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今天也靠玄学杀疯了》 第1章 游戏通关,复活! “恭喜你,成功通关噩梦游戏,即将启动现实世界传送系统,请耐心等待。” 冰冷的机械音在沈思嘉脑海中响起,她长长呼了口气,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在这个无限游戏的空间中待了多久。 不过好在终于通关了,所有拿命挣来的积分她已经兑换成了现金,等回到现实世界,她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没有鬼怪,没有心怀恶意的队友,没有命悬一线,想想就开心。 “嘀——传送系统启动成功,即将传送,请玩家……闭上双眼听到传送成功后再睁开。”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这个机械的系统声音为什么透着一点心虚?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沈思嘉闭上眼,四周一片寂静,就在她怀疑这个系统是不是在玩她的时候,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嘀——传送成功” 还没等沈思嘉反应过来,耳边先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 “你这毒妇,你以为划伤玉嫣的脸孤就会娶你了吗?告诉你,在孤心里,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沈思嘉:? 她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浅粉色的床帐和一个身穿锦袍,玉冠束发,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 什么情况?这是谁?她在哪? 见她醒了过来,男人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果然是在装睡,玉嫣是你的姐姐,对你尚有一丝怜惜,但是孤不会纵容你,如果你再敢伤她一根毫毛,孤定要你生不如死!” “你神经病啊?” 沈思嘉实在是忍不了了,这个男人从她一睁眼就聒噪的不行,长得模样周正俊朗,一张嘴吐就是古早狗血小说的虐文味?! 男人当下就黑了脸,尚未发作,沈思嘉眼前的一切就暂停了下来,就连被风吹得动了一半的帷帐也悬在了半空中。 系统音再度响起:嘀————时空及身份背景加载完毕,请及时接收梳理。 大量的信息顿时争先恐后地涌进沈思嘉的脑海,她所在的时空是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大齐,而她的身份是当朝太傅的幺女沈玉宜。 本来沈玉宜出身娇贵,父兄皆在朝野,若是没有意外,她该嫁给青梅竹马的太子,一生顺遂。 怎料母亲去世未满一年,沈太傅便去了盐城一趟,带回一个清雅秀美的女子,说是当年任职盐城太守时走失的长女。 沈太傅和沈家的祖母都认为大小姐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捧在手心,极为疼爱。就连已经入朝为官的二哥也劝沈玉宜应该大度一些,多照顾照顾这个失散多年的姐姐。 而她深爱的太子殿下却在永乾殿跪了一天一夜求皇帝改立沈玉嫣为太子妃,让原本全京城默认的太子妃沈玉宜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自此以后,沈玉嫣变成京城炙手可热的沈家贵女,沈玉宜却再也无人敢上门议亲。 沈家这位幺女在府中越来越没有存在感,直到数九寒天被推入湖中……脑海中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拿着刀在自己脸上轻轻划了一道,又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脸颊沾血冷冷一笑,接着神色一变,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来人啊,玉宜落水了!快来人啊!!!” 沈思嘉:…………不是,她有病吧?不是,这个系统有病吧? 似乎感应到了沈思嘉的想法,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玩家是否已经接受完毕,时停即将关闭……” “等等……”沈思嘉咬牙切齿的在脑海中和系统对话:“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检测到玩家沈思嘉的身体已在原来世界被……被火化,无法传送,只能传送其他空间启动复活功能,作为补偿,积分兑换的金钱已全部兑换成本世界通用货币,同时恢复玩家所有的身体机能、敏捷度及永久道具招魂铃。时停功能五秒后关闭,请做好准备,五、四……” 见沈玉宜已经在爆炸的边缘,系统是见识过这位大佬上头之后是怎么不管不顾的,大杀四方的,它忙不迭关闭了时停功能。 沈思嘉:……………… 一声暴喝瞬间在沈玉宜身边炸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辱骂孤!” 脸和人名已经对上号了,眼前这位就是为爱跪断腿的太子李淮安,也是沈玉宜……曾经倾心相待的爱人。 就这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货色,原主图什么啊? 沈思嘉懒懒散散地瞥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疯子一直在我眼前撒泼,没忍住,骂了几句,没别的意思哈,您别对号入座。” 李淮安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当下脸都青了,他上前一步,捏住了沈玉宜的下巴,神色冰冷:“孤再警告你一次,离沈玉嫣远一点,若再伤她一次,孤定会要你好看。” 下巴上的痛楚让沈玉宜忍不住皱了皱眉,被系统骗了的心情更加恶劣了起来,她抬手捏住了李淮安的手腕,轻轻用力就挣脱了出来。 沈玉宜撑起身子,摸过枕头靠在身后,这才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李淮安,好以整暇的说道: “太子殿下还请放尊重一些,您是我未来的姐夫,此刻不去关心我那受尽委屈的大姐姐,跑到我的闺房中,岂不是惹人议论,再说了,您不怕我那重伤在身的大姐姐多想?” “你!” “放肆!谁准你这么和太子殿下说话的!”一个年迈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沈玉宜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头发全白,金簪挽发的老太太被人搀着走了进来,正是沈家的老太君,沈玉宜的亲祖母。 她走进来,正欲对李淮安行礼,却被拦住了,李淮安一扫方才被气得不轻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将沈老夫人扶到了桌边:“老太君不必多礼,您是玉嫣的祖母,以后都是一家人的。” 沈老夫人一脸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是太子殿下抬举了,不过老身看到太子殿下对嫣儿能有这份心,就是死了也能合上眼喽。” “这孩子……唉”老太太抹了一把眼角的浊泪:“从小就在盐城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来了,偏生家里这个小孽障又不消停,一个劲苛待自己嫡亲的姐姐……如今竟做出这种事情……太子殿下,您还是多去陪陪嫣儿吧,您放心,老身会给嫣儿做主的!” 床上的小孽障看着眼前这一幕勾唇笑了笑,这一家人倒是有意思。 哪有寻回来大女儿,就将从小疼到大的小女儿弃之不顾的,也怪不得原主坠湖之后,竟没怎么挣扎,任由自己被湖水溺死。 等李淮安离开以后,正在垂泪的老太太转头看向没有任何表情的沈玉宜,当即就变了脸,手重重拍在桌上:“从你姐姐进门开始,你父亲你二哥哥都不断叮嘱你,你姐姐在外吃苦多年,心思敏感,多照顾一些,你倒好,不仅不照顾,还变本加厉的欺负,真真是将你给宠坏了!如今烧可是退了?” 没等沈玉宜回答,老太太身后的侍女就已上前一步:“回老祖宗,方才问过大夫了,二小姐烧已经退下来了,没有大碍了。” “嗯”,沈老夫人神色冷漠的说道:“既是如此,今晚就到祠堂罚跪去吧!没有我的手令不准起来!罚到认错为止!” 第2章 自证清白 沈玉宜靠在枕头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等她说完了,才问道:“祖母说要罚跪,我倒不知,为何被罚。” “你意图划伤你姐姐的脸,没得逞却伤了她的胳膊,罚跪已经算轻的了,她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若皇室真要追究,你是想让我和你爹陪你一起掉脑袋是吗?!” 沈老夫人词严厉色,发起火来就连她贴身的陪嫁侍女都已经面露惧色。 但沈玉宜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眼前这个怒不可遏,感觉马上就要把自己打死的老太太和诡谲莫测的厉鬼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直起身子,目光直直看向沈老夫人:“我倒是有些好奇,被推入湖中的是我,高烧不退昏迷几天的也是我,如今竟不关心,不调查,刚一醒就让人跪祠堂,不知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丫头,向来愚笨嘴拙,今天怎么反而咄咄逼人了起来?哼,到底是个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如今嫣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以后沈家全要靠她,至于这颗废子,将来随便打发了就可以,不必留颜面 思及此处,沈老夫人露出几分厌恶:“怎么,你的意思是你姐姐冤枉了你?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就找人拖了你去,再这般放纵你下去,迟早要惹出滔天的祸事!来人!” 紧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掐着腰走了进来。 看来是要来硬的了,沈思嘉脑中飞快闪过几个解决方案,系统已经恢复了她多年来面对鬼怪锻炼出来的身手和敏捷度,对付几个婆子不在话下。 但是……沈思嘉想起记忆里沈玉宜临死前的绝望和悲伤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她也继承了一些原主的感情。 若是就让她这么背负着戕害亲姐的罪名死去,就算她以后能脱离沈家逍遥快活,那心中也于心不安。 这罪名,必须得洗干净! 就在她将所有事情在脑海中串在一起时,一声温柔婉转的祖母忽的传了过来。 只见门口出现一个身材纤细,柔弱漂亮的白衣女子,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被人精心敷了药,胳膊也被细致地包扎过。 美人一脸虚弱地靠在李淮安怀里,哀求道:“祖母,妹妹如今大病初愈,如何能去跪祠堂?嫣儿出现在沈府,已是占了妹妹的位置,又……又抢了太子妃的位子,妹妹心有怨怼,嫣儿就该受着,还请祖母……” “嫣儿!”李淮安一脸心痛地打断她:“什么叫你抢了她的位子!我说过,我李淮安,今生今世非你不娶,谁都不会是我的太子妃,只有你沈玉嫣配得上!” “淮安……”沈玉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如今我……我害的妹妹京中无人敢来提亲,我,我这是毁了她一辈子啊!”她伏在李淮安肩头轻声啜泣着,半晌说道:“淮安,不如你去请皇上降旨,让妹妹嫁与你为侧室可好,这样我也好时时照拂。如此一来……妹妹,也不会恨我了。” 沈玉宜:“…………” 能不能不要让我成为你们py的一环啊?!不是,李淮安你这一脸欲拒还迎是几个意思? 倒是沈老夫人大喜过望,若是两个孙女都能进入东宫,日后太子继承大统,他们沈家岂不是就有了天大的荣耀!但她不敢直接应下来,只是瞪着沈玉宜,示意她赶紧跪下来谢恩,别不知好歹。 说话间,那两个粗使婆子已经上前,准备扭住沈玉宜的胳膊将她拖去祠堂。 就在她们伸手搭上沈玉宜的胳膊,手刚刚用力时却扑了空,被惯性一带直接按在了床板上。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见方才还看起来一脸虚弱的二小姐竟不知何时挪到了窗边,正抱臂看着那两个一脸无措的婆子。 太慢了,沈玉宜在心中摇了摇头,这些婆子力气虽大,体型却也庞大,她们的攻击动起来在她眼中简直就像放了慢动作。 见众人都一脸震惊,沈玉宜才直起身子,视线缓缓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沈玉嫣那张绝美的脸上,浅浅一笑:“你觉得如果我真想划你的脸,你能躲得过去?” 沈玉嫣脸色一变,自她进入沈府,沈玉宜一直表现得温温吞吞,知书达理,她一直以为她同京中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一样,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想不到她竟然藏得这么深! 她迅速藏起眼中的惊异,又挤出了几滴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想来是宜妹妹手下留情了,只是一个警告罢了。不若我做侧室,宜妹妹做太子妃,这样可好?” 李淮安闻言紧紧搂住她,怒道:“嫣儿,别胡说!太子妃不是谁相当就能当的!” “巧了。”沈玉宜从衣架上摸过一件外衣,披在了身上看着沈玉嫣歪了歪头,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讥讽:“我沈玉宜也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你的男人不是香饽饽我不稀罕,之前算我瞎了眼,现在复明了可好?” 李淮安搂着沈玉嫣,俊朗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自从他当上太子,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尤其是沈玉宜……那个从小就跟着他身后,一口一个淮安哥哥的人,怎么如今变得这么刻薄 沈玉宜将被故意岔开的话题扯了回来:“那日在湖边,你故意支开了所有人,推我入湖划伤自己,算计的就是一个没有目击证……目击者。如果我能死了那就更好了,死无对证,太子也好,沈家也罢都会是你的了,是吗?” 她侧过脸,看着镜子中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娇俏脸庞,也许这就是系统选择这具身体的原因吧。 没有人知道,骤然失去一切的沈玉宜已经正如她的愿死了,若不是她碰巧被传送到了这里,恐怕原主就这么带着戕害亲姐的罪名死去,连祖坟都进不得。 沈玉嫣反应很快,她捂住受了伤的左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宜妹妹,你怎得如此污蔑我,我……” 李淮安看得心疼极了,当下就冲着沈玉宜发作了起来:“你当人人都如你一般不顾亲情礼法,你如此攀咬嫣儿,是当真不把孤放在眼里!” 沈玉嫣顺势从李淮安的怀中出来,抿着嘴一脸倔强:“妹妹即是如此说,又有何证据?” 等的就是这句话! 看着沈玉嫣眼中的笃定,她缓缓开了口:“祖母说我之所以没能成功划伤大姐姐的脸,是因为你反应快,抬手挡住了是也不是?” 沈玉嫣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对,也正因如此,我慌了神想去夺妹妹手中的刀子,这才……不小心将妹妹推入湖中。” 沈玉宜笑了笑,不知何时手中竟拿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把玩着:“大姐姐知道吗,通过伤口的深浅、走向是可以反推出大致动作的。” 第3章 系统补偿奖励?! “什么?”沈玉嫣一愣。 “大姐姐既然说,胳膊上的伤口是你抬手挡脸才造成的,为什么会伤在胳膊上方,而不是一侧?如果真是为了挡我的攻击才收的是,那么伤口应该是这样的。”沈玉宜做了个抬胳膊挡脸的举动,然后用另一只手拿着匕首贴到了胳膊肘的那一侧轻轻用力,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笑着掀开袖子,露出一道倾斜细长的伤口。 “不知道大姐姐胳膊上的伤口,是不是同这道差不多呢?”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沈玉嫣的胳膊上,她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了胳膊。 “够了!”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沈老夫人突然拍桌而起,目露凶光看着沈玉宜:“这是家务事,要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人到什么地步!” 沈玉宜在心底冷笑,方才不说丢人,现在扯到沈玉嫣身上了倒是开始出来主持公道了,她笑了笑,明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祖母这话说的不对,这可不是家务事,不管是毁人容貌还是故意推人下湖都是可以报官的。” 沈老夫人被都的哑口无言,但沈玉嫣是圣上下了旨,过了明面的太子妃,事关沈家前途决不可闹大,她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放缓了语气:“宜儿,自家姐妹打打闹闹是常事,若事事都要报官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瞧瞧你……何苦还伤了自己?”她忙吩咐侍女去请大夫,又对站在一侧久久没能说话的李淮安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是否留下来一起用个晚膳?” 李淮安勉强笑了笑,拱手道:“老夫人的心意淮安心领了,只是还有要务尚未处理完,孤还是先回东宫了。” 沈玉宜冷眼看着李淮安透着几分惊慌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恨意的沈玉嫣,当即就觉得没意思了起来。原主就是太跟这些人讲道理,太忍气吞声,也太在乎父亲,祖母,哥哥,才一步一步陷入被动,最后才在数九寒天被推入湖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可是她沈思嘉不一样,将近十年的时间,她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早就忘了亲情是什么感觉,如今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更不会为这些人劳心劳力,折腾自己。 若是他们还想像以前对待原主一样磋磨她,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 等大夫来的期间,沈玉嫣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只剩下沈老夫人坐在外厅的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水,对沈玉宜说道:“玉宜,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和你姐姐虽说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也是一母所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属实不该闹成这副模样。” “你姐姐马上就是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母仪天下,我们沈家的荣耀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今日在太子面前闹成这样,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难道从小到大我教你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都忘干净了?” 果然同她猜测的别无二致,沈玉宜自己用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心中忍不住冷笑。 沈太傅也好,老夫人也好,对他们而言,沈家的女儿从来都是获取荣耀的工具,不管是走失多年的沈玉嫣还是从小养在膝下的沈玉宜,谁对沈家有好处,谁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见沈玉宜不说话,沈老夫人只当她听了进去,便放软了语气:“宜儿,奶奶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这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不去这宫门,也不是什么坏事。等你姐姐成为太子妃,奶奶一定给你找户好人家可好?” 好手段,软硬兼施,真是pua老手了。沈玉宜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装出来一副端庄有礼的模样。 “祖母说的是,只是议亲一事,孙女倒是也不着急。”她将匕首扣在身侧的桌子上,笑盈盈看向老太太:“祖母若想护住姐姐的名声到也不难,这本该我跪的祠堂是不是也该有人去跪,做错了事的人是不是该道歉?” “你!怎得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沈老夫人几乎要认不出下面坐着的这个女子了,自从沈玉嫣认祖归宗,沈玉宜便一直在府中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惹得父亲祖母不开心,哪里像今日这般,得理不饶人! “到底是谁咄咄逼人?”沈玉宜稍稍提高了声音:“两个都是祖母的孙女,甚至我还是在您膝下长大,怎得,姐姐受了委屈您就要罚我,我受了委屈就是咄咄逼人,祖母您的做法是不是有失偏颇?” “再者……”她微微勾了勾唇:“姐姐现在身份尊贵,您又怎么确定以后没有需要我的时候呢?” 沈老夫人哑口无言,若是沈玉宜之前说这种话,她是定然不信的。 但是今日的沈玉宜从醒过来面对太子,再到便对她这个在府中掌事的祖母,竟一扫之前那副懦弱谨慎的模样,让她在处理这件事上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但是又不能在下人面前被个十几岁的姑娘驳了面子。 沈老夫人稍想了一下,便说道:“你姐姐虽是有错在先,但你上不尊礼法,下不敬长辈,你们姐妹二人便各自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再禁足一月,好好反省吧!” 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再不给沈玉宜丝毫说话的机会。 好一个各打五十大板,沈玉宜看着老妇人微微佝偻的背影,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叫了过来。 沈玉宜的贴身侍女叫梅雪,同她主子的脾气一样,谨慎守礼,做事从不逾矩。今儿显然是被自家小姐这一系列操作给惊到了,被叫了才反应过来,忙走到了她身边。 “梅雪,你抽空去告诉祖母,就说我大病未愈,又添了外伤,这个祠堂就先不跪了。”说完,又顿了顿:“记着,等看到大小姐去跪着了以后再去通知她。” 梅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沈玉宜仰面躺在床上,等屋内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了,才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你还在吗?我的积分一共兑换了多少钱?” “正在检测中,检测成功,您在《噩梦游戏》中一共积攒了305500积分,根据本世界流通汇率计算,共兑换纹银六千万两,可随时支取。” 六千万两白银!沈玉宜双眼一亮,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电脑飞机高铁空调,但有这么多银子做本钱,她再想办法钱生钱,岂不是足够她挥霍到死。 不过,当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摆脱这个沈家二小姐的身份。 封建社会不比现代社会,女子受禁锢颇多,各种条条框框约束,若是她一直被困在深宅大院中,顶着这个沈家女的身份,换再多的房屋田产也没用,到最后要么补贴娘家要么充作嫁妆便宜了男人。 金钱,还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就在她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几套出逃方案以后,系统的声音又骤然响起。 “嘀——补偿奖励已发放,‘阴阳眼’已启动,玩家可随时开启,同时本系统道具商城仍向玩家开放,可随时用金钱兑换。” “???” 沈玉宜顿时懵了,《噩梦游戏》中的道具都是一些保命驱鬼的道具,开放这个商城有什么用?还有阴阳眼这个功能……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她心中升腾而起。 果然系统的补充解释毫不意外地到来了。 “经检测,本世界煞气浓度高,人类科技尚不发达,本系统本着全心全意为玩家服务的原则,会根据世界情况调整奖励,确保最大程度保障玩家生命安全及体验。” 沈玉宜明白系统的意思了,说白了就是她现在所面临的,除了这糟糕的家庭关系之外还会有和无限世界中极为相似的鬼怪? 很好,狗系统。 “嘀,所有奖励已发放完毕,本系统即将下线,祝您生活愉快哦!” 沈玉宜:“…………” 第4章 招魂铃它动了 梅雪回来以后没多久,沈老夫人就派了几个粗使婆子来,拿了一把大锁将沈玉宜锁在了院子里,前前后后都严密看了起来。 隔日还让贴身侍女传了话过来,说沈玉宜既然身子弱就好好养着,她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在订下来之前就不要出院子了。 这话其实已经带了威胁和震慑的意思了,但是沈玉宜不在乎。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细细思索着。 婚事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左右女子一生的存在,若是嫁得好便一生顺遂子孙满堂,若是嫁得不好,恐怕还不如死了。除此之外,婚事更是女子母家用来巩固和提升地位的手段和工具,按照今天沈老夫人的表现和那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沈太傅的猜测来看。 他们绝对会为自己安排一门“好亲事”。 梅雪在一旁瞧了好久,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手里这个铃铛,怎么不响呀?” 响?沈玉宜看向手中还没有自己手心大的铃铛,这铃铛精致小巧,铜制的表面雕刻了一些繁复的花纹,铃心处坠了一根红绳,红绳的尾端是一块小小的玉珏,做工异常精巧。 “它要是响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沈玉宜起身,将铃铛拴在了自己腰间,又取了一个香囊坠在旁边遮挡了一番。 主仆二人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大锁被打开的动静,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沈玉宜瞧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深灰色锦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正是那位便宜爹,当朝太傅沈江明。 沈江明刚一踏进屋,就看见沈玉宜歪在榻上,当下就呵斥道:“即将出阁的姑娘家,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还真是沈老夫人的亲儿子,训斥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沈玉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沈江明见一向乖顺的小女儿今日竟如此忤逆,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继续训斥,就想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才强忍住怒气,放缓了声音:“宜儿,父亲知道你受委屈了,但奈何你大姐姐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就是将你指给了太子又如何,强扭的瓜不甜。” 沈玉宜点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 沈江明:“……”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但是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如今因着你被皇家退婚,京中无人敢议亲于你,但好在……今日长公主遣了媒人上门,说你与陆小侯爷八字相合,是良配,父亲便做主应了下来。” 长公主?陆小侯爷? 沈玉宜心头一跳,她早就从系统那里知道了京城的大体情况。 当今圣上子嗣稀少,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好好的活到了成婚生子,而现如今的太子是因着陛下老迈,朝廷后继无人,这才从旁支过继过来立为太子的。 而这位陆小侯爷,就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若单论血缘,也是陛下最亲近的后代。 之所以这样的出身能看上她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原因很简单,陆小侯爷一年前就得了怪病,一直昏迷不醒,全靠宫里流水似的补品和珍贵药材吊着命。 如今长公主来下聘,恐怕是这位陆小侯爷真的时日无多,需要冲喜了。这样嫁过去守寡一生的婚姻……京中哪位女子也是不愿意的。 沈江明也有些心虚,他见女儿没有说话,正思索着怎么劝她应了婚事,就见沈玉宜双眼一亮,登时就直起了身子,走到了他面前,眼含热泪的说道:“父亲,其实女儿早就爱慕陆小侯爷已久,自从他昏迷不醒,我没有一日不挂怀,如今有如此机缘,我怎能不把握。” 废话,这种天赐的好姻缘,绝佳的逃脱机会,她不点头就是傻子。 沈江明显然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嘴开开合合几次,才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之前不是喜欢太子吗?” 沈玉宜:“……” 她抬手轻拭眼角,故作哀伤地说道:“女儿不过困于与太子的婚约,怕拂了皇室脸面,故而不敢将心意显露,如今婚约已解,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女儿倾心陆承景依旧,愿嫁过去,一生一世守着他!” 话音刚落,从敞开的大门那边吹过一阵风。 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轻拂过沈玉宜,紧接着,她腰间的铃铛随风而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 招魂铃,动了。 沈江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沈玉宜的话冲昏了头脑,本以为要砸在手里的小女儿,突然攀上了长公主和陆家这门亲事,怎么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且不说那位陆小侯爷口不能言,人不能动,就是人马上就要死了,他也要把女儿嫁过去,和长公主成为亲家。 太子是女婿,皇上唯一的亲生女儿是亲家,若这两门亲事一成,等着他沈家的就是泼天的富贵和权势! “好,好好!”他抚掌大笑,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好啊,难为玉宜一片痴心,长公主身份尊贵,父亲迫于无奈才应了这门亲事,既然你愿意,父亲也不用想法子推拒了。” 沈玉宜现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随风而响的招魂铃吸引了去,草草应付了几下,便推说自己身体乏累要去休息将沈江明打发走了。 等沈江明离开以后,她将屋内所有的侍女都差了出去,这才解下了招魂铃悬挂在了床帏之上。 正如她先前和梅雪所说,招魂铃不会轻易响动,一旦起铃音,便是有鬼魂在侧, 铃响次数越多,声音越浑浊,煞气便越重。 而刚刚的铃音短促清亮,无限游戏的十年间,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既然如此……沈玉宜抿了抿唇,闭上眼调出脑海中系统留下的界面,启动了“阴阳眼”。 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了倚在墙边的人。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乌黑微卷的头发束成马尾,随意地披了下来,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正对上了沈玉宜的眼睛。 还……挺好看,沈玉宜脑中顿时冒出这个念头。 见沈玉宜的目光定定看着自己,男人眼中露出几分惊异,半晌才指着自己问道:“你……看得见我?” 沈玉宜点了点头,见他眼神清明,周身干净,除了脸色苍白的有些不正常之外,几乎与活人无异,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厉鬼,只是也有点怪。 若是这个世界正常存在鬼怪,那么这种没有煞气的鬼魂,早该进地府脱胎投生去了,怎么会催动招魂铃? 思及此处,她便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何人?” 男人闻言,凤眼中闪过几分玩味,他大步向前,走到了沈玉宜面前,微微弯腰,轻轻在沈玉宜耳边说道。 “我就是你倾心相许,愿意照顾一生一世的……陆、承、景。” 沈玉宜:“………………” 第5章 刺杀 沈玉宜看着面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的青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就连周遭的空气都让她觉得尴尬,多种解决方案从脑中一闪而过,面对这个尚且不知来历,不知真假的“陆承景”,沈玉宜决定采用最保险的那一套-----将演戏进行到底。 她垂下头,安静地看着地面,半响抬起头,桃花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小侯爷莫怪,我虽未见过你,但小侯爷的英名早就有所耳闻,十三岁上战场,孤军深入敌营斩首敌军将领,这样的人,又怎能不让玉宜倾心?” 还好,拜系统所赐,她继承了沈玉宜的记忆,对京都世家勋贵皆有所了解,这才现搬了出来,试图蒙混过关。 陆承景后撤一步,魂体虚靠着桌子,眼中一片淡漠,显然是不信。 沈玉宜微微垂眸,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侯爷若是不信,也不奇怪,我与太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皆传我痴恋太子,殊不知都是两方长辈的意思罢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方才小侯爷也看到了,我对于父亲……不过是联姻的工具罢了,与其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能嫁给侯爷,已是大幸。” “只是……”她小心翼翼看向陆承景:“小侯爷不会是……已经身死,这才会以如此形态出现?” 陆承景闻言,凤眼闪过几分晦暗,他摇了摇头,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多了几分沙哑:“不,从我昏迷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这副模样,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思绪混乱,直到……” 他的视线落在沈玉宜腰间的铃铛上:“直到今天听到这一声铃音,我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沈玉宜一愣,招魂铃陪在她身边闯过无数个恐怖游戏,恶鬼、怨灵、精怪、邪神她都招来过。 可如今这个情况,却是她头一次遇到,身体未死,魂魄确离体……这种情况…… 莫非是生魂? 沈玉宜微微皱眉,她所在的无限游戏,虽然是个游戏,有自己的规则,但是每个副本中的boss都是依托于正常世界中的怪谈、传说形成的。 生魂离体她也听队伍中的其他人提起过,人的魂魄离开身体7天以上,等待他的基本就是死亡。如果眼前这个魂真的是陆承景的生魂,那他为什么能坚持一年之久? 陆承景见她眉头紧蹙没有说话,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便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沈玉宜回过神,眨了眨眼:“或许是我对侯爷的一片真心感动了天地呢。” 陆承景:………… 他就不该对这个满口胡言的沈二小姐抱有什么期待。 自沈玉宜应了陆家的婚事,沈太傅不知道是真的信了沈玉宜倾心陆承景不会出逃,还是决定为了沈家赌一把,竟将她院子的守卫全部撤走,她和沈玉嫣的事也不了了之,只有沈玉嫣白白跪了一整晚祠堂,如今正称病,接连几日都没有跨出院子一步。 沈玉宜趴在桌前,手里拿了一支细长的毛笔,正在写写画画。 梅雪在一旁研磨,伸头瞧了瞧,问道:“小姐,你这鬼画符一样的是什么呀?” “是算术……” 算术?梅雪更加疑惑,她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知道算术是要用算盘的,怎么在纸上写写画画就行? 最近的小姐实在是有些不一样,先是差人买了张精致宽敞的贵妃榻放在了和卧室一墙之隔的外间。 又在书架上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书籍和物件,整日里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埋在书堆里,一看就是一整天。 沈玉宜现在顾不上梅雪心里的这些小嘀咕,她的当务之急是先把积分兑换得到银钱整理一下,一部分存入钱庄吃利息,一部分拿出来做点生意,让钱生钱,以免坐吃山空。 陆承景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七歪八扭的阿拉伯数字和狗爬一样的毛笔字,心中纳罕,这沈家是世家大族,怎么这二小姐这一手字这么拿不出手呢? 片刻后,沈玉宜抻了个懒腰,将毛笔放下,满意地点了点了头。 这十年没有白白和死神搏斗,上万的积分兑换成银钱,竟有足足千万辆,取出一半放在钱庄,光是利息就能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剩下的钱再做点什么,就是赔点也不怕。 前景十分光明,只是现下还有一桩麻烦…… 她回过头,目光烁烁地看着陆承景。 直到陆承景被盯得后背有些发凉,才问道:“陆小侯爷,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陆承景:“…………”这话问的,他怎么听的这么不舒服呢? 只是愿望……陆承景微微皱眉,正要说话,门外却走进来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正是在沈江明房中伺候的明月。 明月走到沈玉宜面前福了福身子:“二小姐,宫里差人来了,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见您,请您入宫去呢。” “入宫?”沈玉宜腾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无缘无故的,皇帝和皇后干嘛要见她? 莫非……她看了陆承景一眼,莫非是因为她刚应下的这桩婚事?毕竟说起来,皇帝和皇后可是陆承景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沈玉宜让梅雪随便给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公公进了宫,一起跟着的,还有生魂形态的陆承景。 轿子窄小,沈玉宜努力往旁边挪了挪才给陆承景腾出来一个位置,她歪头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陆承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人好吗?” 陆承景微微睁开眼睛,凤眼中带了几分凉意,没有说话。 真没意思……沈玉宜将身子往后一靠,打算也学着他闭目养神,但没过多久,又睁开了眼,问道:“我这招魂铃没有缚魂的作用,你怎么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次陆承景说话了,但他仍旧闭着眼,薄唇微启:“跟在我未来的夫人身边,有什么问题吗?” 未来的陆夫人顿时耳朵一红,乖乖闭上了嘴。 很快,小轿就从皇宫的侧门进了宫,进宫下了轿子,又换成了一个年岁稍长的宫女,一路带着沈玉宜到了凤栖宫。 沈玉宜抬头看了看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凤栖两个字,听闻当今皇上六宫虚设,与平民出身的皇后恩爱一生,哪怕子嗣单薄,也没有生过纳妃的心思。 这帝王家,还真有这么专情真挚的感情吗? 沈玉宜跟着大宫女进入凤栖宫,一进殿门就看到了端坐在高位两个人,二人头发皆已花白,却衣着华丽,面容和善。 她正犹豫要不要跪,便听到了皇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孩子,今儿不谈君臣,不用行大礼,快过来让我瞧瞧。” 沈玉宜从善如流,微微福了福身子,走到了皇后的跟前。 皇后抬手拉住了沈玉宜的手,笑道:“果真是个标致的孩子,瞧瞧这双眼睛,多么漂亮,配承景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话音刚落,一声只有沈玉宜能听到的冷笑声响起,沈玉宜垂眸,在心里狠狠骂了陆承景一声,面上仍旧带着有些羞怯的笑,让皇后看的越发喜欢。 “咳……”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皇帝清了清嗓子,沈玉宜望过去,只见须发花白的皇帝敛去了平日里的威严,眉间却带着几分愁怨。 “你可知道承景的情况?” 沈玉宜乖顺地点点头:“知道,民女心中毫无怨言,愿意照顾小侯爷。” “好、好好!”老皇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时,方才带沈玉宜进来的那位大宫女忽然步履匆匆地走到皇后身边,正弯下腰低声耳语。 与此同时,沈玉宜腰间的铃铛发出一声沉闷的铃音,她神色一凛,突然上前一步将皇后拉离了那个大宫女。 骤然失去目标的大宫女顿时停住了,她仍旧弯着腰,眼睛却牢牢锁定着皇后,目光怨毒无比。 皇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皱着眉道:“玉宜,你这是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那大宫女好似反应了过来,竟不管不顾拔下发间的簪子,发疯一样冲了过来。 沈玉宜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推了出去,谁料那宫女像没有知觉一般,一脸恨意的爬了起来。 沈玉宜眯了眯眼,只见宫女眼白处有一抹血红闪过。 是被恶鬼控制了! 霎时间,在宫女再次扑过来的那一刻,沈玉宜咬破食指指尖,用右手挡住了她的攻击,左手带血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按上了她的额头。 “啊!!!” 一声粗粝刺耳的尖叫声顿时响彻云霄,那大宫女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帝后二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老皇帝怒不可遏,喊来侍卫将人拖了下去,要严刑拷打。 沈玉宜扶着皇后坐好,忍不住说道:“陛下,不怨这个宫女。” 方才还一脸慈祥的皇帝此刻眼中已满是狠辣:“如何不怨?朕亲眼看着她要刺杀皇后!” 沈玉宜垂眸,走到下面站好,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陛下和娘娘,近些时日,宫中可有怪事发生?” 两人顿时变了脸色。 没等他们说话,沈玉宜便接着说道:“如果民女所料不错,方才那位宫女,应该是被……脏东西控制了。” 皇帝沉了沉心,收起眼中的情绪,平静地问道:“玉宜是世家贵女,怎么还懂这些?” 沈玉宜面不改色:“让陛下见笑了,玉宜幼时有些奇遇,与天师这个行当颇有机缘,只是师父再三叮嘱不可多言,还望陛下见谅。”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再逼问,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接着说道:“以后都是自家人,玉宜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朕也不必藏着掖着,你今日且留宿凤栖宫,过了戌时,朕会差人带你去。” 第6章 鬼傀儡 吃晚膳的时候,皇后便将近些日子宫中的怪事讲给了沈玉宜。 如今六宫虚设,除了凤栖宫热闹些,其他的东西六宫都只有值守的宫人看守打扫,皇帝在位几十年,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半月前,有小宫女不慎在冷宫外的枯井落井而死,被拉上来时……竟没了五官,管事的太监害怕,便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谁知接下来接二连三,宫中竟接连死了7个宫女,都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小宫女,死状一样,身体干枯,没了五官。 见事情实在诡异,这才报了上来,皇后派人调查无果,奏请皇帝秘密请了道人来宫中做法查看,也毫无作用。谁想到今天,竟莫名刺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睡下后,沈玉宜躺在给她安排的寝宫中,摸着腰间的招魂铃,神色凝重。 她还记得那道铃声,沉闷冗长,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连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鬼东西已经害死了七个人,积攒起来的煞气恐怕已经十分可观,若是真要对付,用蛮力恐怕不行。思及此处沈玉宜叹了口气,本以为通关后就可以脱离和鬼怪打交道的生活,谁知还愈演愈烈了起来,这里的鬼怪没有规则限制,行事作恶更加没有章法。 她看向正在窗户边眺望远方的人:“陆小侯爷,你现在有特殊本领吗?” 陆承景回过头,俊美的脸上一片淡漠,但是沈玉宜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他头顶的?便接着说道:“就是……比如瞬移!附身!制造幻觉!” “…………”陆承景回过头,没有理她。 沈玉宜撇了撇嘴,真是一个没有意思的生魂,不仅没意思,还没用! 她握着招魂铃仰面躺在床上,眼尾的余光扫到了陆承景有些孤寂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招魂铃响动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周遭有恶鬼、厉鬼的煞气,惊动了招魂铃,发出声音警示主人。另一种情况则是有鬼主动找上来,这种情况下,找上门来的鬼多半有未了的心愿,招魂铃的主人需竭尽所能帮助鬼怪完成心愿,而陆承景既不是恶鬼也没有死亡,应该更接近第二种。 只是他的心愿是什么呢?复活? “笃笃笃——”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沈玉宜和陆承景同时看了过去。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清朗有些少年气的声音:“沈二小姐,我是禁军侍卫宋瓒,奉陛下之命带您前往冷宫查看。” 入了夜的皇宫宫道在两侧高大的宫墙夹击下显得格外幽深。沈玉宜和宋瓒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周遭寂静的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 宋瓒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通往冷宫的道路上没有宫灯,今天又月黑风高,他几乎只能看见灯笼照亮的那一小片范围,再加上近些日子宫中的传言,他着实有些害怕,便壮着胆子向沈玉宜搭话。 “沈小姐出身高贵,竟也懂得这些驱魔逐邪之术吗?” 沈玉宜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四周,听到宋瓒出声,就随口应付道:“无他,唯手熟尔。” 宋瓒:“?” 忽然,一直跟着她身后的陆承景骤然停住了脚步,他凤眼微睁,低声提醒道:“前面。” 沈玉宜也看到了,宋瓒手中灯笼扫到的边角里,闪过了一个影子。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宋瓒手中的灯笼,接着后退一步,往左偏移了几分。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正面对着宫墙站着,一动不动,微弱的光下线,侧脸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宋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尖叫声要破口而出时,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淡淡的柑橘香顿时涌进了鼻中。 沈玉宜一只手捂住宋瓒的嘴,稍稍用力将人往后扯了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即接过灯笼,悄悄往另一侧的宫墙靠了过去,那东西又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压低声音,用气声提醒道:“是傀儡鬼,别惊动它,贴着墙边放轻脚步过去。” 宋瓒颤抖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拉住了沈玉宜宽大的衣袖,讪笑道:“虽说男女有大防,但我实在……害怕,沈大师别介意。” 沈玉宜:“…………”罢了,她又不是古人,也不在乎这个。 二人蹑手蹑脚往前走去,走到傀儡鬼正背面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宋瓒的腰牌和佩刀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下一秒,那面对着墙壁的‘宫女’的头飞快旋转了一圈,正对上了僵住了的两人一魂。 转过来的这张脸,竟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张嘴,勾起一个咧到了耳边的笑容。 宋瓒彻底破防,他抽出佩刀,闭着眼就哇哇乱叫砍了过去。 沈玉宜没有阻拦他,傀儡鬼是死在厉鬼手中的无辜之人,本身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它就像厉鬼可以移动的眼睛,或者用现代人的思维来讲,就是一个可以自动定位活人的摄像头。 这也说明……他们,已经被厉鬼发现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宋瓒已经在傀儡鬼身上砍了十几刀,这东西没有任何反应,它顶着宋瓒的刀,头转了转角度,面对着沈玉宜裂开的嘴动了。 “多么美丽的眼睛,咯咯咯咯咯,找到咯……最喜欢的眼睛……” 说完,傀儡鬼化作一缕白雾,消失在了原地。 沈玉宜提着灯笼,微微一笑,看来是被盯上了呢。 她拉住还在闭眼狂砍的宋瓒,沉声道:“今晚不会调查出什么了,回去吧。” 宋瓒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提着刀,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师,为什么?我这不是把它砍死了吗?” 沈玉宜夺过他手中的刀,精准无比地插进了他的刀鞘中,拍了拍手道:“厉鬼狡猾,放了眼睛在外面,除非我们能从上空飞过去,不然无论如何都会被发现,它会把自己隐藏起来,伺机而动。” “所以,之前来的道士都一无所获。”陆承景道。 沈玉宜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没关系,现在不用我们去找它,它……会来主动找我们的。” 看着她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宋瓒惊得后退一步,指着她惊恐地问道:“你……你在和谁说话。” “啊?”沈玉宜看向他,微挑的桃花眼眨了眨,笑了笑指着陆承景说道:“我的好伙伴啊,你看不到他吗?” “啊啊啊啊啊-----”宋瓒再也受不了了,顾不得皇帝的命令,夺路而逃,迅速消失在了幽黑的宫道上。 陆承景:“…………” 他的视线落在沈玉宜身上,见她正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微微垂眸。 方才面对鬼怪时,这位娇贵的二小姐行事熟练淡定,就像…… 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 第7章 布局 回到凤栖宫后,沈玉宜简单向皇后说了一下今晚的情况,皇后微微叹气:“你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 沈玉宜摇摇头,眼中满是坚定:“还请皇后娘娘再给民女一点时间,这样作恶的东西,是断断留不得的。” 皇后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好,玉宜既然想做那便放手去做吧,需要什么尽管找本宫要就是。” 沈玉宜眨了眨眼,轻笑道:“民女只有一个要求,这几天,请准许民女可以自由出入皇城。” “好,这没什么难的。”皇后从一旁拿过一块令牌,差人交到了沈玉宜手中。 直到第二日回到家中,沈玉宜才调出了系统‘友情赠送’的道具商城。 道具商城是无限游戏中向玩家开放的特殊商城,可以用积分兑换多种一次性道具,道具多为玩家增加对自身有益的buff,比如隐身,转移仇恨值等等。也有一些昂贵的实用性道具,比如炸弹、有银子弹的手枪等等。 但是沈玉宜发现,应该是受时代局限性的影响,很多超出这个时代的高科技物品都显示灰色,无法兑换。 最底下则新增加了一栏特殊道具,全部都是一些针对鬼怪的东西,最基础的桃木、朱砂、符箓等,稍贵一些的还有引魂灯,附魂针之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总之,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城,沈玉宜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条发财致富的新道路。 翌日她向皇后 但是眼下顾不得多想,今晚夜色落下,那东西定会找上门,她得做好万全准备。 沈玉宜飞快在脑海中点了几下,一团细细的红线和几张符箓就出现在了她的脚边,让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承景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陆小侯爷有些费解。 沈玉宜蹲下身子整理着红线,随口胡扯道:“神仙送的。” 陆承景沉默了一下,决定改口问道:“这些有什么用?” 沈玉宜将红线扯出来,小心翼翼拴在窗户上方,边栓边说道:“恶鬼通常都会受到限制,只有在固定范围才能任意穿梭,想要去别的地方,必须通过特定的媒介。” “所以,你才选择回到家中?” 沈玉宜点了点头,不错,这个陆小侯爷是个聪明人,她接着说道:“这特定的媒介,往往和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抓住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她的所在。” 绑完红线,沈玉宜又出门将符箓分别贴在院子中的四个方向,接着在院门的两端各放置了一个小巧简单的铃铛,还往水池撒了一些浅灰色的粉末,确定将所有比较常见的媒介都布置上了道具之后才长舒了口气。 “有什么作用?”陆承景站在她身后,突然问道。 沈玉宜眯了眯眼:“红线缚魂,铃铛警示。” 只要将那东西困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不管是化解煞气还是直接弄死,都方便的多。 忙活完这一切,已经日落西山,沈玉宜的院子门口却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只是想见见妹妹,你们这几个下人也非要拦着我不可吗?”是沈玉澜。 紧接着是梅雪不带丝毫感情的拒绝:“二小姐吩咐了,她心情不好,谁也不见,还请大小姐见谅。” “哼,不过进了一次宫,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谁不知道她嫁过去就是给那个活死人冲喜的!”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传进了沈玉宜耳中。 只听她的好姐姐等这人说完了话,才出声阻止:“明儿,玉宜是我的妹妹,遇到这样的事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怎可拿来讥讽?” “嫣姐姐!你就是性子太软,才被人这样欺负!” 眼瞅着就要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沈玉宜才揣着手慢慢悠悠走了过去。 只见沈玉嫣身侧站了一个身材娇小,明艳漂亮的女子,她细细想了想,应该是太子李淮安的妹妹李淑明。 李淮安如今被皇帝认了当儿子,入主东宫,他嫡亲的妹妹虽然还是郡主的身份,却整日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子。 沈玉宜走到跟前,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问道:“两位屈尊来我这小院子有何事?” 沈玉嫣脸上露出几分急切:“听闻妹妹昨日被宣进宫,不知……可还好?” 名为关心,实则是怕自己丢了未来太子妃的位置吧,她这位便宜姐姐,倒真是有点草木皆兵。 见沈玉宜没有吭声,沈玉嫣心中更加着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一只脚跨过了院门。 忽然,院门左侧的小铃铛发出一声极小的铃声,小到几乎听不见,但沈玉宜的耳力并非常人,她神色一凝几乎是立刻盯住了沈玉嫣。 这小铃铛的功能和招魂铃类似,会警示煞气,但区别是招魂铃只会警示浓厚的煞气,而这种小铃铛则敏感许多,就算是极为细小的煞气也能发现,并发出警示。 沈玉嫣的身上……怎么会有煞气? 被骤然盯了一下的沈玉嫣浑身一僵,她看着眼前仍旧一脸淡然的妹妹,心中有些打鼓。 是……错觉吗?刚刚那么一瞬间,她怎么觉得沈玉宜眼中闪过了几分警觉,被发现了吗?不,不会,就算是她落水以后不再伪装自己,那她也没了依靠,更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个被世家养坏了的失败品,能发现什么? 沈玉宜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稍稍垂眸,看着眼前沈玉宜纯白的裙角,微微一笑,看来自己这位好姐姐身上有秘密啊。 “姐姐莫怕,陛下娘娘不过是想看看未来的外孙媳妇罢了,人之常情,和东宫那边可是万万扯不上关系的。”沈玉宜不打算打草惊蛇,她往门口一靠,直言不讳地说道。 沈玉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登时就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妹妹想多了……我……” “行了!”沈玉宜打断她,桃花眼中满是不耐:“你想听的已经听到了,走吧,再说一次,你眼中的香饽饽,兴许是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呢?” 这话几乎是当着李淑明的面贬了她的哥哥,登时她就急了,正要说话,只见沈玉宜把沈玉嫣往门外一推,朱红的大门登时就落了下来。 门后传来沈玉宜不咸不淡的声音:“我说小郡主,我就愿意嫁活死人,我就愿意给人冲喜,少管闲事,多活几年。” ‘活死人’正抱臂站在廊下,眼中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这小骗子,倒是伶牙俐齿,厉害得很。 第8章 幻境过去 夜色四合,春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拂过沈玉宜屋角上的铃铛,古朴小巧的铃铛随风摆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玉宜合衣躺在她买给陆承景的贵妃榻上,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想要抬手看表,却看了个空,只得向站在书桌后的陆承景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承景看了看天色,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轻叩眼前的书。 沈玉宜长叹一声,任命般爬起来走到书桌的另一侧,给他翻了一页:“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马上到子时了。” 子时到寅时之间,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鬼怪力量最强的时刻,它们若是想要害人,一般都会选在这个时候。 沈玉宜环顾四周,周围一片静谧,连院子中的虫叫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她给院子里所有当值的丫鬟仆从都放了假,现在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这一人一鬼。 沈玉宜托着腮坐在了梳妆镜面前的矮凳上,看着镜子里不到二十岁的自己,精致小巧的脸上还带了一点婴儿肥,倒是和自己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 就这么盯着看了半响,她忽然出声问道:“陆小侯爷,你怕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等等!沈玉宜身子一僵,刚刚……她说话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张嘴。 她猛然转过身,用眼尾扫了一下镜子中的景象。 果然,镜子里的‘沈玉宜’一动未动,甚至提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竟然是镜子,多年来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经验让沈玉宜一下子就猜了出来。以镜子为媒介,倒是少见,只是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如果她没猜错,现在她已经进到了这个鬼构造出来的镜中世界了,而且方才的镜子可以照到在一边看书的陆承景,那么…… 她往书桌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陆承景正端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了。 “字都是反的。” 沈玉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淡定,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承景离开书桌:“从我能碰到书的那一刻发现的。” 倒是个合格的队友,沈玉宜心中满意得很,她不再理会镜子里那个提着嘴角的自己,抬眼看向大敞着的窗户,浅浅一笑:“她以为这样把我们困住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沈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宜看着窗外慢慢泛起一层薄雾,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根白色红芯的蜡烛:“以镜为媒,可通鬼心。还好我早有准备,她既然自作聪明的把我们关进镜子,那我们就好好探寻一下……” 她摸出一个火折子,将蜡烛点燃,交给陆承景:“盯好这根蜡烛,别让它熄灭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能走出这里。” 陆承景接过来,问道:“那你呢?” 沈玉宜勾唇一下:“我用不着这个。”说罢,转身走入了微凉的雾气之中。 陆承景盯着手中摆动着的火苗,微微一愣,这蜡烛,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吗? 湿冷的雾气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在沈玉宜出门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缠了上来,她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高墙,问道:“你看,像不像我们在冷宫看到的高墙?” 陆承景端着蜡烛,微红的烛火照在他俊秀的脸上,明明暗暗。 沈玉宜缓步走下台阶,周围朦胧的景色就变了,从模糊模糊的庭院景色变成了破败荒芜的宫殿,杂草丛生,蛇蚁横行。 紧随其后的陆承景显然也看到了这幅景象,低声道:“这是冷宫。” 沈玉宜有些惊讶:“你去过?” “嗯,幼时随着母亲进宫,误闯过。” “那你当时……见过她吗?”沈玉宜轻轻抬手,指向远处。 只见不远处的破旧的凉亭中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头黑发散在脑后,几乎可以拖到地上,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陆承景瞳孔一缩,没有说话。 这时,四周却突然响起一阵女声,那声音哀哀戚戚,似乎在唱一支歌谣。 “狡兔死,走狗烹。李家郎,薄情义,重发妻,舍妻儿。清风岭断亲缘,陈家妇守孤生……” 这歌谣字虽少,却将事讲了个八九不离十,沈玉宜看向身侧的人:“这位李家郎,是咱们的陛下吗?” 没等陆承景说话,她就兀自往前走了去,离开了那烛光,四周的雾气又重新聚拢了回来。 沈玉宜很快就陷在了浓厚的白雾之中,往后看不见陆承景的烛光,往前,白茫茫中只有那个女人越来越近的背影。 那首古怪的歌谣一支在唱,忽远忽近,逐渐变了调子。 女人哀戚的声音变成了尖利的叫声,混杂着怪物的低吼声和指甲摩擦钢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紧接着白雾忽然散去,那坐在亭子中的白衣女人却不见了,四周荒芜的冷宫化成一幢幢高楼,以极其怪异的角度冲上云霄。 沈玉宜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这里……是她最后一个副本,也是在这里,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这镜中鬼,竟能洞察人心…… 周遭的景色骤然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那些模糊怪异的高楼也逐渐恢复正常,乍一看,跟她在现代看到的任何一个cbd都没有区别。 只有她知道,这些看似正常的高楼里,到底藏了多少杀机。 沈玉宜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闭上眼,努力将脑海中的回忆赶出去,她现在在镜子里的世界,镜中鬼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的窥视她的内心,她越想,就会被窥探的越多,幻境也就越来越难解。 “嘉嘉……嘉嘉……”一个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沈玉宜猛地睁开眼。 只见三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着浅紫色冲锋衣的女人,黑直的长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 她冲着沈玉宜歪了歪头,笑道:“嘉嘉,你终于来找我了。” 沈玉宜像是受了蛊惑般,往前迈了一步,口中喃喃道:“阿韵……” 忽然,阿韵脸色一变,惊叫道:“嘉嘉,小心身后!!!” 沈玉宜回过头,只见她身后的那栋高楼的三层,玻璃骤然炸裂,一声巨响后,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一把钢刀直挺挺跳了下来,三层楼的高度,他竟毫发无损,拍拍手又站了起来,狞笑着向她们走来。 阿韵抓住沈玉宜的手,往里塞了一把匕首,颤声道:“嘉嘉,救救我……我不想死,杀了他……快!” 沈玉宜桃花眼微眯,接住匕首,看着男人越来越近。 这张脸,她就是死了也会记得,更会记得……最后他是怎么在杀了阿韵以后,又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 对面的男人已经举起了钢刀,眨眼就要砍下来,沈玉宜闭了闭眼,举起了手中那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一捅,匕首尽数没入身后的阿韵体内。 男人的钢刀没有落下来,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沈玉宜睁开眼,高楼,男人,阿韵全都消失不见了,四周的雾气尽数散去,眼前只有端着烛台的陆承景和荒芜的冷宫,他的凤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几分担忧,随即迈步越过了她,沉声道:“你再不醒,我就要失去耐心了。” “刚刚坐在那里的白衣女人呢?” 陆承景神色冷淡:“刚才她就在你身后,递了把刀给你,让你杀了我。”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了出来:“方才……你是中了幻觉?” 沈玉宜点点头:“我们现在进入了镜子中,四周的雾气是这东西积攒多年的鬼怪煞气,两者结合,这雾气……会化成人心中最大的魔障。”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沈玉宜低下头,眉眼藏在了阴影中,半晌才缓缓说道:“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会想看到我手上沾上人类的血。” 话音刚落,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镜子碎掉的声音,二人脸色齐齐变了。 沈玉宜抿紧双唇,冷声道:“原来是声东击西……她出去了,还断了我们回去的路。” “她出去做什么?” “当然是要我身体上的那双眼睛……走,屋内的布置尚能抵挡一阵,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她可不想以后做个没有眼睛的瞎子。 第9章 老妇 镜子,是它的媒介。她打碎了我们进来的那面镜子,一定还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沈玉宜皱着眉细细思索着,还不忘抬手扶了一下陆承景手中的蜡烛:“端好,雾气虽散,煞气还在。” 陆承景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身后。 雾气已经尽数散去,镜中这冷宫的景致已能尽收眼底。这冷宫的大致布局和皇城内的多数宫苑并无二致,也是由一座坐北朝南的主殿和东西两座偏殿组成。再加上南面还有几间小一点的偏房和杂草丛生的庭院,倒也没有多大。 随着镜子碎裂,他们身后幻化出的沈玉宜的卧房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暗灰色的墙壁。 “陆承景,你可知现如今的冷宫可还有人居住?”沈玉宜忽然问道。 陆承景沉吟片刻,说道:“当今陛下并无后宫,冷宫自然不会有人,但之前听母亲提起过,先帝时倒是有罪妃在此,只是不知道还活着吗。” 沈玉宜摩挲着腰上安静无比的招魂铃,想了想,抬手指向最大的主殿:“走吧,去那里看看,她已镜子为媒介,退路也一定是镜子。” 圆月高悬,轻柔的月光顺着破败的窗户照进主殿,空气中腐朽和尘土的气息随着沈玉宜推门的动作扑鼻而来。 她和陆承景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借着月光飞快环视了主殿一圈,冷宫虽破败,这主殿内的桌椅,床铺却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唯独没有镜子。 沈玉宜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见陆承景正盯着庭院的一角,神色凝重。 “你在看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院子的西北角,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里……”陆承景抬起手,指向院子西北角:“那个角上应该有个缺口,小时候我和……我去过冷宫附近,那个缺口上曾经停了一只很漂亮的小鸟,我看了很久。” 缺口?小时候? 如果这个缺口后来没有补上,那么在这个镜中世界里的冷宫,从时间线上来说,应该远远早于陆承景小时候。 不可能是前朝废妃,歌谣中的李家郎很明显是指的当今掌皇权的李氏一族。 沈玉宜微微垂眸,在原主的记忆里细细搜寻,李氏掌权不过百年,先帝身体孱弱被宦官控制,当今陛下九死一生,自江南起兵清君侧,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这百年中,李氏皇族内,嫔妃人数少得可怜,废妃又能有几个? 忽然,东侧的偏殿传来啪嗒一声,在寂静的连虫叫都没有的冷宫中格外明显。 几乎是下意识,沈玉宜拉住陆承景就蹲了下来,同时微微侧身,挡住了陆承景手中那点微弱的烛光。 啪嗒——刷——啪嗒——刷—— 沉闷怪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玉宜透过两块木板只见的缝隙悄悄望出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一点一点往主殿的方向挪着。 之所以说是挪,是因为她的左脚已经断了,拖在地上,才发出了拖行的声音。 月光和灯笼的柔光打在交织打在老妇人脸上,照得脸上沟壑分明的纹路和暗沉的老年斑明明暗暗。 沈玉宜估算了一下距离,迅速在识海中打开了商城界面兑换了一张符箓握在手中。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再回神,庭院中已经空空如也,那行动缓慢的老妇竟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声骤然出现在殿内。 陆承景手中的蜡烛开始明明暗暗,摇摇欲灭。他伸出手,轻轻护住蜡烛,却发现这烛光并不灼手,反倒带着几分暖意。 沈玉宜也注意到了蜡烛的变化,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灯罩,给蜡烛套了上去,烛火闪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她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在这里看好心火,剩下的交给我。” 心火?陆承景一愣,却见沈玉宜猫着身子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心火……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陆承景看着那个半弯着腰往里走的身影,神色微微一滞。 这位沈二小姐,倒是让他越发看不懂了。 沈玉宜猫着腰一直走到床边才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承景的方向,见仍有亮光才放下心来。 还好,这位小侯爷还算靠得住,不枉费她用心火点燃的这根蜡烛,这蜡烛不仅能保住陆承景的神智清明,不至于让这位上过战场的小侯爷受了蛊惑对自己大打出手,更能护住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不受鬼怪侵害。 只要蜡烛不灭,她就是安全的。 唉……苍老的叹息声再次响起,这次很近,几乎就在沈玉宜的耳边,她迅速转过身后撤一步,退到了床上,同时紧握在手中的黄色符箓毫不犹豫贴了出去。 一声尖锐的叫声霎时响起,沈玉宜这才回过头,一股腐朽陈旧的味道顿时涌进鼻腔,这老妇的几乎就贴在她的脖子上,被驱邪咒贴到了脑门上之后,便动弹不得。 沈玉宜身子稍稍前倾便绕了出来,这才看清了这老妇的模样。 她穿了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绛紫色宫装,花白的头发有些杂乱,身形微微佝偻着,身上不断发出腐烂陈旧的味道。 老妇的身体动不了,浑浊的眼球却紧紧盯着沈玉宜,嘴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在镜中世界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敌出现,一定和那女鬼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驱除恶鬼,直接击杀是最下策,也是最危险的。在长达十年的无限流世界中,沈玉宜大部分时候都是根据线索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一来这样积分多,二来嘛…… 她这个人,不喜欢暴力,既然能化为厉鬼,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 稍稍思衬片刻,沈玉宜冲另一头的陆承景招了招手,待人走过来之后,蹲在地上抬头看向陆承景,盈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你能帮我按着她吗?” 陆承景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嗯了一声,将烛台小心翼翼放在一侧,伸手按住了老妇。 沈玉宜抬手,轻轻咬破食指指尖,然后飞快取下五雷定身咒,接着迅速将食指涌出来的鲜血贴到了老妇额间,口中轻念:“破!” 下一秒,老妇额间涌出几缕黑气,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口中怪异的嗬嗬声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球也变得有几分清明。 就是现在! 第10章 血脸 沈玉宜抓住她打满补丁的衣袖,双眼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快速问道:“你是谁?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里的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怎料那老妇却反过来紧紧抓住了沈玉宜的手,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哀求道:“你是天师?大师,大师,救救我们小姐,别伤害她,她……”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老妇的眼睛又开始浑浊,握着沈玉宜的手上的指甲也开始发黑变长。 煞气太重了,得抓住最后的机会,沈玉宜狠狠心,又从食指中挤出一点血,点在她额头,接着问道:“是谁,你小姐是谁?” 老妇神情呆滞,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字:“荣阳……陈家……” 说完,神情就变得扭曲狰狞,她猛然伸出手想要去掐沈玉宜的脖子,却被身后的陆承景死死按住,手徒劳的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又垂了下来。 沈玉宜将方才的定身咒又贴了上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声道:“她被煞气侵入的太严重了,走吧,有线索了,我们该找找她家小姐留给自己的退路了。” 两人分头行动,愣是没有再偌大的冷宫中找到一面镜子,沈玉宜站在庭院中,望了望天上那轮圆月,口中轻轻念着方才的那首歌谣。 “狡兔死,走狗烹。李家郎,薄情义,重发妻,舍妻儿。清风岭断亲缘,陈家妇守孤生……” 接着又转身问陆承景:“荣阳陈家……你听说过吗?” 陆承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玉宜本也没打算能从这个锯嘴葫芦这里问道什么,便轻叹了口气:“这女鬼倒是心细,别说镜子了,就是连个铜盆都没留给我们,她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陆承景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脸色一变,将蜡烛抬起,沉声道:“心火,快灭了。” 果然,柔软的月光下,被牢牢罩住的蜡烛又开始明明灭灭,分分钟就要熄灭。 沈玉宜轻咬了下唇,这证明,那鬼已经近了她的身了,用的时间远比她想象的要短,在心火彻底熄灭之前,他们必须马上找到出路。 镜子……能代替镜子的东西……可以反射物品的东西……沈玉宜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水!”,她和陆承景同时出声,两人四目相对,又一起看向了西北角。 那里有一处枯井。 现实世界是枯井,这里可就不一定了。 沈玉宜和陆承景一路小跑过去,果然,在井中看到了一汪清水,将头顶的月亮和枯枝尽数反射了出来。 应该没错了,沈玉宜冲陆承景伸出手,手心朝上:“心火。” 拿到心火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蜡烛连带着灯罩一起扔进了水中,蜡烛滋啦一声遇水熄灭,紧接着,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有变化了! 只见月亮和枯枝化为屋角和精致小巧的铃铛,那铃铛她再眼熟不过,正是她亲手挂在屋檐下的警示铃,果然没错! 沈玉宜回头再次向陆承景伸出手,沉声道:“小侯爷,握紧我的手别撒开。” 陆承景微微一怔,随即紧紧握住了面前这只白皙纤长的手,接着只觉得这只手反握住自己,稍稍用力,二人齐齐坠入了井中。 几乎是眨眼间,二人就已经站在了沈府的庭院中。 院中阴风阵阵,屋檐下的铃铛疯狂摆动着,发出阵阵沉闷的铃音。沈玉宜侧身看了一眼陆承景,确认人被自己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以后,食指和中指并拢立在身前,轻声道:“归!” 下一刻,她就已经端坐在了自己的梳妆镜前,一只涂着鲜红指甲的手从镜子中伸出手已经戳到了眼前,仅差半指的距离,就要捅入眼中。 沈玉宜立刻侧身躲了过去,反手抓住了自己放在一侧的匕首。 那只手扑了个空,在空中微微停滞,接着抽了回去,四周回归正常。 只有屋外的铃铛声仍旧提醒着沈玉宜,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沈玉宜轻笑一声,拿过镜子前的一盒胭脂,将匕首的正反面都细细涂上,对着镜子说道:“陈小姐是吧,你要我这双眼睛想做什么?” 镜子中通她一模一样的面孔露出几分扭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玉宜用刀子将胭脂轻轻抹在眼下,原本明艳昳丽的脸顿时多了几分妖冶,她接着说道:“我觉得李家郎应该不喜欢这样的眼睛,他或许更喜欢……杏眼?” 镜子中的‘沈玉宜’一愣,随即低下了头,低低笑了出来,她骤然贴近,咯咯笑着,她的脸开始发生变化。 时而是一张秀雅端庄的脸,时而是一张娇小可爱的脸,时而是一张清冷秀气的脸…… 一张一张陌生的面孔闪过,最后停了下来,一张满是血痕的脸不断贴近贴近,从镜子中慢慢挤了出来。 沈玉宜微挑了下眉,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劝过你了,既然不听劝……” 她将手中的匕首插在了跟着血脸一起挤出来的手上,接着翻身一跃,靠在了窗边。 它被插在梳妆台上的手开始疯狂颤抖,它发出尖锐可怖的叫声,血红的眼白混着漆黑的眼中,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嘶哑着吼道:“该死……你放了朱砂……嗬嗬……该死……” 它似乎被激怒了,用尽全力掀翻了梳妆台,镜子应声而碎,匕首也被彻底甩了出来,只留了一个圆圆的洞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黑气。 摆脱了禁锢的血脸以极快的速度向沈玉宜冲了过来。 沈玉宜抱臂靠在窗边,等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已经冲到了面前时,她才快速一闪。 那顶着血脸的东西撞到了窗边的红绳,煞气一冲撞,红绳金光四起,束在屋内各处的绳子纷纷随着亮起,往里收缩,缩成一个一米左右的正方形后停了下列,也将它牢牢困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沈玉嫣身边的丫鬟不耐烦的声音:“二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来问问,您这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第11章 阵法被破 沈玉宜微微皱眉,子时夜深,她和沈玉嫣的院子并不是紧挨着的,她怎么会听到? 不管了,先对付了眼前这个东西再说。 血脸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它的动作稍稍停滞,血色的眼珠转了转,又紧紧锁定住了沈玉宜,它疯狂撞击着四周的红绳,不断发出嘶哑难听的低吼声。 “嘶……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玉宜端坐在贵妃榻上,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她所在的无限流世界,通常会把boss们分为两大类,鬼和怪。鬼又按照煞气的浓厚程度分为怨鬼、恶鬼、厉鬼,眼前的这只鬼布满血痕,却仍旧维持人行,甚至隐约还有人的意识和情感,应当还在恶鬼的范畴。 但是它短时间内已经杀了7个人,又能将死在它手中的人制成傀儡鬼,可见已经积攒了数量可观的煞气。 如果它在冷宫中存在的时间并不短,那么,最近究竟有什么事刺激了它,让它突然变得狂怒偏激了起来? 桃花眼轻轻眯起,沈玉宜身子一动,凑到了女鬼的跟前,无视掉女鬼的无能狂怒,她轻口中轻念:“狡兔死,走狗烹。李家郎,薄情义,重发妻,舍妻儿。清风岭断亲缘,陈家妇守孤生……” 沈玉宜的口中每蹦出一个字,女鬼脸上的伤痕就会重几分,暗红色的鲜血从伤口中涓涓不断地流出来,滴到地上逐渐汇成一滩暗血。 沈玉宜低头看着那摊血,片刻后抬起头,直视着女鬼的狰狞到近乎凸出来眼球的眼睛,轻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陈小姐。” 最后的三个字让女鬼的动作停住了,她垂着手低下了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警示铃还在发出沉闷有序的铃音。 忽然,有序的铃音乱了,紧接着,红绳靠近门那边的一个角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后断裂了。 有别的煞气,阵法被破了! 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女鬼登时就反应了过来,她抓住机会,眨眼功夫就从红绳的断裂处冲了出去,对准窗户一跃而出,跳入了外面那一汪湖水中。 它接触到湖面的那一刻,湖面金光四起,无数金色的颗粒升腾而起,继而紧紧钉入了女鬼体内。 女鬼在湖水中不断翻滚哀嚎着,最后还是挣扎着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你的姐姐在外面。”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清润冷淡的声音。 沈玉宜回过头,不知何时,陆承景站到了她的身后,手里还紧紧护着那支蜡烛。 未等沈玉宜说话,院门再次被敲得砰砰作响,沈太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大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想干什么?准备吵得全家人都睡不着吗” 沈玉宜勾唇笑了笑,这么大动静,当爹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发火。 接着是一个温柔中带了几分担心的女声:“妹妹,我听到你院中有动静,你今儿又遣了所有下人,我实在担心,才将父亲叫了过来,快些开门吧。” 沈玉宜拍了拍身上打斗时沾上的尘土,看了陆承景一眼,见他没有动的意思,便大喇喇走了出去,打开了院门。 好嘛,门外浩浩荡荡围了十几个人,家仆手中都举着火把。 而她的便宜爹和便宜姐姐正一前一后站在正中间,沈太傅不着痕迹地往她身后的院子扫了一眼,然后放轻了语气:“玉宜,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玉宜嘿嘿一笑,露出两只空空如也的手:“没什么,看了几个话本,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就小小活动了一下。” 原主的外家是将门,同母所出的大哥哥也是威震一方的将军,因而会一些拳脚也并不意外。 沈太傅果然没有起疑,他皱了皱眉:“女孩子练武成何体统,小时候我就不同意,你还是背着我偷偷学,你将来嫁入侯府,帮长公主打理好家事才是最要紧的!” 消息倒是快,她刚醒来时对付那几个粗使婆子的事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沈玉宜面上带着笑:“是,父亲教训的是,只是女儿会些花拳绣腿的,孤立无援时也好自救。”她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转向沈玉嫣,微微弯起:“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沈玉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着牙说道:“妹妹说笑了,妹妹即将嫁入侯府,又怎么会孤立无援呢。” 不知怎的,沈玉宜忽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那个只有她能看到的人,正倚在窗边,微微低着头,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竟映出了几分暖意。 沈玉宜笑了笑,她现在,倒是也不算孤立无援。 倏地,夜风吹过,她腰间的铃铛轻轻一动,发出一声轻响后,又归于沉寂。 沈玉宜握住招魂铃,目光骤然锁住沈玉嫣,二人四目相对,沈玉嫣一愣,竟下意识挪开了目光。怎么回事,这个向来敦厚软弱的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就像……就像丛林中的狼。 沈玉宜也收回目光,作为招魂铃的主人,招魂铃接触到的每一丝煞气她都能察觉到,分辨出来。 方才的这丝煞气,和镜中女鬼的并不是同一种,是另一股煞气,刚才也是这股煞气的介入,才冲破了刚刚形成的阵法。 “姐姐是从瑞芳拍门时,就在外面了吗?”沈玉宜忽然问道。 “不,”沈玉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垂眸,轻声道:“瑞芳拍门时,我正往这边来,没到妹妹院子门口呢。” 她在撒谎,沈玉宜没有错过那丝慌乱。两次了,这位好姐姐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沈玉宜没有拆穿她,转而看向沈太傅,神色懒散:“爹爹,夜深了,我回去睡了。” 说罢没等他回应,就转身进了院子,还不忘把大门关上。 沈太傅脸色难看至极,真是越发不像话了,要不是还有点用,他早就将这个不争气的弃子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了! 回到屋内后,地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沈玉宜低头看了眼,从怀里拿出块手帕,蹲下身一点一点将暗红的鲜血擦拭干净。 陆承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着她将染了鲜血的手帕扔进了铜盆中,血迹在水中晕开,很快就变成一盆浅红色的血水。 “你不害怕吗?”他忽然问道。 沈玉宜搓洗手帕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边搓边笑道:“怕,但是怕又如何,怕只会死得更快。” 陆承景凤眼微垂,这位沈家的二小姐,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他想起镜中世界里那盏明明灭灭的心火蜡烛,宁愿自己陷入幻境,也要让他紧紧握在手里。 这位沈二小姐,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对李淮安死心塌地吗? 第12章 不是,这个人神经病吧 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陆承景皱了皱眉,没有将刚才的话题进行下去,他接着问道:“这次没有抓住它,你打算怎么做?” 沈玉宜将盆中的血水尽数泼入院中的土地上,听到陆承景的话,她端着铜盆,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回道:“水面上的粉末是牛角粉,牛角可以化煞,她最近积攒的煞气并不稳定,又贸然钻入了撒了牛角粉的湖中,身上的新煞已经化了七七八八,明天我要去一趟冷宫,好好会会这位‘陈小姐’。” 说完,她转过身,站在屋内身长玉立的陆承景蓦地撞入她眼中。 这位陆小侯爷,13岁时就敢孤军入敌营,本该满身杀气,但是眼前的人,身着白色的织锦云纹袍,暖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种张扬的漂亮。乍一看,倒像是个未经世事的世族公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承景看过来:“你在看什么?” 沈玉宜毫不遮掩:“看你长得好看。” “…………”久经沙场的陆小侯爷耳朵微红,面上仍旧是一片冷漠,他张嘴,吐出两个字:“无聊”。转身走到了那张为他准备的贵妃榻上,斜靠在上面,开始闭目养神。 沈玉宜放下脸盆,走到旁边,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托着腮,一双又大又亮的桃花眼看了陆承景半晌。 直到陆承景微微皱起了眉,她才问道:“陆承景,你想活过来吗?” 废话,陆承景睁开眼,侧过头,凤眼看向沈玉宜:“你有办法?” 沈玉宜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生魂我是第一次见,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你的身体,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 陆承景闻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就在沈玉宜以为他失落的不想说话的时候。 他才缓缓说道:“没关系,等我们成亲后就会见到了。” 沈玉宜:“…………” 翌日,沈玉宜拿着皇后给的令牌早早地就进了宫。 如今后宫空置,皇后需要打理的事物也少,辰时一过就没什么事了,正穿着一身布衣在侍弄她养在凤栖宫的花花草草。 沈玉宜站在门口,正要出声。 就见皇后往面前的君子兰里浇了一瓢水,抬了抬手温声道:“玉宜不必多礼,进来吧。” 沈玉宜走过去,停在了离皇后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缓声说道:“娘娘,民女无能,昨夜那东西身上的煞气已经被化解大半,但还是让她逃回来了。” 皇后倒是有些讶异地看了沈玉宜一眼,笑道:“玉宜竟有这样的本事,无妨,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剩下的,本宫会去找一些道士天师来对付的。” 沈玉宜却上前一步:“娘娘,我还是想去一趟冷宫,可好?” 皇后的动作顿了顿:“冷宫是个不祥之地,玉宜是女儿家,那种地方去多了,不好。” 沈玉宜转了转眼珠,随即露出一个有些羞怯的笑容:“娘娘是陆小侯爷的外祖母,将来也是玉宜的外祖母,于公于私,玉宜都该尽心尽力。那妖邪早日除去,也好早日还娘娘一个安宁的后宫。” 她的这套说辞完美无缺,皇后无奈,只好笑道:“玉宜有这样的心思,本宫很欣慰,也好,下午会有五华山的道士前来,你到时候便一起跟着去吧。” 沈玉宜忙不迭应了下来,她悄悄观察了一下皇后的脸色,犹豫了片刻,问道:“娘娘可知,荣阳陈氏?” 话音刚落,皇后手中的木瓢就落到了面前的花盆里,发出一声闷响。 她强撑起一个笑容:“你是从哪里听得这个。” “与那女鬼缠斗时,从她的呓语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心中实在疑惑,这才大着胆子问您。”沈玉宜将镜中世界和歌谣一事隐了去,随口应付道。 皇后低头又从身侧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随着水落入泥土中,她缓缓说道:“荣阳陈氏,有从龙之功,却飞扬跋扈,企图外通北蛮,内控军权,丰元三年就被问斩抄家了。” 沈玉宜心中飞快计算着,丰元三年,那时候当今圣上不过登基三年,根基尚且不稳,就下了这样的狠手。 皇后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揉了揉额头:“本宫有些乏了,玉宜先回偏殿歇歇吧,等五华山的人到了,本宫会派人和你同去。” 看着皇后疲惫的背影,沈玉宜侧身问道:“我是不是不该问?”、 她的身侧站着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陆承景,陆承景摇了摇头:“外通北蛮这样的大罪,本该昭告天下,可陈家被抄家一事却像被刻意隐藏,就连我都不知道……” 陆承景没有说完的话外之意沈玉宜懂了。 被刻意隐瞒起来,不记史书,不传后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就在沈玉宜打算回偏殿的时候,凤栖宫的宫门方向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沈玉宜循声望去,只见尊贵的太子殿下正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皱,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你以为你来找母后就能改变孤的心意吗?做梦!” 沈玉宜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将心中的怒气压下去,以免自己做出暴打当朝太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片刻后,她睁开眼,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太子难道不知道,我不日就将嫁给陆小侯爷了吗?” “陆小侯爷?”李淮安一愣,当即反应了过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陆承景?那个活死人。” “啧”站在一旁的陆承景露出一个有些嫌恶的表情:“晦气。” 沈玉宜万分赞同,她憋住笑,一本正经的说道:“玉宜早就心悦承景已久,哪怕他如今昏迷不醒,我也愿意照顾他。” 李淮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陆承景,这三个字几乎是他前二十年的噩梦,每一个人都在拿他和这位陛下唯一的血脉相比,比读书,人人都说陆承景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比武力,陆承景13岁就敢带兵孤军深入,18岁就已经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京中世家都暗地里觉得,陆承景才更像帝王的继承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姓陆不姓李,他永远是外戚,永远登不上帝位! 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就是这样的废人,他李淮安不要的东西,也决不能便宜了他!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大步上前,狠狠抓住沈玉宜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嫁给他,孤不同意” 沈玉宜:? 不是,这个人神经病吧?! 第13章 小道士 太子发现沈玉宜不一样的地方,产生兴趣,突出对陆承景的嫉妒。道士来了,太子震惊沈玉宜还会这个。道士叫徐清言,财迷属性,有阴阳眼,能看见陆承景,感慨二人果然伉俪情深,进入冷宫,沈玉宜开始往外丢道具,震惊沈清言一百年,化煞过程中,沈玉宜接触到了女鬼的身体,被动技能共情触发,看到了她的一生,和假死送出宫的婴儿。 看到沈玉宜眼中的震惊,李淮安朗声一笑:“你的欲擒故纵成功了,做我的侧妃,如何?。” 陆承景盯着李淮安抓着沈玉宜手腕的那只手,冷笑了一声。 沈玉宜手腕微转,从李淮安手中挣脱出来,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红痕,沈玉宜甩了甩有些隐隐作痛的手腕,向来盈满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没有半分笑容。 “我倒是很好奇,太子殿下怎么让我做你的侧妃,再去请一次旨?殿下又如何认为,陛下会同意把已经定下来的外孙媳妇指给你做侧妃?” 沈玉宜着重强调了‘外孙媳妇’这四个字,毕竟单论血缘,陆承景才是当今陛下唯一的血脉,若不是这该死的封建社会,帝位传男不传女,哪里还有李淮安的机会。 李淮安表情一滞,随即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沈玉宜从十三四岁第一次见他,就跟在后面淮安哥哥,淮安哥哥叫个不停,每次看向他时含羞带怯的眼神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要嫁给陆承景那个活死人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他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难道……是心灰意冷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吗? 沈玉宜当然猜不到太子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她现在能克制住不动手已经忍得很辛苦,见李淮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又用眼尾扫了一下陆承景。 沈玉宜决定将戏演到底。 她透过重重宫墙看向蔚蓝的天际,眼中露出柔软的笑意,缓缓说道:“陆小侯爷大败北蛮回京那一年,我曾在人群中看过一眼,仅仅是那一眼,就叫我挂念到了如今,还望殿下不要再坏我的姻缘。” 陆承景眉头一跳,看过一眼?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根本就没认出来。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小骗子。 李淮安闻言,心中的感觉忽然复杂了,就好像……一件独属于他的物品被那个活死人抢走了,明明整日里躺在床上,靠药材吊着命,还能从他手里抢东西,真该死! 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既愿意嫁,那就嫁,机会我不是没有给过你,别后悔。”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却撞上了另一个人。 被撞的人穿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服,一根木簪在头顶挽了个发髻,歪歪斜斜有些凌乱,模样却长得俊秀温润,他捂着被撞痛的脑袋,快速抬头看了一眼。 李淮安本就不痛快,被撞了一下当即勃然大怒:“大胆!本太子你也敢撞!” 那人身后忙钻出来一个侍卫,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带沈玉宜去冷宫,吓得吱哇乱砍的宋瓒。 宋瓒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太子殿下恕罪,这是皇后娘娘请来的五华山的道长,还请殿下多多宽恕。” 听到是皇后请来的,李淮安才闭了嘴,毕竟皇后不是他的亲娘,在他继承大位以前必须得敬着,他瞪了那道士一眼,才摆了摆手示意作罢。 宋瓒松了口气,这才转向沈玉宜那边,那天晚上沈玉宜的本事他是见识到了的,说话时也带上了几分敬仰:“沈小姐,这位是五华山的玉韬道长,娘娘吩咐,让我带二位前去冷宫除煞。” 除煞?正要踏出门的李淮安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向沈玉宜:“你会除煞?” 沈玉宜莞尔一笑,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神情坦坦荡荡:“是。” 不可能!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接触到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李淮安心中升起几分不安,他将这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凤栖宫。 等李淮安走远了,那位叫玉韬的小道士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无量天尊,这就是权力巅峰的人吗?差点就以为小道要性命不……” 没说完他的目光就停在了沈玉宜的腰上,他伸出手,想要去摸那个铃铛,被沈玉宜躲开了。 玉韬面露遗憾,啧啧称奇道:“这铃铛上面灵气充沛,能感万物,好东西啊,好东西。” 听着他的话,沈玉宜倒来了兴趣,她问道:“你认识这个东西?” 小道士摇了摇头,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它?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沈玉宜一楞,随即低下头笑了:“道长好眼力,只是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去冷宫看看了。” 她知道她这次话题转移的很失败,但是没办法,她很怕这小道士下一句就是她也不属于这里,这可是皇宫大内,到时候被抓起来当妖怪烧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旁的宋瓒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沈小姐说得对,那地方,还是白天趁早去看看比较好。” “好,二位稍等,我去准备一些东西。” 为了避人耳目,沈玉宜特意去了自己之前住过的偏殿,好从商城兑换物品。 等她抱着一个小包袱走到玉韬面前时,他的眼已经直了。他直勾勾盯着沈玉宜怀里的小包袱,隔着包袱皮他也能感受到里面充沛的灵气。 这位沈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 沈玉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反而大喇喇将包袱放在地上,问玉韬:“道长,你瞧,这些东西有用没用?” 米白色的包袱里,散落了几张符箓,一个做工精细但有些陈旧的八卦镜,还有几张粗糙的纸人。 前两样玉韬都认识,也是常见的驱邪化煞之物,但是这纸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驱邪这一方该用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喃喃道:“沈小姐的东西,一样可抵普通物品百样,够了,够了,只是这纸人……” 玉韬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口中下意识问道:“不知您是要拿来做什么?” 沈玉宜在他的手碰到包袱前嗖一下拿走了,她眼睛微弯:“自然有用处,只是到时候还需要道长多多帮忙。” 宋瓒特意选了阳气最盛的午时将几人带到了冷宫,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害怕极了,走到上次的那条宫道时,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让沈玉宜和玉韬走到了他的前面。 此刻艳阳高照,阳气十足,通往冷宫的这条逼仄狭长的宫道却还是有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沈玉宜已经将她所知道的信息基本上都共享给了玉韬,这是她的习惯,有队友总比单打独斗活下来的希望大。 但是歌谣和女鬼的身份的部分她还是隐去了,毕竟事关皇家隐私,又牵扯到朝堂,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玉韬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摸着下巴重复道:“以镜为媒,还可窥探人心。” 沈玉宜以为他在想对付的办法,比起专业的道士,她这种无限流世界杀出来的说到底还是不够专业,她准备听听眼前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只见玉韬边走边沉默,直到走到冷宫门口,才停下来,转向沈玉宜,神色凝重:“所以,沈小姐,那两个纸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沈玉宜:…………合着半天您就琢磨这个呢?! 沈玉宜言简意赅的说道:“镜子是她的媒介,纸人就是我们的媒介。” 玉韬先是一脸迷茫,接着明白了过来,由衷地赞叹道:“沈小姐果真是高人,在下佩服。” 冷宫四周已经被安排了一圈禁军,将偌大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和宋瓒一样,大多都是十六七岁的世家子弟,身穿金甲,头戴羽盔,远远望去意气风发,唯独手中所持的兵刃都残破不堪,有的甚至还有缺口。 似乎感受到了沈玉宜的疑惑,玉韬解释道:“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在战场上沾过血的兵刃,这样的兵刃下死过无数人,杀气极重,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战场……沈玉宜下意识看了身侧一眼,被看的人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她犹豫片刻,然后转身对宋瓒说道:“大人是否会和我们一同入内?” 宋瓒虽然害怕,但是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坚决不能露怯,便硬着头皮说道:“沈小姐身份贵重,我自然会跟着一起,保护小姐安全。” 沈玉宜这才放下心,捏紧了手中的包袱,跨进了冷宫陈旧的门槛。 第14章 杂念 冷宫中的景色和他们在镜中世界看到的基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起来,眼前的冷宫更加破败荒芜,杂草丛生,就连屋檐四角上的小兽都少了几个。 宋瓒紧紧握着佩刀的刀柄,神色紧张,上次那个无脸女鬼给他留下了十分深重的阴影,导致现在艳阳高照,他也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陆承景一路都没有说话,一来除了沈玉宜别人也看不到他,二来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或许是那日幻境里听到的歌谣让他对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忽然,一盏熟悉的蜡烛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次的蜡烛被套上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灯罩。灯罩上有一个拇指大的小孔,蜡烛还是熄灭着的。 沈玉宜抿了抿唇,食指中指并拢在左胸心脏的位置,稍稍用力,一团小小的暖白色光团自她胸口浮现,紧接着化成一道白光,顺着灯罩上的小孔钻了进去。 蜡烛被点亮了,暖黄的烛光透过灯罩上的小孔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芒。 陆承景一愣,心中那点轻微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他沉默着接过来,说来也怪,他现在是生魂,本无法接触到任何物体,偏偏是这盏心火,他竟就这么凭空接了过来。 看宋瓒和玉韬都已经走到了前面,他才低声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沈玉宜刻意放慢脚步,与前面两人拉开距离,她看了一眼陆承景手中的蜡烛,唇角微微上扬:“这东西对我没用。” 陆承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一向冷漠的眼中浮出几分柔意,他低声笑了笑,这个诡计多端的小骗子,有时候也有几分可爱。 沈玉宜走在前面,看着四周寂寥的景色,浅浅笑了笑。 她不是什么圣母心的善人,这镜中鬼擅窥人心,在场的人里宋瓒心思单纯,玉韬本身就是道士,都不会造成什么眼中后果。 而陆承景,上过战场杀孽太重又不明不白生魂离体,本就易被操控,再加上他武力值应该不低,若是被操控反而是麻烦。 至于她自己,沈玉宜垂眸看着地上的石砖,自嘲一笑。 心火这样的道具,对她已经没有用了,她现在只能努力做到守住自己的本心。 四人走到庭院中间时,周遭迅速起了浓雾,眨眼的功夫就靠拢了过来,很快就将太阳遮挡住了。 四周的温度开始变低,夹杂着湿冷的雾气,莫名让人不舒服。宋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着刀紧紧贴在沈玉宜身边,颤抖着说道:“沈……沈小姐,我离你近点,好保护你!” 沈玉宜:“…………”到底谁保护谁啊大哥! 突然,浓密的白雾中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紧接着是一个低声哭泣的声音:“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好疼啊。”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是幻境中的老妇,也不算那个哼唱歌谣的声音。这声音忽远忽近,根本分辨不出具体位置。 玉韬从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符箓,神色警惕的望着四周,现在浓雾四起,根本无法分辨方向,他本想直接去正殿将那东西引出来,现在别说正殿了,连三步开外的一棵树都看不真切。 玉韬紧紧皱着眉,看着另一只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糟了,连罗盘都没法用了,看来今天这个鬼东西打算拼尽全力对付我们了。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透过浓雾传到他耳中:“玉韬,接着,把你那没用的东西给我丢了!” 是沈二小姐,随着她的话,还有一个圆形的东西被丢了过来,玉韬慌忙接住,是一个模样有些古怪的罗盘。 它的指针针尖出被淬了奇怪的暗红色颜料,此刻正稳稳指着一个方向。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玉韬沉默着收起来自己那个有些破旧的罗盘,跟着指针的方向快速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雾气已经又浓了几分,眨眼的功夫,就连周边人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了。 一只手忽然扯住了沈玉宜的衣袖,宋瓒害怕的发抖的声音传了过来:“沈……沈小姐,我有点怕,能拉着你吗?” 沈玉宜无语,任由他拉着,看着宋瓒模糊不清的身影,沈玉宜突然问道:“宋大人,你这刀杀过生吗?” 宋瓒沉默不语,沈玉宜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袖子,往前走去。 突然,从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沈二小姐!沈二小姐,我特意找城防营的兄弟借了把上过战场的刀,你说有用吗?” 是宋瓒的声音……沈玉宜身子一僵,如果说话的那个人是宋瓒,那么身边的这个……是谁? 这种鬼把戏……沈玉宜低声笑了笑,放在十年前她还会紧张无措,现在……简直就是送上门来找死! 电光火石间,沈玉宜迅速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灿灿的符箓,以迅雷之势贴到了身侧人的额头上,霎时间,黑气涌出,迅速裹住了‘宋瓒’的身体,女子的哀嚎声越叫越厉,最后化作一个小木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片刻的沉寂后,宋瓒的吱哇乱叫虽迟但到:“啊啊啊啊啊,是什么鬼东西在尖叫,看我来砍死它!!!” 浓雾中冲过来一个举着刀的身影,眼看着就要劈到沈玉宜身上,她侧身一躲,继而飞身上前握住了宋瓒的手腕,怒道:“你是保护我还是砍死我,冷静点!” 得亏是在这种地方,如果是在无限世界的副本里,他这样的根本活不过三集。 伴随着她的想法,周遭的景致再度起了变化,宋瓒的身影消失不见,就连端着心火的陆承景也不见了。 沈玉宜暗道不好,她方才杂念太多,被发现了。 紧接着,老人的叹息声,孩童的跑跳声,女人的笑声,沉重的刀具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开始逼近,浓雾中鬼影重重,尖叫着冲击着沈玉宜的耳膜。 第15章 共情 沈玉宜咬紧牙,强迫自己清醒着,分辨着周遭的鬼影,到底是哪一个,哪一个才是本体。 她没有想到,这个女鬼被湖中的牛角粉化去了大半的煞气还能有本事制造这种幻觉。 只是……这种程度就想让她崩溃吗?沈玉宜冷笑了一声,看着逐渐逼近的鬼影,她轻声道:“我既然当初能对付得了你们,现在自然也不会怕。陈小姐,你还是看低我了。” 她紧紧盯着最远处那个只有一个轮廓的身影,那个影子,她昨天还刚刚见过,佝偻着腰,一只脚拖在地上。 是那个老妇人! 昨天我放过了你,今日却想来要我的命,沈玉宜双眸一寒,手中的符箓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开始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沈玉宜后退了两步,正要发力,却发现右前方出现了一点淡淡的光芒,接着光芒越来越盛,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穿过鬼影走了过来。 是端着心火的陆承景,沈玉宜一愣,手中符箓的光芒也暗淡了下来。 随着他的逐步走近,鬼影也依次散去,只有那个佝偻着的身影,仍旧站在远处。 陆承景端着心火站到了她的面前,暖黄的烛光短暂地照亮了一小片空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沈玉宜举着符箓的手微微停在半空,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步的男人,他漂亮精致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无端生出几分慵懒,好看的让她的心无端多跳了几下。 “你不是说,没用吗?”陆承景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带了几分暗藏的笑意。 沈玉宜收起手中的符箓,无所谓地摊手:“在你手中有用,在我手中,只是一盏普通的蜡烛。” “为何?” 沈玉宜看向他,桃花眼中仍旧盈满笑意:“小侯爷,人都是有秘密的。” 她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不远处升腾而起,那个佝偻着的身影微微一震,顿时消散在了原地。 沈玉宜双眼一亮,小道士成了!到底还得是出家人,心无杂念,不枉她赌这一把。 她高声道:“宋瓒,过来,看好我!” 很快,宋瓒握着刀的身影就从一侧冲了过来,见到沈玉宜后,手还微微抖着:“你你你……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沈小姐。” 得,看来被鬼骗得不轻。沈玉宜重重叹了口气:“还记得进来之前我交代过你的吗?” 宋瓒愣了下,下意识回到:“守好你,有东西来,就砍它。” “对!”沈玉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虽然胆子小,但阳气重,手中又握着有杀气的兵刃,来一个你砍一个,来两个,你砍一双,相信自己!” 宋瓒狠狠点了一下头,将刀横在身前,牢牢地将沈玉宜护在了身后。 沈玉宜抬头看着冲入天际的金光,从袖子中拿出纸人,咬破指尖,在纸人的眼睛处分别抹了两下。 纸人点睛,画魂入镜,沈玉宜手中脸色煞白的小纸人红光一闪,很快消失不见。 陆承景见沈玉宜一动不动的闭眼坐在了地上,又看了看宋瓒还在不停发抖的身影,冷哼了一声:“废物。”说罢,站到了沈玉宜的另一侧,凤眼满是警惕地看向四周。 承载了沈玉宜魂魄的小纸人出现在正殿,它转了转纸糊的眼睛,看到玉韬将八卦镜和正殿中的铜镜相对而放,八卦镜在空中不停旋转着,将镜子中黑色的煞气源源不断吸了进去。 察觉到纸人存在的玉韬低下头,瞳孔一震,她竟然真的把自己的魂魄放进这鬼东西里面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压低声音向脚底乱蹦的小纸人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其实这样就可以化煞了,若是贸然进入,恐怕会遇到危险。” 小纸人重重点了一下头,她沈玉宜向来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然有机会,当然要搞清楚一切。她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既然你看了我的过去还用来对付我,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我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她费力地仰起纸脖子,看向八卦镜,纵身一跃,就被八卦镜吸了进去。 强大的吸力过后,眼前金色的光芒缓缓散去,一副明媚春景出现在眼前。 河流山川从身侧掠过,耳边春风轻拂,当真是惬意极了。 她好像是在骑马? 没等她多想,耳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啸的箭声,沈玉宜下意识想向右面躲,可眼下这具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一样,向左一歪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羽箭。 这身体不受她控制!沈玉宜反应过来了,为什么会这样,从八卦镜中进来,就算是能窥探到这个镜中女鬼的过去,她也应该是在旁观的视角,怎么会这样? 不远处的城池已经越来越近,可身后的箭也越来越密,沈玉宜感受到这具身体开始体力不支,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紧接着,一根箭飞快从身后射了过来,,她已经躲闪不及,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只见从城池方向射来一根极细的箭,将那根箭一劈为二,紧接着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从城墙上传来:“陈婉,趴在马背上!” 原来,她叫陈婉。 沈玉宜看着自己的视角低伏在马背上,头顶箭雨飞过,身后追杀的人应声倒地,很快就没了动静。 不远处就是城门了,伏在马背上的女子确认安全后直起了身子,她抬头望过去,只见城墙上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英俊男子,正搭弓而立,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纵使是在城下,沈玉宜也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年轻了很多,但眉眼却没有多大的变化,正是她曾经见过的,当今陛下。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陈婉的心正在疯狂跳动,欢喜的情绪充满了心间,这是,喜欢的感觉? 陈婉驻马停在城门口,仰头看着城墙上的人朗声笑道:“李劲,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玉宜的脑海中同时也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系统音:被动技能【共情】开启,开启期间,将看鬼之所看,感鬼之所感。请注意分辨和脱离哦~ 沈玉宜:“…………” 第16章 过往(上)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系统能把她的身体机能还原得如此彻底,就连被动技能都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了。 【共情】这个技能是她在无限流世界时被主神赋予的被动技能,只有特定状态下才会被触发,一旦触发,就如同系统的描述一样,能以第一视角看到鬼能看到的,感受到鬼能感受的。 现在她进入了八卦镜中,又被动出发了【共情】,再结合眼下的状况来看,沈玉宜觉得,这应该是陈婉的过去。准确来说,是陈婉的回忆。 接着眼前景物一花,转变成了夜晚,目所能及的是窗外细雨朦胧中的假山和回廊。 是一处江南园林,应该是陈婉的家,她的身侧是一个很长的屏风,将偌大的屋子一分为二,陈婉正躲在屏风后,正弓着腰听着屏风另一侧的两个男人说话。 其中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说道:“三皇子,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江南仍旧富庶安稳,老夫并不想去京城蹚浑水,如今能自保已是万幸。” 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进陈婉耳中:“陈大人如今盘踞江南,镇守一方,江南也在大人的保护下维持住了往日的繁荣,只是北方现在民不聊生,商路被切断,江南税收如何能不被影响?长此以往,大人的精兵强将又能维持多久?” 是李劲,沈玉宜感觉陈婉微微侧了侧身,似乎试图透过屏风看一下李劲。 只听李劲接着说道:“天下势力此消彼长,大人如今不做决断,先机若是被别人抢了去,恐怕大人就是自保也难了。”他断了断,接着说道:“大人,就真甘心屈居江南吗?” 半晌,陈婉的父亲朗声一笑:“好!三皇子,老夫可以帮你,但是老夫有一个条件。” “大人但说无妨” “我膝下只有婉儿这么一个女儿,她被我惯坏了,如今我已经年迈,她的亲事一直悬在心头,若是三皇子答应娶了婉儿好好照顾,老夫就襄助你打回京都,清君侧!” 另一人久久没有说话,寂静的屋内,沈玉宜甚至可以感受到陈婉焦急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劲的声音传了过来:“好,我答应。”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也狠狠砸进了陈婉心里,一股浓烈的喜悦从陈婉心中升腾而起,接着四周起了白雾,屏风,雨夜,江南园林,都开始模糊不清逐渐消失。 又要转换场景了,不同于陈婉心中的喜悦,沈玉宜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如果李劲一开始娶的就是陈婉,那么为什么后来的皇后却不是陈婉,不光是皇后,就连后妃中都没有陈婉的记录。 白雾散去,只余下香炉升起的寥寥几丝白烟,大敞的殿门外是熟悉的宫墙。 看来李劲已经成功了。 忽然,一阵孩子的啼哭声打断了沈玉宜的思绪,随着陈婉的动作,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身侧,陈婉弯腰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明礼乖,父皇马上就来看我们啦。” 明礼……李明礼!沈玉宜迅速在脑海中搜寻到了这个名字。 当今陛下虽然子嗣单薄,却也并不是没有儿子,长公主曾有一位同胞所出的哥哥,只是二十年前,太子谋逆死在了军中,这才有了后面过继李淮安立为太子这一出。 不对,当朝太子明明是皇后所出,怎么会?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疑惑,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冰冷的雨滴不断砸在身上,将陈婉身上的宫装全都淋透了,她浑身发抖,手却一直不断地拍着眼前的宫门,嘶声力竭道“为什么!陛下,我要见陛下!为什么!” 身后有宫女的议论声透过纷乱的雨声精准无误地传递了过来。 “陈家不肯交出兵权,更意图私通北蛮,这样的大罪就陛下能忍到现在才发落,想来也是看了这位的面子。” 另一个宫女嗤笑道:“她有什么面子,谁不知道陛下心尖上的人一直是住在凤栖宫的那位,凤栖宫是什么地方?皇后的寝宫!等国丧孝期一过,那位就会母仪天下,咱们这位陈美人,谁还会记得她。” 陈婉拍着宫门的手停了下来,她垂手站在那里,轻声对身侧的人吩咐道:“荣姑,让他们闭嘴。” 旁边的人应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跟着那两个宫女消失在了雨幕里。 等荣姑再出现时,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浑身是血地被拖到了陈婉面前,一个大宫女模样的人一脸傲慢地行了礼,冷声道:“陈美人,她试图谋害宫女,被当场发现,陛下吩咐下来只断她一条腿,看在您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沈玉宜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她认出来了,这是镜中世界的那个老妇。 陈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宫女转身离去,吃吃笑出了声:“杀我族人,是为了巩固你的权力,她生完孩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你就抢了我的儿子给她,原来我陈婉,自始至终都是你们的垫脚石,哈哈哈哈哈哈,垫脚石!” 沈玉宜努力忽视掉心中的悲戚和愤怒,让自己不受陈婉的情绪影响冷静下来。 她大概知道了,当今陛下为了夺权,娶了陈婉,心中所爱却仍是平民出身一路陪伴的皇后,登基后,他以国丧为由,没有立陈婉为皇后,只是给了个美人的名分暂时留在宫中,而此时的陈婉……已经生下了李明礼。同时,皇后因为生长公主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是没有皇子傍身,她出身又低,根本无法成为皇后。 所以……李劲才将李明礼和长公主记成龙凤胎,都记在了皇后的名下。 好一个痴情专一的李劲,也是好一个绝情绝义的李劲。 沈玉宜想,她明白那首歌谣中自相矛盾的话了。 李家郎,薄情义,重发妻。 发妻是当今皇后,他对她自然重情重义,薄待的却是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她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孩子,就连曾经倾心爱过的人也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沈玉宜看着镜子里这个眉目殊丽的女人,这么绝望的境况下,她会怎么做? 第17章 过往(下) 沈玉宜蓦然想起那日被附身的大宫女突然行刺皇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她已经成为了怨鬼,四处收集煞气,只为杀了皇后,那么…… 场景再次转换,沈玉宜只觉得眼前一片纷乱,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不应该说是陈婉已经被侍卫按在了地上。 她手里握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匕首的一侧已经沾了血,不远处是身穿帝王服的李劲,他一脸紧张地抱着皇后,皇后的肩膀被刺了一个洞,有鲜血不断往外流着。 陈婉脸被按在地上,眸子中却是隐藏不住的恨意:“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这个贱人!” 李劲抱着皇后,怒吼道:“带下去!给朕关到冷宫!朕这辈子不想再看到她!!!” 左胸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沈玉宜下意识看去,却没有任何伤口,但是这样的疼痛却比她哪一次受的伤都痛。 这就是陈婉当时的感觉吧,沈玉宜想努力忽视掉这种感觉,但是太痛了。 这该死的【共情】!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婉已经端坐到了铜镜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婉本来的模样。 她很漂亮,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眉眼,却因为从小习武,还带了几分英气,只是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暮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忽然!镜子里的陈婉歪了歪头,四周的景致开始飞快转变。 春夏秋冬,一轮又一轮。 镜子里的陈婉开始老去,她染了怪病,脸上开始长流着脓的疮,陈婉呆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终于接受不了,拿起一旁的剪刀,开始疯狂划脸上的疮,直到血痕斑斑,变成了沈玉宜曾经看到的样子。 她一次次想要自我了解,却总是被荣姑一次次拦下,荣姑只用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太子李明礼,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沈玉宜看着一直端坐在镜子前的女人,时间飞速流逝,不知到了哪一年,终于不再是枯燥的镜子和陈婉。 仍旧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陈婉站在冷宫的门口,似乎是在翘首等待着什么。 很快,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从远处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到带着面纱的陈婉,拱手道:“按照您的要求,皇孙已经被送到清风岭的一户农户家中了。” 陈婉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破旧不堪的冷宫里。 拖着一条腿的荣姑走了过来,扶住她,主仆二人缓慢回到了正殿。 陈婉又坐到了镜子前,她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宫装,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她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轻声道:“既然身体里流着我陈婉的血,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回到这个地方。” 清风岭……断亲缘。 原来太子谋逆事发,皇孙并不是病死,而是被他真正的祖母送走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冷宫废人…… 沈玉宜怔愣了片刻,忽然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忙看向镜子,只见陈婉竟将剪子狠狠插进了脖子里,鲜血喷射出来,几乎染红了整面镜子。 沈玉宜看着镜子中面容殊丽的女人,心中忍不住有些难过,陈婉作为活人的一生,就这么在冷宫中度过了大半。 等等,不对! 镜子中的女人……笑了。 脖子上的鲜血渗透了半个肩膀,镜子里这张布满血痕的脸却露出了一个弧度诡异的笑容。 纵使只有灵魂在,沈玉宜也觉得后背一寒。 下一刻,陈婉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变得怪异又尖锐:“嘻嘻,我发现你了……” 紧接着,沈玉宜只觉得陈婉的体内出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纸人应声而落,还在不断流着血的陈婉伸手拿起来,手指缓慢地抚过纸人眼睛处的鲜血,轻轻说道:“是不是我也进去,就能逃出去了?” “只要把你从这里面挤出来,挤出来……” 一股黑气缓缓进入纸人,沈玉宜顿时觉得自己的魂魄被煞气裹住了,陈婉死时怨气极重,怨气化为鬼煞,才有了今天这么个东西。 煞气不仅会侵吞灵魂,还会激发人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沈玉宜现在是灵魂状态,煞气刚一触碰到她,她心中所有的不甘,恨意,遗憾全都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而沈玉宜却异常冷静了下来,拿这一套来对付她,她对着围绕着自己的煞气轻声道:“你不该试图激发我的另一面的。” 围绕着她的黑气微微一滞,接着更快翻涌了起来,似乎想要加快绞杀的步骤。 沈玉宜闭上眼,任由所有的情绪出现,一丝血色开始出现在煞气之中,越来越多,渐渐比那些黑气多了起来。 倏地,沈玉宜纵身而出,竟果断脱离了纸人。 ‘陈婉’的动作一停顿,接着狂笑道:“你居然主动出来,真是个蠢货!” 它迫不及待钻入了纸人之中,纸人眼睛处的干涸的鲜血变为黑色闪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怒吼自纸人内侧传来:“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动不了!” 这次换沈玉宜伸手捏住纸人,她低低笑了笑:“你以为我真的会用这八卦镜困住你,还是你觉得,你用陈婉的记忆就能让我心软,放你一马?” “你这个疯子,你把我困在里面,你也逃不出去!” “疯子?”沈玉宜挑了挑眉:“好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喊我了,” 随着‘陈婉’进入纸人,四周的景色化成碎片,再次聚拢时,竟全部化成了水泥铸造的钢铁城市。 不远处有一座钢铁尖塔,直入云霄,几乎占据了这座城市东方的全部视野。 沈玉宜背对着尖塔,她脱离了纸人,露出来本来的模样,沈思嘉的模样。 这张脸和玉宜的脸别无二致,只是稍稍成熟了几分,微卷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绑在脑后,有几根乱发散在额前,整个人都透出几分冷冽。 纸人开始燃烧,女人的哀嚎声透过八卦镜传到了外面,同时,被放置在沈玉宜身侧的另一个纸人也开始随着燃烧,陆承景握着心火,脸色一变。 八卦镜内,沈玉宜看着黑气翻涌抵御着烈火焚烧,她手指轻动,正要再看看商城有没有什么能兑换的道具。 却忽然感到手被人握住了,她一愣,侧眼望过去。 是陆承景,他看着燃烧哀嚎的纸人,又看了一眼沈玉宜,冷声道:“真是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疯子。” 沈玉宜:“?”不是,谁说她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第18章 脱离 “等等!”沈玉宜眉头一皱,忽略掉旁边还在哀嚎的纸人,问道:"你怎么能进来。" 陆承景露出小指,只见手指的尾端绑了一根极细的金丝:“这是从你身上发现的,玉韬说这个是牵魂丝,另一端拴在你的身体上,只要有人进入八卦镜,就能把你带回来,宋瓒不敢,所以我来了。” 沈玉宜更加一头雾水,玉韬可以看到陆承景? 没等她发问,就发现陆承景正盯着她瞧,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她下意识抹了把脸:“你看什么?” “你为何是……这副打扮?” 沈玉宜一愣,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当看到熟悉的浅白色冲锋衣时,她陷入了沉默。 人的魂魄往往以死亡的那一刻所穿的衣着为初始设置,而她身上这一身,确是她通关游戏以后的装扮,大意了…… 不行,不能管那么多了,如果让陆承景再仔细观察周围的景象,那她这夺舍的罪名就真的洗不清了! 沈玉宜下意识拉着陆承景转了方向,背对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她露出一脸无辜:“人的魂魄往往随心而变,我偶尔在画册上见到过这样的装扮,觉得很便宜,或许下意识就影响了魂魄的模样呢?” 陆承景沉默,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袍没有说话。 沈玉宜动了动眼珠,又补充道:“你是生魂离体,不受控制,我们情况不一样。” “罢了。”陆承景放弃纠结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古怪的尖塔,又看了看地上翻滚哀嚎的纸人,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沈玉宜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也好,她没想到玉韬能知道这是牵魂丝,省得她再斥巨资去兑换别的道具。 她反握住陆承景的手,二人的小指触碰到一起时,金线忽然动了,它转了一圈,接着紧紧吸附到了沈玉宜小指上,沈玉宜学着玉韬的模样,在金线金光大盛之前,食指和中指并拢,口中轻念:“破!” 眨眼睛,二人眼前一白,就被传送出了八卦镜。 外面,八卦镜已经被放在了地上,桌上的铜镜也不再源源不断往外冒着黑气,冷宫四周的阴森寒意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室的陈旧和空寂。 玉韬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他面前放着已经不再燃烧的纸人,宋瓒已经不知去向。 见到他们,玉韬松了口气:“沈小姐,你真是胆子够大,若不是我临时用牛眼泪开了阴阳眼看到了这位公子,你恐怕就要折在八卦镜里了。” 沈玉宜没有解释,她一直都是一个奉行冒险主义精神的人,有些事情,不承担一些风险是不会发现的。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外挂一样的道具商城。 玉韬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将陈婉的魂魄引入这个纸人,而不是直接利用八卦镜化煞。” 沈玉宜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纸人,轻声道:“她是一个可怜人……我将她魂魄中的煞气都剥离了,现在只留了些怨气,希望道长能将她带回去,好生超度。” “无量天尊,沈小姐心善,日后会有大福报。” 大福报?能够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她摆了摆手,提裙走出了冷宫的正殿,却被外面提着刀冲进来的十几个禁军侍卫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 带头的宋瓒看到全须全尾的沈玉宜顿,惊喜道:“沈小姐,你活着回来了!我正要带我的兄弟们进去砍了那个女鬼救你!” 沈玉宜:“……”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是吗?要不要给你们一人发一个火箭炮啊?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没事了,都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们。” 宋瓒的态度十分积极:“什么事,沈大……沈小姐您尽管吩咐。” 沈玉宜抬起手,纤细修长的食指指向正对着冷宫门口的那棵粗大槐树,冷声道:“找几个人,砍了它。” 门口正对树已是大凶的布局,又是棵百年古槐,这样的风水,就是一个正常生老病死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地缚灵,更何况陈婉这种带着怨恨、不甘、遗憾死去的人呢。 而且这里自前朝开始就是冷宫,冷宫多得是含冤而死,含恨而终的女子,常年积累,这里的煞气浓度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而陈婉的死亡,就是点燃这些煞气的引线。 几百年来,在这里死去的冤魂们,借着陈婉的魂魄,在这堵高墙之内发泄着自己的怨恨和不满。 可叹陈婉,活着的时候被李劲利用,成为了他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而后又成为了他向心爱的人表忠心的牺牲品,就连死后,也被这些煞气利用,将复仇的利剑直指皇后,而不是那个真正利用她,伤害她,又将她弃之若履,连史册都不让记载的人。 宋瓒得了指令,当即就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禁军去砍那棵古槐。自己走上前来,小心翼翼问道:“沈小姐,这里头的恶鬼都解决了?” 沈玉宜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说道:“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鬼害人了,之前你遇到的傀儡鬼,还有会模仿别人的鬼,都是靠她的煞气存活,源头解决了,这些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宋瓒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面露佩服,赞叹道:“沈小姐果真是不入世的高人,不知道以后再遇到这些古怪的事,能不能请您来帮忙?”接着又像怕沈玉宜不乐意,忙补充道:“可以给报酬的那种!”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命先生说了,我八字轻,容易招脏东西。” 宋瓒的话让沈玉宜心头一动,眼下这个世界,鬼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像牛眼泪开阴阳眼,八字轻能见鬼,这些都已经证实了。 那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系统给她的道具商城,到时候专司解决这些神神鬼鬼,京中这些世家大族,在这种事上一定不会吝啬钱财。 如此钱生钱,岂不是比做那些酒楼客栈的营生,要来得快?! 思及此处,沈玉宜一脸仗义地拍了拍宋瓒的肩膀,大方道:“没问题,到时候给你算便宜点!也可以帮我宣传宣传啊。” “宣传宣传?” “就是遇到差不多的事,可以提一下我。” “这沈小姐放心!我宋瓒,在京城人脉广得很!” 陆承景看着眼前马上就要结拜了似的的两个人,微微挑了一下眉,他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财路是不是有点宽? 第19章 人有三魂 沈玉宜交代完宋瓒砍完树要及时运走焚烧后,就和玉韬一起回皇后那边复命。 二人并肩走在重重宫墙内,沈玉宜忽然问道:“道长可知生魂离体一事?” 玉韬点了点头说道:“人有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也称生魂,死魂,游魂。人生了重病活着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时,才会出现生魂离体的情况,这种情况非常危险,稍一不慎,就会导致肉身死去,生魂也就变成了鬼魂。” 沈玉宜接着问道:“那道长可知,如何让生魂离体。” 此刻玉韬抹在眼角的牛眼泪已经失效了,他看向沈玉宜空空如也的身侧,叹道:“生魂离体,首先要做的就是固本培元,也就是先稳住肉身不要太过虚弱,接着以招魂之法,将生魂招回体内即可,但不可过七日,七日之后回天乏术。” 沈玉宜感觉到身边的陆承景身形一顿,她安抚似的冲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那若是已经过了七日呢?” 玉韬停了下来,面露疑惑:“若是过了七日,肉身死去,自然该投胎投胎。” “若是肉身未死呢?” “这?闻所未闻……”玉韬面露惊愕,他当道士这么多年,生魂离体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解决过,但是这样离奇的事却是头一回听说,他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可是那位以身犯险,进入八卦镜中将你带回来的公子?” “是……”沈玉宜没有遮掩,她对付鬼怪在行,但是陆承景这种情况还得问问专业人士。 玉韬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道:“等我回去查查,沈小姐且安心等我消息。” 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不如沈小姐代我前去像皇后娘娘复命,我心中实在好奇,想尽快回去翻阅古籍,看看有没有能够解决的办法,也算对得起沈小姐送我的这块八卦镜。” 说罢就向沈玉宜拱了拱手,转身步履匆匆地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沈玉宜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心生敬意。 这就是专业人士的科研精神吗。 不对,她还想问问玉韬能不能教一些道家法术给她,毕竟以后面临的也不是无限流世界里的副本,鬼怪都被规则限制,她可以在触犯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现在她面临的可都是可以随性而为的鬼,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只是玉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已经飞快消失,不见踪影了。 这时,陆承景才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沙哑,在寂静的宫道上响起:“多谢。” 沈玉宜回过神,笑盈盈地说道:“这有什么,问一句的事儿,再说了,你我现在马上就是同林鸟,救你也是帮我。”希望等你醒了能看在我帮你的份上,顺利放我和离,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然,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回到凤栖宫后,皇后已经端坐在正殿等着了。 见沈玉宜一人前来倒也不意外,她挥挥手屏退左右,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缓声问道:“可都解决了?” “是,厉鬼伏诛,恶局已破,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沈玉宜没有把皇孙一事说出来,事关皇权,牵扯太多,她不想干涉其中。而且陈婉希望她的血脉从此远离李氏皇族,也算是帮她一把吧。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突然问道:“是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沈玉宜点了点头:“是,荣阳陈氏,前江州节度使之女,陈婉。”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睁开眼,那双已经生了细纹的杏眼中满是悲戚:“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 她话没有说完,沈玉宜却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对不起前太子李明礼。 见沈玉宜沉默不语,皇后轻声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吗?” 沈玉宜垂下眼眸:“根不在您,娘娘。” “好了……”皇后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这些话就不必在陛下面前提起了,既然已经解决了,就让它过去吧,本宫乏了,玉宜辛苦了,过几日本宫会差人将赏赐亲自送到沈府,你先回去吧。” 沈玉宜也不想再在这件陈年旧事上多说什么,陈婉会被超度,李明礼已经死去,皇后和皇上也已经垂垂老矣,连能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已是定局,多做纠结也没有意义。 她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等她回到沈府,已经是下午,刚一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梅雪截住了,她面露焦急说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才回来,长公主亲自上门来了,老爷让你赶紧打扮一番去见见呢!” 沈玉宜下意识看向身侧,只见陆承景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她登时就乐了,对梅雪说道:“我这一身就很好,直接带我去吧。” 怎料一向温柔敦厚的梅雪在这件事上竟一点也不含糊,她拉着沈玉宜匆匆忙忙进了屋,开始翻箱倒柜,接着又是梳洗打扮,戴首饰,足足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才放沈玉宜去了前厅。 沈玉宜扶着自己的一脑袋珠钗首饰,边走边问陆承景:“你觉得这好看吗?” 陆承景微微侧眼,只见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微施粉黛的脸照得有些发亮,恰到好处的珠钗点缀在发间,将整个人衬得乖巧可人。 只是唯独那双眼睛,虽然正漫不经心地四处瞧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般,但是眼底,却深沉如墨,透着几分冷冽。 就像他曾经在八卦镜中看到的那样。 沈玉宜,你究竟是什么人?八卦镜中那个怪异打扮的模样,才是真正的你吗? 转了个弯,正厅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陆承景看着正厅里的影影绰绰,才低声道:“好看。” 沈玉宜身形一顿,心中升起几分说不清楚的感觉,她随即加快了脚步,将陆承景远远甩在身后,几乎是快步冲进了正厅。 第20章 长公主 刚一进正厅就听到了沈老夫人严肃中带了几分斥责的声音:“玉宜,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在长公主面前如此失态!” 没等沈玉宜说话,就听到一个温柔沉静的声音说道:“无妨,我一向喜欢率性真实的孩子,若是都像京中的世族小姐一般,那还有什么意思。” 沈玉宜脚步一停,抬头望去,只见老太太右手边坐了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茂密的头发用一根金凤发簪挽起来,又点缀了几件碧玉色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尊贵,倒是将一旁的沈老夫人衬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金丝缠凤是皇室人才能戴的手势,这位应该就是陆承景的母亲,当今陛下唯一的亲生女儿,瑞阳长公主。 沈玉宜看了看长公主又悄悄看了看身侧一言不发的陆承景,心里打消了对陆承景的最后一丝怀疑。 原因无他,这对母子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长公主见沈玉宜站在那里没有动,便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沈玉宜走上去,站到了长公主面前,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问道:“听你父亲说,你心中一直倾慕景儿,这场婚事你非但没有任何怨言,还很开心?” 沈玉宜有些心虚地撇了陆承景一眼,她现在低着头,只能看到陆承景的放在身侧的手,正有些紧张地微微蜷起。心中有点不解,见你亲娘,有什么好紧张的。 虽然当着本人的面有些尴尬,但是该表现的地方还是得表现一下,这桩婚事万不能黄了,这可是她顺理成章摆脱沈府的好机会。沈玉宜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看向长公主:“既然长公主问起来了,玉宜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自从上次小侯爷归京,远远望了一眼,玉宜……”她脸上露出几分害羞,小声道:“玉宜就一直倾慕小侯爷,如今有这样的姻缘,玉宜开心还来不及,如何会有怨言……” 陆承景:…………。明明第一次见面都认不出他来,还一见倾心,这个小骗子。 长公主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极为感动,眼中竟隐隐有了点泪意,她再次轻轻拍了拍沈玉宜的手,温声道:“好,好孩子,你嫁过来一定不会委屈了你,若是景儿醒了,我定叫他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若是……”长公主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是景儿醒不过来……以后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 此话一出,沈老太太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倒不是为自己的亲孙女感到开心,而是一种砸在手里的东西被人高价买走的喜悦感,长公主作为大盛仅次于皇后尊贵的女人,能攀上这门亲事,再加上沈玉嫣是未来的太子妃,他们沈家前途无量啊。 沈玉宜自然没有放过沈老夫人眼中的这点算计,她在心底冷笑一声,真当什么好事都是你们沈家的,等她出了这个门,一定会想办法和沈家撇清关系。 陆承景怎么也算是和她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了,她决不能让他的父母成为沈家追求权势的工具。 长公主转过身,对老太太客气一笑:“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是陛下亲自选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稍微仓促了些,我也会派人手前来帮忙,还望老夫人多多体谅。” 面对长公主,沈老夫人自然毕恭毕敬:“殿下放心,有老身在,这亲事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下月初六……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会这么着急,难道是陆承景身体的状况不太好? 沈玉宜轻轻用手指隔空碰了陆承景一下,眼神中透出几分疑惑。 陆承景微微垂眸,正对上沈玉宜的眼睛,他心头忽然一滞,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清楚无比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精致漂亮,又有点神秘的沈二小姐,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 见他只瞧着自己没说话,沈玉宜便撇了撇嘴,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向长公主提出去看看陆承景,这样她也好了解一下陆承景的身体情况,以便于日后开展陆承景的归魂工作。 没等她想出办法,长公主却先开口问道:“玉宜,听闻你在宫中为娘娘解决了一件怪事?” ?沈玉宜一懵,消息传递得这么快吗,她前脚回到沈府,后脚长公主就知道了?不过也是,长公主本就是皇后的亲女儿,知道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她以后还指望这个赚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索性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是,已经解决了。” 长公主顿时露出几分期待,她试探着问道“|那玉宜可是懂得一些玄门之术?” 沈玉宜想了想道具商城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也算吧,自己也确实和这些鬼东西打了十年交道了,便回道:“是,略懂一二。” “太好了!”长公主面露喜色,忙道:“那玉宜可否愿意跟我去一趟陆府?” 真是一打瞌睡就送枕头,沈玉宜顿时就来了劲,立刻应了下来:“愿意,玉宜一直想见一下小侯爷。” “真是天意啊,天意。”长公主低声呢喃了几句,忙吩咐人备车,又起身对一脸懵逼的沈老夫人说道:“既然婚期已经敲定,那我就先回去了,稍后我会派人来接玉宜,还请老夫人放心。” 待长公主离开以后,沈老夫人的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向沈玉宜质问道:“长公主说你会玄门之术?是怎么回事?” 刚从外面回来的沈太傅一进正厅的门,就听到了沈老夫人带着怒意的问话,当即一愣,接着眼底闪过几分不明情绪,随即皱起了眉,走到沈玉宜身边:“我也有所耳闻,这玄门之术是怎么回事?” 沈玉宜真的懒得应付他们,但想到自己还要再沈府待一段时间,便耐着性子随口编道:“因缘际会,和玄门有了几分渊源,学了点皮毛恰好用上罢了。” “胡说!”沈太傅呵斥道:“你从小养在深闺,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些?!” 沈玉宜看向他,眸子闪了闪,笑道:“父亲,我是从小养在深闺不假,但是也不是一直养在沈府的深闺。” 这话让沈太傅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她说得没错,沈玉宜十三岁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养在外祖父那里的,直到快到能议亲的年级了,才被接回来好生教养。 莫非是在那个时候?二丫头竟这么深藏不露? 第21章 见到陆承景本人 未过多时,长公主派来的人就已经等在了门口。 皇家的人,沈老夫人和沈太傅就是再不愿,也得老老实实听着,便不再过多盘问,只是叮嘱了两句,女孩子家少接触这些东西,不如把心思放在管家理事生孩子上。 对于这些封建糟粕,沈玉宜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乐滋滋就跟着长公主派来的人上了马车。 跟她一起上车的还有陆承景,从长公主出现到离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连表情也没怎么变过,仍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沈玉宜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见到长公主,怎么没什么反应?” 陆承景抬了抬眼皮,反问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或喜或悲?沈玉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听陆承景接着说道:“对于他们而言,我已经昏睡了一年之久,如今我就站在他们身边,哭或者笑又或者说些什么,除了你,谁又能看到?” 沈玉宜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其实是很孤独的,就像她一般,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顶着别人的身份,她真实的模样又有谁能看到呢? 等陆府的匾额已经出现在视线里时,沈玉宜才问道:“需要我告诉他们……你的存在吗?” 陆承景顺着她掀起的车帘望过去,半晌后,摇了摇头:“不必了,让他们知道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长公主做事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沈玉宜一进陆府,就被直接带去了陆承景的住处。 作为长公主和陆侯爷的独子,他的住处几乎是整个侯府最好的位置,独门独院,假山湖水,回廊花园一应俱全。沈玉宜被仆从领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陆承景的房间。 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熏香味,像是初雪稍融,又带了几分阳光的干净味道。 长公主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床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陆承景。 仆从悄然退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长公主、沈玉宜还有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承景。 沈玉宜忍不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看了过去,床上的人没有梳发髻,浓密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身后,果真是她见过的那个陆承景,只是那双熟悉的凤眼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唇上也一点血色也没有,倒真像一个活死人。 长公主见她过来,忙抬手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低声道:“玉宜来了,可否能看出什么?” 沈玉宜看了看门口,陆承景没有进来,像是近乡情怯一样,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身体,总之,他就这么停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没有迈进来半步。 沈玉宜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并拢搭在了陆承景的脖子上,微弱的脉搏透过微凉的肌肤告诉她,眼前这个人还活着。 她轻叹了口气,问道:“小侯爷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长公主可否据实以告?” 长公主抿了抿唇,缓缓说道:“一年前,北蛮扰我大盛边境,承景奉命出征,却不料在追击那些蛮子时挨了一箭,明明没有伤到要害,身子却一日差过一日,无法……只能连夜送回京城。” “我们请了宫里最好的太医,他也只是摇摇头,无力回天。我当时真的感觉……天都要塌了。” 听着长公主的话,沈玉宜伸出手轻轻拉开了陆承景的衣领,果然,肩膀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疤痕,只是尚在肩膀,怎么会这么严重。 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不可能是细菌感染或者发炎,如果是这样,陆承景现在就不是生魂而是货真价实的鬼魂了。 看到她的动作,长公主有些惊讶地问道:“玉宜还懂得医术?” “只会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罢了。”医术她自是不会,只是十年的无限世界生活里,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队友,都难免受各种大伤小伤,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会处理各种各样的伤口了。 沈玉宜拢好陆承景的衣领,接着说道:“小侯爷的身体如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脉象微弱,心跳缓慢,应当是生魂离体,只是……生魂离体若超过七日,会有性命之忧,小侯爷怎么会……” 长公主笑了笑:“玉宜果然是懂这些的,看来我找对人了。” “什么?” 长公主一脸慈爱地看向床上的陆承景:“当时承景的伤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还开始恶化,我便四处寻求名医,却遇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他随我到府上,喂了承景一颗丹药,又用法子暂时封住了他剩下的魂魄,这才保住了承景的性命。” 说到这里,长公主脸上露出几分希翼:“那道士告诉我,我儿命中有这一死劫,只是机缘未到,他只能做到如此,时候到了自会有贵人出现,帮他逢凶化吉,破了这一劫。” 她一脸殷切地拉住沈玉宜的手,温声道:“你和承景的八字我找人算过了,是天作之合,如今你又会玄门法术,我觉得,你一定是承景的贵人,眼下这状况可有法子?” 面对心怀希望的长公主,沈玉宜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她转头看了看门口的陆承景,他正抱臂靠在门上微阖着眼,显然将屋内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陆承景是被招魂铃招来的不假,但是自己……真的是那个道士口中的贵人吗?她真的能帮陆承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吗? 也罢,反正她现在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日日担忧生死问题,而且好歹要借人家摆脱沈家,就当给自己找点事做。沈玉宜轻轻咬了下唇,看着长公主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坚定:“殿下,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承景醒过来。” 长公主虽然内心有点失落,但不管是沈玉宜的身份也好,还是她在皇宫展露出来的本事也罢,总是让她看到了几分希望。 倚门而立的陆承景微微睁眼,勾了勾唇角,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第22章 报丧 离开陆府回到沈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刚到沈府门口,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也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前,车上挂了一盏白色的灯笼,写了一个黑色的丧字,正随风轻晃。 是……报丧的车? 沈玉宜下车,只见一个系着白色腰带的中年男人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到沈玉宜,先是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忙上前问道:“可是玉宜小姐?” 沈玉宜点了点头,在脑海中刻意搜寻了一下这张脸,发现确实没什么印象后才点了点头:“您是?” 男人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玉宜小姐很久没有回华安了,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是老家的四叔,家里……家里的老太爷前几日夜里没了,我是来给大哥报丧的。” 华安……原主的记忆几乎全部都在沈玉宜的脑中储存着。 华安是沈太傅的老家,位于京城的西南方向,大约两天左右的车程,是沈太傅的老家,去世的那位老太爷算起来应该是沈太傅的亲叔叔,这位来报丧的四叔就是这位老太爷最小的儿子,论理,沈太傅应该是要亲自回去一趟的。 她细细想了想,忙露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伸手道:“四叔见谅,快些跟我进去见父亲吧。” 她带着这位华安来的四叔一路穿过庭院游廊到了正厅,请他坐好后才差人去请沈太傅,自己则索性坐在了正厅,陪他随口聊了几句。 说来也怪,这位老太爷虽然已过古稀之年,但身子一直很硬朗,怎料前几日夜里忽然生了一场急病,连大夫都没能等到就直接去了。说到这里时,这位沈四叔喝了口茶,小声嘟囔道:“这几日啊,镇上也不太平,跟招了什么东西似的。” 说话间,外面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沈太傅来了。 他一进门就急声问道:“四弟,怎么回事,三叔前阵子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 沈四叔又将老太爷突发急病一事从头说了一遍,两个人边说边抹眼泪,又互相安慰了半晌才停了下来。这时,沈太傅才注意到自己的二女儿一直坐在旁边老神在在地喝茶。 他登时就瞪起了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待在这里?” 沈玉宜放下茶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父亲如何打算?明日可要带我们回华安奔丧?” 沈太傅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皱眉道:“你和小侯爷的婚期已定,奔丧我和你大姐姐还有二哥哥去就行了,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吧。” 沈玉宜见他方才神色躲闪了一下,当即就来了兴趣,立刻道:“爹爹莫说笑了,这样的大事若是单单只有我不回去,那我该让家里人寒心了。” 旁边的沈四叔也适时插嘴道:“是啊,大哥,玉宜这孩子好久没回华安了,翊绪如今不在京都,玉宜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沈太傅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只好沉声道:“也好,那便一起回去吧。到时候避讳着点,马上就要成亲了,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要注意。” 沈玉宜面带笑容地应了下来,这才离开了正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刚回去就看到梅雪正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院子里做绣活,见到她忙站了起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走到沈玉宜跟前,犹犹豫豫地问道:“小姐下月初六当真要嫁给那位了?” 沈玉宜点了点头,只听梅雪叹了口气:“若是小侯爷还是个好好的人,这倒是桩好姻缘,只是听说,陆小侯爷如今性命垂危,又人事不知,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搞不好还得和一只鸡拜堂。” “…………”梅雪你可快闭嘴吧,沈玉宜忙偷偷瞧了瞧一旁陆承景的脸色,果不其然,又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但是那双薄而锋利的唇已经紧紧抿起,显然已经有点不爽了。 她忙拉住梅雪:“知道你担心我,陆小侯爷如今人事不省,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若是醒了呢?” 梅雪更忧愁了:“若是醒了,万一小侯爷不喜欢小姐怎么办,万一小侯爷有心上人怎么办,那小姐岂不是更委屈?” “…………”沈玉宜真的觉得,梅雪这个想象力应该去写话本,一定可以大卖。 眼看着被妄自揣测的陆小侯爷那张脸已经越来越难看,她忙拉着梅雪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先不说这些,梅雪,明日我要跟父亲回一趟华安,你不必跟我去了,留在沈府替我等一个人。” “什么人?”梅雪有些好奇。 “一个叫玉韬的道士,若是他来找我,不管是说了什么或者留下什么都一定要原封不动的转交给我,可好?” “好,小姐放心。”梅雪虽然有点纳闷为什么小姐会和一个道士有来往,但还是应了下来。 沈玉宜这才放心,偌大的沈府,只有梅雪她才放心。玉韬说回五华山翻阅古籍,寻找陆承景的生魂归位之法,五华山离京都并不算远,一天就能走个来回,她此去华安少则四五天,多则七八天,必须得留个信任的人等消息才行。 翌日清晨,沈府门口就停了几辆马车和一顶轿子,沈太傅和庶出的二子沈翊岩已经骑在了马上,其后依次是沈老夫人的轿子,沈玉嫣的马车以及沈玉宜的马车。再往后就是装了众人行李物品的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自南边出了京都,一路往西南方向的华安县而去。 华安县离京城有两天的路程,他们为了奔丧脚力稍快,本想着再快点,争取一日内赶到华安,却还是慢了点。 离华安还有三十里路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路难行,四叔带来的车夫看了看天色,提议道:“诸位贵人,山路难行,小人知道前面有处客栈,不若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就能到了。” 沈太傅纵使心里着急,可如今还带着沈老夫人,自然也只能停下来,由着这车夫带他们去往另一个方向。 第23章 山中客栈 说来也怪,华安本就不是什么要塞,更不是富庶繁华的地方,来往之人算不得多,可偏偏在这山里,竟有一家规模还算大的客栈。 就在一处山坳的避风处,一幢木制的小楼赫然出现在眼前,虽是在山野之中,却有一处极大的院子,足以放下他们的车马行李。 回廊上挂了一排暗红色的灯笼,将地上映照得一片通红,让沈玉宜莫名有些不舒服。 作为一行人中唯一的年轻男性,沈翊岩翻身下马,走上前敲响了小楼的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探出头来,神色警惕:“做什么的?” “住店。”沈翊岩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随手颠了颠。 “住店?大晚上的,不收不收!”怎料店家一点也没有被银子诱惑到,只一脸惊慌地摆了摆手,就要抽身关门。 沈翊岩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又是个一点功夫也不会的公子哥,当即就愣了,眼看着门要关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抵住了门,那店家用了用力,发现门纹丝不动,立刻勃然大怒:“这是做什么?” 沈玉宜倒也不恼,勾唇笑了笑,弯下腰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轻声道:“店家,你这店里,恐怕有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若是想平平安安,这些灯笼可撑不了多久,最好把这个贴在门上。” 店家听了她的话,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颤颤巍巍低下头,只见手里被放了一张黄符,上面鲜红的朱砂一看就是上品,握在手里甚至还有几分暖意,登时他就知道了,这张符箓定是出自高人之手。 近日山里不太平,就连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差点被鬼打墙困死,他这个人胆小的要死,根本不敢冒着风险收夜里来的客人。 毕竟在夜间出没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是这位………店家看了看手中的符箓,这才缓缓打开了门:“进来吧,最近山里不太平,还请诸位见谅。如今只剩四间客房,可能需要挤挤了。” 如今他们一行不算仆从护卫有6人,理所当然沈老夫人和沈太傅一人一间,沈翊岩和沈四叔一间,而沈玉宜自然也就和沈玉嫣同住一间。 刚安顿好,沈玉宜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正是客栈的老板。 他端了几盘点心,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以后,问道:“姑娘是如何得知……”他压低了声音:“我这小店进了脏东西。” 沈玉宜看了看还在铺床的沈玉嫣,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低声道:“我这双眼睛啊,能见鬼。” 方才在客栈门口,她倒不是真亲眼见到有鬼进了客栈,而是注意到了客栈门口的红灯笼,乍一看是普通灯笼,其实每一个灯笼的骨架上都被刻了咒语,显然是用来辟邪的。 店家闻言顿时吓得开始发抖,他战战兢兢地看了四周一圈,结巴着问道:“这……这鬼……长什么样?” 沈玉宜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晃了晃,低声道:“我只看到了一团影子,店家,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吗?” 这会儿沈玉嫣也已经整理完了床铺,也坐了过来。店家吞咽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早些年就有风水大师说我们这座山啊,地势崎岖,藏污纳垢,是大凶,所以才经常发生一些怪事。后来前几年,不知怎的,这大凶之势竟生生扭转为大吉之势,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做了法。” “然后呢?”沈玉宜来了兴趣,接着追问道。 “然后……就是最近几天,这怪事啊又发生了。”店家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先是山那头的乱坟岗,总是莫名传来哭声,接着又是鬼打墙,附近村里的老猎户险些被困死,听说啊……还有人在山那边的水井旁,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啊!” 咣啷一声,沈玉嫣将手边的水杯扔在了桌子上,杯子中的茶水淌了一桌,沈玉宜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玉嫣脸色有些难看地摇了摇头:“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姐姐怕什么?”沈玉宜慢条斯理地将桌子上的水擦干净,不急不慢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姐姐行得正坐得直,又何须怕这些?” 沈玉嫣勉强笑了笑:“妹妹说得有道理。我觉得这屋内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你自便。” 那店家见沈玉嫣走了,才讪笑着对沈玉宜说道:“姑娘想来应该是懂行之人,不知道能否指点一二,看看我这小店如何才能平安无恙啊?” 沈玉宜靠在椅子上,脸上已经带了几分倦意:“这风水之术高深莫测,若是想让我改一下你们这山的风水,我可做不到。” 店家忙摇了摇头:“不不,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让姑娘……”他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再多给几张方才的符箓,到时候我贴在门窗上一定管用。” “这倒是没问题,只是这符箓数量有限……”她看向店家,轻轻笑了笑。 店家顿时明白了,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银递了过去:“我知道这黄符难得,这些碎银远远不够,这样今晚房费我给您免了如何?” “诶,别,住宿的费用您该收就收,这些银子啊,够了。”沈玉宜掂了掂这包银子,满意地放到了自己的小包袱里,对店家说道:“这样,我身上带的不多,今晚我再画一些给你,明天一早就给可好?” 经过沈玉宜的一顿忽悠,现在店家已经对她深信不疑,忙感激地点了点头,一包银子换了这么多符箓,他一脸赚了的表情离开了沈玉宜的房间。 沈玉宜则乐滋滋地打开商城,一口气兑换了十几张驱邪的符箓,符箓是整个道具商城里最便宜的东西,店家给的这一包银子,别说十几张,就是几十张也绰绰有余。 真是赚了。 一路跟过来的陆承景刚刚踏进门,就看到了沈玉宜正乐滋滋地数银子,一副奸商嘴脸。 陆承景:“………………” 第24章 我更好奇你真实的样子 沈玉宜抬头看到陆承景,忙把银子和兑换出来的符箓往包里一收,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呵呵道:“小侯爷检查完了?” 陆承景点了点头:“这间客栈不算院子另一侧的大通铺,一共八间房,其中四间房你们住了,剩下的四间分别住了一个书生,一个商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屠夫。” “现在不过年不过节的,华安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山坳坳里的客房倒是紧俏。”沈玉宜托着腮,食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几下,又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时间还早,我去外面看看。” 陆承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沈玉宜走到门口,倏地回过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睛,她微微弯起眼睛,笑吟吟道:“小侯爷不累吗?还要跟着我晃一圈?” “不累,我是鬼。”陆承景面无表情地说道。 “非也非也,你是生魂,不是鬼。”沈玉宜笑着跨过门槛,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去。 这客栈的大堂虽然简陋,收拾的倒也干净,零零散散放了几张木桌木椅,做工有些粗糙,应该是周边的山民自己砍树来做的。 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了一个彪形大汉,面前放了一坛酒,一大碗酱肉正在大快朵颐,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还放了把刀,应该是陆承景口中的屠夫。 靠近柜台这面的桌子则坐了一个穿着布衣长袍的年轻男人,手里拿了卷书,眼睛却没落在书上,正直勾勾望着左边。 至于他左边的桌子旁坐的人,沈玉宜就熟悉多了,锦袍长须的是她的好爹爹沈江明,另一位嘛,也是书生瞧呆了的那位,正是说屋里闷想要出去走走的好姐姐沈玉嫣。两个人正神色严肃,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 沈玉宜趴在栏杆上,看着沈玉嫣穿着一身素白精致的襦裙,头发上也穿环而过一根同色的发带,单单是坐在那里,就如出水芙蓉一般,惹人怜爱。 她自言自语道:“我这姐姐果然生得好看,如果没有这些破事,我倒是想和她好好相处。” “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更像你爹一些。”陆承景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一侧响起,让沈玉宜愣了一下,她侧过脸看向她:“你见过沈……我娘?” 陆承景点了点头:“小时候我爹带我去过你外公家,见过几次。”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凤眼极为认真地看着沈玉嫣,过了片刻才说道:“也见过你,你那时候倒是和现在差别很大。” “?”沈玉宜立刻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这件事,未果,不知道是陆承景故意诓她还是原主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叹道:“人是会变的不是吗?” “是,人是会变的。”陆承景微微弯下腰,贴近了沈玉宜的耳畔,轻声道:“我其实更好奇你真实的模样,沈小姐。” 微凉的呼吸轻轻拂过沈玉宜的耳朵,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心里忽然一慌,忙道:“小侯爷今日四处查看辛苦了,我……我下去找他们,你好好休息。”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楼下的父女二人见沈玉宜下来,立刻停止了交谈,沈玉宜在沈玉嫣的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问道:“父亲和姐姐在说什么呢?怎么见到我就不说了?不用理我,当我不存在就行,你们聊你们的。” 沈玉嫣浅浅一笑:“没有聊什么,就是和父亲说我有些佩服妹妹,玄门术法这样高深的东西,妹妹自小养在深闺,却也能信手拈来,今日能住下,还多亏了妹妹。” 她说话夹枪带棒的,无非是指责她一个世家小姐不务正业罢了。 果然,沈江明听到这话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拧起眉头,语气不善的说道:“以后这些东西少碰,像什么样子?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沈玉宜,你将来在长公主面前还代表着我们整个沈家!你和你姐姐更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与其捣鼓这些不如想想好好怎么在长公主面前表现。” 沈玉宜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几分讽刺,现在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当初原主被退婚,名声尽毁,要被沈家放弃时怎么不说? 沈江明见她不吭声,正要再说几句。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将客栈大堂的窗户吹得猎猎作响,风穿过不怎么严实的窗户,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坐在大厅中的人除了沈玉宜之外都浑身一僵,显然都从店主那里听到过最近山里不太平的传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风,忽然停了。 四周重归安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在所有人悬着的心刚要落下时,被木棍顶住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笃、笃、笃”极为有规律地响了三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门口,只有沈玉宜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屋内有灯,外面的院子也点了几盏灯,若是敲门的是人,门口至少会有一个人影轮廓。 可是现在……敲门声响了,门外却空空如也。 沈玉嫣双手紧紧握住衣裙,显然已经开始害怕了,她小声对沈玉宜说道:“妹妹,外面……外面是什么东西?” 沈玉宜放下杯子,笑了笑:“只敲门,不出声,当然是鬼咯。” 最里面的书生已经开始发抖了,他颤抖着说道:“这位……这位姑娘不要乱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屠夫把刀往桌子上一怼,故作镇静地说道:“老子杀生无数,死在这把刀之下的牲口不计其数,哪个不长眼的敢来?” “你们激动什么?”沈玉宜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她看着门口,听到敲门声又‘笃、笃、笃’响了三下,接着归于沉寂。 “世上的鬼,有不讲道理,见人就害的,也有讲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你们瞧瞧,这位还知道敲门,一看就是个讲道理的鬼,纵使是子时将近,进了这个门,只要你们不做亏心事,自然不必害怕。”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信口胡诌,腰间的招魂铃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动静,证明外面那位,要么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路过,要么就是……明确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在不惹怒它的情况下,自然不会伤害别人。 说完,沈玉宜就抻了个懒腰,对所有人说道:“一个小小的忠告,子时左右,不管是谁敲你的门都别开,尤其是……心中有鬼的,不然后果自负哦。”说罢,就起身往楼上去了。 笃笃的敲门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沈玉嫣和沈江明对视了一眼,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对沈江明说道:“爹爹,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日就到华安了,处理好家里的事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沈玉宜慢慢走上楼梯,将身后父女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看来她想的应该没错,这对父女回华安,绝不是奔丧这么简单。 第25章 敲门 回到楼上的房间后,那颇有规律的敲门声就渐渐消失了。 沈玉宜和沈玉嫣躺在一张床上,两人中间很有默契的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听着外面的虫叫声,沈玉宜忽然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母亲的模样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沈玉宜快速翻过身,手搭在了沈玉嫣的手腕上,往下按了按,小声道:“姐姐,你心跳得这么快,还能睡着吗?” 沈玉嫣知道瞒不下去看,这才出了声:“我没有睡着,妹妹也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和母亲,母亲的样子早就记不清了。” “那这么多年,姐姐怎么也不去看看外祖父呢?”沈玉宜接着问道。 沈玉嫣的声音中带出了几分苦涩:“妹妹不知道吗?在外祖父眼里,只有你和大哥哥才是他嫡亲的外孙,外祖父一直不喜欢我。” 沈江明一共有两儿两女,沈翊绪和沈玉宜是过世的正妻所出,沈玉嫣是沈夫人去世后认回来的大女儿,唯一庶出的事沈翊岩,他是沈江明的通房丫鬟生的。沈玉嫣说得也没错,他们的外祖父确实不喜欢这个女儿死后才认回来的外孙女。 沈玉宜笑了笑:“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大姐姐,你说是吗?” 沈玉嫣没有回答她,却忽然反握住沈玉宜的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颤抖:“玉宜……你,你听到了吗?” 她当然听到了,有东西上了楼,踩在了木制的楼梯上,发出了一阵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夜尤为明显。! 客栈的八间客房是环绕式的,东西两侧各有四间房,北面是店家住的房间,沈玉宜他们的四间房在楼梯的这一侧,若是有东西上来,她们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沈玉嫣害怕极了,当下再也顾不上她和沈玉宜之间的过节,紧紧搂住了沈玉宜的胳膊,急声道:“玉宜,你的那些符箓呢?快拿出来,应该能对付得了吧,” 对付当然是能对付得了,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她把胳膊从沈玉嫣的手中抽出来,桃花眼直直看向他:“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沈玉嫣目光有些躲闪:“我,我就是怕鬼。” 当初推原主下湖的时候没见你怕,沈玉宜懒得理她,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桌边。 哒、哒、哒……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上,接着消失了,应该是停住不动了。 沈玉宜闭上眼估算了一下,刚上楼梯就停下,现在这东西应该站在了第一个房间的门前,也就是沈四叔和沈翊岩的房间。 果然,下一秒,‘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来了,和在大堂听到的敲门声的间隔频次一模一样。 三声敲门声过后,房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显然屋内的人也被叮嘱过了。 “唉……。”一个苍老沙哑的叹息声响起,脚步声继续往前……很快就停在了沈玉宜她们的房前。 沈玉宜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玉嫣,如此怕鬼的一个人,竟然在听到那声叹息后平静了下来,此刻正坐在床上,一脸警惕地盯着门口。 看来怕的不是这个鬼啊,沈玉宜把玩着手里的招魂铃,说来也怪,这招魂铃不论怎么摆弄,中间的铃心都纹丝不动。 和方才一样,门外的东西没有得到回应,又是一声叹息,缓缓离开了她们的门前。 和无限世界的鬼怪不同,这里的鬼怪虽然不受规则限制,但煞气不积累到一定程度,是不会无差别攻击的,只要你不招惹它,它自然也会放过你。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门外的鬼,是来找人的,它知道害死自己的是谁。 这一侧的房间都被它挨个问候了一遍,很快,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应该是去了对面。 紧张了一晚上的沈玉嫣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一直站在窗边的陆承景这才问道:“不出去看看?” 沈玉宜摇了摇头,放轻声音说道:“招魂铃没有动静,这样的,应该是在阴司过了命令,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不能插手。” 她看向窗外皎洁的月亮缓缓说道:“有些人做了孽,就该用命来偿还。” 客栈另一侧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一对中年夫妻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吵醒了,门外的东西依次敲响了三间房,没有任何回应后都离开了。 男人将声音压到极低说道:“别怕,我们也不出声,一会儿就走了。” 女人点了点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了过来。 啪嗒……啪嗒…… 被子里的女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个脚步声……好熟悉。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一双不大的脚,穿着黑的的布鞋,上面打了几个补丁,就这么停在了他们的房前。 门外的东西似乎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敲响了面前的木门。 “笃、笃、笃”很慢但清晰无比的敲门声再次想起。 男人和女人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听到门外响起一声叹息:“唉……” “找到你们了…………” 第26章 借子孙寿 怎么会?他明明也是学着其他人,不出声,不动弹,怎么会被发现。 男人绝望地看着房门被缓缓打开,一双脚出现在眼前,黑色的布鞋,蓝褐色的补丁。 那双脚慢慢动了,带着阴森的冷意靠到了床前。 这时男人和女人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他们睁大了眼睛,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只见那东西微微弯下腰,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赫然出现在眼前。 沟壑遍布的脸上骤然贴近,一股腐朽刺鼻的味道顿时涌了出来。 看着几乎是贴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女人再也受不了了,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子歪了下去。 沈玉宜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只见月亮外侧隐隐约约的红色光晕已经不见了,这才起身走了出去,走到出事的地方时,门口已经聚了一堆人。 显然,今晚大家都被敲门声影响到了。 沈玉宜透过人群的缝隙望过去,一个女人缩在窗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梳子,口中不断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他的主意!别害我!” 她的脚边躺了一个男人,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涣散了,显然刚刚气绝身亡。 是活活吓死的。 这样的死亡方式沈玉宜在以前见到了太多,很多煞气没那么重的鬼,会干扰人的神智,将人活活吓死。 大多数人都沉默着看着这一幕,方才在楼下盯着沈玉嫣发呆的书生已经脸色苍白,扶着门框跪下了,接着忍不住干呕起来,应该是第一次见人死到跟前。 沈翊岩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他拉过店家揪住衣领,怒吼道:“你这客栈怎么回事,信不信我去华安找人来查封了你!” 店家也吓坏了,忙解释道:“这……我这小店一直平平安安,今儿头一遭,头一遭!” 沈玉宜看不下去了,她伸出手握住沈翊岩揪着店家衣领的手腕,冷声道:“放手,和他无关。” 对于这个妹妹,沈翊岩平日里早就无视惯了,再加上她平日里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更不将她放在眼里。当即就呵斥道:“你懂什么?” 沈玉宜冷冷一笑,手上转了转稍稍用力,沈翊岩顿时就松了手,他不可思议地揉了揉手腕,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敢对你哥哥动手?” 沈玉宜翻了翻眼皮,漫不经心道:“我嫡亲的哥哥如今正在镇守大盛北境,你又算得哪门子哥哥。” 说罢,不再理会他,穿过人群走进了房间开始四处打量。 店家迅速联想到了这几日山里诡事频出,登时就害怕了,小心翼翼挪到沈玉宜旁边,着急地问道:“姑娘,您看这符箓什么时候给我,这……这店里都开始死人了。” 沈玉宜的目光落在房间的角落里,那里站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穿了一双黑色的布鞋,布鞋上打满了补丁,她就那么垂着手低着头站在那里,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脚上的鞋打着补丁,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就像新衣服。 似乎察觉到了沈玉宜的目光,老人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沈玉宜,半晌,张开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恨啊……不甘心……” 等等……沈玉宜看着这件深蓝色袄子上的烫金花纹,是寿衣,她又看了看这对那个中年男人的长相,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她先安抚店家:“别怕,他们的死和这山中的邪祟风水都没有关系,是典型的冤有头债有主。” 见店家一脸疑惑,沈玉宜也没用过多解释,她走到已经疯疯癫癫的女人面前蹲下身,问道:“你认识她吗?”她伸出手指了指角落里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老妇,接着说道:“个子矮小,头发花白,穿了一双……黑色的布鞋。” ‘黑色布鞋’这四个字刚说完,眼前的疯女人已经肉眼可见地害怕了起来,她往后缩了缩,眼睛不断四处张望:“是她……她恨我们把她活活饿死,来找我们来了……来找我们来了。” 沈玉宜趁热打铁:“她是你的婆母?为什么要饿死她?” 女人一愣,登时面部表情就变得狰狞了起来:“是她!是她活了一把年纪不知足,还有借我儿子的寿!不怨我!不怨我!” 借子孙寿……沈玉宜面色一寒,缓缓站起身,向店家问道:“你们这周围,有借子孙寿这种说法?” “是,是有这么种说法。”店家仔细想了想,说道:“也是从很早之前流传出来的说法,说是家里孩子身体不好,又有老人年过80,身体还十分硬朗的,八成啊……是用了术法借子孙寿了。” “如果有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沈玉宜接着问道。 店家道:“近几年已经很少这么做了,听老人说,以前会把家里老人带到山上去,然后关进一个半封闭的墓室,每日去送一碗饭,再垒上一块砖,等最后一块砖垒上去了,这坟墓啊也就修好了。” “真是荒唐……”沈玉宜看到那老妇脚底的黄泥,忍不住骂道:“这不就是故意杀人吗?”、 “什么?”店家一愣, “明白了,这对夫妻就是因为信了借子孙寿这种说法,亲手杀了自己年迈的母亲,老母亲心中积恨难消,自然缠着他们,平时可能只是让他们运道变差,只是这里风水有了异动,才让她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这男人做贼心虚,竟被活活吓死了,真是可笑。” 沈玉宜不再理会蜷缩在窗边的女子,她眼角扫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便宜爹沈江明,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有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连家人都可以牺牲,当真畜生。” 见沈江明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她才满意地转过身,对角落里的老妇说道:“如今仇怨已了结,你怎么还不走?快些离开吧,早日投胎,以后别生这种东西了,不如养条狗。” 众人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皆是一愣,沈玉嫣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嘴唇抖了抖,颤声问道:“妹妹……在和谁讲话?” 沈玉宜却没有回应她,因为她看到老妇人颤颤巍巍举起了一只手,指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户正对着连绵不绝的山脉,华安地处偏远,却山水秀丽。 然而在今日的月光映照下,远处层峦叠翠的山竟露出几分狰狞之势,竟似重重鬼影,令人心生畏惧。 忽然,沈玉宜腰间的招魂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闷重的声音,紧接着,窗外起了大风,风声呜咽,如厉鬼哀嚎。 第27章 凤凰男 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客栈里的人是再也睡不着了。 天一蒙蒙亮,沈玉宜一行人就赶在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进了华安县。 沈玉宜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清晨的主街上有些冷清,只有寥寥几个小商贩在摆弄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做生意。 街上的林立的商铺大都关着门,只有一家卖早点的开了门,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铺子的装潢看起来并不便宜,到底是有多好吃才会有这么多人排队?沈玉宜心中有些纳闷,在马车已经路过早点铺子时,又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早点铺子的窗户上,放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铜盆,上面盖了一块小小的红布。 那是什么?沈玉宜盯着那个小小的铜盆,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她收回视线往前方看去。 可是,小铜盆却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早点铺,胭脂铺,布庄,酒楼,当铺,每隔一两个商铺就会出现一个。 就放在面向主街的窗户上,覆盖着红色的小方布,无一例外。 那是什么东西,沈玉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忽然,她腰间的招魂铃轻轻摆动,再次发出一声闷重的铃音。 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山坳客栈,那个中年男人的死亡现场,第二次是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她正在打包行李。 沈玉宜神色一凝,但是这次还是和前两次一样,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存在,被招魂铃招来的东西也没有像陆承景一样出现在眼前。 坐在另一端闭目养神的陆承景显然也听到了招魂铃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凤眼微垂,落在沈玉宜腰间的招魂铃上。 “第三次了,还是什么也没有?” 沈玉宜摇了摇头,兀自嘟囔道:“这是什么情况,平时它发出这样的声音,几乎下一秒就能看到招来的东西。” 怎么这次,连着响了三次,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位于华安的沈府老宅到了。 华安县不大,因着沈江明是当朝太傅的缘故,沈府已经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户,所辖田产数量惊人,光这条主街上的商铺就有七八家。 沈府老宅经过几轮修缮,外拓了不少,远远望去,灰瓦白墙错落有致。朱红色的大门前悬挂着一排白色的灯笼,昭告着府中有白事。 应该提起得到了消息,大门前已经站了一排人,腰间全都系着白色的带子,为首的人身材魁梧,年龄在五十左右,模样和沈江明有三分相似,应该就是去世的那位老太爷的大儿子沈江德。 这位见到沈江明扶着沈老夫人下轿子,沈玉嫣也在一旁扶着老太太,只有一个女子,远远跟在后面,看穿衣打扮,应该就是那位一直养在京中的二小姐,之前就听闻这位二小姐被养坏了,不得家中人喜欢,看来这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沈江德忙迎上前,神色恭敬地拱了拱手:“大哥回来了。”接着他又看向沈玉嫣,夸赞道:“这就是玉嫣吧,一年不见又漂亮了,听说圣上下旨将玉嫣指给了太子,咱们玉嫣啊,真是有福气。” 沈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轻拍着沈玉嫣的手,乐呵呵地说道:“嫣儿从小吃了太多苦,我啊,就希望她以后能够开开心心。” 几个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进了府,似乎将不远处的沈玉宜完全遗忘了。 陆承景背着手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沈家还真是从华安到京都都如出一辙啊。” 沈玉宜巴不得他们无视自己,毕竟她也不是诚心诚意回来奔丧的。听到陆承景的话,沈玉宜习惯性耸了耸肩:“凤凰男的家庭一向如此。” “凤凰男?”陆承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便问道:“什么意思?” 说沈江明是凤凰男真的一点也不冤枉他,在京都的这段时间,沈玉宜根据原主的记忆和京都的所见所闻才得知,自己这位便宜爹,原本出身华安的一户地主家,家里虽然有不少田产,但也算不算大富大贵。 沈江明是沈家这一辈当中最用功的一个,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有一点天分,二十多岁就在当年的科举考试之中崭露头角。 但京都是什么地方,世族林立,权贵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像沈江明这样毫无出身背景的人,根本得不到举荐和重用,同一年的科举考试中,有文武双全的侯府骄子,也有惊才绝艳的当朝宰相,沈江明名次虽然靠前,却也算不算佼佼者。 偏偏是这个时候,因缘际会,她遇到了原主的娘,原主的娘对这位新科进士一见钟情,彼时原主的娘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征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大将军老来得女,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有求必应,当即就见了沈江明,许诺了许多好处,唯一的条件就是,将来的长子他要亲自抚养,到时候他手中的兵权才会后继有人。 沈江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有了季大将军的支持和人脉,他很快打通了向上的官途,一路青云直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远在华安的沈家也因为他多年的经营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华安县最富庶的大户人家。 后来的沈老将军因病去世,被他一手带起来的沈翊绪接管了征北将军一职和兵权,没过几年,原主的娘也因病去世,偏偏巧得很,人前脚去世,后脚失踪多年的嫡长女就被领进家门,这世间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多年来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华安县她一定得来。 沈玉宜看着那一堆人已经走进了沈府,才抻了个懒腰边往里走边说道:“凤凰男啊,可能就是软饭硬吃的另一种解释吧。” 陆承景:??? 第28章 灵堂 进了沈府之后,沈玉宜先跟着沈江明在灵堂之外上了一炷香。 沈家将灵堂布置在正厅,到处都挂满了白底黑字的灯笼和象征着白事的白布,正厅中点着长明灯,白色的丧幡悬在房梁上,安静地垂了下来。 按照华安的规矩,家中重要的长辈去世,是要将棺材和遗体停放七天再埋,一来是为了已故的长辈能够在最后的时间再看看子孙后代,二来也是怕有假死、尸变这样的情况发生。 因而在灵堂的正中间停放着一口黑色的楠木棺材,里面放着刚刚过世的沈老太爷。 沈江明以沈玉宜下月就要成亲为由,没有让她进灵堂,只带着沈玉嫣进去祭拜了一下,旁边的沈江德犹豫着问道:“大哥,按照华安的规矩……” “嗯,我知道。”沈江明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就今晚吧,今晚我守灵。” 坐在外面长廊上的沈玉宜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心里也就大概明白了,华安地处偏远,这里的人却都十分迷信,借子孙寿这样荒谬的事情都有人深信不疑,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想来这里应该是有后辈必须为已故先辈守灵的习俗。 沈玉宜倚在柱子上,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伸出手指着问道:“看那边的山,像不像一个半卧的女人。” 陆承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细细瞧了半天,摇了摇头:“不像。” “啧,”沈玉宜有些嫌弃:“没有法力就算了,怎么还没有审美?” 陆承景:…………算了,他忍,还得指望这个小骗子帮自己回到身体里。 不过……他看着沈玉宜的侧脸,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子下个月就要嫁给自己了,自己被她那个古怪的铃铛阴差阳错地招了来,这其中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吗? 沈玉宜百无聊赖地欣赏了一会儿远处的山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哎,你说咱们成亲那天,你要是还醒不过来,我会不会跟一只大公鸡拜堂?” 陆承景:? 见他一脸震惊,沈玉宜忙解释道:“电……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像那种冥婚,或者新郎官身子不好起不来的,都会找个大公鸡和新娘拜堂,你这何止起不来,都睁不开眼。” 陆承景咬牙切齿道:“不会。”他倒要看看,谁敢用大公鸡代替他。 沈玉宜露出一个谁知道呢的无语表情,接着转过了身,把玩着腰间的铃铛,大公鸡什么的她才不在乎,反正嫁到陆府也只是更方便她脱离沈家这个泥坑,到时候和离也好假死也罢,她才不会真嫁给陆承景呢。 入了夜,沈玉宜和沈玉嫣都被安排到了后宅的院子里,沈玉嫣住在沈江德嫡女的院子里,两个人倒也投契,不过短短一天就成了十分要好的姐妹。至于沈玉宜,则被安排到沈江德妾室所出的庶女院子里,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 沈玉宜倒也不在乎,这位庶出的小姐一整天了都将自己关在房内,她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乐得清净。 沈玉宜躺在床上,看着大开着的窗户,一轮皎洁的月亮升到了半空,柔和的月光洒进屋内,照在了床前的地上。 忽然,不知道哪里飘来一片云,将月亮遮挡住了,没有掌灯的卧室顿时陷入了黑暗。沈玉宜翻了个身不再看,合上眼,心中算了一下,这会儿,沈江明应该已经在灵堂守灵了吧。 和沈玉宜预想的差不多,刚一入夜,沈江明就被带到了灵堂,尽管再不愿意,这个夜他必须来守,而且必须是他自己守。 这是华安的规矩,只要家中有长辈离世,下一代的男丁必须轮流单独守夜,直到七日停尸之期满才可以停下。 沈家刚刚去世的沈老太爷这一代,就只有沈江明的爹和沈老太爷平安活到了娶妻生子,因而到了沈江明这一代,只有他和沈老太爷膝下的三个儿子。 沈四叔去京都报丧,一来一回已经折腾了四天,从沈老太爷突然暴毙到准备白事又耗去两天,沈老太爷膝下这三个儿子已经轮流守了六天,只留下了最后一晚,让沈江明来守,以免招来灾祸。 沈江明已经换上了孝服,跪坐在蒲团上,正在假寐。 闲来无事,便又开始盘算他沈家的大好前程,如今大儿子沈翊绪手握军权,纵使他从小养在老将军膝下,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早晚有用到他的时候。小儿子沈翊岩也顺利入了朝堂,虽然只是个闲职,但只要好好钻营,以后谋个好差事不难。 至于两个女儿,思及此处,沈江明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玉嫣不愧是他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刚回到京城就能让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对她钟情不已,比二丫头能干多了。至于沈玉宜……本以为她就这么废了,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能搭上长公主。 他沈江明的运道果然极好,不枉费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 就在沈江明沉浸对自己和沈家大好前途的想象中时,一声细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灵堂中忽然想起。 就像有人的关节轻轻活动了一下,直直击在了沈江明的耳畔。 他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只见灯火通明的灵堂中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不知何时起了风,将丧幡吹起,不断轻轻摆动着。 是……听错了吗?沈江明起身,围着灵堂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又重新坐回了蒲团上。 他刚刚闭上眼睛。 “咯吱”“咯吱” 那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两下,声音比方才似乎更近了一些。 沈江明骤然睁开眼睛,这次听得十分真切,他绝对没有听错。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沈江明重重喘了两下,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方才他都看过了,四周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地方……他还没有看过。 沈江明的视线落在了灵堂的正中间,那口漆黑的楠木棺材上。 第29章 春桃 停棺时,棺材是不能盖上的,沈老太爷的尸体就大敞着放在棺材里,沈江明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佩剑一点一点靠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 沈江明猛地将头探过去,只见沈老太爷的尸体端端正正地躺在里面,因着已经死去了好几天,脸上的肌肉已经凹陷了下去,脸色又暗又黑,靠近时,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隐藏在重重的檀香之下,若隐若现。 尸体没有任何异样,不是尸变。 沈江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再次回到蒲团上,手紧紧握着佩剑,一脸警惕。 忽然!“咯吱……” 那声音又出现了!而且又比方才近了几分,沈江明再也忍不了了,他猛地站起来抽出佩剑,高声道:“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灵堂上猎猎的风声。 沈江明举着剑,围着灵堂再次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棺材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漆黑的棺材。不是尸变,那会是什么东西? “咯吱……咯吱……咯吱……” 那声音第三次出现了!这次速度变快了! 沈江明瞪大了双眼,他听清楚了,就在门口! 他反应很快,猛一个转身往前一冲,就要挥剑砍去,却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一副的丫鬟提着灯油走了进来。 她看到沈江明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颤抖着说道:“大老爷……您这是……” 原来是个来添油的丫鬟,沈江明心中那口紧绷着的气霎时间松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剑,摆了摆手:“误会一场,忙你的吧。” “是。”丫鬟低头应声,提着灯油走到了第一盏长明灯前,她稍稍抬脚,往灯内添了些许灯油,接着往下一盏走去。 沈江明将剑收回剑鞘中,正打算回到蒲团上继续闭眼休息,却在准备坐下的时候僵住了。 那个丫鬟走路的姿势,好像有哪里不对? 下意识地,他半弯着腰往丫鬟那里看了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就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个丫鬟走路,脚尖是朝后的!!! 她不是人,它是什么东西?沈江明再次抽出佩剑,直直对上了‘丫鬟’。 那丫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她背对着沈江明,动作停了下来,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脚尖却正对着沈江明。 沈江明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重重喘了几口气,他是文官,本就没有多少战斗力,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僵持着。 显然,‘丫鬟’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很快她就动了。 “咯吱……咯吱……咯吱……” 她缓缓转动着脖子,身体却没有动,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将头扭了过来,一张白皙但熟悉的脸出现在了沈江明的面前。 看着那双和沈玉宜一个模样印出来的桃花眼,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竟举着剑就狠狠刺了过去。 锋利的佩剑从她的胸口穿过,‘丫鬟’的身子晃了几下,当即就倒了下去,暗红色的鲜血蔓延开来很快就浸在了血泊之中。 沈江明的手微微颤抖着,躺在地上的人不再是那张熟悉地让他心生恐惧的脸,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不认识她,却亲手杀了她…… 沈江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直到听到门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才回过神看了过去。 只见沈江德三个兄弟和沈玉宜沈玉嫣还有沈老夫人都站在门口,所有人都带着震惊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沈江明和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沈江明想解释,却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爱子心切的沈老夫人第一个冲了上去,扶起儿子,忙宽慰他:“一个丫鬟而已,杀了就杀了,到时候就向官府报她暴毙而亡,在这里,没有敢质疑沈家。” 沈玉宜抱臂站在门口,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对母子,还真是封建官僚的典范。 管家得了消息也从一侧匆匆挤了进来,他请示过沈江德以后就上前查看尸体。 那丫鬟的尸体是趴在地上的,他上前将尸体翻过来,又从怀里拿出手绢擦拭干净那丫鬟脸上的血。 在看清脸的那一刻,管家惊叫了一声,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往后挪了两下。 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沈江明带着几分不耐烦问道:“大呼小叫做什么?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管家指着面前的尸首,颤颤巍巍地说道:“她……她是二夫人房里的春桃……” 出来京都来的几人,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全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沈玉嫣不明所以地问道:“这个春桃有什么问题吗?” 管家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看向沈德明,见他微微颔首后才接着说道:“春桃……春桃前儿夜里就得了急病死了……是我……我亲自处理的尸体。” 他这话一出,沈江明的脸顿时变白了。 他推开沈老夫人,冲到春桃的尸体旁边,只见她身下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胸口上被剑捅穿,却只有一个空洞洞的洞口,根本没有血从里面流出来。 那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 倏地,起了阵风,带着些许冷意的风穿堂而过,再度将丧幡吹得猎猎作响。 沈玉宜轻轻眯起了眼睛,只见丧幡之中似乎有一个绿衣服和女子,她怀里抱着一个赤条条的婴孩,满脸恨意的看着人群。 那张脸,和地上躺着的这具尸体一模一样。 风很快就停了,丧幡里的女子也消失不见,沈玉宜看着浸在血泊中已经死去的女子,神色中带了几分冷意。 她忍不住出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找官府的仵作来验尸,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江德立刻高声道:“不可!此事诡异,不能惊动官府!” 他的反应彻底做实了沈玉宜想法,她勾唇笑了笑:“怎么,二叔是怕官府验出来春桃肚子里的死胎,一查到底吗?” 沈江德骤然握紧拳头,神色狰狞,口中却还在狡辩:“二丫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30章 身孕 沈玉宜看向地上已经开始出现尸斑的女尸,目光停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她走上前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女尸的小腹,背对着沈江德问道:“我说什么,二叔心中应该清楚得很,不然,我差人出去找个会验尸的大夫来?” 沈江德紧紧咬住牙,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她没有身孕,就是没有身孕。来人,给我把尸首拖下去烧了!” “我看谁敢!”沈玉宜站起来,挡在了尸体的前面,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江德,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我倒是有些纳闷,一个丫鬟有没有身孕,二叔怎么这么清楚?” “我……”面前高挑纤瘦的女子分明年岁不大,可是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威压感竟然让沈江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沈江明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方才看到的那张脸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他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见沈玉宜和沈江德各执一词,他这才走上前,皱了皱眉对沈玉宜说道:“玉宜,怎么对你二叔说话的?”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眼神中透出几分嫌恶:“一个丫鬟而已,贱命一条,就算是有身孕,也是一个死人了,你们在这里僵持不下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沈玉宜几乎要被他的理所当然气笑了,她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声道:“丫鬟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 沈玉宜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接着说道:“丫鬟是人,死了也会变成鬼,含恨而死的人,死后的怨气会化成煞气,怨气越重,煞气越强,在阎王爷那里可没有这么的阶级分明,到时候,只要她在阴司过了明路,谁也救不了该死的人。” “这一点,我相信父亲已经在客栈中见识到了,不是吗?” 她的话顿时让沈江德和他的夫人脸色变了,沈夫人面色难看地攥住了沈江德的袖子,勉强笑道:“玉宜这话,实在有些严重了。” 她抬起手,掩饰般地擦了擦额角,说道:“这春桃是我房里的丫鬟,乖巧懂事又怎么会做出珠胎暗结这样的丑事,如今她已经身死,却冲着未曾谋面的大哥来,想来也不会是冤魂复仇这样荒谬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又悄悄抬了抬眼,看了一眼沈江德接着说道:“我听闻,家中风水出了变动,最坏的情况下就会发生尸变这样可怕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家中的老宅前阵子遭了洪水……” “什么?”沈江明突然爆喝一声,打断了沈夫人的话,他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扭曲,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夫人被他吓得一哆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反倒是沈江德将夫人往身后扯了扯,接着沈夫人的话说道:“前日里华安外面的山里突然发了洪水,连带着不少巨石从山上滚落,老宅不少地方都被冲毁和砸烂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写信通知我?” 沈四叔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大哥,老宅被毁我们再重新修缮就是,何须惊动您呢?” 沈江明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稳住了情绪,才放缓声音说道:“无妨,我只是有些着急罢了,等忙过这几日,你们找几个人,带我去看看吧。” 见他平复了下来,管家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春桃,到底该怎么解决?” 沈江德正要说话,就见沈江明挥了挥手,说道:“先找个偏僻没人的屋子放着,明日重金找个会验尸的大夫来,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他倒不是向着沈玉宜,只是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个已经死去的小桃,到底为什么要在他守夜的时候到灵堂来。 沈江德虽然是目前沈府掌家的人,但明显沈江明的地位远远高于他,即使他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了下来,吩咐管家去秘密寻找大夫。 事已至此,沈玉宜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让家仆将春桃的尸体抬走了。 她心中也奇怪,春桃仇恨的对象很明显是华安沈府的人,怎么偏偏会在沈江明守灵的时候出现? 见众人已经陆续散去,沈玉嫣和沈翊岩忙上前,一个扶住沈老夫人,一个扶住沈江明,沈玉嫣温声劝着沈老夫人回去休息,沈翊岩则正嚷嚷着要代替沈江明守夜,被沈江明带着笑意喝止了。 沈玉宜看了他们一眼,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便索性走出了灵堂,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 那庶女住的小院子偏僻,走着走着连巡夜的家丁都见不到几个,走在长长的回廊上,陆承景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你的祖母和父亲?” 沈玉宜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正捏在手里随手把玩着,听到他这么问,不由得嗤笑一声:“我大冷天掉进冰湖里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关心关心我,兴师问罪这样的事倒是没少干。” 陆承景失笑道:“沈太傅在朝中素有清名,从不依靠于任何世家,怎么到你嘴里竟成了这样无情的人了。” “有些人啊……”沈玉宜将手中的狗尾巴草狠狠一掷,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有些人从来不屑于做依附别人的藤蔓,他自己要成为能让别人依附的大树,不是吗?” 陆承景一愣,接着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现在这个世道,若是不看得明白一点,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原主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不是融合了一点点,她似乎能明显感觉到原主当时的绝望和悲哀。 一个莫名出现的嫡亲姐姐,就这么夺走了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沈玉宜忽然停下了脚步,陆承景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沈玉宜站在原地想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沈家老宅。” 第31章 沈家老宅 刚才沈江明对沈家老宅被损坏的事,是不是表现得太在意了?沈四叔说得没错,华安离京城的距离算不得多近,修缮老宅这样的事,没有必要再去通知远在京城的沈江明。 陆承景显然也根据她的话想到了这一点,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黑影重重的群山,问道:“沈家的老宅是在那边的山里吗?” 凭着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沈玉宜点了点头,说道:“对,沈家原来并不是华安城中的人,而是周边山里的地主,老宅就在我们来时的那片山里。” “你还记得在客栈中,店小二说了什么吗?” 沈玉宜点点头:“店家说,山中的风水原本是大凶的风水,被人做了法扭转了,近几日又开始……” 对,沈玉宜心中一震,原本是大凶的风水被人扭转,结果前段时间山中发生了山洪,店家又说从前段时间开始,山中就开始怪事频发,如果怪事频发的时间和发生山洪的时间能够对上,那么就证明,或许是这场山洪破坏了被扭转的风水,又或者说,是破坏了扭转风水的关键阵法。 阵法……洪水……沈家老宅。 “看来这沈家老宅是必须得去一趟了。”沈玉宜把玩着腰间的招魂铃继续往前走去。 “还得赶在沈江明去之前。”陆承景跟在后面,适时补充道。 “没错,小侯爷,你真是一个合格的队友,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 陆承景的脚步一乱,嘴唇微张,最后还是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队友是何意?” “就是夸你很靠谱的意思。” 翌日,为沈老太爷为期七日的守灵已经结束了,沈府上上下下开始忙活出殡的事,准备明天一早就抬棺进山。 沈玉宜判定沈江明一定会在出殡结束之后就赶到老宅查看,所以她今日必须找机会离开沈府,先沈江明一步去老宅。 只是……她不知道这古代的小姐在家中有白事的时候也要叠金元宝啊! 一大清早,她和沈玉嫣就被喊到了沈江德夫人的房中,说是家中女眷亲手叠的元宝,沈老太爷在天之灵花地才更安心。 她和沈玉嫣,还有沈江德的两个女儿都围在桌前叠着元宝,她身侧坐着的那个素衣消瘦的女子正是和她同住一院的沈家庶女沈秋月。和沈玉嫣紧挨着一起的,虽然穿着的颜色是素色,但衣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就是沈江德的嫡女沈秋画。 这两日住下来,显然沈玉嫣已经和沈秋画成为了极好的朋友,二人正小声交谈着什么。 沈玉宜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江德的夫人身上,这位夫人显然一夜都没有睡好,脸色蜡黄,手上虽然在叠着元宝,但眼神早就发了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玉宜忽然问道:“二婶婶可是做噩梦了?” 沈夫人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夜没有睡好,有些晃神罢了。” “二婶婶,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与其担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如想办法弥补。”沈玉宜将手中的元宝轻轻丢到面前的竹筐里,懒懒散散地说道。 没等沈夫人说话,沈秋画先开了口:“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怪不得玉嫣说你整日里装神弄鬼。” 得,又是一个嘴巴快不动脑子的主,沈玉嫣肉眼可见地尴尬了起来,让沈玉宜的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她截住沈玉嫣马上要解释的话头,笑道:“真懂也好,装神弄鬼也罢,只要能解决问题不就是了吗?二婶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夫人的表情松动了几分,沈玉宜趁热打铁:“再说了我是自家人,与其等到事情解决不了了再找外人来窥探我们沈家的隐私,还不如早早解决。” 沈夫人明显已经开始犹豫了,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玉宜说的是,我再想想吧。” 沈玉宜倒也没有再劝,只是说道:“好,等二婶婶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记住一点,已经犯下的错误,不能一错再错。” 接下来她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一声不吭地开始叠着金元宝,看着她手中歪歪扭扭的东西,沈秋月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中的元宝,轻声道:“妹妹这样再折一下,就好得多。” 原本歪歪扭扭的元宝在她几下摆弄之后,竟变得有模有样。 沈玉宜忍不住惊奇道:“姐姐好巧的手,怪不得头上的发簪这么别致,是你自己做的吧。” 沈秋月摸了摸头上那支绒花发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是我闲来无事做的,让妹妹见笑了。” 沈玉宜正要再夸几句,就听到坐在对面的沈秋画讥讽道:“小门小户的东西也值得拿出来显摆。” 能当着沈玉宜和沈玉嫣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足见沈秋月这个庶女在这个家中有多么的不受待见,她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嘴。 “哟,了不得,我才发现!”沈玉宜看了沈秋月一眼,忽然直勾勾盯着沈秋画惊叫道。 沈秋画被她吓了一跳,大叫道:“你做什么?” 沈玉宜啧啧了两声,说道:“秋画姐姐,你印堂发黑,想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猜……是个小鬼?” “什么?”沈秋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胡说八道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惧,显然她已经在沈玉嫣那里听到了沈玉宜在京城的风光伟绩,再加上方才沈玉宜和她母亲的对话,更佐证了沈玉宜确实懂一些玄门之术。 沈玉宜盯着她的脚,目不转睛看了半天,直到把沈秋画给看毛了,才慢慢说道:“小鬼难缠,我劝秋画姐姐以后积点口德,除此之外若想得化解之法……” 五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出现在沈秋画的面前晃了晃,沈玉宜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五两。” “五两银子?价格倒也公道。”沈秋画正要掏钱,就见眼前的五根手指收起了一根,摆了摆。、 “五两黄金,谢绝砍价。” “沈玉宜你抢钱啊!!!” 第32章 跟踪 最后沈秋画还是乖乖掏出了五两黄金往桌子上一扔,毕竟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府上刚出了诡异事件。 沈玉宜满意地将这五两黄金装进了自己腰上绑着的小口袋里,接着从里面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箓递了过去。 沈秋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就这?五两黄金?” “你别小瞧这张符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金光五雷咒,上可驱除妖邪,下可保你平安。”是她斥五两白银的巨资从商城里兑换出来的呢。 当然,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沈秋画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展开了这张符箓,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写了一个极为繁复的咒语,看朱砂的色泽就知道一定是上等的好朱砂,这才算满意地收了下来,嘴上却仍旧不饶人:“要是不管用,你给我等着。”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叠金元宝的沈秋月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虽然平日里伏低做小,谨小慎微,但她比沈秋画聪明得多。 一眼就看出来,沈玉宜不过是为她出头,小小地戏弄了沈秋画一下罢了,便低着头轻轻笑了笑。 很快,屋子里的几个篮子都被叠满了,沈夫人也将几个姑娘放了回去。 沈玉宜本就不愿意和沈玉嫣多相处,便等她和沈秋画先走了之后才起的身,和沈秋月一前一后走出了沈夫人的院子。 华安的沈府面积很大,从沈夫人的院子往沈玉宜住的地方要走不短的一段时间。 穿梭在沈府长长的胡同里,沈秋月放慢了角度,等后面的沈玉宜走过来时,小声道:“玉宜,今日谢谢了。” 沈玉宜一愣,随即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便笑道:“没什么,顺便做点生意,攒几个小钱。” “妹妹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又即将嫁入侯府,怎么还会在乎银钱呢?”沈秋月有些不解的问道。 沈玉宜的身量稍高一些,微微侧头刚好能看到沈秋月发顶自己做的绒花发饰,栩栩如生,若是放在她那个世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听着她的话,沈玉宜稍稍思量了一下,反问道:“姐姐以为,女子当如何谋生?” “自然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不出所料的回答,沈玉宜忽然明白了沈秋月为什么明明很聪明,手也巧,却偏偏整日里谨小慎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是因为她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想要一桩好姻缘就要博得主母的欢心,更不能抢了嫡亲妹妹的风头。 前面是十几节台阶一路往上,沈玉宜快走几步走了上去,回过头来看着还在提着裙子慢慢往上走的沈秋月说道:“姐姐,记住什么人也不如握在自己手中的银钱靠谱,在这里,女人得不到权势,那不妨凭本事赚钱,就算是做一株小草也好过做那依附旁人生存下去的藤蔓。” 沈秋月听着台阶的中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台阶,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凭本事挣钱吗? 等她回过神来,沈玉宜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玉宜倒也不是故意丢下沈秋月自己回来的,只是她说完话,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匆匆忙忙从花园的小路上略了过去。 那人脚步虽轻,却绵软得很,应该是个没有什么功夫在身上的女子。 沈玉宜当时没有多想,就直接跟了上去,跟踪这事她在无限流的副本里没少做,就是厉鬼她也跟踪过,坐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那黑斗篷一无所觉,步履匆匆地穿过花园,一路拐到了夹道上。 夹道笔直狭长,不好跟踪,沈玉宜躲在一侧的小路上正打算兑换个隐身道具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丫鬟拉住了。 “沈二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沈玉宜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绛红色襦裙的丫鬟就在她的身后,看打扮应该是个高等女使。 夹道已经离沈府的角门很近了,沈玉宜便随口说道:“我想出去转转,好久没回来了。” “不可!”丫鬟忙喊道,见沈玉宜皱了皱眉,才放缓了语气:“小姐一路从京都过来,一定经过邙山,想必这一路也有所耳闻。” 她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接着说道:“邙山如今不太平,连带着华安城也不太平,听闻夜里常有莫名的鬼笑声,就连有人大白天都见过已经死去的人!” 沈玉宜余光扫了夹道一眼,那穿黑斗篷的人果然顺着角门出去了,出门的那一刻,忽然起了一阵风,将斗篷稍稍掀起来一点,露出一张精致秀丽的脸。 是沈玉嫣!她偷偷摸摸地要做什么? 沈玉宜随口道:“没事,我不怕这些东西。”便甩开了丫鬟的手作势要跟上去。 怎料丫鬟仍旧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袖,言辞恳切地说道:“不行,小姐若是出去遇到了什么危险,奴婢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 “福金。”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自两人身后传来。 沈玉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削瘦的褐袍男人正扶着墙,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她们。 福金忙松开手,上前扶住了男人,急道:“大少爷,你怎得出来了,春风料峭,万不能再着凉了。” 大少爷?沈玉宜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是沈江德的大儿子沈翊书,极为聪明,却自幼体弱多病,很少出来见人。 见到沈玉宜,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温声道:“可是玉宜妹妹?” “是。”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沈翊书转头对福金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许久未见玉宜妹妹,想和她说说话,我会亲自送她回去,你放心。” 福金犹豫着看了看沈玉宜,又看了看自家少爷,这才点了点头,躬身离开了夹道。 等福金走远以后,沈翊书环顾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别人以后,才缓缓说道。 “玉宜妹妹,你可知道,我父亲暗地里吩咐所有下人盯紧你,不让你离开沈府。” 什么?沈玉宜一愣,怪不得福金会出来得这么及时,原来一直盯着她! 沈江德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她的存在,会威胁到什么吗? 第33章 她果然不是嫡出 沈翊书见她的神色骤然严肃了起来,便温声宽慰道:“别担心,你若真想出去转转,我会帮你。” “你要什么?”沈玉宜抬眼看向他。 沈翊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我就不能,只是单纯地帮帮你?” 此刻披着黑斗篷的沈玉嫣早已不见了踪影,沈玉宜反倒沉下了心,她回道:“你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无缘无故提出帮我,一定有需要我做的事。” “确实。”沈翊书也不再否认,反而坦坦荡荡地认了下来,他沉默片刻,接着说道。 “我听下人说,你在祠堂说春桃有身孕,此事可是真的?” 沈玉宜点了点头,她想起那日在灵堂上一脸恨意的春桃,和她怀里小小的孩子,声音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冷意:“没错,千真万确。” 她话音刚落,沈翊书就扶住了墙,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架势感觉马上就要昏迷过去一样。 沈玉宜提心吊胆看着他,直到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脸色又比方才白了几分。 沈翊书这才喘着气向她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她怀着孩子的。” 她的心中有上百种说法,可是面对着沈翊绪这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沈玉宜在心底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能看见鬼。” 沈翊书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她?” 沈玉宜看着面前已经有些虚弱的男人,缓缓说道:“准确来说不是她,是他们。” 沈翊书的身体微微一晃,他低着头,整个背都靠在墙上,闭上眼自嘲似的笑了笑:“你若是还想出府,今天傍晚来找我,我带你出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沈玉宜下意识地对身侧的陆承景说道:“你说,他和春桃是什么关系?” 意料之中的回应声并没有响起,沈玉宜这才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陆承景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她下意识一慌,又觉得自己可笑,陆承景那么大一个生魂,除了自己别人也看不到,出什么事的概率低得很,便索性一个人回了沈秋月的住处。 一路回去沈玉宜特意留意了一下路上的仆从,果然如沈翊书所说,他们都在悄悄留意着自己。 沈玉宜一路面无表情地走回去,沈江德为何要费这么大劲让所有人暗地里盯住她?外面到底有什么不想让她看见,知道。是沈江德不想让她知道,还是她的好爹爹沈江明不想。 一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陆承景才悄悄出现在了沈玉宜身边。 沈玉宜不知从哪弄了一身粗使丫鬟的衣服穿在身上,手里正鼓捣着一个小木头人,她咬破指尖,在小木人的额头中间,左胸处分别点了两下,鲜红的血缓缓渗了进去,转瞬消失。 “这木人倒是和你像得很。”陆承景突然出声,吓得沈玉宜险些将手中的小木头人丢了出去。 她深呼吸了一口,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陆承景:“你方才去哪了?” “跟着沈玉嫣。” 沈玉宜一愣,有些意外地问道:“是刚才……” “你被那个小丫鬟缠住,我就跟了上去。”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却让沈玉宜心中莫名地升起几分暖意。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道。 “我跟着她一路出了角门,又出了华安城,一直走到了邙山之中。” “邙山?”沈玉宜微微皱眉,邙山就是他们来时经过的那座山,华安的东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邙山已经是这片山脉的末端,没有那么险峻,所以从东边出入华安一般都是走邙山。 “她这一路十分小心。”陆承景接着说道:“甚至还故意绕了一点路,应该就是在提防有人跟着,好在她也看不到我,我就这么一路跟着她,她一直走到了邙山的半山腰,那里四周都没有村落,只有一个面积不大却异常精致的山野别院。”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承景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她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年龄四十多的中年女人。刚一见面,沈玉嫣就哭着扑了上去,喊了她一声娘。” 还真是毫不意外呢,沈玉宜嗤笑一声,果然和她之前的猜测差不多,沈玉嫣根本不是沈江明嫡出的女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沈江明要等到原主母亲去世才将这位‘失散多年’的大女儿找了回来,当年沈江明上任盐城,只带了夫人前去,回京上任之后仆从也新换了一批。到底有没有这位走失的女儿,原主母亲一死,还不是任由沈江明说。 “盐城……”沈玉宜念叨着这两个字,又问陆承景:“她们又说什么了吗?” 陆承景摇了摇头,神色冷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那会儿突然感觉筋疲力尽,神思混沌,下意识地往回走,直到走进了华安城,才缓了过来。” 沈玉宜蹙眉:“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那地方下了禁止不成?” 陆承景摇了摇头,却见面前的少女忽然冲他笑了笑,漂亮明亮的桃花眼完成一个月牙的弧度,她对自己轻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啦。” 尾音轻轻上扬的四个字,狠狠撞在了陆承景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沈玉宜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她歪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低声道:“时候到了,我们去找我那位哥哥吧。” “什么?”陆承景有些不解。 沈玉宜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她回过头冲陆承景狡黠一笑:“既然已经知道了沈玉嫣的秘密,接下来我们就该去探寻一下沈江明的秘密了。” 她和陆承景前脚离开房间,后脚房内就有微微的金光闪了一下。 一个和沈玉宜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房内,她活动了一下有些木讷的手脚,又表情呆滞地围着房间四处转了一圈,打开了正对着院门的窗户,这才靠着窗户坐了下来,开始像模像样地看书。 第34章 风雨声 沈玉宜将所有的珠钗都卸了下来装进了随身带着的小口袋里。然后将头发扎成了沈府丫鬟的统一发型,低着头就这么出了沈秋月的院子。 根据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沈玉宜发现沈府的公子小姐是分开居住的,小姐们都住在院子的西侧,公子们的院子都集中在东侧。 她站在花园仔细观察了一下,径直沿着人工湖穿桥而过,对面出现一个垂花拱门,再往前应该就是公子们的住处了,只是……哪一个是沈翊书的院子呢? 沈玉宜往垂花拱门的一侧躲了躲,她想起今日见到的沈翊书,面色苍白,经常咳嗽,又是沈江德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不会亏待了他,适合养病且空气清新的地方…… 沈玉宜踮起脚,一路走过去,最后停在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木门前,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 门应声而开,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厮看了看她,也没有多问,只是低着头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沈翊书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这处竹林小苑幽静舒适,微风吹过还能听到竹叶随风摆动的刷刷声,进了大门,里面仍旧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条小径歪歪斜斜穿插其中,路的尽头才是沈翊书的房间。 门是开着的,沈玉宜径直走了进去,就看到沈翊书披着一件大氅,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物件。 听到脚步声后,他猛地将手中的东西紧紧攥住,面上却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玉宜妹妹来了。” 沈玉宜开门见山:“你说你可以直接带我出沈府。” 一阵冷风吹过,沈翊书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一会儿我约了朋友见面,你可以打扮成我的小厮和我一同出去。” “好。”沈玉宜应了下来,又问道:“哥哥不问一下我去哪里?” 沈翊书将面前的书翻了一页,缓缓说道:“邙山,不是吗?” 果然是个聪明人,沈玉宜只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一路上出乎意料地顺利,沈玉宜穿着小厮的衣服,就这么跟着沈翊书畅通无阻地出了沈府。 一直到了主街上,沈翊书才问道:“你就这么出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你不在?” 沈玉宜眨了眨眼,笑道:“哥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同一时间,沈秋月的院子。 沈秋月身边大夫人派来的大丫鬟探出头瞧了瞧,只见‘沈玉宜’仍旧坐在床前,只是手中的书已经变成一副已经绣了一半的蝴蝶戏兰图。 她这才放下心,四处瞧了瞧,出了门传递消息去了。 华安地处偏远,傍晚时分街上的人就已经少了许多,只有几家店铺,仍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沈玉宜这次是走路前往城门,看得更真切一些,这些生意好得出奇的店铺,无一例外,窗户上都放着那个小小的盖着红布的铜盆。 “那到底是什么?”沈玉宜指着其中一个问道。 沈翊书回道:“你只要看到窗户上有这种东西的店铺,就代表着那是沈家的产业。”他看了看,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正在推行新的办法,只要沈家在一家店铺的投入银钱超过一定数额,也会出现这个小铜盆。” 闻言沈玉宜有些咋舌,她知道华安沈家富有,但没想到会这么富有。 整条主街,竟然有近半数的店铺都属于沈家,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地头蛇了,这简直就是华安的半边天。 只是……为什么不管什么店铺,这些放着铜盆的商家,生意都格外的好,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它们属于沈家吗? 忽然,沈玉宜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了。 她下意识轻轻一转,就将手腕挣脱了出来,只见路边坐了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须发皆白,身旁一个硕大的招牌。 “算命。” 沈玉宜:“…………” 她看了他一眼正要离开,那老头却突然说话了:“姑娘留步。” 沈玉宜猛地转过身,她自认为自己这番打扮天衣无缝,该遮的部位都遮了,就连连上都涂黑了几分,他是如何能看出来了。 见沈玉宜停了下来,老头才放缓了语速,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是贵人,救人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既来之则安之,有些心结,该慢慢放心咯。”、 说完就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沈玉宜看着面前相貌普通的老人,那句既来之则安之重重砸在了她的心上,原来这世间真有这样的能人,竟然连她从别出来都能看得出来。 见沈玉宜站在原地发呆,沈翊书忍不住提醒道:“玉宜,算命的多数都是骗子,莫听,天要黑了,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抓紧出城。” 沈玉宜这才回过神,也是,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她冲老人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进去了,就忙跟上了沈翊书,匆匆忙忙往城门而去。 到了华安城的东门,天已经擦黑,城门外已经行人寥寥。 沈翊书带着沈玉宜走到了城门外的棚子旁,那里停了一辆马车,车辕上坐了个身形高大结实的人,他头上带了个草帽,只能看到满脸的络腮胡,似乎正在假寐。 听到脚步声,他倏地一下睁开眼:“哟,沈公子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油腔滑调。 沈翊书也不恼,只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沈玉宜说道:“舍妹要去邙山一趟,她一个女子,我只有让你带她去才放心。” 那人将草帽掀高,露出一双狼一样锋利的眼睛,他盯着沈玉宜瞧了半天,笑道:“原来是个女子,我就说,男子怎么能长得这般漂亮。” 他看向沈翊书,接着说道:“我倒不知道沈公子还有这么个水灵漂亮的妹妹呢,你真的放心我把她带到邙山去吗?” 没等沈翊书说什么,沈玉宜先勾唇一笑:“我堂哥放不放心我不知道,但我最起码对自己很有信心。” “好!我喜欢你这个性子!”那人朗声大笑,自我介绍道:“风雨声,前任华安县捕头。好了,话不多说,上车!” 风雨声?沈玉宜迈上马车以后,心里还在咂摸他的名字。 这名字……还真是又有特点,又好记…… 第35章 鬼影 沈翊书将她送出城和风雨声接洽上之后就回了华安,他身子孱弱,若是太长时间不回去,沈家一定会派人出来找。 风雨声驾着马车,在官道上一路疾驰,沈玉宜摸索着腰上的招魂铃,向坐在对面的陆承景低声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陆承景轻轻吐出两个字:“春桃。” 沈翊书从头到尾就只问了沈玉宜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关春桃的,沈玉宜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向正在驾车的风雨声问道:“风……风先生是怎么认识我哥哥的?” 风雨声浑厚的嗓音夹杂着风声传了过来:“我曾经在你们沈家的学堂读过书,翊书那时候也在,他身体孱弱,我平日里多照顾了一些,一来二去关系也就变好了。” 沈玉宜有些惊讶,这位风雨声,名字古怪,人也看起来五大三粗想不到竟然是个会主动照顾人的。 “还有啊,我这人读书算不得好,也不习惯别人叫我先生,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别见外。” “好。”沈玉宜应了下来,她接下来的问话中带上了几分小小的揶揄,就像一个普通的妹妹在打趣自己哥哥一样:“风雨声,我哥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今日我去找他,他手里拿着个东西瞧了半天,一定是个姑娘送的吧。” 这次风雨声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玉宜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一声沉重的叹息声从车帘那边传来。 风雨声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和愤懑:“你哥哥人虽聪明却愚孝啊,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愚孝……沈玉宜想起那日在祠堂中沈江德和他的夫人对春桃尸体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又确认了几分,就在她打算借着风声的掩护和陆承景讨论一下时,马车忽然吱嘎一声停住了。 外面传来风雨声的声音:“玉宜,前面就是邙山了,你要去什么地方。” 沈玉宜掀开帘子看过去,夜晚的邙山高高地矗立在那里,它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看起来就像一群高高耸立着的黑影,带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去沈家老宅。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在快到山顶的地方。”沈玉宜看了那些山一会儿,才说道。 “走嘞!”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快速飞奔而去。 坐在她对面的陆承景仍旧闭着眼,察觉到沈玉宜坐回来以后,才开口说道:“不顺便去看看沈玉嫣去的地方吗?” 沈玉宜摇了摇头:“没有意义,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自然不会让她顶着我母亲女儿的名头就这么逍遥下去。现在去,恐怕会打草惊蛇,让她早有防备……”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面色古怪地看着陆承景说道:“我们已经进入邙山了,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承景摇了摇头:“许是那地方下过什么禁制也说不准。” 沈玉宜心中有些奇怪,陆承景是生魂,不似那些冤魂厉鬼,有害怕的东西,寻常百姓家或许就能找出能克制邪祟的物品,常见的比如糯米,还有黑狗血,但这些对陆承景是没有效果的,如果真是下了禁制,这禁制甚至能让陆承景这种生魂都产生混沌感。 那么……被沈江明金屋藏娇的这位夫人,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掀开车上的窗帘,看着高大的树影从眼前飞快地掠过,风雨声驾车驾得飞快,应该是已经过了半山腰了。 忽然,马车猛一个急刹车,险些将沈玉宜晃飞出去,她猛地往前一扑两手堪堪撑在了陆承景的两侧。 陆承景那张放大了的俊脸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那双上挑的凤眼微微张开,琥珀色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规律的心跳,在她对上这双眼睛的时候忽然乱了。 这时,风雨声有些僵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玉宜……前面,前面有东西。” 沈玉宜顿时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坐了回去,低头沉了沉心,才弯腰掀开了帘子看了出去。 只见外面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不远处的土路上,站了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 沈玉宜轻轻眯起眼睛,那个人影怎么比正常人要长一些?又细又长,不像人,若是穿上一身黑西装带个礼帽,倒想西方都市怪谈离的瘦长鬼影。 对,没错,是鬼影,这邙山果然不太平。 四周的虫鸣鸟叫声在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沈玉宜伸出手,想象中的雾气的湿冷感并没有附着在手上。 她压低了声音,对风雨声说道:“假装看不见,继续驾车往前走。” 风雨声显然也没有直面过这样的场景,他努力稳住心态,低声道:“可以吗?不会冲撞了前面的东西吗?” “不会,相信我。” 听着沈玉宜笃定的声音,风雨声索性心一横,重新挥动手中的马鞭,高喝一声:“驾!” 马在寂静的环境中发出一声嘶鸣,随即撒开蹄子往前狂奔。 很快就直接掠过了那个人影,四周的雾气顿时消失不见,虫鸣声也恢复了正常。 风雨声松了口气,这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赶路无聊,里面又坐了个闷葫芦,沈玉宜索性将车帘掀了上去,坐在靠近车门的方向,给风雨声解释道:“方才那个,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 “浑浑噩噩,没有思想,只会凭借本能制造一些鬼打墙,或者是方才那样的拦路幻觉,主打就是要让过路的人害怕。” 沈玉宜抬头看了看,离山顶已经不远了,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应该就是沈家老宅了,她抿了抿唇,接着说道:“人一旦产生恐惧,阳气就会减弱,那些东西就会趁虚而入,如果停在那里不敢走,反倒有可能成了下一个鬼影。” “吁!”随着风雨声的声音,马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片低矮的房屋前,黑色的大门紧紧关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整个宅子都透出几分诡异的压抑感,让人莫名有些不舒服。 第36章 阴宅 这就是沈家的老宅?沈玉宜皱了皱眉。 她的脑海中是储存着原主的所有记忆的,原主小时候来过沈家老宅,老宅虽然很偏面积也算不得大,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带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或许是附近刚遭了洪水的缘故,到处都是断了大树躯干和枝桠,就连黑门的门口都横了一根不细的断树,一半陷在了松软的泥里。 沈玉宜试探着走过去,推了推门,她的力气比普通女子要大一些,眼前的黑色大门却纹丝不动。 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黑色的大门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 冰凉凉的手感和沉闷厚重的声音……这根本不是木门,这是石门,普通的住宅怎么会用石头当门?还故意漆成常见的黑色来掩人耳目。 这石门沉重,至少要十几个壮年男人才能推开,既然沈江明是打算来看看的就证明这老宅一定还有其他的入口。 “这门进不去,我们在周围转转,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入口。”沈玉宜下意识的对陆承景说道。 风雨声却忙应了声:“行,玉宜妹子你是个女子,我们就不分开找了,一起找吧。” 沈玉宜愣了一下,才恍然意识到旁的人是看不到陆承景的,她便顺着风雨声的话说道:“无事,我身上还是有点功夫的,风大哥你往东边,我去西边。” 风雨声犹豫了一下,见她神色自若,不似作假,也就答应了下来,将马车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就往东面去了。 沈家之前算不得什么大户,因而这老宅的面积也就不算大,沈玉宜走到拐角的位置就发现了端倪。 这老宅的围墙是用普通的青砖垒起来的,足足有两米高,墙根下全是淤泥和乱石块,只有一处,看似是胡乱堆放的乱石块,再仔细瞧瞧,却能看得出是人为铺就的一条路,恰好能从墙根跨过大片的淤泥。 沈玉宜踮着脚踩上不算大的石块,三两下就跳到了墙边,她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每一块石砖,直到按到一块松动的,她笑了笑:“还真是没有新意。” 她四指并拢按在那块松动的石砖上,用力按了下去,下一秒,面前的石墙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嘎声,石墙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石径小路。 陆承景有些惊讶地看了沈玉宜一眼:“你竟懂得这些?” “习惯了,遇事多记多观察,总有破局的办法。” 沈玉宜说完便径直走了进去,接着往小路旁边的树林里一躲,借着夜色和树木高大的躯干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陆承景仗着别人看不到他,老神在在地站在小路的正中间,说道:“果然熟练,连弄出动静先躲起来都知道。” 沈玉宜在心底朝他翻了个白眼,正准备怼回去,就看到远处有一个提着白灯笼的身影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忙屏住呼吸,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树上贴了贴。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双腿,穿着绣花的鞋子悬在空中晃来晃去,只差一点就能碰到沈玉宜。 此时的沈玉宜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来人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东西。 只见那提着灯笼的影子越走越近,白惨惨的灯笼光照亮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十分稀疏,一只眼只有眼白没有黑色的眼珠,另一只眼的眼珠却是诡异的湖绿色,他面色发黑,脸上生了白斑,乍一看有些吓人,也不知是人是鬼。 他快速冲到了沈玉宜进来的地方。 此时的石墙已经恢复了原状,老头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接着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又是这股恶心的死人味,呸。” 他的声音很难听,就像细长的指甲划过磨砂纸发出的声音,让躲在一旁的沈玉宜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 看着这个怪异的老头一无所获地离开了,沈玉宜正要离开,却见到一根上吊用的绳子忽然垂在了她的面前,紧接着,她的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踢了。 一下、两下、三下。 尖尖的,又带着几分布料的柔软。 沈玉宜缓缓回过头,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赫然出现在眼前,穿着这双绣花鞋的腿就这么一晃一晃的。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面色惨白,眼珠凸起,舌头在外面的女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根手腕粗的麻绳将她牢牢地吊在树上。 吊死的女人直勾勾盯着沈玉宜,她艰难地张开嘴,发出了沙哑可怖的声音:“你,你来替我吊在这里。” 沈玉宜:“…………” 一直站在小路上的陆承景却忽然出了声:“玉宜,小心身后。” 下意识的,沈玉宜朝后侧方弯腰一躲,那跟上吊用的绳子飞快从她脸的上方划过。 吊死的女人见没有成功,晃动的幅度开始变大,身体逐渐被拉长,她伸出惨白灰败的手去抓沈玉宜。 她的速度很快,这双手已经到了沈玉宜的眼前,马上就要伸向脖子。 沈玉宜却面不改色地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树的躯干上一蹬,借力一跃而起,嗖一下贴在了女鬼的额头正中间。 吊死的女人就这么以一个伸出双手的姿势停在了那里,她眼珠转了转,透过符纸恶狠狠盯着沈玉宜。 沈玉宜伸手扯过那根方才要套自己脖子的绳子,卷了卷随手放在了随身带着的布口袋里,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吊死鬼的绳,这可是自带煞气的好东西。” 收起绳子后,沈玉宜看着僵在半空中的女鬼,忍不住数落道:“你说你,被一根绳子固定在这棵树上了还学人家找替身,作案工具给你没收了,自己挂在这里好好反思一下吧。” 吊死鬼:“…………” 陆承景看着眼前的一幕,凤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未婚妻子,不仅是个谎话随口就来的小骗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连吊死鬼的作案工具都要据为己有。 第37章 井 解决了吊死鬼以后,沈玉宜和陆承景沿着这条石径小路走出了这片茂密的有些过分的树林。 树林外的景象却让沈玉宜心中猛地不安了起来。 实在是太古怪了,沈家的老宅虽然算不得大,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是足足可以容纳一大家子和仆从下人的存在。 可是眼前只有寥寥几排房子,东南西北四个角竟都种上了密密麻麻的树。从山顶引下来一股活水,呈一个正方形将所有的房屋都环绕其中。 他们站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方才的黑色石门,石门正对着一座汉白玉的拱桥,桥下是潺潺流水。 过了桥边上一条笔直的石砖路,路的两侧是两排房门紧闭的低矮房子,而路的尽头,是一座面积极大的正屋,朱红色的大门大敞着,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里面具体有什么东西。 这样的布局……一股怪异感从沈玉宜的心底升腾而起。 旁边的陆承景低笑了一声:“你们沈家倒也奇怪,石狮子不放在门口,反倒放在正屋的门前。” 沈玉宜一愣,看向正殿。 果然,正殿的门口摆放了两个石狮子,只是其中一个的头部已经断裂,掉在了地上。 不,不对,沈玉宜瞳孔一缩,这不是镇宅的石狮子! 通常镇宅的石狮子都是狻猊,也就是平日大户人家大门口最常见的那种石狮子,而那边正殿门口摆放的石狮子的身体两侧,有明显的翅膀。 那不是狻猊,是辟邪! 也就是通常会放在陵墓,镇阴宅的那种石狮子。 阴宅……沈玉宜脸色一变,迅速又将周围的环境扫了一遍。松树林,黑色石门,拱桥,环绕房屋的小河…… 这哪里是沈家的老宅,这分明就是一座阴宅! 门口他们推不动的黑色石门是第一道墓门,眼前这条长长的石砖路是甬道,旁边排列整齐的低矮房屋是耳室。 而那座正屋,应该就是放置棺椁的正殿。 为什么沈家老宅会被完全做成阴宅的布局,这里埋葬了人吗?如果是,又埋的是谁? 陆承景见她脸色难看,便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玉宜便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承景,陆承景听完后冷笑一声:“我朝的这位沈太傅,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走,去正殿看看有没有棺椁。”沈玉宜说完,便直接往前面唯一通往正殿的汉白玉桥走去。 这条人工小河不宽也不深,造这么一座拱桥实属有些浪费,恐怕就是为了符合阴宅的布局习惯,才勉强在这里修建了这么一座汉白玉拱桥。 沈玉宜踏上去,却忽然觉得脚下一沉,紧接着从两侧的石墙内射出十几把飞刃,从两侧一起攻向沈玉宜。 沈玉宜的敏捷度和身手已经在她复活的那一刻被系统全部恢复了,她反应极快,敏锐地躲过了所有的飞刃。 铁制的飞刃掉落在汉白玉的桥上,发出十几声清脆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遭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让那个老头出来查看。 但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的遮掩,前面的小房子的房门又紧闭,再者也不知道里面还会有什么东西。 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从东北角的方向传来,沈玉宜咬了咬牙,飞快在脑海中点了几下,一个灰色的小药丸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她想也没想,抬手就送入了嘴中。 下一刻,沈玉宜就凭空从原地消失了。 陆承景向来八风不动的脸上骤然出现一丝裂痕:“?”他是瞎了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很快,那个古怪的老头就出现在了石砖路上,他这次走得很快,到了汉白玉桥旁边停了下来。 他将灯笼放到一边,捡起桥上掉落的飞刃,面色倏地狰狞了起来:“谁,是谁闯了进来?” 古怪老头一把抓起灯笼,开始一扇门一扇门地推旁边小房子的门,近乎疯癫地嘟囔道:“没有,没有,没有!” “藏到了哪里,等我找到你,一定把你塞进井里给金娘娘作伴!” 刚刚吃完隐身小药丸的沈玉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井里,金娘娘…… 这金娘娘是什么?为什么又会在井里…… 趁着隐身小药丸的效力还在,沈玉宜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正殿门口,她蹲下身,查看着那个掉了头的石狮子。 断裂处很整齐,就像被一把利刃一劈为二,而且周围除了这个石狮子,小房子和正屋都完好无损,应该不是洪水导致的断裂。 就在老头找得气喘吁吁,不死心还要再进正殿检查一番时,那黑色的石门被人大力拍响了。 风雨声厚重有力的声音穿透石门:“有人吗?我是路过的行人,途经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可以吗!” 那古怪的老头忽然停住,紧紧盯着门口看样子并不打算出声。 但风雨声锲而不舍,又重复了一遍,且比方才的声音还要大。 老头实在忍无可忍,提着灯笼往门口去了,显然是打算去打发一下风雨声。 躲在石狮子后面的沈玉宜双眼一亮,这风雨声还真是及时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小药丸的有效期已经开始倒计时,沈玉宜忍不住咧了咧嘴,整整一百两银子,就换了这么一分钟的隐身时间,她真的很肉痛! 在最后的3秒钟,沈玉宜一个闪身进了正殿。 抱有同样想法的陆承景也到了正殿门口,他看到一个浅绿色的一角从正殿的门口一闪而过,立刻就确定了那是沈玉宜。 他没有再做思考,也快走几步进了正殿。 刚一进去,就看到沈玉宜站在被柱子挡住的那一侧,正盯着正殿的正中央发呆。 一堵壁画墙将正殿一分为二,偌大的正殿前厅空空荡荡,正中央却有一口井。 这井同平日里见到的打水的水井不太一样,不是常见的圆形和四方形。 眼前的石井被均匀地分成了八面,每一面都刻了一句符咒,井口也被一块八边形的石板盖住了,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屋内,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沈玉宜直直看着这口井,半晌才说道:“是八卦镇魂井……” 第38章 画像 她没想到,一座完全按照阴宅布局建造的房子里,正殿里最显眼的位置,不是想象中的棺椁,而是这么一口井。 这样的井她之前也有所耳闻,通常都是用来镇压怨气极重的鬼,井上的那几句咒语也确实都是镇压的意思,莫非这井中封印着什么厉鬼? 沈玉宜推了推石板,纹丝不动,她又看了看身边生魂状态的陆承景摇了摇头,身边倒是有个少年将军,可惜只能看不能用。 陆承景:??? 于是她暂时放弃了挪开石板的想法,往壁画墙隔开的里间走了过去。 里间的空间比前面小了不少,沈玉宜却看到了自己一直想看到的东西。 一口木棺材。 不大的空间里,停放了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棺材盖却立在一切的墙上,并没有盖在棺材上面。 而棺材的正上方,挂了一张画像,那画像是个女子,作画的人画功极好,将女子画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带着满目的温柔。 这是……原主的娘? 沈玉宜几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原主对娘的感情很深,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娘亲还活着的那段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因而,母亲的模样被原主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与这画中之人几乎一模一样。 这里怎么会挂着原主母亲的画像? 或许是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对母亲的思念,沈玉宜下意识走到画像跟前,正想再仔仔细细瞧一下,眼尾却瞥到了一旁的没盖盖子的棺材。 等等,这棺材是空的? 沈玉宜转头看过去,说是空的也不太对,偌大的棺材中,只放了一套做工繁复的衣裙,金线秀出来的凤凰在红色的锦缎上翩然于飞,应该是件嫁衣。 将嫁衣放在棺材里,沈江明是怎么想的。 跟着她过来的陆承景显然也认出了画像上的人,倒也不是因为他见过沈夫人,而是因为画像上女子的这双眼睛,和沈玉宜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方才说,外面的是八卦镇魂井,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应该不是个好东西。” 沈玉宜点了点头,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浮上心头:“对,镇魂井一般都是镇压怨气、煞气极重的枉死鬼。” “但是里间却放了你娘的衣冠冢和画像,那么……” 沈玉宜浑身一僵,陆承景说的她也想到了,但是在原主的记忆中,娘亲明明是缠绵病榻许久实在撑不住才去世的,这样的死法怎么会成为厉鬼?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被镇压在沈家的老宅里? 这一切的答案,应该就藏在外面的那口井中,她必须要想办法进去看看。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将整个正殿的所有窗户都刮得砰砰作响,紧接着电闪雷鸣,雨水哗啦一下倾盆而下。 雨势很大,风声加雨声几乎遮盖了所有的声音。 与此同时,沈玉宜腰间的招魂铃开始疯狂晃动,不断发出闷重的铃声,在风雨声中格外的明显。 沈玉宜握紧招魂铃,绕过壁画墙,正打算找根棍子去撬井盖时,窗外骤然降下一个极亮的闪电。 就那么一瞬间,门口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身量纤细高挑,就那么直直站在那里。 沈玉宜下意识看向门口,却空空如也。 第二个闪电落下时,那影子的动作变了,它抬起一只手,食指直直指向镇魂井, 它是在暗示自己,一定要去镇魂井里看看吗? 闪电消失,雷声骤响,伴随着雷声一起而来的是一个女人呜咽的哭声。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沈玉宜侧身躲进了柱子的阴影里,只见那个鬼气森森的老头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一头跪在了镇魂井前,口中念念有词道:“金娘娘,金娘娘冤有头债有主,小人只是一个看门的,还请金娘娘放过小人,放过小人。”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石砖地上,一下又一下,足足磕了三下才停了下来。 躲在柱子后面的沈玉宜皱了皱眉,金娘娘?她记得原主母亲姓赵,名字里也没有金字,如果下面封着的真的是原主母亲,这个老头为什么要喊她金娘娘。 最后一个头磕下去以后,老头就匍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他佝偻瘦弱的身体不断颤抖着,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诡异的哭声还在时断时续,沈玉宜紧紧贴在柱子上,心中有点着急。 她不是很想让这个老头发现她在这个地方,她既做不了杀人灭口的事,又怕他回去告诉沈江明,打草惊蛇。 既然如此……沈玉宜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拆了下来,又黑又长的头发柔顺地散开,趁着外面电闪雷鸣,沈玉宜又飞快脱下了外面的小厮服,只留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陆承景微微挑眉,显然是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又一个极亮的闪电从空中掠过,几乎照亮了整个大殿,砰的一声,殿门被狂风狠狠关上。 老头颤颤巍巍转过头,只见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女人,黑色的长发垂在脸前,只隐隐约约露出一只眼睛。 那双眼睛……老头瞳孔紧缩,一下子瘫软在地,身体抖如筛糠,那双眼睛和里间的画像一模一样! 是金娘娘,她从井里出来了,自己死定了! 只见眼前的‘金娘娘’却侧了侧身子,缓慢地抬起手指向大雨滂沱的门外。 老头顿时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门口,却在刚冲到门口的时候和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到了一起。 风雨声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出现了:“好你个老头,隔着石门对着我不阴不阳,现在又攻击……”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立在一侧的‘金娘娘’,他顿时发出一声高昂刺耳的叫声:“我,什么东西!!!” 眼瞅着吓走老头的计划功亏一篑,沈玉宜无奈地将脸前的头发挽到耳后:“是我。” 风雨声:“?” 第39章 石椁 老头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登时脸就阴沉了下来。 沈玉宜见势不妙,立刻掏出怀里捡到的吊死鬼的上吊绳,快速上前,迅速用绳子将老头捆住了。 风雨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毫不犹豫地拧住老头的胳膊,配合着沈玉宜将他五花大绑,扔到了井边。 老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绳子以后开始剧烈地挣扎,口中不断嚷嚷:“放开我!你们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敢用这种东西捆我!” 沈玉宜被他叫嚷得烦,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紧紧塞住了他的嘴,手法之熟练,让风雨声都自愧不如。 “想不到沈小姐这绑人的功夫也厉害得很。” 沈玉宜谦虚地笑了笑:“过奖过奖,以前干得比较多。” 将老头捆结实扔到一边后,风雨声才注意到屋内这口诡异又突兀的井。 他走上前围着井转了一圈,皱着眉说道:“玉宜妹妹,这是个什么东西,看着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说完,就看到沈玉宜套好衣服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佩剑,他捂着佩剑一脸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沈玉宜抬朝着井了抬下巴,嘿嘿一笑:“风大哥,我想用你的剑去撬一下那块井盖。” 风雨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帮你你搬下来!别打我剑的主意!” 沈玉宜一听乐了,当即表示,只要他能搬下来,她绝对不会再惦记他那把宝贝剑。 风雨声走到井盖前,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抵住井盖的边缘,然后使劲用力,直到他的脸涨得通红,那井盖才往那边移了些许。 沈玉宜也走上前,和风雨声抵住同一个方向,二人一起用力,这么几下之后,那个井盖终于挪开了一个一人通过的空间。 沈玉宜双臂抻在井边看下去,这井足有百米深,凹凸不平的井壁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井壁却不像普通井一样湿滑,反而很干燥,很明显下面根本不是一口真正的井。 确认了这口井有可以攀登下去的条件后,沈玉宜没有多想,纵身翻入京中,脚蹬在井壁上的凹槽里,准备一点一点挪下去。 风雨声看得目瞪口呆,这位京都来的沈家小姐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不仅述职这些鬼鬼怪怪的事情,帮人,下井竟然也是一把好手,现在京都都流行这样的千金小姐了吗? 不行,他一个当过捕头的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给比下去。 风雨声也翻入井中,学着沈玉宜的样子,手脚并用的一点一点往下挪去。 身为生魂的陆承景自然毫不费力的就到了井底,他抬起头看着沈玉宜和风雨声,他们速度很快,已经下来了一半还要多一点。 沈玉宜忽然高声向风雨声问道:“你说,下面会有什么?” 风雨声一愣,呆头呆脑的说道:“我,我怎么知道?” 在井底的陆承景会心一笑,这句话当然不是问风雨声的,而是问已经提前到了井底的他。 陆承景环顾了一圈,这井底不断大,地面干燥,没有一滴水,看起来和普通的枯井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井的一侧,却被人打通了一条狭长的小路。 路的尽头有一扇对开的木门,两侧的墙上都贴满了符纸。 将这一切都扫了一遍后,陆承景太高了声音说道:“下面有一扇木门,看材质应该是柳木。” 柳木?已经快下到井底的沈玉宜动作微微一顿,柳树枝在佛教中,通常是用来辟邪化煞的,用柳木做木门,又贴满了符纸,这底下到底关着什么东西? 很快,她和风雨声就一前一后落到了井底,果然入陆承景所说,小路尽头的木门是用柳树做的,没有被锁死应该是为了后面的人能够随时进入查看。 沈玉宜走上前,轻轻用力,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嘎声,开了。 三人鱼贯而入,预想之中的黑暗并没有到来。 里面是一出天然的洞穴,四个角上都被安放了长明灯,看将整个洞穴都照得十分亮堂。 而洞穴的正中间,放了一口巨大的石椁。 石椁被朱红色的锁链紧紧锁住,就连上面鸾凤和鸣的浮雕都沾了几分血色,失去了原本祥和的模样,变得有些可怖了起来。 沈玉宜没有在意这口古怪的石椁,她紧紧盯着石椁下那个巨大的红色阵法,表前前所未有的严肃了起来。 这个阵法她见过,是在噩梦游戏的一个副本里。 那个副本凶险异常,她们的小队损失惨重,一个经验丰富的队员折在了那里。 她记得那是一个古怪的山村,就在村长的地窖里也有这么一个阵法,阵法中央放了一口棺材,他们不断地探索和收集线索,最后才发现这个诡异的阵法是个转运阵。 阵眼,也就是棺材中的人一般是一个运气极佳的人,这样的人通常一生顺遂,大富大贵。 做这个阵法的人先是杀死了被充当阵眼的人,又伪装成意外,正常举行丧礼之后,秘密将尸体转移到地窖,以死者的血液为祭,画好了这个阵法。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死者绝佳的运气转移到自己乃至整个村子头上。 这个阵法唯一的凶险就是阵眼本身,被吸取了运气的死者不能投胎,被迫成为了一整个村子的养料,怨气极重,稍有不慎就会反噬。 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棺材里面的阵眼会是原主的娘吗……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竟生生吹灭了西北角上的那盏长明灯,原本亮堂的洞穴骤然暗下去一个角落。 紧接着,那口被红色铁链锁住的石椁开始疯狂晃动,锁链不断互相碰撞,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风雨声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抽出佩剑后退一步,高声道:“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爷不怕你!” 沈玉宜却紧紧盯着暗下去的西北角,如果她没有看错,那盏长明灯的旁边,应该是站了一个人。 第40章 霍小玉 熄灭了一盏长明灯,却还有三盏,西北角上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光。 就是借着这么一点光,沈玉宜微微眯眼,就在那盏熄灭的长明灯旁边,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纤细高挑,很像她在上面的正殿看到的那个影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个影子缓缓抬起了手,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指向了石椁。 她第一次指,是让他们进入井中来到这里。这第二次指……莫非是让她打开石椁? 随着影子的动作,石椁晃动得越发厉害,好像里面有一个庞然大物,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挣脱出来一样。 沈玉宜看向棺材,铁链上醒目的红色莫名让她心中一冷,等她再回过头时,长明灯旁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尚未等沈玉宜动作,她耳畔倏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温柔婉转,却带着几分哀戚:“玉宜,玉宜,救救我……玉宜,这里好冷啊,我快要撑不下去了,玉宜,玉宜……” 一声声玉宜不断在沈玉宜耳畔响起,她看向一旁一脸警惕盯着石椁的风雨声,又看了看神色淡漠,目光却也放在棺材上的陆承景。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口剧烈晃动的石椁上,好像全然听不到这个声音。 莫非……这声音只有她能听得到? 沈玉宜神色一凝,却忽然感到眼角一滴泪滑了下来,紧接着心底生出了强烈的悲伤感,心中猛然一酸,眼泪霎时都积到了眼中。 怎么回事?沈玉宜抬起手,将眼泪拭去,没有发生任何事,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就像身体的本能反应。 等等,本能反应……难道这是原主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本能反应,那刚才的声音…… 是原主的娘!只有代表着原主幸福回忆的母亲,才能引起这具身体这么剧烈的本能反应。 下意识地,沈玉宜觉得这个影子不会害她,如果要害,为什么还要费心劳力地将人弄到井底来,她缓慢地靠近石椁,就在手准备碰到石椁上方的铁链时,一个声音忽然高声道:“沈玉宜,你要做什么?” 那声音有些严肃冷淡,却熟悉无比,是陆承景。 沈玉宜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铁链的上方,陆承景快步走到她身边,皱着眉道:“你是想放这里面的东西出来吗?” 沈玉宜紧紧盯着石椁,半晌才说道:“这里面是我娘。” 陆承景一愣,随即瞳孔微睁:“怎么会……” “这地上的阵法我见过,是转运阵,以尸体为阵眼,扭转自己的人生轨迹。”沈玉宜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繁复的阵法,接着说道:“朱砂锁棺,黄符贴墙,八卦井镇魂,这一切都不是为了镇压什么厉鬼,而是怕阵眼反噬。” “你确定?”陆承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沈玉宜抬起头,已经是满目的泪水,她看着陆承景,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我听到我娘叫我了。” 站在她另一侧的风雨声目瞪口呆看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玉宜妹妹……你在和谁说话?” 刚被悲伤情绪溢满的沈玉宜被这句话骤然拉了回来,遭了,情绪一时没有控制住,忘记风雨声看不到陆承景了。 见沈玉宜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风雨声低声叫道:“不好,别是被鬼上身了吧。” 沈玉宜:“…………”你才被鬼上身! “事到如此,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沈玉宜深深地叹了口气,陆承景抿了抿唇,垂手站到了一侧。 “事实上,我是懂一些玄门术法不假,但是只会皮毛,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和行事方便……” 沈玉宜面露羞色:“我养了一只鬼在身边,看起来我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在和他说话。” 已经做好准备被揭露出来的陆承景:“…………”他就知道,沈玉宜的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风雨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玉宜妹妹,养鬼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会被反噬,凶险得很!” 沈玉宜轻轻一笑:“他不会的。” 短短四个字,却让刚刚还在为沈玉宜的信口胡诌有点生气的陆承景愣住了,她竟然这么信任自己? 沈玉宜面上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道:能反噬,能害人的都是些厉鬼恶鬼,陆承景连魂魄都不全,只是一缕生魂,哪里能害得了她…… 说完,沈玉宜就将手放到了朱红色的铁链上。 在她的手握住铁链的那一刻,下面剧烈晃动的石椁忽然停住了,好似被安抚了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就在沈玉宜打算扯动锁链的时候,忽然从门口的方向又起了一阵阴风。 森然的冷意骤然席卷了整个洞穴,剩下的三盏长明灯被风吹过,火光明明暗暗晃了几下,位于西南方向的那盏长明灯竟然也噗嗤一声熄灭了。 整个洞穴的亮度又暗了几分,同方才一样,那盏长明灯的旁边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同的是,这次的人影更清楚一些,她似乎穿着一身戏服,水袖宽袍,珠翠满头,她轻轻甩了一下水袖,婉转的戏腔在空旷的洞穴响起。 “叹红颜薄命前生就 美满姻缘付东流 薄幸冤家音信无有 啼花泣月在暗里添愁 枕边泪共那阶前雨 隔着窗儿点滴不休” 是《霍小玉》,沈玉宜为了能够顺利通过某个副本,曾经研究过不少京剧唱词,这一段选自《霍小玉》,讲的是名妓霍小玉和书生李益的凄惨故事,这一段应该是李益高中之后,停妻再娶断了与霍小玉的联系,霍小玉独自一人念成疾的唱段。 唱戏的人唱功极好,腔调婉转动人,字字泣血。 那唱戏的女子像是看不到他们一般,独自在长明灯旁的空地上唱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才停了下来。 她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忽然甩了一下衣袖,一根三寸长的钉子从她的袖子中甩出,一直滚到了沈玉宜的脚下。 第41章 灭魂钉 沈玉宜低头看去,只见这根钉子足足有手指粗,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箓。 方才唱戏的那个女子,站在那里看了他们许久,出声说道:“别怕,这是灭魂钉,能克鬼怪。” 她的嗓子已经彻底坏了,发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丝毫没有了方才婉转动人的嗓音。 她话音刚落,沈玉宜身后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她和风雨声回过头,只见方才还盖得严严实实的石椁竟然自己打开了,朱红色的铁链断成几截。 此刻沈玉宜是离石椁最近的,她看着那石椁左右晃动了两下,一只惨白细长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她的心骤然提起,会是原主的娘吗? 风雨声已经在后面开始着急了:“玉宜,你愣着做什么?等着它出来咬你吗?” 沈玉宜纹丝不动,她定定看着石椁,她就是想看看,里面的到底是不是原主的母亲。 石椁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两只惨白的手紧紧握住石椁的边缘,细长的胳膊一点一点撑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脑袋缓缓出现,脑袋左右晃动着,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猛然抬起,一张陌生可怖的脸出现在沈玉宜面前。 这张脸上的皮肤几乎和纸一样苍白,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缀在上面,她不断张着嘴,乌黑的血从口中不断流出,竟是被人割了舌头。 不,不是记忆里那个温婉的女子,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难道是她想错了?怎么会!从进入沈家老宅开始,正殿中的画像,棺材里的衣冠冢,长明灯旁的人影和一声声哀哀戚戚的呼唤,每一条线索都在指向原主的母亲。 用法复杂,极其耗费心力的转运阵的阵眼,放的怎么会是这么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的玉宜妹妹,你还在愣着干什么!”风雨声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玉宜下意识弯腰拿起脚边的灭魂钉,后退了一步,看着石椁中的怪物正死死盯着她,一点一点往外爬。 与此同时,那长明灯旁的戏子竟又开始唱了,仍旧是《霍小玉》中的唱段:“曾记得他定情私语话衷肠,一些儿瞒不过咱雪衣娘。又谁知那海誓山盟皆是谎,你弃旧怜新抛的奴我孤苦凄凉………………” 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暗藏的恨意,将这段唱词唱出了几分尖锐之感。 沈玉宜紧紧握着灭魂钉,缓缓举了起来,身后风雨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意:“沈玉宜,你再不动手,就等着它杀了你,杀了我们所有人。” 戏声仍在继续:“旧日恩情你全不想,你忘却了灯残画阁、月暗星稀、迟松钮扣、重整翠翘、曲效于飞、怎样的偎依,往事思量怎不悲伤…………” 沈玉宜举着灭魂钉的手却停住了,不,不对,陆承景呢? 他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是石椁打开时,还是更早一点,那女人开始唱戏时? 似乎察觉到了沈玉宜的迟疑,女人的戏声变快了:“私拭千行泪,我暗断九回肠,为郎憔悴我却羞郎!” 一股急躁感伴随着戏声从沈玉宜的心底升腾而起,这女人果然有问题!她的戏声会让人心神不稳,沈玉宜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急躁和不安。 忽然,一声清亮的铃音出现,让这段《霍小玉》的唱词戛然而止,沈玉宜顿时觉得心中一片清明,那些急躁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同时,眼前的场景全都变了,巨大的石椁仍旧被朱红色的铁链锁得严严实实,空旷的洞穴中,也只有西北角的长明灯是熄灭的。 而她手里确实举着一根三寸长的钉子,对着的却不是怪物的脑袋,而是石椁的一侧,正对着里面躺着的尸体的脑袋位置,若是钉子从这里进去…… 沈玉宜猛地起身,只见陆承景面色难看地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胳膊上穿过,显然是想制止她,但是又触碰不了她。 另一边的风雨声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周围,一脸懵:“怪物呢?唱戏的女人呢?” 陆承景皱眉:“什么唱戏的女人?” 沈玉宜将灭魂钉扔到地上,眼中出现了几分冷意:“我们被算计了,从第二根长明灯熄灭开始,我们就陷入了幻觉,她还用戏声操控我们的情绪。”什么都是假的,唱戏的女人,打开的棺椁,爬出来的怪物。 只有一样是真的,就是灭魂钉。 “她想让你干什么?” 沈玉宜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根写满了符箓的灭魂钉,低声道:“灭魂钉……钉入尸体脑袋上,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她想让我亲手杀了我的母亲。” 她刚说完,入口的方向就传来几声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风铃声的还有缓慢的脚步声。 “我倒是小瞧了她的女儿。”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提着一串白骨做的风铃慢慢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和幻觉中告诉他们灭魂钉用法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大半张脸都被遮在斗篷的阴影里,只有提着骨铃的那只手,纹路纵横,显然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 沈玉宜看着她,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她手上的那串骨铃煞气很重,方才的幻觉应该就是这骨铃制造出来的,所以招魂铃的声音才有清醒的作用。 那女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至极的脸,她暗含着恶毒恨意的目光扫过风雨声,又定在沈玉宜身上,她手中的骨铃轻轻一动,紧接着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你们不是两个人,是我失算了。” 沈玉宜瞳孔一缩,遭了,她发现陆承景的存在了。不,不对,陆承景是生魂,且又与招魂铃绑在了一起,她就算猜到了,也不能做什么。 似乎是看透了沈玉宜的想法,女人咯咯一笑,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黑色的物体,走到了燃烧着的长明灯旁,踮起脚,用指甲刮下了一小块,丢到了里面。 霎时间,一股异香瞬间散慢整个洞穴。 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火焰,喃喃道:“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哈哈哈哈人能与鬼通!” 第42章 我可以碰到你了 “人能与鬼通……”沈玉宜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是出自《异苑》中的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生的犀牛角不能随便燃烧,燃烧后活人便能看到鬼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沈玉宜下意识地看向了陆承景。 只见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生犀燃烧散发出的异香越来越浓,风雨声震惊的声音从沈玉宜的身后传来:“玉宜妹妹,你养的这鬼,长得挺好看啊。” 他果然能看到陆承景了!没等沈玉宜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陆承景,他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沈玉宜:“我可以碰到你了。” 原来生犀的作用不仅仅是能让活人看到鬼,甚至可以让鬼实体化,沈玉宜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这只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 那披着斗篷的女人嗤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名门闺秀,原来背地里养男鬼,还真是和你娘一样,不知羞耻。” 沈玉宜任由陆承景握着自己的手腕,她抬眼看向那女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尖厉:“我要让你们这对喜欢抢人东西的母女,永远堕入地狱,不得超生!” “你说清楚,谁抢人东西了?”沈玉宜的语气平稳,没有一丝起伏。 偏偏是这样的态度,激怒了这个女人,她的目光透出几分怨毒:“你娘,抢别人的相公,你呢,抢别人的父亲、地位、名声,你们都该去死!这些本来是属于……”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沈玉宜想,她恐怕知道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是谁了。 突然,安静了许久的棺材再次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锁链不断撞击,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 女人恨恨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我偏要让你看着,看着你的女儿是怎么在你死去,和你一样变成养料,最后魂飞魄散!”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把发着红光的匕首。 风雨声见状,立刻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想要先下手为强。 那女人用余光扫到了他的动作,她轻轻晃动了一下左手拿着的骨铃,发出了一阵诡异古怪的铃音。 只见这串白骨做的风铃,竟从每一块白骨中都窜出一股黑雾,飞快向风雨声扑去。 见风雨声已经被缠住,女人才抬起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沈玉宜。 刀尖马上就要到跟前了,沈玉宜正要侧身躲开,眼前却一花,定睛一看,是陆承景。 他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女人的手腕用了用力,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那女人扑过来的速度那么快,他是怎么做到的,沈玉宜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承景的背影,只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蜷,食指指向石椁。 嘴里却对着斗篷女人说道:“你从踏入这里,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我可以触碰到你。” 他是让自己想办法打开棺材,沈玉宜立刻会意,快速冲到了石椁的另一侧,用石椁的巨大遮掩住了自己的身体。 女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她却不慌不忙地对陆承景说道:“就算是你实体化了,你也是一只鬼,一只鬼想要对付我,呵……” 她冷冷一笑,瞳孔中泛起几丝红光:“天方夜谭。” 女人被陆承景捏住的那只手忽然紧紧攥起,瞳孔中的红光越来越盛,口中轻声说道:“松手。” 陆承景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凤眼中露出几分嘲讽。 不可能!她的控鬼术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像这种身上没有什么戾气的孤魂野鬼,应该一下子就能控制住,怎么会? 她拿着骨铃的那只手突然握住了陆承景的手腕,剧烈的灼热感让陆承景下意识松开了她,女人趁机后退了几步,眼中的红光散去,露出几分惊讶。 “你竟然是个生魂,怪不得……怪不得。” 她重新捡起脚边的匕首,打算先去解决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武力的沈玉宜,她飞快绕到棺椁的另一侧,却发现空空如也,方才躲到这里的沈玉宜竟然凭空消失了。 “人呢!那个贱人的女儿躲到哪里去了?” 陆承景松了口气,凤眼微冷,绕到女人的面前看向她:“你现在该对付的,是我。”他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根粗长的木棍,木棍的顶端微尖,乍一看,竟像一把长枪。 他将木棍横在身后,俊美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倒是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模样了,使用了隐身符的沈玉宜紧紧靠在石椁上看着陆承景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 现在女人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她放轻呼吸,忽然,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忽然钻进了鼻中,怎么会? 沈玉宜小心翼翼靠近石椁,离得越近,血腥味就浓了几分,是尸体发出来的? 不,不会,这种石椁至少有2层,就算有再大的血腥味也会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是尸体那么…… 沈玉宜的目光落在眼前朱红色的铁链上,这铁链上被涂了一层朱砂……她低下头,小心而又缓慢地在铁链上轻轻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霎时间涌入鼻中。 是朱砂!朱砂里被掺了血! 而另一边,女人正一脸不屑地看着陆承景,眼中尽是轻蔑:“你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吗?区区生魂,我只是懒得耗费功夫而已。” 陆承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凤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没有找到沈玉宜的女人显然已经有几分恼火了,她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黑红色的血从伤口处缓慢地淌了出来,又顺着滴到了白色的骨铃上。 顿时,那些在攻击风雨声的黑雾都像疯了一样加快了速度,风雨声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女人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她晃了晃手中的骨铃,说道:“我这骨铃还差一个魂魄,我看就拿你来填了吧!” 第43章 破阵 话音刚落,女人就召过灭魂钉,握在手中,尖端朝陆承景冲了过去。 陆承景立刻抬起手中的木棍挡在了身前,灭魂钉刺到了木棍身上,狠狠嵌了进去,他迅速后撤,接着狠狠甩了一下木棍,灭魂钉竟被甩了出来,尖端嵌入了石壁足有一寸。 同时,女人手中的骨铃似乎吸收了足够的鲜血,开始剧烈晃动,接着从女人手中脱出,眨眼睛就冲向了陆承景。 速度之快几乎让人看不清,等陆承景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串诡异的风铃已经缠到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人很不舒服,但是陆承景没有管它,他提着木棍,脚尖轻点,轻轻一跃,手中木棍的尖端直直指向女人。 那边打得有来有往,也暂时顾不上沈玉宜这边的动静,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到棺椁上,眼睛离铁链只有半指的距离,腥臭难闻的味道几乎要让她窒息。 忽然,沈玉宜双眼一亮,手指轻轻抚上朱红色的铁链,手指下凹凸不平的触感确认了她没有看错。 这些铁链上有暗纹和文字!文字不是常规的汉字,而是一些七歪八扭的字体,但是巧了,她恰好在那个转运阵的副本中见过类似的文字。 而且铁链的有一端是没入地中的,除了用朱砂和咒语镇压以外,应该还用了机关,防止铁链被暴力破坏。 铁链上附着的镇压咒她现在已经知道怎么解了,那么铁链的机关到底在什么地方?沈玉宜缓缓站了起来,环顾着四周。 却见风雨声已经被那些发了狂的黑雾缠的遍体鳞伤,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忍不住高声喊道:“我的沈大小姐,你是跑了还是藏了,快想办法救救我啊。” 这人倒是怪讲义气,原本按照沈翊书的吩咐,他只需要将自己送到沈家老宅中就可以,根本不用进来,也不用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思及此处,沈玉宜咬了咬牙,在脑海中点开道具商城开始快速搜寻,最后定格在一个名为【附魂小人】的纸人身上,定价十两一个。 下附简介:【附魂小人】可以吸引鬼魂,让他们暂居于此,备注:怨气值过大拒不接受。 黑了心的商城,沈玉宜忍着肉痛一口气兑换了几十个,下一秒一堆白底红边的纸人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趁着陆承景还在和那个女人纠缠,放轻脚步飞快冲到了风雨声旁边,朝着那些咄咄逼人的黑雾一把将所有纸人撒了出去,口中轻念:“以纸养魂,可渡亡者,收!” 所以的黑雾都同时停了下来,接着开始争先恐后往纸人身上钻去,很快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排活蹦乱跳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小纸人。 女人显然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怒道:“好你个小贱人,倒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忽然,她耳边掠过一阵疾风,陆承景手中的木棍尖尖的那一头,破开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低鸣声,直直向她的喉咙刺了过来。 好快的身手!女人已经躲闪不及了,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慌乱,就在木棍离自己的喉咙还有一点的时候,陆承景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缠在他脖子上的风铃,有一块白骨狠狠刺入了他的肩膀。 锥心的刺痛霎时传遍全身,陆承景竟再也动弹不得,他手中的木棍无法再往前送一点。 女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动作是够快,但还是晚了点,乖乖成为我的傀儡吧,虽然你魂魄不全,但是应该比那些废物好用。” 随着她的话,骨铃越刺越深,陆承景的脑子开始混沌,他紧紧握住拳头,努力使自己保持住最后的清明。 倏地,一阵清亮的铃音响彻了整个洞穴,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铃声每响一下,陆承景的眼神就清醒几分,第三声响完,那扎在他身体里的骨铃竟颤了颤,自己退了出去,松口陆承景飞快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女人捏住骨铃,面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这串骨铃是她这么多年来最成功的法器,是她用了无数冤魂和骸骨炼制而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它这么害怕。 “砰!”一声巨响让女人顿时回过了神,她望向声音的来源,是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被硬生生推倒了。 一根三节的铁链赫然出现在长明灯底座的位置,沈玉宜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她左手拿了一个古朴精致的铃铛,右手则轻轻拉着铁链。 女人浑身一颤,眼中迅速闪过几分恐惧。 沈玉宜当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这几丝恐惧,看来,她猜对了。 就在沈玉宜解救完风雨声后,遍体鳞伤的风雨声顿时瘫软在地,哀叹道:“玉宜妹妹,你说棺材里的是你娘,她怎么也不帮帮咱们?” 她娘,帮忙? 沈玉宜忽然想起来这盏长明灯熄灭时,那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人影,第一次出现是在井边,第二次出现是在长明灯旁。 井底有藏着棺椁的洞穴,那么长明灯下有什么? 看着右上角已经开始倒计时的隐身符,沈玉宜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看着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沈玉宜笑了笑,她赌对了。 她手心轻轻摩挲着铁链,在摸到铁链上凸起的一块小铁片时,她骤然用力,鲜血瞬间从手心流了出来,沾到了铁链之上。 “住手!!”女人见到后已经彻底慌了,她不再掩饰,握着匕首就要朝沈玉宜扑过去。 一根粗长的木棍再度横在了她的眼前,陆承景冰冷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 “我说过,你该对付的,是我。” 看着鲜血被铁链缓缓吸入,沈玉宜握紧铁链用力提起,快速念道:“以骨肉之血破阵,释棺中之亡魂。” 霎时间,红光从沈玉宜手边的铁链迅速传到了石椁上紧紧缠绕着的朱红色铁链上。 紧接着,一声巨响,石椁上所有的铁链应声而断,石椁上的盖子自己慢慢移开,露出了一条缝隙。 一切归于安静,只有长明灯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44章 季柔 所有人都看着石椁上那条幽黑的缝隙,女人更是紧紧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石椁。 只有沈玉宜面不改色地走到了石椁旁边,双手用力推走了石椁上厚重的盖子和里面的棺材盖,尘土四扬后,石椁内的棺材里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怪物,也没有女鬼。 只有一堆七零八落的骸骨,散在棺材里。 见沈玉宜定定站在那里,女人立刻扑了上去,看到那一堆人骨后放声大笑道:“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化作一堆枯骨,季柔啊季柔,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 季柔是原主母亲的闺名,她是曾经战功赫赫的季大将军的独生女。 女人像是疯了一样爬在棺材上,疯狂骂道:“一堆烂骨头还在装神弄鬼,呸!你以为我会怕你?”她嘴上说出的话恶毒又难听,声音里却还带着一丝细不可见的颤抖。 沈玉宜走到长明灯前,手里拿了一根小小的木棍,正一点一点把长明灯里的生犀香弄出来。 听着女人疯了似的在骂原主的母亲,她勾了勾唇角,忽然说道:“你知道我的姐姐沈玉嫣为什么能成为太子正妃吗?” 正在骂骂咧咧的女人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到沈玉宜站在长明灯旁认真拨弄着里面的东西,对着她的那张侧脸,几乎和棺材里的这堆骸骨还是一个美人时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季柔,她是沈江明明媒正娶的正妻,是季大将军的独女,她的女儿身后既有沈家又有季家,纵使季大将军现在已经不在了,军权也在她嫡亲的哥哥沈翊绪手里。” 沈玉宜清亮灵动的声音顿了顿,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定定看向女人,接着说道:“如果沈玉嫣的娘出身贱籍,那你觉得,她还有资格成为太子妃吗?” “你胡说!!”女人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你的姐姐凭借她的美貌和才智得到了太子的喜欢,是太子喜欢,她才能成为太子妃!和季柔没有关系!你比你姐姐差远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就在她要扑向沈玉宜的时候,一股极大的阴风忽然从四个方向吹来,一双惨白的手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肩膀上。 透骨的凉意隔着衣服传递到了女人的肌肤上,腐朽阴冷的味道从身后不断涌了过来,女人的身子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她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棺材。 紧接着,洞穴的四个角落里分别出现了四个鬼影,正在慢慢朝沈玉宜和风雨声靠拢过来。 沈玉宜一看,顿时乐了,还都是熟人。 东北角上客栈里那个被活生生饿死的老太太正踮着脚,步伐缓慢地朝她走过来。 西北角上园子里的吊死鬼舌头已经耷拉到了胸前,不断发出呜咽的哭声,也朝沈玉宜冲了过来。 西南角上山路上又细又长的拦路鬼似乎对风雨声情有独钟,站在离他只有三步的地方,紧紧盯着他。 唯独东南角上的影子没有动,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沈玉宜眯了眯眼,觉得她好像有点眼熟。 但是眼下顾不得多想,眼前这几个鬼对她来说不难对付,但是对受了伤的风雨声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沈玉宜没有多想,立刻掏出身上仅剩的两张隐身符,一张快速贴到了风雨声身上,另一张塞到了他的手里,飞快叮嘱道:“那一张时间到了别犹豫,立马贴上这一张。注意,别发出任何声音,呼吸太重也不行!” 说完沈玉宜就飞快后退了几步,引着这几只鬼远离了风雨声所在的地方。 她飞快地在商城里兑换着能用的道具,脑子也在不断思索着,为什么这些他们遇到过的鬼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沈玉宜熟练地一边躲避着鬼怪的攻击,一边飞快观察四周。 不知何时,门口墙壁两侧的符纸已经纷纷落到了地上,失去了效用,地上那个转运阵也变得灰暗难看,彻底失去了作用。 忽然,沈玉宜身形微微一顿,险些让吊死鬼的舌头缠了上来,她堪堪躲,眼睛却定定看着石椁的方向。 只见棺椁旁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发挡住了她大部分脸,只有一只发红的眼睛从缝隙中露了出来,还能隐约看到原来的模样。 是季柔,原主的母亲。 只见季柔直勾勾盯着已经跑到了门口的女人,她轻轻抬手,女人就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闭了。 她咬了咬牙,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小药丸吞了下去,下一秒,原本苍老无比的女人竟变成了一个四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 她摘下斗篷,露出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 女人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一只灭魂钉,她将自己手腕上已经接近凝固的暗血一点一点滴到上面,紧紧盯着季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季柔,她嘶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女人,手上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黑。 女人似是毫不畏惧,她举起灭魂钉,想要让季柔自己撞上来,在她的印象里,季柔温温柔柔,柔善可欺,好对付得很。 这次,季柔不一样了,她混混沌沌的识海中只有复仇这一个想法。 她冲到女人面前,手上的指甲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女人的手腕里,即使她的血沾到了手指,发出滋啦腐蚀的声音也没有松开。 女人终于吃痛,松开了手中的灭魂钉。 季柔抽回手,瑟缩了一下,忽然周身煞气大涨,她抬起另一只手,嘴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竟捏着女人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一把掼到了墙上。 这边的沈玉宜转瞬之间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鬼怪。 她给了活活饿死的老太太一碗鬼米饭,老太太立刻消极怠工,端着碗跑了。又三下五除二用吊死鬼的舌头把它吊在了长明灯上,至于拦路鬼,沈玉宜手中拿着一张定身符,正准备对付它。 只有那个躲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影子,沈玉宜方才从旁边带着吊死鬼掠过去时,她看清了。 是曾经出现在灵堂的春桃。 第45章 亲情 见她没有动,沈玉宜心中虽然警惕,却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季柔和女人的打斗她已经全看在了眼里,季柔现在已经把那个疯女人掼到了墙上,眼瞅着那锋利如刀的指甲就要插进女人的心脏。 自己从这里过去肯定来不及了,沈玉宜立刻对在一旁观战的陆承景高声道:“拦住我娘!那个疯子不能死!” 陆承景会意,立刻挑动手中的木棍,用没有尖刺的那一头,挡开了季柔已经嵌入女人左胸口一点点的手。 巨大的惯性让季柔锋利的指甲瞬间划破女人的衣服和皮肤,留下了三道血痕。 女人被狠狠摔到了墙上,接着滚落到地,一脸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着陆承景正专心致志挡着季柔的攻击,她低低笑了两声。 双眼骤然亮起血光,催动了一直缠在她腰上的骨铃。 骨铃立刻离开了她,飞速卷起了地上染了血的灭魂钉,在空中稍微顿了一下,接着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嗖地一下朝沈玉宜飞了过去。 沈玉宜正蹬着石墙借力,飞快地将手中的定身咒贴在了拦路鬼高高尖尖的脑门上。 忽然,她感觉耳边有利器破开空气,直直朝她飞来,这东西速度极快,即使她立刻往一侧转身调动方向,还是被骨铃裹挟着的灭魂钉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散发着些许黑气。 女人见得了手,吃吃笑道:“你身手灵活又怎么样?只要被灭魂钉划破皮肤,你的身体和魂魄就会逐渐分离,最后只剩下一魂在身体上,时间一长就会变成傻子,谁也救不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沈玉宜捂着伤口,面不改色看着她,魂魄不稳?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这个疯女人的灭魂钉强还是噩梦游戏的系统更强。 魂魄和身体分离,如果她的魂魄本来就不属于这具身体呢? 果然,伤口上的黑气涌进去以后就被飞速净化掉了,看了系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做了不少工作,至少,她的身体和魂魄融合得非常好,以女人的道行显然还动不了。 见沈玉宜没有任何变化,女人的表情瞬间呆住了,她喃喃道:“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一直在和陆承景缠斗的季柔忽然停了下来,她垂着手安静地站在了那里,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 陆承景也停了下来,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鬼:“她怎么了?” 沈玉宜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用灭魂钉撕成一条一条,牢牢将女人的手脚困住,将偷袭失败的骨铃扔到了一旁,晃了晃腰间的招魂铃稍加震慑。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着季柔有些迷茫的身影,缓缓说道:“她闻到女儿的味道了。” 看着她,沈玉宜忽然想明白了。 刚才的季柔,已经完全被煞气和怨气控制住了,她的脑子里只有报仇和杀人这两个念头,大多数时候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将军独女,疼爱她还有才华的丈夫,一双可爱的儿女,季柔的一生本该富贵顺遂,可是就偏偏是她这富贵顺遂的命格,成了她的催命符。 被做成阵眼不断被汲取着气运,那些通过转运阵输送而来的厄运,痛苦还有她被关在这小小的井底的不甘心和怨恨,在长年的积累下形成了巨大的怨气和煞气。 恐怕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洪水和邙山中轻微的山体滑坡,导致被封在这里的煞气外泄,破坏了邙山的风水局,让这里重新变成了大凶之地。 而方才她亲手将完整的季柔从石椁中放了出来,也是彻底释放了在石椁中封存多年的煞气和怨气,这些东西都是鬼怪上好的养料,也怪不得能把这些东西给吸引来。 季柔安静地在那里站了许久,手上黑而锋利的指甲也慢慢收了回去,半晌,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她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不断重复道:“别看,玉玉别看……丑……” 沈玉宜心里骤然一酸,玉玉是原主的小名,沈家这一辈的女孩子本该同沈秋月和沈秋画一样都随秋字起名,但是季柔执意取了玉宜两个字为名字,因为在她的心里,她唯一的女儿就像玉一样美好。 但讽刺的是,这个玉字,后来也冠在了沈玉嫣的名字上,成为了她嫡出的佐证。 她还是沈思嘉时,父母早就不在世了,她在《噩梦游戏》中挣扎的那十年,早就让她忘了亲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是这一刻,沈玉宜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怯懦地遮着自己的脸,不断说着自己丑的女鬼,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她走上前,轻轻扯住季柔的衣袖,轻声道:“娘才不丑,娘在玉玉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季柔浑身颤了颤,迟疑着露出脸,青白色的脸从散乱的头发中露出来,煞气已经让这个曾经温柔漂亮的女子变得面目全非。只是短暂的亲情,唤回了她暂时的理智。 沈玉宜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放任煞气这么重的鬼怪离开这里。 她小心翼翼在身后捏了一张净神咒,伸出手抱住了季柔,鬼怪身上的阴冷和腐朽的味道瞬间包裹住了她。 沈玉宜却第一次没有觉得恶心,她轻声道:“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下一刻,她指尖轻轻用力,将她用重金兑换的净神咒贴到了季柔的身上,口中轻念:“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霎时间,金光大盛,招魂铃也被催动,发出了清亮持续的铃音。 季柔浑身一颤,身上的煞气顿时减弱了很多,她的神智清明了不少,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缓缓抬起手抚上女儿的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玉宜眼中已经不自觉带了泪花,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附身纸人,送到季柔眼前,轻声道:“母亲先委屈委屈,暂栖于此,待事情结束我会亲自寻高人送你离开。” 季柔目光温柔,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化作一缕白光,进入了纸人之中。 沈玉宜小心翼翼收起纸人,这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女人,她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伸手从女人怀中掏出了那块生犀香,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说道:“还要谢谢你送来这个东西,接下来,就好好看看你苦心经营的一切是怎么崩塌的吧。” “沈玉嫣的母亲。” 第46章 是沈翊书的孩子 短短一句话让女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疯狂大叫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事到如今,你继续装也没有意思了,我那位好姐姐想来应该孝顺得很,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偷偷来邙山见你,你说,她要是看到你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会无动于衷吗?”沈玉宜直视着她的眼睛,上挑的桃花眼中一片冰冷。 既然这个女人能想出让她亲手把灭魂钉钉入季柔魂魄上的恶毒主意,那就别怪她已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沈玉嫣是女人唯一的软肋,她闭上眼,一颗泪珠缓缓从眼睛滚落:“嫣儿,是娘不争气,对不起你,我这就去死绝对不会连累你。” 说着,竟是聚足了劲要往旁边的石墙上撞,沈玉宜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直接从棺椁上拿出几节铁链,捆住了她的手脚。 见寻思不成,女人愤怒地叫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小贱人!我以为你温温吞吞和你娘一样,想不到,竟然是个黑心肝的,亲姐姐也这么对待,嫣儿她对你不薄啊。” “不薄?”沈玉宜冷笑一声:“她表面功夫是做得足够到位,如今京都谁人不知沈家大小姐文雅端庄,知书达理。” 她微微靠近女人,冷声道:“她毁我姻缘,推我入湖时,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对我不薄?” 女人对这些事显然一点也不惊讶,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你锦衣玉食这么多年,这些都是你欠玉嫣的,你这样女人,也配将来母仪天下?” “你知道吗?”沈玉宜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那个温温吞吞秉性善良的沈玉宜,早就死在湖中了,她不配母仪天下,难道沈玉嫣配?” “我告诉你,将来她能不能母仪天下,还是未知数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女人顿时慌了,她不断地嘶吼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嫣儿做什么!” 看着眼前女人逐渐衰老下去的面孔,沈玉宜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女人一愣,随即低头看了看散在胸前已经变得花白的头发,毫不在乎地笑了:“你知道我为沈江明,为了沈家付出了多少吗?季柔,她也配沈夫人的位置?” 沈玉宜冷声道:“风水局是你做的。”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眼前的女人能够操纵骨铃驱使鬼魂,又会制作灭魂钉这样凶恶的法器,显然不是普通人,如今又早衰的这么厉害,显然是走了一些歪门邪道。 “何必?”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沈玉宜看过去,是陆承景。 他靠在岩石上,正闭着眼,那张刀削斧凿般的俊脸隐在阴影里,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女人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反击道:“你们男人懂什么?你们不就是喜欢掌控女人吗,喜欢女人为你们掏心掏肺的付出。要不是为了嫣儿在沈江明心中有点地位,要不是为了我在沈江明心中还能占一席之地,我何至于此?” “你以为,你们母女真的在他心里吗?”沈玉宜忽然说道。 女人神情自得:“那是自然,嫣儿自从被接回去,就得到了父亲和祖母的宠爱,更是博得了太子的倾心,这一切都值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恶声恶气地对沈玉宜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对嫣儿做什么,否则我做鬼也会缠着你!” “呵,我沈si……玉宜最不怕的就是鬼怪。”沈玉宜看着她,心中蓦地生出几分可怜,她以为自己是在掌控沈江明的心,实则已经被利用得彻底。 “我告诉你,在沈江明心里,首先是他自己,其次就是沈家的荣耀,不管是你们母女还是我们母女,在他眼中不过都是用来博弈权力和金钱的工具罢了。” 女人一愣,忽然看到了沈玉宜眼中的悲悯,透过眼前这个高挑纤细的少女,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的季柔。 没等她再有什么反应,沈玉宜直接朝她丢了一个加长版的昏睡咒,见人瞬时昏迷过去后才拍拍手,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 陆承景低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沈玉宜被吓了一跳,你们古代人对杀人都这么随意吗? 她忙道:“这也太凶残了,再说了,她留着还有用。” “你要做什么?” 沈玉宜露出一个有几分狡黠的笑容:“我要让有些人先付出一些代价。” 说完,她就准备找风雨声,想让他帮忙把女人抬到一个妥当的地方先安置好。却看到隐身符已经失效的风雨声正怔怔看着那盏长明灯旁的人影。 坏了,还有一个不动弹的没解决呢。 沈玉宜忙握紧腰间的最后一张金光咒,慢慢靠拢了过去,却听到风雨声小心翼翼的声音:“春桃,是你吗?” 春桃?沈玉宜握着金光咒的手一顿,是那个在灵堂差点把沈江明吓死的春桃? 想到这里,沈玉宜顿时对春桃生出几分好感,她将金光咒重新塞回腰间,用火石点亮了风雨声面前的那盏长明灯。 一个身材娇小,一袭绿衣,脸圆圆的姑娘正安静地站在那里,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风雨声的叹息声在一旁响起:“真的是你,春桃,你是……来找我的吗?” 见春桃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沈玉宜才说道:“她应该只是被这里的煞气和怨气吸引过来的,和那几个鬼一样,你认识她?” 风雨声轻叹道:“她是沈翊书的贴身丫鬟……” “什么?”沈玉宜一愣,她分明记得,那日管家明明说她是二夫人房里的……是了,当时沈江明一家子都在,想来是故作遮掩。 “那春桃肚子里的孩子……”沈玉宜接着问道。 风雨声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别管那么多,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看着眼前神色有些呆滞的春桃,风雨声点了点头:“是,是沈翊书的孩子。” 第47章 合法报仇 虽然和沈翊书这样的公子哥不同,风雨声自认自己是个习武的粗人,但两人因缘际会相识,倒也颇为投机。 春桃这个名字经常从沈翊书的口中听到,后来他也见到过几次,是个脸圆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很可爱。每一次来都是给她家公子送暖手炉、披风、点心这样的东西。 一来二去,他也就发现了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 当时公子哥和自己房里的丫鬟发生什么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沈翊书和春桃这样的他却是没有见过,春桃满心满眼都是沈翊书暂且不说,就连和沈翊书偶尔出门游玩,看到一些好看的小玩意,他第一个念头也是买回去送过春桃。 这种丫鬟的命运通常有两种,若是主人同意会被收做通房,等主人娶了妻也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妾室,从此衣食无忧。再者就是等年龄稍大,被女主人打发,随意寻人择配。 但是瞧着沈翊书对春桃的这股上心劲儿,风雨声忍不住多打听了几句。 结果这一打听了不得,沈翊书竟红着脸说和春桃这样一辈子也很好,他还记得当时沈翊书的表情,这位一向温柔持重的公子哥破天荒红了脸,轻声说:“春桃知我冷暖,我教她认字写诗,如此,便很好” 本以为春桃将来至少会是沈翊书一个受宠爱的妾室,偏偏事情就在春桃发现自己有身孕的那天出了变故。 华安县最有名的媒婆上门说亲,说杜大人欣赏沈翊书的才华,不介意他身子弱,愿意将孙女儿许配给他。杜大人是京都隐退高官,在京都经营颇深。 若是能攀上这么一个亲家,沈翊书将来取得功名,必定如虎添翼,青云直上。 于是沈江德擅自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可偏偏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杜家的女婿一律不许纳妾,也就是说,杜家不会允许春桃存在,更何况春桃已经有了身孕。 因而沈翊书得知此事,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杜家退婚,沈江德大怒,沈翊书无法,只得将春桃已经怀有两月身孕一事告诉了父母。 沈江德沉默了很久,最后挥手让人把沈翊书锁回房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件事他会解决。 当沈翊书费劲一切办法逃出房间后,听到的却是春桃因为与人私通被乱棍打死的消息,尸体就埋在了邙山的乱葬岗。 骤闻噩耗的沈翊书无法接受,跌跌撞撞往邙山跑,天下了瓢泼大雨,他昏迷在了春桃的坟前,等被送回家时,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沈家用无数名贵药材救回了沈翊书,可他的身子却大不如前,走几步就会喘不上气,杜家小姐也因此闹着退了婚。 说到这里,风雨声看了一眼春桃,接着说道:“自此以后,沈翊书就闭门不出,就连我也很少见他了。” 听完这个故事,沈玉宜冷笑了一声,说道:“沈江明和沈江德在利用子女攀附权贵这件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听到她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风雨声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问道:“听说,你要嫁给一个活死人,你那个爹,也真不是东西。” 沈玉宜:“…………” 活死人:“…………” 沈玉宜悄悄看了陆承景一眼忙摆手道:“我自有我的原因,不说我了。” 忽然,一阵呜咽的哭声在洞中响起,风雨声一个激灵,一些不好的会议顿时涌了上来,他看向四周,怒道:“怎么还有?” 沈玉宜目光放在春桃身上,只见她低下了头,竟浑身颤抖着,那有些渗人的呜咽哭声就是从春桃嘴里发出来的。 风雨声也意识到了,忙敛了声,默默后退了几步。 沈玉宜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腰间的招魂铃,轻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春桃仍旧在哭着,呜咽声越来越大,逐渐变得有些凄厉。 陆承景皱了皱眉,上前几步,下意识挡到了沈玉宜的身前。 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沈玉宜愣了一下,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被人这么保护过了? 她随即低头笑了笑,将自己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晃了出去,她轻轻拉住陆承景的胳膊将人拉开:“她没想伤害我们。” 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久了,它们有没有恶意,身上的是煞气和怨气,她多少都能感受得到。 春桃滞留世间不愿离去,除了对沈家的恨意,应该还有对沈翊书的不舍和担忧。 果然,春桃的呜咽声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话语:“公……子,孩子……死……都得死……” 通过客栈老太太一事沈玉宜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世界的阴司是真实存在的,不像她之前在《噩梦游戏》中,都是所谓的背景设定和故事线,以及各种规则的限制。 换而言之,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因果循环,冤有头债有主,投胎转世,阴差勾魂这种很常见的设定,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如果春桃就这样擅自复仇,恐怕会影响到她甚至她腹中孩子将来的命运。 思及此处,沈玉宜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春桃的手,温声道:“没错,他们都该死。” 风雨声:“…………” 你不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啊!不是,这个女人怎么还在煽风点火啊! 果然,听了她的话,春桃骤然抬起头,身上的血痕开始一一出现,她低吼道:“杀了他们,报仇。” 身上开始出现煞气了,沈玉宜皱了皱眉,手上稍稍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腕,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头七那天,阴差来索魂,过了明面再复仇,对你,对孩子都好。” 已经开始颤抖的春桃忽然停了下来,她怔怔看着沈玉宜,歪了歪头:“对……宝宝好……” 沈玉宜笑了笑,点头道:“对,对宝宝好。” 春桃点了点头,下一刻,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番操作给风雨声看得目瞪口呆,他忍不住问道:“乖乖,你和她说了什么,就这么乖乖走了,刚刚都要发飙了。” 沈玉宜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告诉她,怎么合法杀人。” 风雨声:??? 第48章 困在 将韩霓裳找到一个妥帖的地方藏好后,沈玉宜又走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怪老头跟前。 看到缓步走近的沈玉宜,老头顿时瞪大了眼,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沈玉宜蹲下,伸手拿出了他嘴中塞着的布条,问道:“为什么喊她金娘娘?”她伸出手,指了指水井。 怪老头的嚣张气焰此时已经被打击殆尽,他有些狼狈地说道:“大家都这么喊她,因为……她能给人带来好运和金子。” 好运和金子……沈玉宜只觉得心中怒火直冒,季柔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变成了滋养他人的养料,魂魄永远被困在这里,被戾气侵蚀无法投胎,直到气运散尽。 等等,沈玉宜神色一冷,这转运阵的阵眼必须是气运极佳之人,所谓气运极佳之人,通俗来讲就是天选之子,这样的人必定出生高贵,一生顺遂,最后儿孙满堂,一辈子也不会受什么苦。 但是季柔……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因病去世。 这根本不符合气运极佳之人的情况。 除非……她的死另有蹊跷。 思及此处,沈玉宜索性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扔给老头,说道:“这些钱都归你,明天你照常在这里等沈江明来,过了明天就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 等怪老头接过了银票,她又拿着一把小匕首轻轻贴上了老头的脸:“我的本事你也见到了,别玩什么花样,干完最后一天,乖乖拿钱走人。” 等老头一脸惊惶地点了点头,她才转身走出了正殿,喊着在外面看月亮的陆承景一起回去。 二人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回来华安城,又根据风雨声的话,找到了东南角上的狗洞,十分狼狈地钻了过去,又顺利翻墙头进了沈府后,沈玉宜才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自己的房间依旧一片灯火通明,忙活了一晚上的沈玉宜终于被全身的疲惫击败了。 她抻了个长长的懒腰,推门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沈翊书正在对着自己做的那个替身傀儡笑,听到动静后,他回过头冲沈玉宜笑道:“玉宜妹妹果真有些术法在身上。” 他伸手捏了一下替身傀儡的脸颊,惊奇道:“竟同真人一模一样。” 沈玉宜:“……”她大步上前,迅速收回替身傀儡,自己做到了桌子旁问道:“哥哥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沈家老宅的事忙完了?”沈翊书却问道。 沈玉宜点了点头:“忙完了。” 她又接着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沈翊书沉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那日听人说,在灵堂是你道出了春桃怀有身孕一事,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确信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所以……”他直视着沈玉宜说道:“我希望你能帮一下他们母子,让他们能够尽早去投胎。别因为仇恨,耽误了自己。” 眼前的男人印堂已经隐隐发青,恐怕命不久矣,沈玉宜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你是真想帮他们,还是害怕他们?” 沈翊书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说道:“我怎么会怕她,我有时候真希望能够像你一样,可以看见她。” 沈玉宜拨弄着手边的茶碗,说道:“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但我想提醒你,春桃的死本就是你在家人和她之间摇摆不定造成的,如果以后沈家再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袖手旁观。” “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呢?”沈翊书盯着自己有些发白的双手,自嘲地笑了笑。 “对了。”他忽然抬起头,对沈玉宜说道:“明天的出殡,我今日听说大伯不打算让你参加了。” 真是毫不意外,沈玉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江明既然在沈家老宅用季柔做了这么大的一个风水局,又发现自己似乎懂一些玄门术法,自然会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参加出殡。 但是这样也好,不参加才正合了她的意。 “消息已经带到了,那我就不多待了。”沈翊书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沈玉宜告辞后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沈玉宜问道:“我以后,还能见到春桃吗?” 沈玉宜抿了抿唇,说道:“会,只是你要好好活着,等等她。” 沈翊书走了以后,陆承景才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现在身上还残留着生犀香,怕沈翊书看到他徒生事端,这才躲在了另一边没有出来。 他走进房内,看到沈玉宜正将招魂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玉宜回过神,晃了晃手中的招魂铃说道:“你还记得,自从我们来了华安,招魂铃莫名响了几次吗。” 陆承景点了点头:“记得,很奇怪,响完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沈玉宜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低声说道:“我觉得那几次催动招魂铃的是我的母亲,她,在向我求救。” 听着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陆承景只觉得心里一揪,想要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你娘从纸人中放出来,问一下呢?” 沈玉宜自然知道这是她目前最该做的事情,为了明天的安排,她在沈家老宅就该这么做。 可是,这样做无异于揭开季柔的伤疤,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原因,她有些于心不忍。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犹豫什么,陆承景上前一步,看着她摆在桌子上的一堆纸人里最特殊的那一个,轻声道:“自揭伤疤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被困在过去。” 沈玉宜一愣,看向他。 只见暖黄的烛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是错觉吗?总觉得陆承景似乎不像以前一样,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可怕的是一直困在过去………… 沈玉宜低下头,手指轻轻划过纸人的边缘,最后下定了决心,手上稍稍用力,锋利的纸张瞬间划破她的指尖。 片刻后,季柔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49章 出殡 煞气和怨气已经被暂时的压制住了,季柔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胸前,除了惨白的脸色以外,丝毫看不出曾经厉鬼的模样。 她瞧了沈玉宜一会儿,竟然笑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娘的……玉玉,长大了……” 沈玉宜顿时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一旁的陆承景却皱了皱眉,低声问道:“她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劲?” 沈玉宜自然也察觉到了,眼前的女人目光散乱,说话连成句似乎也有些艰难,应该是因为长年被困在井底汲取气运,又被煞气和怨气侵扰多年,魂魄已经出现了损伤。 若是直接问,恐怕一晚上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沈玉宜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块生犀香,这是她在捆那女人时顺手拿过来的。 她拿过梳妆台前的剪刀,轻轻削下一小块放进香炉中,点燃。一股异香顿时四散开来,很快就弥漫到整间屋子里。 现如今,只能试试能不能触发【共情】,她亲自看一下季柔到底遭遇了什么。 沈玉宜坐到季柔的对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半晌,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被动技能【共情】触发,请谨慎使用。 浑浑噩噩的季柔回忆不算完整,只有零星几个片段,却也看得沈玉宜心中寒意四起。 原来早就在季柔生下沈翊绪以后,沈江明就带她回过华安老家,甚至厚颜无耻地带她见了韩霓裳,并谎称是自家一个远方表妹,带着孩子生活颇为不易。 那时韩霓裳看向季柔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恨意和算计。 回到京都之后,没几年她就生下了沈玉宜,身子却也开始走下坡路,似乎是因为生产受了损伤,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 沈江明似乎很着急,病急乱投医,竟找了道家大师来家中摆放风水阵。 说来也奇怪,季柔的身子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好了起来,本以为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季柔满心欢喜,却没想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顺,父亲生病,母亲去世,就连养在外祖父身边的沈翊绪也险些高烧烧死。 沈玉宜握着季柔的手颤了颤,原来,风水局在季柔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也是,一个活着的阵眼,总比死去的阵眼效果要好得多。 直到五年前,季柔再次跟着沈江明回了一次华安,回来之后身子就开始每况愈下,最后药石无医,死在了沈玉宜和沈翊绪的面前。 剩下的记忆都是季柔鬼魂被困以后的记忆了,充斥着黑暗,窒息和绝望感。 她也零星察觉到沈江明带回去一个冒牌货,察觉到自己的女儿过得越来越差,越来越沉默。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痛苦地挣扎着,任由身下的阵法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最后的气运。 沈玉宜陡然收回手,那些痛苦和绝望几乎让她窒息,她无法想象季柔的鬼魂困在这种情绪里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也怪不得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气和煞气。 直到现在这一刻,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女儿其实早就被换了内芯,她的女儿已经被韩霓裳的女儿推入湖中死去了。 想到这里,沈玉宜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感,她拿过桌子上的纸人,放在手心递到了季柔的面前。 “娘,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听我的好不好?” 季柔柔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地抬起手,轻轻在沈玉宜的头顶上抚摸了两下,这才化成一缕白光,进入了纸人之中。 发顶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一股奇异的温暖感从心中慢慢升起,沈玉宜低下头,小声嘟囔道:“这就是母亲的感觉吗?” 站在一侧的陆承景隐约听到了这句话,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沈玉宜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沈玉宜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走到门口,还不忘指挥陆承景去衣橱里躲起来,毕竟他身上的生犀香还在。 门外的是沈江明,一见到她先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明明知道今日出殡,怎么还在睡?” 沈玉宜揉了揉眼睛,乖顺地笑了笑:“爹爹应该不会让我参加吧。” 被戳中的沈江明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散漫!” 被说教得已经有些烦躁的沈玉宜努力压住自己心中的不爽问道:“爹爹大清早不去忙,来找我做什么?” 沈江明脸色沉了沉,眼中却飞快闪过几丝心虚:“无事,就是来叮嘱你一声,你婚期已近,出殡就不用去了,乖乖待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走,以免冲撞了什么,影响到婚事。” 看着沈玉宜应了下来以后,沈江明才一甩袖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沈玉宜冷冷一笑,自己这位爹爹看来是真的乱了阵脚了,大清早来敲她房门,竟然就是为了叮嘱自己不要到处乱跑。 真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回到房内,沈玉宜熟练地换好丫鬟的衣服,再将替身傀儡放好,又抓过散在桌上的一把纸人,这才走到衣橱前敲了敲:“陆小侯爷,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 陆承景面无表情地从衣橱里出来,冷漠地看了沈玉宜一眼,默不吭声地走了出去。 沈玉宜:…………她是哪里有惹到这位大爷了吗? 沈府在华安当地赫赫有名,尤其是沈江明现在还是当朝太傅,即便是华安的父母官也对沈家毕恭毕敬。或许是出于良心不安,沈家也做了不少善举再华安,因而在百姓之中也有一定的声望。 因此,沈家老太爷出殡这样的大事自然全城轰动,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一出沈府,先迎来的就是主街上华安百姓的分立在路旁的送别。 不少华安当地的权贵更是等在了城门口,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去结交一下沈江明好为自己谋个出路。 唢呐声震天响,纸人纸马高高举过头顶,手艺精湛的纸房子和童男童女紧随其后,沈江明和沈江德在队伍的最前面骑着马,皆穿麻戴孝,一脸哀戚。 围观的百姓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已经偷偷擦起了眼泪。 忽然,沈江德勒住了马,他眯起眼看了看前面,顿时脸色一变,怒道:“哪个不长眼的今日办喜事?没有提前说吗!” 听到他的话,沈江明脸色也变了他看向城门的方向,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也吹着唢呐,欢欢喜喜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50章 红白撞煞 送亲的队伍和送葬的队伍碰到一起是大忌,路两边围观的其他人也都傻了眼。 沈家是华安赫赫有名的大户,就连县令也要礼让几分,他们家出殡这样的大事,怎么还会有人选择同一天娶亲呢? 对面的队伍只有十几个人,单是抬轿子的轿夫就有4个人,唢呐吹得震天响,欢喜的唢呐声几乎掩盖住了沈家这边送葬的唢呐声。 按理说,喜事和白事撞到一起,逝者为大,办喜事的队伍是应该让办白事的队伍先过的。 但对面的队伍丝毫没有停下来让行的意思,仍旧欢欢喜喜吹着唢呐,大步往前走。 沈江德见状恼了,红白相撞本就是大忌,如今对方又不按照规矩行事,看对方的行头也不像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家,便挥了挥手,指使了几个家丁上前赶人。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大声嚷嚷道:“懂不懂规矩啊,让开让开。” 话音刚落,那支送亲队伍的动作便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定定看着那几个家丁。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高胖男人脚步一顿,心底骤然生出几分冷意,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 骑着马跟在沈江德和沈江明身后的沈翊岩忽然催动马走到了沈江德身边,他紧紧盯着那支送亲的队伍,低声道:“二叔,不太对。” 沈江德正在气头上,皱着眉语气不太好地反问道:“什么不对?” “对面的……队伍。”沈翊岩的声音陡然一变,只见那几个派出去的壮实家丁全都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嘴里不断嚷嚷着:“鬼……鬼啊!” 沈江德心里一颤,对面那支送亲的队伍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就停在不远处,漆黑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这边,一股森然的冷意慢慢从脚底升起。 不,不太对,忽然,他们的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重响,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抬着棺材的绳子忽然齐齐断了,棺材落了地,这才发出一声闷重的重响。 这声重响重重落在了沈家所有人心里,抬棺不落地,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整个出殡的过程中,必须保证棺材不落地,一旦落地就会给死者的家庭和子孙后代带来祸事。 抬棺落地,这是出殡送葬的大忌。 沈江明看了看对面那只诡异的送葬队伍,低声对身边的沈玉嫣说了什么,沈玉嫣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送葬的队伍。 沈江德没想到准备已久的出殡流程,会在当天出这样大的事,祸及子孙这四个字顿时出现在心中,他勃然大怒,翻身下马冲上前,狠狠地给了抬棺的几个人一巴掌,又不解气似地狠狠踹了一脚。 “千叮咛万嘱咐,别落地,别落地,结果现在倒好,没出城门呢,棺材先落地了!” 面对着暴怒的沈江德,抬棺人不是沈家的仆从,拿钱办事腰杆挺得格外直,因而领头的人忍不住怼道:“你这棺材不对劲得很,越抬越重,绳子断了也怨不到我们头上。” “一口棺材,一个老人能有多重,你放……”沈江德怒气冲冲地走到棺材旁,剩下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漆黑的棺材上,正趴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全身青白像是活活窒息而死,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却没有眼白,只有漆黑的瞳孔。 它看到沈江德冲了过来,便咯咯笑了起来,张开的嘴中血红一片。 吐出来两个字却让沈江德毛骨悚然:“爷……爷……” 沈江德只觉得腿一软,顿时瘫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小鬼从棺材上爬了下来,一点一点朝他爬去。 “滚啊,你这个孽种!”他疯狂往后退,腿不断往下蹬着,口中不断叫嚷着:“滚,滚开!” 沈江明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模样,连忙下马捂住了他的嘴,低吼道:“你疯了吗?这么多人嚷嚷什么?” 沈江德指着自己的脚,被捂住的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 都看不到吗?他们都看不到吗,那个孽种,一定是春桃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正扒着他的腿不放啊! 下一刻,周遭突然起了大风,狂风将地上的尘土卷起,眼前昏暗一片。 等风再停下时,对面那支送亲的队伍突然近了!几乎就紧贴着他们站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沈江明捂着沈江德嘴的手一紧,他死死盯着那顶大红的花轿,他能感觉到,轿子里的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倏地,又起了一阵冷风,将花轿的帘子掀起来一半,里面的新娘子正盖着盖头端坐在里面。 身上穿的婚服却不像这支送亲的队伍一样寒酸,做工精细的云锦衣裙,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就连脚上那双绣花鞋的鞋尖都分别缀了一颗质地光泽上乘的珍珠。 等等,这身婚服怎么那么熟悉? 沈江明瞳孔一缩,胸腔内的心开始疯狂乱跳,他想起来了,这身衣服…… 就是他和季柔成亲时,她身上穿的那件婚服! 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分立在道路两旁的人不知何时都不见了,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这一红一白两支队伍。 本该喜庆热闹的那支队伍此刻却散发出死一般的安静。 忽地,阴森的冷风穿街而过,呆立在花轿旁边的媒婆忽然高声叫道:“冤有头,债有主,因果报应,死人债活人还!” 尖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几乎直直击到了沈江明的脑中。 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沈江德,看着那盏纹丝不动的花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些吹唢呐的人,轿夫,甚至花轿旁的媒婆都露出一个弧度诡异的笑容,他们脸色惨白,双颊嘴唇却通红,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沈江明。 沈江明被他们盯得寒毛直竖,却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担心,还是走到了花轿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掀开帘子,轿子里的人却先出了声:“别动。” 温柔熟悉的声音霎时间涌入他的耳中,沈江明抬起的手一僵,轻声道:“是你吗?” 第51章 局 回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沈江明却有些慌了神,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被压在井底的季柔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直到季柔温柔软糯的声音从轿子中再次传了出来。 “江明,你为什么要害我?” 短短一句话,让沈江明的脑子瞬间炸了,他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盯着花轿,一字一句道:“柔儿,你先出来。” 端坐在花轿中的人微微一顿,却听话的掀帘走了出去。 一阵异香扑鼻而来,眼前穿着嫁衣的女子就这么盖着盖头,端端正正站在自己面前,沈江明缓缓伸出手,一把掀掉了盖头。 那张端庄漂亮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同她活着时一模一样。 沈江明后退半步,指着她到:“你……你应该……” 那张端庄漂亮的脸骤然出现了裂痕,她敛起笑容,盯着沈江明,原本红润的脸色开始变得煞白,只有那双被精心涂抹过的薄唇,依旧红得惊人。 “我应该被关在井底,任由你们沈家人吸干是吗?” 女人凄厉的声音响起,在场的沈家人几乎都变了脸,唯独沈江德,在墙角缩成了一团,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小腿。 沈翊岩显然也认出了这张脸,他满脸震惊道:“母亲……怎么会,母亲不是早就在四年前病死了吗?” 女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沈江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你吸我的气运还不够,你任由你和那个女人的女儿欺凌我的玉儿,任由我的绪儿在边关,不闻不问。” “沈江明,我季柔,我季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面对着眼前女人的声声质问,沈江明却奇异般的冷静了下来,看着这张曾经温柔纯真的脸上也出现这样神情,他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 反正人已经死了,大街上也没有外人,他索性也不再装,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愤懑全都说了出来。 “没有对不起我?季柔,你的父亲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过,他看不起我的出身,宁愿把我的长子带在身边教养,也不愿意再扶持我往前走一步!死到临头,兵权宁愿交给沈翊绪,也不愿交给我!” “我们沈家能有今天!是靠我的努力,和你们季家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一双儿女,都是被他教养长大,你让我凭什么用心对待他们?!” 季柔缓缓闭上眼睛,她身上被压制住的煞气又开始翻腾,但是她还记得女儿的话,要控制自己。 强行逼着自己控制住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季柔捋顺了心中的话后才缓缓说道:“沈江明,你是文官,兵权交给你有什么用?我父亲是武将,能为你做的已经是极致,你还想要求什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沈江明,你已经用我的命换了现在的一切,能不能放过我的玉儿……” “不够!”沈江明嘶吼道:“远远不够!” “我要沈家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我要把当初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季柔……”他狠狠盯着眼前身穿嫁衣的女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就应该乖乖待在井底,为我付出,为沈家付出,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我们的女儿才会无忧无虑!” 见他如此强词夺理,季柔只觉得心中的煞气越来越重,沈江明也察觉到了,他轻轻捏住手中掺了韩霓裳血的小号灭魂钉,忽然缓声对季柔说道:“但是现在你逃出来了,柔儿,我愿意放过玉宜,也愿意让你去投胎。” “但是你能不能走近一点,我想抱抱你。” 季柔神色一怔,竟下意识地朝他迈了两步,就在这个时候,沈江明骤然举起手中的灭魂钉,往她的天灵盖狠狠刺了下去。 “给我去死,没有用了东西!” 噗嗤一声,眼前的季柔竟然化作一股灰雾,接着“当啷”一声,一个小小的木人掉落在地。 沈江明俯身捡起木人,上面写了季柔的生辰八字,后背还嵌了一块小小的指骨。 被骗了!沈江明满脸狰狞地看向四周,却猛然发现,哪有什么送亲的队伍,城门前空空荡荡,只有十几个穿着红衣的纸人散落在地上,被大风吹到了路边。 不远处,沈江德还抱着路边的柱子在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嘟囔道:“孽种,孽种别过来,别过来。” 沈老爷子的棺材确实落了地,抬棺的绳子是被整整齐齐割断的,他心中一慌,立刻看向路两旁。 只见方才分明消失不见的百姓和乡绅都重新出现了,他们将沈家出殡的这一系列怪事全都看在了眼中。 先是莫名停下,接着棺材落地,接着沈家的两位主心骨一个发了疯,一个又满脸凶狠,嘴里说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所有人都在议论,是不是沈家撞了邪,方才那阵风怪异得很。 其余沈家人也都反应了过来,沈四叔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江明跟前,小声道:“大哥……是不是,是不是金娘娘……” “住口!”沈江明已经彻底乱了阵脚,他在京都和华安苦心经营的形象不能就这么毁了。 沈玉嫣呢?怎么还不回来?他刚才一察觉事情不对劲,就让沈玉嫣骑快马从另一边出城去找她娘,这种鬼鬼怪怪的事情,韩霓裳最在行了。 “父亲可是在找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娘?”一道清亮脆甜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 只见沈玉宜穿了一身嫣红的襦裙,站在沈家送葬队伍的最末端,她身后还跟了两个男子,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一双眼睛却锋利明亮,他手中押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能隐隐约约看到她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脸。 另一个男人个子高挺,脸上带了一个银色的面具,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举手投足间隐隐约约有股贵气。 沈江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沈玉宜,是你在捣鬼。” 一身红衣的沈玉宜站在送葬的队伍中格外的显眼,她笑了笑,高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父亲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么能中了我的套路呢?” 第52章 金娘娘 沈江明看着一袭红衣的小女儿,那张熟悉的脸上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神情。 张扬,又带了几分冷意,竟将那张本该温婉动人的脸衬出了几分明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那个已经被打压得一蹶不振的小女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面对着沈玉宜,他脸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稳下了心神,声音中带了几分薄怒反问道:“做女儿的,就这般随意诋毁父亲吗?什么心里有鬼?” 沈江明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她看了看他手中还紧紧攥着的小木人,大步走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放着小铜盆的商铺。 覆盖着红布的小铜盆就端端正正地放在窗户上,她拨开人群,伸手拿了起来,高声问道:“这家管事的是哪位?”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是……是我。” 沈玉宜将小铜盆托在手中,问他:“你可知道,这铜盆的作用。” 矮胖男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到底还是生意人,当即就抹了抹额上的汗,笑着解释道:“这是金娘娘的信物,只要摆在窗台上,这生意啊,就不会差。” “哦,金娘娘?”沈玉宜接着问道:“这金娘娘又是何人?” 没等矮胖男人回答,站在沈玉宜身边的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你不知道?金娘娘是你们沈家的家养仙,灵验得很,华安县只有沈家的或者沈家能拿分成的店铺才有资格拥有金娘娘的保佑,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哼,马上就要被挤兑得干不下去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沈家这种做法的不满,不过也是,所谓金娘娘不过是被放置在转运阵中心的季柔,转运阵所带来的好运气和收益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吸走了别人的气运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怨不得其他商铺有怨言了。 沈玉宜将手中的小铜盆上死死盖住的红布掀开,这个动作却顿时让那个矮胖男人变了脸,当即拦道:“哎唷,我的姑奶奶,这是能随便揭开的吗!金娘娘要怪罪,降下惩罚的!” “怪罪?”沈玉宜冷冷一笑,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一块白骨,被人精心打磨成了圆形。 “我相信我的亲生母亲,是不会怪罪下来的,所谓怪罪,降下惩罚,不过是有人想要遮掩真相,不让你们去看这红布下面是什么罢了。” “这里面!”沈玉宜高高举起自己手中那块小小的白骨,高声道:“正是曾经威震北境的季大将军的独生女,我的亲生母亲,季柔的骸骨!”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谁都知道沈江明已故正妻正是季将军的独女,沈江明能有今天,自然少不了季将军的扶持。如今他的亲生女儿竟然……说沈家把已经死去的沈夫人的骸骨当做信物,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沈江明登时就黑了脸,她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老宅……但是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他双眼一瞪,呵斥道:“你个逆女,是得了失心疯不成?你娘亲已经过世多年,竟还这样编排于她!真是疯了!” “父亲!”沈玉宜捏着那块白骨,走到了离沈江明不远的地方,神色中透出几分悲凉:“我已经都知道了。” 沈江明被周围的议论声弄得烦躁不已,当即怒道:“逆女,逆女!”说着便上前几步,愤怒地抬起手想要扇沈玉宜一巴掌。 怎料沈玉宜抬起左手,竟轻松捏住了他的手腕,只见曾经乖巧的女儿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右手轻轻一挥:“风大哥,麻烦了。” 风雨声将手中被封住嘴的女人丢在地上,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不多时,拖出来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头,如今天色明亮,他脸上的白斑倒是没有夜里那么吓人了。 沈玉宜松开了沈江明的手,走到了老头的身边,说道:“自己说说吧。” 早就被许了好处的老头颤颤巍巍看了沈江明一眼,还是咬着牙说道:“我……我是沈家老宅的看门人,我长相怪异,不怎么见人,他们都叫我闷子。” 沈江明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中隐隐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这么大年纪了,说话可要好好想想再说。” 闷子浑身一抖,又看了看沈玉宜,只见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心一横,接着说道:“我从十年前就在那里看门了,那里……只有我一个活人,府里的贵人在里面布置了一个古怪的密室,一开始,只是差人送来一些东西,有贴身的衣物,手势,甚至是头发,让我装到石头匣子里,放在密室就不要管了。” 接着他好像回忆起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声音中也带了几分颤意:“直到……直到四年前,贵人……送来了一具尸体,并且亲自送到了井下的密室里……从那以后,老宅就开始……闹鬼!” “休在这里信口胡言!”沈江明心里一慌,闷子一出现,他就知道沈玉宜已经去过老宅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明明是不是就会让人去盯着沈玉宜,就是怕如今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发现什么,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但是眼下的情形,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撑着骂道:“哪里来的疯子,在这里胡言乱语,玉宜,你竟然宁愿相信一个疯子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你的父亲吗?还是说……你被什么妖邪上身了不成?” 沈玉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低头问老头:“你还记得,是谁把尸体送进去的吗?” 老头看着沈江明正要抬手,却又看到了歪在一旁被堵着嘴的韩霓裳。 她吃下的小药丸已经失去了作用,现在又变回了那副苍老可怖的模样。 偏偏就是这副模样,让闷子一下子记住了她,当即就指着她叫道:“是她!就是她,亲手将尸首封进那口石椁!” 第53章 未婚夫 他话音刚落,从一侧的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身侧瘦弱的女子,她漂亮端庄的脸上满是惊慌地走到了沈江明身边。 低声道:“爹爹……她,她不见了。” “我知道……”沈江明目光狠辣地盯着韩霓裳,脑子里已经在琢磨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除掉。 顺着沈江明的目光,沈玉嫣望了过去,看到了地上的女人,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孔,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对上了沈玉嫣目光的韩霓裳猛地将脸缩了起来,这么多年,她每次见沈玉嫣都会提前吃那个小药丸,她的女儿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丑陋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的反应,沈玉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面向沈玉嫣问道:“姐姐可认识她?” 沈玉嫣摇了摇头:“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一丝丝迟疑,地上那个一脸狼狈的女人,眼睛和娘真的好像,可是她的娘不会是这种丑陋的模样,她的娘即便已经四十多岁,也是风韵犹存,漂亮动人。 听着沈玉嫣斩钉截铁的回答,虽然早有准备,但韩霓裳心里还是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一样疼了起来。 沈玉宜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丸,快速塞入了韩霓裳嘴里,片刻后,韩霓裳的模样就变了。 从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漂亮女人。 人群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一个年纪稍大些富商模样的人惊呼道:“这不是韩霓裳吗?当年名扬韶州的名旦韩霓裳啊! 另一个人立刻接口道:“对对对,我说她有点眼熟,听说韩霓裳当年自己赎了身就消无声息的消失了,原来是藏到咱们华安县来了。” 一个稍显年轻一点的书生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方才她突然从老人变年轻,是戏法中的变脸不成?” “哎唷,别说,沈家那位大小姐和她还真有几分相像,越看越像,莫不是……”质疑声已经出现在人群之中,当即就让沈玉嫣变了脸色。 面对着母亲,沈玉嫣又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咬了咬牙,当即就红了眼眶哭了出来:“妹妹这是做什么?莫非还在恨我,这本是我们的家事,又何苦故意寻一个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来编排我的身世!” 对不起了,娘,我不能让你成为我母仪天下的阻碍…… 韩霓裳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低头露出几分苦笑,接着大叫道:“她自己不承认!这可怨不得我了,钱得照付!听到没有!” 风雨声是个暴脾气,见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登时就冲了上去,怒道:“谁付你钱了,你这个疯女人,就该接着堵住你的嘴!” 韩霓裳当即就攥住了风雨声的手,高声道:“怎么还想赖账不成!打人?还想打人?” 韩霓裳的举动顿时让四周围观的人混乱了,一个年轻妇人小声嘟囔道:“难不成真是她嫉妒姐姐,故意栽赃不成?” 见局势好转,沈江明立刻趁热打铁:“各位父老乡亲,我沈江明的为人诸位心中该有数,这几年,小女玉嫣也经常伴我左右,回来造福咱们华安县,我这小女儿,前段时间落了湖,脑子出了问题,还请大家见谅!” 沈江明这几年没少在华安做善事,因而经营了一个好名声。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玉嫣和言辞恳切的沈江明,围观的百姓不少都开始质疑沈玉宜,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或者是真的嫉恨自己的姐姐。 看沈玉宜面对质疑声一言不发,沈江明断定她只是看到了沈家老宅的一切,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现在十分担心老宅的阵法有没有被破坏,这阵法布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只要坚持到太子登基,他们沈家的荣耀就来了。 不行,当下这个局面,得速战速决。 沈江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玉宜,高声道:“来人!二小姐得了失心疯,赶紧给我捆起来送回京都去!” 说着就从人群中点了几个人高马壮的,从京都带来的贴身侍卫,让他们上去捆人。 沈玉宜冷冷一笑:“怎么,爹爹当中宣布我是疯子,是不打算攀长公主这门亲了吗?” 废话,长公主这门亲的价值哪里比得上太子妃的价值,他现在当然要保沈玉嫣,他笑了笑,似乎在嘲笑沈玉宜的天真和无知,手往前一挥,说道:“你得了失心疯,我又怎么好将你嫁过去,长公主那边我会亲自登门致歉,来人!给我捆了!” “我看谁敢!” 一声清亮的高喝声骤然响起,接着一阵风掠过,一个修长的身影就挡在了沈玉宜的面前,他手握长枪,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锋利的下颌和薄软的双唇。 他长枪轻挑,几下就解决了扑上来的几个侍卫,接着把长枪横在沈玉宜身前,面具后面的眼睛冷冷扫过所有人,说道:“谁再动她一下,试试。” 他的声音和身形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沈江明皱了皱眉,沈玉宜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手这么好的男人。 他给沈玉嫣使了一个眼色,沈玉嫣立刻会意,当即捂着嘴惊叫道:“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难道这一路都带着这个男人吗?” 此言一出,又将周遭百姓的言论推向一个高潮,在这个时候,一个未婚女子和一个年轻男人走得太近,轻则名声尽毁,重则性命不保。 沈玉嫣笃定陆承景此刻正在京都躺着人事不省,便又红了眼眶,指责道:“妹妹纵使天性使然任性骄纵,不顾婚约在身,也和外男同吃同住,总该考虑一下我和沈家其他姐妹的名声,妹妹怎可如此自私!” 沈玉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沈玉嫣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名声尽毁…… “沈大小姐……”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勾了勾唇角,叫了沈玉嫣一声,见她看过来,才缓缓说道。 “既然婚期已定,玉宜和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有何不妥?” 第54章 聘礼已下,她就是我的妻子 陆承景摘下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漂亮地有些邪气的脸,一双凤眼锋利如刀,带着凛冽的寒意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个人。 沈江明面露震惊,真的是他?那位十三岁就能率孤军深入敌营大获全胜的陆小侯爷。 他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离京都百里开外的华安? 沈玉嫣见父亲不说话,自然也不敢多说,只是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漂亮的有些不真切的男人,这就是陛下的亲外孙,声名赫赫的陆小侯爷吗? 倒也听说过他长相不俗,却没想到竟然这般好看,可惜了,他姓陆不姓李,不然她还真想舍了太子嫁给他呢。这般人物,真是便宜了沈玉宜,沈玉嫣面色不善地看了眼沈玉宜,暗暗咬了咬唇。 半晌,沈江明才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陆小侯爷,小侯爷不是……生了病昏迷不醒吗?怎么会?” 陆承景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漠。 热屁股贴了个冷脸的沈江明顿时有些尴尬,心里不爽,但是眼前的这位主又得罪不起,只能赔着笑说道:“既然小侯爷醒了,我看我和长公主擅自定下的这门亲事也就不作数了,小女如今疯疯癫癫,实在不能给贵府惹麻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已下,婚期已定,玉宜就是我的妻子,怎么,沈大人还想当众退我陆家的婚不成?” “不敢不敢,长公主和小侯爷不嫌弃,是小女的福分。” 陆承景身上浓郁的生犀香涌入鼻中,让被他护在身后的沈玉宜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抬眼,看着再一次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身前护着自己了? 纵使知道陆承景只是为了保住她,逢场作戏才说出这些话,但是她心底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种长久以来围绕着她的孤独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但是她总不能被人一直护在身后,沈玉宜低头笑了笑,她一直坚信,最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 她本不想再去惊扰季柔的亡魂,但沈家这对父女死不承认,那她就只能这样了。 “诸位!”沈玉宜忽然往前几步,走到了道路的正中央,她轻轻拱手,春风拂过,将她身上的红衣吹得猎猎作响。 “不久前我曾有奇遇,自那之后……”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那双漂亮地桃花眼,接着高声说道:“便可通鬼神。” 华安一直对这些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沈玉宜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开始议论,低声讨论着她的话。 沈玉宜没有理会,只是接着说道:“我母死后不得安宁,好在老天有眼,这次回华安奔丧,误打误撞竟找到了我母亲的埋骨之地。”她向风雨声招了招手,风雨声意会,地上来一根断裂的铁链。 沈玉宜将手中的铁链高高举起:“我母亲的尸首,被秘密从京都运至长安,用朱砂浸过的铁链锁在石椁内,被施以恶毒的阵法,这才成就了沈家如今的荣耀。” 她的目光看向人群,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诸位,你们以为沈家的店铺为什么生意好,不是什么金娘娘保佑,他们的小铜盆里,恐怕都放了我娘身体的一小个部位,赚这样的钱,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说完这话,她就看到人群中有不少人脸色都变了,甚至有几个人偷偷往自家店铺走去。 她果然已经去过沈家老宅了,沈江明脸猛地沉下来,正要出声阻止,却撞上了陆承景的眼睛。 他就站在沈玉宜的身边,那双凤眼盯着他,露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面对这位当今圣上唯一的外孙,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他只得忍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沈玉宜继续说下去。 沈玉宜解下腰上的小锦囊,从里面取出那块漆黑的生犀角,切下一小块,扔在了方才的小铜盆中。 风雨声拿出火石,三两下就点燃了那块小小的生犀。 闻着越来越浓的香味,沈玉宜的目光落在了韩霓裳身上,口中轻道:“生犀不敢烧,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韩霓裳愤怒地瞪着沈玉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东西,竟然会被这个黄毛丫头利用。 很快,一个纤瘦的女子就出现在了沈玉宜的身边,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露出一张惨白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脸。 她就那么乖顺地站在沈玉宜身边,一双桃花眼和沈玉宜的眼睛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位定是沈玉宜口中的母亲。 看着神色安静的季柔,沈玉宜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本不想再让她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是……她实在是低估了沈江明的厚脸皮程度。 于是沈玉宜放轻声音,对季柔说道:“娘,一会儿我问你,你回答好不好。” 季柔的魂魄已经受损,无法正常叙事,就连方才在花轿中的女子,都是她用了替身傀儡,自己在暗处控制的。 季柔点了点头,仍旧神色柔和的看着沈玉宜。 沈玉宜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指向沈江明:“这是谁?” 看着沈江明,季柔眼中闪过几分痛苦,说道:“我的夫君,沈江明。” 沈玉宜又指向送葬队伍里的沈翊岩:“这是谁?” 季柔看着他,毫不犹豫:“是翊岩,家中庶子。” 沈玉宜又指向沈玉嫣,神色坚定:“娘亲,你认识她吗?” 季柔眼中露出几分挣扎,又蓦地沉静下来,她轻轻垂眸,说道:“她是我走失多年的大女儿,玉嫣。” 什么?沈玉宜一愣,怎么可能?是季柔也认为沈玉嫣就是她的大女儿吗?这个走失多年的姐姐难道真的存在吗? 沈江明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怒斥道:“这场闹剧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学了一些邪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连你的娘亲去世了都不得安宁!” 等等,季柔去世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沈玉嫣,又怎么会一下子就认出她?还脱口而出是她的女儿…… 邪术……沈玉宜猛地看向被捆住的韩霓裳。 第55章 残魂 只见韩霓裳双眼紧闭,食指指尖被硬生生掐破,与拇指指尖捻在一起,口中不断念着什么。 沈玉宜又回过头看了看季柔,只见她神色呆滞,丝毫不见方才面对女儿时的温柔模样,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空气中的香味里混杂了淡淡的血腥味,沈玉宜突然看见了季柔脚边那节断了的锁链,顿时回忆起了当时在洞穴内,靠近铁链时闻到的那股朱砂混着血的腥味。 血腥味……铁链……季柔。 原来如此,沈玉宜明白了。 韩霓裳是个心思缜密又阴毒的女人,她早就在布局的时候往朱砂里掺了自己的血,一来是想用自己的血压制季柔,让她在多年的压制下对她形成一种天然的惧怕,二来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她能耗费自己的精力去控制季柔。 她看向韩霓裳,果然,施完控制术后的韩霓裳迅速从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变成苍老的老妇人。 本来对韩霓裳还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本想给她留点颜面,既然如此…… 沈玉宜走到她的身边,蹲下,看着她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球,轻声道:“韩霓裳,我本可怜你为了女儿牺牲到如此地步,但如今你还试图控制我娘,那就别怪我了。” 韩霓裳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你要做什么?!” 沈玉宜解下腰间绑着的骨铃,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你还记得这里面关着的那些残魂吗?”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能驱动骨铃?” “我说过,当然是我天赋异禀。”沈玉宜微微挑眉,手中的骨铃轻轻一晃,十几条残魂从中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十几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 因着还点着生犀香的缘故,围观的华安县人也都看到了这几个孩子。 人群中有一个中年女子突然惊呼出声:“团儿,娘的团儿……”她挣扎着想要走上前,却被沈家的仆从拦住了,她只能隔着仆从的胳膊哭道:“团儿,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娘找得你好苦啊。” 紧接着人群里又不断发出哭声和惊叫声,都是在拼命呼唤自己的孩儿。 沈玉宜将从韩霓裳那里收来的红色小药丸倒在她的面前,冷声道:“你为了能够短暂地还原容貌,收集了这些阴月出生的孩子,他们有的刚刚死去尚未投胎,有的甚至还活生生地在父母膝下,为了一己私欲,就这么拿他们的精血来补足你亏了的精血。不仅如此,还将他们的魂魄赶入骨铃,供你驱使。” 说到这里,沈玉宜忽然回头,指着韩霓裳对不远处的沈玉嫣说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沈玉嫣后退一步,看着地上那个肮脏衰老的女人,不断摇着头:“我……我根本不认识她!” 所有的小孩都青白着脸走上前,将韩霓裳围在中间,漆黑的眼中没有眼白,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像是丝毫没有听见自己父母的呼喊一样。 沈玉宜叹了口气,这些孩子被驱使多年,魂魄大部分都被用来滋养了骨铃,如今只剩饱含怨念的残魂,纵使能入轮回,也要养上许多年才能重回人世。 不远处,沈江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沈玉嫣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她的母亲一眼。 韩霓裳为之付出一生的两个人,如今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帮她一把,恐怕甚至还在心里希望她早点死掉,带着所有的秘密。 沈玉宜抿了抿唇,拨开其中几个孩子,重新蹲到了韩霓裳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为了这么两个薄情寡义眼中只有自己的人,真的值得吗?” 韩霓裳没有说话,纵使已经料到了,她心中如何能不难受? 沈玉宜接着说道:“你知道的,只要我用心去查,去盐城,去我外公那边,甚至在华安,沈玉嫣的身世总会留下一丝端倪。如果再直接一点,我可杀了你,然后让我娘亲口说出沈玉嫣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 韩霓裳恨恨地盯着沈玉宜,但是她知道,她说得都对。 “但是我可以放她一马……”沈玉宜突然说道,韩霓裳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中迸发出几分希望。 她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沈玉宜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放轻了声音说道:“说出我娘死去的真相,承认风水局是你联合沈江明一起做的。” 闻言韩霓裳居然也笑了,她艰难地说道:“这里是华安,你在这里想扳倒你爹,简直是笑话。” “你别管。”沈玉宜直接道:“如果你在女儿和沈江明之间选择了沈江明,那我也无话可说。”说着便要起身。 韩霓裳猛地攥住她的手,又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季柔一眼,闭了闭眼,高声道:“我说……我都说……” “闭嘴!”沈江明顿时急了,想要冲上来却被陆承景的长枪拦住了。 沈家的家仆见状想要上前帮忙,陆承景长枪一横,冷声道:“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我的夫人。” 风雨声也赶忙提剑上前,守在了沈玉宜身边,对众人抱拳道:“诸位应该还记得我风雨声,今日不妨就好好听听咱们华安的大善人到底干了什么吧。” 风雨声当捕头时在华安县还算有一点声望,围观的百姓也都卖了他一个面子,纷纷安静了下来。 韩霓裳吞咽了一下口水,嘶哑着说道:“没错,我就是当年的名角韩霓裳,当年自己赎身,就是为了他……”她伸出手,指了指沈江明。 “20岁那年,他进京赶考……承诺高中之后一定回来娶我,结果一去不回。我就守在邙山那个破道观旁边等着他,一日复一日。” 她看着沈江明,继续说道:“那时候在那个道观,我发现了一本记载着玄门术法的书,闲来无事就学着看,多少也会了一些。直到他回家省亲,我才知道他早就娶了京都的高官之女,我当时绝望地想要一死了之,但是……” 她又看了沈玉嫣一眼,沈玉宜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沈玉嫣才活了下来。 但是韩霓裳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但是他突然来找我了,告诉我他娶季柔都是被逼的,是季大将军的权势逼迫他。” 第56章 韩霓裳 “我那时候信了,他苦苦哀求我,我……”韩霓裳脸上露出几分难堪。 “我就暗地里继续同他厮混在一起,后来他发现我似乎懂一些玄门法术,就旁敲侧击的告诉我,有道士说他命格极差,仕途不顺,家庭不兴。”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江明的脸已经彻底狰狞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韩霓裳,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杀意:“韩霓裳,你不要胡说八道。” 说着竟然伸手去推陆承景的枪,想要冲上前去。 但到底还是文官,如何能和真正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相抗衡,陆承景稍稍用力,就将沈江明推到了地上。 韩霓裳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样接着说道:“我听了以后告诉他,我曾在书中看到一个转运之法,需要找一个运气上乘之人的贴身衣物,或者是头发指甲这样的物品更好,如此一来就可以借这个人的气运来滋养自己的气运。” “他高兴极了,忙哀求我给他布这个阵,我答应了……”她闭了闭眼,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彻底迈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的玄门之术学的很浅,道行有限,即使按照书上说的,将风水局布好,似乎也不起作用。没有办法,我开始想一些邪招,我把我的精血加入到了画阵法的朱砂中,果然起作用了,他拿来的物品的确成为了阵眼,转运阵开始运转。” “那段时间,是他来华安最频繁的一段时间,我很高兴,通过他拿来的那些东西,我也猜到了这个运气极佳的人是谁,这让我对他更加欢心,我确定了他对季柔没有情意。” 感受到身边的季柔微微一颤,沈玉宜有些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接着她的话说道:“他不仅对季柔没有情意,对你又有多少?” 韩霓裳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沈玉宜的话,接着说:“后来他开始不满足于阵法带来的效果……他想要他和沈家都彻底飞黄腾达,成为世家大族那样的存在,我告诉他……”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癫狂:“我告诉他,比起这些东西,不如直接让那个人来当阵眼。他听了我的话,又从我这里拿了我精心研制的慢性毒药回了京都。” “没几年,季柔的尸体就送到了老宅,我看着她那副即使死了也单纯无辜的模样恨极了,出身高贵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任我摆布,我把她封入石椁,用我的精血浇灌铁链,将她的魂魄也一起封入棺内,不让她投胎,我就是要让她气运耗尽,魂飞魄散!” 她变得双目赤红,紧紧盯着季柔,咯咯笑了两声:“谁知道,转运阵的效果越强,我的精力就被耗的越快,我开始变得苍老,看上去竟然足足比沈江明老了二十岁!我不能接受,我开始四处搜寻办法,延缓我的衰老,所以我才四处找了这些孩子。” “我无儿无女,把他们的鬼魂养在骨铃里,也算是找人陪伴我……” “县官老爷!”人群中第一个认出来自己孩子的那个中年女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对着街另一边的一个布衣男人哭道:“这个毒妇,为了自己害了我的孩子,还请县官老爷做主啊!” 随着她的动作,其余孩子的父母也纷纷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哀求县令做主。 华安县的县令不管区区九品,怎么敢招惹沈家,他小心翼翼看向路中间的沈江明,只见对方坐在地上,脸色阴狠地盯着韩霓裳,一副杀之而后快的表情。 县令当即就明白了,立刻挥手叫来了几个衙役:“来啊,把这个恶毒的妇人给我押入大牢!放心,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种毒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沈玉宜冷脸看着韩霓裳被拖走,她将那串遗落在地的骨铃捡了起来,对那十几个孩子的残魂说道:“进来吧,姐姐会想办法找人超度你们的。” 闻言,孩子的父母感激涕零,都朝沈玉宜跪了下来,为首的中年女人已经哭得脸色通红:“谢谢沈小姐,谢谢沈小姐,如果不是你,我儿恐怕连来世都没有了。” 沈玉宜忙上前搀扶起她来,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转过身,看着被陆承景隔开的沈江明和沈玉嫣,面对亲生母亲被带走,沈玉嫣竟出奇的冷静,她上前搀扶起沈江明,冷着脸对陆承景道:“我好歹是过了明旨的太子妃,小侯爷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对我父亲,更何况,他也是你的岳丈。” 陆承景勾唇冷笑:“就是李淮安亲自来了,也不敢对着我说这种话,至于这岳丈……” 他侧头看向沈玉宜,问道:“夫人,你可还认这个爹?” 沈玉宜一愣,顿时明白来的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当众断了和沈江明的亲缘关系。 面对着一种百姓吃瓜看戏的表情,沈玉宜沉了沉心,又看了看身侧的季柔,轻声道:“母亲,我擅自做决定了。” 说罢,便看向沈江明的方向:“我母亲十月怀胎剩下我,给予我骨血,养育我长大,却被枕边人戕害至此!面对凶手,我又怎么能叫得出这声爹。” “你!”沈江明万万没有想到,沈玉宜竟然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他指着沈玉宜,怒骂道:“你这个逆女,你以为你现在有了陆家做靠山就可以和娘家断绝关系了吗?我告诉你,没有了娘家,你在陆家就会任人揉搓!” “呵。”沈玉宜笑了一声,说道:“我在沈府又如何不是任人揉搓,沈江明,我知道在华安奈何不了你,但是你记住,我娘的这笔血债,我当初被推入湖中险些死去的这笔账,我会一一同你们算清楚!” 说完她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纸人,将季柔的魂魄收入其中,又听到沈玉嫣扶着沈江明说:“她既如此不顾我们沈家的脸面,父亲又何须心软,逐出沈家任她自生自灭吧。” “心软?”沈玉宜转向她,笑道:“沈玉嫣,你的好爹爹现在怕是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还有,沈家的脸面,从此和我沈玉宜有何关系?从我决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这一切的时候,我就不打算给沈家留脸了。”沈玉宜随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包金叶子扔给了风雨声,谢他这几日的帮忙。 她驱动马匹,走到陆承景面前,伸出了手,微微挑眉:“走吧,我们先一步回京?” 陆承景低低一笑,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稳稳地坐到了她的身后。 沈玉宜最后看了沈江明父女一眼,莞尔一笑:“还有,我沈玉宜从不依靠别人。” 说罢,她便挥动马鞭,带着陆承景快马出了华安城,只留下了一地的狼狈。 沈江明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已经动了杀意,他转过身看着散乱的出殡队伍,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抬棺材,继续!” 第57章 迷香 沈玉宜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找了一个破旧的驿站稍作歇息。 看着陆承景又重新带上来那副银色的面具,沈玉宜撑着下巴问他:“当时你为什么要暴露身份?” 陆承景喝了一口面前的酒,他是生魂,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不由得有些失落,面对沈玉宜的询问,他却难得笑道:“怎么,作为未婚夫君,我那个时候不出来给你撑腰,什么时候撑腰?” “少来。”沈玉宜瞪了他一眼,亏她一直觉得陆承景面冷心也冷,想不到还会开这种玩笑。 “你是女子,若是当时我不站出来,你就会名声尽毁,到时候你爹真把你拖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陆承景正色道。 沈玉宜有些不以为然:“我多少也是会一些功夫的,他们能奈我何?” 不是一些,她超能打的! 陆承景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你在某些事情上又有一些奇怪的天真。” “?” 面对着沈玉宜有些不理解的眼神,陆承景轻轻叹了口气,摩挲着面前有些古朴的杯子说道:“女子的名声大于一切,你尚未出嫁,本该一切听从父兄,如今做这样的事,已经是冒着大风险了。” 沈玉宜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就算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收敛了不少,但还是做不到遵从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去生活,嫁人生子,去做男人的附庸。 她沈思嘉,最喜欢做的就是对抗规则。 沈玉宜笑了笑,说道:“我只想着给我娘报仇,其他的,我不在乎。” 陆承景显然看出了她的回答有些敷衍,但没有拆穿她,只是接着问道:“从此以后,沈家的名声恐怕就要臭了。” 沈玉宜喝了口茶,神色自然:“我嫡亲的哥哥如今镇守北境,手握兵权,名义上又是我外公的继承人,沈家与他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剩下的人……”沈玉宜想起记忆里原主的遭遇和她醒来后面对的一切忍不住心生厌恶。 “剩下的人,都没什么值得可怜的。而且,这些还不够。” 沈玉宜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今天这一出,我只是毁掉了沈江明经营多年的清流名声,华安是沈家的地盘,纵使百姓之间的讨论翻了天,那位畏手畏脚的县令必定什么也不敢做。” “但是华安这边的传言一定会传到京都,等在京都大面积散播开来,必定会有和沈江明不对付的言官上奏参他一本。到时候,才是真正切住了他的要害。” 陆承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沈玉宜会就此打住,想不到居然留了后招。 “那沈玉嫣呢?为什么不揭穿她的身份?”陆承景接着问道。 沈玉宜拨弄了一下蜡烛,缓缓说道:“打蛇要打七寸,沈玉嫣的要害不在身份,在她的目标。” “李淮安?” 沈玉宜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拍了拍陆承景的肩膀,由衷地夸赞道:“不愧是陆小侯爷,一下子就想到了。” 陆承景心中却莫名升起几分不爽:“怎么,你还要去和李淮安重修旧好不成?” 沈玉宜:“?”不是,这个人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我疯了吗’的表情,起身走到了床铺旁边,贴心地把陆承景的铺盖扔到地上,自己仰面躺了上去,没多久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睡意:“她会付出代价的,只是不是现在……我再想想……。” 说完,呼吸就变得均匀了起来,想来是今日累坏了。 虽然因着生犀香的缘故,陆承景现在看起来和活人无异,谁都可以看到他,触碰到他,但是他到底还是只是一缕生魂,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不需要休息恢复精神。 他走到床旁边,把沈玉宜扔下的铺盖铺好,躺了下来,睁着眼侧身瞧着沈玉宜。 明明是不大的年纪,却总是觉得她经历了很多,他蓦地想起之前在八卦镜中,他看到的奇怪景象和沈玉宜身上奇怪的衣服。 那张脸,虽然和眼前的这张一模一样,但是看起来似乎更成熟一些? 陆承景向来冷漠的凤眼中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这位沈家的二小姐,似乎远比传闻中要有意思得多。 入了夜,官道上的驿站只有大堂里还点着几盏灯,静谧一片,店小二也在柜台旁打着瞌睡。 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闪过,绳子轻轻一荡,就跃上了二楼空房间外的窗户上,他贴在外墙上,四下观察了一下,轻轻推开空房间的门,闪身跳了进去。 就是这么轻轻一跃的动静,让沈玉宜嗖得一下睁开了眼。 这么多年,她真正睡死过去的次数屈指可数,长期处在危险之中已经让她习惯了浅睡眠的状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过来。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口鼻,浓烈的生犀香涌入鼻中,是陆承景。 陆承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嘘,别动。”说着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外。 只见大堂微弱的灯光将外面的人影投射在了窗户之上,他从怀里摸出一根小小的管子,插入了窗户的缝隙中。 沈玉宜用眼神示意陆承景松开自己,在他松开的那一刻,快速扑了过去,堵住了管子的另一端。 紧接着,外面的人咳嗽了一声,然后发出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后就再没了动静。 陆承景被她的一系列操作惊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沈玉宜一脸满足地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她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想过这么做是什么感觉了,现在切身体验了一把,很满足。 第58章 自立门户 很快,外面自食苦果的人就被五花大绑到了椅子上。 沈玉宜端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杯冰凉的井水,兜头一泼。 被迷晕的黑衣人顿时吱哇乱叫着醒了过来,一睁眼,就面对着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少女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是会说话一样。 但是很明显,现在这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情绪是在骂他。 黑衣人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撕去了,露出来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有点不明白,既然他刺杀失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想法,沈玉宜勾唇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你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捆你只是想告诉你,同时也告诉你身后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冷意:“从此我沈玉宜只是季柔的女儿,和他沈江明没有关系,他若是想把事情做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黑衣人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又想到方才他试图迷晕自己的行为,沈玉宜顿时叹了口气:“沈江明派你来杀我,是不是有点过于瞧不起我了。” 黑衣人:“?”不是,她什么意思? 没有再理会这个不太聪明的黑衣人,沈玉宜转身走到了床跟前开始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对陆承景说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尽快赶回京都,这次只是试探,谁知道下次沈江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陆承景点了点头,看着她将所有东西收进行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是他亲生女儿,他怎会下这样的杀手。” 沈玉宜干脆利落地给包袱打了个结,说道:“动物往往依赖本性,所以虎毒不食子。” “但是人的本性很复杂,除了舐犊之情,还有对其他东西的渴望,金钱,权势,就是这种渴望导致有些人会不顾念妻子,父母,甚至下死手。” 她将包袱一背,走到门口,说道:“很不幸,沈江明是这种人中的佼佼者。” “现在他一定因为我的离开乱了阵脚,他害怕我会利用你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去直接面圣告状。” 陆承景也拿起桌上一个包袱,跟着走了出去,低声问道:“你不会吗?” 沈玉宜摇了摇头:“不会,我会选择在最恰当的时候,一击必杀。” 关门的时候,沈玉宜对来刺杀的黑衣人笑了笑,说道:“我先走一步,明天你被发现了,我相信你的主人会想办法捞你的,再见。” 二人连夜换了马直奔京都而去,第二天晌午不到就到了京都的城门之外。 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城门,沈玉宜勒了一下马绳让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侧身看向陆承景问道:“这次你在华安露面的消息,想必也会很快传到京都,这生犀香你还打算继续点吗?” 陆承景也放慢了马的速度,二人骑着马晃晃悠悠进了城门后才缓缓说道:“继续点吧,至于我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小姐!” 是梅雪,沈玉宜双眼一亮,立刻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沈玉宜,然后迎着梅雪走了过去。 梅雪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两张地契递了过去,说道:“小姐回来的可真是时候,今儿我刚去了宅子和商铺那边付完了剩下的银子,刚拿到地契就看到你从城门进来了。” 沈玉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张地契,满意地点了点头:“梅雪,你这次可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这宅子可是按照我的吩咐选的?” 梅雪点点头:“是,在城西,和沈家是两个方向,有园子,三进三出。离咱们的商铺不算远,也不算特别近。” “不错!”沈玉宜伸手拍了拍梅雪的肩膀夸赞道:“是个可造之才,以后你就是我的大管家了。” 梅雪听了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突然买宅子和商铺?这些等您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应该都会有呀。” 沈玉宜摇了摇头说道:“梅雪,记住,依靠自己获得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梅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就被陆承景打断了。 他看着沈玉宜手中的两张图纸,有些惊讶地问道:“京都三进的宅子可不便宜,你哪来这么多钱?” 梅雪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她,很显然,陆承景问出了她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沈玉宜当然不能说这钱是她给无良游戏打了十年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来的,只随口道:“这是母亲和外祖父留给我的一小笔钱罢了,如今刚好够我安身立命。” 看着她对答如流的样子,陆承景抿了抿嘴,得,一定又是随口胡编的。 他也懒得拆穿她,便将手中的缰绳扔还了回去,淡淡道:“去哪?新宅?沈家?” 沈玉宜接过来,牵着马和梅雪往前走,只留了一个挥了挥手的背影给陆承景,高声道:“当然是新宅子。” 一直走到了新宅子的门口,梅雪才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陆承景,小声问道:“小姐,我刚刚就想问,这个一直跟着你的男人是谁啊?” 沈玉宜回头看了看他,见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这才低声道:“嘘,这是我在华安认识的,脾气大得很。” 闻言梅雪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一脸‘我懂了’的表情。 沈玉宜:“…………”不是,梅雪到底又脑补了什么东西啊?! “对了梅雪……”沈玉宜跨进宅子,冲梅雪伸出了手:“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小姐要我的卖身契做什么?” 梅雪嘟囔着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对折在一起的纸,沈玉宜打开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撕成了碎片。 梅雪猝不及防,看着她手中已经变成碎片的纸,眼眶一红:“小姐……” 沈玉宜伸手揉了揉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点的女孩的脑袋,笑道:“哭什么,恢复自由身不高兴吗?以后若是你愿意,还得帮我打理这个宅子呢。” 梅雪连忙点了点头:“愿意,我愿意的。” 第59章 契约 接下来的两天,沈玉宜给新宅子配了护院、厨娘、家丁,统一交给梅雪管理。 安顿好以后,她和陆承景一起骑马去了离京都不远的五华山,骑马要快一些,清晨出发,不到午时就到了。 五华山就在京都以南层峦叠翠的群山之中,山顶终年云雾缭绕,玉韬所在的道观在半山腰,不算大香火却极为鼎盛。 道观分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供游人百姓前来上香供奉的正殿及偏殿,后面的院子则是道观的道士们平日里修行、打坐、生活的场所。 沈玉宜和陆承景一到,就直接绕开前面,敲响了后院一侧的偏门。 半晌,才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跑着来打开了门,开门第一句就是:“小姐,烧香问事请去前殿。” 沈玉宜忙上前,将自己的名帖递了上去,说道:“小道长,我是来找玉韬道长的,烦请您将这个交给他。” 玉韬是整个五华山玉字辈的道士中,修行最好,术法最高的存在,因而在小道士眼中有一定的威望,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沈玉宜,接过名帖:“请稍等。” 片刻之后,偏门被人砰的一下从里面打开,发簪散乱的玉韬探出一个头来,瞧见沈玉宜,眼腾的一下就亮了,忙跳出来走上前:“沈小姐总算来了……”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沈玉宜身后高大的男人身上。 男人带了银色的面具,看不见眉眼,只有一双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近。 同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涌入鼻中,玉韬皱了皱眉:“生犀香,你是……” 陆承景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别人之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玉韬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得一笑:“原来是当初那位公子,意料之中,沈小姐连生犀香这样的稀罕物也能找到,看来对公子确实用心。” 沈玉宜:“…………”他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诡异呢怎么。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沈玉宜和重新带上面具的陆承景跟着玉韬穿过院子,来到了角落上的三层小楼里。 这里是五华山的藏书阁,珍藏了自五华山开山以来所搜集的所有典籍资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玄门术法和风水典籍。 自京都回来以后,玉韬就一头扎进了这里,开始研究陆承景生魂离体的情况,吃住几乎都在这里。 他把沈玉宜和陆承景领进来,随便收拾了一下,从一堆书里勉强找出来两个能坐人的位置。 沈玉宜坐下后,才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那个装着季柔鬼魂的纸人,放到了玉韬面前的桌案上,然后简明扼要地将华安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最后沈玉宜看着桌上安安静静的纸人,轻声问道:“我母亲的魂魄被煞气侵蚀得厉害,如今我只是堪堪压制住,可有破解之法。” 玉韬皱着眉盯了桌上的纸人一会儿,才说道:“她的仇怨尚未解,煞气难化,只能先每日放在大殿中稳重魂魄,怨气消融,煞气可解。” 沈玉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帮她完成。” 仍旧是平日里清亮灵动的声音,但是玉韬还是从中听出了几丝凉意,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纸人收了起来。 收好之后,玉韬又忽然看向陆承景,问道:“方才沈小姐说,你独自一人去邙山的时候,曾经感到意识模糊的混沌之感?” 陆承景点了点头:“应该是那妇人在宅子四周设了禁制。” 玉韬轻轻摇头,沉声道:“不对,玄门禁制有针对孤魂野鬼的,也有针对冤魂厉鬼的,但是你是生魂,身上一无鬼气,二无怨气煞气,任何禁制都不会有作用。” 沈玉宜凑过来,接话道:“那你的意思是……” 玉韬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神色认真地说道:“我记得在书中看过一种禁书,为驭鬼术,其中就说鬼与人结成契约,鬼不可离人过远,否则魂魄混沌,有意识迷离之感,万事无成。” 说完,他两只眼睛在沈玉宜和陆承景身上转了一圈,接着道:“我觉得,和你们的情况有点相似。能说说你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驭鬼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会用的术法……沈玉宜可不想被扣上这种帽子,摘下了腰间的招魂铃,晃动了两下,对玉韬说道:“应该是它,把陆承……公子召来的。” 说罢,便将当时的场景仔细说给了玉韬。 “那就对了。”玉韬听完,看着面前这只古朴小巧的铃铛,赞叹道:“此物灵气充沛,可感万物,陆公子生魂离体这么久都一直处在混沌状态,偏偏是它召唤了陆公子,使他神智清明与常人无异,想来,应该是建立了类似上面的契约关系。而这铃铛已经认你为主,那也就等于你与陆公子建立了这种类似契约的关系。” 沈玉宜顿时有点茫然,招魂铃已经跟了她很多年,平时在副本中,都是起警示作用,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向玉韬问道:“既然如此,若我与他解除这种关系,能让他回到身体里活过来吗?” “恰恰相反。”玉韬斩钉截铁地说道:“是先建立了契约才让他清醒,如果没有契约,他可能会一直这么混混沌沌,直到魂魄消散或者肉体死去。” 沈玉宜问道:“一般生魂离体的人会怎么样?” “两种可能,一是经过招魂仪式回到身体活过来,而是身体死去,魂魄无法归位成为孤魂野鬼。” 沈玉宜点了点头,立刻抓住了其中的要害说道:“也就是说,这种混混沌沌的状态是极为特殊的,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比如用了什么不寻常的术法。” 听到她的话,玉韬眼中露出几分赞赏,说道:“我目前也是这么猜测的,离魂之症并不难破,就是一般的农村神棍也能做到招魂,但是这都是在魂魄神智清明,且离体时间不久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所以我猜测,陆公子在被招魂铃召唤以前,一直浑浑噩噩,根本无法辨别来自亲人的招魂术,自然也就无法在七日之期归位,这一点不像偶然。” 他沉了沉,低声道:“应该是有懂术法之人,暗害了陆公子。” 第60章 如假包换 听到玉韬的话,陆承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沈玉宜见他这样,便小声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陆承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有几分嘲讽的笑容,说道:“我的身份,早就是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刚在战场有所建树,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就出了这样的事,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我接触到兵权。” “那你能大概猜出是谁吗?”沈玉宜问道。 陆承景摇了摇头:“范围太广,猜不到。” 沈玉宜:“…………”所以你到底在朝廷树了多少敌人啊!她顿时觉得自己嫁给他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了。 她看向玉韬问道:“他现在既然已经恢复了神智,如果再用叫魂之法,有用吗?” “没有用,人的身体和魂魄分离时间久了,就会失去那种吸力,所以一旦出现离魂的情况,七日之期是关键,要么活,要么死。像他这种……”半死不活四个字在玉韬接触到陆承景冷漠的眼神后默默咽了回去,接着说道:“他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施术之人笃定他七日之内不会醒来,必死无疑。” 沈玉宜若有所思:“但是他不知道会出现一个神秘的道士,保下了陆承景的身体,让他足足撑到了现在。” “神秘的道士?”玉韬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沈玉宜便将从长公主那里听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玉韬,他听完后啧啧称奇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高人,莫不是老君显灵?” 沈玉宜托着腮看着外面,叹道:“如果现在能再遇到这个道士就好了,陆承景已经清醒过来了,他一定有办法。” “沈小姐不要担心,既然是同道中人,我四处打听多翻阅古籍,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玉韬心中顿时燃起了信心,对沈玉宜保证道。 沈玉宜看了看陆承景,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什么?” 玉韬合上手边的书,低声道:“两件事,一是陆公子尽量不要离招魂铃太远,免得生出变故。” “第二件,陆公子身体仍在,施术之人必定没有放松警惕,如今陆公子已经清醒了过来,又在华安露过面,如果施术之人发现了,必定想方设法对陆公子的身体下手,所以,务必保护好陆公子的身体。” 沈玉宜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要不商量一下把婚事提前,我好就近保护?” 玉韬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了婚事二字,面露迷茫:“你说什么?” 沈玉宜耳朵一红,飞快说道:“没什么!对了,你这里可有什么我可以看的玄门术法,我想再精进一下。” 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玉韬顿时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你天赋极佳,若是再认真学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转过身,很快从书架上找到两本厚厚的书递给沈玉宜:“这两本你都可以拿去看,但是……” 玉韬露出一个笑容,凑上前伸出手:“沈小姐可否用一些法器交换一下?” 沈玉宜:“…………”罢了,本来季柔的魂魄寄放在这里她就是打算给钱的,再加上玉韬为了陆承景的事尽心尽力,她如果再拒绝反倒是显得不知好歹。 她从商城中兑换了一些常见的法器,但是系统商城的法器远比玉韬他们平时炼制的法器威力大得多,玉韬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当即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并且表示沈玉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随时问他。 如果陆承景的事有了眉目,他一定会立刻送消息到京都。 安顿好季柔以后,沈玉宜和陆承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了京都。 刚一进城,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了去路,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沈家的二小姐,沈玉宜?” 沈玉宜点点头,就见男人脸一横,神色倨傲地说道:“我家主人有请,跟我来。” 说罢也不等沈玉宜反应,自己一踢马儿的腿肚子,扬长而去。 沈玉宜:“?” 陆承景看着男人绝尘而去的背影,说道:“他是陆府的人。应该是我娘要见你。” 沈玉宜:“你们陆府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陆承景:“…………” 沈玉宜跟着男人到陆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陆府四处都掌了灯,仆从都神色紧张,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 陆承景作为‘随从’,被留在了门外,但他被玉韬叮嘱过,不要离招魂铃太远,越近越安全,想了想便索性找了个墙翻了进去。 反正这是他自己的家,熟得很。 沈玉宜跟着那个高高壮壮的侍卫一路到了陆府的后院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厅堂中,长公主正冷着脸坐在椅子上,手边放了一封信。 沈玉宜看到那封信时心里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进了屋以后,便规规矩矩地行礼。 平民见公主,是要行大礼的,这次长公主并没有让她免礼,沈玉宜伏在地上半晌,才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起来吧。 沈玉宜起身看向长公主,明知故问:“殿下这个时候传唤我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长公主板着脸,将手中的信重重扔到沈玉宜面前,冷声道:“你自己看。” 沈玉宜拆开信,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表情,是远在华安的沈江明送来的加急信。 内容大致是,沈玉宜跟他回家奔丧,行事疯癫,且与外男举止亲密,甚至大言不惭说那个男人是陆小侯爷,他深感羞愧,是自己管教不严,出了如此丢人的事,请长公主退婚,以保全皇室颜面。 沈玉宜勾唇笑了笑,看来是沈江明在京都的人已经探明了陆承景还在昏迷中,便笃定那个突然出现在华安的陆承景是假冒伪劣产品。 为了断绝她的后路,使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不惜直接写信给长公主,揭穿她的‘恶行’。 如果华安的那个陆承景真是假的,他倒是真能成功。 可惜了,华安的陆承景,如假包换。 第61章 陆家娶的是你沈玉宜 长公主见她拿着信一言不发的样子,便认为信中的内容属实,她无力反驳。 当即就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摔到了地上,杯子瞬间化作碎片,四散开来。 她指着沈玉宜,怒道:“我当你那日为何非要见承景一面,原是想着为你那奸夫行方便!” "亏我以为你对承景是真心,身上又确实有些本事,那日才对你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如今看来,竟是我看走了眼!" 说着说着,长公主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她强忍着说道:“昨日有人送信,说在华安见到过承景,我心中还纳闷,承景如今好好地躺在床上,如何能出现在华安那样偏远的地方。” “原是你!你竟让那奸夫假扮我儿,招摇撞骗!既是如此,又何必答应这门亲事!” 长公主这一串输出让沈玉宜连插嘴的功夫都没有,她索性让给长公主说完,等她歇了口气的时候,沈玉宜才说道:“那外男如今就在门外,长公主可要亲自见见?” 长公主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当即就被气笑了,连说三个好字,道:“你既如此大胆,索性让那人进来,我倒要瞧瞧,是谁那么大胆,敢冒充我的儿子!”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很快,一个锦袍男子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纵使他带着面具,发髻也换了一个从未梳过的样式,但是她身为母亲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长公主嘴唇颤了颤,正要说话,便被一旁的沈玉宜打断了,她走到陆承景身边,看着长公主,露出一个笑容:“公主殿下,其中隐情还请听我详述,只是事关沈家,家丑不可外扬,公主殿下能否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刻意咬重,长公主是个聪明人,立刻回忆,沉着脸挥手道:“都下去。” 屋内的侍从鱼贯而出,等一个人也不剩的时候,长公主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上前抱住了陆承景。 就在长公主抱着陆承景哭的时候,沈玉宜出去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旁人之后才重新走了进去。 长公主见她行事谨慎,便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方才说话重了,玉宜莫要放在心上。” 沈玉宜摇摇头:“公主不明真相,生气责骂玉宜都是情理之中……”说到这里,她看了陆承景一眼:“只是,公主不曾摘下面具,如何就确认这是小侯爷?” 长公主叹道:“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看着他从垂髫小儿长大成人,便是容貌全非我也认得。” 她看着陆承景,擦了擦眼角的残泪又问道:“你是何时醒过来的?怎得能瞒着娘?” 陆承景抿了抿唇,低声道:“娘,我没有醒过来。” 长公主一愣,立刻出门找了贴身心腹,让她将后院的人都想法子支出去,等偌大的后院没什么人以后,她便带着陆承景和沈玉宜到了陆承景的卧室。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气息微弱的儿子,便愣住了。 陆承景摘下面具,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出现在眼前,长公主彻底懵了,犹疑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玉宜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过于离奇,我和小侯爷本不想告诉殿下,徒增殿下烦扰,但是如今沈江明做出这样的事,我便不得不将此事告诉您了。” “从您去沈府议亲那天开始,小侯爷的生魂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这段时间,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生魂?”长公主看着面前活生生的陆承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的心里也随之一凉。 “对,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小侯爷的生魂,前几日我去华安,意外得到了一块生犀香,这才能让小侯爷在人前出现,也正是为了挽回我的名声,救我于危险之中,小侯爷才当众承认了身份。” 听着沈玉宜的解释,长公主渐渐明白了,对陆承景说道:“原来,出现在华安的真的是你。” 陆承景点点头,面对着母亲的难过,他心中那股无能为力感又涌现了出来。 他侧头看了看床上紧紧闭着眼的自己,明明身体近在眼前,却无法回去的感觉让他难受得紧。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现在能够清醒过来,出现在娘的面前,也多亏了玉宜。”他简单将自己和沈玉宜的情况说了一下。 长公主听到陆承景若是再继续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就会魂飞魄散时,心中一阵后怕,转身就要向沈玉宜行礼:“玉宜的救命之恩,我们陆家真的无以为报……” 沈玉宜忙拉住她,对方是公主,又是长辈,这样的大礼她断断受不得。 “殿下言重了,是小侯爷与我的法器有缘。” 长公主看着她腰间的铃铛,心里更加笃定沈玉宜就是那个道士说的贵人,也更加肯定她能够让陆承景活过来。 沈玉宜扶着长公主在一侧的椅子上坐好,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在长公主耳边说道:“殿下,小侯爷为了我在人前露了脸,我担心有心之人会对小侯爷的身体不利,请殿下一定要保护好小侯爷的身体,一旦身体出现问题,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闻言,长公主面露寒意:“玉宜放心,接下来这间屋子,就是一只虫子也飞不进来。” 沈玉宜这才放下了心,长公主虽然不知道沈江明和沈玉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切已经让她把沈玉宜当成了自家人。 长公主惯会护短,便对沈玉宜说道:“如今沈江明做出这样的事,想来是容不下你了,我会替你做主,拟一份文书送到官府,批下来以后,你就与沈家再无关系。同时我也会昭告天下,我们陆府娶的是你沈玉宜,不是他沈家的女儿!” 第62章 断绝关系 闻言沈玉宜愣了一下,她本想着若是能与沈府断绝关系,这桩婚事不如索性作罢,但是看长公主的态度这么坚决。 退婚二字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一来在古代,聘礼已下婚期已定再被退婚,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长公主身份高贵,若是她贸然提出估计会吃不了兜着走。二来,借助陆承景未婚妻的身份进宫面见皇上总比一介平民要容易一些。 犹豫片刻,沈玉宜便对长公主说道:“殿下,小侯爷现在看起来虽然与常人无异,但他仍旧只是一个生魂,且因为……因为我的缘故,他尽量不能离我太远。所以……” “我知道了。”长公主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对陆承景说道:“你以后要跟着玉宜,寸步不离,玉宜有本事,你也能安全一些。” 陆承景:“?”什么时候他需要这个小骗子保护了? 长公主不管他一脸迷惑的表情,伸出手将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看着沈玉宜说道:“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是承景的贵人,他身份特殊,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辛苦你了。” 面对着长公主一点的殷殷切切,沈玉宜心中有些不自在,只能承诺道:“殿下放心,小侯爷如今面临的问题我定会尽力去解决。”至于以后,她才不信就这么嫁为人妻困在后宅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陆承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嗯,陆承景看起来应该也不想。 离开长公主府后,沈玉宜就写了一封信,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如今尚在北境边关的沈翊绪手里。 沈翊绪和沈玉宜同出一母,是沈江明和季柔唯一的儿子,也是沈家唯一的嫡子。 但是季将军膝下无子,只有季柔一个女儿,沈江明也不可能入赘季家,季将军便提出将沈翊绪接在身边教养,他会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予沈翊绪,等他去世之后,他手中的季家军也会交给他。 就是因为最后一点,沈江明才毫不犹豫地将儿子送到了季将军的膝下。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沈翊绪从小在季将军身边长大,言传身教之下,倒是没有长歪,如今也像当初的季将军一般,率领着季家军为大盛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北部屏障。 若是想要彻底让沈江明倒台,她需要这位新任的征北大将军的帮助。 信送出几天后,沈玉宜就开始着手准备开店的事,她穿了一身男装,正准备和陆承景去商铺那边看看 梅雪按照她的吩咐,盘下了一个面积不算大的二层小楼,原先是做酒楼的,大堂包厢一应俱全。 结果二人一出门,就碰到了长公主的人,来人还是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这次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双手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沈玉宜。 沈玉宜接过来,拆开一看,是和沈家断绝关系的信函批复下来了。 到底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办起事情来就是效率高,沈玉宜转身对陆承景说道:“沈府,我得自己去走一趟了。”说完,便将腰间的招魂铃解了下来递给了陆承景。 陆承景接过来,眉头微皱:“你孤身一人去,可以吗?” “放心,沈江明敢在回京的路上杀我,但是绝不敢在沈府杀我,现在我有婚约在身,突然暴毙,惊动的人恐怕不仅仅是长公主。” “而且……”沈玉宜冲陆承景眨了眨眼,笑道:“我多少也是会些功夫的,放心,我以后还得给你当护身符呢。” 说罢便转身越过陆府的护卫,独自一人往沈府去了。 华安那边的出殡仪式结束后,沈江明又安顿好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的沈江德,华安沈家也只能交给沈四叔。 风水局已破,他又被当众揭了短,纵使韩霓裳死无对证,华安县令也不敢上报。 但是出殡那天,整个华安县的百姓几乎都在场,人多眼杂,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京都,沈江明心中不安,没有再华安多待,安顿好一切之后就带着沈老夫人和沈玉嫣快马回了京都。 沈玉宜上门送文书的这日,他正好前往宫中销假。 沈玉宜在正厅中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了拄着拐杖的沈老夫人。 见她神色平静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沈老夫人哼笑一声:“你倒还记得有这个家?” 沈老夫人心中认定她一个女子,离家几日定是发现了一个人无法生活,这才腆着脸找上门来,她一定得好好拿捏她一下。 沈老夫人一脸倨傲地坐到了正位上,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后才缓缓说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沈家人,不是季家人?” 她重重在桌面上一拍,声音尖利地说道:“我当你有多大的能耐,这才几天,还不是乖乖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夹起尾巴做人,嫁到陆府以后也要为咱们沈家,还有你爹,你二哥的前途尽心尽力才是,懂了吗?” 听到这里,沈玉宜才漫不经心地抻了个懒腰,她从怀中拿出文书,放到了沈老夫人旁边的桌子上,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笑道:“我不是季家人,也不是沈家人,我只是季柔的女儿。” 沈老夫人拿起文书,仔细一瞧,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无比,她急喘了几口,指着沈玉宜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憋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好你个不孝女,竟敢真的跟你爹,你奶奶断绝关系!” “不孝?”沈玉宜冷笑一声,桃花眼中淬满寒意看着沈老夫人:“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被当成养料,才是不孝。” “荒谬!”沈老夫人起身,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敲,怒道:“你姓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沈家的荣耀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事!” “收起您这一套吧。”沈玉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冷声道:“在我眼里,一个女人的性命、尊严都远远大于所谓的家族荣耀。” “更何况,这个女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第63章 诸事茶馆 “歪理!歪理!”沈老夫人几乎被气得跳脚。 沈玉宜也懒得和她辩经,转身就往外走。 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沈老夫人才意识到,这个曾经懦弱谨慎的孙女是真的变了。 她往椅子上一瘫,声音也放缓了:“二丫头,你本来是最识大体的,这道文书,会毁了沈家的名声啊。”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玉宜停了下来,她背对着沈老夫人,声音冷漠地说道:“我说过,那个曾经谨小慎微,愿意用忍让换取你们所谓亲情的沈玉宜……” “早就死在那片冰冷的湖水里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府,留下了沈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一脸颓丧。 很快,沈家二女儿和沈江明断绝父女关系的消息就在京都的权贵圈子里不胫而走,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本就看自诩清流的沈江明不顺眼,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恨不得大肆宣扬。 只是碍于他的大女儿如今仍旧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太子妃,这些世家大族也不敢将这件事彻底摆到明面上来说。 纵使如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家二女儿主动和父亲断绝关系,且在官府过了明路这件事还是在京都传开了,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百姓心思单纯,没有那些世家子们的那些弯弯绕绕,偶尔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也会讨论是不是沈家苛待女儿,沈二小姐受不了了才走了这条路。 消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播开来,沈江明在京都经营多年的形象已经摇摇欲坠。 但是当事人之一的沈玉宜没有去管这些,最近的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奔波在家里和店铺之间,为了掩人耳目,每日都女扮男装去店铺那边。 一点一点盯着匠人将原本有些普通的酒楼改得低调风雅,又在小配件上用心,让二楼的风格还透出几分神秘感。 看着‘诸事茶馆’的匾额悬挂上之后,陆承景抱臂靠在一边,问道:“为什么开茶馆?” 沈玉宜狡黠一笑:“茶馆方便,而且来来往往的人远比酒楼饭庄一类的店铺要多,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短,却说话多。” 陆承景微微挑眉:“你要收集消息?” “这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好处。”沈玉宜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茶楼本身赚的钱并不多,我只是想让这里成为一个……消息的传递和散播地,俗称,打舆论战的重要场所。” 听不懂的词汇又出现了,陆承景已经懒得再去追问,又指了指二楼紧闭的房门:“二楼包厢不对外开放?” 沈玉宜眨了眨眼,莞尔一笑:“二楼,才是赚大钱的地方。” 很快,三月底,京都最热闹的一条主街上,新开了一家‘诸事茶馆’。名字有些怪异,但是开业当天,不少人就发现,这家茶馆虽然看起来风雅有韵味,但价格却极为亲民,大堂也足够大,还会提供小曲儿,评书之类的娱乐活动。 开业没几天,大厅里就已经坐满了人,只是这茶馆有一点很怪异。 二楼的包厢一律不对外开放,不少懂点生意的人都暗自摇头,说这家茶馆莫不是哪家公子哥来做慈善的,最赚钱的包厢不开放,这不是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东家如今就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她喝着手中自制的茉莉青提,对面前的青年说道:“大概的流程就是这样,宋侍卫,可否帮我一下?” 宋瓒一拍手,称赞道:“妙啊,这样你就不用抛头露面,等着生意上门就是了。” “我就当你入技术股,每年年底分红,我会亲自差人送到府上。”沈玉宜乐滋滋喝了口面前的茶说道。 宋瓒挠了挠头:“什么是技术股?” 沈玉宜解释道:“就是不出钱,只出力,但是有分红。” 这话给宋瓒听呆了,他喃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呢。”登时就变得干劲十足,一拍胸口保证道:“你放心,我宋瓒别的不说,人脉还是有的,不出三日,京中的权贵一定能知道你这‘诸事茶楼’。” 一切都处理好以后,沈玉宜才悄悄从店铺的后门溜了出去往家里走去。 陆承景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从开业到现在,他也没有看出沈玉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又拉不下脸来问,就只能有些不爽的跟在她身后。 沈玉宜对他的不爽一无所觉,心里满满都是对接下来的规划,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家门口。 却被石阶上蹲着的人吓了一跳,来人身材高壮,满脸的络腮胡,正是风雨声。 见到沈玉宜和陆承景,风雨声腾一下站了起来,眼含热泪:“天爷呀,你们终于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们家那个小丫头,看我拿不出凭证,愣是不让我进门,凶得很!” 沈玉宜噗嗤一笑,梅雪自从跟着她一起脱离了沈家,整个人都好像释放了本性一样,尤其是接过了管家权,更是雷厉风行,一个府里的下人都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 “风大哥受苦了,这次前来可是华安出了什么事?”边往里走,沈玉宜边问道。 说到这个,风雨声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沈家出事了,沈江德死了,沈夫人疯了。” 毫不意外,算了算,春桃去找阴官申请复仇,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 沈玉宜哼了一声说道:“他们不把人命当回事,一个怀了孕的女子,只因为是个丫鬟,就活活打死,如今这样只能说是他们的福报罢了。” “其他人呢?”沈玉宜又接着问道。 “沈翊书死了,病死的,就死在沈江德死后的那一天。”风雨声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来,他和沈翊书关系不错,如今变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沈玉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活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如今好了,他和春桃一起转世,来世就可以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了。” 第64章 传闻 风雨声点点头,他心里清楚,沈翊书身子本就差,又接二连三遭受打击,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想要再见春桃一次的念头硬撑着,他恐怕都无法活着看沈江德遭报应。 他随着沈玉宜穿过郁郁葱葱的庭院,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些惊奇地问道:“好好的宅子,你放这么多只有眼睛的小木人做什么?” “别盯着它们的眼镜看。”沈玉宜立刻出声阻止道。 这些木人的脸上空空如也,只有两只漆黑的眼睛,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都觉得它在盯着你。 这是她斥巨资从商城兑换的木傀儡,同之前用来做她自己替身的那只不一样,只要来人盯着它的眼睛看几次,都会不自觉进入幻境,在府中绕来绕去,直到离开沈玉宜划定的范围,才会清醒过来。 风雨声是见识过沈玉宜那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的,忙收回视线,问道:“好好的,你在家里放这种东西做什么?” “这京中,可是有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一直想要杀我呢。”沈玉宜抻了个懒腰,有些无所谓地说道。 几乎参与了全过程的风雨声自然知道她说的大人是沈江明,但是听到她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个爹,还真是天下独一份。” 沈玉宜迈进正厅,往椅子上一坐,笑盈盈地看向风雨声:“说不定我也是天下独一份的女儿呢。” “不说他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华安吗?”沈玉宜问道。 风雨声摇了摇头:“我如今孤身一人,回去守着华安的宅子也没有什么意思,这次来京都一来给你送消息,二来也想四处看看,走到哪里觉得合适,就落落脚。” 听到这里,沈玉宜转了转眼珠,托着腮看着风雨声:“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你这里?”风雨声有些不明白。 “我盘了个店铺开茶馆,就在朱雀街,如果你愿意,不妨帮着我一起打理打理,包吃住,月钱好说,年底有分红。” 风雨声瞪大了眼睛:“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陆承景也看向她,很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他很长时间了。 面对着这两双充满了疑惑的眼睛,沈玉宜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施施然道:“当然是我给人驱鬼除祟赚的。” 陆承景:“…………” 风雨声恍然大悟,心中越发佩服了起来:“沈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你不嫌弃,我愿意留下。” 陆承景:“?”就这么信了? 沈玉宜连忙摆手:“怎么会嫌弃,在华安多亏了你,我才能这么顺利把我娘救出来,而且风大哥明显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只是……”沈玉嫣拖着下巴瞧了风雨声好久,直到瞧得他有些不自在了才说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沈玉宜瞧着他,若有所思道:“本事是有了,这个个人形象还需要改变一下,做生意嘛,要亲和一些。梅雪!!” 风雨声:“……”他心中为什么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几天,朱雀街刚开的诸事茶馆就新上任了一位身材魁梧,模样周正的年轻掌柜。 同时,一个用过世妻子做风水局的大官的传闻在京都之间悄悄流传开来,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也都不约而同地说起了以这个大官为原型的故事。 沈玉宜端坐在二楼包厢,听着楼下大堂里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亲手写的话本,来喝茶的百姓的议论声也传入了耳中。 “这些当官的当真可恨,都已经位高权重了还不知足!”一个瘦小干巴的中年人同旁边的年轻书生议论道。 书生年轻,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亏他还是读书人,夫人对他情深义重,他却反过来做出这样的事。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 隔壁桌坐了两个妇人,打扮不俗,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其中一个已经听着听着抹起了眼泪,对同伴说道:“这世间,还是女子更重情义,负心之人多为男子,这话本中的夫人,对夫君又是帮扶又是照顾,死了却被当成养料,可怜可叹。” 同桌的女子年龄稍大,听得也是愤怒不已,四下瞧了瞧,低声说道:“听说了吗,这可不仅仅是个故事……” 另一个女子闻言悄悄点了点头:“听说这故事里的大官,如今就在朝中当官呢,你家夫君是吏部的可有消息?” 年龄大一些的女子摆了摆手,低声道:“说不得,说不得,咱们还是喝茶听故事吧。” 坐在她们上方的沈玉宜微微眯眼,看来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这个故事已经在京都的权贵圈子里也穿开了。 估计皇上现在也已经听到了风声,沈玉宜的手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招魂铃。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承景站在她的身后,看了看人满为患的大堂,沉声道:“陆府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 “多谢。”沈玉宜给他递过去一杯茶,接着说道:“现在就只差最后一环了。”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噔噔噔从后面的楼梯跑了上来,是梅雪的弟弟梅吉,梅雪到底还是沈府出来的,为了方便行事,不少活都是她弟弟帮忙跑腿,以免引起注意。 沈玉宜府上招募的家丁仆从,一律没有按照常规写卖身契,同这茶馆里的伙计一样,都是按月拿月钱的自由人,干得好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因而府上的下人干活都十分卖力,梅吉也不例外,跑得气喘吁吁地递给了沈玉宜一封信:“小姐,边关加急送来的信。” 沈玉宜露出一个笑容,随手给了梅吉几块碎银子让他买糖吃后,就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是沈翊绪的回信,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大概意思就是,他知道了,即日启程,秘密回京。 算了算信发出的日期和路程,这几日应该就回到了。 沈玉宜将信收好,起身看着下面的人,缓缓说道:“时候到了,我回去换衣服,咱们收网。” 第65章 她好像变了 当天下午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沈玉宜的宅子门口。 沈玉宜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头发上没有戴任何钗饰,独自一人出了门,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上,长公主正闭着眼等着她,听到动静后,才睁开眼看到了端坐在自己对面一身素白的沈玉宜后,她笑了笑又重新闭上眼,对外面的车夫说道:“进宫。”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儿应声而动,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沈玉宜看着眼前女人,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残忍的痕迹,她看起来仍旧漂亮的惊人。 半晌,沈玉宜才对她说道:“殿下,多谢了。” 长公主冲她笑了笑,缓声道:“你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话何须如此见外。” 说完,她又看了看沈玉宜,抿了抿唇问道:“承景不跟着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玉宜摇摇头:“我已经把招魂铃给他了,这段时间我们也尝试过,只要是在京都的范围内,他带着招魂铃就可以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也好……”长公主叹了口气:“过几天就是初六了,你们的婚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如今承景却还是……到时候成亲可怎么办啊。” 沈玉宜靠在车身上,笑着对长公主说道:“那公主之前是想怎么办呢?” 长公主听了脸上顿时浮起几分不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承景昏迷不醒,京都人尽皆知,当初去沈府提亲,本是想着能够冲冲喜,原来是打算用……” “用一只大公鸡?”沈玉宜笑嘻嘻地反问道。 长公主一愣,忙摆摆手:“怎么会,承景还活着,冲喜又不是阴婚,我是打算找人带个面具替承景完成仪式的。” 还好,还好不是大公鸡,但是沈玉宜还是忍不住被自己脑补的和大公鸡拜堂的那一幕逗笑了。 长公主瞧着她却忽然灵光一闪,忙道:“也是了,当初本就打算找个人戴面具替承景成亲,唯一的担忧是总觉得这样不算你二人成亲。这下好了!”她一拍手,乐呵呵地说道:“如今承景在人前与常人无异,到时候让他面具一带,替自己成婚!” 沈玉宜顿时笑不出来了,和陆承景真正拜堂成亲?她还是选择大公鸡算了…… 很快,马车就从皇城的侧门进了宫,长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孩子,她的马车,侍卫自然认得,也没用阻拦,就这么径直进去了。 进了第二道宫门,长公主和沈玉宜才从车上下来,步行着往皇帝所在的临清宫走去。 不同于上次去的凤栖宫在后宫,临清宫是皇上的起居之处,就在平日里上朝的大殿之后,长公主和沈玉宜沿着回廊缓步走去。 过了前面的廊桥就是临清宫,刚走上去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李淮安。 李淮安见到长公主,先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又将目光放在了沈玉宜身上。 沈玉宜暗骂一声晦气,但仍旧脸上带笑的冲他行了礼。 李淮安沉声说了句免礼以后,又转身对长公主拱手:“公主,孤想和玉宜单独聊聊可否?” 如今李淮安在陛下面前炙手可热,又是太子,纵使是长公主也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只能点了点头,却不忘提醒他:“太子莫忘了,下月初六是玉宜和承景成亲的日子,到时候还请太子屈尊前往,我就在这里等着玉宜回来,还希望太子不要让我等太久。” 李淮安看了她一眼:“嗯,公主放心。” 说罢一甩袖子往廊桥下走去,转过头,眼中的恨意和愤怒却不再遮掩,直到彻底走下廊桥才平复了一些。 沈玉宜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情绪,一个是和皇帝血缘上疏远的太子,一个是皇帝嫡出却因为是女性无缘大权的公主,倒是有针锋相对的理由。 那么陆承景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李淮安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思索间,沈玉宜没有发现前面的李淮安已经停了下来,她一时没刹住,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沈玉宜吃痛,忙后退一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却听到了李淮安低低的笑声。 “我记得我十二岁那一年,你也是这般,一头就撞了上来,当时就哭了,我哄了你好久才哄好。” 沈玉宜没有说话,只是捂着额头看着他,桃花眼中满是怀疑。 李淮安看着她,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沈玉宜却猛地后退一步,黑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李淮安的手有些尴尬地僵在半空中,半晌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他看着廊桥上的长公主,冷声道:“怎么,如今嫁个活死人就觉得攀上高枝了?一个无法掌权的女人,呵。” 他转过头,打量了一下沈玉宜,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今日穿成这个样子进宫面见皇上,是要告你爹吧。” 沈玉宜不置可否,他接着说道:“京都的传言沸沸扬扬,你身为女儿不仅不想办法帮忙,反而要火上浇油,亲自将你父亲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不成?” “殿下”沈玉宜冷声道:“我也是我母亲的女儿。” “如果我没记错,你母亲是季将军的女儿吧,小时候我也见过她,是个端庄温柔的女人。”李淮安看着沈玉宜,神色冷漠:“如今季将军已经过世,季家也树倒猢狲散,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要把你最大的依靠亲手毁了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殿下,人这一生不是只为好处活着的。”沈玉宜面色沉静,缓缓说道:“殿下如今和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保住沈玉嫣的父亲吗,如果沈江明倒台,殿下愿意娶一个毫无背景,甚至父亲罪孽深重的女人当太子妃吗?” “孤当然愿意!”李淮安反驳道:“孤爱的是嫣儿,与她是谁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沈玉宜笑道:“殿下最好说到做到,这样我也不必为我的姐姐过分操心了。” 看着沈玉宜满脸不在乎的模样,李淮安愣住了,他和沈玉宜从十岁就认识了,小小的女娃娃一路喊着淮安哥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每一次他看向她那双动人的桃花眼,都能从里面看出浓到能够溢出来的情意。 哪怕是他后来选择了沈玉嫣,也能从已经变得谨小慎微的沈玉宜的眼中看到深藏着的爱意。 可是如今这个女子,却陌生得很,这样陌生的沈玉宜,让他的心突然就像缺了一块,隐隐地开始不舒服起来。 第66章 告御状 见李淮安就这么愣怔地看着自己,沈玉宜顿觉浑身不舒服,便匆匆行了个礼,飞快上了廊桥。 没有再理会廊桥下的李淮安,沈玉宜和长公主径直走向临清宫。 在门口等内侍通传时,长公主悄悄凑近沈玉宜,低声问道:“玉宜,刚才李淮安把你叫走说什么了?你逃命似的就跑回来了。” 沈玉宜想到方才李淮安最后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发毛,撇了撇嘴说道:“他猜出我要做什么了,与其说劝我不要自毁名声,不如说是劝我不要毁了沈玉嫣的名声。” 京都的权贵,谁都知道当初和李淮安定下婚约的是沈玉宜,二人从小认识,青梅竹马。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同样是沈家嫡女的沈玉嫣,将太子迷得五迷三道,硬生生逼得陛下把旨意里的沈家女改成了沈玉嫣。 长公主自然也听过这些事,不由得轻叹:“时也命也,若是沈玉嫣没有嫡女的身份,李淮安就是跪死在临清宫外,陛下也不会改变旨意。” 沈玉宜垂眸,没有说话。长公主说得没错,不管是沈江明还是李淮安,都是钻了旨意的漏洞,旨意点明沈家嫡女,却没说是哪一位。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勾起她伤心事的长公主不由得有些愧疚,忙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孩子,都过去了,以后承景醒过来,我一定让他好好待你。” 沈玉宜:“…………”不,她不说话不是那个意思啊! 这时,临清宫的大门被内侍从里打开,小内侍对着二人行了个简易礼:“殿下,沈小姐,陛下宣你们进去。” 说罢,就侧开身子,让出了进去的路。 沈玉宜跟在长公主身后迈入临清宫,陛下年事已高,京都的春天仍旧有几分寒意,因而殿内还烧着地龙,一进去,暖意就扑面而来。 沈玉宜正要行礼,却看到了御座下方站着的沈江明,正用毒蛇一样的眼睛看着她。 还真是毫不意外,沈玉宜低头,跪下行了个大礼。 皇帝正在写字,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沈玉宜没有动,她将双手放平举至额头,高声道:“陛下,民女有冤情要上达天听。” “哦?”皇帝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有何冤情?说来听听。” “民女生母季柔,四年前因病去世,实则是慢性中毒而亡,且死后不得入土为安……”沈玉宜伸出手,直指沈江明:“沈太傅以风水局缚之,使其化为厉鬼,不得安宁。” “荒谬!”沈江明没有想到她竟然真将这件事抖到了皇帝面前,没等皇帝说话,自己先暴怒似的呵斥道。 紧接着又意识到了不妥,忙朝皇帝一跪,头重重磕在地上,哀声道:“臣一时伤心失望,失态了,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着,嘴里却说道:“无妨,你们继续。” 沈江明的行为得了默许,便起身酝酿了片刻,接着老泪纵横地看向沈玉宜:“我原本只有你一个女儿,自小疼爱,娇宠长大。后来你姐姐回来,我和祖母因她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不由自主地偏疼了她一些,爹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可是!” 他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沙哑着声音说道:“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拿你母亲的死,来无中生有,污蔑我和你姐姐,玉宜啊玉宜,我竟是将你宠坏了。” “呵。”沈玉宜冷笑一声,就沈江明的演技,放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奥斯卡影帝完全没问题。 “宠坏了?”沈玉宜语气讥讽:“爹爹是如何宠我的?将我送到外祖父家,还是任由沈玉嫣将我推入湖中?” “你!”沈江明抚着胸口,脸色难看至极:“你如此污蔑于我,甚至不惜公然和我断绝父女关系,除了那些荒谬的传言外,还有什么证据!” “证据?”沈玉宜反问一句,接着说道:“那日在华安,那么多百姓亲眼看到韩霓裳指认你的所作所为还不够?” “那毒妇不过是你找来的罢了,众目睽睽之下,可都看到你是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她才出言污蔑我!”沈江明一听她提到韩霓裳,登时就来了劲,接着反驳道:“如今那毒妇已在华安县打牢畏罪自杀,死无对证之下,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沈玉宜沉默片刻,忽然跪向皇帝的方向,学着沈江明的样子,将头重重一嗑:“陛下,我母季柔,生性温柔纯善,是季大将军的独女,季大将军为我大盛征战多年,鞠躬尽瘁,自他百年之后季家无人,我母无人可依,这天大的冤情若不是我提出,恐怕我的娘亲,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她字字泣血,听得皇帝眉头一皱,猛地将书丢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够了!”他起身绕到案前,站在台阶之上背着手看着沈玉宜,表情冷漠地说道:“朕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听了太子的建议,提前派人前去华安验证传言真伪,今日恐怕就听信了你的话!” 此话一出,长公主也慌了,她没想到李淮安竟然也牵扯其中,正要说话,却看到跪在地上的沈玉宜轻微摇了一下头,便噤了声。 皇帝显然是被气狠了,怒道:“你一个深闺女子,擅自和父亲断绝关系,又利用母亲来污蔑父亲,当真是恶劣至极!这样无德无品的女子,怎么能嫁给承景!” “陛下!”长公主心中一惊,她现在已经认定了沈玉宜是陆承景的贵人,决不允许这桩婚事出任何差错。 没等她再说第二句话,伏在地上的沈玉宜却直起了身子。 她抬起头,定定看着皇帝的眼睛,沉声道:“陛下已经退婚臣女一次,现在还打算再来第二次是吗?” “放肆!”皇帝将手中的念珠狠狠往地上一掷,串珠的线四散开来,小小的念珠崩得四处都是。 第67章 沈翊绪 屋内所有人顿时都跪了下来,就连长公主都不敢说话。 她有些着急地扯了扯沈玉宜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认错,沈玉宜无动于衷,神色平静地对皇帝说道:“陛下,取消我与小侯爷的婚约可以,但我仍旧会状告沈江明害我生母,以她的尸体做风水局,只要陛下一日不杀我,我就会状告一日。” “纵使我死了,在阴司,我也会在阎王爷面前告上一状!” 皇帝显然被她坚决的态度惊到了,想要发火却又发不出来,只能冷哼一声,甩袖背对着他们。 沈江明恶狠狠瞪了沈玉宜一眼,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冲皇上一跪,高声道:“本是臣的家事,本不该惊扰圣驾,但事已至此……” “臣请陛下恩准,开启臣妻之墓,查验是否为传闻中的衣冠冢!”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沈玉宜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低沉带了几分薄怒的声音:“是谁要掘我娘亲的墓穴?” 紧接着内侍有些紧张的通传声响起:“征北大将军沈翊绪求见!” 听到是沈翊绪,皇帝立刻转过身高声道:“翊绪见朕无需通传,直接进来便可!”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星眉剑目的男人,他的五官和沈玉宜又三分相似,却因着多年的战场磨砺,眉眼间多了几分暗藏的锋利,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行伍之人。 他掀起衣袍单膝跪地朝皇帝行礼道:“臣未经传召独自进京,还请陛下发落。” “无妨,无妨。”皇帝的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如今北边的蛮夷时常骚扰,那些个不成气候的游牧民族隐隐有团结到一起的趋势,现在正是他重用沈翊绪和他手中季家军的时候,自然对待他也礼让三分。 沈翊绪却没有起身,拱手对皇帝接着说道:“末将回京,只因收到了妹妹的信,得知母亲之死另有隐情,因而末将愿以季柔之子而非征北大将军的身份同臣妹恳求陛下,彻查此事!” 本来派去华安的密探将结果送回来以后,皇帝对沈江明的话便信了七七八八。再加上沈江明如今位列三公,纵使传言沸沸扬扬,没有确切证据,他也不能贸然定罪,本想着糊弄一下揭过去算了,反正季柔已死,再做纠缠也没有意义。 怎料一个犟种一样的沈玉宜还没有解决,又紧接着来了一个沈翊绪。他又不能不顾及沈翊绪的身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翊绪,你远在边关,多年未回此事不甚清楚。” 沈翊绪抿了抿唇,回道:“陛下,末将随多年未回,但有一事却不得不禀明陛下。” “直说便是。” “这么多年,臣从未从母亲和外祖口中听到过任何有关走失女儿的事情。”沈翊绪扫了沈江明一眼,沉声说道。 沈江明的左手顿时紧紧攥住了衣摆,半晌,才说道:“当时孩子丢了,你母亲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自此以后我便不在她面前提起,也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久而久之,她忘了也未曾可知。” “痛失爱女,这样的事,哪位母亲能够忘记?”沈玉宜看着他,冷声问道。 沈翊绪自小就被送到了季大将军那边教养,因着离得远,季大将军又不太喜欢沈江明,他便很少回沈府,对沈江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季柔不一样,纵使他被养在外祖父身边,母亲也会时常带着妹妹前来季府小住,他享受到的母爱一点也不比沈玉宜少。 如今骤然从妹妹那里得知了华安的一切,便料想妹妹一个孤弱女子,如何能够应付得了沈江明,便冒着风险独自骑马回了京。 希望皇帝能够看着他,记起季大将军和季家军劳苦功高,能够彻查此事而不是糊弄过去。 果然,皇帝的眼神已经松动,显然对沈江明的说辞也有了怀疑。 沈江明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心中仍旧未对自己所做之事产生任何怀疑,他只是恨恨想到,季家人果然都可恨,就连身上有一半季家血的儿女,也让他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他颤颤巍巍指着沈翊绪,说道:“你,你难道认为,玉嫣不是你的姐姐不成?” 沈翊绪抬眼看他,神色冷漠:“是姐姐,但不一定是一母同出的姐姐。” “你!你个逆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们这对讨债货!”沈江明狠狠一跺脚,竟瘫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直到内侍将他扶到一侧的椅子上后,才颤声对皇帝说道:“陛下,为自证清白,臣还是恳请陛下,恩准臣开启臣妻之墓!” 皇帝扫了眼跪在那里的沈玉宜和沈翊绪,知道这件事是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便轻叹口气,问道:“你们两个觉得呢?” 对于古人来讲,已入土之人再被挖出来是一件极其不尊重的事情,沈翊绪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被一旁的沈玉宜按住了手。 只见沈玉宜眼眶通红地抬起头看着皇帝说道:“既然沈太傅执意要求要挖坟开棺自证清白,我们若是阻拦,恐怕落人口实。”说到这里,她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放低了声音道:“还望母亲能够原谅我们做出这样的举动。”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朕会着人安排开棺事宜。” 闻言,沈江明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他早就已经做好安排,开棺只会证明他根本没有挪动过季柔的尸体,这两个流着他的血的小崽子也想和他斗? “陛下!”沈玉宜忽然出声,待皇帝看过来后,才朗声道:“民女请求陛下,安排一名技术精良的仵作一同前去!” 皇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你,除了仵作,朕还会让大理寺卿和朕身边的内侍一同前去,今日,朕就给你们沈家断了这桩公案,也算对得起为国尽忠的季大将军了!” 第68章 开棺 得了皇帝的准许,翌日清早,众人就聚在了季柔的墓前。 季柔的墓就在京郊的矮山上,因着是当朝太傅的正妻,出身也不低,故而她的墓也算得上华丽。除了墓碑之外,旁边还竖着一块石碑记录着季柔的生平。 沈玉宜和沈翊绪站在墓的左侧,另一边则是独自一人的沈江明。 记录着季柔生平的石碑前,站了一个穿了官袍的中年男人,眉眼犀利,留了一小撮胡子在下巴上,看上去有点严肃,正是皇帝亲派的大理寺卿江律。 他身边穿了一身绛紫色内侍服,看起来矮矮胖胖的,是如今的内侍总管赵公公,他还带了一个小内侍,负责记录这里所有人说的话。 他们的身后还跟了四五个禁军,都是今日来开坟开棺的苦劳力。 最边上那个干瘦沉默的中年男人,就是整个京都最好的仵作。 沈江明看到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之后,抬了抬手,神色平静地对江律说道:“江大人,太阳出来了,可以动了。” 见身为季柔夫君的沈江明已经同意,江律也不再拖延,他从心里认为这不过是沈家的一笔烂账,早点结束他也好早点向皇帝交差。 于是,江律一声令下,几个禁军便拿着工具,在沈江明的指点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墓门的所在,铲掉上面的封土之后,一个漆黑的甬道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赵公公踮起脚往里看了看,皱眉道:“哎唷,这还要咱家下去不成。” 江律一向瞧不起这些跟在老皇帝身边装腔作势的内侍,便语气有些不善地说道:“公公要是不下去,陛下那边如何交差?” 赵公公啧了一声,还是捂着鼻子跟在最后面走了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几个禁军,其次就是沈玉宜兄妹,往后依次是江律、沈江明、小内侍和赵公公。 沈翊绪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借着它微弱的光芒,沈玉宜看清了四周。 这甬道的上方用青石砖垒了一个拱形,脚下也用石砖紧紧密密地铺了一条路,工匠的做工很细,砖块之间紧密贴合,几乎没有缝隙。 很快,众人就停在了墓室的入口处,石门并没有完全封死,有一扇门处于完全打开的状态。 看着眼前的情况,江律问道:“怪了,这门怎么敞开着?莫非有人进来过?” 沈江明从容不迫地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一个苦笑:“我与夫人感情甚笃,死后定是要合葬在一起的,这扇门是为我自己留的。”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听得在场除了沈玉宜兄妹的人都十分动容。 沈玉宜看他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样子就觉得恶心,便越过几个禁军,径直进入了墓室。 正表演到一半的沈江明顿时有些尴尬,又不想让沈玉宜先进去待太久,只好催促道:“我们也快些进去吧。” 其余众人鱼贯而入,墓室中漆黑一片,沈翊绪摸索着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 那灯是一个铜做的小女儿抱着一根烛台,看起来娇憨可爱,烛台上放了一截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想来是墓被封上后没了空气,就熄灭了。 沈玉宜看着四周,发现这处人造的墓室虽然比沈家老宅井底的天然洞穴要小得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耳室,金银玉器,瓷器首饰应有尽有。 正中间有两块巨大的青石块,被工匠细心打磨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平台,其中右边的这块巨石上已经安放了一口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棺椁。 上面的图案还被精心涂了色,整整四年,色彩并没有暗淡多少。 “啧啧啧,沈大人还真是大手笔。”赵公公围着棺椁转了一圈,想要伸手,又想到这是棺材,觉得晦气,便又收了回来。 沈江明仍旧在努力维持着他的深情人设,哑声道:“季柔跟着我,没有享多少福就去了,我想她死后也能过得安稳一些。” “既然如此……”江律说道:“那就请诸位大人,为我们开棺,查验真相吧。” 昏暗的灯光下,四个禁军围住了那口造型精致的棺椁,开始逐一取出封棺的钉子。 其余人站在不远处,沈翊绪看了看身侧的妹妹,见她神色平静地看着几个禁军的动作,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楚。 玉宜从小胆子就小,见到别人家出殡都会哇哇乱哭,如今这么诡异的场景,也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母亲去世,他又驻守边关的这几年,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翊绪的目光,沈玉宜安抚似的挽住了他胳膊,低声道:“哥哥,我没事。” 沈翊绪见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盯着禁军的动作,便悄悄拉着沈玉宜往后推了推,低声道:“若是你不想嫁给那个活死人,就告诉哥哥,我就是冒着抗旨的风险也会带你离开,大不了咱们在北境,永远不再回京都。” 他话音刚落,四周忽然起了一阵阴风,竟生生吹灭了方才点燃的烛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开棺的四个人更是僵在了那里,很快,沈江明又点燃了他身边的烛台。 明明暗暗的烛光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耳室的方向,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一闪而过。 “谁!”身为大理寺卿的江律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当即就跑了过去,耳室除了陪葬品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江律看着没有任何出口的耳室,有些费解地退了回来。 其中一个胆子小的禁军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会不是……我们开棺,让里面的死人,生气了。” “住口!”另一个年长一些的禁军立刻喝止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阻止,继续!” 很快,四个角上的钉子就被取出来了,棺椁之间塞的密封石蜡也被一一撬了出来。 四人齐齐用力,打开了棺盖。 一股陈旧潮湿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江律和赵公公立刻围了上去。 只见棺椁中果然有一副白骨,身上还穿着已经腐烂了的敛衣。 第69章 死亡陷阱 一见到棺材中确实有季柔的尸体,赵公公便放下心来,这个晦气的地方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了,便对江律说道:“大人,如今咱们也验证了这棺椁中确实有尸体,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向陛下交差了?” 江律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起来,他紧紧皱着眉,一声不吭,只是盯着棺椁里的尸骨看。 沈江明也在一边提醒道:“江大人,你看?” 江律回过神,突然问道:“沈大人,你如何证明这就是沈夫人的遗骸?” 沈江明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江律在最后关头突然认真了起来,正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余光忽然扫到了一直跟着没有做声的仵作,立刻说道:“这里不是有仵作吗?可以上前查验,这遗骸的年龄,身形是不是能和我夫人对得上。” 请仵作来又如何?沈江明心中忍不住有些得意,他这棺中放着的尸骨,就是季柔的尸骨,货真价实,就是再来十个仵作也没有用。 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还妄想扳倒他,真是痴心妄想! 见他神态从容,完全不担心仵作验出什么,江律也不好当着季柔孩子的面,真的让仵作去翻弄她的遗骸,他只好说道:“不必了,死者为大,我们前来开棺已是叨扰。既然如此,此案已有结果……” “等等!”从进了季柔的墓就没怎么说话的沈玉宜突然出声阻止道。 她蹲下身子,手指摸索了一下地面,又走到棺椁旁,手在棺椁的每一个面上都摸了一遍。直到赵公公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的时候,她才转身向仵作问道:“仵作先生,尸体正常情况下多久会腐烂?” 仵作略一思索,说道:“如果是埋在泥土之中,快则半年到一年,慢则三四年。具体情况还是要看尸体在什么地方,这地方是潮湿还是干燥。” “那么如果周围环境干燥,尸体并未直接埋在泥土中,而是被封在一口密封性极好的棺材中呢?”沈玉宜背对着棺椁,接着问道。 “这……”仵作摸了摸下巴,接着说道:“这种情况下,尸体会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 “那会在四年之内化成白骨吗?”江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插嘴问道。 “不可能!”仵作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尸体从刚死亡就被封入这种密封性极好的棺椁中,别说四年,就是四十年也不会腐烂成只剩骨头。” 沈玉宜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小姐总结的妙啊!”仵作双眼一亮,立刻从腰间的布口袋里掏出纸币,旁若无人地记下了这句话。 沈玉宜又看向棺材内,她伸出手,将尸骨上的衣服撤下来一块,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很淡但是极为特殊的香味伴随着腐烂潮湿的味道涌入鼻中。 她背对着沈江明说道:“京都在北边,气候干燥,这几年下雨也少,而这墓室从甬道开始就用青砖封顶,棺椁的严密程度想必刚才开棺的几位禁军大人都已经领会到了。” 几个禁军听着她的话,不由得点点头。 沈玉宜转过身,直直看向沈江明,声音冷漠:“那么请问沈太傅,在这么干燥的环境下,我娘的尸体是怎么在短短四年里腐烂成了一堆白骨的?” 沈江明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当即就僵在了那里,半晌才说道:“这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墓室受了潮?” 江律这个时候也明白自己方才察觉到的违和感来自什么地方了,他猛地扑到棺椁旁边,细细打量了这骸骨一会儿,忽然惊叫道:“这女尸右手小拇指的骨头不见了。” “那麻烦大人,看看这截指骨是不是。”沈玉宜从怀中掏出一个木人,给江律丢了过去。 江律接过来,只见木人背面绑了一小节指骨在上面,他伸手拆下来,在白骨缺失的小指那里比了一下,完美贴合。 当即就明白过来了,瞠目结舌道:“这就是评书里,高人用来做傀儡的指骨?” 沈江明登时就有些慌了,急道:“不过是一个荒谬的故事,江大人信这些,岂不是有些惹人发笑了。” 江律一向是个公事公办的人,面对案子,不管对方是平民还是高官,哪怕是顶头上司都会一视同仁,听到沈江明的话,他顿时黑了脸,说道。 “沈大人,当故事里的情节出现在眼前,那就不是故事这么简单了。” 沈玉宜将手中的布料又递给了江律:“大人闻闻,这布料上是什么味道?” 江律低下头,仔细嗅了嗅,说道:“腐烂潮湿……等等!还有点香味,怎么会?” 沈玉宜从怀中拿出一小块生犀,放到了江律鼻子下,江律双眼一瞪,说道:“对,就是这个味道,这是什么?” 沈玉宜收回手,冷笑一声:“这是生犀香,在沈家老宅的井底点燃过,也在华安的街上点燃过。” 江律彻底明白了,他指着棺椁里的尸骨对沈江明说道:“原来这尸骨,是你不辞辛劳从华安运来这里,伪装成季柔的尸体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沈大人,您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沈江明后退一步,恶狠狠盯着沈玉宜:“你是故意的。” 沈玉宜一脸无辜:“沈太傅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开棺可是您主动向陛下要求的。” 她故意的!沈江明看着江律憎恶的眼神,看着赵公公一脸震惊,不断催促身旁的小内侍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从在临清宫开始,沈玉宜就一直在诱导他主动提出开棺自证清白,一旦皇帝同意了,他就会迈进自己这一双好儿女设下的死亡陷阱。 沈玉宜就站在季柔的尸骨旁,冷眼看着沈江明一点一点崩塌,半晌,她缓缓说道:“我本来还愁自己没有物证,没想到你自作聪明,亲自将物证送到了京都。” 此言一出,沈江明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被京都的流言冲乱了头脑,一心只想在陛下,在众人面前自证清白。 他浑身瘫软地靠在墙上,喃喃道:“都是那些该死的流言……” 第70章 原来是你布的局 “流言?”沈玉宜冷冰冰看着他,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如果没有做,又怎么会惧怕流言,越是恐慌越会慌不择路。” 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沈江明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他想要冲上去却被一旁的禁军拦住了,他面目狰狞地看着沈玉宜,大叫道:“是你布的局,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你居然这样算计你的亲生父亲,你会下地狱的。” “我从来都不怕下地狱。”沈玉宜看着耳室那边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身影,平静地说:“沈太傅,你自诩清流,自视甚高,可是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玉宜走到他的面前,隔着禁军的胳膊,站在离他只有一步的距离说道:“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其次是沈家,你虽然自诩清流,但你心中从未装过天下万民。” “一介女流,你懂什么!”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沈江明的语气中还是露出了毫不遮掩的不屑:“一个女人,谈什么天下和万民,可笑。” “是,你觉得女人不配谈天下和万民,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庸和攀权的工具,你对我娘是如此,对我是如此,甚至对沈玉嫣也是如此,不是吗?”沈玉宜讥讽道。 “对,这不就是女人存在的意义吗?” 沈玉宜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知道在这个社会谈女性权力难上加难,但是离谱到沈江明这个地步她还是没有想到的。 她上前一步,桃花眼带着嫌恶看着沈江明,冷声道:“是,你瞧不起女人,可是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女人给你带来的吗?如果没有我娘,你能留在京都做官吗?你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出风头吗?四十岁就位列三公,真的是只凭你自己吗?” “即使如此你还不甘心,你联合你的情人,毒害我娘,利用她的尸体来滋养你们沈家,沈江明,到头来你在这里告诉我你瞧不起女人?” 沈江明沉默不语,只是穿着粗气,恶狠狠盯着沈玉宜。 沈玉宜丝毫没有畏惧,比这可怕的东西她见得多,她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夫人死了,你现在又打算靠女儿来稳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了不是吗?” “靠女儿?”沈江明啐了一口,骂道:“靠的也不是你个自私自利的小杂种。早就发现你根本靠不住。” 看来是连装都不装了,这是从侧面提醒赵公公和江律,他还是太子未来的岳丈。 沈玉宜懒得拆穿他,只说道:“是,一旦发现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连父女之情也不顾了,不,也许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沈江明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沈玉宜,又看了看没有说话,却也一直冷冰冰看着自己的沈翊绪,兄妹两个本来就有几分相似,现在脸上的冷漠更是如出一辙,看得他有些心慌,便有些不管不顾地说道:“你和嫣儿,一母同胞,嫣儿温柔善良,你却自私自利,怪不得太子殿下宁愿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也要换娶嫣儿!” “谁说她们一母同胞?”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翊绪突然冷声说道,他上前走到沈玉宜身边:“只有我和玉宜,才是一母同胞,她沈玉嫣到底是不是我娘亲生的,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看到这个明明很优秀,但是又和自己极为疏远的儿子,沈江明不由得怒火中烧,骂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我是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姓沈,却从来不为沈家着想,生养你做什么!” “生我的是我娘,养我的是外祖父。”沈翊绪丝毫没有给他留脸面,当着江律和赵公公的面就直接反驳道:“你害死我娘,害外祖父郁郁而终,又让我唯一的妹妹整日活得胆战心惊,你如何能让我再喊你一声爹,若不是外祖父想要给你留一份体面,我宁愿姓季!” 沈翊绪紧紧攥着拳头,显然已经气狠了,他看了看身侧的妹妹一眼,闭了闭眼,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如今玉宜已经不再受你摆布,甘愿与沈家脱离,我又有什么理由再为沈家着想?” 听着他的话,沈玉宜忍不住看了他几眼,沈翊绪的确是个好哥哥,只是他在边关,对于沈家的事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原来活泼可爱的妹妹逐渐消沉,变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愧疚,他才甘愿冒着风险赶回京都,就是为了一次性帮助妹妹扫清障碍。 可惜,他真正的妹妹早就淹死在了沈家的湖里。沈玉宜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蓦地生出几分酸楚,如果原主能活着挺到哥哥回来,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就在他们父子三人对峙的时候,仵作在江律的授意下上前查看尸体,他是京都最好的仵作,因此查验了许久才起身,沉默片刻后,拱手对江律2说道:“大人,骨头有些许发黑,死者应该是中毒而死,布料的缝隙中夹杂了些许泥土,潮湿微软,不是京都当地会有的土。” 全都对上了,不管是传闻中的毒害夫人还是方才沈玉宜已经证实的,尸体是从别处转运而来。方才他们的争论声,江律也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得到仵作的证实后,这位大理寺卿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异常。 本以为是一场理不清剪不断的家事,没想到里面真的掺杂了人命,更何况这条人命还是季将军唯一的女儿。 季将军为大盛劳心劳力,年近花甲之年还亲自披甲上阵,将北境的蛮族打击得一蹶不振,十年不敢袭扰边关,他的女儿却蒙受不白之冤整整四年,这简直让他这个大理寺卿无地自容。 当即就请在场的禁军将沈江明当场羁押,怒道:“沈太傅,我一向尊重你的清名,可惜太傅虽然清名在外,对内却阴狠毒辣,不惜以妻子的性命来换取家族荣耀,用心险恶,又为遮掩罪行,欺瞒陛下,犯下欺君之罪,现暂押刑部大牢,我会亲自向陛下复命,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禀告陛下。” “你敢!!!”沈江明瞠目欲裂,挣扎着想要冲出去,却被禁军牢牢按在地上,他的脸恰好对着耳室的方向,这里没有生犀香,只有沈玉宜一个人看到,站在耳室内,一身白衣的女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眼角却有泪水划下。 第71章 我会带你走 江律和赵公公带着禁军和沈江明先一步离开,沈玉宜和沈翊绪留下善后。 沈翊绪看着棺中的白骨,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去世以后,我还能以这样的形式见到她。” “你想不想见见母亲的魂魄?”沈玉宜忽然问道。 沈翊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魂魄?” “我在信中所写,句句属实,在华安正是母亲的魂魄一步一步指引着我们找到了她。”说着沈玉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我从五华山道士那里要来的牛眼泪,你抹在眼上,就能看到她了。” 沈翊绪将信将疑,将瓶子中的牛眼泪均匀地抹在了两只眼上,片刻后,睁大了眼睛。 只见耳室那里,垂手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她神色安静,不悲不喜,就这么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那张端庄漂亮的脸,让这个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将军哭了出来,他颤声叫道:“娘……”、 女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却再没有其他反应。 沈玉宜轻叹一声,解释道:“她的魂魄被怨气和煞气侵扰太久了,当初在华安我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回到京都后又将她送到五华山,交由那里修为高深的道长们日日诵经,才保证她不会再被煞气控制,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看着眼前安安静静的女子,沈玉宜抿了抿唇,接着说道:“如今父亲伏法,她的怨气已经散了大半,只是魂魄已经受损,再也无法对我们做出正常的反应了。” 听着沈玉宜的话,沈翊绪不由得露出几分恨意:“我之前一直知道沈江明自私自利,眼里只有权势和荣耀,但是我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沈玉嫣,我敢保证,她一定不是娘的女儿。” 沈玉宜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翊绪冷声道:“从沈江明三年前将她带回家我就怀疑了,娘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所谓走丢的女儿,外祖父也一无所知,且她身上几乎没有和娘想象的地方,仅凭沈江明的一面之词,我和外祖父一直不愿意承认她。” “可惜……”沈翊绪恨声道:“沈家终究还是沈江明说了算。于是我一直暗地里派人在盐城查访,在这件事上,沈江明做得几乎滴水不漏,当时在盐城的下人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盐城当年拐子盛行,经常都丢孩子,当地百姓问起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把外室的女儿当做正妻所出,这样的事他自然要做得严密一点。”沈玉宜讥讽道。 沈翊绪接着说道:“就在收到你信的前几天,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我派去的人找到了当年太守府的奶娘,奶娘死里逃生,才堪堪活了下来,本来什么也不说,我回京都的时候顺便去了盐城一趟,说服了她跟我一起来秘密来京都,现在已经送到季家的旧宅子。” “居然找到了?而且还是奶娘这样重要的角色。”沈玉宜不得不佩服这位哥哥的做事的手腕。 沈翊绪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看着沈玉宜:“所以如果你想让她的身份曝于人前,随时都可以。” 沈玉宜却摇了摇头对沈翊绪说道:“当初她在数九寒天把我推进冰湖,我高烧了许多天,好不容易留下了这条命,仅仅是身份曝光,哪里能偿还得了。” 听到这样的话,沈翊绪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赞赏地摸了摸沈玉宜的头,夸道:“有仇必报,这才是我沈翊绪的妹妹。” 沈玉宜走到季柔的身前,将她的魂魄重新收回木人中,轻叹道:“虽然娘的魂魄里的怨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煞气还在,我须得将她送还五华山,让道长们举行仪式化煞,等到沈江明被明正典刑那一刻,她才能够彻底解脱,去投胎。” 沈翊绪接过承载了季柔魂魄的小木人,拇指温柔地划过木人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将木人收入怀中说道:“等我亲自送娘亲前去,我们先回你府上,说说以后怎么办。” 二人合力将被禁军挖开的土又填了回去,又商量着以后再找工人前来封墓,让季柔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这才骑马回了京都。 回到京都时,已经到了傍晚,沈翊绪停在沈玉宜的新宅子前,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发出了灵魂一问:“你哪来的钱?” 沈玉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了点活,多少能赚点,手里也攒了几个。” 沈翊绪看着眼前三进三出的宅子,又是在京都的繁华地段,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什么活这么赚钱,不如也介绍他干干的可能性,这样季家军的军饷装备粮草就不用愁了。 “吱呀——”紧闭的府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锦袍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门后,他身形修长,身上还透着淡淡的异香。 沈翊绪:“?”他妹妹出息了,不仅买宅子,这还养上男人了? 被大大震惊到的沈翊绪不声不响地跟着沈玉宜进了宅子,看着她事无巨细地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告诉那个浑身散发着香味的男人,心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走进厅堂,三人落座以后,沈翊绪才试探着问道:“玉宜,这位是?” 沈玉宜看了一眼陆承景,见他正低头喝着茶,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静模样,脑子转了转,便对沈翊绪说道:“哥也知道,自我从华安回来,咱们的好爹爹对我就一直想除之而后快,所以……找了这位大侠来保护我。” 喝茶的大侠动作微微一顿,就听到沈翊绪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是雇的打手,应该的应该的。” 陆承景:…………这兄妹俩,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还真就一个娘生的。 沈翊绪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一脸正色地对沈玉宜说道:“我说的话一直作数,如果你不愿意嫁给陆承景,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大不了咱们去北境,再也不回来了。” 坐在一旁的陆承景骤然握住椅子的扶手,下意识看向了沈玉宜。 第72章 玉牌第章 兵权 沈翊绪的建议沈玉宜说不心动是假的,她当初本就是想借着这桩婚事和沈家脱离关系,如今因着沈江明利用季柔做风水局一事,她顺水推舟断绝了和沈江明的父子关系,如今跟着沈翊绪一走了之能省去不少事。 只是…… 沈玉宜偷偷看了陆承景一眼,却刚好撞上他的看过来的目光,即使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双凤眼中的凉意。 她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桌上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 尽管她很想答应沈翊绪一走了之,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一来现在婚期已近,沈翊绪带走她就是抗旨,势必会得罪皇帝,他手中握着兵权,一旦得罪皇帝引来猜忌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二来如今她和陆承景算是被绑到了一起,陆承景这个人看上去冷冰冰,但是从冷宫到华安没少帮自己,而且若是没有长公主的帮助,她和沈江明断绝关系也不会这么顺利,既然她已经答应了要帮陆承景醒过来,就要说到做到。 若是将以上理由托盘而出,依照沈翊绪的性子,一定不会同意…… 看沈玉宜一直没说话,沈翊绪忍不住催促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人威胁于你尽可告诉我。” 一听这话沈玉宜忙摇了摇头,脸上飞速浮起一抹红晕,拿出了她的惯用理由:“哥哥有所不知,我与陆小侯爷虽没怎么相处,却早已倾心于他,当初陆小侯爷在京都待嫁闺中的小姐们眼中就是如意郎君,如今我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还能放弃。玉宜是心甘情愿嫁给小侯爷的。” 即使知道这个小骗子又在满口胡说,但是陆承景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还是渐渐放松了下来,方才自己一定是怕她不守承诺,心中才破天荒生出几分紧张。 看着眼前少女一脸娇羞不似作假,沈翊绪震惊了半天,才问道:“你以前不是……一直喜欢李淮安吗?” 沈玉宜:“…………”所有她喜欢李淮安是什么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是吗? 她忙摇头解释:“都是误会,我从前只是喜欢跟在太子身后,又因着婚约在身,才引起这种误会哈哈!” 在自己妹妹的终身大事上,沈翊绪宁愿自己的妹妹喜欢一个活死人也不要在李淮安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可想好了?明日我就要起程回北边,等我回去可就帮不了你了。” 沈玉宜笑得眼睛弯弯:“想好了哥哥,你尽管去,我心中有数。” 为了让沈翊绪能少一些担忧,沈玉宜又补充道:“说不定哪天陆承景就醒过来了。”到时候就是她的跑路之日。当然,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 沈翊绪听到这句话却突然皱了皱眉:“我也和陆承景打过几次交道,论带兵打仗,他是一把好手,但是此人年纪轻轻心思却极为深重,作为夫婿可不是一个好人选。” “…………”沈玉宜看着自家哥哥一脸认真的分析,心里只想让他赶紧闭嘴,哪有当着本人的面说他坏话的。 果然陆承景不是什么能默默忍受的人,他听完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仅仅见过几次,就这么妄下断论,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翊绪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他看了带着面具的陆承景一眼说道:“阁下,这是我们的家事,阁下一个外人,恐怕没有什么立场评判。” 说完没给陆承景说话的机会,又转头对沈玉宜说道:“再说,若是他如今一切正常,你心甘情愿我自然无话可说,但如今他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甚至随时可能归西,你一个弱女子嫁过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玉宜心想哥你可快闭嘴吧,那边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已经可以用眼神杀人了。 但是沈翊绪一心为她不是假的,沈玉宜便还是宽慰道:“哥哥多虑了,你瞧瞧这宅子,再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妹妹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 也是,沈翊绪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惆怅,叹道:“我的妹妹果真是长大了。” 听着这话,沈玉宜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没有人知道,沈玉宜不是长大了,而是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真正的沈玉宜早就在无尽的磋磨和绝望中死在了冰湖里。 “既然如此……”沈翊绪示意沈玉宜将无关人等请出去,尤其指了指陆承景。 沈玉宜忙冲陆承景使了个眼色,桃花眼中露出几分讨好,这才让这位爷一脸不情愿的离开了。 等厅堂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以后,沈翊绪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递给了沈玉宜说道:“边关事务繁忙,我恐怕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这个便算作我给你的新婚礼物。” 沈玉宜接过来,仔细端详,这玉牌晶莹透亮,内部有隐隐约约的蓝光闪烁,一面雕了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另一面则是一个季字。 沈翊绪说道:“这是我特制的令牌,是用了北境雪山才有的冰玉制成的,你拿着它,可以调动一半的季家军。” 一半的季家军……沈玉宜顿时觉得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牌变得犹如千斤重,季家军陈师北境数十年,发展到现在,足足有三十万人,这一块小小的令牌就给了她十五万精兵的调动权。、 她知道沈翊绪手中有兵权,但是她没有想到他手中的兵权能不受约束到如此地步,也难怪那日在宫里,皇帝也要给沈翊绪几分薄面。 沈玉宜握着玉牌有些不知所措:“哥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沈翊绪轻声道:“京都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即便你再聪明,功夫再好,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点危险也没有,这是我给你的保命符,而且有了它,北境所有的关隘对你畅通无阻。” 沈玉宜心中也知道,她如今所处的环境并非以前那样,只有无尽的鬼怪和死亡规则,这里还有一些比鬼怪更可怕的东西,沈翊绪说得有道理,便将这玉牌收了下来,神色郑重地对沈翊绪说道:“哥哥放心,我有我的生存之道。” 第73章 两条路 沈翊绪离京没几天,宫里就来了人接沈玉宜入宫,沈玉宜照常将招魂铃交给陆承景后就跟着来人进了宫。 跟着内侍踏入临清宫后,才发现今日的临清宫格外热闹。 皇帝、皇后长公主一家子都在,另一侧还站了李淮安和沈玉嫣。 长公主就站在皇后身边,脸色十分难看,皇后也面露难色,拉着女儿的手宽慰了几句。 一见到沈玉宜进来要行礼,皇帝忙抬手免了她的礼,沉声道:“你娘的事情这几日已经都查清楚了,沈江明蒙蔽于朕,前几日让你受委屈了。” 沈玉宜垂眸,微笑道:“陛下明察秋毫,能为民女母亲做主,民女已是感激不尽。” 见她的回答落落大方,又识大体,皇帝摸着胡子满意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你爹大错已经铸成,仅仅是杀妻这一项罪名就已经天理难容,只是……你们沈家已经和太子有了婚约,皇家的脸面不能不要,朕决定秘密处决沈江明,之后对外宣称沈太傅得了疾病去世,这样的处理方式你可同意?” 只要能让沈江明一命偿一命,沈玉宜自然没有意见,更何况,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连累沈家其他无辜之人。 沈玉宜便回道:“陛下思虑周全,民女没有意见。” 皇帝嗯了一声,又将目光看向李淮安和沈玉嫣。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整个京都都知道沈家的两个女儿一个要嫁给太子,一个要嫁给陆承景。即便现在沈江明获罪,他也不能再去驳回自己的旨意,让皇家丢面子。 而且如今的局面,他满意得很,李淮安到底不是老皇帝亲生的孩子,心中难免有防备。当初将沈玉嫣嫁给他,就等于把他和沈江明绑到了同一条船上,如今沈江明一死,他倒格外放心了一些。 现在唯一忌惮的就是沈翊绪手中的兵权,他的姐妹是一定要留在京都的,尤其是和沈翊绪更亲近的那个妹妹。 看着李淮安,老皇帝沉声问道:“淮安,这里没有外人,朕就直说了,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看了看沈玉嫣,沈玉宜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缓缓而升,很快就听到了老皇帝的声音。 “如今当着沈家这两位姑娘的面,你便做个选择吧,要么娶沈玉宜为太子妃,沈玉嫣嫁给陆承景,要么娶沈玉嫣为侧妃,另择世家女为太子妃。” 此言一出,沈玉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她紧紧咬住下唇,等着李淮安做选择。 沈玉宜知道为什么老皇帝要给李淮安这样的选择,因为沈翊绪一到京都,就将沈玉嫣的身世散播了出去,虽然并没有正式取消沈玉嫣沈家嫡出的身份,但京都谁都知道沈家这位大小姐来路不明,这样的身份,皇帝是断然不允许她嫁给李淮安成为太子妃的,最多只能给一个侧妃的名分,都算抬举她。 但是为什么老皇帝要给李淮安一个选择自己做太子妃的选项?沈玉宜皱了皱眉,却忽然感受到怀里那块一直被她贴身藏着的玉牌,坚硬冰凉的触感顿时让她明白了。 是兵权,老皇帝惦记着沈翊绪手里的兵权。 既然如此,李淮安作为政治权力中心的太子,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层,不好……沈玉宜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李淮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上前一步,正对着皇帝,拱手行礼,说道:“陛下,臣选沈玉宜为太子妃……” “陛下!!!”沈玉宜突然出声打断了李淮安的话,她往地上一跪,头重重往地上一磕,俯着身子说道:“民女已经和沈江明断绝父女关系,算不得沈家女,且民女对小侯爷痴心一片,绝无嫁给旁人的可能,且长公主从未嫌弃民女如今的身份,待民女如亲女,民女断不能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 “还望陛下成全!”最后一句话,沈玉宜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哽咽之声。 长公主听她言辞恳请,不由得动容,世人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本以为沈玉宜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成为太子妃,毕竟那意味着她将来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但是她没想到,面临这样的诱惑,沈玉宜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那个昏迷不醒的儿子,这怎么不让她心中感动。 长公主忙上前扶起沈玉宜,轻声道:“好孩子,母亲没有看错你。” 皇帝显然也没有想到沈玉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李淮安是他亲选的继承人,他本想着,沈翊绪的亲妹妹嫁给他更妥帖一些,可如今沈玉宜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为难,毕竟陆承景才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若是他不顾沈玉宜意愿,硬是让她嫁给李淮安,恐怕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到死也不原谅自己。 皇后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背,柔声道:“陛下,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不妨就让玉宜嫁给景儿,成全这对有情人,玉嫣嫁给淮安,这样啊大家以后还是一家人,岂不是和和美美?” 皇后这话却点醒了皇帝,没错,承景是他嫡亲的外孙,沈玉宜嫁给承景,这兵权以后也能想办法捏在自己人手里。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冒着和女儿结仇的风险。 想通这一点,皇帝便摸着胡子叹道:“皇后说得在理,既然玉宜非承景不嫁,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就听皇后的安排吧。你和承景的婚期不变,照常进行,至于太子……” 老皇帝看着太子和沈玉嫣说道:“就改娶妻为纳妃吧,太子侧妃也不算委屈你这位姐姐了。” 好好的太子妃如今成了侧妃,正妻变成了妾室,这让沈玉嫣心中如何不恨,但是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她一句话也没说,只含着泪咬牙应了下来。 也罢,当侧妃总好过像沈玉宜一样嫁给那个活死人强,她总还有机会爬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哪像沈玉宜这个蠢货,机会摆在面前还推了出去。 第74章 来活了 婚事敲定以后,皇帝和皇后单独留下了沈玉宜安抚了一番,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将沈江明正大光明的处决还是顾及到皇室、沈家和陆家三家的颜面的。 至于季柔,之后皇帝会亲自下旨敕封诰命夫人。 沈玉宜一一应下,她自然知道这是皇帝为了保住皇室颜面,但是沈江明的案子如果按照正常的审案流程,恐怕还要一段时间,迟则生变,先让他偿命才是最重要的。 应下之后,沈玉宜只向皇帝提了一个要求:沈江明死之前,她想见他一面。 皇帝心中本就有愧,自然应允了下来。 第二日,沈玉宜就独自一人去了秘密关押沈江明的大牢。 这是刑部羁押重刑犯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沈江明的牢房在最里侧,昔日风光无限的沈太傅如今正衣衫褴褛地靠在墙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外面。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在沈江明的视线里,看清来人之后,他顿时瞠目欲裂,扑上前紧紧握住了牢房的铁栏杆,声音嘶哑着怒骂道:“你这个小畜生!” 被骂小畜生的沈玉宜一点也不生气,她隔着牢门神色平静地告诉沈江明:“沈玉嫣的身世,在京都已经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她当不了太子妃了。” “什么?”沈江明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着太子来救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还是太子的老丈人,为了皇室的颜面,太子也不能不救他。 “你以为,沈玉嫣当不了太子妃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世吗?”沈玉宜冷笑一声,补充道。 她的言外之意沈江明听明白了,皇帝是彻底放弃他了,所以沈玉嫣身为他的女儿,而且不是季柔所出的女儿,自然不能成为太子妃。 什么都完了……沈江明眼中露出绝望,口中却还在质问沈玉宜:“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沈家有了荣耀,你不是也跟着沾光吗?” “荣耀?沾光?”沈玉宜反问他,接着嗤笑道:“如果人连性命都没了,家族荣耀的光还怎么沾?是你和你的女儿情人不知足,一步一步将她们母女逼到死路。” “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质问?” 沈江明一愣,随即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们母女?” 沈玉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轻飘飘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沈玉宜已经死在冰湖里了。”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沈江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身体慢慢滑落下来,这个从落湖以后就性情大变的女儿,到底是谁?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就在沈玉嫣被一顶小轿秘密抬入东宫的那一天,沈江明在宫中得了急病暴毙的消息传了出来。 霎时间,朝野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传闻中的大官就是沈江明,如今被厉鬼报复,活活吓死了。也有人说,沈江明是被自己的风水局反噬。总之,几乎所有人都将这件事和之前风靡京都的传闻联系到了一起。 沈玉宜端坐在诸事茶馆的二楼,不管下面如何议论纷纷,她只仔细看着手中的信。 信是玉韬派人送来的,告诉她季柔身上的怨气和煞气已经消失殆尽,不日他们就会做法超度,让她能安安稳稳离开尘世了。 沈玉宜将手中的书信誊抄了一份,放进另一个信封,连带着自己的信着人快马送去了边关。 总算告一段落了,沈玉宜有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如今她能为季柔和原主母女俩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杀害季柔的凶手都已经偿命,只有沈玉嫣,如今还安然无恙地在东宫。 但是没关系,让一个人死去不是最痛苦的,让她眼睁睁看着希望唾手可得的东西在眼前破灭才是最痛苦的。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沈玉嫣毕生所求是什么,她手中也有筹码能让她所求的东西破灭。只是如今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用。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梅雪和风雨声一前一后从楼梯那边走了上来,梅雪手里端着两身红色的嫁衣喜滋滋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陆家那边把嫁衣送过来了,不知为何也把新郎官的衣服送来,要不一会儿我再送回去?” 沈玉宜瞧着那做工精细的嫁衣,心知长公主此举是让陆承景也试一下衣服,只是如今暗害陆承景的人还不知是谁。 敌人在暗我在明,不能做得过于明显,便对梅雪说道:“想来是那边太忙了,先放在这里,晚上我再着人送过去吧,不着急。” 梅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兀自嘟囔道:“也是,毕竟新郎官也不用穿着这衣服出来见客。” 刚才一边过来的陆承景刚好听到这句话,他抿了抿唇,走了过来低声道:“我去送吧。” 沈玉宜顿时会意,忙道:“也好,梅雪忙着明天的各种仪式,不如就让你跑一趟。” 这样最好,也能让长公主亲眼看看儿子穿上喜服的模样,沈玉宜看了陆承景一眼,又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遮掩了一下。 虽说只是权宜之计,但到底还是成亲这样的事,新郎和新娘还是一直不要在一起的好吧。 等陆承景带着新郎官的衣服离开以后,风雨声才将自己手中的小木箱和灰色的拜帖放到了沈玉宜面前的桌子上。 “玉宜,今日有人来,递了这些过来,说是要在明晚亥时订一间二楼的包间,这是定金。”说着,就将手中的木箱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五百两白银,白银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小布包,不知道包了什么东西。 沈玉宜双眼一亮,这是来活了! 第75章 把沈老夫人丢出去 诸事茶馆背后真正的主人专司解决鬼神之事,若是有需求,只需将定金和拜帖一并交到风老板手中,告诉他自己要在什么时候用二楼包厢即可。 定金根据事情的难易程度,三百两到八百两不等。 这是宋瓒根据沈玉宜的嘱咐在京都的权贵圈散布的消息,消息散出去才数日,就有人找上来了,还是个五百两定金的大单子。 沈玉宜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将那银子上的红布包打开,就听到旁边的风雨声说道:“来人特意吩咐了,这红布包暂时不能打开,需等到他们主人前来时再打开。” 这么神秘?沈玉宜收回手,将木箱子合上,说道:“行,那就等明晚,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雨声却犹豫着问道:“可是,你明日不是成亲吗?” 哦对,她还要成亲。金钱当前,差点忘了。 沈玉宜想了想,挥挥手说道:“无事,明天成完亲我会前来应约,赚钱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咱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单,拒绝了不吉利。” 风雨声:“…………”算了,她是东家她说了算。 第二日就是沈玉宜嫁入陆府的日子,既然她已经和沈家断绝了关系,出嫁自然是从自己的宅子里出嫁。 这就忙了梅雪,里里外外忙了半个月,到了出嫁当天,就连风雨声都被梅雪从茶馆薅来帮忙了。 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沈玉宜就被她勒令安安稳稳坐在房间等着陆家来迎亲,顺便还抱怨了几句那个平日里和小姐形影不离的面具男,关键时刻回了老家。 听着梅雪的抱怨,沈玉宜不由得苦笑,面具男陆承景确实是回了老家,给自己当替身去了。 她们二人正说笑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厅堂方向传来一阵吵闹声。 梅雪顿时叉腰而立,怒道:“哪个不长眼的,这会儿犯浑,我非得去看看。” 沈玉宜瞧着越来越自信泼辣的梅雪,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忙道:“行行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梅雪姑娘的成果付诸东流。” 这宅子不算小,却也没有特别大,二人很快就到了厅堂。 只见一身华服的沈老夫人端坐在正位上,神色倨傲:“我是你们小姐的祖母,自然也是你们的主子,我看看谁敢拦我。” 沈玉宜:“…………”这家人还有完没完了。 见几个下人都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沈玉宜走进去,让他们各自去忙后,坐在了沈老夫人的另一侧。 只见沈玉宜穿了一身鲜红的嫁衣,衣服上的凤戏牡丹用金线绣制而成,足以见陆家对她的重视。 沈老夫人却笑了一声,说道:“玉宜这是打算自己送自己出嫁?还真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不代表没有。”沈玉宜随手从盘子里捡了个栗子在手里剥着,说道:“我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又在驻守北境,无召不得回,我不自己送自己出嫁,我难道去大街上雇个老太太来送我?” 感觉自己有被影射到的沈老夫人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才故作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还愿意回到沈家,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这样你出嫁的嫁妆我会立刻找人备好,还有你二哥也会来送你出门。这样你以后还有娘家可以依靠。” 沈玉宜算是看明白了,沈江明的自私自利都是从他娘身上学来的,这位老太太眼瞅着沈玉嫣成了一个地位低下的侧妃,沈江明又‘暴毙宫中’,沈翊岩仕途无望没了指望,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找这个她从前看不上的小孙女了。 “沈老夫人说笑了,沈大小姐如今是太子的宠妃,虽说连个纳妃仪式都没有,但是太子喜欢不是吗,您又何苦到我这里找不痛快?”沈玉宜将栗子扔进嘴里,接着说道:“如今的沈家,我就不高攀了。” 沈老夫人脸上一僵,正要说话,又听沈玉宜说道:“说到嫁妆……” 她放下手中的栗子壳,看向沈老夫人:“不知我母亲的嫁妆老夫人如何处置了?若是还在,不妨收拾一下,不日我会命人上门取回。” 这话一出,完全踩到了沈老夫人的痛处,她猛地起身,指着沈玉宜骂道:“你这个作孽的小畜生,害死你爹,还惦记你娘的嫁妆!” “沈老夫人慎言!”沈玉宜陡然抬高了声音:“宫里陛下亲口说沈太傅得了急病而死,沈老夫人如今说我害死的,怎么,是说陛下说谎不成?” 她也站了起来对沈老夫人说道:“如今我哥也由陛下做主,记在了我外公名下,与沈家再无干系,我娘怎么死的,相比老夫人比谁也清楚,她的嫁妆你还想捏在手里。” 沈玉宜的桃花眼冷冰冰看着沈老夫人:“怎么,老夫人就不怕遭报应?” 沈老夫人顿时乖乖闭上了嘴,她改变了策略,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哭天抹泪:“你爹怎么就生了一对你们这样的儿女啊,造孽啊,可怜我老太太,老无所依,到头来连个愿意赡养我的孙子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门外几个仆从频频探头查看。 沈玉宜却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会茶,任由她哭了一会儿才说道:“沈老夫人尽管哭,尽管叫,这宅子里如今都是我的人,您在这里如何失态都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一分。” 言外之意就是她在这里撒泼打滚,道德绑架没有用。 沈老夫人的哭声骤停,指着沈玉宜骂道:“我不怕让外人听见,我倒要叫人评评理你是怎么苛待老人家的!” “行!”沈玉宜拍拍手,唤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仆从,对沈老夫人说道:“那您在这里吆喝可没有用,您最好去朱雀街,使劲哭诉,我这就让人送您去。” 说着那两个仆从就一左一右架住了沈老夫人的胳膊。 沈玉宜接着说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沈玉宜了,你不要妄想用所谓的亲情绑架我,想让世人皆知我求之不得,我倒也想让大家听听,他沈江明如何对待发妻,又是到底为什么‘暴毙’。” “去,把沈老夫人请到朱雀街,我这里就不留她参加婚宴了。”沈玉宜抬手吩咐道。 两个仆从应声,架起沈老夫人就出了宅子,一路到了朱雀街才将她放开。 看着来来往往行人的诧异目光,沈老夫人抬起袖子掩住脸,灰溜溜离开了朱雀街回了沈府。 第76章 成亲 送走沈老夫人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是陆府的迎亲队伍到了。 梅雪连忙拿着红盖头过来,催促道:“小姐,莫忙了,陆家的人已经来了。” 沈玉宜抻了个懒腰起身,对梅雪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宅子可就拜托给你了。” 梅雪一愣,眼泪登时就涌了上来,哭着对沈玉宜说道:“原来小姐是真的不打算带我一起过去,可是……” “哭什么。”沈玉宜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抬手擦去梅雪眼角的泪花,笑着说道:“若是我带你去了,这宅子交给谁照看?你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又何苦再跟着我去干那伺候人的活?” “再说了,我去那边住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你跟着我跑着一遭做什么?” 梅雪一愣,想要问为什么,但随即想到外面的迎亲队伍,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哭着点了点头。 沈玉宜披上盖头,由梅雪扶着慢慢往门口走去。 因着陆承景现在还在昏迷,沈玉宜这边又只有一个人,长公主便做主省了不少繁琐的仪式,来迎亲的队伍没有新郎官,就在门口等着新娘子上轿。 沈玉宜被梅雪搀扶着出了宅子,走到花轿旁边时突然停了下来,她招了招手,示意站在门口的风雨声过来。 等他过来后,沈玉宜轻声道:“记得晚上给我送信,大单子!” 风雨声:“…………你能不能好好成亲,知道了知道了。” 沈玉宜这才放心地踏上了花轿,在一路吹吹打打中被送去了陆府。 一路上的百姓都知道这是陆府娶妻,陆小侯爷如今昏迷不醒人尽皆知,百姓之中难免议论纷纷。 有人感慨沈家这位小姐命苦,母亲早逝,又被退婚,和父亲断绝关系后还要嫁给一个活死人。 沈玉宜闭着眼听着外面百姓的议论声一路到了陆府。 虽说这场婚事一切从简,但到底还是长公主独子成亲,京都的世家权贵几乎都到场了,就连皇帝和皇后也派了特使前来观礼。 沈玉宜一下轿子就被人紧紧握住了手,她先是一愣,接着感受到这个人冰凉的肌肤和那股淡淡的生犀香。 是陆承景。 她被陆承景小心扶着跨过门口的马鞍和火盆,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纵使知道在现场所有人眼中,他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替代品,但沈玉宜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怪异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本来以为这是演戏,结果假戏真做了一样。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这种怪异感驱散殆尽。 身侧却传来陆承景低低的笑声:“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在做什么?” 沈玉宜只觉得脸一热,小声道:“没什么,就是晃晃脑袋里进的水。” 陆承景:? 很快二人就在长公主欣慰的笑容下拜完了堂,沈玉宜按照程序被送入新房,扶着她的小丫鬟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少夫人放心,方才的那个替身不会进入新房,只是……”小丫鬟犹豫片刻,接着说道:“只是,小侯爷睡在那里。” 沈玉宜毫不意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听着新娘子平静的声音,丫鬟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新夫人果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是心甘情愿嫁进侯府的,只是可惜了,这般妙龄的女子,却早早地开始守活寡。 沈玉宜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一天忙活下来已经累极了,她只想到了新房狠狠睡一觉,晚上还有大单子等着她去处理呢。 蒙着盖头被丫鬟七拐八拐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到了新房门口,丫鬟给她打开门,恭敬道:“少夫人请进。” 沈玉宜抬脚迈进去,身后的门被丫鬟关上以后,周遭便陷入到了一片安静之中。 沈玉宜将头上的盖头掀了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承景,那股怪异感再次浮了上来。 谁懂啊,和人成亲,拜堂是和生魂拜的,入洞房是和身体入的,这真的比她经历过所有的无限恐怖副本都要怪异。 沈玉宜走到床前,凝神瞧了一会儿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败给了疲惫。 她将人往里推了推,自己合衣躺在了外侧,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多年来在无限世界的经历让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几乎每次睡觉都会做梦,这次也不例外。 梦里仍旧是那些夺人性命不留情面的鬼怪,它们交织出现,将一个又一个队友从自己身边抹杀,直到她双手染满鲜血,彷徨无助地跪在一片黑暗中。 忽然,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破过重重黑暗传到了她的耳中:“醒醒,快醒醒。” 眼前的黑暗开始分崩离析,沈玉宜骤然睁开眼,陆承景那张锋利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正紧紧皱着眉,衣袖被沈玉宜紧紧握在手里。 沈玉宜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衣袖说道:“你怎么来了?” 陆承景抿了抿唇说道:“索性前面那些客人也不用我应付,就想着来找你。” 只是他没想到,沈玉宜竟和衣躺在了自己的身体旁边睡着,但是她就连睡梦中也是紧紧皱着眉,一副极度不安的模样。 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听到他提到前面的宾客,沈玉宜顿时忽略了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立刻就坐了起来,问道:“怎么样,可有在宾客之中看到形迹诡异的人?” 这是她在之前就和陆承景商量好的,陆承景出现在华安一事一定会引起暗害之人的警觉,因此,陆承景成亲他一定会来观礼。 但是她成亲时的蒙着盖头,最多也只能看到人的小腿,便将这个重任交给了自己代替自己成亲的陆承景。 陆承景摇了摇头:“来的人大多都与母亲相识,也有一部分是我的故交,并没有看见神色可疑之人,要么这个人没有来……” 沈玉宜顺势接过话:“要么他就是个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第77章 没有新生儿的古村 陆承景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在京都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除了李淮安。 但是以李淮安的城府和心机,断然做不到如此地步。 沈玉宜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轻声道:“你娘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干脆让你直接出现,把身体藏起来,就当你已经醒过来了。” 陆承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打草惊蛇。”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猜测,对你施术之人应该能准确感知到你的状态,是生是死,是醒还是昏迷,若贸然让生魂状态的你出现在众人面前,恐怕会让对方直接找到目标,一旦生魂受损,别说醒过来了,恐怕连下辈子都是难事。” “所以……”沈玉宜小心翼翼瞧了瞧他的神色,接着说道:“我在陆府的这段时间,你就以我的贴身随从的身份出现吧。” 陆承景点了点头,忽然愣住,什么叫她在陆府的这段时间? 没等他问出口,沈玉宜先从床上跳了下来,她飞速脱掉外面的喜服,露出里面一身干练浅粉色衣服,又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珠钗全部卸掉,干净利落地绑了个高马尾在脑后。 边绑马尾边对陆承景说道:“我要去茶馆一趟,风雨声那边给我递来个大单子,我得亲自去见见,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单。” 陆承景:“…………” 见他不说话,沈玉宜也没有强求,自顾自往门口走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陆承景喊住了。 她回过头,只见男人坐在桌边,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对不起,让你就这么嫁了进来,等我醒了……”、 “没事。”沈玉宜截断他的话,无所谓似的摆了摆手,笑吟吟地说道:“等你醒了,不如送我一纸和离书,到时候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这正妻的位子我自然也不会霸着不放。等你将来遇到心爱的人也好交代。” 她的话讲陆承景接下来想说的话悉数堵了回去,他沉默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沈玉宜看了看他,又试探着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陆承景冷冰冰地回道。 沈玉宜闻言露出一个有些懵的表情,还是顺手从腰上把招魂铃解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自己默不作声离开了。 直到她顺着墙头翻出陆家,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 陆承景刚刚,是不是有点生气? 罢了,谁知道刚刚那句话惹到这位爷了,还是挣钱最重要,沈玉宜不再去想,亥时已经近了,飞快往诸事茶馆走去。 亥时的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但大盛不设宵禁,偶尔也能看到几个行人神色匆匆地走过去。 店铺也大都关了门,白日里熙熙攘攘的朱雀街,如今只有红色灯笼在夜色中发出暗红的光芒,照亮了一小块范围。 诸事茶馆自然也不例外,沈玉宜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天色已暖,她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 站在诸事茶馆门口,沈玉宜抬起手,有规律地敲了四下门,很快,风雨声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人来了吗?”沈玉宜问。 风雨声点点头,指了指楼上:“右手第一间,是个老头,瞧着眼生,不像京都的。” 沈玉宜点了点头,沿着木质的楼梯缓步上去。 右边第一间的包厢门虚掩着,沈玉宜推开门,只见一个穿着朴素,须发皆白,面色黝黑的老人正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声音后,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沈玉宜先是一愣,随即问道:“你就是这茶馆的东家?” 沈玉宜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好后才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是。” “竟是个女子。”老人有些惊讶又有些轻视的说道。 沈玉宜自然察觉到了,她低头一笑:“女子又如何,只要能解决得了您的困扰,还在乎男女?” “罢了。既然能解宫中诡事,身上应该多少有些本事。”老人摇摇头,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虽然沈玉宜十分不喜欢老人的这个态度,但为了钱她忍了,便十分敬业地问道:“所以困扰您的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老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开始讲述自己的困扰。 老人来自京都郊外的一个村子,就在清风岭脚下,村子依山傍水十分富庶。 这个村子的人是同一个宗族的,都姓余,老人是族长,担任着类似现在村长的角色,管理着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五年前开始,村里再也没有出生过一个孩子,即便是偶有新妇怀孕,孩子很快也会胎死腹中。 村中有人不信邪,搬离了于家村,结果还是一样,哪怕是搬到再远的地方,还是生不出孩子。 没有后嗣出生,这对一个宗族来说是天大的事。 因而老族长这五年来用尽办法,找道士做法,找神棍通灵,找人来改风水,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但是每一个来的人都说这里一切正常。 直到前段时间,他们从于家村有一支在京做官的旁支那里,听说了这诸事茶馆幕后的东家擅解此事,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递上了名帖和定金。 沈玉宜听完,就皱起了眉,没有新生子的村落……一个正常的地方,不可能无缘无故没有孩子出生,这个老族长一定隐瞒了什么。 既然他不打算说,问也没用,沈玉宜决定先去那个村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时,旁边的风雨声从门口提了一个木箱子进来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正是前几日老族长派人送来的那只木箱。 沈玉宜伸手打开木箱,拿出那个红色的布袋向老族长问道:“现在我可以打开了吗?” 老族长看着那个红色的布袋,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恐惧,他点了点头:“姑娘请便。” 第78章 金凤簪 沈玉宜伸出手,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布包一层一层掀开,很快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支金凤簪。 簪子表面的光泽微弱,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沈玉宜收回手没有去触碰它,只抬眼看向老族长:“这是?” 老族长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两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个道士,我就顺便请他看看村子是不是有什么害人的东西,道长做法以后,说西北角有煞气,让我带人在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前去查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按照道长所说,带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同去了西北角,那里除了一片乱葬岗什么都没有,这片乱葬岗听说从前朝的时候就存在了,数十座无主的坟茔就在村子西北角的竹林里,即使是正午去也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这根金簪……”老族长的目光落在红包中间泛着淡淡金光的凤簪上,接着说道:“就是在其中一座孤坟上发现的,那座坟怪异得很,明明不是新坟却不像其他的坟一样杂草丛生,就那么光秃秃的在那里,格外的显眼。” “被我带去的年轻人里有一个家里穷,看了那金簪就两眼放光,不顾我的阻止就上前把那金簪拔了出来,谁知道他刚刚拔出来,天立刻就阴了下来,紧接着起了大风,那风怪异得很,就好像有人在风中哀嚎,所有人都吓坏了,那个年轻人也慌了,想要把金簪插回去的时候,风却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老人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我那时候也以为只是巧合,就让那个后生把金簪带了回去想要给道长看看,可回去的时候道长却告诉我,西北角的煞气消失了,我心中暗自窃喜,以为我们误打误撞解决了煞气,又将那金簪给道长看了看,确定上面什么也没有之后,我就让那个年轻人带回去了,以为一切就这么解决了。” “谁知……没过几天,那个年轻人就死了,他用这根金簪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脖子,淌了一地的血,我去的时候,这支金簪就插在他的脖子里,力道之狠几乎穿透了整个脖子。”老人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回忆起了那天画面。 沈玉宜皱眉:“这簪子你后来就收起来了?” 老族长点点头:“出了人命,我哪敢随身带着,就让人包好去了五华山请那里的道长们做法封住了,说来也怪,五华山的道长们也说这金凤簪一切正常,但还是在我的要求下,用这下了禁制的红包包裹住,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打开。” 沈玉宜:“…………”这老头果然不安好心,杀死过人的簪子也让她随意打开,摆明了就是想拖她下水,好让她尽心尽力。 只是……沈玉宜凝神看着眼前的簪子,她今日将招魂铃留给了陆承景,手腕上只绑了一个警示铃,小小的铃铛安安静静,应该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煞气和怨气。 这支杀过人的金凤簪,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老族长小心翼翼看了看沈玉宜的脸色,见她没有恼怒才又说道:“西北方的煞气明明没有了,但是村子里还是没有孩子出生,接下来的三年我用尽办法,再也没有人能看出异样,再这样下去,我们于家这支怕是要绝后啊!”说着竟留下了两滴老泪。 听到这里,沈玉宜问道:“除了这件事,没有其他奇怪的事情了吗?” 老族长立刻摇头:“没有了,接下来的三年,村子里也有人去世,不过都是正常的病死,意外,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诡异的事。” 沈玉宜点了点头,身子往后一靠,看着老族长说道:“我今天刚刚成完亲,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这样,过几日我会去于家村走一遭,若是解决不了,定金如数退回,若是解决了……” 老族长极有颜色,立刻接话道:“如果解决了,您尽管开口。” 沈玉宜想过这个老家伙有钱,但是没想到能有钱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听起来有点棘手,若是难度大危险高,她多要一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思及此处,沈玉宜笑道:“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开价,老人家尽管放心,我们诸事茶馆绝不让您多花一分冤枉钱。” 老人家闻言顿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忙道:“是,姑娘今日成婚,还在百忙之中见老朽一面,老朽实在是感激涕零,还望姑娘能一展神通,救救我于家村啊。” 沈玉宜点点头,客套了几句,就让风雨声送客了。 风雨声回来以后,见她还在对着那支金凤簪发呆,便走上前想要将簪子收起来,就在他的手马上要碰到金簪时,沈玉宜突然出声:“别碰。” 吓得风雨声顿时将手收了回来,说道:“五华山的道士不是说这簪子没有问题吗?你看出什么来了?” 沈玉宜摇了摇头,伸手将红布又小心翼翼盖了回去后才说道:“我也没有在这簪子上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这簪子到底是杀过人的,如果没有任何问题,那老头故事里的年轻人是怎么死的,难道真的是单纯活不下去了想自杀?” 沈玉宜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了红布之上,接着说道:“这支金凤簪一定有古怪,有些东西,很会隐藏自己,不得不防。” 经历过华安县一事的风雨声已经对这些东西见怪不怪了,他将木箱子合上,说道:“要不这于家村,我陪你一起去?” 风雨声功夫还不错,若是带上他应该能有用到的地方,但是沈玉宜摇了摇头:“不用,我需要有人帮我盯着茶馆,记住,若是有人来打听陆小侯爷或者是我,一定要仔细记住那人的长相。” 暗害陆承景的人还没有找到,她必须找一个人在京都带着,这个人必须在明面上和她没有关系,且可以随意抛头露面不会引起注意,这个人选风雨声无异是最合适的。 风雨声应了下来,笑着打趣道:“玉宜对自己这位夫君倒是上心得很。” 沈玉宜:“…………”她想起来了,她的新婚夫君好像还独自一个人面对着自己的身体在新房里呢。 第79章 梦中新娘 回到陆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府上的宾客已经散去,只有零零散散的仆从在各处忙碌收拾着。 沈玉宜熟练地避过他们,回到了她和陆承景住处。 因着陆承景如今还在昏迷的缘故,又加上沈玉宜之前的叮嘱,他们的院子特别靠里,又额外围了一圈围墙,防止有人刻意打探。 沈玉宜推开房门,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只有陆承景的身体还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样子,那个坐在桌边生闷气的生魂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没有人,沈玉宜倒是松了口气,她将怀里的金凤簪拿出来,随手放到了梳妆镜前面。 这种明知有问题的东西还是她带在身边稳妥一些,沈玉宜勾唇笑了笑,在进入无限世界之前,天桥下的算命先生就说她这个人八字硬但是运道不太好,总之呢是这些鬼怪们想招惹又不太容易招惹的对象。 所以这种见过血的东西,放在她身边,总好过放在一点玄门之术都不懂的风雨声那里要强。 而且她也有点好奇,这根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的金凤簪到底能做什么。 人一放松下来,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感就会重新涌上来,沈玉宜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承景,心里终归是有些别扭,就索性脱下外衣,从柜子里扯出一床薄被子,自己躺在了离床不远的贵妃榻上,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 这次不是那些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鬼怪、队友和死亡,而是一个女子。 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她没有盖盖头,背对着自己,周遭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她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目。 还有那支泛着金光的金凤钗,就这么插在她的发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发饰。 这根簪子果然有问题,沈玉宜毫不意外,她看着那个背影,高声问道:“你是谁?是这根凤簪的主人吗?” 红衣女子仍旧背对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沈玉宜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你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仍旧没有回应,周围的黑暗却开始变化,空虚的黑暗像是有了实体,开始涌动扭曲,很快就幻化出了场景。 是一条幽长的走廊,两侧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灯笼,上面却有一个黑色的‘奠’字,整齐划一的灯笼一直蔓延出去。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布置好了的喜堂,大红的桌布上立了两根龙凤蜡烛,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喜堂空无一人,周围却传来了嘈杂的低语声,远远近近,听不清在说什么。 女人就这么站在长廊上,背对着沈玉宜,却好像比刚才离得更近了一些,近到沈玉宜可以看到她鲜红色的裙摆上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这是一场婚礼,眼前的女人是想警告她,还是想告诉她什么? 忽然,周围的景色又开始迅速褪去,女人又朝沈玉宜的方向瞬移了一段,现在离她只有半步之遥。 长廊和喜堂转瞬消逝,黑暗重新涌了回来,那些嘈杂的低语声却还在,逐渐变得尖锐起来,沈玉宜皱了皱眉,想要后退。 眼前一直背对着的女人却突然将头转了过来。 她身子没有动,只有脑袋,转了180度正对着沈玉宜。 一张腐烂的脸骤然贴了上来,泥土的味道和血腥味瞬间钻入沈玉宜的鼻中。 她对上了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有黑色的硬壳虫从眼白上缓缓爬过。 这张腐烂的脸就这么紧紧贴着沈玉宜,周围是那些嘈杂声化成的尖叫声,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攻击却没有让沈玉宜眼中露出一丝害怕。 她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几分嫌恶:“味道这么大,就不要离人这么近啊!” 红衣女鬼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沈玉宜勾唇一笑:“怎么,就这些本事了是吗,只能在梦里吓唬吓唬我?比你长得可怕的东西,我见多了,你吓不到我的。” 她上前一步,贴近女鬼,低声道:“与其在这里吓我,不如担心一下被我找到你可怎么办。” 周围的尖叫声骤然停了下来,眼前的女鬼歪了歪头,一张嘴,无数黑色的硬壳虫子从她口中涌了出来,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声音。 没等沈玉宜做出反应,一道熟悉的铃声忽然传进她的耳朵,眼前的女鬼和虫子顿时分崩离析。 是招魂铃的声音,沈玉宜醒了过来。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陆承景正站在贵妃榻前,手里拿着的招魂铃还在不断晃动,发出一声声闷响。 他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沈玉宜,薄唇微启:“它响了。” 沈玉宜拿过招魂铃,等它安静下来以后,才垂眸说道:“我知道,刚刚有东西来过。” 陆承景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支格外显眼的金凤簪上,声音冷淡:“你今晚去见了什么人?” 沈玉宜也不知道这位爷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但还是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陆承景走上前,毫不避讳地拿起金凤簪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根簪子,是京都朱雀街那家首饰铺打造的。” 沈玉宜讶然,凑上前仔细瞧着他手中的金簪:“你怎么知道?” 独属少女的柑橘香瞬间将陆承景包裹了起来,他握着金簪的手微微一颤,却被沈玉宜一把握住了,温热柔软的触感让陆承景微微抿唇,耳廓却悄悄红了一片。 沈玉宜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全神贯注盯着他手中的金凤簪,嘟囔道:“别动,让我看看。” 陆承景伸出手,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凤凰的尾部,低声道:“这里,是他们家十年前用过的标志,现在已经换了,但是我娘有几支簪子,所以我记得。” 沈玉宜定睛一看,果然,在凤凰最中间的那根尾羽上有一个很小的圆形标志。 她双眼一亮,线索这不就来了吗? 第80章 打听 第二日,沈玉宜按照规矩去给长公主请安。 刚一进门就看的长公主面前站了四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分别穿着粉蓝白橙四个颜色的衣服,她们垂手站着,听到沈玉宜来了,齐齐转身行礼:“少夫人安好。” 这么大的阵势给沈玉宜吓了一跳,长公主见她这样,忍不住掩面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情况特殊,沈家的人信任不得,唯一的侍女也留在那边打理事务,因而我从刚买来的丫头里挑了几个聪明伶俐地伺候你,可还好?” 又是买又是伺候,让已经独立惯了的沈玉宜在心底悄悄感慨了一下吃人的旧社会,面上却不能拂了长公主的好意。 瞧了瞧那四个女孩,沈玉宜说道:“谢谢公主……” 话没说完,长公主先嗔怪道:“既然已经进了门,还叫什么公主,随承景一起叫娘就好。” 沈玉宜从善如流:“…………谢谢娘的好意,这四个丫头我留一个便好,个中缘由我一会儿给您解释。” 知道沈玉宜向来是个有主意的,长公主也没有强迫,只点了点头:“好,那你挑一个。” 沈玉宜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四个丫鬟,随后手指向穿橙色衣服眼中有些瑟缩的那个,说道:“就她吧。” 长公主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选四个人里面拿来凑数的那一个,正想劝两句,就见沈玉宜走到了那个丫鬟面前,细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纪不大的女孩显然有些紧张,小声道:“我叫孟双……”接着像想到什么一样,立刻改口道:“奴婢既然已经进了陆府,还请少夫人起一个喜欢的名字。” 沈玉宜摇摇头,笑道:“不,我觉得孟双这个名字就很好。” 这样一来,长公主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你们三个就回去等着管事分派,孟双也回去整理一下,稍后会有人领你去少夫人那边。” 四个丫鬟应声退了出去,长公主又屏退左右,这才将沈玉宜拉到身前,说道:“玉宜可是有什么顾虑?” 沈玉宜当然不能把自己不习惯那么多人伺候那一套拿出来说,便说道:“承景如今情况特殊,我想着院子里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以免走漏风声,招来祸患。” “是我思虑不周了。”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接着对沈玉宜说:“昨天夜里,承景悄悄来找过我一次。” 她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欣慰的笑容:“他告诉我你是一个同别人不一样的女子,让我不要用平日里那一套拘着你。这孩子,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只知道打仗,想不到现在也学会向着妻子了。” 沈玉宜一愣,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受,她形容不出来,好像有点感动又有点意料之外,她没想到看起来冷冰冰的陆承景能想得这么细,甚至提前告诉了自己母亲。 倒真是一个好夫君,可惜了,他们是假的。 既然已经省去了麻烦,沈玉宜就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抛之脑后,只对长公主说道:“谢谢母亲体谅,我在京都确实有事需要处理,偶尔也会,离开几天……” 长公主脸上笑容微凝,又想到沈玉宜身上还带着让陆承景彻底苏醒的任务,便化去心中那几分不乐意,说道:“也好,你只要带承景在身边,娘就不会过多干涉。” 沈玉宜:“…………”行吧,多带个人多一分助力,还是个会打架的。 给长公主请完安以后,沈玉宜一刻也没有浪费,带着陆承景就直奔朱雀街。 陆承景说的那家首饰店就在朱雀街的南端,离皇城比较近,刚一进门一股奢靡感便扑面而来。 这家店里所有的朱钗首饰基本都是金玉为底,造型巧妙,奢华富贵,难怪面向的人群是长公主这样的。 见沈玉宜打扮长相都不俗,店里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姑娘要点什么?是发钗还是步摇?或者是耳饰?” 沈玉宜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那根金凤簪,将包裹的红布一一揭开,说道:“我是想问问,这个是你们店里的吗?” 见她没有买首饰的意思,伙计的脸变了变,但到底还是个有眼力的,知道来人身份不俗,便想要接过来仔细查看,却被沈玉宜拦住了:“这个东西,还是别碰比较好。” 伙计撇了撇嘴,嘟囔道:“一支金簪而已,有什么碰不得的?” 沈玉宜闻言也没有生气,反而将金簪递了过去,说道:“死人坟头上的东西,你愿意碰我也不拦着。” 伙计吓得立刻后退一步,就见沈玉宜指着凤凰尾巴的部分,说道:“你只需要仔细辨认一下,这个刻印是不是你们店里的。” 伙计小心翼翼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肯定道:“是,不过这个图案已经很多年没有用了,最起码有……七八年了吧。” “这凤凰栩栩如生,做工精细……”伙计接着说道:“应该是我们店里老师傅的手艺,这么一支,可价值不菲啊。” “也就是说,这样的簪子,你们店里应该只有一支?”沈玉宜问道。 伙计点点头:“老师傅做金簪,一个图样只出一支,纵使两支,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 “那你们可有记录,这金凤簪卖给了何人?”陆承景突然问道。 他个子高,声音低沉有磁性,又是上过战场的人,给伙计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这……我来这里的才三年,这金簪卖给何人是真的不知道。这记录,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看的。” “那就是有喽?”沈玉宜从怀中摸出三枚银锭,说道:“那就把能看的人叫出来。” 伙计乐滋滋收起银子:“二位稍等,我去给您叫我们掌柜的。”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掀帘而出。朗声道:“不知贵客见我,有何事啊?” 沈玉宜没说什么,只将金凤簪摆在他面前:“这只簪子,什么时候卖的可有记录?” 掌柜的看到簪子先是一愣,随机摇头:“这簪子有年头了,我没有印象。” “那记录呢,可否看一下?” 掌柜的立刻叹道:“不瞒贵客,这七年前的记录册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沈玉宜微微眯眼,他在撒谎! 第81章 楚依依 她是刻意把有图案的那一侧朝下的,在对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这个图案。 而且她提出的要求是看他们的记录册,这个掌柜的是生意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外人看,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遮掩。 见沈玉宜不说话,掌柜的笑道:“客人如果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我就先去后面对账了?” 沈玉宜没有揭穿他,只点了点头,拉着陆承景离开了这家首饰店。 站在朱雀街上,沈玉宜仰头看着首饰店上的匾额,对陆承景说道:“今天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我打算下午就去于家村,一起?” “一起。”陆承景言简意赅。 二人没有回陆府,让风雨声帮忙准备了两匹快马,又让梅雪去陆府送了信,在沈宅吃过午饭就骑马出了城。 于家村在清风岭脚下,离京都不算远,沿着官道一路往南,约莫天黑就能到。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很快就看到远处出现一座巍峨的大山,再往前他们就会脱离官道进入小路。 看着那座山,沈玉宜抿了抿唇,清风岭这个地方,她还记得。 在陈婉的记忆里,她把皇孙送去的地方就是清风岭,这次于家村也是在清风岭的脚下,会有什么关联吗? 正思索间,前方突然有黑影一闪,似乎是有路边的人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玉宜一慌,立刻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她定睛一看,就在离马蹄只有三公分的地方,躺了一个脸色蜡黄,身形瘦弱的小姑娘。 在她后面的陆承景也皱眉停了下来,沈玉宜下马,将缰绳交给陆承景,自己上前查看。 小姑娘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沾着灰,年纪约莫在十三四岁左右,正紧紧闭着眼,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沈玉宜蹲下身,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听到声音的小姑娘费力地睁开眼,见到沈玉宜双眼微亮,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艰难地说道:“我好饿,这位姐姐,能不能给口吃的?” 见她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显然是饿惨了,沈玉宜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梅雪准备的点心递了过去。 小女孩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又接过沈玉宜递来的水,大口灌了下去以后说话才有了几分力气。 “小姐和公子要往何处去?可是南边?” 沈玉宜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说道:“对,我们要去那里。” 女孩闻言,再次拉住了沈玉宜的衣袖,说道:“清风岭?二位可是要去清风岭?” “对。” “能否捎我一程?”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问道。 见沈玉宜不语,她心中一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坏人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叫楚依依,父母都病死了,娘临死前,给了我舅舅的地址,让我去投奔舅舅,他,他就在那座山里当猎户。” 楚依依指着远处的清风岭说道:“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可能就饿死在路边了……” 沈玉宜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落了下去,一个十三四岁,身体瘦弱的小姑娘,黑夜里独自一人赶路,不说碰上坏人就是碰上个野兽估计也活不下来。 思及此处,便点了点头,接过陆承景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在女孩已经露出暗淡的眼神后对她伸出了手:“上来吧,我带你去。” 路上这么一耽搁,等他们上了通往清风岭小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好在今晚月亮大得很,仅凭月光也能看清四周的环境,路也不算难走,只是比官道窄了不少。 沈玉宜对身后的楚依依说道:“天已经黑了,你进山也不安全,一会儿你先跟我们进村子住一晚,第二天我们陪你进山找你的猎户舅舅。” 楚依依用力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陆承景,小声道:“姐姐,你的夫君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一直都不太高兴,不用管……”沈玉宜随口道,接着又愣了一下,反驳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夫君?” 楚依依嘻嘻笑了笑:“你们两个身上都香香的,而且我娘说了,女子只能和自己的夫君单独出门,其他男人都是不行的。” 沈玉宜:“…………”还真是简单粗暴的鉴别方式呢。 巍峨的清风岭已经越来越近,这条小路的也开始逐渐往上走去,想去清风岭,必须经过一座矮山,他们走的小路也逐渐变成了盘山的土路。 这条路不算宽,两辆马堪堪擦肩而过。好在他们骑的是马,倒也算不得难走。 只是一侧是山,另一侧是悬崖和穿山而过的河流,夜里从这里经过,只有风声和水流声,难免有些让人心生惧意。 楚依依有些害怕地揽住了沈玉宜的腰:“姐姐,我有点怕。” 沈玉宜拍了拍她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温声道:“不怕,姐姐会捉鬼的。” 腰上的手猛地一紧,身后传来了楚依依带了几分哭腔的声音:“呜呜呜,更害怕了,这里这么黑,不要说那个字!” “哪个字?”沈玉宜故意逗她。 “就是!就是那个字!”楚依依脸憋得通红,就是不愿意说出那个‘鬼’字。 沈玉宜正觉得有趣,却忽然看的远处拐弯的地方过来了一队人。 她微微眯眼,那队人差不多有十几人,都穿了一身白色,腰上却系着一根红色的腰带,头上似乎也别了红色的花。 更诡异的是,在队伍的中间,还有一顶红色的花轿,被两个人抬着。 没有任何说话声和奏乐声,就这么安静地朝沈玉宜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82章 圆形村落 三人勒马停下,沈玉宜低声道:“我们靠里侧一些,让他们先过去。” 楚依依紧紧抓着沈玉宜的衣服,小声道:“姐姐……他们是在干什么?” 那队诡异的人已经越来越近,沈玉宜将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承景神色凝重,不着痕迹地将沈玉宜护在了身后。 很快,那支队伍已经到了他们的跟前,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他牵着一匹马,马上做了一个和成人一般大小的纸人,纸人身上套着一件蓝色的衣服,眼睛处白白一片,只有一个轮廓没有画眼珠。 这队人就好像看不见沈玉宜他们一样,所有人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慢腾腾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花轿经过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将轿子窗户上的挡帘掀开了些许,露出一个女人的侧脸,女人面容姣好,目光却十分呆滞。 突然,女人转向了他们的方向,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沈玉宜,直到帘子落下。 这只诡异的队伍就这么无声地往前走去,直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沈玉宜握紧缰绳的手这才放松了下来,她低声道:“白衣红花,纸人新郎,半夜出嫁,是冥婚。” 楚依依年纪小,她一直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没有出声,听到沈玉宜这么说,才问道:“什么是冥婚……” “冥婚有两种,死人和死人成婚,死人和活人成婚,如果半夜遇到正在举行冥婚仪式的队伍一定要避让,不要发出声音,以免撞煞。” 陆承景看着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紧紧皱起了眉:“冥婚早就被明令禁止了,怎么还会有?” 沈玉宜摇了摇头,却蓦然想起自己昨天做的那个梦,腐烂的新娘和路上的冥婚队伍,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三人继续赶路,过了刚才那支冥婚队伍转过来的弯,一个不小的村落就出现在了眼前,村子的背后就是巍峨高大的清风岭。 整个村子灯火通明,像是在欢迎他们一般。 这应该就是于家村了。 沈玉宜和陆承景催动马儿,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果然,一块石碑出现在村口,上面赫然三个大字“于家村”。 村口有一棵巨大榆树,躯干巨大,三个成年男人也环抱不过来,树底下坐了一个老妇人,手里捧着一根鲜红的蜡烛,蜡油滴到了她的手上也不见闪躲。 沈玉宜牵着马走了过去,试探着问道:“老人家,您知道族长家在哪里吗?” 老人似乎完全听不到她说话,自顾自捧着蜡烛,口中念念有词:“不能灭,不能灭,灭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能灭……” 沈玉宜皱了皱眉,又仔细瞧了瞧,除了不听人话不理人,眼前的老人明显就是个普通人。 “罢了……”沈玉宜走到陆承景身边,看向眼前这个规模颇大的村子,说道:“一出手就是那么多银子,想来他的宅子规模应该小不了,我们自己找吧。” 于是三人沿着大榆树旁边一条比较宽的路进了于家村。 于家村的形状很怪,刚刚在山路上的时候沈玉宜就注意到了,整个村子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村民的房子由外到内逐渐聚拢。 进了村子才发现,之所以从外面看那么灯火通明,是因为家家户户都点了灯。 沈玉宜牵着马,打量着周围的房子,说来也怪,似乎每一个房子都有一间窗户很小的房间,有的在一楼,有的在二楼,而且所有房间都点着灯,只有这个小窗户的房间,似乎所有人都约定好了一般,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越往里走,房子的规模越大,用料和布局显然都富裕了起来。 按照这个推论,这个大圆形的最中间应该就是老族长的房子,三个人牵着马一路走了进去,除了大榆树下的老妇之外,再也没有碰上过一个人。 这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诡异感从沈玉宜心底涌了出来,这种感觉她以前也有过,在无限时间的恐怖副本中,她刚接触到一些隐藏在平常事物中的线索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这个村子,有古怪。 三人没走多久,路边就出现了一座大门阔气,门口甚至还放了两个石狮子的宅子。 沈玉宜站在门前,问陆承景:“你觉得这是老族长的宅子吗?” 陆承景没有说话,直接将缰绳扔给沈玉宜,大步走到门前,拍响了面前造价不菲的朱红色大门。 沈玉宜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比了个大拇指,她就喜欢这种话不多说,执行力强的人。 很快,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伸出来一个脑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谁啊?大半夜的来,还挑今……” 在对上陆承景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眼睛后,那孩子噤了声,语气缓和地问道:“你们是?” “这里是老族长家吗?”陆承景开门见山。 “是,你们是?”在陆承景的威压下,这个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孩子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沈玉宜走上前,冲他笑了笑:“我们是老族长的客人,你就同他说,我们是京都来的。” 面对沈玉宜,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点了点头:“你们先进来等等吧,今儿晚上,外面也不安全。”说罢就打开大门领着他们去了会客厅。 为什么说今晚不安全?沈玉宜心中有些纳闷,但那个小厮没有给她问问题的机会,一溜烟地溜走了。 三人等了片刻,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族长匆匆忙忙踏进门来。 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晚上来了?这附近晚上可不太平,还好,还好没有出事。” 沈玉宜笑:“老人家多虑了,我既然敢接这个活,又怎么会出事?” 老族长一愣,旋即笑道:“是是是,沈姑娘请坐。”说着又将目光放到了陆承景和楚依依身上,问道:“这二位是?” 沈玉宜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武艺高强,有他在您尽管放心。” “至于这个小姑娘……”沈玉宜笑笑:“她是我路边捡的,孤身投亲,夜里山路不安全,就带在了身边。” 老族长盯了楚依依半天后,笑了笑:“原来如此,请坐请坐。” 第83章 今晚,别吹灭蜡烛 都入座后沈玉宜才问起今日在山路上碰到的那支诡异的队伍。 听完后,老族长脸色一变,忙问道:“你们可有冲撞到他们?” 沈玉宜笑道:“老族长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避开了,没有冲撞。” 见老族长神色放松了下来。她又接着问道:“如果我所料没错,应该是哪户人家在举办冥婚仪式?” 老族长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说来惭愧,于家村这一带的冥婚风气屡禁不止,这里又山高皇帝远,我年纪大了,也就懒得管了。” “你们在路上碰到的那支队伍应该是村东头于老三家的,他们家的大儿子前段时间因病去世了,死的时候才十七岁,没有来得及娶妻,我们这里的人啊,都笃信男子未娶妻而逝,会心中有怨,无法投胎,严重的还会殃及家族和后人呐。” 说到这里,老族长重重叹了口气,又强调道:“就是因为这样,纵使官方明面上禁止,这里的这股风气也没能压下去。” “那今日我们在山路上见到的轿子里是……活人还是死人?”沈玉宜突然问道。 老族长表情一凝,随即笑道:“沈姑娘说笑了,这结冥婚哪有用人家活生生的大姑娘的,谁家父母都不会同意的不是吗?那轿子里啊,一般都是放新娘子的牌位。” 是死人不是活人……那她方才的匆匆一瞥到底是什么? 见她没有说话,老族长便起了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已经吩咐下人收拾好了客房,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三人应下,正要跟着下人前往房间的时候,又被老族长喊住了。 他端坐在椅子上,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地说道:“诸位记住,房间一定点上一盏灯,一直到天亮都不要熄灭” “为何?”陆承景回头问道。 老族长轻叹一口气:“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和祝福。诸位谨记就好,还有,回到房间以后,天亮前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说完,他慢腾腾站了起来,在下人的搀扶下往后面去了。 沈玉宜他们跟着仆从穿过了于家的颇具江南雅韵的花园,又穿过了曲曲折折的连廊,进了月洞门后停在了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子前。 这院子没有完全合起来,只有正房和东西两个厢房,被树荫花丛环绕其中,倒有几分意趣。 到了这里,仆从侧过身说道:“这里就是三位住的地方了,三间房间任选,小的就在月洞门前面那间小房子里,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传唤。” 说完就神色恭敬地退出了这个小院子。 楚依依有些怯懦地拉了拉沈玉宜的袖子,小声道:“姐姐,我同你住那间大屋子好不好,我有点怕。” 沈玉宜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说道:“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热水和衣服,你一会儿进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明日我陪你进山。” 等楚依依进去以后,陆承景才皱着眉说道:“你就这么信任她?” 沈玉宜笑笑:“不是信任她,是信任我自己。” 许是真的累坏了,楚依依洗完澡吃过东西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这间正房很显然是专门来招待客人的,又东西两个房间,楚依依睡在西边,沈玉宜睡在东边。 差不多子时的时候,沈玉宜睁开了眼,她蹑手蹑脚套上衣服,穿过外堂看了看楚依依,见她正睡得香甜,便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月洞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承景压低了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沈玉宜一跳,她抚着胸口平复了半天后,瞪了陆承景一眼,怒道:“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陆承景越过她穿过月洞门,边往前走边说道:“明明知道这个村子有古怪,还要选在这个时候出门?” “就是因为知道有古怪,才更应该趁着晚上出来转转。”沈玉宜跟上去说道。 而且她一向喜欢在进入副本的第一晚四处寻找线索,虽说晚上危机四伏,但伴随着危机的一定有线索。 她一向都是个冒险者。 “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陆承景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句话,就快步往前走去。 被落在后面沈玉宜先是一愣,立刻跟了上去,好言相劝道:“你如今是虽然看上去是个人了,但还是生魂,还是好好待着,一旦生魂受损,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一直走到了角门附近,陆承景才冷声道:“如果你要是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了,我才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玉宜:“…………”罢了,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于府的角门应该是厨房平日里运输东西的地方,一出门就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往东走就是他们来时那条比较宽的路。 沈玉宜借着月光快步走出巷子,沿着来路继续往前走。 陆承景跟在她的身后,问道:“你是想去这个村子的最中间看看是吗?” 沈玉宜:“对,我本以为这个村子的中心是老族长的家,没想到还没到村子中心,就找到了他的家。这就让我更好奇,这个大圆的中心点,会是什么地方了。” 老族长的宅子已经很接近村子的中心了,因而二人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被一排房子围在中间的那个建筑。 那是一个不算大的院子,四周用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青砖被刷成了黑色,矗立在月光下,像一个黑色的怪物。 沈玉宜围着这个院子走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门进出,除此之外,这高高的围墙上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出入的地方,严丝合缝的就像一块铁板。 最后她停在了南边的大门前,抬头看着高高的匾额,轻声念道:“于氏祠堂。” 第84章 祠堂 大门和高高的围墙颜色不一样,是非常常见的厚重木门,被漆成了朱红色。 门上有一把巨大的铁锁,牢牢地锁住了这扇门。 沈玉宜没有多犹豫,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拧开顶端的珍珠点缀,从里面抽出来一个极细的铜丝,又将簪子组装好插回头上后,弯下腰,将铜丝插进了锁孔。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陆承景看着她的动作,陷入了沉默之中,从认识沈玉宜开始,他已经发现这位千金小姐会打架,会绑人,如今连撬锁都这么熟练。 还真是每次都有不同的惊喜给他啊。 没等沈玉宜撬开锁,她就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四周全部暗了下来,她抽出铜丝,直起身听到陆承景说道:“不对劲,你回头看看。” 沈玉宜回过头,只见原本星星点点亮着灯的人家似乎在同一时间全都把灯给吹灭了,就连天上的月亮都在一瞬间被遮了个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芒。 原本还算亮的环境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沈玉宜却丝毫不慌。 她从怀中掏出一根蜡烛和一个火折子,三两下就点燃了蜡烛,将火折子收了起来。 陆承景看着她十分自然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后,幽幽说道:“你怎么准备的这么齐全?” 沈玉宜小心护着蜡烛,说道:“如果你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危险之中,也会准备的这么齐全。” 陆承景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她一个太傅家的小姐,就算处境稍微艰难了一些,也不至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危险之中。 二人在祠堂门口等了一会儿,四周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变化。 沈玉宜回头看了看隐藏在黑暗中的祠堂高墙,说道:“敌不动我们动,今日这祠堂就先不去了。” 说罢,她便用手为蜡烛挡着风,迈下了祠堂门口的三阶台阶。 蜡烛在她的四周照出一个小小的光圈,沈玉宜停下,回过头对还站在台阶上的陆承景说道:“虽然你是生魂,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站在蜡烛的光里比较好。” 陆承景抿了抿唇,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蜡烛照出来的光圈很小,他只有半个身子在光圈里。 沈玉宜斜瞧了他一眼,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靠得近些,我可不想一会儿带着半个你回去。” 陆承景低头看着沈玉宜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便顺着她的脚步往前走去。 四周的能见度很低,目所能及之处,只有藏在黑暗里的房屋轮廓,影影重重,像潜伏在黑暗中沉默的野兽,随时准备冲出来。 忽然,不远处突然出现两点红光,在一片黑暗中格外的显眼。 沈玉宜和陆承景朝着红光走去,靠近时才发现是一幢宅子,两个红色的光点是门口高高悬挂的两个红灯笼。 陆承景一把拉住跃跃欲试准备冲进去的沈玉宜,说道:“我们从祠堂门口一直走过来,没有拐过弯,这条路我记得很清楚,没有这样的宅子。” 沈玉宜笑道:“故意在黑暗中挂上两个红灯笼,又大敞着门,不正是等着我们进去吗?若是不进去,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么一番布置。” 陆承景看了看四周,周围仍旧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房子轮廓,她说得没错,这地方虽然不对劲,但有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见他不说话,沈玉宜自然猜出他已经想明白了,便说道:“若是我们不进去,恐怕在这里绕个一晚上也不会有任何收获,走吧,进去看看。” 说着就拉着陆承景走到了宅子的门口,宅子的门大敞着,一眼望过去能看到里面布置得张灯结彩,还能听到推杯换盏的喧闹声。 因着灯笼挂的高,宅子门口有很大一片红光,沈玉宜将蜡烛吹灭收了起来,抬脚迈进了去。 刚一进门,一个胖胖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她的妆很夸张,脸涂得很白,脸颊上用十分明艳的红色涂了两个近乎圆形的腮红。 她张口便夸道:“两位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比之今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也不差!来者是客,快快进门一起热闹热闹。” 沈玉宜也没有和她客气,径直绕过影壁走了进去。 里面当初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绸缎几乎挂满了整个院子,屋檐下,连廊上,悬挂了无数盏大红色的灯笼,将整个庭院都映照得亮亮堂堂。 偌大的庭院中摆满了酒席,几乎是坐无虚席,沈玉宜拉着陆承景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了最前面的桌子旁,寻了两个空位,十分自然的就落了座。 同桌的客人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样,自顾自说着话,喝着酒。 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用料不俗,造型精致,显然主人家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 喜堂上端坐在父母位置的两个老人,也都面露慈祥地笑容。 如果不是他们和宾客都面目模糊的几乎没有五官的话,一切都和一场寻常的婚宴没有任何区别。 没多久,一声高唱从大门的方向传来:“新娘子到咯!” 沈玉宜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盖着盖头被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从门口的方向扶了过来。 穿过庭院正中间铺着的红毯,新娘子走到了喜堂门口站定。 紧接着,从另一侧,新郎打扮的男人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仆役架着走了过来,他的双脚绵软无力,拖在地上,头垂在胸前,看不清长相。 很快两个人就一同进了喜堂,在礼生高唱一声:“一拜天地”以后,新娘对外面的宾客拜了下去,另一边的新郎也被仆役按着脑袋,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 “二拜高堂!”如法炮制,二人又对着坐在喜堂上的两人鞠了躬。 “嘻……嘻……好,好。” 两个老人嘴中发出了有些怪异的声音,仪式仍在继续。 “夫妻对拜!”礼生的高唱变得尖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新郎官被仆从按着脑袋拜了下去。 新娘却突然停在了那里,任由新郎官被按头拜了下去,她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