又与李巍说了些话,才结束今日的活动。 此时,在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内,黄祖、黄射父子二人交谈。 “射儿,今日在船上到底发生什么?”黄祖靠在凭几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黄射瞄了眼父亲,说道:“就如此前所言,仲邈看出徐琨孤军深入,向我建言调遣兵马,围杀徐琨……” “你还敢说谎!”黄祖睁大眼睛,看向黄射,怒声问道。 听着父亲的斥问,黄射心虚不敢直视黄祖,说道:“父亲,射不敢说谎,所言皆是真事!” “好!”黄祖说道:“让你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抢占顺风位,又如何与江东水师交战。那石灰距离多少步抛洒,你又是何时准备的黄豆。” 黄射支支吾吾,说道:“黄豆、石灰皆是仲邈操办,儿知之甚少。至于交战细节……。” 黄祖冷笑一声,说道:“射儿,恐怕那黄复所言才是真事吧!” “啊?” 黄射被吓到了,但为撑住脸皮,说道:“父亲怎不相信儿子所言,反而去信那临阵脱逃者之语。” “哼!”黄祖面露不屑,说道:“从军多年,若你有如此胆识,也不至于难以服众。” 知己莫若父,对于黄射那屌样,作为父亲的黄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这件事对他黄祖来说,属于是大好事,他自然没有理由去拆穿真相。 “这~” 黄射又支吾了半晌,最终也没说什么话。 看着默认的儿子,黄祖叹了口气,说道:“霍峻胆识过人,通晓世故。你这么做也是对的,大家不用撕破脸皮,都得到了好处。” 顿了顿,黄祖问道:“那霍峻年纪轻轻,可有婚配?” 黄射摇了摇头,说道:“据某所知,霍峻家中仅有一妾,并无妻子。” 黄祖沉吟少许,说道:“你寻机隐晦问问,看那霍峻愿不愿意娶我黄氏女。” “父亲~” 黄祖打断黄射的话,说道:“霍峻知进退,胸有良谋,又为长公子亲信,实乃俊杰。今下若能与其联姻,对我黄氏而言,也是一大助力,就怕那霍仲邈不愿。” “切忌隐晦询问即可,若是他不愿,也不要与其心生龃龉。至于船上之事,你就烂在肚子上。等你出了营帐,为父也会忘记。”黄祖叮嘱说道。 “诺!”黄射问道:“那战功如何分配?” 黄祖捋着胡须,思量说道:“你为指挥精准,表为首功;霍仲邈识敌虚实,表为次功;霍伯充箭术精准,射杀徐琨有功;苏飞作战骁勇,斩杀凌操。” “那甘宁呢?” 黄祖面露厌恶,说道:“甘宁桀骜不驯,心高气傲,不可重用,言其从军破敌即可。” “诺!” 第49章杀周瑜,纳二乔 江夏、江东两军水师对垒了几日,双方各自派出了麾下的轻舟试探,江东水师虽略占上风,但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随着江东贼乱规模的逐渐扩大,孙权借此机会,遂引兵而退。江夏上下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战总算是结束了。 水寨上,甘宁在江边跳着脚,身上的铃铛响得不停,大为不满,说道:“江东水师逃了作甚,若是再战一场,某必取黄盖匹夫首级。” 霍峻笑了出来,说道:“徐琨都死了,还停留于此做甚!” 那一日甘宁前去相救苏飞,遇见黄盖。黄盖开口便骂甘宁没娘,恰好甘宁从小就没娘,那番话刺痛了甘宁的脆弱的心,记恨上了黄盖。 说着,霍峻拍了拍甘宁的肩膀,笑道:“今下江东,当是兴霸显威之时。” “霍参军!” 就在众人在江边谈笑之际,远处便走来笑吟吟的黄射,今下黄射的态度与战前对待霍峻的态度形成了反差。 “黄将军有要事相见君!” 霍峻不敢自傲,上前拱手行礼,说道:“峻见过少将军!” 眼看着霍峻与黄射走远,甘宁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道:“某居江夏二年,也未曾见过少将军如此态度。” 苏飞瞥了眼甘宁,说道:“当初你若在宴上忍耐一二,不杀那女婢。今下也非如此局面,恐也受府君恩遇。” 甘宁冷哼一声,说道:“若那女婢口舌干净,某也不至于杀之。” 当初甘宁带着部下离开刘表,准备投靠初上位的江东孙权。结果在江夏被黄祖拦下,入了黄祖麾下军队的编。 对于锦帆贼的威名,黄祖也是知晓一二,特意设宴款待甘宁。宴会上,侍奉甘宁的女婢耻笑甘宁的衣着放荡,像极了蛮子,又向旁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甘宁发现勃然大怒,当场将女婢杀死,后又镇定自若地喝酒。 甘宁这手直接打了黄祖的脸,气得黄祖脸都青了。至此之后,黄祖深恶痛绝甘宁,以普通将领待之。对于手下欺辱甘宁部众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甘宁心情急躁,习惯杀人越货的他,杀人惩治也是残忍。一般人难以与甘宁相处,更不用说成为甘宁的上级了。 黄祖这位明面上尊贤礼士的江夏太守,也是驾驭不住甘宁这匹烈马。能驾驭得了甘宁的人,不仅自身有大气魄,也要有出众的能力,容常人所难忍。 路上,黄射挽住霍峻手臂,说道:“仲邈可有心慕之人?”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少将军,峻并无心慕之人。” 闻言,黄射的笑容愈发殷切,颇似那种老鸨,说道:“射之族妹,年方二八,容貌秀雅,秀丽端庄,近日正思良家子。不知……” 霍峻打断黄射的施法,问道:“不知令妹可有国色之姿?” 黄射愣了愣,答道:“并无国色之姿。” 霍峻叹息一声,说道:“峻贪恋美色,常欲取国色为妻,倒是可惜了。” 这番话让黄射愣住了,憋不出话来。这是属于霍峻自己的娶妻要求,自己那族妹也仅是普通良家女,总不能硬吹有国色之姿。 半晌后,黄射憋出了半句话,说道:“仲邈,真男儿本色!” 霍峻一本正经地说道:“少将军,可知江东二乔否?” 黄射点了点头,说道:“江东二乔,素有国色之名,为孙策、周瑜之妾室。” “某欲求之为妾!” 听到此处,黄射早就忘记了他妹妹的事,而是震惊于霍峻这曹贼的想法。听起来不合礼法,且又荒诞至极,但怎么总感觉很刺激呢! “以上皆笑语尔!”霍峻挑了挑眉,笑道:“少将军暂听一乐,今长公子兵发江东在即,娶妻之事,暂且后议。” 这么忽悠黄射,也是没有办法。霍峻身高八尺有余,外形出众,文武俱全,父母双亡,如此优秀的条件,大部分的女方都馋着狠。 谁嫁给了霍峻,几乎就嫁给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要不然刘琦、黄射也不会想为霍峻做媒了! 霍峻臭屁想到,自己就是唐僧肉啊! 忽悠住了黄射,二人也到了中军大帐。 霍峻入了营帐,目光掠见黄祖在上,拱手说道:“峻拜见将军!” 黄祖见到霍峻入内,笑道:“水师不敌而走,幸仲邈能识战机,建伯钟殿后退敌,重创江东水师,得以逼退孙权进犯。” “将军言重。”霍峻束手而立,从容说道:“峻虽建言有功,然若无少将军果敢断后,我军亦难破敌。且逼退孙权,实乃将军之功。” 黄祖露出笑容,说道:“实如仲邈所言,逼退江东,取得小捷,乃众人之功。” 说着,黄祖从案上取出一封表功文书,说道:“功虽是众人之功,但其间也有作战英勇之将校,需单独表功。” “请将军示下!” 黄祖摊开文书,说道:“某以为仲邈之兄霍伯充射术过人,受伯钟调度,于江水之上射杀徐琨。都督苏飞骁勇善战,受伯钟调配,轻舟突击,其部斩杀凌操。” 霍峻心中咯噔了下,徐琨死在流矢之下,也不知是谁射中,这个功劳记载按在自己兄长霍笃身上,纯粹是黄祖的操作。就是不知道黄祖为何这么操作。 但苏飞之功仅是拖住黄盖,协助甘宁大破凌操所部。如今凌操被黄祖搞成苏飞部下的功绩,抹去了甘宁的名字。且以苏飞的性格来看,他也做不出贪墨甘宁战功这种事。 霍峻硬着头皮,解释说明了一番,说道:“将军战功核查是否有纰漏,苏都督部下甘兴霸畏难而上,攻破江东先锋,斩首凌操。” 黄祖当即变脸,说道:“甘宁之功,本将亦有撰写,其从军破敌,怎会有纰漏?” 说着,黄祖冷笑一声,说道:“甘宁贼气习性难改,残酷好杀,知恩难报,不过匹夫之勇。” 霍峻抬起头,试图为甘宁争取战功,说道:“既然甘校尉身有勇气,不知将军可否酌情提拔一二,以免伤其忠勉之心。” 黄祖沉吟一二,说道:“可表其为邾县长,替江夏镇守东疆,抵御江东敌寇。” 一听,霍峻的心瞬间拔凉拔凉。 邾县长,出任一县之长看似不错,掌握地方上军政权利。但如今的邾县(湖北武汉市),位于荆州、江东的交战地带,基本是没有什么百姓了。 那甘宁还管得屁百姓,什么人都没有,基本就是属于流放待遇了。辛辛苦苦打了那么久的仗,直接发配边疆了。以甘宁的心性,大概会暴怒。气急之下,说不准甘宁真会投靠江东。 这黄祖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黄祖又迅速换了张笑脸,说道:“今我江夏士卒逼退江东水师,建有战功。刘荆州身居襄阳,我江夏官吏少有接触。不知仲邈能否替我江夏将士北上,向刘荆州述职,禀明战情,表诸将战功。” 霍峻心中了然,自己还疑惑黄祖为何把射杀徐琨的战功给自己兄长,原来其中缘由在这呢! 既然让自己入襄阳述职,自己倒不如在刘表面前为甘宁据理力争下,看能否帮甘宁讨个官职。顺便也可以和刘备、刘琦碰头,讨论下兵进江东的方略。 “诺!” 霍峻拱手说道:“将军之命,峻怎敢不从!” 说完,霍峻便转身离去,去向甘宁说明下他的战功问题。 。 第50章兵马 “黄祖老儿,欺人太甚!” 甘宁一脚踹翻帐内的案几,骂骂咧咧说道:“往日克扣军资不论,今又抹我战功,此仇不报,宁怎愿甘休?” 甘宁单握着刀,在营帐内来回行走,怒气冲冲之貌,看得苏飞心惊胆战,上前拉着甘宁坐下来,生怕甘宁想不开,拿刀就要去杀黄祖。 “兴霸且坐,军功之事,飞再找黄将军举荐兴霸,看能否按功而行。”苏飞说道。 其实苏飞也是难办,甘宁是他好友,黄祖是他上级,他当下只能劝甘宁冷静。 甘宁坐在席上,神情阴沉,脸色发红,显然怒火一时难消。 苏飞向霍峻使了个眼色,说道:“某且去拜见黄将军,看能否为兴霸举荐成功。” 霍峻领悟了苏飞的意思,在他走后,为甘宁倒了盏茶,说道:“兴霸,今黄祖若不能为兴霸表功,峻此行上襄阳,向刘荆州述职时,当为兴霸辨明。且长公子、左将军即将兵入江东,兴霸当有建功之时,当下切勿着急!” “仲邈好意,宁心领。然宁仅是心中愤恨,一时难以发泄。”甘宁说道。 甘宁心中郁闷不已,此时的他就如同后世被欠薪半年的打工人,既躁又怒,但却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不急,且观云龙兄是否能劝黄将军改念。”霍峻安抚说道。 以甘宁的才干,下江东之时将有大用处。故而霍峻生怕甘宁一气之下投靠了江东,当下只能尽量在安抚甘宁。 半晌后,苏飞神情低沉,回到了营帐内。 “兴霸!”苏飞摇了摇头,说道:“我力荐兴霸数次,府君皆不能用,或许要观刘荆州之意了。” “无事,有劳云龙兄了。”甘宁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不是还有仲邈嘛?” 霍峻为甘宁再倒一盏茶,安抚说道:“峻此行北上襄阳,短则数日,长则一月。即便刘荆州不能用,我也会为兴霸寻主良主,不使兴霸埋没才干。” 霍峻心中已有了万全之策,作为荆州的将领的甘宁,如果还是不能得到刘表的重用,他会去寻找刘备。让刘备表甘宁为中郎将,然后通过刘琦向黄祖交涉,把甘宁变成刘备的手下。 甘宁感激地看向霍峻,举茶说道:“宁以茶代酒,谢过仲邈心意。” 霍峻、苏飞又劝了甘宁几句,待甘宁气消散了,方才回营休息。 次日,受命北上述职的霍峻,草草吃了饭食,收拾了下行李,便准备登船前往襄阳。等霍峻到了岸边,甘宁、霍笃、高翔等几人也在那等候送别。 “战功之事,将有劳仲邈了。”甘宁不好意思的说道。 “兴霸在江夏等候消息即可!”霍峻叮嘱说道:“兴霸切勿着急,一切待峻回来。” “嗯!” 与甘宁聊完,霍峻又与霍笃、高翔交代了几句话,说道:“峻北上之时,营中军务由霍别部定夺,操练军事你二人商议而行,不可使军士荒废。若缺军资,可向少将军索要……” “诺!” 高翔不愧是日后的蜀汉大将,自从他融入大军以来,处事公允,练兵水平也在不断上升,从其他方面填补霍笃自身能力的不足。这让霍峻得以放心地离开江夏,北上襄阳述职。 少顷,霍峻等上黄射送的艨艟,逆汉水,顺东南风而行。江夏在襄阳的东南部,路程有上千里之遥,但走水路却是快得很。 …… 襄阳城内,此时的议堂上也是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榻上的刘表也是皱紧了眉毛,神情不悦。 半晌后,刘表方才开口,说道:“玄德以为曹操命夏侯惇军至西平,可有南攻荆州之意?” 坐在次席上刘备,神情坦荡,不见心慌,说道:“使君,河北不下,曹操安会遣大军南顾。且这夏侯惇不以军略见长,曹操若有图谋我荆州之意,安能会遣夏侯惇南下!” 刘表捋着胡须,思索刘备话里的道理。 见状,蔡瑁起身拱手,说道:“启禀明公,曹操雄踞中原,不可小觑。瑁恐长公子率大军南下,恐南阳兵力不足,恐曹操见机南下,兵临樊城。瑁窃以为不如省并南下军士,出兵教训江东即可。” 刘备看了眼蔡瑁,眼神中露出厌恶之感。能让刘备如此厌恶的人不多,蔡瑁已经能与吕布并列了,这几个月蔡瑁不断拖着后腿,死活不让刘琦与自己出兵。 孙权进犯江夏的消息传来,刘表念起霍峻临走所言,又加紧催促了一番,蔡瑁方才慢吞吞地表明可以出兵。 但临近出兵的节骨眼上,却又传来夏侯惇带军行至西平的消息,又让襄阳城内生出几分波澜,害得已经下定决心的刘表担心北面的问题。 刘备开口又说道:“使君,二袁虽是纷争,然曹操亦难急下河北。此时若不兵发江东,待曹操一统河北,则我荆州东有孙氏,北有曹氏,又该如何是好?” 还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但刘备又不得不去说,去阐明征讨江东的必要性。 沉默寡言的蒯越,说道:“实如玄德公所言,江东不可征。然曹操在北,南阳又不可守,故其间当有取舍。以越之见,不如先让长公子领部分军士出征江东,毕竟刘豫州、黄太守、刘偏将等部下兵马也是不少。” “待中原局势分明,南阳安稳之际,使君可调兵马支援长公子。” 蒯越为刘表效力这么多年,哪会不知刘表的心思。他的这个建议便是为刘表这种喜欢和稀泥,两面俱全的人准备的。真等刘琦率兵南下江东,派不派兵支援,不就是他们说了算。 刘表的眉毛松开,他当下对蒯越的建议已经意动了,问道:“以异度之见,需多少兵马镇守南阳,又可征调多少兵马南下江东。” 蒯越沉吟少许,说道:“启禀明公,以曹操麾下兵马论之,镇守南阳士卒不得少于两万,今刘豫州南下江东,需再增兵马五千,合为二万五千之众。” “征讨江东兵马,刘豫州麾下五千,黄太守兵马万人,刘偏将帐下五千士卒,今合有二万之众。故越以为可遣五、六千精锐将士随长公子出征,约合二万五千人。” 闻言,刘琦面露不悦,说道:“蒯主簿,何来两万五千兵马。黄太守需镇守江夏,所出兵马最多不过七、八千;磐弟部下五千兵卒,扣除留守长沙,亦不过三、四千。父亲,琦以为率众征讨江东,当不可少于二万人。” “二万人?” “正是!” 刘琦知道不可能带二万大军出征江东,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他不这么要求,他能得到的兵马会更少。就如同买菜砍价一样,这些兵马都是要尽力争取过来。 蔡瑁冷笑一声,说道:“长公子率二万大军征讨江东,恐曹孟德将会大笑,次日便会派遣大军南征荆州。” 刘表再次皱眉,说道:“二万大军过多,需裁减一二。” “明公~” 蒯越开口之际,被刘备捕捉到,打断他的话,说道:“使君,今江夏得胜孙权,霍参军即至襄阳述职。不如待霍参军至襄阳,使君询其需调多少兵马方才适宜。” 霍峻在襄阳的名声颇大,不仅之前在襄阳表现出众,更重要的是他预判成功,料中孙权会进犯江夏的战略举动。同时他又建议有功,大败江东水师。一时间,他在襄阳的名声甚响,已非往昔需要友人吹捧的小角色。 刘表微微颔首,说道:“玄德所言不无道理,且等仲邈回襄阳述职,再议出兵多寡之事!” “诺!” ps:早上码到晚上,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恨我自己手残,当不了触手怪。 。 第51章三步走 顺风而上,艨艟不过五六日便至襄阳。 霍峻登上甲板,便见鲜明的‘左将军’旗帜,中年帅哥赵云,在车驾外早已等候多时。 见状,霍峻便知那辆马车上,刘备应该坐在其间。 霍峻微整了下衣冠,便下了艨艟。今日的霍峻没有穿他那标志性的衷甲,而是穿了身紫绮锦缘的士人服饰,外罩黄色纱衣,腰系锦囊。 “霍参军!” 赵云瞄见鹤立鸡群的霍峻,迎上前去,低声说道:“主公已在车驾上等候参军。” 霍峻又看了眼车驾,便见刘备早已忍耐不住,掀开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况。 “好!” 霍峻走向了车驾,并登了上去。只见车驾内,刘备早已为自己腾出了空间,在小案几上还摆了些小甜点。 “仲邈一路北上,多有辛苦。”刘备招呼霍峻坐下,并为其倒了盏茶,笑道:“暑气日盛,饮茶降火!” “多谢明公!” 霍峻接过茶盏,问道:“峻离襄阳也有五月之久,不知征讨江东之事,进展得如何?”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蔡瑁可恨,其受刘荆州委任,为东征大军调遣兵粮。先是以天气寒冷推脱,调度完成之时,本以为可以出兵;后又逢江陵军械、辎重二库失火,军资尽毁,幸在刘荆州督促下,又调集一批军资。” “上月本以为可以出兵,却不料夏侯惇军至西平,蔡瑁、蒯越等众以襄阳安危之事,劝刘荆州减少征讨江东兵马。如那蒯越便言让长公子领兵五千之众,无需太多兵马。” 从刘备的语气中,霍峻听出了一丝的无奈。这位驰骋中原的豪杰寄人篱下,又与蔡瑁、蒯越等人钩心斗角,也是不容易。 不过随着刘备的讲述,霍峻也大体上明白了当前的问题,即刘表愿意出多少兵去征讨江东。 “长公子欲领多少兵马出征?”霍峻问道。 “兵两万!”刘备答道。 霍峻感受着车驾缓缓的移动,说道:“北方不定,二袁不除,曹操断不敢挥兵南下,今夏侯惇之兵不过疑兵尔。五、六千兵马太少,两万兵马太多!” 刘表的家底,霍峻还是知道一些的。在平定荆南之前,刘表手上不过五、六万的兵马,在平定荆州后,刘表彻底掌握荆州全境,手上兵马几乎翻了一番,拥有八、九万大军,雄踞江汉。 这八、九万大军,防御江东有万余人,在交州作战也有万余人,镇守西面也有万余人。因而扣除近四万人的军队,刘表手上实际也就四、五万人。 也就是说如果刘琦带走两万大军,刘表手上可就仅剩两三万人,除去镇守地方上的军士,用于防守南阳的兵力便已不多,实际来看也确实捉襟见肘。 刘备微皱眉头,说道:“江东兵马少则三、四万,多则五、六万,若是兵马不多,何以定江东。” 霍峻抿了口茶,意味深长问道:“且不言刘表能否出二万大军,就单论长公子真统领四五万大军出兵江东,峻敢问明公将何以自居?拿下江东,明公又如何服众?” 刘备沉默下来,他似乎明白了霍峻的意思。 用后世的话来说,刘备、刘琦下江东的战略如同后世二人开了家创业型公司,甚至还有黄祖、刘磐、霍峻等小股东,他们的进场实际上就相当于入股。 在早期投资中,刘琦得益于他的老子刘表,带资入股的量是最大的。刘备的五千兵马只能算他一部分的股本,更重要的股本在于刘备个人的技术。 从后世开公司的话语来看,刘琦用钱注资占了大股份,刘备以技术与钱入股,霍峻则是以战略策划占了小股。 在这过程中,如果刘琦带来了太多的兵马,相当于投了太多的钱,也就稀释了刘备的股份。到头来刘备可能就变成黄祖、刘磐这样的小股东。 半晌后,刘备向霍峻拱了拱手,问道:“以仲邈之见,长公子领多少兵马适宜?” 刘备口中的适宜就颇有趣了,刘琦带的兵马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影响刘备的作用,太少影响了进攻江东的进程。 沉吟少许,霍峻分析说道:“据峻观之,江东兵马不过五万之众,其精锐者寡,凡者众。分属诸将,长官不同,军阵严整,却不可久持,非是劲旅。峻窃以为三万兵马入江东,足以于江东立基。” 说着,霍峻从袖口从取出江东的舆图,分析说道:“明公且看江东虽大,然因山川相隔,遂使豫章、吴郡分离。大军入江东当于豫章立基,占据豫章、庐陵二郡,届时明公可使关、张、赵三将就地募兵,以壮声势,强壮筋骨。” 江东地盘实际上分成两大平原,一个以吴郡为核心的环太湖(古笠泽)平原,另外一个则是以豫章为核心的鄱阳湖(古彭蠡泽)平原。这两大平原中间隔着黄山(古黟山)山脉,将两地平原切割开来。 “待战机至,大军挥师东进,先取丹阳,后伐吴郡。吴郡若下,则江东便安。会稽虽大且又难附,但遣一上将伐之即可。江东平定,以明公之功则可于江东立基业。” 霍峻根据江东的地理条件规划了三步走战略,因为鄱阳湖平原的封闭性,可先拿下豫章、庐陵二郡,东面依托黟山山脉与江东军作战,这是第一步,属于立基阶段; 其次,待豫章、庐陵收入囊中后,发兵攻打作为中间地带的丹阳郡,这是第二步,属于掌握战事主动权阶段;最后,占据了优势的联合军攻下孙氏的基本盘吴郡,这是第三步,属于大决战阶段。 在这过程中刘备、刘琦需要扩军才能击败孙权,这便是刘备的机会了。如果刘备能力出众,则可以在这个阶段掌握住联合军的主导权;如果刘备无法把握这个机会,只能说霍峻看走了眼。 听着霍峻的剖析,刘备豁然开朗。 当下的刘备将在襄阳憋的气一泄而尽,自己本来还在头疼怎么解决出兵数量的问题,却没有想到霍峻早已为自己谋划好了。 不仅解决了下江东的战略规划性问题,还告诉自己如何在这过程中壮大自身,纯粹为自己量身定制一套战略规划模板。 刘备又躬身行礼,说道:“仲邈身怀济世之才,今日之言,又开备之耳目。仲邈重托于备,备当不负先生之念,荣辱共之。” 霍峻在江夏那几个月可是没有闲着,除了练兵、结交甘宁上,实际上也在思索下江东的战略规划。 “明公礼重也!” 霍峻扶起刘备,说道:“峻仅出谋建言,明公还需亲力亲为。” 刘备坐在席上,感慨说道:“备蹉跎多年,若早遇仲邈,又何以至此。今下江东之谋,犹如明灯在前,促人奋进,备当奋臂而行。即便身死,亦无遗憾矣。” “明公慎言啊!”霍峻劝道。 刘备笑着摇了摇手,说道:“欣喜之下,一时失言。备若有所成,必不负仲邈!” 霍峻念及身在江夏的甘宁,说道:“峻在江夏之中寻觅一位水战上将,名为甘宁,甘兴霸。可惜其不得黄祖重用,于帐下郁郁寡欢。今时东下江东,若得此人相助,事半功倍矣。” “峻欲荐于刘荆州,让其调入长公子麾下,明公可以结交之。若刘荆州不愿重用,明公则可以亲自出面,看能否招为己用,然当与黄太守和睦为上,其心胸狭隘,难以共处。” 霍峻不在江夏向甘宁引荐刘备,主要是还有外人在,不能轻易泄露机密。当然还有刘备不属于荆州官职体系的这个原因。 通过刘表把甘宁调入刘琦帐下,黄祖不至于翻脸生气,毕竟他的战功需要刘表的承认。但如果是刘备出面把甘宁弄过去,以黄祖那胸襟就怕连刘备都一起厌恶上。 刘备握着霍峻的手,说道:“仲邈所荐之人,备当重用。若兴霸至备帐下,备当表为中郎将,委以重用。” 接着,霍峻又与刘备说了些甘宁的事。 …… ps:最近因为加更,手上没存稿了,无法确定具体的更新时间。第一更大约会在2:00左右,第二更6:30左右,第三更10:30左右。 今天还是三更! 。 第52章儒服论军机 次日清晨,洗漱过的霍峻又穿上他昨日所穿的儒服,去面见荆州牧刘表。 在府外,霍峻向侍从递上文书,侍从入了片刻的功夫,便将霍峻请到侧堂,等候刘表的接见。 隐约间,霍峻听见刘表与一众文士的交谈声,言语间不断谈论着《五经章句》等字词。 听着这些内容,霍峻心中已有了然。前些年刘表曾命大儒宋忠、学者綦毋闿编撰《五经章句》,按时间来说也接近编撰完成。 能在乱世中命人编撰典籍,发展教育的人或许也就刘表了。教育具有延时性,刘表在荆州这么多年努力发展的教育,历史上最终分属曹魏、蜀汉二国,刘备继承了大量的遗产,从而巩固了根基,也成就蜀汉的霸业。 若是刘表父子能重用这些贤才能人,又怎会给别人做了嫁衣。也不知这个位面,荆州的遗产又会怎么分配呢! 等候了半晌,以宋忠、司马徽为首的文人散场了,刘表也终于传唤霍峻入内。 霍峻入了厅堂,目光掠见刘表在上,拱手行礼说道:“峻拜见明公!” 刘表见到霍峻入内,打量一番,见其身着儒服,笑道:“孤本以为仲邈出任军职,会着戎服述职,却不曾想仍着儒服。” 霍峻拱手行礼,答道:“贪暴者以武乱纲纪,忠勇者以文守正心。天下杀戮过多,当行儒学以教化人心。” 刘表脸上露出笑容,却又情绪低沉,叹息说道:“若天下人能有仲邈之心,天下又岂会乱成这般。” 霍峻束手而立,从容说道:“大乱之后又是大治,战国纷争并入秦国,秦末乱世又功成于高祖,王莽篡位又得世祖矫正。今天下群雄四起,明公大行教化江汉,若能得势而起,亦能匡扶汉室。” 刘表捋着胡须,笑道:“孤将老矣!难为二祖之事,愿效文王足以,待后人匡扶汉室。” 刘表从未掩盖过他的想法,自平定荆南后,统一江汉地区,刘表常自比周文王。或许刘表也认识到自己无法成就大业,只能把期待放到下一代身上。 出于对霍峻的满意,刘表脸上的笑容不断。 翻看着霍峻昨日就送到的表功疏,刘表说道:“江夏之战,败退江东水师,黄江夏与其子功勋卓著。而仲邈能辩军机,扭转战局,也是功不可没!” 说着,刘表看见徐琨、凌操战死的记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说道:“看来孤让仲邈益兵江夏,倒是一步妙棋。” 在黄祖的表功疏里省去了一些内容,只说了自己在战胜江东的战果,并美化了下,说江东是被击退,而非是他们自己撤走。 当然在孙权的那边的宣传里,他们是逆击江夏贼寇,凌操轻敌冒进身亡,徐琨中流矢死亡。因江东盗贼四起,不得已率众回师。 “明公善纳谏言,于襄阳城内运筹帷幄,我于外奋勇而战,故能此胜!”霍峻顺着刘表的话,说道。 “孤不知军旅之事,仲邈缪言!”刘表收敛笑容,似乎对霍峻的吹捧不以为然。 霍峻微微拱手,说道:“准峻窥论明公,自峻随明公左右,以察公之所为,公何言不知兵事。一岁四时,公命人斩兽取革,掩以朱漆,制作甲胄,冬日衣之则不温,夏日衣之则不凉;伐深林之木,取沟壑之林,造艨艟斗船千艘,观之于目则不丽,乘之以游则不轻。” “峻闻上古之时,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其社稷。凡明主者,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当敌寇边而不进,非是义也;临卒尸而哀之,非可曰仁也!” “明公已修文德,甲兵已足,粮草丰足,故明公何言不知兵也!” 刘表捋着胡须,深感认同,说道:“修武需练文,文德昌,则武运昌。仲邈身兼文武之能,当不与凡人同也!” 刘表也有属于他自己的价值观,他与普通的割据的武夫不同,他幻想的是走一条如周文王的发展道路。毕竟他已经老了,很多事他无力去做,也做不了。 霍峻抬头看向刘表,说道:“明公,今文德已昌,兵甲充沛,粮草丰茂,明公何不外治武备。趁江东内乱之时,挥兵东进,取江左之地。” 霍峻穿儒服见刘表,目的就是为了赢得刘表的好感。夸奖刘表的能力,从文德上绕了一圈,就是为了引出刘表下江东的决心。 刘表放下表功疏,问道:“仲邈之言,孤甚是认同。然曹操虎踞中原,夏侯惇兵临西平,南阳需屯重兵防御。如此之下,以仲邈之见,多少兵马可下江东?” “江东兵马不过三、五万之数,各属长官不同,精锐者寡。故峻以为长公子可统万人精锐,汇合左将军、黄太守、刘偏将三人,合众三万,足可击江东。”霍峻答道。 “长公子统兵万人?” 刘表捋着胡须,问道:“江东地有六郡,幅员辽阔,何以言三万人可定?” “启禀明公,江东虽有六郡,幅员辽阔。然以峻观之,唯有豫章、丹阳、吴郡三郡为忧。庐江地处江北,多经战乱,民少兵寡,不足为忧;会稽位居东南,山丘纵横,山越盘踞,吴郡归降,书信可安;至于庐陵,豫章平定,庐陵自安。” 霍峻侃侃而谈,尽可能把江东带来的威胁描绘得小一些,让刘表能够容易下决心。 “且两军相互争江东,此消彼长。若能先取豫章,敌众则少万人,我军可于豫章扩军,后又有荆州粮草相援,可以一战。而江东若是常年征战,百姓劳于兵戈,田亩荒废,粮草不济,其必非我荆州之敌手。” 对于刘表这种对战争不是非常懂的人,你和他讲排兵布阵,谋划军略没有用。但你若对他讲粮草补给,数字经济,他就能够明白。甚至他还会把简单想得简单,从而认可你。 因此霍峻不谈其他,就谈与江东作战的持久战。 就如霍峻所说,联合军每多占领一个地方,江东军就少了一块力量。江东军常年与联合军作战,壮丁忙于征战,又有战火硝烟,田亩就容易荒废,荒废了就少军粮。而联合军最大的优势就是背靠荆州这一大粮仓,只要联合军不与襄阳发生矛盾,粮草就不会缺。 听着霍峻的论述,刘表沉默下来,用他仅有不多的军事知识去思考。 半晌后,刘表说道:“出兵万人,于襄阳而言并非困难,且容我思量一番。仲邈入襄阳以来,多有建树,非是校尉之才,今孤命你为靖北中郎将,兼领参军,授兵二千,自行招募。” 顿了顿,刘表叮嘱说道:“长公子出征,仲邈既领参军职,还需多出言献策。孤虽有文王之德,然长公子无武王之能。” “诺!”霍峻拱手应道。 听着刘表这么说,霍峻心中已是了然。自己出兵万人的建议,已经被刘表采纳,只不过碍于面子问题,他需要延后传命下去。 果然还是破窗效应,刘琦的两万人太多,蒯越的五千人太少,中和下来自己的一万人恰当。 ps:今晚家里有事更晚了,晚上还有一更。 。 第53章入队 随着黄祖的表功疏上去,刘表的封赏也就下来了。其赏赐说不上多么丰厚,作为首功的黄射拜偏将军,封关内侯;次功的霍峻拜中郎将,授兵二千,自行招募;射杀徐琨的霍笃拜校尉,授兵千人;苏飞重赏钱财,并赐田宅。 至于甘宁,霍峻向刘表推荐其有勇气,可以重用。结果没想到刘表的记忆力那么好,他记得当初甘宁从益州归降到自己麾下,后又率众南下归于江夏所用。 刘表以甘宁桀骜不驯,朝三暮四,人无忠义之心为由,拒绝了霍峻的请求。 对此霍峻也是无语了,从州府上回来的他正在给甘宁写信,表示因之前的事影响,刘表不愿提拔他。但他却为甘宁找到了良主,左将军刘玄德将会表他出任中郎将,今后他将不用受黄祖的鸟气,可以大展拳脚。 同时霍峻把刘备好好夸了一顿,表示刘备胸有大志,腹有沟壑,知人善任。让甘宁不要着急,等自己回来,帮他引荐给刘备。 书信送出去后,王粲也听到霍峻回襄阳的消息,上门拜见。 “仲邈,我听你在江夏可是威风,今被刘荆州表为中郎将,真是可喜可贺啊!” 王粲走在院内,其响亮的声音都传到庭上。正在看江东舆图的霍峻,站起身子,起来欢迎王粲,说道:“小有成绩,不值宣扬!” “仲宣兄好久不见!”霍峻朝着王粲,拱了拱手,笑道:“昨日命人送上府的驴肉味道如何?” “甚好!” 霍峻可没忘记自己这个好友,回到襄阳后就让手下送王粲喜欢吃的驴肉上门。当然不仅是王粲,还有伊籍、傅巽、司马芝等人,霍峻都让手下送东西上门。 这些东西属于礼节性质,不可或缺。霍峻也属于社会上的人,当初自己初入襄阳,受他们帮助颇多。自己初有建树,于情于理,都需要表示一二。 何为人脉?大体上就是如此,你帮我,我帮你,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了一种人脉网。 王粲坐在榻上,感慨问道:“仲邈以武事建功,以儒服述职,劝刘荆州发兵。今观刘荆州动作,出兵之事大体已经成,倒是恭贺仲邈了。” 随着王粲文笔的出众,王粲也成为了刘表操文的笔杆子,加上又是刘表的老乡,消息自然来得比大部分人灵通些。 霍峻为王粲倒了盏茶,笑道:“兵发江东仅是初步,能否在江东立基,或是打下江东,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顿了顿,霍峻问道:“仲宣身处州府,亦知今下襄阳暗流涌动,人心各异,今不欲有所作为吗?” 王粲握着茶盏,抬头看向霍峻,说道:“仲邈是欲让粲随军东征?” 霍峻耸了耸肩,不可置否地说道:“仲宣身有大才,过目不忘,文笔秀丽,辩论应机,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屈居襄阳,化为执笔郎,莫不可惜乎?” 作为建安七子之首的王粲,其才能可不仅限于文章字词当中,他也有出众的才华。或许行军打仗上,王粲帮不上多大的忙,但要形成政权的建制体系,非王粲莫属。 就王粲个人而言,因他交友之广,出身的家族关系。他可选择的选项可太多了,曹操南下,他可通投曹,凭借他在曹魏中的人脉,可以身拜高官。 凭借他与霍峻的关系,为刘备、刘琦做事,也能身拜高官。今霍峻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好友,怕以后成为两国对手,从而走向敌对。 王粲沉默半晌,问道:“仲邈何以见刘荆州时,言江东易下,三万士卒足够。以粲观之,江东地广兵众,实难克之。” “呵呵!” 霍峻笑了出声,说道:“仲宣有所不知,我向玄德公时言江东难克,见刘荆州时言江东易下。” “嗯?” 王粲露出茫然的表情,问道:“这是为何?” 霍峻挑了挑眉,说道:“亲征江东者乃玄德公,言江东难克,其将全力以赴,不会因挫折而欲退缩。出粮献兵者乃刘荆州,言江东易克,将其早下决断。待江东难克,兵粮无以为继之时,其因三万兵马在江东,不得不追加兵粮。” 刘表的身份与刘备不同,刘备是要自己打家底,再大的困难都要迎头而上。 刘表本身就对进攻江东犯怵,如果不降低难度,让吓走刘表。但等到出了兵就不一样了,出了三万大军,如果在江东陷入苦战,已经有了巨额的沉默成本在,刘表还是会追加投资额。 这种行为在后世也很常见,欠银行几万元,银行是大爷。但你欠银行几个亿时,你就是大爷,银行为了救你会不断贷款给你,防止你破产,什么东西都拿不到。 王粲难以置信看向霍峻,却又无语笑道:“仲邈处处皆是算计,刘荆州遇见你,非福是祸呀!” 王粲对于一门心思要坑刘表的霍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峻叹了口气,说道:“峻乃贪乱之人,当建功名于世间,虽行恶事,然却也是善事。若刘荆州能下江东,待曹操南下,刘荆州若降,可享富贵太平。若是欲战,凭借荆、扬二州之力,拥江汉之众,也可与曹操较量一二。” “那仲邈以为曹操南下,南方可挡否?”王粲再次问道。 霍峻深呼吸了口气,问道:“兵家之事,难以断言。然若峻以为当是可挡,若能破曹操,天下可成南北之势。” 王粲再次沉默不语,霍峻看着沉思的王粲,问道:“仲宣深思何事?” 王粲抬起头,笑道:“我在思昔仲邈言官渡胜负之事!” “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霍峻收敛笑容,说道:“过些时日,长公子委任的书信将会送到仲宣手上。” 王粲微微拱手,说道:“某心慕大江水多时,将在府上静候书信。” 王粲不是没有野心之人,如果真能按照霍峻的谋划成功,天下成南北之势,以他现在入伍不就是日后妥妥的从龙功臣嘛! 当然以王粲的背景,如果兵败,跳到曹操那边,他也无所畏惧。反正都有退路,还不如去江东搏一搏。 …… 隆中,卧龙岗。 草庐内,诸葛亮与徐庶互坐而谈,熏香袅袅。 “今使君下江东在即,孔明欲相随否?”徐庶问道。 诸葛亮轻挥羽扇,笑道:“长江之水,东奔入海,使君将如鱼入大海,驰骋疆场,立功建基,然非亮之路也!亮当躬耕隆中,以待世事变化。” 徐庶知道自己的好友心气高,说道:“今不入使君麾下,往后孔明便难以建功了。” 诸葛亮笑道:“道路坎坷,何必急于一时。亮与元直自有同僚之日。” 见诸葛亮心有主意,徐庶也不相劝,说道:“孔明居隆中亦可,习读诸子学说,待使君有了基业。届时出山,也能施展胸中才华。” 诸葛亮笑而不语,仅是挥扇。 在他看来自己送上门还是跌份,而且如今为刘备效力,也不是最佳时机。 (3更了!) 。 第54章挖人 “仲邈,你说他们这些人,愿意随军吗?” 刘琦脑袋发胀,思索哪些文人士子愿意相随,时不时在巾帛上写下士子的名字。 随着刘表拍案敲定出征大军的名单,刘琦被其委任为豫章太守,奋威将军,督诸军兵马。刘琦拥有了官职,自然而然就可以征辟他名下的属官。 当下刘琦反而为征辟那些士人感到头疼,他除了饮酒作乐行,行军打仗,诵赋写词样样不行,当然他还有那时不时闪过的小聪明。 “公子可知渔夫捕鱼否?”霍峻笑道。 “不知!”刘琦摇了摇头,说道。 “江水辽阔,游鱼众多。渔夫捕鱼时,常广撒网,故能多捞鱼。今公子名声不壮,可效渔夫捕鱼之事!”霍峻指着巾帛上的空白处,说道:“江夏督邮潘浚、襄阳从事伊籍、州府笔吏王粲,散人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诸葛亮等,皆可征辟。” 霍峻的操作也很直白,舔一个人是为舔狗,舔百人则是海王。当下刘琦有能力去征辟那些人,自然多舔几个人,来与不来就看他们个人选择了。 其中伊籍、王粲不用说了,伊籍早就和刘备眉来眼去了,不过碍于他属于荆州的官职体系,无法为刘备做事。王粲的话,霍峻也亲自去聊过,拉他入伍。 至于潘浚,不得不说他能力强,他巡视江夏沙羡县,发现县长贪污腐败,作为督邮的他下令审查,当场处死县长,让江夏郡县上下震惊,只不过这件事被江东进犯的热搜掩盖住了。 从霍峻得知的消息来看,刘表似乎在考虑任命潘浚出任零陵湘乡县令。 在汉代县令、县长虽都是县的长官,但实际上他们管辖的民众的户籍不同而有所区别,如县(万户以上)设县令,小县(万户以下)设县长。县令的俸禄是县长俸禄的两倍,近千石。 如果按照正常的升迁流程,潘浚可能会在湘乡出县令几年,然后熬到三十几岁,再凭借自身的功绩、师承,成为一方郡守。 不管如何,先让刘琦把潘浚截胡下来,没有诸葛亮管理政务,潘浚能入伍对联合军来说,也是颇有裨益的事。 刘琦恍然大悟,提起笔就按照霍峻所说的内容,套了份模板,简单地替换了下闲散士人的名字,就完成了他的征辟。 当写到潘浚之时,霍峻说道:“公子,潘承明素有才干,今又得刘荆州器重,需以主簿之职征之。且向刘荆州说明缘由,取消对承明委任,使承明受公子征辟。” “好!”刘琦持笔下文,就说道:“稍晚时候,琦前往拜会父亲。” 刘琦也有心,见霍峻如此提醒,特意不用模板,而是在深思之下写封赞美之信,征辟潘浚出任自己的主簿。 霍峻迟疑半晌,说道:“长公子拜会明公之时,看能否让明公调将军文仲业(文聘)入公子帐下。” “文仲业?” 刘琦微皱眉头,说道:“文聘素得我父重用,镇守江北,抵御曹军。今叔父已随我南下,我父恐难让仲业入我帐下出征。” 刘琦所说也是霍峻刚刚迟疑的点,文聘在荆州中属于大将,常年镇守荆北,与刘备、王威构成南阳防线。今抽调了刘备,荆北塌了一角,以刘表的性格来看,想挖文聘毕竟困难。 沉吟少许,霍峻说道:“长公子拜会明公之时,多言仁孝,涕泪沾衫,以示不舍之情。看能否说动明公,遣文聘相助。” “姑且试试!”刘琦应道。 今要离开襄阳,现在不挖这些人,等以后估计是没有机会了。毕竟江东幅员辽阔,没有可靠的人手帮衬太过困难了。就看刘琦展现出来的父子亲情,能否打动刘表,挖走文聘。 就在霍峻指使刘琦挖人之时,刘备也来到了刘琦府上,脸上笑吟吟。 “叔父!” “使君!” “伯玮!” “仲邈!” 三人互相拱手致礼,遂盘腿入座。 “使君,新野之事交接如何?”霍峻问道。 刘备脸上笑容难掩,说道:“今新野防务已交给韩中郎,备五千部众即将南下,步卒四千五百余众,骑卒四五百。只待刘荆州一声令下,即可出兵江东。” 闻言,刘琦面露笑容,说道:“四百骑卒,合我部下六百骑卒,足有千骑,可与江东孙氏较量一番。” 别看一千骑兵听起来少,但在南方的军队中已经是属于大规模的骑队。 要知道江东核心将领的配兵份额属于步二千五百人,骑五十人。孙策拿下江东六郡后,也才凑出了近二千人的骑兵。历史上刘备发起的夷陵之战,四万大军中,骑兵也仅有二三千人。 想着,刘琦做起梦来,笑道:“叔父擅步骑作战,入江东后六百骑卒可调入叔父帐下,配有关、张两位勇将,届时江东谁可为我等敌手。” 刘备苦笑说道:“江东水网稠密,山丘纵横,骑卒虽是悍勇,然亦需观时机使用,不可滥用。或者损伤一匹就少一匹,难以补充。” …… 就在霍峻、刘备、刘琦三人忙活着出兵江东之时,江夏城内却是不安分起来。 靠在凭几上,黄祖问道:“封赏下达后,近日受赏诸部可有反响?” 主簿张风略作沉思,说道:“将军,受赏将士无不欢喜,称颂将军之德。然那甘宁及其部众却是不安分,言将军赏罚不明。甘宁酒醉之时,还殴打其余将士。” “哼!” 黄祖冷笑一声,说道:“若那甘宁不愿,表他为邾县长便可。” 自从霍峻走后,甘宁来找过黄祖好几次,皆被黄祖以公务繁忙打发走了! 沉吟半响,张风说道:“将军,甘宁不足为虑,然其部众八百,骁勇善战,不失为军中精锐。将军不如以钱财分化甘宁部众,编设他部以收其部众。” “如此可行?”黄祖反问道。 张风嘿嘿一笑,说道:“甘宁杀人越货,其部众多是贪恋财物之人。今随甘宁左右,部众钱财短缺,常有怨言。将军使人用钱财诱之,岂能不来。甘宁能斩凌操,在于其部骁勇。若失部曲,甘宁如猛虎断掌,则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黄祖眼前一亮,说道:“你且去府库取些钱财,前去利诱甘宁部众。” 黄祖虽厌恶甘宁,但他不代表傻。他可是眼馋甘宁麾下的八百部众,那些人上江入海,登船踏板,如履平地,作战骁勇,可是水军中的精锐。若是能把这些人挖到自己的帐下,加以恩养,自己的实力又能上升一层。 “诺!” 张风眼珠子一转,便暗思自己可以从中贪墨多少钱财。 (这章有些难产,请诸位见谅下) 第55章试探(3k) 次日,刘表正式颁布征讨江东的军令,并为征江左的大军设宴。 “长公子,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州府外,霍峻与王粲一同下了牛车,见到眼睛发肿的刘琦,好奇问道。 刘琦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睛,说道:“仲邈不是让琦行仁孝之事吗?某今早特意见家父,流涕满面,家父感触不已,然琦感怀悲伤,却忘记了文仲业之事。待出府之后,方才念起文仲业之事。” “今日宴上,琦再哭泣一番,恳求父亲准文仲业入我帐下,随军出征。”刘琦说道。 霍峻也颇是无语,问道:“征辟潘承明呢?” 刘琦不好意思,说道:“家父已准潘承明出任随军主簿,就那文仲业之事未成。” “也可!”霍峻问道:“不知长公子将如何让刘荆州准文将军随军出征?” “仲邈可有良策否?”刘琦问道。 沉吟少许,霍峻说道:“今日宴上长公子感触悲伤,待刘荆州询问时,……这般回答即可。” 说着,霍峻凑到刘琦的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刘琦眼睛一亮,说道:“放心,仲业之事必成也!” 就这样三人入了厅院,入了座位。东征诸将同坐一侧,对侧则是襄阳诸官。未过多久,刘琮、刘备、刘虎、蔡瑁、蒯越等人陆续入座。接着,刘表压着宴会开始前的时间点抵达。 “镇东将军,假节,督交、扬、益三州军事,荆州牧,成武侯到!” “我等拜见明公!”众人起身,恭迎刘表,齐声行礼道。 刘表坐在榻上,并少见地穿了身戎服,说道:“诸君且坐吧!” “谢明公!” 刘表环视众人,沉声说道:“江东孙氏篡逆之心久矣,昔孙坚之时,遣兵逼杀刺史王睿,无诏诛杀太守张咨,祸乱荆北,害民无数。后入洛阳,侥得天子玉玺,心生谋逆。孤奉天子诏,对垒孙坚,于岘山将其射杀,为我大汉除一逆贼。” “贼子孙策,为虎作伥,以玉玺幸袁术,助其称帝,窥视我汉室神器,罪不容诛。及入江东,孙策暴虐,滥杀江左豪杰。孤闻周泰明当世贤人,德行修明,惨遭屠戮,遗类流离,湮没林莽,闻之怆然泪下。然神明于上,策多行不义,必自毙。” “孙权小儿,譬犹狗子,始生犬牙,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人。自谓领江表之众,足以据天威。若使江表而可恃,则徐琨无江夏之亡,子阳无荆门之败。” “孤乃帝室子孙,奉诏督荆、益、扬三州军事,见狗子狺狺狂吠,当遣天兵灭之,以巩我汉室江山。” 刘表还真不愧是八俊之一,用文化人的语言,将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三人都骂了一遍。对孙权的语言更是狠辣,将孙权比作刚出生的狗崽子,刚学会走路,就在那叫人。 最后刘表为自己找下了出兵征讨江东的合法性,其是帝室后裔,又有督荆、益、扬三州军事的权利,拥有出兵江东教训孙权符合礼法道义。 说到最后,刘表看向刘琦说道:“刘奋威自当勉之,勿负孤之期望。” “诺!”刘琦打起精神,神情严肃地应道。 刘表见刘琦精气神上佳,满意着捋了捋须,说道:“兵发江表,诸君朝食甘露,夜宿荒原,尝征战之苦。今孤设席,以为宴别,诸君当尽欢而退。” “诺!” 随着刘表的致辞结束,宴会方才开始,歌姬入堂,莺莺燕燕;钟鼓响彻,余音绕梁;觥筹交错,谈笑欢腾。 宴饮正欢之时,霍峻向刘琦使了个眼色,示意表演可以开始了。 刘琦会意之后,端着酒樽,起身走到刘表身侧,面露悲伤之意,说道:“父亲,琦即率大军远离父亲身侧,不能在父亲膝下报养育之恩,心中实有愧于父亲啊!” 刘表望着大儿子流泪,心中的舐犊之情油然而生,拍了拍刘琦的肩膀,说道:“丈夫需远行建功,莫作儿女姿态。为父在襄阳待儿凯旋,为琦儿建功。” 闻言,刘琦流泪说道:“儿恐远行之后,父亲身体抱恙之时,不能在左右看照。” “哎!” 刘表听到这句话,心瞬间都融化了。大儿子能力虽差,又喜欢宴饮作乐,但他的仁孝之心,却是不假。 刘琦感觉到父亲面有不舍,颇是感动,趁机说道:“父亲,儿为大军统帅将远征江东,不能侍奉父亲左右。虎弟为人恭顺,侍父尊敬,若有他侍奉父亲左右,儿虽远在江海吴地,亦能安心矣!” 刘虎幼年丧父,由刘表抚养长大,二人名为叔侄,实情同父子。这也是为何刘磐外任长沙,刘虎就驻扎在樊城的原因。而刘琦出征,刘表也是命刘虎、叶澄、张南等将校出兵相随。 顿了顿,刘琦低声说道:“儿今远离,父亲身侧又少有亲信可靠之人,儿实属不安。不如让虎弟留在身侧,以为照应。毕竟子许(张允)虽为我等血脉至亲,然其姓张而非刘也!” 刘表本意为刘虎走后,张允接替他的职位,屯兵樊城。结果刘琦这句话真就爆杀,张允再亲近,他也是张姓之人。刘虎这个亲侄儿肯定比他来得香。 刘表深叹了口气,说道:“伯玮所言不无道理,那虎儿留下,谁佐伯玮下江东,子许?” 刘琦听到张允的名字,赶紧说道:“文将军即可。子许留在父亲身侧也能有大用。” 闻言,刘表笑了几声,说道:“伯玮是嫌子许性情粗暴,又与自己有隙啊!” “也罢!”刘表吩咐说道:“那便让仲业随伯玮下江东,让虎儿接替仲业之任吧!” “谢父亲!” 刘表看着眼睛通红,真情实意的刘琦,喊道:“玄德!” “使君!” 刘备停下与霍峻的交谈,上前几步应道。 刘表招了招手,笑道:“玄德,今乃私下交谈,无需以官职相称。表痴长玄德几岁,以兄弟相称即可。” “景升兄!” 刘表拉着刘备的手,说道:“来,玄德坐到表身侧。” 刘备神情柔和下来,说道:“兄长唤备前来,不知有何事物?” 刘表叹了口气,说道:“大儿出征江左,表颇是忧虑。” 刘备微正神情,拱手说道:“兄长不必忧虑,备得兄长收留,若有相用之处,备当万死不辞!” 刘表看着为自己斟酒的刘琦,说道:“此行千里,兵戈战乱,伯玮少有征战经验,性情柔儒,难成大事。玄德驰骋中原,腹有良谋,今后当多照料一二。” “兄长放心,备既与兄长以兄弟相称,琦又唤我叔父。兄长不必纷说,备于情于理必当效犬马之劳。”刘备挺起腰背,拱手说道。 见状,刘表大笑几声,说道:“伯玮上酒,还不谢过你叔父。” “叔父请!”刘琦奉上酒樽说道。 王粲看着如此一幕,凑到霍峻耳畔,说道:“玄德公已在火炉之上。” 霍峻为王粲斟了勺酒,笑道:“饮酒便是,人多耳杂!” 此时的刘备已在刘表的怂恿下,喝下了那樽酒。 刘表捋着胡须,漫不经心说道:“玄德,兵阵之前,若伯玮难以决断,情急之时,可夺伯玮兵权,玄德可夺兵权紧急调度啊!” “兄长说笑了!”刘备看着回到座位上的刘琦,笑道:“伯玮善采纳言,备当力荐兵机而已。” 刘表与刘备闲聊几句,感叹说道:“表年岁老迈,徒有英豪之名,然沙场未经,却是空守江汉,当是遗憾。而玄德转战中原,与公孙伯圭、袁本初、曹孟德皆有往来,一时争雄。表不如玄德啊!” 刘备苦笑几声,说道:“岁月蹉跎,人将老矣,寄人篱下,当是备不如兄长也!” 刘表看着厅堂上的宾客,笑道:“若是玄德有表之基业,当会如何?” 闻言,刘备喝下樽中物,深叹说道:“实不相瞒,若备有兄长基业,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刚说完,刘备脑子就一个激灵,余光瞥向刘表,见其一脸狐疑地看向自己,刘备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刘表试探了一晩,自己还是说漏了嘴。 灵光一闪,刘备自嘲说道:“然天下碌碌之辈以外,袁本初、公孙伯圭、曹孟德,备皆难除。昔徐州之地也不能守,仓皇奔走,终居兄长之下。” 刘表虽心生忌惮,但也面带笑脸,与刘备宴饮尽欢。 …… 酒宴之后,众人离去。 刘表回到房间里,蔡夫人服侍洗脚,说道:“夫君何以忧愁?” 刘表皱着眉头,说道:“刘备终不甘居人心,我担心伯玮难以制衡!” 蔡夫人用温水浇着刘表的脚,说道:“粮草在手,夫君无需忧虑。若是刘备心有他念,亦可将其调回荆州。” “嗯!”刘表点头,说道:“夫人言之有理。”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刘备向霍峻诉说宴会上发生的事,一脸懊恼。 “仲邈,本要兵出江东,不曾想一时失言,恐引得刘荆州猜忌。”刘备后悔地说道。 霍峻则是安慰说道:“刘荆州如此试探,本就猜忌明公。若能在江东立基,兵马钱粮自给自足,则刘荆州亦难制衡。” “只得如此!” “家主,江夏来信!” 车驾行驶间,霍熊将书信塞入车内说道。 霍峻拆开书信,浏览一遍,脸色大惊,说道:“兴霸将投江东也!” (晚上还有一更) 。 第56章追离 襄阳水门,夜色笼罩,周围火把通明。艨艟早已整装待发,码头上霍峻即将登船。 刘备拉着霍峻的手,说道:“仲邈,何必如此着急,过些日大军即将出征,不如那时候我与仲邈同见甘兴霸,施以厚遇,征入府中。”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甘兴霸非凡人,心气甚高,苦居荆州数年,斩将破敌,荣获大功,本欲施展才华。却不料黄祖心胸狭隘,抹去功绩,刘荆州又以其朝三暮四之人,不以提拔。” “幸得明公重用,拔为中郎将,或可稍去兴霸心中愤懑之情。然峻得兄长书信,言黄祖暗中以钱财利诱甘宁部曲,收为己用。此举正中兴霸逆鳞,兴霸安能忍之。” 霍峻叹了口气,说道:“今峻若不前往江夏安抚兴霸,恐兴霸气愤之下,将率部曲投往江东。若兴霸走失,我军则失一蛟龙,水战之上何以与江左角力。” 水战就像擂台战,个人勇武比陆地上重要得多,自己即便能指挥水军作战,但缺乏甘宁这种万人敌,战斗力至少要打个八、七折。 如果利用得好,甘宁这种骁将能来改变战场情况。比如自己指挥水军之时,甘宁轻舟突击,激流而下,斩杀凌操,大破江东水师先锋。没有甘宁骁勇的战果,自己也不敢率众突进与徐琨作战。 刘备迟疑少许,问道:“仲邈不是将书信送完兴霸,言备将表其为中郎将,莫非这也无用?” 霍峻苦笑一声,说道:“明公未下江东,何为基业?往昔之时,或能安慰兴霸一二,但若触及兴霸之逆鳞,恐也是无用。且那孙权领江东六郡,身怀基业,兴霸情急之下,投靠孙权,并非没有可能。” 霍峻这话就扎心了,刘备表甘宁为中郎将,看似官高,但是刘备没有基业,手上兵马也不多。霍峻担心甘宁心气高,气闷之下,看不上刘备,转投孙权去了。 刘备情绪低落,说道:“只恨备身无基业,仲邈为我招揽贤才都是困难。” 霍峻反握着刘备的手臂,说道:“一时落魄,怎如此消沉。明公前程恍如当下,虽夜幕临空,然终有天明之时。兵发江东,乃明公宏图之时。” 刘备振作精神,喊道:“子龙!” “主公!”赵云按剑上前,应道。 “仲邈,备虽不知甘兴霸所长如何,然备却深信仲邈。今备虽无基业,但所幸得表他人官职。本授兴霸为中郎将,今加授其为横江中郎将,仅次云长、子仲、子方之下,位同子龙、翼德。” 说话间,刘备取下赵云腰间的印绶交到霍峻手上,说道:“若嫌官小,备可表其为裨将军,仅次于云长之下。若其问云长何人?仲邈且言斩颜良,破文丑之人,受天子拜为汉寿亭侯,偏将军,关羽,关云长是也!” 顿了顿,刘备诚恳说道:“兴霸乃性情中人,气愤之下,有坏人性命,或有烧毁财物,备将一力担保下来。” “这~” 霍峻看着手中的印绶,他被刘备的举动吓到了。 没错就是被吓到! 在刘备集团中,除刘备外,就属关羽地位最高,拜偏将军之职。张飞、赵云皆是杂号中郎将,比霍峻无杂号的中郎将高,低于裨将军之职。 刘备能这么给甘宁感觉及在集团中的地位,不能说豪气,只能说极其豪气。相比于刘备的大气,荆州牧刘表对江夏之战功臣的封赏属实是寒碜,太过扣扣搜搜了。 霍峻也知道,刘备能给素不相识的甘宁这么高的官职,不就是因为霍峻自己嘛!当然这不仅是对甘宁的封赏,也是对霍峻的暗示。连你带来的人,我都能给这么高的官职,更不用说你亲自投靠了。 霍峻与刘备重重地握了下手,说道:“明公,横江中郎将足矣!” 说完,霍峻转身就走。而刘备则在身后,喊道:“仲邈,天色已晚,难见水道,还需小心赶路!” 登上艨艟的霍峻,向码头上的刘备拱了拱手,遂上锚行舟,在星空下,奔向江夏。 留在码头上的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肩膀,说道:“子龙委屈你了,过些日印绶给你补上。” …… 江夏营寨的角落,主簿张风将钱袋扔到目露贪光的锦帆贼张横手上,说道:“你每拉一个人投效府君,你就可得到十贯钱。拉五人,除了钱之外,府君还会表你伍长,十人则是什长。” 张横颠了颠手中沉重的将钱袋,面露贪婪之色,说道:“请主簿放心,横且记下,就怕主簿的钱不够。” “哈哈~” 张风大笑几声,说道:“钱财管够,就怕你人不够。” “多谢主簿!” 张横将钱袋收入布袋子里,拱了拱手,晃荡晃荡而出,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摇晃不停。 待张横走后,张风捋着细须,心中暗笑。 黄祖给他是一个人二十贯钱,当下他就给锦帆贼每个十贯,贪墨了一半。十人便是百贯,百人便是千贯,五百人便是五千贯,这可是笔巨款。过不了多久,或许又能在江夏置地购买奴婢了。 刚离开的张横冷笑一声,摸了摸袋子里的钱财,转身便去找甘宁。 最近甘宁帐下八百人陆续都有人找借口离开,或是明目张胆地成为黄祖的部曲。甘宁为搞清楚缘由,特意让张横去一探究竟。 营帐内,甘宁将手上的十贯扔到地上,大骂说道:“黄祖,我日你先人。老子为你出生入死打仗,你居然来挖老子的人。” 接着,甘宁一脚踹翻案几,骂道:“这些狗杂种看见钱就跟谁跑,十贯钱就卖了老子。” 暴怒之下的甘宁,在营帐内四处砸扔东西,看得张横心跳不已。 就如霍峻所说,这些部曲是甘宁的逆鳞,甘宁能在乱世中从益州跑到南阳,又从南阳跑到江夏,不是靠他锦帆贼的名头。而是他这批敢打敢拼的部下,以及他自身的勇武。 如果没有了部下,甘宁真就如断了爪牙的老虎,在乱世中谁还会重用他。失去部曲的第二天,他的人头可能就会出现在黄祖的案几上。 暴怒之下,甘宁握紧手中的环首刀柄,似乎很想杀人。但考虑到苏飞,甘宁又将刀柄松开。 此时,苏飞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问道:“兴霸,怎么回事?” 甘宁深呼吸强忍着怒火,说道:“黄祖小儿,命杂种张风用钱财收买我的部曲,今离散者众。” “什么!” 苏飞望着狼藉的营帐,方才明白甘宁为何如此愤怒。 苏飞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说道:“我向将军数次推荐兴霸,然将军皆不能用。今又以卑劣手段,分化部曲,令人所不齿。日月逾迈,人生苦短,兴霸应早作打算。” 甘宁席地而坐,神情低沉道:“宁虽有大志,然前途难知。黄祖欲谋害于我,刘表不能重用于我。” 苏飞叹了口气,说道:“仲邈已让左将军征辟兴霸为官,不再等等吗?” 甘宁用手在地上画着圈子,说道:“左将军兵不过五千,仍暂居刘表帐下,为长公子破贼前驱。今尚不能有基业,宁投效左将军帐下,亦难伸展大志。” 说着,甘宁苦笑一声,说道:“今下黄祖欲谋害于我,且若等仲邈及那左将军南下,恐宁早已部曲离散,人头也已不保了。” “江东?” “嗯!” 苏飞站起身子,负手背腰,叹息说道:“明日乃飞巡营,兴霸可率部自行。” (3更结束了!) 。 第57章杀仇 次日,甘宁纠集部曲军官于营帐内。甘宁独自喝了两碗酒后,为他的部下斟酒。 斟完酒,甘宁盘腿而坐,将刀横放在膝盖上,对着众人说道:“黄祖赏罚不公,使钱财分离我等兄弟之情。然宁不怪他们,乃宁辜负当初之诺言。昔从益州下荆州,宁便言与诸子建功立业,同享荣华富贵。可惜时光荏苒,宁苦居数年,却无所成。” “今宁欲奔向江东,重建功业,全往昔之言。诸子可自决,随宁可,心有他念亦可。” 人群中,张横率先端起酒碗,一饮而下,说道:“横随将军近十年,从巴郡至南阳,又从南阳至江夏。将军凡有肉酒皆与我等同享,岂能言违背昔日之言。今将军流亡何方,横皆愿相随也!” 甘宁对部曲的掌握,并非依赖同姓的血缘关系,而是依靠江湖间的兄弟之情,与霍峻所依赖的家族子弟为基的五百部曲并不相同,因而想瓦解甘宁的部下从钱财上便能入手。 但若想用瓦解甘宁的部曲的手段,来瓦解霍峻的五百部曲几乎不可能实现。除了家族血缘关系外,那些部曲的家人,生活资源全部放在枝江。因而想要瓦解霍峻的部曲,其付出的成本将是数十倍或是十几倍之高。 有了张横的领头,其弟张顺与军官亦是一饮而下,齐声喊道:“愿随将军奔走。” “好!”甘宁面上露出笑容,说道:“今时入夜,你等召集部下,届时趁夜色乘船而走,奔向江东以建功业。” “诺!” 在甘宁散会后不久,却有人离开他的营地向外潜伏而去。 是夜,一轮明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明江水。 甘宁腰间挂上弓矢,肩背又系上披风,手里提上环首刀,走出营帐。出了营帐便见,便看见数百部曲打着火把聚众而来,然已不复八百之众。 死在江夏水战中也才不过数十人,今拜黄祖、张风所赐,甘宁部下只剩下五、六百人。然甘宁却也不悲伤,去者之人,贪恋富贵,今时不去,明日也会去。 “走!” 甘宁挥动手臂,数百军士随他而走。 数百点火光在江风中跳动着,哗哗的脚步声在营寨内响彻。如此大的动静,那些巡逻的士卒却对甘宁这批人视若无睹,自顾自地避让开,巡视营地的偏僻地带。 “将军,营门有人把守!” 在众人临近营门之时,只见营门紧闭,有七八十名军卒戒严大门。而领头之人正好便是主簿张风,一脸笑吟吟地盯着甘宁。 张风一改笑脸,阴测测地说道:“甘兴霸,深夜带军妄动,意欲何为?” 甘宁看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为了不让苏飞难做,平心静气说道:“张主簿,宁奉军令夜巡大江,非是妄动也。” 张风冷笑一声,让人带出向他通风报信的锦帆贼,说道:“此人,甘校尉可是认得?” 甘宁怒气升腾而起,紧握刀柄,说道:“此人偷盗军中钱粮,宁正追捕,怎到了主簿手上!” 张风大喝一声,喊道:“大胆甘宁,今裹挟军士,叛军出走,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今你若束手就擒,待府君,少将军从却月城来,或可饶你死罪。不然待苏都督兵至,必将你及部众斩首。” 黄祖、黄射父子二人在却月城,为刘琦大军的南下整理辎重,腾出营寨。夏口营地内唯有张风、苏飞、邓龙等人,要不然甘宁也不敢此时离寨。 甘宁紧咬着牙龈,说道:“宁与主簿素无冤仇,何故如此相逼。” 张风见甘宁服软,变本加厉,辱骂说道:“府君敬你为义士,却不料贼气难改,往日败坏军纪不言,今又勾结敌寇。若你弃械而降,交出部曲,可免自生祸。” 甘宁听了,心头那股无明业火再也压不住了,火高三千丈直破青天。 “张风!” 甘宁一个大踏步,右手持刀,左手叉开五指,趁着众人猝不及防之际,几步抢到张风面前。 甘宁犹如擒拿鸡仔,一把手抓住张风脖子,喊道:“我忍你已久,贪墨军资,逼我将士移营;某斩杀凌操,你等却又抹去我功绩;今用那钱财,离间我兄弟之情;我欲退走江东,你又紧逼不让。” 刹那间,几十个字倾泻而出,甘宁青筋暴突,双目圆睁,满脸怒容,显然愤怒已极。 说完,甘宁握紧手中长刀,在张风惶恐的瞳孔中,劈脸剁去,一刀砍下,甘宁故意收轻力气,刀锋深深地嵌进了面门,暴露出森白的面骨,鲜血顺着刀锋溢出,又一脚将那张风踢飞,踹到半米远。 “啊!” 张风抱头哀嚎,一把钢刀嵌入他的头骨当中,生生要把他疼死了。他在满地打滚,痛苦声音,他的脑子几乎在炸裂,让他痛不欲生。 “快~,杀了我!” 如此场景,吓得那些看管大门的士卒面无人色,呆立当场。甘宁手段太过残忍,相比于一刀了结张风,先让张风感受着剧痛,然后让他流血而死,慢慢折磨他,方才能让甘宁消火。 此时,甘宁部曲已经涌上,或持弓箭,或拿刀枪,试图杀出营门,却被甘宁拦住。 甘宁望着寨门前紧张不已的众人,沉声说道:“此乃宁与张风个人恩怨,与诸位无关。我不愿滥杀无辜,念在同僚份上,你等若是不拦,我等无事而走。否则,观张风下场便知。” 众人又看向倒地翻滚,抱头痛苦哀嚎的张风,倒吸了口凉气。 甘宁见他们不答话,领着部曲就往门走。临近寨门又见门卫没有动作,甘宁那双虎眸恍如看着死人般盯着他们。门卫不敢直视,低着头与同僚打开营门,放走甘宁他们。 出了寨门不久,营寨便响起了紧急戒备之声,苏飞方才姗姗来迟。而甘宁也是抬头望向高挂夜空上的明月,深叹了口气。 走上码头,船只空荡,无人把守,显然又是苏飞的动作。 留在码头上的苏飞亲信,走到甘宁面前,拱手说道:“苏都督言,将军弃军而走,请暂入大江南岸湖畔中暂避风险,以免撞上巡游水师,且抓捕将军之人。待明夜,将军可寻水道,通往大江。” 后世的武汉如今大部分淹没在长江水下,同时湖泊水道也是错重复杂,战乱之时,常有贼寇盘踞其间,躲避官兵的追捕。 “好!”甘宁自然不会让苏飞难做人,拱手说道:“请都督放心,宁当记之。望兄弟替宁向都督致歉。” “将军慢走!” 甘宁跳上斗船,在夜色下驾船离开水寨,往南岸而去,躲入湖泊水道中。 半晌后,苏飞带人赶到水寨,指挥着将士,喊道:“夜色当下,甘宁唯走大江水道,速上船搜寻。” “南岸湖泊水道呢?”邓龙问道。 苏飞正色说道:“夜色迷茫,难见水道,湖泊复杂,甚易迷道。甘宁若欲奔走江东,非寻大江水道不可。今夜若不见甘宁,明日派人入湖泊,亦是可行。” “好!”邓龙说道:“从云龙兄所言。” 在二人的催促声中,江夏水卒上了舰船,打灯上火,沿着长江水道追赶而去。 星夜兼程的霍峻还是慢了一步,在后日的清晨方才抵达夏口。 。 第58章黄昏 黎明之时,天刚蒙亮。江水薄雾朦胧,一艘艨艟浮游于江水之中,上树‘中郎将霍’旗帜。 甲板上,舰长李巍皱着眉头,说道:“参军,今甘校尉杀人出走,已是前天夜间之时。江夏水师昨日搜寻整天,搜索不到,当下我等还追否?” “当然要追,怎能不追?”霍峻眺望辽阔的长江水道,沉声说道:“命令全舰追之,定要在江东前截住兴霸。” 李巍挥手招呼手下,喊道:“升帆,转舵。” “诺!” 刚刚轮完岗的水手,在甲板上穿行,拉着缆绳升起船帆。浮在江水面上的艨艟顺着水流,又在船帆的作用下,奔腾而行。 霍峻见船已行驶,也放弃了焦急的心态,就船头而坐,感受着清晨间的江风。 平心而论,霍峻对甘宁杀人而走的行为,没有不悦,没有气恼。其爱憎分明的性格,颇让霍峻敬佩,这世道上唯唯诺诺之人太多了。就如霍峻自己而言,行为做事,常会忧虑得失,少能像甘宁这般豁达洒脱。 然也就在汉末乱世中,才有甘宁这种江湖习性人生存的空间,若是换到后世太平年间,反抗都能算互殴,甘宁这种人的生存空间将会更少。 自己兼程而追,不仅是珍惜甘宁的才华,也是看重甘宁知恩图报,爱憎分明的性格。若甘宁是那种吕布反复横跳,白眼狼心性,自己安能如何如此厚待。 舰长李巍指挥完手下,也坐到霍峻身侧,问道:“参军以为我等能追上甘校尉吗?” 霍峻感受着江水的吹拂,说道:“若依某所料,甘校尉应还未走远,追上当是不难。” “哦?”李巍好奇说道:“敢问参军为何?” 霍峻用手指在甲板上简单比画,说道:“据哨卒而言,甘校尉杀人率众而走乃是深夜,大江水道上数十里上不见其人。依我观之,必是躲入南岸湖泊江水之中。水师昨日搜寻湖泊,不见其踪影,约是躲避起来。毕竟南岸湖泊众多,互相联通,隐蔽数百人绰绰有余。” “若我为甘校尉,必会在昨夜,水师搜寻一日后,当夜趁水师松散之际,从湖泊水道中而出,奔赴江东。甘校尉船小不快,怕遭风浪,我等船大,行驶快速,应不成问题。” 古代帆船的行驶速度约在3-6节(海里/小时),每小时航行一节,则为一海里,约1.852公里。艨艟又名艨冲,其顾名思义,在水军之中乃是用于强袭的战舰,舰身狭长,速度快,行动迅捷,在顺水的情况下几乎能达到5-6节。 说完,霍峻站起身子,说道:“以航程计算,或许西塞山附近便能截住,全力追之。” “诺!” 艨艟顺风而下,初迎东升太阳,时烈日悬空,又至夕阳下。短短几个是时辰间,艨艟便航行上百公里,将至西塞山。 约莫黄昏之时,细雨纷纷,烟迷远水,雾笼西塞,绿水凌波。 “参军,前方应是甘校尉的船队!”李巍喊道。 “在那!” 霍峻出了甲板,只见远处有七艘斗船、戈船在江水上航行,露出笑容。 “快追!” “诺!” 此时甘宁船队上的水手见身后有大船追来,初是慌忙,后细仔细见‘霍’旗,便急唤甘宁出船舱相见。 “将军,霍参军驾船而来。” “仲邈!” 甘宁望着远处的艨艟,面露难色,心间五味杂陈,继而一股惶恐之感袭来。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杀人如麻,从未感到畏惧,但见到霍峻却是没有勇气面对。 仲邈是来问责自己杀人率众而走? 还是问责自己,他在襄阳辛苦自己奔走,而自己却不领情意,不仅杀人还奔走出逃? 自己面对他的挽留,又当怎么办? 自己可是杀了江夏主簿,几乎与黄祖结下深仇大恨,谁又能解之。 若是前来送别,自己更没面目相见! 甘宁畏惧了,他不敢面对霍峻那张面容。 迟疑半晌,甘宁回到船舱内,躺在木板上,望着船舱发起了呆,继而又拉上毛毯,将自己的头包裹起来。 “若霍参军前来,言我在睡觉!”甘宁闷声说道。 少顷,艨艟赶上了甘宁乘坐的斗船,霍峻站在甲板上,说道:“在下霍仲邈,请你家将军出来相见。” 张横看了眼不敢见人的甘宁,硬着头皮说道:“我家将军昨夜一晚未睡,今在睡觉!” “把你家将军叫醒!”霍峻没好气的说道。 自己赶了上千里路,几天几夜,身上都快发臭了,好不容易见到甘宁,结果他还这态度,让霍峻有了不爽。 “将军,霍参军来了!”张横尴尬地叫了几声,见甘宁在船舱内挥手示意。 张横无奈地看向霍峻,拱手说道:“我家将军叫不醒!” 霍峻哑然一笑,笑骂道:“甘宁,我日你先人!给句痛快话,出来不出来。” 船舱内的甘宁听着霍峻的笑骂,烦躁地揉了揉毛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假装睡醒的模样走出船舱。 “仲邈,大觉初醒,有失远迎。” 霍峻看了眼甘宁,将挂梯扔了下去,没好气说道:“上来,我与你有要事交谈。” 看着霍峻转身而走,心有愧疚的甘宁也就爬了上去。 张横等一众手下,见一向桀骜不驯的甘宁如此顺从,不禁发笑。见甘宁那铜铃大的眼睛看向自己,众人又乖巧地闭上嘴。 霍峻依在船头甲板上席地而坐,见甘宁扭扭捏捏地坐下后,然后取出那块印绶摆在甲板上。 甘宁看着被锦囊裹起来的印绶,说道:“仲邈这是?” 霍峻也不看着甘宁,望向远方的碧水凌波,说道:“此乃横江中郎将印绶,峻仓促追赶兴霸,左将军便用牙门中郎将印绶暂送与兴霸。” 甘宁刚刚解开系丝,听霍峻所言,面露愕然,说道:“不是中郎将吗?” 霍峻冷笑一声,说道:“左将军怕你嫌弃官小,不愿为他效力,又加封你为横江中郎将。” 甘宁脸色通红,又羞又恼,但又不好发作,闷声说道:“兴霸岂是贪图官职之人!今奔向江东,实话言之,宁一为前程,欲在江东建功;二为避难,恐黄祖分化我部众,又害我性命。” 说着,甘宁语气调低,怕让霍峻不悦,说道:“某不为左将军效力,非是嫌中郎将官职小。而是因其没有根基,兵寡将少,又居刘表帐下,不知何时才能建功立业。” 紧接着,甘宁又连挥手,解释道:“今知此印绶,乃宁眼光浅薄,不识左将军之气魄。” 甘宁现在的职位是校尉,而且还是没有表杂号的校尉。如今越过杂号校尉,跳过中郎将,直接升到杂号中郎将,已经说是重赏,更不用说连面都没见过,就看出这等报价来。如此的君主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心有大气魄之人。 昔日刘项之争,项羽看似豪迈,属于伟丈夫。然而在封赏上却是扣扣索索,印绶握在手里舍不得给。 刘邦的气魄则远甚项羽,当面对韩信请封假齐王之时,刘邦直言大丈夫要做就做真齐王,做什么假齐王啊! 显然具有高祖遗风的刘备,就属于后者。官职算什么,人才方是根本。 甘宁也不是没有见识之人,当他听到这则消息后,便初被刘备的心胸所折服。 霍峻扭头看向甘宁,说道:“天下群雄何其多,刘璋子继父业,坐拥益州,然其不过守户之犬也;刘表单骑入楚,威镇江汉,然其也不过虚名之辈。其二人有基业,可为明主否?” “此二人都能有基业,何愁玄德公没有基业?玄德公,英雄也,今龙游浅滩,受一时之困而已。兴霸以为何如?” 甘宁把玩着印绶,神情先是喜悦,后又低沉,说道:“今谋斩杀张风,率部出走,已为黄祖记恨。若宁投效玄德公,将会使玄德公两难,此为宁当下所忧也!” 霍峻大笑几声,说道:“玄德公出身幽州游侠,早知兴霸脾性,临行叮嘱峻,言你乃性情中人,恐会气愤之下,坏人性命。故玄德公言,其将一力担之。” 拍了拍甘宁的肩膀,霍峻沉声说道:“兵发江东,乃建功之时。以玄德公之能,必有所建树。杀张风之事,有玄德公为你担下,你当厚报玄德公即可。” 甘宁心潮澎湃,他知道自己能受如此委任,肯定是来自霍峻的奔走,此恩义他何以报答! 忽然,甘宁改坐为跪,拱手拜向霍峻,沉声说道:“今后仲邈当如我兄弟,性命共之。” “兴霸兄请起。” 霍峻连忙扶起甘宁,笑道:“大丈夫何故做儿女之姿!” ps:今天就两更了 。 第59章大汉魅魔(5.7k,二合一) 甘宁不去江东后,又得罪了黄祖,只得留隐蔽在湖泊水道之间。霍峻让霍笃每日以操练水师的名义,给甘宁及其部众送去饭菜。 直到六日后,刘备率军士作为前部率先抵达夏口,为了提前了解情况,霍峻率先单独去拜见了刘备,后领着甘宁去拜见刘备。 刘备也是以厚礼相待甘宁,升帐让手下文武出列。 “使君,此乃甘兴霸是也!”霍峻拱手说道:“今峻不负使君嘱托,将兴霸请到于此。” 甘宁初入大帐内,目光掠见刘备,便行礼说道:“兴霸拜见使君,宁多生事端,有劳使君挂念!” 刘备起身离榻,先与霍峻拽了拽手,说道:“仲邈辛苦了!” 接着,刘备又握着甘宁的双臂,打量一番,见其雄壮魁梧,赞叹说道:“仲邈多次赞兴霸雄壮,勇气过人,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啊!” “不敢!”甘宁颇是受宠若惊,将腰间的印绶奉上,说道:“使君心胸辽阔,宁深感敬佩,然横江中郎将官爵之高崇,宁愧不敢受,恳请使君收回,宁有中郎将之职便是足矣。” 刘备将甘宁再次扶起,佯装不悦说道:“大丈夫纵横长江,勇冠三军,轻舟突击,斩杀凌操,区区中郎将之名,岂能何足道哉。以兴霸之才干,何不能领横江中郎将,无需过虑。” “使君!”甘宁神情动容,轻声喊道。 甘宁闯荡江湖十几年,自以为有傲世之才,却不料因自身心性,常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特别自己又蜗居江夏,受黄祖鄙夷,有才难施,有志难酬。 突然被刘备如此厚待,不管是否有霍峻因素,如此反差之下,甘宁内心的滋味可想而知。 “兴霸,我且为你介绍同僚!”刘备拉着甘宁的臂膀,介绍两侧的文武官吏,说道:“此美须髯者,乃备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随备征战沙场数十年,白马之战,斩颜良之人。受拜汉寿亭侯,偏将军。” “宁拜见君侯!”甘宁躬身行大礼,敬服说道:“久闻君侯威名!” 关羽朝着甘宁拱了拱手,说道:“兴霸之名,羽略有耳闻。张风之事无需过忧。” “此乃备三弟,姓张,名飞,字翼德……” “见过张将军!” 张飞大笑几声,回礼说道:“怒杀张风而走,飞敬你是条汉子。” …… 从关羽、张飞、糜竺、糜芳、徐庶、孙乾等帐下文武大臣,刘备为甘宁全部引荐一遍。 拜见众人之时,甘宁感受着众人的礼遇,脸上笑得不停,心中更是激动不已,似乎漂泊已久的他,找到了属于他的港湾。 在这个时机下,霍峻坐到相熟的徐庶身侧,问道:“元直以为兴霸何如?” 徐庶捋着胡须,笑道:“兴霸雄壮,果如仲邈所言,当上水中万人敌也!” “张风之事,如何观之?”霍峻问道。 徐庶沉吟少许,说道:“主公收兴霸,就恐与那黄祖结怨,不利下江东啊。且看主公如何对之,你我不急!” 刘备手拉着甘宁,坐到榻上,说道:“今下江东,望诸君与备一同奋进。” “愿为主公效力!” 甘宁与众人齐声应道。 然应声之后的甘宁,面露难色,说道:“主公,宁杀张风而走,今又投效主公帐下,就怕会使主公与黄祖结仇。” 与徐庶同座的霍峻,察觉到了甘宁称呼上的变化,微微挑眉。 只见刘备先是面露不屑,后又神情微正,说道:“备起兵涿郡,辗转天下数十载,破黄巾,讨袁术,旋战曹操,不畏大战,又岂能会因此而畏惧?今兴霸既唤备为主公,备当为兴霸庇之。” 说着,刘备拍了拍甘宁的手臂,豪气说道:“放心,有备在此,兴霸勿忧张风之事。” 听着刘备充满自信的话,甘宁感觉到了一股放松,身上似有千斤重担都卸去了很多。 这就是良主嘛? 赏识人才,许以重官封赏;千钧重负,替臣下遮风挡雨。 甘宁跪拜下去,沉声说道:“主公,宁无以为报,今后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关羽捋着胡须,嘴角微扬。 他之所以舍弃曹操,南投大哥,不就是其身上那种大义之感吸引自己。当初曹操攻徐州,平原兵马寡少,他的大哥都义无反顾地加入对抗曹操的暴行。今天区区一件杀吏之事,若不敢庇护下来,他就错看大哥了。 张飞看着甘宁认主,笑得异常开心。 他从未担心大哥不敢担事,当初他丢了徐州,害得大军潦倒贫饥,不得已之下士兵食亡者肉,然而他大哥一句话没说,仍以弟待之。他只关心甘宁这小子,是否真有大才,要不然就苦了大哥的一番心血。 霍峻正与徐庶谈笑,见刘备折服甘宁,也颇是欣喜。 刘备的心性及品行,许久相处下来,霍峻颇是了解。他不担心刘备不会接纳甘宁,毕竟孙权都能不计较凌操之事,重用甘宁,刘备又怎么可能反不如孙权。 他所担心的是,刘备能否驾驭好甘宁。甘宁犹如利剑,伤人又伤己,很看领导者能力。不过以法正那种睚眦必报,报复心极重之人,刘备都能驾驭得好,没道理驾驭不了甘宁。 又与甘宁深聊几句,刘备让张飞带着甘宁熟悉手下士卒去了。 待甘宁退下之后,刘琰面露忧虑,进言说道:“主公,我军暂居刘荆州之下,今征讨江东,需与黄祖齐心对敌。主公庇护……” 刘琰话还未说几句,刘备按剑起身,沉声说道:“威硕以为备是何人?兴霸之事,备已尽知。若是奸诈小人,备断不相护。然兴霸英豪,又不弃备兵微将寡,领兵来投,备又岂能不为兴霸庇护!” “且张风又非黄伯钟,其性命之事可大可小,尽在如何周旋当中。威硕无需多言,备心中已有办法解之。” “诺!” 听着刘备如此豪言,刘琰颇是羞愧,转而又对刘备的心胸气魄感到敬佩。 “敢问主公将如何解兴霸之事?”徐庶问道。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黄江夏之名,备有所知晓。其虽礼敬士人,然性情急躁。为人贪婪,务于货利。若解兴霸之事,需让名望之人出面,又以重礼说之,可让兴霸免于祸患。” 顿了顿,刘备说道:“备虽寄人篱下,然幸有名望。公祐乃康成公(郑玄)门人,仪度有方,受刘荆州器重。云长威斩颜良,不慕权贵,弃曹归我。备宴请黄江夏,以云长、公祐为宾客,重金说之,结江夏之怨,想必不难!” 霍峻拱手说道:“峻与黄江夏之子黄伯钟,素有交集,可需峻前往游说?” 刘备挥了挥手,说道:“仲邈乃长公子属官,若牵扯进来,恐对长公子后不利。” 霍峻心有所得,说道:“使君若重礼难让黄江夏消怨,使君不如言攻取豫章后,割柴桑、下雉二县,划入黄江夏帐下。” 此言一出,众人皱眉思量其中深浅。 半晌后,徐庶笑了出来,说道:“仲邈此策当真巧妙!” 说着,徐庶为刘备及疑惑的众人,解释说道:“柴桑,东倚彭泽,西接鄂县,乃江水要害之地。黄祖素有窥视柴桑之心,常欲吞并以为东藩,控卫江夏,然苦于江东之力,难以克之。” “今长公子下江东,黄祖虽是受领军命,然能否出全力征讨,不得而知。若借机把柴桑割与黄祖,以地诱之,黄祖当会心动。待我军南攻豫章之时,其水师屯扎柴桑,当会为我军屏障。” 徐庶敬佩地向霍峻拱手行礼,说道:“一石二鸟之策,仲邈当真高才!” “不敢!”霍峻谦虚言道。 当刘表军令下达后,霍峻心里就有嘀咕。黄祖作为这次联合军的重要力量,受命东征,刘表没有给任何封赏。比如说将黄射的章陵太守改封为庐江太守,作为封赏地盘的信号。 也就给了刘琦豫章太守的职位,如此待遇,黄祖即便早期会出点力气,但受限于利益关系,到后期根本难以出全力。 不如提前画饼,把柴桑、下雉让出去。柴桑地理位置关键,黄祖拿了,江东水师怎么会放过他,必然又是死磕在一起。除非黄祖心甘情愿,把柴桑吐出去,但以他贪婪的性格,怎么会愿意放弃。 至于黄祖会不要吗? 基本不可能,黄祖所在的江夏缺乏屏障,常被江东水师捅到夏口。如果有了柴桑,豫章南部又有刘琦作为屏障,江夏全境将会成为后方,免遭兵戈,黄祖基本就赚翻了。 就如同长平之战,赵国明知韩之上党有毒,吞并后会与秦国交恶。但是赵国依旧吃下,并发生长平之战。 “彩!” 刘备不由鼓掌,心中赞叹霍峻的计谋。本以为甘宁之事,他要出血本解决,现在看来血还是要出,但可以少出点,而且黄祖也会被拉入与江东的战争泥潭当中。 刘备站起身子,说道:“长公子有劳仲邈说之,黄祖则有备亲自应对。” “诺!” …… 几日后,刘琦率主力大军也到江夏。刘备亲自设宴,款待黄祖、刘琦,孙乾、关羽、糜竺作陪。 “见过长公子!” “有劳黄江夏!” 刘备向黄祖拱手,说道:“黄江夏,镇守东藩,威震江东之名,备素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仪态有方。” 听着刘备的吹捧,黄祖脸上的褶皱都多了几分,笑道:“不敢,刘豫州纵横天下,为天下所敬仰,祖愧不敢受!” 刘备拉着黄祖手臂,又向他介绍关羽、孙乾、糜竺等人。 黄祖向关羽拱手,说道:“关君侯弃曹南归,忠义之名,荆州士人无不有所耳闻。其白马斩颜良之威,祖亦有耳闻。” “黄君侯射杀江东猛虎,数败孙氏兵马,庇护荆州安民,羽亦有耳闻。”关羽答道。 轮至孙乾,黄祖也是赞美,说道:“祖与刘荆州常有书信往来,刘荆州盛赞公祐博学,真不愧为康成公门人。” 孙乾被郑玄表到州里,在刘备继徐州位后,刘备征辟孙乾为从事。刘备南下荆州时,便是派遣孙乾和麋竺与刘表见面。 刘表对孙乾颇是器重,常与其交谈经学内容。在写信与袁尚之时,将孙乾与自己及刘备并列,劝二人和睦。入荆州以来,受刘表的因素,孙乾名望不低。 在刘琦、刘备的礼遇下,黄祖初入宴上,脸上的笑容就不停。他喜欢结交士人,但那些士人如何能比刘备、关羽、孙乾这些成名几十年的名人。今日得见,又在推崇他,黄祖又怎能不开心。 刘备、刘琦同居上位,黄祖次席,三人宴饮欢乐。 待到酒意正浓之时,刘备端着酒,笑道:“备初到江夏,无以为礼,五匹骏马为礼,今已送入黄君帐下。” 闻言,黄祖心中大喜,却又故作推迟,说道:“祖为主,公为客,今送骏马五匹,祖安敢受之。” 乱世中一匹马可太贵了,吕布因马产生纠纷,不惜与刘备开战;钟繇弄了二千匹马给曹操,让曹操开心得不行;江陵之战,江东拿到三百匹马的战绩都需要大书特书。 在南方战马的价格可抵万金,人还没马值钱。黄祖军中战马也就二百余匹,刘备初次见面便送上五匹战马为见面礼,真就大手笔。 “无事!”刘备笑吟吟,说道:“我与黄君见面,深感幸焉,如此小礼,不足道哉!” 黄祖嘴上喊着过了,心中却是暗爽。实感刘备此人豪爽大气,可多来往。 又过了一会,见气氛差不多了,刘备开口问道:“今闻君军中多有事端,可是如此?” 黄祖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恐怕玄德公笑话,祖帐下校尉叛军出走,残杀主簿,出投江东去了。” “嗯?” 刘备佯装震惊,问道:“那人可是姓甘名宁,字兴霸!” “正是!”黄祖惊讶问道:“玄德公怎知此人?” 刘备拍了下大腿,说道:“黄君,此人近日初投备之帐下,言其乃流贼。备思帐下无水战将士,便将其手留下。却不料此人却与黄君有仇,又失手杀死主簿。” “云长,速将兴霸喊入!” “诺!” 半晌后,关羽推着甘宁就入了营帐。 “甘宁,你好大的胆子!” 黄祖见到火冒三丈,拔剑欲杀甘宁。然而看见甘宁背后站立的关羽,其眯着眼睛,手按长剑之上,一股骇人之气骤然而生。 “这~” 忽然,黄祖胆怯,不敢拔剑,看向刘备。却见刘备抓着甘宁,问道:“可是此人?” 黄祖点了点头,说道:“玄德公,正是此人。不知公可否将此人及其麾下部众交予某,让某将其军法处置。” 刘备重重地拿起鞭子,抽了下甘宁,说道:“匹夫,居然敢出走军营,险些让备与黄君心生间隙。” 抽了几下,刘备叹气,说道:“若是此前未收入帐下,交予黄君可行。但现为备帐下军士,若交予黄君,备将失信,今后又何以治军!” 黄祖脸色骤然变化,问道:“玄德公何意?” 接着,黄祖又看向正位上的刘琦,似乎想让刘琦处置。 刘琦也恰逢时机地起身,说道:“甘宁出走左将军,既非叛军。然率军出走,杀害主簿之事,还需处置啊!” “正是!”黄祖说道:“劳烦玄德公将甘宁交予我部。”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昔弘羊请令吏得入粟补官,乃罪人赎罪。备愿出马与君,为甘宁赎罪。今后宁不见君,君不见宁,冤仇一笔勾销,何如?” 见黄祖沉默不语,刘备说道:“十匹马赎兴霸之罪,何如?” 面对刘备的开价,黄祖仍然就没说话,显然这价格在他眼里还不够。 “三十匹马!” 刘备见黄祖还是不答,沉声说道:“五十匹马赎兴霸之罪,若黄君不准,便将兴霸带走!” 黄祖看着低头一言不发的甘宁,又想了想五十匹战马,目光贪婪说道:“兴霸事除,然其部众数百人当如何处置?” 刘备踱步沉思,问道:“黄君,当以为如何?” 黄祖伸出两根手指,开杀说道:“二百匹马,换八百人。甘宁所部除外,其缺额多少,祖选精锐补之。” 刘备心中冷笑一声,这黄祖真拿自己当冤大头,看来那五匹马起到作用了。 “两百匹战马太过也!”刘备摇头拒绝说道。 说着,刘备沉吟良久,说道:“备出征江东,受刘荆州器重,其言若下豫章,备有柴桑、历陵奉邑。今备用那柴桑奉邑换八百将士,何如?” 闻言,黄祖对刘备心生嫉妒,深感刘表的不公。当他听到刘备用柴桑来换,瞬间心动。就如徐庶所言,他对柴桑可是窥视已久了,柴桑换取那些人,他真就血赚。 “玄德公莫非笑语,柴桑今在孙氏手上,安能换之。”黄祖笑道。 刘备挥手坐到榻上,说道:“柴桑虽在江东手上,然今欲征讨江东,柴桑攻克之后,即交予黄君手上。若是不克,两百匹马,备拱手奉上。” 说着,刘备似笑非笑看着黄祖,问道:“何如?” 黄祖心里打鼓,怕刘备反悔,说道:“长公子可为证人?” 刘琦放下手中的酒樽,笑道:“琦当为证!” 刘备推着甘宁来到黄祖面前,厉声说道:“混账,还不拜谢黄君!” 甘宁低头紧咬着牙,拱手说道:“宁谢将军赦免之恩!” 黄祖看着低头弓腰的甘宁,大笑几声,伸手拍了拍甘宁的脸,说道:“若非有玄德公用马换你赎罪,你死在刀刃之下。今后还当多多小心,侍奉好玄德公!” 甘宁被侍从带了出去,黄祖对刘备说道:“若非玄德公气量宏大,祖与公一见如故,断不会赦免此人。此人欺下犯上,桀骜不驯,公当小心为之。若有异动,即调兵马围杀。” 刘备挽着黄祖的手臂,笑道:“备也是观其有几分勇气,故收入帐下。若是不顺,当从黄君之言。水战之上,多需黄君照料一二。” 黄祖见刘备态度仍是谦和,心里又舒坦几分,笑道:“公勿忧也!” 说说笑笑,黄祖醉酒而回。 待宴散去之后,甘宁走入帐下,双膝跪地说道:“主公,如此恩待,宁无以回报。今后当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备急忙起身甘宁,关切说道:“帐上那几鞭可有抽疼兴霸!” 闻言,甘宁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睛泛红,说道:“若能不用战马、柴桑换宁入君帐下,即便鞭挞死宁亦可!” “说什么胡话!”刘备笑骂说道:“兴霸若死,备那些马,谁为我缴获;那些城,又谁为我取。” “宁当为公取十城,缴五百匹马,以十倍报主公之恩!”甘宁哽咽说道。 刘备手挽住甘宁,笑道:“今夜兴霸与备同寝如何?” “怎会不愿!” (5.7k,二合一。今天有事,暂时没了) ps:今天整理下剧情,明天下江东。 。 第60章闪电战 随着刘琦率部抵达夏口,来自襄阳、江陵的辎重陆续到达。作为大军出征的始发地,夏口愈发热闹起来。身为大军高层的刘琦、刘备、黄祖等人也将目光放到出征江东上,派遣斥候前往探查江东的情报。 营帐内,霍峻正与刘备、关羽等人研究着豫章舆图。在三步走的战略下,第一步全据鄱阳湖平原成为众人的共识。 “据军报所言,黟山(黄山)以西之地,太史慈领建昌都尉,兼治海昏;豫章太守孙贲,驻兵郡治南昌;庐陵太守孙辅,屯兵庐陵高昌;贼别部司马徐盛,领兵屯守柴桑。”徐庶念道。 刘备望着舆图上的标注,说道:“备昔救徐州时,备与太史慈素有往来。孔北海被黄巾所围时,子义单骑冲阵,向备求援,其可谓弓马娴熟,箭法精良。今屯海昌,乃是劲敌,不可小觑。” 说着,刘备用手分别点了点舆图上的孙贲、孙辅二人名字,说道:“孙贲之名,备率众讨董卓时,便有所耳闻。其乃孙坚之侄,孙策堂兄,昔孙坚于长沙起兵,孙贲初郡督邮,弃官随孙坚起兵。” 与演义上不同,刘备参加反董联盟不是和公孙瓒一起,而是随曹操一起。而且刘备与曹操的关系还要追溯到洛阳时期,早年二人在沛国募过兵,在曹操、袁绍发起讨董战事后,刘备也是积极响应。(注1) “后孙坚身死,率众投入袁术帐下,并为大将,虽不以武力见长,然颇有名望。其弟孙辅,便是由其抚养长大。二人名为兄弟,然情同父子。攻孙贲,孙辅必救之。”刘备又说道。 孙坚组建的军事武装实际上也是以亲族为核心,孙贲就是其中的二号人物。但在孙策时期,由于孙贲在孙策攻克吴郡、会稽后才加入孙策集团中,因而他的地位不如徐琨这种起兵早期的核心元老。 但由于孙贲的资格老,又是孙氏的亲族,在平定豫章后,孙策还是委任孙贲出任豫章太守,让其弟孙辅担任庐陵太守,构成对抗荆州的防线。 关羽皱起眉头,说道:“太史慈、孙贲、孙辅驻守豫章,若不能急下。则丹阳、吴郡兵马,将会迅速来援。而这柴桑虽仅有徐盛驻守,但若不能速克,太史慈将会起兵援之。” 孙权的统治地位虽是不稳固,但得益于孙策的布置,江左没那么容易被攻克。在军事布置上,环环相扣,猛将在前,亲族在后。若非周瑜率兵回吴县,豫章郡内,还有顶级统帅坐镇。 然而这些紧密的防线在霍峻研究下,依托当下的兵马,还是能够找出的破绽,从而瓦解掉这种的防御体系。不过他却需要更加具体的情报才能做出决断,毕竟任何的计策都是依托于已知道的情报才做出判断。 霍峻问道:“兴霸可有回来?” 甘宁投效刘备后,成为刘备帐下唯一的水军将领,授兵二千的统兵资格,然而却需要甘宁自我招募。如此之下,甘宁也就肩负起斥候的作用,亲率部曲深入柴桑探查情报。 话音刚落,帐外就响起铃铛声,刘备听到此动静,笑道:“兴霸回来矣!” 说来也有趣,黄祖收了刘备的马,江夏军中便传出张风贪污受贿,贪墨军费的消息,甘宁杀他的行为反而成为正义性,最终不了了之。 少顷,霍峻见甘宁走入帐内,便问道:“兴霸,可有探得柴桑多少人马,近太史慈动向如何?” 甘宁喝下侍从奉上的茶水,说道:“我军在夏口集结的动向,已被江东将士察觉。徐盛部下从五百增至八百人,士卒尤为精壮,弓弩布置颇多。孙权从江夏撤兵后,围攻丹阳的麻、保二屯,待破麻屯后,留下诸将围攻保屯。” “屯驻海昏的太史慈所部,兵马约有万人之多。孙贲、孙辅兵马数目具体不知,两郡之合不少于万人左右。” 说着,甘宁手指向舆图,说道:“柴桑险要,若不能攻克柴桑,我军征讨江东无从谈及。然而柴桑城固,又与海昏离得太近了,若有风吹草动,太史慈便能率部来援柴桑,其脚程快则两三日能到,慢则三四日。” 海昏县在后世南昌永修县附近,柴桑在后世的九江市柴桑区附近,两地距离不过两百里左右,强行军救援下,两三天内太史慈就能率军抵达。也就是说大军必须在两三日之内攻下柴桑,否则的话,大军将被堵在柴桑城。 关羽捋着胡须,说道:“主公,柴桑城不过八百人,我大军齐至,起八面攻城,逮守将不能敌也。且柴桑之南又有庐山险固,可分兵驻守庐山,阻太史慈援兵。待破柴桑后,南掠海昌,东进彭泽,可为立足之基也。” 关羽的意思不难理解,柴桑兵马少,起大军八面强攻城池,能够轻易地攻破柴桑。同时凭借庐山险峻,抵御太史慈救援的脚步,然后打下柴桑之后,再南下与太史慈对阵。 众人微微颔首,对于关羽的计策,他们颇是认可。毕竟柴桑就如一根钉子,卡在兵进江东的道路上。似乎除了强攻,恐怕也没有其他计策。 刘备扭头看向霍峻,问道:“仲邈以为如何?”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关将军之语,不无道理,然非我军上策。柴桑位于彭蠡泽之西,大江之南。而彭蠡泽周围有柴桑、海昏、余汗、历陵、鄱阳、鄡阳等县。我军若举大兵突入围攻,虽能破柴桑,则我军音讯也随江水而走,将惊动彭蠡泽诸县,令其有所防备。” “仲邈之意是?”刘备问道。 霍峻手指在彭泽周围画了一圈,说道:“江东屯兵之地,不过柴桑、海昏、南昌等地。我军应在彭蠡泽诸县无所防备之时,诸部顺江齐发,行如闪电,分讨诸县,抢占险要,行分部合击之策。” 说着,霍峻在舆图上比画,说道:“如我军可发三部,一部征柴桑,一部讨彭泽,另选主力战海昏。须臾之间,彭泽西岸诸县尽入我大军手中,就地募兵,又应和主力转围海昏。且若柴桑又克,三部可击太史慈。” “届时刘偏将兵出长沙,入征艾县、建昌等地。三面合击太史慈,吞其兵马,掠其城郭。豫章以北,彭蠡泽诸县将归为我军所用。” 这就是霍峻所思考破局方法,徐盛、太史慈、孙贲几部布置紧密,若想要突破这种防线,需要利用速度、时间让他们来不及防备。 在这样的战略核心下,霍峻利用水运的便捷下,进行闪电战作战。二万大军兵分多部迅速插入彭蠡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牵制太史慈,攻占柴桑,拿下空虚郡县的战略目标。 待完成战略目标后,彭蠡泽西岸的大军向西行进,与主力部队合围东岸的太史慈所部。 战略归战略,细究下来的战术,依然需要深思。比如攻占柴桑,依旧是难题。 1:《英雄记》:“灵帝末年,备尝在京师,后与曹公俱还沛国,募召合众。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 第61章发兵 听完霍峻的讲述,众人不得不承认霍峻的方案比关羽出色。关羽的方案说为战略不如说成战术或许更为恰当。 霍峻的视野是宏大,东吴将主力布置在彭蠡泽东岸,西岸缺乏布置。若大军局限于东岸的作战中,若太过局限于一城一地。将不利展开作为进攻方以及己方兵多将广的优势,等到孙权调集大军来攻,大军也就困难了。 所以必须利用江东布置的薄弱点,利用水师的便利,快速插入彭蠡泽。拿下彭周围诸县,利用黄祖水军短期内掌握彭蠡泽水域,然后大胆穿插形成合围太史慈。进而一举夺取豫章北部及彭蠡泽周围,站稳脚跟。 关羽沉吟少许,问道:“兵分三部,虽行进如风。然若攻克不下柴桑,恐我军进退失据,不知仲邈欲以何法对之?” 霍峻笑了笑,说道:“峻虽不才,却欲领攻柴桑重任。明公麾下诸将可为偏军,兵发彭蠡泽西岸,进克诸县,招兵买马。明公佐长公子兵进海昏,与太史慈对垒。” 让刘备麾下诸将进克诸县,实际上是给刘备所部壮大的机会。当然他们也需要承担风险,他们孤军深入,要靠自己能力攻略城池。而且假如霍峻拿不下柴桑,他们很容易被断后路。 同时这也是适合刘备诸将,毕竟关羽、张飞、赵云这些人自身能力强,具有攻克城池,并完成扩军的能力。 刘备思虑片刻,问道:“兵进诸县当是可行,然备担忧仲邈仅凭本部难下柴桑,可需备留下翼德或是子龙帮衬。”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黄江夏部众不少,且柴桑将为其帐下县城。峻可与伯钟进讨柴桑,黄太守率水师进入彭蠡泽掌控水域。毕竟让那黄江夏孤军入彭蠡,恐怕也是畏惧。” 孤军深入彭蠡泽西岸,自我打地盘适合刘备麾下诸将,若让黄祖来,估计也是不成。不如让他掌握水域,并为即将到手的柴桑出点力。 有之前霍峻展现出来的军事能力,刘备反而不顾虑柴桑的问题,而是望着豫章舆图,感叹说道:“仲邈之策,兵行如风,分围而击,此乃上将之略。若柴桑能下,今岁末前,我军占据豫章北部十余县不成问题。” “主公,兵略已有,当以速进。今当让长公子升帐,聚集众将,征讨江东。”徐庶建议说道。 “好!”刘备吩咐说道:“元直传唤诸将整军待发。” “诺!” …… 在刘备、霍峻的建议下,刘琦升起了大帐。刘琦居中,黄祖、刘备、文聘、王粲、潘浚等人位列左右。 刘琦发了那么的征辟文书,出了名的一个谁都没来,也就王粲、潘浚随军出任官职。 大帐内,霍峻在帐中洋洋洒洒,讲了自己的军事方案,并说道:“此策之下,柴桑乃重中之重。峻以为黄伯钟可征柴桑,峻愿佐之。” 坐在席上的黄射心中咯噔了下,上次霍峻与自己出征,当时他就夺了自己的兵权,指挥军士破敌。现在他又要和自己出征,莫非此间有什么玄机? 刘琦看向黄射,说道:“霍参军之策,行如闪电,分部进取。然若欲成,柴桑乃重中之重。伯钟素有将略,不知愿受此重任否?” 在众人的目光下,黄射硬着头皮,说道:“黄江夏独领水师,射心有忧虑。霍参军兵略达人,素有将才,不如自往,若是兵马寡少,射可援助一二。” 霍峻脸上露着笑容,说道:“黄偏将领军射杀徐琨,斩首凌操,威震江东,令吴人胆怯。今柴桑之重,关乎我军安危,非将军不能克也!” “正是!”文聘挺直腰板,说道:“霍参军之策虽是上策,然柴桑事关重大,黄偏将当为大局而忧。” 越听霍峻这么说,黄射心中也越久没底,愈发霍峻是不是想坑自己。言语支支吾吾,让众人直皱眉毛。其间黄射又把目光看向黄祖,而黄祖却没有说话。显然黄祖认为黄射也应亲自统兵进攻柴桑,毕竟拿下柴桑就属于自己了。 在旁不说话的刘备,助攻说道:“莫非黄偏将畏惧那徐盛及其帐下八百人否?” 霍峻余光瞥向刘备,心中为其默默点了一个赞。别看刘备看似老人,实际上心中挺腹黑的,有些话总能把人逼到绝路上,比如劝曹操杀吕布之语。 当话都说到这地步,黄射也只得尴尬笑着,说道:“射非畏惧那徐盛,而是射知霍参军谋略,若加以锻炼,必成大将。今柴桑关键,射愿领兵出征。” “那黄江夏可有不同之见?”刘琦问道。 黄祖拱手答道:“参军之略实乃高见,祖愿率水军控遏彭蠡泽。” “叔父可助琦一臂之力否?”刘琦又问道。 “岂能不愿!”刘备说道:“备已命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等部整军备战,待长公子号令,兵发彭蠡泽,尽取诸县。备则率余部辅佐长公子,与那太史慈作战。” 见安排众人没有意见,刘琦露出笑容,说道:“若无异议,则按如此行军。传令磐弟让其发兵,从长沙西进,配合我军作战。” “诺!”众人应道。 随着军议商讨结束,各路兵马数量也就浮出水面。黄射、霍峻统兵五千,围攻柴桑;刘琦、刘备士卒八千人,进攻海昏,牵制太史慈;关羽、张飞、赵云、甘宁各领千人,攻略彭泽、余汗、鄱阳、鄡阳等县;黄祖、苏飞统率水师六千,控制鄱阳湖水域;刘磐、黄忠领兵五千,向东进攻艾县、建昌。 出了营帐外,黄射寻上霍峻问道:“仲邈,何故让射攻柴桑?” 霍峻面露笑容,说道:“徐盛不过八百人,不足为虑,还请少将军放心。今让少将军攻柴桑,乃峻报少将军之恩。” 黄射狐疑地看向霍峻,问道:“仲邈可有计策破敌?”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柴桑难克,又有八百士卒固守,峻并无计策,不如强攻。” 见状,黄射这才放下心来,与霍峻拱手告辞。 待黄射走后,徐庶走到霍峻身侧,笑道:“庶听斥候所言,那徐盛可素以勇气而闻军,手下步卒又多有弓弩,射术出众。若是强攻,仲邈何故不让翼德或是子龙出征。今让那黄伯钟为主将,恐仲邈当有深意。” 徐庶与霍峻关系友善,那场江夏之战,他也得知些其间内容。 闻言,霍峻却是笑而不语。徐盛的能力,他也知道些许。在江东那些虎臣内,徐盛可谓是少有的猛将。孙策、孙权把徐盛放在柴桑,把守江东的门户,又岂能如此简单。 ps:今天换环境写作,状态不是很好。 。 第62章水寨 烟迷江水,夜色罩空。柴桑水寨,灯光点点。 水寨内,驶出一叶小舟,领头挑着灯,船上两名水卒,一人持弓,警戒周围。一人摇晃着船桨,荡开江水,带起涟漪。 摇着船桨的那人,打着哈欠,不耐烦说道:“夜幕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哪有敌寇出没。不如寻个地方睡上一觉,然后回报屯长,完成这次夜巡。” 手里挑着灯笼的士卒,冷哼一声,说道:“张三,你可就知道天天睡觉。若那江夏进犯,我等没有及时通报,就不知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张三微有不屑,说道:“江夏若真在夜间进犯,你以为凭借我等有用?大概还是要退守柴桑。” “用与不用,不由你说得算。”提灯笼的士卒呵斥说道。 “你~”张三试图反驳。 持弓的水卒耳朵微动,沉声说道:“吵什么吵,安静点。好像芦苇荡内,有什么声音。” 争吵的二人闭了嘴,提灯的士卒往芦苇荡凑了凑,试图照亮前方。而持弓的水卒也握紧了手中的弓箭,瞄向芦苇荡内。 “呱呱!” 几声蛙叫声从芦苇荡内响起,此时又有一阵风吹过,芦苇摇摆起来,发出哗哗声响。 “蛙声而已,没有人。”张三说道。 “闭嘴!” 话音未落,十余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向善弓的水卒。 “啊!” 握弓水卒躲避不及,身中数箭身亡,扑通一声跌入水中。 “敌袭!” 寂静的夜空中响彻着呼喊声,试图让水寨中的同僚听到,可惜那水寨也正遭遇袭击。 紧接着,几道黑影从水中冒头,趁着二人不备,一人一只脚,拽着他们往水里沉去。 “啊!” 张三掉落水中,却被江夏军中水鬼在水底下拦腰抱住,一人抱住腰,一人拎着匕首刺入张三的胸膛。张三在水中奋力挣扎了半晌,伴随着殷红的鲜血漂浮在水面上,他也就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七八艘小船驶出了芦苇滩,拉起在水中的同僚。 “走!”屯长挥舞手中的环首刀,喊道:“突入水寨,攻取码头。” “诺!” 此时,柴桑水寨也冒起了火光,烟雾腾空而起,高翔率部从陆地上夜袭水寨。 突入水寨内的高翔,手中拎着带血的刀,地上躺着几具战死的尸体,指挥手下士卒,喊道:“赶快灭火,可有人员走脱?” “启禀别部,路上要道已被封锁。码头方向,也被江夏军封锁,应无人员走脱。”高晨答道。 “诺!” “水寨得手,速向参军汇报!” “诺!” 距离水寨三十余里外,数百艘战舰停泊江面上,等候前部的消息。 甲板上,霍峻与刘备迎风而立。 刘备居高临下,瞭望前后的舰船,感叹说道:“古人言北人乘马,南人行船,今日看来不曾有假。若是北方出兵,岂能日行千里,漂浮江面,水师突进,谋夺水寨,隔绝音讯。” 征战南北的刘备,也是不断加强他对南方的认识。南方与北方作战实在不同,不说船只上就有拥有的型号,单论船只的使用,霍峻的闪电突击,分部合击就让他开了眼。在北方只有北方的游牧民族才能玩得转战术,没想到在江东上也能利用水运复刻。 今夜大军停泊江面,就是为等前锋成功夺取水寨,阻止水寨将大军进攻的消息传播开。进而大军趁机分成三部,完成霍峻制定的闪电战计划。 霍峻手扶长江,笑道:“水师虽是便捷,然能掌握水域方是关键。明公初至荆州不久,难以适应。此些事务不足为奇,在江南呆上几年,便能知晓其间诀窍了。除江水作战调度外,陆上作战与北方大同小异,明公可大展身手也!” 霍峻之前让刘备在新野那地方练练水军,不是为了让刘备部众能够操作舟船,行进接舷战对决。而是让刘备与其部下能够熟悉水性,不至于说上了船赶路,上吐下泻,拖延行军速度。毕竟淯水虽宽,然河水不深,且流速不快。 刘备待说话之时,却见前方黑夜中十几把火盏挥舞,似乎在传递什么信号。 “事成也!”刘备兴奋地挥舞了下拳头。 见状,霍峻拱手说道:“明公就此分别,待峻取下柴桑,至海昏与明公汇合。” 刘备神情收敛,说道。“祝仲邈早克柴桑!” 霍峻离开刘备的座舰,乘坐小舟,来到了黄射的战舰上。 黄射迎上霍峻,笑道:“仲邈之策当是良策,水陆分取柴桑水寨,敌寇无人走脱。我军明日兵进柴桑,直抵城下估计会吓倒那徐盛。” 说着,黄射挽住霍峻的手,说道:“今取柴桑,仲邈可有良策?” “峻计穷也!”霍峻纯真朴素的笑容,说道:“取柴桑,恐需伯钟亲自出手。不过今兵突至柴桑城下,恐那徐盛无备。伯钟起兵强攻,破城当是不难。” 有了今夜的得胜,黄射的自信心爆棚,说道:“也可!兵临城下,徐盛定然畏惧,敌寡我众,强攻之下,何愁不破。” 见黄射信心如此,霍峻心里点了个赞,他要的就是黄射这般的自信心。徐盛兼有勇略,颇知用兵之法,坚守之下,还真不好破城。若能将其引诱出来,则败之甚易,掠城也易,但却要苦了下黄射了。 霍峻望着夜幕下的江水,建议说道:“今水寨已破,伯钟可发信号,示意大军突进!” “好!”黄射大手一挥,吩咐说道:“传令后军,挥师前进。我军于柴桑停泊,休整一夜。” “诺!” 灯笼悬挂而上,后排停泊在江面上的舰船,开始了忙碌。 “起锚!” “升帆!” 除黄射、霍峻本部以外的舰船留在水寨,其余舰船纷纷而动,他们的目标与霍峻他们不同,他们是深入彭蠡泽。统率主力舰艇的黄祖率先而出,随后是刘琦、刘备、文聘三部;最后,关羽、赵云、甘宁等部众挂在船队的尾巴,顺流而下。 在明月的照亮下,江面上波光粼粼,船底划破江面,带起涟漪。 船头甲板上,刘备迎风而立,脸上的愉悦难以掩盖。 徐庶抚剑而来,问道:“今日,主公为何如此愉悦?” 刘备负手背腰,大笑说道:“备本为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今兵下江东,此一行犹如鸟上青天,鱼入江海,得以解脱,为何不乐!” “恭贺主公,今下若破太史慈,豫章则我入手!”徐庶笑道。 闻言,刘备手扶在腰带上,感叹说道:“子义弓马娴熟,不可小觑。许久未见,就不知那子义如何!” 顿了顿,刘备念起张飞,问道:“翼德,可还晕船否?” 徐庶含笑点头,说道:“张将军比刚上船时,好上了很多。” “那就好!” 船队尾,晕船的张飞扶着船墙在那呕吐。吐了半晌累了,他靠在船体上,唉声叹气,说道:“这船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呕~” 少顷,张飞又趴到船墙上对着长江在那呕吐。 ps:下午其实是码了一章,但由于质量太差也就没发了。这章是调整状态后发的,作为过渡章节。 今晚不知道有没有,没有明天就三更,作为补更。 。 第63章骗夺(1/3) 豫章,柴桑。 徐盛靠在厅堂中央的坐榻上,手里翻阅着竹简,嘴里低声诵读着上面的内容。 半晌过,徐盛放下竹简,皱眉问道:“水寨那边,今日没有消息传来吗?” “启禀明廷,今日水寨暂无消息传来!”属吏答道。 徐盛乃琅邪莒县人,早年因战乱南渡长江在吴郡生活,时孙策克吴郡,徐盛投入帐下为孙氏效力,作战骁勇兼得兵略。在孙策去世后,孙权继位,表徐盛为别部司马,兼任柴桑长,抵御黄祖的进攻。 “水寨或有变动!” 徐盛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不妙,说道:“传令下去,命城内将士加紧戒备,不得大意。” “明廷何以见得?”属吏问道。 徐盛提剑起身,说道:“江夏异动已久,我与水寨王军候早有定下约定,让其每日清晨通报水寨情况。今已过通报之时,仍不见斥候音讯,恐水寨已被江夏贼寇袭取。” “报!” 徐盛的话音刚落,吴军斥候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入堂,说道:“启禀别部,水寨已破,在寨内军士正被贼军追杀,即将抵达我军城下,我军出城救援,或是。” 闻言,徐盛按剑而走,着急说道:“且待我前去看看,不可轻易将其放入城中。” “诺!” 此时的柴桑城外,两队人马在那前后纠缠,一队且战且退,一队喊杀声破天,不断追逐前方的逃亡士卒。两队的人影、声响都在不断地靠近柴桑城。 “鸣金,吹号,通报本部迎战!” 柴桑城楼上,负责北门守卫的秦宋大声道。 执勤的士卒鸣金示意敌袭,原本在城下休息的将士们纷纷登上城楼,严阵以待。 秦宋站在城头上,遥见到前队人马不断奔逃,直往城下奔来。后方追击的人马畏惧柴桑城头士卒,追了半里地就放弃了。但他们似乎又不甘心,微微接近了点。 趁着这个时间段,奔逃的人马疾走到城下,乱军七嘴八舌,杂乱喊道:“开门!开门!” “我等乃是水寨士卒,水寨被江夏贼军所取。我等奋力拼杀而出,请兄弟开门放我等进去。” “二狗,我在这呢!” 秦宋听着熟悉的吴语口音,探头下看,问道:“王军候何在?” “王军候死了,被那江夏贼军用弓弩射死。” 皱了皱眉,秦宋问道:“那李方,李屯长呢?” 城下沉默半响,又有几人答道:“李屯长上月已回南昌,不在水寨中。” 秦宋微微点了点头,李方在不在水寨,他可是清楚得很,这句话是他用来诈他们的。 “可否开门!”城下又开始叫嚷。 城楼上的士卒目光看向秦宋,秦宋却是沉吟难定。 “徐别部到了!” 徐盛疾走来到城楼上,问道:“秦佰长何如?” 秦宋侧身让出位置,说道:“城下溃军言答正常,应是水寨中人。” 徐盛扶着城墙,探头下看,只见队列前方数人灰头土脸,身上血迹斑斑,衣甲破碎。显然是经过恶战后的痕迹,且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急躁与恐惧感。 打量半晌后,徐盛挥了挥手,说道:“此乃敌军,放箭吧!” “这~” 秦宋不敢奉命,说:“别部何以见得?” 徐盛见秦宋不敢相信,手指着城下队列中间的几名军士,说道:“这些人从头到尾紧盯着前排士卒,又警惕周围布置,若是溃军,又怎么会如此。且他们已入我柴桑城下庇护,敌寇若追,当会毙命于我军弓弩之下,又为何着急入城。” “且看追杀的江夏贼众,他们停留于弓弩之外,攻又不攻,走又不走,当是可疑。” 徐盛见秦宋仍是不信,拿过弓箭,瞄准他指向的那人。 “啊!” 箭矢破空而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箭射死隐藏在人群中的江夏军士。 城楼下惊叫声,怒吼声纷纷响起。 “将军怎能滥杀无辜。” 紧接着,徐盛出声喊道:“贼子,还敢欺瞒我等,再吃我一箭。” “撤!” 见状,城楼下隐藏在溃军中的江夏军士脸色大变,知道自己的计策被徐盛识破,拔腿便往后跑。而那水寨中归降的士卒,就地跪下,恳求饶命。 徐盛将弓箭扔到秦宋手上,笑道:“当下可信盛之所言否?” 说实话,徐盛也不敢百分百笃定,但这些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别部英明!”秦宋恭声说道。 “儿郎,举弓随我射之。” 秦宋领着手下众人举弓便射,百余支箭矢从城头上飞出,那些逃窜的三十余名江夏军士,被一根根箭矢钉在地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倒地亡者众多。唯有后排脚快的几名军士,躲过箭雨,逃回了追杀自己等人的队列当中。而跪地求降的水寨士卒则被柴桑俘虏。 五六里外,江夏士卒尽躬身匍匐在矮树灌木之间,配备坚甲利刃,待时而发。 等候前方军报的黄射正和霍峻吹牛,说道:“仲邈计穷,待射出手。今射命归降水寨士卒与我部精锐混合,只要那柴桑开城门,放他们入内。届时射部下精锐快速夺取城门,后队将士随后便可入城。待城门归我等所有,柴桑可下也!” 黄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并非没有见识之人,当霍峻表示自己没有计策后,黄射也苦思冥想出一个计策,即利用溃军骗开城门之策,用来趁机夺取柴桑。 霍峻当然自无不可,毕竟他的目的也是攻克柴桑。若是黄射破城,不用自己出马也能让将士少伤亡些。 说完,黄射走到高点踮起脚,颇是着急地了解自己计策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黄射问道:“那陈军候可有带人追杀至城门下?” “回将军,陈军候留在柴桑守军弓弩之外,并无上前。”侍从答道。 黄射跺了下脚,说道:“陈军候不敢上前,怎能让柴桑守军相信。” 侍从不敢答话,总不能说陈军候怕死不敢上前。 “伯钟切勿着急,我等部众夜破柴桑水寨,星夜率众行军至柴桑,将士疲倦。若是不成,不如先行休息,明日再攻!”霍峻劝道。 黄射扭头看向霍峻,心中暗生不爽,总感觉霍峻瞧不起自己。 半晌后,几名士卒从前方赶了回来,说道:“将军,我军计策被徐盛识破,三十余名兄弟被柴桑将士射杀。” “什么!”黄射惊讶说道:“我计被徐盛识破了?” 说着,黄射余光瞥向霍峻,却见他嘴角含笑,与高翔、霍笃等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谈论自己计策的失败。 “混帐!”黄射脸色发红,说道:“若非陈达胆怯,某计策怎会失败。” 有了借口,黄射脸色没那么臭,其踱步一二,气闷说道:“命将士扎营,明日某亲率部众攻城。” “将军,明日可需我军配合否?”霍笃抱拳问道。 黄射余光瞥向霍峻,见他仍与高翔闲聊,又念着自己被他劫持,才建下功绩,今日自己的计策不成,恐会被其嘲讽。心中又羞又恼恼怒,冷哼一声,说道:“无需,明日你等守寨,某亲攻柴桑。” “诺!” 若是霍峻知道黄射的想法,但是有苦说不出,他与高翔乃是交谈今日扎营的细节,可非嘲讽黄射。只能说丢脸的时候,总能感觉有人在背地里嘲笑自己。 (还有两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