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百户,只手遮明》 第一章 穿越第一事,先剁二五仔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十七日。 辽东河西,广宁城。 遮天蔽日的大雪昨天夜里终于停了,今日一早,月余未见的太阳再次露面,积雪融化,水流沿着青色瓦片成串而下,透过窗棂往外看,好似水帘瀑布,日光照射下,煞是好看。 屋内,身着轻甲的王琦低头握了握拳头,再次抬头时候,目光中显露出些许凝重。 三天以前,二十一世纪的王琦因车祸穿越而来,附身在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身上。 王琦,十九岁,山东诸城人,是大明辽东巡抚,右佥都御史王化贞的外甥,领广宁百户武职。 其人父母早亡,又好勇斗狠,除了舅舅王化贞,便没有其他亲人,为便于管教,常年跟随在王化贞左右,名义上为其亲兵,随侍左右,但是王化贞职务繁忙,反而造成其越发骄纵的性格,此次大病乃是因为外出捕猎,被游弋在广宁城外的建州斥候射伤,好不容易逃回城中,弥留之际被后世的王琦附体重生。 躺在床上的几天时间,王琦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现在穿越的现实,但是对于身处的局势,却是越发担忧起来。 王琦前世时候虽然并不喜历史,但是犹记得高中时候戴着厚底眼镜的那位历史老师痛心疾首的一句话: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 由此可知,夹在万历和崇祯中间的天启朝能是什么好年份? 明朝内部的东林党、阉党、农民军暂且不提,连年的灾荒也按下不表。 单单是建州努尔哈赤就够让人头疼,集聚三十余年的老奴早已羽翼丰满,萨尔浒的大胜,导致其对于自己原来的宗主国大明有了一丝非分之想! 现如今,大明的辽东重镇辽阳和沈阳已经丢了......河西的广宁还会远吗? 王琦可不记得有哪位明末巨佬曾在辽东力挽狂澜的,这个便宜舅舅王化贞能抵什么用? 王琦的脑袋有些痛:大明守护神袁嘟嘟在哪里?明末最后的巨佬孙传庭又在哪里? “琦哥儿,”正在此时,屋外有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老爷让你起床后去后堂书房见他。” 秦二宝,今年十七岁,王府家奴,常年伴王琦左右,忠勇谨慎,气力惊人。 不多时,在秦二宝的陪同下,王琦一身轻甲出现在王化贞的书房外,王琦素爱骑射,故而甲不离身。 虽说王化贞是便宜舅舅,其在历史上名声也不好,先是依附东林党谋求高位,在辽东和辽东经略熊廷弼斗的不亦乐乎,后又为了活命,巴结司礼监大佬魏忠贤,落得身后恶名,但是其对自己这个外甥着实不错。 王琦老老实实的站在书房门口:“王琦拜见舅父。” “进来吧,”屋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嘎吱一声,王琦推门而入。 王化贞的书房布置的格外典致幽静,颇有大儒学宗风范。 正在低头写信的辽东巡抚没有抬头,一边飞笔一边开口:“身子养的如何了?” “回舅父大人的话,琦儿自感已经痊愈,有劳舅父惦念,”说完话,王琦双手一拱,对着王化贞轻轻一拜。 “嗯?”手中笔端顿住,王化贞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一双深邃眼眸望着自己的外甥,好似有些陌生,一场大病下来,原本混不吝的外甥变得如此懂得礼数了? “还算有些良心,不枉我这做舅舅的一片苦心,”王化贞将手中毛笔置于一旁,背靠黄花梨圈椅。 “这几日躺在病榻上恍若隔世,琦儿自觉已经辜负了双亲,现如今就您一個亲人,怎能再让舅舅劳神费心,往日种种荒唐行为,还望舅父担待,”王琦此言虽然掺假,但是感情确实真切,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前世的父母亲人,眼角顿时有些泛红。 看到王琦的悲痛神色,王化贞好似也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妹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娘亲舅大,王化贞提了提精神,将方才写好的一封信拿起,递给王琦:“目前辽东局势复杂,河西也是危在旦夕,老夫守土有责,你却是无辜,拿着信去京城找首辅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他会帮你谋个差使......” 王化贞没有儿子,从小养在身边,他已经将王琦看做自己的儿子了。 王琦看着那封明黄色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 “舅舅你不是坚守广宁吗?”王琦有些意外,记忆中王化贞和熊廷弼为了是否坚守广宁城,相互攻讦的奏章都能摞起一人高。 当然,两人的斗争夹杂着东林党和齐党、楚党的党争,也有司礼监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其中复杂的利益关系暂时按下不表。 “朝堂事,你一个稚齿小儿哪里懂得?”王化贞好似身不由己般叹了一口气。 这是进屋以来,这位辽东巡抚第二次叹气了。 “老夫自然会在此坚守,你准备准备,明日就让二宝陪伱先回京去吧,”王化贞好似不愿多说什么,将信放在桌边,摆了摆手,就要将王琦打发下去。 望着这位便宜舅舅,其身影与史书记载的形象产生了些许偏移,感受到王化贞对自己的爱护和忧心,王琦沉默半晌再次开口:“驻兵右屯的熊经略那里有精兵数万,如果与广宁互为奥援,则建州或许会忌惮一二......” “你何时也知兵了?”听到熊廷弼的名字,王化贞的脸色蓦然一沉,立刻打断了王琦的话头。 正在此时,屋外有亲卫汇报:“大人,孙将军到了,正在前厅等待大人。” “好了,你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出发,”王化贞起身,往前厅走去,不再和王琦多说。 望着王化贞匆匆而去的身影,王琦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恐慌之感。如果广宁失陷,大明在辽东的势力必将彻底崩溃......王化贞必死。 不管是这具身体的感情,还是自己的切实想法,王琦不愿意失去这世间的唯一亲人。 “小哥儿,哪位孙将军前来拜会?”王琦上前叫住那位报信的亲兵,开口问道。 “回百户大人的话,是广宁城中军游击,孙得功将军,”那亲卫认得王琦,客客气气的躬身回道。 “知道了,多谢,”王琦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表示没事了。 “小的告退,”亲卫见状躬身退走。 那亲卫身影消失的一瞬间,王琦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庞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得功! 王琦舔了舔嘴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广宁城之战,就是因为孙得功临阵反叛,勾结建州,才使得守军一触即溃,广宁四周卫所堡垒尽数被毁,同时又是其散播谣言,使得城内大乱,而明军不战而自溃。 进而导致王化贞,熊廷弼负罪回京,下场就是辽东经略熊廷弼被传首九边,而王化贞虽然在此后投靠魏忠贤,但也在崇祯五年也被处死。 抬头望着又开始阴霾的天空,王琦嘴唇微动:穿越第一事,先剁二五仔! 吾必诛此獠! 第二章 孙将军,别来无恙 王化贞和孙得功具体谈了什么,王琦不得而知,但是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孙得功才面色凝重的从巡抚衙门走出。 “孙将军,请留步。” 听到有人叫自己,刚要上马的孙得功停下动作,扭头往后看去。 “孙将军,救命之恩,王琦在此谢过了,”王琦一身轻甲,外罩着夹袄,面带笑意对着孙得功一拜,其身后两步,身挎双刀的秦二宝默默站定。 数日之前,王琦受伤逃回广宁城,正是在城外带领兵将巡视的孙得功将其迎回。 “顺手而为之,不算什么恩情,王公子不必惦念,”孙得功眯起眼睛,不咸不淡的回道。 现在是联合建州破城的关键时刻,这位留名贰臣传的二五仔不想节外生枝,而且对于王琦,心高气傲的孙得功实在是看不起这位官二代。 如果你舅舅不是辽东巡抚王化贞,在这辽东地界,你小子能活过一天都算是你能耐,蠢蛋一般的玩意儿,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末将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不与王琦纠缠,孙得功回身继续上马。 “哎哎哎,孙将军别忙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本公子聊备薄酒,咱们春花楼走着!”说话时候,王琦已经欺身上前,左手搭在孙得功的肩膀上,按住其身子,使其无法蹬上马背,这个动作格外热情,外人见了,还以为两人多年好友。 这么一瞬间,王琦好似又化身成那个好勇斗狠,花天酒地的王衙内。 而一旁孙得功带来的一队亲卫也不敢上前招惹王琦。 巡抚大人的外甥,广宁城谁人动得? 不远处,秦二宝双眸微闪,双手自然下垂,落在刀柄处,背部微微弓起,好似伺机而动的猛虎一般。 嘶...... 孙得功身子被人按着,一时间无法上马,但是王琦的身份又让其不好发作,只能耷拉着眼皮,皮笑肉不笑:“王公子非要今日与我饮酒?” “本公子不喜欠他人隔日恩情,”王琦咧着嘴,腰挂长剑短佩,笑的很是跋扈。 “也罢,既然王公子盛情如此,我也不好回绝,”孙得功好似想通了什么关节,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自己亲卫队长吩咐道:“我与王公子饮酒,你先带人回去,勿忘了我吩咐你的事情。” “属下领命!”那侍卫队长得了命令,对着孙得功一拜,余光扫了扫王琦,也不再废话,立刻带人离去。 “请吧,”孙得功吩咐完自己的事情,回头对着王琦一伸手,做了一個请的姿势。 “孙将军,对本公子胃口!”王琦见状仰头哈哈大笑,以手搭肩:“以后本公子罩着你!” “多谢公子......”低着头,孙得功面露阴鹜。 春花楼原是风月场所,但是王化贞巡抚广宁之后,自持文人身份,也为了防止兵卒因为妓女、赌博乱军,关停了很多明面上的妓馆和赌坊,其中就包括春花楼。当然,明面上的妓院和赌坊没了,暗娼和地下赌坊却遍地生化...... 熊廷弼曾因此事笑王化贞:此愚人也,不知军汉所需,吾观其自毁耳。 现在如今,春花楼是广宁城最大的正当酒楼,厮混于此的王琦理所应当的是这里的常客。 “熊掌海类,美酒百珍,全部上一遍,今日本公子要与孙兄弟把酒言欢!”王琦一路揽着孙得功的肩膀,进了春花楼的甲字一号包房。 秦二宝扫视包房一圈,无碍之后才出门,立身于门外,如同门神。 不多时,酒菜上齐,包厢内只有王琦和孙得功两人安坐。 “虽说辽东天气酷寒,建奴凶蛮,但是这海类山珍倒是一绝,来来来,孙兄弟,尝尝这清蒸鳊鱼,肥而不腻,口齿留香,”王琦一上来便是热情无比,好似和孙得功已经相识日久。 面对王琦的盛情,孙得功并没有多么热情的回应,只是默默观察着这位莫名其妙,对自己如此盛情的王公子。 “此一杯,答谢救命之恩,”王琦端起酒杯:“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 “公子言重了,”孙得功耷拉着眼皮,也端起酒杯,但只是微微一抿。 “此二杯,敬伱我兄弟,此后不必见外,”王琦靠在椅子上,斜视孙得功,眯着眼睛道:“孙兄,想必不会拒绝吧?” “得公子青睐,本将的荣幸,”孙得功依旧低着头,端起酒杯和王琦轻轻碰杯。 “这第三杯......”王琦语气顿了顿,没有说话。 孙得功抬起眼,望着这位向来声名不佳的衙内,酒过两巡,王琦的脸上微红,看起来不胜酒力。 “王公子......” “叫王兄!”王琦一抬手打断了孙得功的话。 算起来,王琦十九岁,孙得功二十一岁,两人相差仿佛。 “王兄有话,不妨直说,”孙得功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端坐身子,不再动手吃菜。 从一开始,孙得功就感觉不对劲,这王琦向来跋扈纨绔,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找自己喝酒? 一番试探下来,现在孙得功知道了,这王琦定是有求于自己...... “哈哈哈,”王琦笑的有些夸张,浑身都在抖动,一双眸子带着戏谑:“我舅父没有跟你打过招呼嘛?” 这句话王琦是在胡戳,他哪里知道王化贞和孙得功聊过什么? “额,王兄不妨明说,”听到其中有王化贞的意思,孙得功立刻警觉起来,顺着王琦的话头道:“下官怕没有揣摩清楚巡抚大人的意思。” “啧,”王琦咂了咂嘴,将嘴里的兔肉咽了下去。 “孙兄弟在辽东乃是数得着的青年将才,舅父想要我跟随兄弟捞些军功,”说着话,王琦对着孙得功眨了眨眼睛,好似一切都在不言中。 “嗯?王兄的意思......”孙得功咧嘴一笑,只说了半句话。 见孙得功如此不上道,王琦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沉声道:“过些日子你不是要去诱降李永芳吗?如此泼天的功劳,怎么,也不想着分给兄弟我一份。” 王琦的前半句话落在孙得功耳中,其纯当放屁,但是李永芳三个字一出来,立刻让孙得功悚然一惊,立刻冒了一身的冷汗。 此事机密,除了王化贞和自己,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人。 这王琦如何知道? 孙得功脑子一转:真是王化贞想让其外甥掺和一脚? 但自己是假诱降,真反叛啊...... 如此诛灭九族的机密,不能让王琦给破坏了,必须将其稳住才行。 “此事......”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孙得功勉强笑了笑:“此事王兄是什么打算?” 第三章 足够忠诚的自己人 包厢内,随着王琦由守反攻,争回话语权,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孙得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的异常勉强。 李永芳三个字一出来,其再也没有方才的淡定了。 “很简单,”王琦伸手为孙得功斟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位二五仔:“下次出兵接触那李永芳时候,带上本公子!” 听了王琦的话,孙得功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次接触? 孙得功眼角微微抽搐。 那就是自己和李永芳带着建州兵马进攻广宁城了。 哗啦啦,酒杯很快被斟满,但是王琦只是看着孙得功,拿着酒壶的手并没有收回,酒水已经溢出了酒杯,很快淌到了桌边,眼看着就要流到孙得功身上。 “此事,真是王巡抚的意思?”酒水流下桌沿的前一秒,孙得功终于开口了。 “本公子会拿此事诓你?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我舅父!”王琦酒壶上提,停止倒酒,他笃定孙得功不敢去问。 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王琦要分功劳,要问问下面的将领们同不同意,你孙得功如果把此事挑明了,那不就是打巡抚大人的脸吗? 所以才有王琦私下找孙得功喝酒,这才合情合理。 思忖片刻,孙得功觉得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倒是没有必要惹了王化贞不高兴,没有必要为此事坏了满洲大计。 想通其中关节,孙得功也直起了身子,不顾满溢的酒水,端起酒杯:“此事包在我身上,到时候击败建奴,也有王兄一份功劳在!” “那就一言为定!”王琦看着孙得功,也是面露微笑。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碰了酒杯,皆一饮而尽。 话说开了,菜自然要趁热吃。 又是酒过数巡。 不经意间,孙得功说话都放开了许多。 “为兄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孙得功用勺子舀了一块油焖熊掌,填在嘴里,入口即化,醇香可口。 “但说无妨!”王琦钟爱面前的兔肉,一直吃个不停。 “此事挂名即可,兄弟你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啊,”孙得功倒不是为王琦的人身安全考虑,到了战场上,若有需要,他不介意一刀砍了这位纨绔衙内。 “跟着你我还能出什么事?而且,这样一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啊!”王琦带着一丝奸诈神情:“到时候有这一份泼天功劳在,凭借舅父举荐,咱也去北京城,到时候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远见,王兄弟远见啊!”孙得功听到王琦的白日梦,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起来。 半個时辰之后,春花楼门口,王琦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被秦二宝搀扶着才不至于躺在地上。 饶是喝成这样,王琦依然依依不舍的拉着孙得功的胳膊:“兄弟今日尚未尽兴,明日......明日继续。” 不着痕迹的将王琦的手挣脱,孙得功笑着拱手道:“多谢王兄款待,下次换我请!” “一言为定!一言......”王琦话说一半,突然‘呕’的一声,腰身一弯,猛地低下头开始呕吐起来。 引得街上行人商户纷纷躲避。 见此场景,孙得功一脸的嫌弃,趁此机会,也不去理会王琦,直接扭头离去。 ———— 巡抚衙门,后堂。 半个时辰前还醉成一滩烂泥的王琦,此时已经衣冠整齐站在洗漱架前。 “琦哥儿,擦擦脸吧,”秦二宝将热水泡过的毛巾递给王琦。 “你知道我没有醉?”王琦接过毛巾,照着铜镜,仔细擦拭着脸庞。 还别说,纨绔子弟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虎背熊腰,乃是上佳的官宦苗子。 “琦哥儿的酒量,十个孙得功也不是对手,”秦二宝瓮声瓮气,向来闷葫芦一般,话不多。 “但是为什么改变了计划?”秦二宝思考半晌,还是提出自己的疑问:“琦哥儿看他不爽,直接打杀便是,留他一命作何?” 今日上午,趁着王化贞和孙得功见面的空档,王琦曾经找秦二宝,计划找借口将孙得功引到无人处直接扑杀了事。 家生子此一点最好,就是足够忠诚,故而王琦与其计划并不担心走漏什么消息。 秦二宝自从出生便与王琦玩在一起,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这条命便是为王琦所活的。 将毛巾扔进盆中,王琦坐回到桌前椅子上,让秦二宝也坐。 “现在杀他无用,需等关键时刻......”王琦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喃喃补充道:“快了。” 秦二宝也顺着王琦的目光望着门外积雪,以及院中的一株青柏,好似懂了又好似没懂:“嗯,春天快到了。” 过了半晌,王琦好似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府中亲卫,有多少可靠之人?” “琦哥儿指的是?”秦二宝一脸认真,虽然不懂,但他知道王琦所图不小。 “足够听话,足够忠诚的自己人,”王琦伸手,以食指指了指秦二宝,又指了指自己。 “算上我,一共二十七人,”秦二宝思考斟酌了好一阵,才算出来。 这些人手,都是千里迢迢从山东跟随王化贞来到辽东的家生子,皆是护卫亲随出身,家眷子女全都留在山东老家,故而不怕其有任何异心。 “一会将人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讲。” “我马上去办,”秦二宝点了点头。 王琦吩咐了一声,便站起身子:“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王琦计划的最重要一部分,就是要让王化贞同意其留在广宁,而且授权其指挥家中亲卫。 而且要尽快......因为王琦并不知道后金在什么时候会出兵广宁。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为了求那一线生机,只能殊死一搏,若能扛过此劫,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时不我待! 半晌之后,辽东巡抚王化贞书房。 “伱想留在广宁,”听到王琦的话,王化贞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望着王琦已经长出些许胡茬的脸庞,王化贞倒也想听听这个亲外甥的想法:“为何?” “军功!”王琦面不改色:“我想要泼天的军功。”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巡抚府上的衙内也想要军功了?”王化贞哈哈大笑,任何人只要了解王琦往日做派的,听到这话都是笑出声,简直是天方夜谭。 “留在广宁,是为了舅舅,也是为了我自己,”王琦不苟言笑,并不因为王化贞讥讽自己有任何怒气。 听到这句话,王化贞停下笑声,面色也变得肃然。 十余年以来,王化贞第一次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外甥。 “为我?”王化贞开口问道。 “广宁若失陷,则舅舅作为辽东巡抚难辞其咎,且舅舅言必称死守广宁,若我留在广宁,可安抚人心,若我一走,则谣言四起,军心大乱!”王琦早就想好的说辞,现在面对王化贞的质问,娓娓道来,没有丝毫胆怯。 “此是为我,”王化贞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何为为你自己呢?” “十九年来,总是活在舅舅的庇佑下,有些腻歪了,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王琦说着咧嘴一笑:“此次坚守广宁的军功,算我一份。” “老夫是食君禄,忠君事,你小子......”王化贞望着经过一场大病好似一下子长大成人的外甥,一时间竟然有些欣慰:“你若不想走,倒也无妨,坐看老夫奇计安辽东吧。” 要不是知道历史切实的走向,王琦差点信了自家便宜舅舅的鬼话。 奇计安辽东? 就怕到时候实际情况是:建州至,事急矣,速走! “舅舅,”为防止重蹈覆辙,王琦舔着脸上前,笑道:“能不能把府中亲卫供我调用?留在广宁,也要人手不是?” 王琦没有说自己要带兵和孙得功一起去见李永芳,这样的话舅舅一定不会答应......说法迂回一些反而容易。 “人手可以给你,但是不多,就那么二十来人,”王化贞手指敲击着桌面,嘱咐道:“你小子可不要给我找事啊!” “放心,放心我的舅舅,”王琦嘿嘿一笑,得了自己想要的回复,王琦也不再多留,对着王化贞一拱手:“舅舅继续忙吧,琦儿先出去了......” 嘎吱一声,随着王琦出去,将书房大门带上,屋内重新归于暗了下来,半晌之后,王化贞蓦然一声叹息:“国事愈急,又有几人看淡生前身后事。” 可以见得,王琦行事作风的转变,让王化贞也有些感触。 透过窗棂,外面的一束光线正好打在王化贞的桌面上,那里有一封信,收件署名:辽东经略熊廷弼。 实际历史上......王化贞自忖手上精兵十万余,并没有向熊廷弼求援,但是战事一起,局面令人措手不及,王化贞最终仅带数人跑路,熊廷弼根本来不及救援,致使辽东局势尽崩。 此刻,望着桌面上的信笺,王化贞依旧在犹豫着...... 第四章 李永芳的野望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十九日,四平堡东十里,小鸭山村。 建州汉军正蓝旗三等总兵李永芳,正带着十余人在一处破庙休整,庙外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庙里众人围着火炉,气氛有些凝重。 李永芳此次作为建州攻取广宁的先遣部队,为了掩人耳目,伪装成一伙流民,驻扎在四平堡附近的小鸭山村。 而建州的主力部队则分别由满洲四贝勒皇太极,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统御,共计四万人,已经抵达海州卫,距离明军守卫的前沿阵地四平堡,不足三百里,一旦发兵,瞬息而至。 至于努尔哈赤本人,带着三贝勒莽古尔泰在海州左卫掠阵督战,以便随时阻击位于右屯的明廷熊庭弼援军。 “一旦开战,就是雷霆万钧,务必一天之内拿下广宁,到时候我大金兵锋直接威胁明朝大小凌河及松锦地区,则战略主动权完全为我所掌握!假以时日,横扫明朝山海关以北所有关隘,卫所阵地,直面关内万里沃土!” “同时,亦可以借此完全掌握辽东,对于巩固辽阳等后方重镇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次,断大明左臂,使其从此无暇北顾。” “最后,也是极为重要的,满洲目前面对极为严重的经济和粮食危机,若能通过此次攻取广宁得到些许补充,则大事可期矣!” 这是大军出发之前,四贝勒皇太极召见李永芳所说的一番话。 由此可以窥得,建州上下一致认为,此战的战略意义,并不亚于攻取大明辽东重镇辽阳。 ———— 大约亥时三刻,月没星隐,此时庙外只剩下狂风掠过大地的声音,如同鬼泣,如同狼嚎,分外的瘆人。 破庙内,早己破败不堪的泥塑佛像下,李永芳正在伸手烤火,双目出神的望着不断跳动的火苗,默默思量着什么,不时还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自从投靠了努尔哈赤,李永芳已经完全被绑在了建州的战车上,不是车毁人亡,便是泼天富贵,他没有任何选择了......所以对于王化贞的招降信,李永芳当厕纸都嫌硌得慌。 突然,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引起庙中众人警觉。 不多时,庙外传来了勒马停驻的声音。 此刻,庙内一行人纷纷伸手摸到武器,若是对立阵容,立刻就能展开厮杀。 “庙里可是贩山货的李三当家?” 三位身着夹祆身披绒罩的男子出现在庙门口,靠边的两个男子年轻一些,正中间那人身材高大,声音低沉,带着狗皮绒帽,看不大清楚容貌。 “找本家何事?”李永芳自始至终都安坐在一旁烤火,对于深夜来访的客人毫无惊异之感。 “来寻三颗百年老参,”狗皮帽男子咧嘴一笑,扫视庙中情况,也不胆怯。 “你使得什么换?”李永芳扭头看向男子。 狗皮帽男子仰着头,蹦出三个字:“广宁城!” 庙内兵卒互看几眼,皆收了兵器...... “请客人进来做,”直到此刻,李永芳才站起身子,表示欢迎三位男子的到来。 火堆旁,李永芳和狗皮帽男子对坐,其余人在外警戒。 “孙将军,来就来,何必带个狗皮帽子,黑灯瞎火的,万一引起误会,坏了大事!”李永芳望着对面男子: “摘了帽子说话,此处没有外人!” 听李永芳语气,男子也不恼,将头上帽子伸手一撸,露出一张长脸,带着几分阴鹜。 正是白天和王琦对坐饮酒之人,广宁城,中军游击将军,孙得功。 至于方才说的三颗百年老参即代表建州汉军三等总兵官,是努尔哈赤亲自许诺给孙得功的,与李永芳的品级相当。 战机稍纵即逝,故而两人见面,也没有多余寒暄,李永芳率先开口。 “广宁城内,现在情况如何?”李永芳伸手靠近火苗,脸色也被映得通红。 “守城兵卒十余万,但是精干可战之人不足三成。城内军心涣散,人心离乱,守城之将无守城之心,守城之帅无坚守之志,你我里应外合,先行拿下外围镇堡,等建州天兵一到,再拿下广宁城,易如反掌,”孙得功说着话,翻动了一下手掌。 看起来,确实易如反掌。 “唯一需要注意的,”孙得功语气一顿,缓声道:“位于右屯的熊廷弼部,其驻兵近万,如果我们动作稍慢,被其反应过来,则恐有大祸。”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格外刺耳。 听到孙得功的问题,李永芳倒是显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我满洲带甲六万,三位贝勒已经驻兵海州卫,随时可以越过明军依靠的第一道防线--辽河一线,只要你那边不出问题,半天时间足够我等扫灭广宁城四周护卫堡垒,而后集中兵力攻取广宁......至于你方才所担心的熊廷弼援军,三贝勒自会带兵将其钳制,我等做好分内事即可!” “既然大汗那边已经布置周全,奴才也就放心用命了,”孙得功低着头,显得无比谦卑。 “孙将军放心,只要你诚心用命,等拿下广宁城,大汗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李永芳在孙得功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身影,连带着称呼都亲近了一些: “孙兄,伱我再来推敲一遍计划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庙外风雪愈急,大约一刻钟时间,孙得功出了庙门,带着手下向西疾驰而去。 而破庙里,李永芳依旧坐在那里,双手烤火,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半晌之后才默然道:“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亦仿佛矣。” 广宁城,巡抚府邸。 “琦哥儿,刚刚收到消息,孙得功带人雪夜出城去了,去了哪里不得而知,而且拿的巡抚大人的守令,城防不可阻拦。” 王琦坐在桌子后面,秦二宝正在向其回报消息。 “战事将起,硕鼠豺狼纷纷亮相了,”王琦起身,站在地图前,望着四平堡位置默默出神。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随时待命!”秦二宝低着头,语气低沉雄浑:“只等琦哥儿一声令下!” 要想坚守广宁城,王琦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二十七位家将,而拿下孙得功,也只能依靠他们。 第五章 白虎堂前,心思各异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二十日,辽西,广宁城,大雪漫天。 巡抚衙门军议大堂内,众将齐聚。 “紧急探报,满洲大军已经趁着夜色从海州出发越过辽河畔,向西而来,此时距离我第二防线四平堡、镇武堡,西兴堡百余里。” 王化贞将命人将探报内容宣读给众人,堂内诸将互相看了看,面色各异。 坐在下首位置的中军游击孙得功先是眉头紧锁,而后便舒缓起来,将身子从圈椅上撑起,好似有话要说。 其身旁的广宁参将鲍承先则面色发暗,瞄了孙得功一眼,再也没有动作,看起来为其马首是瞻。 中军游击祖大寿闭目养神,看不清楚表情,祖家辽东望族,根基深厚,平日里,就是熊廷弼、王化贞都要给其面子。 宁远副总兵齐秉忠则是脸色泛红,冷哼了一声,对于建州发兵进犯辽西的消息表现的颇为气愤。 参政高邦佐,参将江朝栋则是看向王化贞,唯上官论。 坐在众人末位的王琦将众人表情动作收入眼底,只想赞一句:精彩至极! 小小白虎堂,诸将心思各异,有主战者,有怯战者,有背主求荣者,有摇摆不定者,还有坐收渔利者。 有此相互掣肘的将官堂,努尔哈赤想败都难。 “建州进犯广宁,敌军近在咫尺,诸位谁主动请命啊?”王化贞说话时候,主动看向了下首位置的孙得功。 计划早已经定下,就看此刻实施了! “大人,建州猖獗,不知天恩,悍然来犯,末将愿意带兵支援四平堡,将一切来犯之敌斩于马下!”王化贞那边话音刚落,中军游击孙得功已经站了起来,拱手对着巡抚大人一礼,而后大义凌然的发表了意见,说完以后,环视四周:“请诸位在此等我得胜归来的消息即可!” “末将愿随孙将军一起,前往四平堡支援罗总兵。”孙得功身旁的鲍承先见大哥已经请令,自己也赶紧起身。 等两人说完话,王化贞并没有直接开口答应,只是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舅舅在等什么? 王琦坐在最后,目光一扫,看到了依旧老神在在的中军游击,祖大寿。 祖家世代镇辽,手中精兵悍将甚多,祖大寿其本人也是辽东名将,颇有帅才。 此处建州大举来犯,明显势在必得,所以王化贞以为,仅仅依靠孙得功所部,不够!而四平堡的罗一贯总兵则力陈王化贞,四平乃广宁门户,四平堡在,则广宁可守,四平若失,则广宁必失…… 所以……此次四平之战,如果有祖家兵马加入,则胜算大增! “为君分忧,守御辽土,祖家责无旁贷!”祖大寿面无表情,先是扫了一眼坐在门边位置的王琦,而后不咸不淡的继续道:“但是,末将前些天倒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祖将军不妨直说!家国大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夫于此也是问心无愧!”王化贞皱着眉头,一时间没有搞清楚祖大寿的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末将听说,有一位王百户,在此家国沦陷之时,要率先弃城而去,如此作为,岂不令人疑惑?令诸将心寒?” 有一位王百户? 祖大寿就差没有指名道姓了。 一时间,诸将皆是议论纷纷,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巡抚大人的亲外甥,纨绔衙内,广宁百户——王琦。 听到这话,王化贞一愣,先是一阵心虚,而后又有一股子庆幸之感。 幸亏昨晚王琦自请留下守城! 如若不然,在这种场合被祖大寿将一军,则万事皆休! 想至此,王化贞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而此时,军议堂内,议论声已经甚嚣尘上。 在众人注视中,王琦丝毫不显慌乱,整了整衣袖,好整以暇缓缓地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先是扫视一周,而后拱手见礼:“王琦拜见巡抚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不知祖将军口中所言的王百户,姓甚名谁?可否告知王琦?吾必手刃此僚!”王琦言罢,走到大堂中央,脸皮如同城墙一般厚实,仿佛祖大寿口中那王百户另有他人,只见其正气凛然,声若洪钟: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谁敢言败,谁敢先行遁去,就是我广宁城的罪人,辽东的罪人,大明朝的罪人!罪是千刀万剐,该是传首九边!” 王琦的表现张力非常,如果不是听说过此为衙内平日里的荒唐行径,诸人都要拍手叫好了。 “呵呵......”祖大寿久经沙场,见惯生死,自然不会被王琦几句话就给唬住,斜眼看着王琦道:“你问那人是谁?那本将也问一句王衙内,你一个小小百户官,今日在此作甚?” 以军制,今日议事,小小百户官,连大门都近不得......以礼制,今日在座皆总兵参将一级,王琦应该跪下见礼! 但看起来,王琦却丝毫没有什么下官的觉悟,而是走进祖大寿,看着这位历史上留名的辽东军阀,著名墙头草沉声道:“吾官职虽小,也有报国之意,今日在此,王琦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带领府中二十七家兵,跟随孙将军一起支援四平堡,阻击来犯之敌!若四平堡有失,则王琦必战死于斯!” 嘶...... 王琦此话一出,立刻在殿内引起一阵议论之声。 听惯了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之事,还从未听过高官衙内为国出战。 而且王琦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百户小卒,其为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亲外甥...... 如此敏感的身份,声称要死守广宁。 诸将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思也逐渐安定了下来,而且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祖大寿,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王化贞把自己的外甥都推出来表明决心了,你祖家还要坐在干岸上看戏吗? 到时候王化贞一纸奏本递到皇帝御案上,别看现在朝廷各党之间相互攻讦不休,但是一遇武将擅权,拥兵自重,文官那股子同仇敌忾也会令祖家吃不消的。 “咳咳,”面对王琦如此表态,祖大寿的脸皮确实够厚,依然面无表情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面带微笑,看着王琦赞了一句:“纨绔些没什么,有些血性便是男儿!” 言罢,立身而起对着上首位置的王化贞一拜:“末将愿意领兵即刻出发,支援四平、镇武堡,阻击建奴兵马!” “好!”王化贞见状大喜,伸手一拍椅子: “中军游击祖大寿、孙得功、参将鲍承先率各部人马,即刻支援四平堡,与副总兵罗一贯汇合!将来犯建奴一举歼灭!” “参将齐秉忠,参政高邦佐两人驻守城防!” “参将江朝栋负责城内布置,以防宵小趁机作乱!” 最后,王化贞看向自己的外甥:“王琦,你跟随孙将军前往四平......”这位巡抚大人语气明显带了关爱,但是最终还是补充道:“吾盼你得胜归来!” 大明天启二年一月二十日,晚,大雪。 广宁城城门大开,一队人马雪夜出城,向着东部四平堡方向疾驰而去。 第六章 吾舅王化贞 四平堡位于广宁城东部百余里,与镇武堡、西兴堡,一共三处卫所堡垒西南至东北一字排开,为守御广宁的第二道防线。 同时,此地也是连接山海关方向的重要卫所,与广宁右屯,锦州一线也可组成一道防线,在辽西的战略位置上,可以说重中之重! 而此时此刻,四平堡守将,广宁城副总兵罗一贯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大人,满洲兵马从三处合围,建州数万兵马,两个时辰连续不断的进攻,镇武堡、西兴堡方向已经坚持不住,有了溃败的兆头!守将廖继挥已经连发八道求援信,再这样袖手旁观下去,镇武、西兴全军覆没!”参将刘渠站在鼓楼望风口,转过身子,对着顶头上司罗一贯进言。 刘渠原是驻兵右屯,前些日子受熊廷弼指派,率兵进驻四平堡,协助罗一贯守御阵地。 但是昨日开始,建州部队的进攻方向却令所有人诧异万分。 接近五万建州大军,骑兵、战兵、包衣、汉奴一股脑的向着镇武和四平方向冲杀进攻,而没有一兵一卒对着四平堡方向杀来...... 此事,不止是刘渠想不明白,守军罗一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是想不明白。 “大人!不要犹豫了,发兵救援吧!”刘渠立身熊熊燃烧的炉火旁,按着腰间长剑,一脸的焦躁不安。 大雪纷飞,风雪一起从鼓楼窗口贯入,直吹拂的炉火青眼四散,四周木架支起的炭盆里面的火苗也一阵飘忽不定。 面对刘渠近乎质问的发言,重甲在身的罗一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沙盘上四平和镇武两个镇堡之间的路线,双目满是血丝。 “大人,镇武和西兴堡如果有失,我四平独木难支,不可再犹豫了!”参将罗平看着自己的叔叔,脸上也写满了焦虑。 鼓楼内,众将都在等待罗一贯的最终决定。 半晌之后,副总兵罗一贯以拳头重重的磕在桌角,震得沙盘都一阵抖动,随后,沙哑的嗓音传出:“不能发兵救援!” 罗一贯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愤怒的刘渠直接将桌子一角拍断,而后厉声道:“此战过后,若我等未战死此地,我必在经略面前参你一本!”言罢,不顾众人劝阻,直接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大人,”罗平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劝一劝刘参将。 “无妨,刘将军知道轻重,”罗一贯抬起头,并没有因为刘渠对自己不敬而有任何愤怒,而是依旧冷静道: “无论如何,四平是连接广宁城和右屯,锦州的唯一,也是核心镇堡,绝对不容有失!如今满洲大军压境,但是对我四平不发一兵一卒,只是围攻镇武,西兴,用意已经非常明显,那就是吸引我西平守军救援两处,从而达到围点打援,诱而歼之的目的......” 罗一贯环视诸将,沉声道:“今日,就算是镇武,西兴的守军全军覆没,也休想动四平一兵一卒!” 风声愈急,雪花漫天,鼓楼内,没有人反驳罗一贯,但是也没有人开口支持。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镇武和西兴堡陷落,那么孤悬在外的西平堡的处境是如何的危险,到时候,一万多人死守在这里? 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满洲这一手妙棋,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的。 而四平堡的守军,能选择的只是早死或者晚死而已。 正在鼓楼内众人自卑自哀之时,鼓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音,有人欢呼,有人激动...... 鼓楼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出去看看,何故喧哗?”罗一贯吩咐侄子罗平出去查看。 下一瞬,不等罗平有所动作。 哗啦啦一声!!厚重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广宁城的援兵到了!近两万人马驰援四平堡,我们有救了!!”方才出走的刘渠此刻一身洁白雪花,从外面折返而回,带进来一阵风雪,粗狂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和激动。 援兵到了? 听到刘渠的话,鼓楼内众人皆是一喜,而罗一贯眸中也尽是喜色。 广宁援兵如此快速的抵达,着实令四平堡众人惊异了......要说起来,大明朝这么些年来,从萨尔浒算起,面对努尔哈赤,大大小小的败仗吃得太多了,难道真的是我大明汉人不如满人?真的是我骑兵不如建州八旗?真的是我将官指挥不力? 非也! 究其原因,将官不和,兵将不知,文武掣肘,辽东各派林立,又有朝廷各党‘空头手令’瞎指挥。 内部原因,才是对建州失败的主要原因! 这一次,广宁城上下一心,援军这么快就到了......让众人看到了此战获胜的可能! 不多时,罗一贯带领西平堡众将大开城门,见到了孙得功、祖大寿为首的援军。 “四平堡副总兵罗一贯,带领四平堡众人,拜见两位大人!”罗一贯一马当先,就要见礼。 “不用多礼,战事紧迫,我等进堡详谈!”祖大寿也是急性子,见到罗一贯要下拜,走上两步一把将其止住:“走走走,进堡议事!” 罗一贯与祖大寿为旧相识,和孙得功也有数面之缘,因此也不客气,将众人迎进镇堡。同时吩咐侄子罗平安排援军的住处、差人生火做饭。 王琦驭马跟在孙得功身后,身着普通百户官的甲胄和披挂,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叫弟兄们随军休整,我随时有令!”驭马进城的时候,王琦扭头对着跟在身边的秦二宝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琦哥儿放心,二十七个弟兄全幅甲胄,刀不离身,弓不离肩,随时听候您的差遣!”秦二宝面色冷峻,末了补充了一句:“不论是宰建奴,还是斩宵小!” 这小子好像已经品到了一丝危险? 王琦心中虽然诧异,但也只是用眼睛在秦二宝脸上扫了扫,最终道了一句:“好!” 祖大寿等人在罗一贯的带领下进了鼓楼议事,王琦带着秦二宝紧随其后。 刚要入内之时,啪嗒一声,守卫兵卒挡在了身前:“临阵议事,镇抚以下,不得入内!” 罗一贯和刘渠等人不认得王琦这個百户官,此刻也都回头看向这里......大明朝官制严苛,上下官级分明,如此没有眼力见的百户,可不多见。 而祖大寿、孙得功就站在那里,老神在在,看起来并不打算开口为王琦解围。 “你是何人?”罗一贯不认识王琦,但是知道王琦是随着祖大寿等人一起来的。 “回大人的话,大明治下一百户,”王琦躬身一礼。 百户? 小小百户岂能擅入军议! 罗一贯闻言就要开口训斥。 只听王琦补充道:“吾舅王化贞。” 在场众人闻言一愣...... 辽东巡抚把自己的亲外甥派到四平来了? 第七章 斩奴! 你舅王化贞? 那顶什么事! 如此危机时刻,就是王化贞亲至,都要看军汉们脸色! “王百户,”罗一贯望着这位年轻俊朗的百户官,眼睛习惯性的眯了起来,带着一种审视的感觉:“巡抚家的衙内,待在广宁城内享乐子即可,来这血磨战场干什么?” 其实罗一贯的问话意图很简单,想杀一杀这位衙内的纨绔气。 你舅舅是王化贞? 你爹是王化贞都没用! 来到四平堡,就不要想着蹭些军功就安安稳稳,皆大欢喜的回去,这次与建奴大战,是生是死都不一定,作为混吃等死的衙内,要有废物的觉悟,夹起尾巴做人,不然没有人介意用一个衙内祭旗。 想必王化贞派他外甥来此,也事是有心理准备的。 寒风猎猎,大雪飘飞,罗一贯问话时候,不论是外围的鸳鸯袄兵卒,还是披甲带纛的将官,都在盯着两人。 今时不同往日,外敌大军压境之时,边疆大吏将自家亲外甥派上最前线,到底是来蹭军功,还是来守城郭? 四平堡在座的军将,在场的兵卒都想要知道知道。 “回罗总兵的话,也是安诸位兄弟们的心,”王琦身着棉甲,身量颇高,站在人群中异常显眼,此刻环视四周,朗声道: “今日王某在此,并不是谁家衙内,也不是哪家外甥,吾为广宁百户官,领军令,奉命先来支援四平堡!” 说着话,王琦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驭马而立的二十七骑兵,浑身气势不断的攀升: “但是,要说和巡抚家有什么关系,倒也有那么一点,这二十七位袍泽弟兄,都是巡抚家兵,吾已全部带出,来此御敌!” 不论是罗一贯一众总兵、参将,还是镇堡上守卒、斥候、炮兵、弓手,都将目光聚焦在场内二十七位骑兵身上。 全副甲胄,皆利刃在手,坐下战马四蹄踏动,骑兵纹丝不动,寒风与雪花的映衬下,二十七人如同杀神临世间。 “方才罗总兵问我,今日来此血磨战场作何?”王琦转过身子,以手按下腰间钢刀,大雪纷飞,落于甲胄,仍然遮不住浑身的昂扬杀气,此时王琦周身的气势已经抵达峰值,大喝道:“大明百户王琦只有两个字回答......” 王琦语气顿了顿,厉声答道:“斩奴!!” 王琦身后不远处,二十七骑兵立于雪中,高举手中钢刀,白雪黑夜,如同杀神,随着王琦一同发出怒喝:“斩奴!” 那一瞬间,被摄人的杀气与狮吼般的怒喝所震慑,大雪都好似被当空震碎,消散零落。 无论如何,人都是社会性动物,都有群体属性,纵然再冷血,为了不同目的聚于此处的数万兵卒军汉,此刻都被这种昂扬的气氛所感染到,无数人从默默呢喃,到开口默念,再到大声呼和: “斩奴!” “斩奴!” “斩奴!” 饶是刘渠等人久经沙场,面对如此情景,也是有些热血激昂。 “说得好!此战斩奴!”罗一贯还未开口,一旁的游击将军刘渠已经撺拳拢袖,满是激昂之感:“男儿就应醉卧沙场,马革裹尸!” 一旁的祖大寿看着王琦的表演,一双眸子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站在一旁的孙得功最为冷峻,他冷冷的望着那位被簇拥在人群中的百户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危险至极的感觉......如此短的时间,一句‘共御四平’,将众将的敌视化为同袍情谊,一句‘袍泽弟兄’,拉近众兵卒情感拉近。 怎么看都是人精,这与当日春花楼醉酒的王衙内是一个人吗? “好一句来此斩奴!”听完王琦的话,罗一贯两条浓眉上扬,王琦的话说没说到了罗一贯的心坎里,外人不知道,但是这面子上罗副总兵已经是分外热情,伸手拍了拍王琦的手臂:“既然都是袍泽弟兄,那就一起进屋议事!” 这小子,好强健的身子骨。 罗一贯拍打王琦手臂时候,手掌处传来肌肉盘虬之感分外明显......有悍将的本钱。 正待众人进屋,不远处,传令兵已经持报驭马奔来:“报!西兴堡方向夜不收传来急报!” 罗一贯皱了皱眉头,从铺兵手中接过急报,只看了一眼,露在外面的手指骨节瞬间紧绷,深呼一口气后才开口:“传令!将官进堂议事,各营随时待命!” 众人都明白,片刻功夫,战局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 鼓楼大厅中,数個火炉陈列四周,但是风雪不时飞入,炉火飘动,使得屋内忽明忽暗。 众将围着桌子开始对于目前危机情况进行分析......最重要的,也是当前最为急迫的:要不要立刻发兵救援镇武、西兴两堡? “根据刚刚夜不收传回来的消息,建州代善,阿敏的中军大纛已经逼近西兴堡城外三里处,整座城池已经是一片火海,远远观去.....”西平堡镇抚罗平指着沙盘上的西兴堡所在,语气带着恨意:“如同明昼。” 站在外围的王琦挑了挑剑眉,罗平的意思很明显,换种说法:西兴堡已经全军覆没。 “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刘渠目眦欲裂,双拳紧握,周身铠甲微动,浑身杀意弥漫。 西兴堡的副总兵廖继挥是刘渠的结拜弟兄,如今西兴堡已经全军覆没......那廖继挥如果没有在阵前牺牲,那么就已经朝南拜君自刎。 “镇武堡呢,情况如何?”听闻西兴堡陷落的消息,祖大寿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催促罗平继续主持会议。 “建州皇太极已经下令,三个时辰拿下镇武堡,而后和代善、阿敏三军合围四平......”罗平将手中的三个小旗插到四平堡周围,低声道:“此为腹背受敌,死地也!” “镇武堡必须守住!”没有等罗一贯,一边的祖大寿已经率先开口:“若坐看镇武陷落,则四平堡军心不稳,心不稳,谈何守御?” “西平堡的守军不能动!”罗一贯依旧坚持自己的定策:“如果发军救援,只能用你们广宁的援军!” 刚才还袍泽兄弟,现在就是你们广宁......站在阴影里的王琦挑了挑眉头,有些腹诽。 “末将愿意率军前往镇武堡救援!从侧翼进攻皇太极部!”孙得功这个时候有些心急。 他和李永芳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必须带领人马去往镇武,与其汇合,万一误了时间,坏了大事,则万事皆休。 “末将愿意带领三千人出战!吾必斩建奴!”刘渠此刻已经怒火攻心,手中剑必须见血。 罗一贯看了看刘渠,又以咨询的目光望向祖大寿。 “既然刘将军自请出战,祖某就留守四平,与罗副总兵一起,防止建州代善、阿敏突然袭击。”祖大寿老狐狸一般,这种情况下,刘渠既然抢着出战迎敌,他能躲的自然躲了。 “好,那就......”罗一贯刚要宣布军令。 “大人,末将请求带领手下二十七骑,一起随孙将军驰援镇武!”王琦身子一动,走到了烛火映照下。 第八章 改变历史线的一封信 王琦话音刚落,屋内除了孙得功,众人皆是讶然。 要知道,此去九死一生,若救得镇武堡,困守一处,继续等待广宁和右屯的援军,则有一线生机,若不能救援,那么能不能在建州的追击下回到四平,就纯粹看人品了。 而在座诸位都知道,明末诸将的人品,向来不值得信任。 巡抚府中衙内竟有如此悍勇? 自请带领手下二十七骑,雪夜驰援镇武堡。 方才屋堂门口的一席话,虽然让众人欣赏,但是现在王琦的形象,在诸将官眼中已经是无限高大起来,至少在‘忠义’方面,足以和他们平起平坐。 面对如此‘憨直忠勇’的王琦,就算是修罗场看惯了的的罗副总兵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王琦那全副甲胄的二十七骑,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 到时候,万一王百户连同他那二十七骑兵变成血泥一般,浸入这广阔严寒的辽东大地,和无数尸体埋在一起,他罗一贯也没有办法和王化贞去交代。 喊口号给别人看是一回事,实际做事可以迂回一些。 罗一贯轻轻咳嗽了一声,才道:“这个......王百户,你那二十七骑兵,依我看,就留在四平堡守城用吧。” “罗总兵,”王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绝道:“四平堡太小,恐怕容不下我那二十七骑。” 此话一出,罗一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祖大寿幽幽开口:“年轻人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是好事,罗副总兵何必如此阻挠?” “哼,”罗一贯皮笑肉不笑,瞄了一眼祖大寿,后才看向王琦:“那就去吧,希望王百户能平安归来,本将为你接风洗尘!” 没有理会罗一贯话中讥讽,王琦依旧是抱了抱拳头:“多谢大人!” 片刻之后,军令下达,刘渠带领麾下三千人马,其中步兵两千,骑兵五百,炮兵火铳兵三百,另有弓手枪兵编入步兵阵营。 而孙得功自有五千人马,大部分是步兵,还有一千余骑兵,从广宁一路而来,早已休整完毕。 因孙得功为王化贞心腹,故其麾下皆是悍卒精兵,鸳鸯袄内衬棉甲,军甲的肩甲与头盔处一溜的金丝线镶边,端是威武霸气。 “骑兵开路,炮兵居中,步兵拖后,斥候营五人一组,全部散出!目标,三十里外镇武堡!”大军由孙得功统帅,刘渠、鲍承先为副将,王琦带领二十七骑紧随孙得功身边。 近万人雪夜出城,急行军向着东北方向的镇武堡而去。 “雪夜出奔,纵然有斥候游荡在外,末将有点担心会中了建奴的埋伏......”城楼上,罗平陪在罗一贯和祖大寿身旁,望着绵延数里,向着远处行进的大军,不由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重兵镇守四平,乃是必须,派兵驰援镇武,乃是大义,此话就算面对熊经略,王巡抚,老夫也是如此回答,”罗一贯将手按在城垛上,好似要用冰冷的触感其有些焦躁的心安定下来:“只是那王琦......着实有些可惜了。” 当王琦随着大军星夜赶往镇武堡的时候。 百里之外,广宁城。 深夜,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书房依旧灯火明亮......大军出征,这位主帅无论如何是要失眠的。 此时的王化贞一身素服站在辽东舆图前,侍从在一旁双手撑着油灯,照亮地图上广宁周围的一片地域。 半晌过后,只听王化贞重重一叹,苍老的脸上满是愁容。 显然,这位边疆大吏,对于此时的战局也抱有一丝悲观情绪。 一個月前的春风得意早已不见了踪影,蒙古人所说的援军迟迟不到,远在皮岛的毛文龙对于此处战局影响甚微。 现在,王化贞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心腹大将孙得功了......只要他能成功劝降李永芳,则还有此次大战还有获胜的希望。 “去,将府中铺兵召来!”半晌之后,王化贞重新坐回椅子上,对着侍从吩咐一声。 “是,老爷......”放下烛火,侍从慢慢退出房去,不多时,屋内只剩下王化贞一人。 稍微整理仪容,王化贞提笔开始书写给内阁和皇上的奏章。 如椽之笔落下,王化贞的笔迹遒劲大气:“臣右佥都御史,辽东巡抚王化贞谨奏......建州休整数月,现在大举进攻我辽西一带,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拔出我山海关以北的堡垒据点,重镇城池,其中广宁为重中之重......而要取广宁,则先取四平,镇武等地,现在四平危急,我已命手下干将孙得功、祖大寿等人出军驰援四平,另右屯有辽东经略熊廷弼大军驻守,可在关键时刻出兵为四平奥援,从侧翼打击建州大军,我广宁大军也可出兵,以作合围势......” 一封奏本,既点明了自己的劳苦和功绩,有暗戳戳的给熊廷弼上了眼药水,此为一箭双雕。 不多时,将奏本封起,门外铺兵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进来吧!” 嘎吱一声,传令铺兵已经推门进来。 “拜见巡抚大人!” “这封信,走官驿传递,直抵通政院,交予内阁审议......八百里加急,”拿起自己刚刚写好的奏本,以黄皮袋子装好,王化贞将其交到铺兵手中。 “大人放心......” “至于这一封信,”王化贞停顿了一下,看向桌角的另一封信,那是早就写好的,向熊廷弼提提出派兵救援四平堡的书信。 “你先下去吧......”摆了摆手,王化贞开口让铺兵退下。 不多时,书房内已经变得安静异常,只有香炉内燃起的丝缕烟气缓缓飘散。 坐在圈椅上,王化贞双眸微闭,那一瞬间,耳边好似又想起了当时王琦对自己说的话:驻兵右屯的熊经略那里有精兵数万,如果与广宁互为奥援,则建州或许会忌惮一二...... “来人!”王化贞猛地睁开双眸,呼和门外的亲随。 “小的在!”门从外间被打开,身着棉衫的亲随出现。 “让人连夜赶赴右屯!”王化贞拿起桌边那封给熊廷弼的书信:“这封信,交给驻军右屯的辽东经略熊廷弼!” “小的立刻去办!” 双手接过信件,亲随急匆匆转身离去。 王化贞扭头看向东北方,那是四平堡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希望琦哥儿的话能应验吧。” 第九章 李永芳的亲笔信 辽东深寒,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拍打在脸上如同钝刀割肉一般,磨的人生疼。 将身上的棉甲裹紧,王琦扭头往后看去,绵延数里的队伍在雪地上缓慢前行,大多数的骑兵还好,身上甲胄精良,坐下有马匹代步,行军还算轻松,反观大多数步兵,则是徒步艰难蹒跚的在雪地中跋涉,大多数人还披着破旧露絮的棉衣外套,连内衬衣甲都无,这些兵大多数还是来自关内,并不适应这种酷寒天气......每走数里,便会有人掉队,这种鬼地方,一旦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现如今,整个明廷,不是单单辽东兵马败坏至此,而是全范围的崩坏。 其实自从明朝永乐时期,卫所兵制就有崩坏之兆。 到了正德时候,全国的土地兼并势头已经接近疯狂,以屯田为本职的卫所自然不例外,军户私田不是被高级将官占为己有,就是得到一些根本不能耕种的盐碱地,到正德末期,全国三千余卫所,逃亡军户十有八九,剩下没有逃亡的,不是将官的私兵,就是只留兵册姓名,而无实际人丁的人口,即吃空饷。 而到嘉靖时期,卫所制败坏,无可救药,募兵制开始推广开来。 募兵的钱粮,不是来自高门巨阀、士族精英,而是最底层的农民,官府横征暴敛、地主贪得无厌,矛盾深种;而即使这样,征收而来的钱粮,经过层层盘剥,到军汉手中,也是仅足温饱。 仅仅辽东一地,十年之间,因为欠响发生的哗变和杀官,多达百余次。 官兵相恶,势同水火......又哪里来的战斗力? 看着大多数步兵面黄肌肉,瘦骨嶙峋的样子,全凭借着一股子气在吊着,如此战力,如何与建奴搏命对抗? “如果不是有朝廷许诺的赏赐,诸位相公画的大饼,这些军汉是万万不可能来此与建奴拼命的......仅仅凭借你那两句斩奴,可逞一时之雄,要形成长久战力,没有真金白银往里填,那是白日做梦!”游击中将刘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驭马来到王琦身旁,好似是看到了王琦眼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朝廷之兵如此孱弱,”王琦驭马与刘渠同行,继续道:“那诸将官蓄养的私兵呢?不是个个膘肥体壮,战力惊人?” “呵呵,”刘渠嘴角带笑,扫了一眼王琦身后的护卫,好似带了一丝嘲弄:“王百户,你嘴里的私兵,可不仅仅包括他孙得功那一千余骑兵,还有你身后二十七骑,他们也算是你家的私兵......如此设身处地的想想,你觉得这种现象是如何造成的?” “多谢刘将军解惑,”王琦并不在意刘渠对自己的嘲弄。 衙内的帽子带久了,想要摘下来,可不是凭借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吁!!!” 正当两人对话的时候,队伍正前方,方才派出去的一队夜不收已经纵马疾驰返回。 “报!”斥候头领十步之外便翻身下马,疾跑到几人面前,躬身道:“大人,前方发现一队建奴人马,待我部上前查看时候已经失去踪迹,只剩一人躲于林后,主动接近我斥候,献上书信一封,声称要见孙将军!” 孙得功驭马停驻,身边是副将鲍承先,刘渠和王琦在其另一边停下。 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 孙得功心中默道,而后深深呼了一口气,详装镇定,下令道:“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一個身着百花褂,外罩蓝色夹袄的男子被三名斥候压了上来。 “跪下!”三名斥候可不会对其有任何怜悯,直接踢向其腿弯处,男子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扑通一声,身子扑地时候,其头上一小辫子便从脖颈甩到胸前,辫尾处缀了明晃晃一枚铜币,雪夜中分外明显。 “女真人?”孙得功居高临下,望着那男子,目光从下到上,在其辫子处停留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我是汉人......不是女真人,”那男子抬起头,厉声反驳:“我是受李永芳总兵派遣,来此与孙将军报信,我要见孙将军!” “我就是孙得功!”孙得功勒动缰绳,上前几步,看向男子:“李永芳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大人就是孙得功?”男子闻言一喜,还未回话,先是咚咚咚以头抢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而后抬起头大声哭诉道:“我大明天军总算到了,我等汉人被建州奴役,烧杀奸淫,生不如死,今日大人到,我辽东汉人有救了!” 其声悲戚,其言恳切,闻者落泪,听着心乱。 “哦!”孙得功此时一挥马鞭:“镇武堡镇武堡现在情况如何?” “大人,建州兵马久攻镇武不下,已经显出颓势,李永芳大人传信大人,现在率轻骑千余,从侧翼进攻,他在内部策应,进攻皇太极皇太极中军大营,到时候建州军心大乱,则镇武之围可解,四平堡之危可解!!”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不止是刘渠、鲍承先等人,身后那全幅甲盔的骑兵队伍也是一阵骚乱,激动、猜忌、喝骂声不绝于耳。 李永芳要重归大明?还要联合明军一举内外夹击,击溃建州部队? 若是成事,则天助大明啊! 众人惊异之中,只有王琦冷眼旁观,驭马不远处望着孙得功拙劣的表演,眸中的冷意已经越发摄人。 “伱可有证据?是否有李永芳的印信?”孙得功弯下腰,眼珠乱转,语气急切,那副焦躁模样好似要将男子整个囫囵吞下。 “这是李永芳总兵的亲笔信!让我亲手交予大人!”男子从身上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双手奉上...... 王化贞通过孙得功诱降李永芳的事情,并没有几人知道,但是孙得功得到王化贞授权,与建州联系的事情,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望着那封信,期盼着那真是李永芳的亲笔信...... 太多人,渴望一场胜利了。 大明对上建州的,一场胜利。 第十章 当世雄主皇太极! 从那男子手上接过信,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孙得功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而后沉默了下来。 “大人,这是......”亲信鲍承先上前询问,语气中都带了意思颤抖。 孙得功并没有回答,而是以两根手指夹起信件,寒风凌冽,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信件很快被撕裂成碎片。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孙得功整个身子都在极力掩饰中微微抖动,半晌之后才发出嘿嘿的声音,而后才骤然变大,变成仰天大笑:“天助我军,天助大明!” “孙将军,到底是什么消息,让你如此失态?”一旁的刘渠等的都有些焦急,李永芳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让其如此状若疯癫。 听到刘渠的问话,孙得功回头道:“李永芳复归大明,邀我等即刻进军,从侧翼给予建州大军致命一击!到时候镇武、李永芳联合我部,三路夹击,皇太极断无胜算!男儿功成,就在近日,今日过后,我等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还未等刘渠反应过来,孙得功已经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传令!所有骑兵全部上马,全速向西北放下疾行,驰援镇武堡!步兵、炮兵、火铳拖后,在骑兵之后全速前进,在一个时辰之后务必抵达镇武!” 言罢,孙得功回头看向刘渠和王琦:“刘将军!李永芳来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需早做决定,你是否率领手下亲卫与我同行!” 刘渠皱着眉头望向远处山峦,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前多少次的战局,都是由于分兵冒进导致......这次虽然机会难得,但是如果是皇太极的引君入瓮之计呢? “刘将军,我等一同随孙将军前去支援李永芳!此次乃是扭转战局的绝佳机会!机不可失!”王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领自己的二十七骑兵上前,那横刀立马,跃跃欲试的模样,让刘渠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参军时候的样子。 一样的雄心壮志,一样的年轻气盛! “既然是王巡抚的定计,本将也无不可!陪你等走一遭!”刘渠冷哼一声,从腰间将长刀抽出,端是寒意凌冽,杀气逼人。 见到刘渠被王琦所说动,孙得功深深看了这位王衙内一眼,似是有一丝忌惮...... “我与刘将军等人先行一步,鲍参将,你率领步兵、炮兵抓紧行进!”孙得功此刻没有时间去思考王琦的动作,他急着点齐人马,向着镇武前进。 言罢,孙得功直接抽出腰间长刀,寒风凌冽中以刀斜指夜空,对着身后的骑兵队伍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抽出你们的长刀,向着镇武堡冲杀!” “刘将军,此行不会让你失望的,”王琦好似话里有话,抖动缰绳,带着自己的数十亲卫,紧随孙得功而去。 此刻,刘渠也被王琦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感染,驭马扬鞭,带领卫兵向着远处疾驰。 一千二百余骑兵,在辽东无边无际的大雪与寒风之中,向着黑暗中的镇武堡冲杀而去! 骑兵走后,步兵全部由参将鲍承指挥,但是这位鲍参将带着剩余的步兵,望着远去的部队,沉默着,却没有下达进军的命令。 “大人,我们是否也要赶紧出发?”鲍承先身后,守备将官上前,催促着大军行动。 毕竟,方才孙得功临走时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战功就在眼前,谁都不愿意晚人一步。 “哼,急什么?”鲍承先没好气的回道:“我军多少次的战败都是由于冒功突进,此次行动,不可贪功,不可轻敌!按原计划,行进即可!” “这......”步兵队伍的将帅,都是辽东旧将,早就在无数次败仗中被建州消磨的没了锐气,此刻鲍承先一声质问,剩余的几个守备,副将也都没了异议:“属下听命!” 就这样,一封李永芳的诈降信,孙得功的一番表演,鲍承先的一句质问,就让原本就松散不堪的大明援军彻底变成了辽东雪夜大地上的一群没了头脑,呆傻等在原地的蠢虫。 —————— 大明辽西,镇武堡东侧十余里处,野猪林外。 此处,就是孙得功与李永芳约定回合的地方。 此刻风声愈急,雪越大,远处镇武堡的厮杀声仿佛都能通过风声传递到王琦的耳边。 “孙将军,哪一個是李永芳?”王琦此刻就在孙得功身侧一臂之外,勒马望着野猪林影影绰绰的战马兵卒的影子,向着孙得功开口问道。 “伱想认识他?”孙得功此刻突然变得沉默下来,仿佛远处镇武堡的杀喊声、枪炮声、嘶鸣声都与其无关。 “久闻其名,如雷贯耳!”王琦的声音也变得淡淡。 “你们打哑谜一般在说什么?此时战事焦灼,赶快让李永芳带人过来,我等一起去往镇武救援!”刘渠焦急的勇刀背拍打着马身,催促孙得功赶紧上去叫人。 “不用着急,他已经来了,”孙得功说话时候,远处树林中,一队人马正在驭马而出。 而此时,整个骑兵队伍的四周,山坡上、树林里密密麻麻冒出了大队的建州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刘渠悚然发觉,自己的大部队已经不知不觉掉入了建州的包围圈之中,这个时候,就算是白痴都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此时此刻,整个骑兵部队已经陷入大乱。 镇武堡呢? 已经陷落了吗? 孙得功什么时候投靠的建奴? 那王化贞呢? 整个辽西的部队里,有多少建奴奸细? 反应过来的刘渠正要举刀要向孙得功怒斥,但是其身边卫兵已经被全数卸甲,刘渠身上,呼吸之间已经架上了两把钢刀,稍有妄动,便是血溅当场! 一千余人的骑兵队伍,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动手。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建奴奸细? 而此时,大明朝的中军游击孙得功已经驭马而出,带了三位侍从向着建州而去。 王琦望着不远处那位清瘦男子,湛蓝的甲盔在肩,又有精锁护身,长长的辫子绕在脖颈上,从尖帽头盔露出一角,异常扎眼。 其身后,秦二宝等人二十七骑面无表情,只等待王琦的命令......随时准备动手。 “孙得功拜见李大人!”孙得功翻身下马,对着端坐的男子下拜。 那是李永芳? 王琦望着那男子,一时间有些失望,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位传说中的皇太极......如果能在今日将其射杀,就能完全改变历史走向了啊! 不过......杀了李永芳、孙得功也算是大功一件,不枉来此一遭。 王琦思虑一定,刚要动手,却见李永芳已经驭马退到一边,两边卫兵也在不断退开,不多时,一个身着明黄色甲胄的英武男子驭马而出。 “在你们出发的时候,镇武堡已经陷落,而此时,你们落在身后的那些步兵已经被我建州包围,全数做了俘虏,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男子声音雄浑,镇定,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皇太极! 王琦几乎一瞬间便确定,这个浑身散发自信的男子便是建州四贝勒,努尔哈赤第八子,皇太极! 几乎是皇太极出现的一瞬间,王琦便已经暴起怒喝而出:“杀了皇太极!谁杀了皇太极,谁就是辽东总兵!” 与此同时,王琦还不忘拉孙得功下水,暴喝道:“孙得功!你他娘的动手啊!” 第十一章 汉家儿郎从不缺少勇气 孙得功!你他娘的动手啊! 王琦的怒吼声极具穿透力。 声音入耳,带着焦急、愤怒以及滔天杀意。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建州方面一片惊悸! 李永芳更是慌忙之中抽刀,以身横在孙得功和皇太极之间。 虽然他也不相信孙得功会临阵反悔,但是皇太极身份贵重,万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孙得功,立刻退后!来人,保护四贝勒!”李永芳以刀指着孙得功,同时一身子护着皇太极......一众兵卒已经开始将皇太极围在当中。 “末将冤枉啊!”孙得功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慌乱之间,这位明末贰臣已经从腰间抽出长刀几欲和王琦拼命。 他方才见到皇太极时候心中震惊万分,没有想到皇太极本人会亲自到此处招降自己,那一瞬间只有无边的荣耀和自豪。 但是现在,这种自豪和荣耀都被王琦的一句话被毁掉了...... 人在被污蔑、感受到委屈的时候,通常有两种选择,第一是上前自辩,第二是退后自证清白。 不巧的是,孙得功选择了第一种。 他要抽刀斩了王琦......但是这种行为,落在皇太极眼中,那就是足够危险的苗头了。 当皇太极周遭乱作一团时候,原本死寂一片的明军,在王琦的怒吼中骤然起了波澜。 战马踏蹄,嘶鸣吐气,刀刃弓弦的碰撞声哗啦啦想起,使得原本紧绷的气氛更加划向危险的边缘。 “杀了皇太极,斩了李永芳!人人封侯拜相,黄金万两!孙将军,你还不动手?”王琦向来秉持趁他病要他命的行事准则,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建奴凶蛮,受其奴役,承其暴虐,不如提刀向前,杀出一片天地!汝安不能成李成梁第二!” 王琦一身银甲,手持长刀,一马当先,带领着起身后的二十七骑兵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皇太极位置驭马疾驰冲去...... 原本没有人在意王琦和他带来的二十七骑兵,毕竟在场作为最大战力的千余骑兵已经陷入建州的层层包围,几十私兵组成的骑兵队伍,能队建州起到什么威胁呢? 但是现在, 何为一往无前? 何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王琦带着二十七家将雪夜之中英勇冲锋的场景,将终身铭刻在此地所有人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刘渠已经趁机挣脱束缚,反手一刀将叛乱贼子劈死当场,当即血溅五尺,刘渠大将浑身浴血,如同魔神:“弟兄们,给我杀!杀光这些建州蛮奴!” 先有王琦带头冲锋,现在又有刘渠示范,几乎所有大明骑兵都已经反应过来,拔刀弯弓,向着建州皇太极放下冲锋而去。 谁说大明军队已经投降? 纵然四面受敌,纵然孤军深入。 汉家儿郎从来无惧凶蛮,我有钢刀在手,自要冲锋在前,杀出一片血路...... “他娘的,孙得功你该死啊!”李永芳回头看向王琦带着近千兵马冲锋而来,瞬间肝胆俱裂。 王琦所带领的骑兵,一边驭马疾驰,一边弯弓射箭。 皇太极所在方向,顿时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逃遁中的李永芳也被箭簇所伤,扶着伤腿,带领中军护卫皇太极疾驰而去。 谁能想到原本胜券在握的收服降兵的功劳,变成了护持皇太极逃遁。 “传我军令,将现场所有明军尽数剿灭!一个不留!”皇太极在众多护卫的护持下向后退去,但是依旧足够镇定,没有理会李永芳和孙得功的嘴炮,直接下达了剿灭所有明军骑兵的命令。 咚咚咚!!! 战鼓隆隆,鹿角低吟...... 此刻山坡上那些建州大军已经向着场地中央的明军冲杀而来。 一场剿灭与突围的战斗已经来开序幕。 “不要理会其他人,所有人直冲皇太极中军!”王琦带着秦二宝等人,驭马疾驰,距离皇太极的护卫营不足百步。 路上所有的建州护卫都被二十七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剁翻在地。 王琦所部行进的路上,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肉铺就的道路。 “王琦小儿,我杀了你!”孙得功梦想中唾手可得的富贵已经如同泡影一般消失不见,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孙得功调转马头,带领护卫持刀向着王琦杀来。 双方距离只有区区五步。 钢刀长举,纵马跃起,孙得功已经被仇恨遮蔽了双眼,他只想要面前不远处王琦死无葬身之地。 扑哧! 突然间,刀刃刺破棉甲,插进腰身,清脆的声音传到耳边,分外清晰。 几乎是一瞬间,孙得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 怎么回事? 孙得功艰难的低头看去。 一截精钢制成的刀尖,带着鲜红血色,从胸前如同笋尖一样破出。 霎时间,鲜血如同泉水,顺着血槽汨汨流出...... 动手之人正是孙得功的贴身护卫,数十年感情亲如兄弟。 方才两人一起向着皇太极下跪见礼。 “你......你为什么?”孙得功一脸的不可置信,面色苍白,伸手想要去抓住护卫的衣领,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伱该死!可是我想活啊!”护卫仿佛也被吓到,手举长刀不要命的往孙得功已经倒下的尸身上砍去...... “很好,孙得功尸首,可领万金!”王琦见此场景,哈哈大笑,只留下一句话,便带领骑兵继续向前追去。 “多谢百户大人!”那名护卫话音刚落,还未缓过神来,就被后面赶上来的大明骑兵用刀砍成了数段...... 孙得功尸首可领万金,但是叛徒不行! 被孙得功耽误片刻的功夫,皇太极已经被护卫们护送到安全位置。 “杀了孙得功......伤了李永芳,唯独皇太极没有伤及分毫!”王琦勒马停驻,带领身边骑兵远远望着那位历史上留名的建州雄主:“着实可惜!” 而此时,已经抵达安全位置的皇太极也在望着王琦。 “传我命令,除了那个大明百户官留活口!其余人,全部斩杀!”皇太极一身明黄色戎装,虽然刚刚经历杀劫,仍然气度恢弘。 此时,呜呜呜的鹿角号生响起,近万建奴大军已经完全将一千余明军骑兵包围......这一回,皇太极没有任何收服降兵的想法了。 还是死人最听话! “王百户!四周的建奴要围上来了!我们从哪处突围?”刘渠此时驭马赶上了上来,与王琦汇合。 而一千余骑兵也紧紧靠在王琦身边,都等待着这位大明百户官的命令。 不知不觉间,明军所有人都汇集到王琦身边...... 第十二章 生路只在一往无前 “他们要突围了,”皇太极望着已经集合在一处的明军部队,语气冷漠无情。 “怎么逃都是一死,无论是往来时路上,还是镇武堡方向,都是我大军所在,没有生路了,”李永芳恨极了王琦,此战要不是半路杀出一个王琦,现在他们已经收编了这支明军仅存的精锐之师。 “可惜了......此人如果肯为我所用,则吾又添一猛将!”皇太极摩挲着坐下战马的鬃毛。 “四贝勒英睿高远,天下人谁不臣服?”李永芳嘿嘿一笑,马屁已经拍上了。 “呵......”皇太极不置可否。 此刻,战场中心...... 王琦将刀尖垂下,血水滴在雪地上,印出一窝窝小坑,而后在雪地上慢慢渗出大片鲜红之色,分外妖艳:“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方才大战并未损失多少,还剩一千余人,但是一旦让建州将包围圈合上,我们难逃一死,必须尽快选择突围方向!”血水从刘渠的胡须上顺流而下,使得其人满脸惊怖,望之瘆人。 “突围?”王琦遥望山坡上的皇太极,目光中充满了杀意:“生路从来不会出现在逃跑的路上!” “大人?”刘渠不明白王琦此话的意思......难道还要选择正面硬杠? 王琦转过身子,面对千余大明骑兵,这些骑兵大都是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在辽东仅存的精锐了。此次都被王化贞带到了正面战场…… 王化贞选择相信孙得功,而王琦从来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长刀。 “兄弟们,生路只有在钢刀劈下,贯穿敌人头颅和心脏上那一刻才会出现!我们不会选择突围,我们只有一往无前,杀得建州肝胆俱裂,才能踏出生路!”王琦调转马头,由于天气严寒,外加浑身是血,其身周遭的白气蒸腾,愈发显得整个人杀气腾腾,王琦刀尖斜指,遥遥对着山坡上的那道身影: “那个人,就是我们此行千里跋涉的目标,建州四贝勒,皇太极!此战只有两個结果!第一,将建州皇太极所率领的建州八旗正面击溃!第二,我们化作化作残尸血泥,长眠此地!此战不能有丝毫侥幸心理......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决然不可后退一步!” “秦二宝!刘渠!将我此话复述下去!”王琦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生路只在一往无前!!”秦二宝嘶吼着,近乎用尽全力。 此时,建州大军已经围了上来,相距不足百步。 “生路只在一往无前!!”刘渠浴血怒吼,整个人如同癫狂。 漫天杀意弥漫在小小的一方天地。 整个明军,所有人都在坚定无比的重复着王琦的命令——生路只有一往无前! “传我军令!”王琦紧勒马缰,战马高高跃起:“杀了皇太极,我与诸位共饮美酒!!” “杀!” “杀啊!” “他们要干什么?”李永芳率先察觉了不对劲...... 在建州大军合围的一刹那,整个明军千余骑兵队伍没有丝毫迟疑和畏惧,更没有理会四周的敌人,所有人抽出长刀,手持弓弩,驾驭着座下战马,向着王琦所指的放下,那位建州皇太极所在的地方,冲锋而去。 “他们没有选择突围?”皇太极紧勒缰绳,望着那疾驰而来的敌军,整个天地都发出轰轰一般闷雷之声,那股子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向着自己冲来。 “大人,他们疯了,他们疯了,现在还要冲锋!”李永芳见此情形,瞬间肝胆俱裂,再次护在皇太极身前,近乎声嘶的指挥着护卫们:“护卫四贝勒,后退!后退!” “后退你妈的头啊,还跑!”皇太极怒极,一脚揣在李永芳身上:“再跑,他就直接从本王处突围了,逃出生天了!” “传我命令,再言退后者斩!”皇太极一把推开再次护在自己身前的李永芳:“本王要和那王琦决一死战!” 皇太极自小耳濡目染,其父努尔哈赤每次大战几乎都是身先士卒,持僵跃马,带头冲锋,无数次挽救了濒临崩溃的战局。 可以说,建州今日之功勋,就是建立在勇气和无畏上的,皇太极深谙此法:狭路相逢勇者胜,建州女真从来不会退缩! 想及于此,皇太极从腰间抽出长刀,就要带领大军,向着王琦冲锋而去。 “为君者,不可亲陷险地,今时不同往日啊!”李永芳见状,惊骇欲绝,再次扑身死死抱住皇太极,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李永芳也不能让皇太极正面和明军冲锋......等待满洲大军将其剿灭不好吗?何故冒险? “亲卫营,阵前护卫!”李永芳一边拦住皇太极,一边指挥兵卒,他相信,只要拖出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满州大军合围,将这股明军尽数斩杀! 王琦此刻率领大军距离皇太极的护卫营不到百步距离,此刻整个明军部队都被王琦所鼓舞:此战若是活下来,滔天富贵唾手可得,若是战死沙场,也是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人一旦消除了畏惧,则勇力无双。 “兄弟们,随我杀!”王琦一马当先,带着秦二宝和刘渠,已经拼上皇太极的前卫部队。 一瞬间,四面而来的建州出现了慌乱......皇太极一旦有事,则战场瞬间崩溃。 这也是王琦所秉持的目标:不管敌人从几处来,我只追着皇太极杀! “给我守住,守住,”李永芳挡在皇太极面前,指挥着护卫队抵挡明军。 但是一个区区护卫营,如何挡得住杀意沸反盈天的明军骑兵? 甫一接触,建州前排战士如同韭菜一般被一排排的收割倒下。 眼看距离皇太极就近在咫尺,王琦仿佛都能从皇太极那一贯冷漠的眸中品出一丝慌乱。 就在此刻,建州外围大军也已经杀到,和明军骑兵已经拼杀在一起,大军前进骤然受阻。 “秦二宝,带着人,随我杀了皇太极!”王琦眸中出现一丝狠绝,今日就算是拼死最后一个人,死在这辽东大地,也要把皇太极毙于刀下! 秦二宝此刻已经是浑身浴血,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集聚在脑部,使得双目一片通红,看向前方建州敌军,只觉得那是一架架人行骷髅,恨不得将其全部斩杀殆尽。 “杀!”从喉间低沉的发崩出一句杀来,秦二宝仿若嗜血,带着二十七骑兵紧紧护卫在王琦左右。 王琦仅仅带着二十七人,就将皇太极中军护卫营砍得七零八落,王琦相信再一个跃马冲刺,就能够到皇太极的头颅了。 “疯子......疯子,”望着近在咫尺的王琦,与那杀意盈天的目光刚一接触,李永芳便是惊骇欲绝,双腿发软。 “王爷,先退吧,此战我们已经取得镇武堡大捷,不必与此人纠结,保存实力为上!”李永芳扭头,开口劝说皇太极先行退兵。 “本王......”面对不要命的敌人,皇太极也有些犹豫了。 “代善、阿敏两位王爷此战可是实力无缺,我们不可恋战,万一损兵折将,到了大汗那里,也不好交代!”李永芳几乎是乞求的语气了。 “罢了罢了,”皇太极扭过头,仿佛不愿意面对此种境况,艰难的从起喉间发出三个字:“撤、撤、撤!!!” “撤兵!撤兵!!”李永芳立刻命令传令下去。 呜呜呜呜...... 鹿角低嚎,齐声呜咽。 李永芳带着残余的护卫营,将皇太极护卫在中间,不再和王琦纠缠,远远遁去。 霎时间,外围的建州大军也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走,只留下遍地的尸骸断肢。 第十三章 苍鹰变秃鹫 建州大军骤然远遁,而原本千余明军骑兵拼杀到现在,也只剩下六百余人能坚持坐在马上,或者以刀撑地立于尸骸之中没有倒下去。 雪地之中,尸骸遍地,烽火狼烟,血积成溪。 不知什么时候,大雪停了,寒风也稍稍停歇,许久不见的太阳从东边山峦微微冒头......冬日暖阳倾泻而下,给激战一夜的众人些许暖意。 “我们活下来了?”中军游击将军刘渠望着面目尸骸,骤然间犹然有些愣神,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从建州手下活了下来。 不对,是正面击溃了皇太极所率大军,使其远遁而去。 明军大胜! “大明万岁!” “百户大人万岁!!” 不知是谁开始喊起,一个两个三个......慢慢的,所有幸存下来的明军开始高呼万岁,高呼王琦的名字,激战一夜之后,众人皆是疲累,但是其目光中那种坚毅和亢奋,却是过去数年之间从未有过的。 一时间,整個山谷之中,喊声震天。 从高淮乱辽开始,到李成梁养寇自重,再到努尔哈赤起兵反明,数十年间,多少场浴血奋战,多好次绝望溃败。 辽东的明军几乎已经忘记了胜利的样子,今日在王琦的带领下,以千余骑兵对战建奴万人,直取敌人中军大营,斩断建州四贝勒皇太极的龙旗,斩首数百人,击毙叛乱大将孙得功,此乃万历三十年之后,屈指可数的胜利。 万岁? 王琦嘴角带笑,此处幸亏没有文官监军,不然到了朝廷那里,就算舅舅王化贞为自己说情,也免不了下狱论罪了。 驭马在昨日皇太极所在的山坡之上来回踱步,望着自己昨夜指挥的众骑兵高呼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王琦胸中也有一种激荡和荣耀之感。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丈夫当如是! 也许......从现代社会穿越至大明乱世,并非是一件坏事。 “大人,我们下一步要如何做?”大战之后,刘渠一改称呼,言必称大人,礼必躬其身。 “没有必要去往镇武堡了,”王琦回首望去,原本隐没在黑暗红的镇武堡,现在在日光照射下,低矮的城墙,黑夜狼烟隐约可见......从昨夜皇太极现身此处来看,镇武堡早就已经被建州攻下,城内人口、牲畜、粮食一切有用之物都已经被建州运往辽阳。 只剩下断壁残垣,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回四平堡!”王琦将长刀收入腰边刀鞘:“此次建州的主要目标就是四平堡,现在镇武、西兴堡陷落,四平首当其冲!” “传我军令!”王琦看向刘渠:“夜不收全部放出去警戒四周,其余大军原地休整一刻钟,收拾战场战马,敌人首级!一刻钟之后,全军出发!” “二宝!”向刘渠下达完命令之后,王琦又看向自己的亲随:“你去安排三队斥候,往来时路上探一探,看鲍承先部是否已经被建奴击溃俘虏!有消息即可回报!” “末将得令!”刘渠、秦二宝两人对着王琦一拜,转身各自离去。 “鲍承先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是那些步兵大军,可不要被建州所俘虏,成为进攻我四平堡的先锋......”王琦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明末大明和满清大战数十年之间,此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 战场上反戈一击,刀口向内,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 “大人,此战共计斩首建奴三百余人,收缴战马五百余匹,甲盔刀剑不计其数,另有建州龙旗大纛五杆,叛将孙得功首级已经收讫,用草木灰填装,其余首级用作麻袋以马匹运驮,”不多时,刘渠前来向王琦汇报此次战况。 见到王琦只是默默看着远处的山峦出神,对于此战的战果没有多余表示,刘渠顿了顿补充道:“大人,此为辽东萨尔浒之后,我大明对战建奴少有的大胜,且是以少胜多!您当开心些,朝廷到时候也会对您大加封赏。” “可惜没有将皇太极和李永芳留下......”王琦语气古井无波:“那处山,叫什么?” 王琦指了指远处山峦,乃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昨夜皇太极等人遁去的方向。 “那处原为孤鹰山,因常有苍鹰飞掠而得名,近年间,战事频仍,辽东饿殍遍地,食人尸首的秃鹫多了起来,苍鹰反而不见踪迹,于是孤鹰山,也变成了秃鹫山,”刘渠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峦,而后答道。 乱世之中,多是食人之兽!也许不是苍鹰没了,而是苍鹰变成了秃鹫! 不多时,被派出去探查消息的斥候归来。 秦二宝带着斥候来到王琦身边。 “大人,鲍承先那里果然有情况!”秦二宝将人带到王琦身边:“探查到什么消息,报与大人!” “大人,”那斥候拱手道:“此去西行五十余里,出现大批我大明溃兵散勇,问询得知,大部分乃是昨夜我骑兵大军走后,留在原地的鲍承先所率领的步兵队伍,当天夜里被建州突袭,当时鲍承先率亲卫营投降,而大部分兵卒趁着夜色四散逃走,现在都往四平而去......” “大人,难道真是皇太极派人袭击我后防步兵?”刘渠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不是皇太极,他手里绝对没有那么多兵马!”王琦摇了摇头。 如果是皇太极的手笔,那么昨夜他就不会往东逃遁,直接去往西面和自己的大军汇合不好吗? “代善、阿敏去往西兴堡,皇太极攻取镇武堡,而四平方向......”王琦话刚出口,一旁的刘渠已经反应过来。 “是酋奴!”刘渠近乎惊声:“酋奴果真是调虎离山,想要趁我支援镇武,骤然发兵夺取四平堡。” “罗一贯手上有万余大军,一夜时间,应该可以守住,”言罢,王琦霍然起身:“传我军令,全军即刻出发,目标:四平堡!” “传大人令!” “全军即刻出发!” “全军出发!” 王琦军令发出,前一秒还在原地休整的大军已经全数起身,一时间,全是翻身上马,收拾兵刃的声音。 希望可以赶得上...... 第十四章 三面受敌四平堡 镇武堡百余里之外,明军辽河以西的核心守御重镇——四平堡。 此时,初升的太阳温暖和煦,为许久冰寒的辽东大地带来些许暖意,但是四平堡的大明守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只有彻骨的冰寒。 无论是谁,站在四平堡的城头,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集结而来的建州骑兵、炮兵以及大量攻城步卒,都会心底发寒。 与此同时,远处飘荡的明黄大纛,无不在昭示着来者的名号——建州酋首,努尔哈赤! 令无数辽东百姓兵卒胆寒者,令大明朝上下文武乃至皇帝深感威胁的老奴,亲自率兵来攻。 面对建州如此大张旗鼓,势在必得的行动,说实话,广宁副总兵罗一贯并没有多少信心。 因为除了努尔哈赤之外,阿敏、代善大军在攻取西兴堡之后,连夜率军和莽古尔泰汇合,想要一起将四平堡拿下。 而那位声名卓著的四贝勒皇太极......应该还在镇武堡。 罗一贯微微眯起眼睛:希望孙得功和刘渠能够不辱使命吧! “大人,建州大军从三面再次集结!准备大军攻城了!”罗平等一众将领,再次齐聚鼓楼。 而罗一贯就站在城垛豁口处,静静望着远处集结的建州部队。 “城内准备的怎么样了?”罗一贯的声音依旧低沉,没有丝毫因为大敌当前而变的颤抖。 先锋营千总罗平开口:“大人!所有守城兵卒已经集结完毕!” 广宁守备翟常:“炮兵、弓手已经就位!” 四平堡镇抚使邓昌:“我等誓与四平堡共存亡!” 众将站在罗一贯身后,等候着这位总兵官大人下达最后的命令。 “我等身负皇命,”罗一贯如同一颗青松立在那里,扭过头露出半张脸,在日光背面,略带一丝阴鹜:“纵是死,也要将尸首留在这里!战事一开,擅言退者,立斩!” “末将遵命!”鼓楼内众将皆躬身领命。 正当此时,隆隆的战鼓声传来,建州已经开始进兵了。 “报!!!”传令兵从门外奔来,半跪在地:“建州莽古尔泰、阿敏、代善率领大军已经集合一处,向着四平堡攻来!” “四平堡存亡在此之际,所有守卒,不论青壮至老叟,一律上城!”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连日的大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眼望去,大地如同被铺上了一层金辉。 但是四平堡对阵双方都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莽古尔泰已经接连下达了三道军令。 “先锋营骑兵上阵,以弓弩压制城上守军!” “所有步兵,一牛录为一组,驱赶汉奴、牲畜、俘虏登城破门!” “传令下去,先登上四平堡者,升格八旗,赏千金!” 与此同时,代善,阿敏那边,同样是一道道命令传达了下去。 战斗甫一开始,便是白热化的刀刃见红。 数千建州骑兵纵马长驱,在一道道令旗指挥下,纷纷以无比精准的准头,将自己手中的箭簇射向城头的守军。 霎时间,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在守城兵卒眼中,那便是遮天蔽日,夺命杀招。 城头上,守备官翟常一身甲胄,带着亲卫亲自上阵指挥,此刻面对漫天箭雨,嘶吼着下达命令:“所有盾兵上前,举盾护卫!!!!” 噗噗噗!!! 箭簇锋锐无比,虽有盾牌遮挡,仍有守卒不断地被刺穿甲盔,倒毙在地,战斗刚一开始,明军便有伤亡。 趁着骑兵压制守军的机会,所有建州步卒战兵驱赶着汉奴、包衣以及牲畜向着城下攻来。 一旦让步兵带着攻城器械抵达城下,那么就算城下是尸山血海,也会有人顺着尸山攀爬上城墙,到时候,就是城头城下两难相顾。 “弓手呢!与那些外围的建奴对射啊!不要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将战线推到我们城下!”镇抚使邓昌此刻气急败坏,守军太过被动,四平堡有没有多余的骑兵和外援,现在只能固守。 而固守二字,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在建州骑兵的掩护下,大量的建奴驱赶着百姓和奴隶已经到了城下,步兵营分工明确,一部分用攻城原木开始轰击城门,以及城墙的薄弱部分,另外大部分的步兵和奴隶已经架起了攀援长梯,开始城墙上攀援。 当然,守军一方面也有大量的守城工具。 滚石,炼油,熊熊燃烧的木棉从城头倾泻而下,用以阻挡进攻方。 不消一刻钟,四平堡下已经是尸首成山,血流漂杵了,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奴隶和大明百姓的尸首,实际满洲八旗的伤亡并没有多少。 与此同时,明军城头也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此消彼长之下,四平堡的守军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战至此刻,罗一贯等守将现在已经亲自上城头督战了。 “大人!西面和南面的守军大量伤亡,建州的攻势太过凶猛,代善和阿敏的中军阵营已经前移至我阵前一里处,中军随时可以加入攻城,明显是要加强进攻力量了!” 罗平身上甲胄残破,浑身浴血,肩甲已经缺失,上臂已经三处伤痕,无力的垂在那里,西面和南面的战斗之惨烈,可见一般。 “若援军不至,我等只有死战于此,以谢皇恩,”罗一贯说着,屈起左臂,右手持刀将其上鲜血抹干净:“到时候,城内所有粮食、牲畜、屋舍全部付之一炬!” 很明显,罗一贯已经异常悲观,准备一死以谢皇恩。 呜呜呜!!! 军号声呜咽,建奴已经开始集结所有力量,准备进行最后一击了。 “所有汉家儿郎,登城!与建奴决一死战!”罗一贯将嘴里的血沫连同碎牙吐了出去,直接一步等上城头:“兄弟们!与我一起和建奴决一死战!” “杀!!!” 绝望而带有无边恨意的杀喊声瞬间冲彻云霄。 “负隅顽抗而已,”莽古尔泰端坐战马之上,望着远处四平堡上明军将士的行动,只是轻蔑一笑:“擂鼓!助阵!” 咚咚咚!!!! 鼓声愈急...... 所有建州大军都将长刀扬起,所有骑兵弓簇已经对准城头方向,所有步兵手持盾甲,准备攻城。 第十五章 绝望后的生机 “报!!”正当莽古尔泰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命令时候。 建州斥候从外围驭马而来:“一路明军从右屯方向疾驰而至,开始与我西路军接触。” 来自右屯? 莽古尔泰眉头一皱,那应该是明廷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援军! 还未等莽古尔泰有什么反应时候,又有一队斥候飞奔而至:“报!!广宁城方向出现大股明军,救援西平堡!!” 广宁城? 莽古尔泰手持马缰,猛地向后一扯:“是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援军!” “王爷,代善和阿敏那边都在等待您的决定!”汉臣范文程驭马靠近莽古尔泰,提醒其早做打算。 “吾建州战无不胜!满洲勇士以一当十,就算明军再来一处,我亦无惧!”此时的莽古尔泰依旧信心十足,准备指挥大军大举压上了。 这一次,是后金大汗努尔哈赤对莽古尔泰的专门考验,让其自主指挥此次大战,而努尔哈赤本人就在一里之外的大帐之中,随时关注战场局面。 “所有建州勇士!”莽古尔泰扬起手中长刀,准备下达命令。 “报!!!!” 第三队斥候突然奔来:“王爷,北面有近千骑兵以雷霆之势奔袭而来,我部前锋被其一击击溃,无法阻挡!” “什么!!”莽古尔泰闻言一阵眼冒金星,耳边阵阵轰鸣,气血攻心之下之下差点跌落下马。 怎么突然之间冒出如此多的明军? 此刻,代善,阿敏,都已经接到了消息,同样都陷入了惶然之中。 难道此次中了明军埋伏? “皇太极在干什么?为什么从北面回来了这么多明军?”莽古尔泰怒极:“传我命令!大军全部压上,一个时辰之内拿下四平堡,然后我再一个个将援军打败!” 北面是皇太极负责的区域......现在千余人马从北面而来,那皇太极呢? 范文程不敢去想。 范文程听到熊廷弼和王化贞援军到来时候,还算是冷静,但是现在又从北面杀出千余骑兵,这可不是简单地援军! “王爷,是否请示大汗再说?” “不必!大军即刻进攻!”莽古尔泰大手一挥,强行镇定心情,想要一鼓作气将四平堡拿下。 只要拿下四平堡,那么来多少明军他都有信心吃掉! 呜呜呜!!! 鼓号呜咽,无数骑兵挥刀架宫,策马疾驰,战兵则是驱赶着汉民和奴隶,用死人尸体填满前进的道路。 这一刻,满洲八旗这架战争机器才算是正式启动了。 ———— 算上原本的六百余骑兵,再路上又收聚起来五百余人,王琦此刻带领一千余骑兵用了一個时辰不到,从镇武堡赶赴四平战场。 王琦一边观察着四平堡外围莽古尔泰的大军攻势,一边下达着军令:“所有人,距离满洲骑兵五十步以内时候,才可以弯弓射箭,数息之内,必须一次性将手中箭簇全部射空,三十步之内,丢弃弓弩,全部改以钢刀、盾甲作战!” 弓弩在五十步时候,威胁最大,在三十步以内,弓弩劲力虽强,但是持弓者却根本来不及弯弓搭箭了,如此近的距离,直接以钢刀横劈,才是最为致命。 所以王琦这套战法,用来对付长于马上弯弓射箭的满洲八旗来说,极为高效。 “兄弟们,随我杀!!!”刘渠自从经历孤鹰山一役,在王琦的指挥下,无论何时面对满洲大军,都是杀意盈天,一马当先,而且在心理上来说,刘渠身为中军游击,大小也是一个从五品武将,被一个不入流的一个区区百户官指挥,却没有一丝的反感以及抗拒,这就足以说明王琦在孤鹰山对众人的巨大影响了。 “二宝,你带领兄弟们,从侧翼包抄,给予建奴压力,配合刘将军的正面进攻!”王琦坐镇外围战场,指挥操纵着手下部队。 “大人,你身边不能没有保护!”秦二宝下意识的拒绝。 “只要你带领手下,将那些建奴一举击溃,就没有人胆敢向我进攻!”王琦异常的冷静,看着秦二宝:“二宝,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到!” “二宝领命!”秦二宝紧紧的抿着嘴唇,双手对着王琦一抱拳,而后驭马带兵而去。 其目标赫然就是莽古尔泰的中军方向——那里是满洲指挥中枢,更是能给予满洲大军压力的核心点。 此时,四平堡守军也已经得到消息,熊廷弼亲自率领右屯近万余大军抵达四平南面二十里处,正在和满洲正红旗,大贝勒代善遭遇,双方激战。 而另一方面,王化贞命祁秉忠率领万余人支援四平堡,在西三十余里和满洲二贝勒阿敏遭遇,双方大战正酣。 而最为罗一贯所惊喜的,是北面突然出现的近千大明骑兵。 甫一出现,便对上正面战场上莽古尔泰的骑兵大营,使其损失惨重。 而这股明军部队,正是刚刚击溃皇太极部的千余骑兵! 四平堡的战局,因为另外三股大明军队力量的加入,瞬间扭转。 有了援军的支持,整个四平堡的气势从新被激发出来。 副总兵罗一贯、参将黑云鹤、游击李茂春、张明先等人皆身先士卒,带领手下亲卫、随员上阵冲杀。 每个人都已经竭尽全力,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渴望,特别是看见了希望的时候。 扑哧一声,鲜血四溅。 罗一贯一刀将攀上城墙的满洲士兵的心脏贯穿,但是自己也已经受伤严重,此刻没有了丝毫力气,哒哒哒退后两步,以刀撑地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 妻子还在家中等待自己回去,扎着两个小髻的女儿刚学会叫爹,儿子已经开始入学堂识字,孙秀才说自己儿子很有天赋,也许能种个举人,春泥巷的豆花很香,王掌柜的女儿红是一绝,畅春楼的清蒸鳊鱼不错,那勾栏坊的窑姐身段更妙...... 恍惚间,罗一贯的视线已经模糊,一会鲜红,一会又是白茫茫一片......他好累,想要躺到地上休息了。 “大人!满洲退兵了,满洲退兵了!!!” 侄子罗平的喊声突然在罗一贯耳边炸起。 退兵了? 满洲退兵了! 罗一贯猛然睁开眼睛,奋然举起已经遍布缺口的长刀,想要向前冲去,但是身子太过虚弱,只能连滚带爬上了城垛。 远处呜咽的号生连绵不断,大片大片的尸体被留在原地,而远处满洲大军已经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 第十六章 经略相公和巡抚大人 退兵的号声在耳边回荡,四平堡外围成片成片的尸体,血流漂杵,但是城池依旧在,那里依旧飘荡着明廷的龙旗。 此次攻取四平堡,终究是失败了。 莽古尔泰闭上眼睛,他不想看到撤退回来的满洲八旗。 “为什么退兵?本王马上就能夺得西平堡,只要再坚持一会!只要坚持一会!!”莽古尔泰再次睁开眼,眸中近乎疯狂,他损失了近乎三成的兵力,将所有的底牌都拿出来了,还有不计其数的奴隶。 但是,努尔哈赤轻飘飘的一封军令,就将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代善和阿敏攻下了西兴堡,皇太极攻取了镇武堡......只有自己在四平堡受到了最为顽强激烈的阻击以及反抗。 虽然明军有各路支援,但这并不是莽古尔泰原谅自己的理由。 “大汗呢?我要去见大汗!”莽古尔泰调转马头,向着努尔哈赤所在的中军营而去。 “三贝勒,千万不可莽撞!”范文程一把拉住莽古尔泰坐骑缰绳,急切道:“四贝勒去见了大汗。” “皇太极!?”莽古尔泰怒目圆瞪:“本王正要找他算账!北面的明军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皇太极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 言罢,莽古尔泰扯动缰绳,驭马驭马向着努尔哈赤已经远走的中军而去。 这次,他一定要讨一个说法! ———— 此时,四平堡南部三十余里处,熊庭弼驭马停驻,望着远处的敌军遁去留下的狼烟风火,一时失语。 此次四平之围就如此轻易的解决了? 熊庭弼犹然不敢相信。 以他对建州的了解,就算是他熊庭弼,王化贞率军亲至,也入不了努尔哈赤的眼。 说要破你四平堡,取你广宁城,那就是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熊庭弼默默思忖: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还有皇太极,四路兵马,一定有哪一路出了问题! “经略大人,建州大军已经远遁而去,此次保卫战我军大胜,四平之战扬我大明军威,乃是萨尔浒之战后我军少有的大胜,到时候报予朝廷,经略大人在皇上面前总算可以一雪前耻,朝廷诸公,那些惹人厌的东林党也要安分一些了。”熊庭弼坐下参军顾慎言此刻上前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恭贺胜利。 “此战并非我之功,”熊庭弼摇了摇头。 督军佥事韩初明好似看出了熊庭弼的心思:“那也并非他辽东巡抚王化贞之功!” “进城吧,去问问他罗一贯不就都明白了?”熊庭弼其实还有一点小心思的,毕竟四平堡之战前,他就已经将麾下大将刘渠派往四平驻守,协助罗一贯守城,所以无论如何,他熊庭弼都有那么一份统筹之功在的……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谁给予了建州以致命一击,让努尔哈赤都自觉继续进攻四平堡得不偿失,而后果断退兵! 熊庭弼目光深邃:希望是刘渠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那么这泼天一功他熊庭弼就一定能握在手里! 此时,广宁城的王化贞也已经接到了建州退兵,四平堡仍然属于明朝的捷报。 “哈哈哈哈,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王化贞兴奋异常,在房内开回踱步,现在一边的参政高邦佐,参将江朝栋也是赶车不用鞭子——光拍马屁,一个劲的为王化贞歌功颂德。 “此战大人坐镇广宁,统筹全局,先是派兵支援四平堡,又一封书信让熊庭弼出兵牵制建州左翼大军,后又一鼓作气,派出祁秉忠给予建州大军最后一击,让酋奴知道我大明军威无敌,只能丢盔弃甲,仓皇逃遁!” 片刻之中,王化贞终于站住脚步,将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 “现在唯一令本帅疑惑的就是,不知道最后从北面战场上下来的明军是哪一路的,那从天而降的骑兵大军,在关键时刻给予了建州以致命一击,本巡抚一定要向朝廷请功,重重赏赐这路大军的统帅!”王化贞从传回来的奏报上指出了此战的关键点,拿给高邦佐和江朝栋去看。 “按理说,此人应该是四平堡的守将,被派去前往西兴和镇武救援,中途发觉四平有危,又回转救援。”参政高邦佐也分析出其中关键,继续道:“不过不论是谁,都是在巡抚大人的指挥下完成的救援!这也证实了,巡抚大人所提出的平辽之策的英明之处,高明之处!” 在大明朝的官场生存,所要遵守的第一要务:永远赞颂上级,永远跟着主官走! 只有这样,才能升的快,走得稳。 高邦佐显然深谙此道。 “大人,仪仗和马匹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在三人说话时候,门外响起了卫兵的声音,四平之战取胜,王化贞作为辽东巡抚,必然要前往犒赏,同时将功劳紧紧把握在手里。 另一个重要原因:熊廷弼已经抵达四平堡外,这令王化贞有些紧张......万一这份大功被熊廷弼所占,那双方可就不死不休了。 “好,即可出发!”王化贞整了整绛红朝服,带着高邦佐和江朝栋两人迈步而出。 不多时,辽东巡抚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朝着四平堡而去了。 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久经严寒的辽东大地沐浴在温暖和煦的光芒之中。 四平堡外,明军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将未死透的建奴彻底抹杀,扒光所有死透建奴的值钱物件,然后尸首扔进火堆,当做大地的燃料了...... “末将罗一贯率领四平堡所有将官兵卒,恭迎经略大人!!”罗一贯胸口和臂膀上缠绕着血色绷带,犹然撑着向熊廷弼行礼。 其身后先锋营千总罗平、广宁守备翟常、四平堡镇抚使邓昌率领残余部下,前来迎接熊廷弼的到来。 “辛苦诸位了,”熊廷弼在罗一贯等人刚要见礼的时候,就已经翻身下马,快速走上前去将人一一扶了起来。 上官对待有功之人,拿捏人心,彰显宽厚,收服部族,那是手熟得很:“不必见礼,应该本经略为你们下拜!” 熊廷弼贴心的将自己的随身大氅披到罗一贯身上:“本经略会上书朝廷,为你等请功奏赏!此次大捷,你罗一贯大功一件!” 说着话,熊廷弼已经用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刘渠的身影了:“刘渠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见我?” “回经略相公的话,”罗一贯回道:“刘渠、孙得功两人带领万余人赶赴镇武堡支援,方才从北面杀来的千余骑兵,向来就是刘渠、孙得功两位将军的手笔!” “哈哈哈!!!本经略早就有言,此次北面千余骑兵乃是破阵关键!谁是主将,谁就是此次大捷的首功之人!”熊廷弼听到刘渠率军北上,立刻就要将功劳按在北上将官身上...... 刘渠如果首功,那自己作为其上级,不是用人得当? “报!!”正在此时,卫兵前来报告:“北面援军大捷归来!” 第十七章 你是谁家外甥? “快快迎接,随我前去迎接!”熊廷弼大手一挥,所有四平将士都整装列队,隆重迎接大捷归来的骑兵大军。 很快,四平堡众人以及熊廷弼就看到了斩获无数敌人归来大明骑兵。 阳光下精甲耀眼,刀枪箭簇熠熠生辉,重甲战马踏地嘶鸣,无论谁来评价,这支骑兵队伍都是一只强悍之师。 “这才是我大明朝的骑兵!这才是纵横天下无敌的骑兵,这才是驱北元王庭不敢南顾的骑兵!”熊廷弼望着这支强悍的骑兵队伍,一时也有些感叹。 嗯!! 领头那位年轻人是谁? 刘渠怎么跟在其后,仿佛亲卫? 整个骑兵大军,仿佛全都是领头那个年轻人的附庸、随从,所有人犹如众星捧月一般,都跟在那年轻人身后,亦步亦趋,仿佛天堑,不敢稍有逾越。 不止是熊庭弼,整个四平堡所有将官都已经察觉到了这個奇怪的现象。 “那人……”罗平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那不是广宁城百户官吗?” 随着罗平的喊声,罗一贯等人也认出了那带兵驭马而来的年轻人。 辽东巡抚王化贞的外甥,广宁城的百户官,声称整个四平堡都容不下他二十七骑兵的年轻人...... 罗一贯望着面前这不同寻常的场面,心中有一个疯狂的猜测: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宰了建州皇太极的正白旗吧? 千余骑兵一同前进,使得大地不断震颤,同时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也让城外众人有些心惊。 十步开外,王琦勒马停驻,轻轻挥手:“传令,所有人下马,向经略大人见礼!” “大人有令,所有人下马见礼!” 随着传令层层下达,千余骑兵一同下马,轰的一声,整齐划一,如臂使指。 王琦不认识熊廷弼,不过那一身朱紫冠服,立于众人当中,异常显眼。整个辽东,除了辽东巡抚王化贞,也只有熊廷弼有资格穿此袍服了。 “他是谁,孙得功呢?刘渠为何跟在那小子后面?”熊廷弼眯着眼睛,望着不断走近的王琦。 “回经略大人的话,此人领广宁城百户官,名为王琦,昨日随大军前来支援四平堡,”罗一贯上前两步,走到熊廷弼身前告之。 “百户官?”熊廷弼右侧是辽东按察使方训,为官数十载,方训从未见过一个卫所百户官能有如此威势的。 “此人,还有一个身份,”谁都知道熊廷弼和王化贞之间的龌龊,故而罗一贯语气有些磕巴:“其为......咳咳,其为辽东巡抚王化贞的......外甥。” 此言一出,熊廷弼的头仰的更高了,看起来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罗一贯还是瞄到了这位经略大人嘴角在微微抽动。 倒是熊廷弼左侧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听到罗一贯的话,嘿嘿一笑:“身为巡抚家外甥,不在京城寻乐走马,在这辽东苦寒之地与建奴厮杀,算是极为可贵了。” “怎么,卢大人喜欢这小子?可以让其入锦衣卫啊,当圣上的坐下鹰犬,哦不,是监察百官,”方训知道卢恩光是坐在的紫禁城那位派来辽东监视他们这些文官的,所以向来对这位指挥佥事没有什么好话。 “方大人说笑了,你我都是为圣上办事,谁是鹰犬、谁是走狗,何必分的那么清?”卢恩光毫不在意方训的嘲弄,依然满面带笑。 “你......”方训还想说什么,却被熊廷弼打断了。 “好了,两位大人,给朝廷留一点体面吧,”熊廷弼轻叹一口气,颇为无奈。 而罗一贯等人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几人说话时候,王琦已经带刘渠走到跟前。 “广宁城百户官,王琦(中军游击,刘渠)拜见几位大人,”王琦一身染血精甲,腰部做了简单包扎,行礼之后立起身子,不卑不亢,如同青松。 “刘渠......方才那场奇袭,是谁指挥的?”熊廷弼眯起眼睛,看向刘渠,没有去理会王琦。 “回经略大人的话,”刘渠没有犹豫,上前一步,躬身下腰拱手道:“此战为广宁百户,王琦,王百户所指挥!” 果然是这个小子,在场众人虽然有所猜测,但是现在从刘渠嘴里听到这句话,依然犹如天方夜谭。 刘渠向来刚正,性直,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向来具有几分说服力。 所有人都知道,广宁城的这个小小百户官,经此一役,就要一步登天了。 但是熊廷弼依旧没有去看王琦,而是继续问道:“孙得功呢?” “孙得功临阵叛乱,被王百户当场斩杀!”刘渠一字一顿,如实禀报。 “孙得功叛乱?”熊廷弼的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先是面露狂喜,而后又迅速变的古井无波,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经略大人的喜悦之情。 孙得功是谁? 那是辽东巡抚王化贞的心腹,心腹中的心腹。 孙得功叛乱,那代表什么? 代表王化贞的平辽之策完全是狗屁不通,一堆废纸......朝廷那群东林腐儒一直借着王化贞在压制自己,也即是打压熊廷弼身后的楚党。 看看这次孙得功叛乱,是谁打谁的脸! 至于这个巡抚外甥...... 熊廷弼神思如电,终于将目光扫向一旁默然站立的王琦:“此战是你指挥?” “回经略大人的话,全赖将士用命,吾只是添作微末,”王琦低着头,显得谦逊无比。 此话一出,令一旁的按察使方训和指挥佥事卢恩光大生好感。 这种不抢功,不狂傲的年轻人,可太少见了。 王琦话头一顿,继续道:“受罗总兵指派,刘渠将军率军救援镇武堡路上遭遇建州皇太极敌袭,后游击将军孙得功率部叛乱,我部以雷霆之势将其镇压,后又与建州大战,最终大破敌军,斩首三百余,斩获物资无数,后休整片刻,决定回援四平堡,包抄莽古尔泰部......最终凭借经略大人和巡抚大人的英明指挥,众将官英勇杀敌,最终得以击溃建州酋奴!” 这一通禀报,将经略相公和巡抚大人的通盘指挥之功先行坐实,而后再把罗一贯这位副总兵的临阵调度之功点出,最后,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才能得此功劳......没有一丝居功自傲,没有半点目中无人。 这是巡抚家外甥? 这是官场浸润数十载的老油条啊! 熊廷弼越看着王琦越是喜欢......如此青年将才怎么是王化贞那个蠢蛋的外甥?怎么不是我熊廷弼的侄子? “王百户,你放心,你的功劳,本经略会如实上报朝廷,为你请功,”熊廷弼扭头看向众将官:“也为伱等请功!” “多谢经略大人!多谢朝廷诸相公,末将等叩谢皇恩!” 站在一旁的指挥佥事卢恩光闻言有些诧异:熊庭弼会有如此好心? 要知道,经抚不合四个字,可是传遍整个辽东! 第十八章 护犊子的辽东巡抚 看着眼前不住叩拜谢恩的众人,熊廷弼很是满意。 同时,这位经略相公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王化贞的外甥得功,如果内阁没有收到自己这个辽东经略的大捷奏本,朝廷会相信他王化贞的一面之词? 滑天下之大稽!举贤不避亲可不是这样用的,尤其官场之上,此等功劳,需要内阁、司礼监亲子派人下来查验,没有他熊廷弼的配合,谁敢说这是他王琦的功劳?所以,如此泼天之功,他王琦无论如何,需要承自己这份恩情! 而一旦他王琦在辽东站稳脚跟,从朝廷的角度来说,作为王琦舅舅的王化贞就不能再待在辽东了,一门两大吏,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到头来还是他熊廷弼得利! “贤侄,”熊廷弼想通其中关键,立刻开口改了称呼,上前拉着王琦一通寒暄,好似两人忘年交一般:“朝廷那里你不必担心,这次四平之战,你为首功,你舅舅是辽东巡抚,他不方便为你奏请大功,我这个辽东经略还是有这个资格的......哈哈哈,你放心便是。” “多谢经略大人,此次功劳并非我一人,您这位经略大人和我舅舅辽东巡抚才是统筹全局,殚精竭虑,首功应该是你们的......” 王琦和熊廷弼一老一少,并肩而行,一场对话,好似分赃一般...... “究竟是谁不要朝廷的体面了?”辽东按察使方训望着前面两人,一时间有些无语。 “熊大人如此能屈能伸,伱等不及万一啊!”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也是咂了咂嘴,表示在脸皮厚度方面,难以望其项背。 罗一贯等武职将官此刻只能远远跟在几位大人身后,眼巴巴的看着,而不敢有丝毫逾越,没看到按察使大人和指挥使大人都在眼巴巴的等待机会吗? 这种场合,不是小小的总兵能进去分润几许功劳的。 四平堡刚刚经历战火,城墙几乎全毁,断壁残垣,焦黑砖瓦,熊廷弼带着众人巡视半晌,才悠悠入了堡内。 不多时,总兵府衙,众人落座。 “堡中没有好茶,还请诸位大人见谅,”罗一贯有些忐忑,四平堡作为城防重镇,军汉们最爱的酒水倒是有不少,好茶那可是稀罕物。 “无妨,这些橘叶泡在沸水中,倒是爽口,”熊廷弼闻言朗声而笑,摆了摆手:“吾年少求学时候,家贫少财,有时腹中饥饿,有身无分文,便会嚼些橘皮,以作果腹,如今再品此茶,倒有些不同的滋味啊。” “贤侄可喝的惯?”熊廷弼看向坐在自己下首位置的王琦,语气关切,如同宽厚长者对待后辈。 “略带甘甜,口味颇佳,”王琦低眉顺眼,看起来如同乖巧子侄,没有丝毫战场上那种杀伐果决之气。 闲谈半晌,熊廷弼放下茶盏,终于准备开口正题了:“此次四平之战,算是辽阳陷落之后,第一次与建州八旗的大规模交锋之战,在圣上的英明指导下,在朝廷的部署下,诸位将官同心戮力,志诚效命,才取得了......” “报!”熊廷弼正要总结,只听门外卫兵道:“大人,巡抚的仪仗已经抵达府衙门口......” 此话一出,除了王琦,在做众人皆是心头一跳。 大战刚刚结束,经抚不和的戏码又要在四平堡上演了吗? 众人思虑时候,前院已经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见礼声音。 “巡抚大人到!!!”亲卫的唱名声音极具穿透力。 话音未落,一身绛红朝服的王化贞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下官(末将)拜见巡抚大人!” 包括王琦在内,厅内三品以下官员皆拜。 只有辽东经略熊廷弼丝毫不动,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悠悠道:“王巡抚来的倒是不慢......” “再慢点,我这一亩八分地就要归你熊经略了,”王化贞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会见礼的众人,便直直走到上首位置,与熊廷弼并列而坐。 厅内,王琦暗叹一声:这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如果王琦没有看错,当时在堡外时候,罗一贯身上披着的,就是熊廷弼的大氅,更不要说下马亲自搀扶诸位将官,而后一一问候的场面事了......我这舅舅,做人当官拿捏人心的本事,练得不到家啊! “王琦,”王化贞刚刚落座,便开口叫了王琦的名字,语气清冷。 “末将在,”王琦与舅舅在外皆以官职称呼。 “你再将镇武堡之战复述一遍与我听!”王化贞方才进堡之后,已经了解了此战的前后经过,对于王琦在此战之中所立下的泼天之功,先是大喜,而后听到孙得功反叛,便是惊异不定,所以方才进了厅堂,便是怒气冲冲。 “回大人的话,末将是受罗总兵指派,刘渠将军率军救援镇武堡路上遭遇建州皇太极敌袭......最终得以击溃建州酋奴!” 王琦没有什么犹豫,将方才对众人所复述的战况,又对着王化贞讲了一遍。 “孙得功果真反叛?”王化贞还想再确认一番。 “在场数千人皆可作证!”王琦低着头,躬身以答。 “是被你亲手所杀?”王化贞语气稍沉。 一旁的熊廷弼低头轻抿茶水,面无表情。 抬头看了自家舅舅一眼,王琦垂下眼眸,沉声道:“末将亲手斩其首级!” “好了,吾知道了,”王化贞好似松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回到椅子背上,扫视众人才道:“诸位的功劳,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皇上和内阁不会亏待功臣,你等放心!” “多谢巡抚大人!!” 厅内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王化贞没有和熊廷弼在堂内争吵起来,便是大幸。 “至于王琦,你的功劳,为四平之战之首!更是无人可以抹杀和夺走!”王化贞好似在警告某人一般,语气加重了几分。 因为孙得功反叛之事,作为巡抚的王化贞要为此负责,很可能要离开辽东回京面圣,但是外甥的功劳,王化贞不允许任何人抹去和夺走! “呵呵,”熊庭弼面对王化贞近乎直白的威胁,没有丝毫动气,而是缓声道:“巡抚大人放心,吾为辽东经略,不会让有功朝廷之人心寒。” “希望如此,”王化贞语气低沉。 厅堂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巡抚大人已经在为自己的外甥铺路了。 第十九章 朝廷争端遗边疆 听到王化贞的话,坐在下首位置的外甥王琦面色如常,除了起身道谢意外,倒也没有其他表示,毕竟,大神斗法,他一个小小百户官,怎么插手? 其实,巡抚和经略之间的争端,他王琦也是早有耳闻。 目前,整个辽东官场秩序的确有些微妙。 熊廷弼虽贵为辽东经略,但是经略权柄弱于巡抚,无法彻底掌控辽河以西几个重镇,更无法对辽东现有秩序进行进一步改革......甚至在对建州作战的部署上,都要尽量的去配合王化贞的战略布局。 造成这种局面的深层次原因,不在于辽东,而是在于朝廷之上,在于内阁诸位大佬,他们更支持谁! 很明显,和东林大佬,内阁首辅叶向高有师生情谊的王化贞更得东林青睐,而拥有楚党身份的熊廷弼在辽东则举步维艰。 至于说皇帝支持谁? 刚刚登基不到两年的天启皇帝,还远远无法掌控朝堂,实际历史上,要等到天启帝扶持魏忠贤上位,通过阉党打击东林之后,才能有效控制整個朝堂,虽然阉党有诸多不法事,但是对于皇帝来说,这种代价相比于帝王权威旁落,要容易接受的多。 王琦对于这位历史上被文人集团抹黑,从而背上昏君骂名的朱由校,很有兴趣。 在王琦神游天外时候,王化贞和熊廷弼终于结束了对在座诸将官的训话。 最后由熊廷弼开口总结:“过几日,巡抚和经略衙门要向朝廷汇报此战经过,明日,诸位将此战过程奏报一一交递上来,若无其他事,诸位各归所司,就先去忙吧!” “末将(下官)告退!”众人心中明白,熊廷弼要和王化贞单独聊聊了。 毕竟此战战果丰硕......就算平日不和,如今也要谈谈战功分润。 ———— 总兵衙门外,按察使方训和指挥佥事卢恩光的仪仗队伍一前一后,缓步而行。 “方大人,战事稍歇,要不要和下官去小酌两杯,提前庆祝一二?”卢恩光夹了夹马腹,两三步便赶上前面的方训。 “卢大人,你好雅兴啊!”方训脸色青白,对于司礼监走狗,向来没有什么好气。 “呵呵,聊以自慰嘛,毕竟坐看他人收渔利的滋味,不好受啊!”卢恩光毫不在意,依旧是笑意盈盈。 吁吁!!! 方训勒住缰绳,定定看着卢恩光:“看他人坐收渔利?卢大人话里有话啊。” “此处嘈杂,找一处幽静之所坐坐吧,”卢恩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方训皱了皱眉头,看着卢恩光那张白净无须的脸庞,半晌才拱手回道:“恭敬不如从命!” 不多时,四平堡东南一处幽静两进院子,卢恩光和方训隔着茶桌对坐。 “方大人你怎么看?”卢恩光为方训斟茶,率先开口。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对面的方训鼻端重重一叹,目光阴鹜:“我怎么看?王化贞即将出走,熊廷弼正式上位,辽东要变天了!” “我很好奇,御史台那群清流言官费尽心思把方大人调到辽东,没有给你其他任务吗?”卢恩光身子前倾,望着方训:“我听说,东林党内部,对于王化贞其人,也并不完全信任,此次孙得功叛乱,凭借叶向高一个人的力量,无法使得王化贞从容脱身......”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训端起茶杯其,看了一眼其中漂浮不定的嫩绿茶叶,又重新放下,抬起头定定望着这位锦衣卫指挥佥事——司礼监的代表,宫里意见的传话筒。 “不如我们合作一把,”卢恩光嘿嘿一笑:“王化贞和熊廷弼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瓜分此次四平之战的战果了,我们再不想想法子,难道你想一辈子仰人鼻息,坐看他人搅动风云?” “你是说......”方训扭头左右瞧了瞧,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 “现在的局面是,因孙得功叛乱之事,王化贞必走,那个外甥王琦就是他留在辽东的一步棋子,以求日后翻身,”李恩光将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放在桌面,代表王琦。 方训目光下移,静待下文。 “而东林党在王化贞走后,也必然需要重新扶持一个新的代表,”卢恩光伸手向着方训拱手:“您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伱是说,让老夫和王化贞合作,以求上位?”方训面无表情。 “王琦在辽东没有任何根基,而你可以帮助他,”卢恩光嘿嘿一笑:“王化贞不会拒绝的。” “那熊廷弼......”方训手指敲击着桌子,显示出其内心的犹豫。 “熊廷弼乃楚党翘楚,东林党不可能支持其在辽东一家独大!”卢恩光持起另外一个茶杯,放在桌面上:“您才是那个东林党新的代言人!” “那你呢?”方训一脸的疑惑,卢恩光从头到尾考虑的都是东林党和内阁诸公,那他自己身后的司礼监能得到什么? “东林势大,嘿,”卢恩光舔了舔嘴唇,好似有点不好意思:“厂公那边也想要和内阁诸公合作合作,共同为皇上,为朝廷做事!” 至少到目前为止,魏忠贤对东林党还是有一丝的畏惧之意,在东林党大举弹压攻击阉党之前,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并无对抗朝廷清流的决心。 故而从卢恩光的态度看,魏忠贤还是想合作为主。 “到时候,方大人为辽东巡抚,我为指挥同知,共同牵制他熊廷弼,不是手到擒来?”卢恩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经略相公?嘿!” “此事,我会给叶首辅,韩相去信聊聊,”方训重重吁了一口气,好似还在斟酌。 辽东巡抚,搅动风云啊! 权柄在握的感觉,着实令人心驰神往! “好,那我就等你消息,至于宫里也请大人放心,皇上对魏提督信任有加,若是我两方合作,则辽东还不是我等说了算!”卢恩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请,”方训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同样一饮而尽。 咣!咣!咣! 与此同时,四平堡城中心响起洪钟三声。 所有人,那钟声是在为死去的大明将士默哀。 第二十章 嘿,果真清流! 咣!咣!咣! 四平堡钟声响起时候,总兵府衙内,一片寂然。 王化贞和熊廷弼依旧端坐。 亲卫和随员皆被打发到外厅,无人知道两人聊什么。 “此次四平堡内外城垣毁坏严重,需要从新征调卫所兵卒和民夫进行修整,所需的钱粮和徭役差事,山东布政肯定又是推脱没有余钱,此事还要王大人进京之后,多多劳心。”熊廷弼不咸不淡的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四平堡城垣的修缮,卫所驻兵的征调,民夫的徭役,什么时候还要堂堂经略相公亲自操心了? 还要此事让辽东巡抚王化贞上朝时候多多劳心? 他山东布政司衙门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敢拖辽东的民政银子? 在王化贞看来,熊廷弼就是没话找话,想要让自己主动开口认输罢了。 王化贞皱着眉头,望向好整以暇的熊廷弼,有些不耐烦道:“熊经略,你职权管辖山东、辽东、辽南、蓟州等地,此等小事,一封印信的事情,还要劳烦内阁诸公吗?” “小事?”熊廷弼嘿嘿一笑:“今日之前,我堂堂经略相公,却无法调动山海关以北一兵一卒,令信过不了辽河一线,辽东上上下下全是王巡抚你一人说了算,如此掣肘的局面还不如让吾回乡种地罢了。” “朝堂争端遗辽东,嘿,”熊廷弼将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语气嘲弄道:“果真清流!” “此事也不是你我能够随意置喙的,今日不谈朝堂事,如何?”王化贞背靠着椅子,一只手敲击着扶手,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本来四平之战,自己居中调度之功无人可质疑,可是孙得功叛乱之事,直接把王化贞从云端,打落谷底,东林党并非一家独大,朝廷不会让一个重用叛将的人继续坐镇辽东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王化贞必须为外甥把路铺好。 而辽东经略熊廷弼就是一个好的对象。 “那谈什么?”熊廷弼掌握主动权,并不着急。 “我那外甥,”王化贞嘴角露出一抹弧度:“熊经略以为如何?” 其实一个月之前王化贞已经向叶向高提亲,想与叶家联姻,让王琦迎娶叶向高孙女,但是当时叶向高以家中孙女年纪稍小为由拒绝了,毕竟,谁愿意把孙女嫁给一個小小的百户官呢?纵然舅舅是辽东巡抚,但那只能称一句纨绔衙内,在高门巨佬眼中,算不得什么富贵......不过为表歉意,叶向高还是主动提出为王琦在京城谋个差使,故而当时王化贞让王琦带信回京找叶向高。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王琦在四平立下如此功劳,亲率千余骑兵驰援镇武堡,遭遇建州大军埋伏,当机立断斩首叛将孙得功,又率军连斩建州四贝勒皇太极军旗大纛,临阵斩杀满洲三百余骑兵,收缴战马、兵器更是不计其数,后来又是率军回援四平,直捣建州正面中军大营,逼迫努尔哈赤亲自下令退兵。此次一战成名,不仅成就自己,也成就了数十年来对建州之战的首屈一指的大胜! 如此大胜,足够天启皇帝移驾太庙,告慰祖宗了。 不知道收到辽东大捷消息的叶向高会是何等心情?是激动,还是遗憾?或许也会悔不当初吧。毕竟有这样一个天纵将才的孙女婿,对于东林党也是巨大助力。 王化贞很是期待到时候见到叶向高时候,那位内阁首辅的表情。 “你那外甥,着实不错,”熊廷弼点了点头,如果王琦不是王化贞的外甥,熊廷弼的爱才之火熊熊燃烧,都想要收王琦为义子了。 “我不日将回京面圣,在朝廷会为辽东多多争取钱粮和时间,到时候你熊大人在辽东的地位会愈发稳固,至于楚党和东林的关系,老夫也会在中间尽力斡旋,你自不必受到当初那般掣肘,可以将自己的平辽策充分施展,”王化贞说话时候,异常斟酌,一字一顿。 “伱想要以此,换取我对王琦的照顾?”熊廷弼反问一句。 “为家中子弟谋些前程,熊大人应该理解吧,”王化贞坦然承认了。 “王大人,你太看轻你那外甥了,”熊廷弼说着,眼前再次浮现方才城外见到王琦时候的场景,那种迫人威势,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可以模仿出来的,也不是一战成名的少年将才能够散发出来的势,还有那双眸子,分明是厚积薄发,多年积累的才有的深邃和洞彻。 “不用我去刻意照拂,十年之后,区区辽东,容不下他,”熊廷弼靠在椅子,看向王化贞,语气也有些诚挚:“如果你王巡抚不介意,我族中倒是有年岁相仿的女子,与你外甥婚配。” 噗!!! 王化贞刚刚入口的茶水瞬间喷了出来,扭头看着熊廷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哈哈,说笑罢了,不必当真,”熊廷弼好似也看出了王化贞眸中的匪夷所思,摆摆手全当玩笑话。 半晌之后,熊廷弼才继续道:“不过你自放心,你我之间的争端是朝堂事,不会影响到王琦在辽东的地位,我熊廷弼自问还有些容人肚量。” “有你这句话,飞白兄,某在此谢过了!”王化贞抹了抹嘴,诚挚拱手拜谢。 “不过,”熊廷弼弹了弹袖口,仿佛随口问道:“你走之后,你觉得朝廷还会派人巡抚辽东吗?” 此话一出,刚刚缓和一些的气氛瞬间又冰冷起来。 “以我对叶向高、韩爌的了解,朝廷必然会再另选人手巡抚辽东,”王化贞沉吟片刻,补充道:“不过现在合适的人选倒是不多。” “嗯?”熊廷弼轻咦一声:“此话怎讲?” “现在阉党逐渐坐大,东林还需要制衡其他派别,在朝堂的人手本就不足,杨涟,左光斗,赵南星,高攀龙皆是言官,也不擅军事,所以这个人,”王化贞抿着嘴,沉声道:“必然还是从辽东出。” “了然,”熊廷弼伸手轻抚胡须,默默重复了一句:“了然......” 既然东林人手不够,那么辽东就那么三瓜两枣,熊廷弼自然了然了。 第二十一章 司礼监的邀约 四平堡外,右军先锋营。 原是总兵罗一贯用来安置广宁城中军游击孙得功所部,共计六千五百余人,经历镇武堡一役,孙得功部骑兵主力尚存,其余步兵损兵折将,现二千三百余人,被暂时安置在原驻地,等待朝廷的改编或者任命新营号。 至于会不会背负叛军的名头...... 熊廷弼并不在意此事,中军游击孙得功叛乱,千总以上将官换人就是,所部骑兵步卒并无罪过,军汉们认钱不认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饷银犒赏发足了,你让进京砍了皇帝老子,那也有人敢试试。 而王琦今日来此,就是先行收编营部。 虽然王琦现在顶着的官职还是广宁城百户官,但是整个四平堡都知道,从现在开始,孙得功的所部势力,要被王琦全盘接受了。 四平堡首功之人,率军大破皇太极,击溃莽古尔泰中军,创萨尔浒之战之后明军首次大胜之功(毛文龙在皮岛那种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又是巡抚家外甥,得经略大人当众夸赞,这种人,不说是武曲下凡,也是天上的神人降世了。 “百户大人,这是总兵罗一贯,游击刘渠,先锋营千总罗平,广宁守备翟常,四平堡镇抚使邓昌,右将军齐秉忠......按察使方训、指挥佥事卢恩光,巡抚衙门有司上下、经略相公府衙留守等衙门,献上的贺礼!” 秦二宝带着人把一箱箱的贺礼尽数抬进大帐之中,除了四平堡将官的献礼,因为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关系,巡抚衙门,经略衙署上上下下也都进献了礼物。 “大人,有些礼物过于贵重,要不要退回去?”秦二宝自小生活在高门大宅,耳濡目染,知道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什么叫做韬光养晦,低调行事。 “此等小事,旁人说话不用在意,”坐在大帐里中,王琦将礼单扔到一旁:“日后有机会回礼便是,这些礼物一会你找人全都搬到舅舅那里去,让家中人看看有什么能带到京城的,让舅舅回京时候带上。” “小的知道了,”秦二宝躬身低头,而后转身出去办事了。 王化贞此次回京,并不是那么容易从清流和朝廷的攻讦中脱身,有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大人!”不多时,刚刚出去的秦二宝又从外面转身回来。 “何事?”正在低头查看先锋营人员账册和内库账册的王琦没有抬头。 “辽东都司,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前来拜见,”秦二宝躬身回到。 “带卢大人进来,”王琦点了点头,终于抬头:“午饭好了就可以端上来,添一双碗筷。” “明白,”王琦没有带侍女在身边的习惯,有时候一天的饭菜都需要秦二宝操心。 不多时,一声唱名响起:锦衣卫指挥佥事卢大人到! 哗啦啦,大帐被人从外面掀起,卢恩光一身深红绸缎锦袍,昂首挺胸,阔步而入。 “上午时候没有机会和王兄聊两句,刚刚忙完有司诸事,终于有机会脱身来向老弟道贺!”卢恩光仿佛自来熟,一上来就是满面笑意,没有等王琦说话,便一屁股坐在帐中左侧圈椅上,两人仿若老熟人一般。 “卢大人客气了,”王琦摆摆手,笑道:“吃了吗?” “大战刚歇,忙的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卢恩光先是摇了摇头,又舔了舔嘴唇,神色灼灼的望着王琦:“难道为兄来的正好?” “巧了!”王琦咧嘴一笑,而后对着账外喊道:“端上来吧。” 卢恩光摸了摸肚子:“来老弟这里混一顿饭,倒是真巧。” 不多时,饭菜上来。 三菜一汤,清蒸胖头鱼、清炒小白菜,还有一碟小黄瓜,一碗蛋花汤,两碗山东香米。 两人对坐同食。 “王巡抚着实可惜了,”卢恩光先吃了一口米饭,而后用筷子夹起小白菜填进嘴里,脆生生的咸淡正好,吃的津津有味。 “具体如何,还要等朝廷诸公的结论,无论如何,舅舅已经做大了自己该做的,”王琦喜欢吃胖头鱼,肉质肥美,几乎没有分叉细刺,一口下去口齿生津。 “那是肯定的,整个四平之战,没有王巡抚的居中指挥,绝对没有如此丰硕的战果,朝廷也不能颠倒是非不是?”卢恩光嘿嘿一笑,嘴里嚼着黄瓜,吭哧吭哧:“就公义而论,我也会给司礼监去信,宫里会体会到王巡抚的良苦用心,而且百户大人所立功勋,宫里也都会知道。” “司礼监?”王琦抬眼望着对面的卢恩光:“大人提醒我什么吗??” “一个小小的建议罢了,”卢恩光没有丝毫心思被戳破的怯意,而是笑着身子前倾:“朝廷准备下设辽东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现在看来,而这個人选非为兄莫属了,我很看好王兄,你有没有兴趣入我锦衣卫?最低也是个指挥佥事,也就是为兄现在的职位!” “你应该知道,我舅舅是东林党一派,”王琦没有正面对话。 司礼监现在刚刚崛起,根基不稳,魏忠贤到处拉拢朝官,同时也在各地加强锦衣卫的布置......不过,王琦相信,这并不是魏忠贤一个人能说的算的,其中必然有天启皇帝的影子。 那位被文官集团抹黑了几百年的木匠皇帝......王琦真的很想去见见他,问他一句:“你弟弟死前曾言天下文官皆可杀,你怎么看?” “都是为国家效力,为皇上分忧,为我大明社稷江山为重,还分什么东林党,司礼监呢?”卢恩光倒是不见外,一碟小白菜见低,便抄起碟子,将剩余的白菜叶子和汤汁浇到饭碗之中,一边浇还一边搅拌均匀,动作熟练至极,并不是做做样子。 “若是朝廷下达了任命文书,我并不介意为司礼监做事,毕竟东林党林子大了,也不全是好鸟,”王琦将碗中最后一口米饭扒拉进嘴里,放下筷子。 舅舅王化贞也并没有真的依附于东林党,只要局势变换,司礼监也并非不可。 等到自己能说话算是的时候,王琦并不介意将两家都一巴掌拍死。 “通透!兄弟伱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小,这话为兄也深有感触,”卢恩光打着饱嗝,伸出手指对着王琦点到:“能做事才是最重要的,那一派真的无所谓!” 此时,又有亲卫将茶水端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京城瑞雪伴捷报 大明,北京城,一月二十四日。 京城上方的天空依旧阴沉,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整个冬日除了年初那一层薄薄的降雪,再无其他雨水。 京城东直门外官道旁,此时停满了在此等候进城的商贾车辆以及货运商贩。 休息时候,几位车夫喜欢在茶摊上喝上一碗无限畅饮的大碗茶,同时闲聊一二,车夫大多坐南闯北,见多识广,闲侃大山也是有趣。 “又是一个灾荒年份呦,”皮肤黝黑的汉子望着天空,发着牢骚:“再不下雪,这严寒冻土,春耕都要耽误了。” “谁说不是呢?自从新皇登基......这上天就不住的预警,连着两年灾荒,听说皇帝因为天气大旱的原因,都停下了心爱的木工活,频繁召见内阁臣工,咨询意见呢!”另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好似有小道消息,压低了声音道。 “你那是什么渠道的消息,现在早就是另一个版本了!”身着灰色棉套褂的男子嘿了一声,满脸的鄙夷:“皇帝频繁召集内阁诸公,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一件动摇天下的大事!” “你有什么消息?难道事关内阁?” “是不是朝廷又要大动干戈了?” “是山陕乱民?” 棉褂男子的话,立刻引起了几位同伴的兴趣,纷纷出言猜测。 “告诉你们吧,”男子嘿嘿一笑,吊足了众人胃口,才悠悠道出两個字:“辽东!” 嘶!!!! 辽东两个字一出,立刻引起一边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些年,天下百姓谁不知道辽东出了一个叫努尔哈赤的蛮夷恶魔,以十三副残甲起兵,短短三十年,将大明朝的东北疆域搅得天翻地覆,萨尔浒损失了四十万大军,无数精锐身死异乡,使得天下震动,前两年又占领辽东重镇辽阳,整个辽河以西都归了那老酋手中,无数汉民被驱为奴隶,华夏威仪丧尽...... 整个中国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现在,无论是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辽东似乎成了一个禁忌词,无人敢再提起。 “是要打仗了吗?”身材健硕的男子低声问道。 “打仗?”棉褂男子砸了咂嘴,脸色神秘地补充道:“也许已经打完了,辽东的战果塘报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什么?” “那是胜了?还是败了?” 众人闻言一阵紧张。 “王化贞和熊廷弼两个人在辽东自己人都掐得要死,你想想那能胜吗?”棉褂男子还未说话,旁边皮肤黝黑的男子开口道:“还不是一样的丢盔弃甲,被人赶着跑?这一次,怕是广宁都要丢了!” 是啊......不止是朝堂,民间多是不看好辽东局势的。 “可惜了我成祖皇帝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啊!”众人皆是悲叹。 棉褂男子见自己的风头被人抢走,顿时有些急眼,忙道:“谁说吃了败仗?” 众人闻言,刚要开口详细问话,耳边骤然响起阵阵马蹄声。 “八百里加急!!!” “大捷!大捷!!” 铺兵驭马在官道上疾驰,一路上露布飞捷,高声大呼:“辽东大捷,镇武堡大捷,四平堡大捷,三万抵御六万!建州死伤无数,努尔哈赤仓皇退兵!!!” 铺兵驭马疾驰飞过茶摊,溅起一地的灰尘和草木枝叶,落在众人身上,但是却无人理会,都扭头看向那棉褂男子。 “妈呀,真的胜了?”棉褂男子大张着嘴,一脸呆滞的望着远去的铺兵。 众人还在愣神的时候,壮硕男子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紫禁城,文渊阁。 内阁首辅叶向高,东阁大学士韩爌,文渊阁学士朱国祚,东阁大学士孙承宗皆在。 “这几日圣上几乎一日三问,都是关于辽东战局的,”叶向高一身绛红袍服,端坐上位:“一会文华殿御前问话,诸位还是要稳住圣上的心思,别让阉党给钻了空子,再往辽东派监军了!” 高淮乱辽的崩坏局面绵延至今,内阁诸人实在是不愿意在看到那般场景了,而天启帝又是初登帝位,心思不定,被那阉党恐吓几句,便要从司礼监抽人去往辽东监视边疆大吏......实在让人心烦意乱。 “那总不能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吧?”韩爌颇感无奈。 每次圣上问话,内阁都是一句话:王化贞、熊廷弼珠联璧合,必然抵建州于辽河以西,不至于进犯广宁.....又有王化贞联合蒙古部落,辽南毛文龙,三方夹击,建州首尾难顾,必然不攻自破! 这话说得,内阁自己都没有底气。 “圣上聪睿非常,也许早就知道我等是在拖延而已,”孙承宗对于天启帝评价颇高,经筵时候,孙承宗曾经和天启帝讨论辽东局势,当时朱由校的一句话,让孙承宗记忆犹新:朕观辽东可守不可攻,建奴地贫而少民,久围其地,使其不攻自破矣,若是妄动兵戈,反而落其下怀,致使局势一步步崩坏。 只此一句,孙承宗便觉得天启帝年少聪睿,若是长成,则未必不成一代明君。 “无论如何,不能让司礼监坏了大事,天下事,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什么时候轮到他司礼监在其中指手画脚?天下会如何看待我等?若被阉人坏事,不如早日归乡教书,免得被人唾骂!”文渊阁大学士朱国祚语气清冷:“正月十日时候,王化贞已经给朝廷奏报建州动向,如今半个月过去,无论如何,也该有奏报回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好了,一会圣上问话,自有老夫在前承担,”叶向高起身:“圣上召见的时间要到了,我们也出发吧,让人君等臣工,总是不敬!” 正在此时,文渊阁外文吏在门口汇报:“诸位大人......” “是皇上召见我等吗?前面带路吧!”韩爌是个急性子,还未等那文吏说完,便开口打断。 “回大人的话,是辽东大捷!大明在四平堡大破建州,八百里加急,露布飞捷!整个紫禁城都传疯了!”那文吏一脸的喜悦。 砰的一声脆响,朱国祚手中上好的官窑茶盏从手中脱落,碎了一地,热水浸入青石地板,滋滋的冒着热气。 但是此时没有人去关注小小的茶盏,几位内阁巨佬上前围住小吏:“哪里来的消息?八百里露布飞捷?什么时候到的?” “是......是司礼监让小的来传话的!”那文吏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被几个大佬围住,小腿肚子都嘟嘟打转,差点站不稳。 “司礼监?”韩爌眉角一阵阵的抽搐:“阉党这是给咱们上眼药了!辽东大捷,应是我等臣工向圣上贺!什么时候轮到司礼监给我们内阁下通知了?” “走吧,去文华殿,圣上还在等着呢!辽东大捷是天大的喜事,不要让阉党坏了心情!”叶向高的养气功夫十足,没有丝毫怒气,而是一马当先,迈出了殿门。 “司礼监?”韩爌冷哼一声:“走着瞧!” 第二十三章 此战首功,辽东百户? 当内阁诸公抵达文华殿的时候,羊绒制成的金边大氅上已经落满了鹅毛般大雪。 文华殿内装饰紊简,既无琉璃碧瓦,也无游龙金凤,整个大殿内六根铜柱树立,红色棉绒缎绸从门口延伸到殿内上座位置,两边各自放置了三台鎏金镂空的无嗅炭火,纵然外面天气苦寒,殿内依旧温暖如春。 朱由校没有坐在黄梨雕龙御座上,而是在玉阶之上来回踱步,少年天子看起来异常兴奋,宽大的绣袍止不住的摆动。 就在朱由校不远处,一位身着鎏金蟒纹便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边,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年轻天子,低眉顺眼,仿佛也跟着皇帝开心。 “召内阁大学士进殿”黄门唱名,内阁诸公缓步入内。 听到诸位阁老到了,朱由校一脸的喜色望向门口,看来辽东的大捷让其数日以来的烦忧尽去。 “臣等拜见陛下!”叶向高为首,内阁四人面对朱由校躬身下拜。 天启二年,阁臣先后有六人,但是次辅刘一璟这些天与礼部尚书沈?互相弹劾,皆称病在家。 沈?,实打实的浙党,算是较早勾结魏忠贤的内阁大臣,刘一璟眼里揉不得沙子,直接弹劾其弄兵干预辽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相互攻讦的奏本满天飞,御史、各部给事中也纷纷下场,天启帝不胜其烦,直接让两人闭门思过了。 故而今日只有四位阁臣到场。 “各位爱卿不必多礼,来人,赐座!”朱由校不等叶向高等人坐稳,便从袖口处掏出一本明黄色奏本,以大拇指扣住奏章,一边摇晃一边笑道:“诸位可知道这封奏本是哪里来的?” “臣等不知,”叶向高一问一答,端是老成持重。 但是韩爌可不是‘和稀泥’的叶向高,这位殿阁大学士没有给朱由校任何面子,上来就是一句呛声:“陛下,臣等不会神机妙算,自然不知,若是事关国事,还请明示,臣等职责所在,当为陛下分忧!其次,臣要劝谏陛下,无论何时何事,天子为万民之君,统御山河,应有人君之仪,任何时候莫要失了天子威严。” 阁臣本来就有辅佐教导皇帝的职责,何况韩爌身兼太傅之职。 皇帝冲龄作践,也需要臣子的随时匡正和进谏。 这一点上,朱由校自己也知道。 望着败了自己性子的韩爌,朱由校抿了抿嘴唇,又不能发作,只好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老师孙承宗,腹诽道:“孙先生说话就让人能听进去......这韩爌虽然说的也对,可是进了耳朵,总也让人难受!” 无奈整了整衣袍,朱由校坐回到御座上,而后将手里的奏本递给一旁的中年男子:“魏大伴,拿给阁老们看看吧。” 这位微胖的中年男子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公魏忠贤。 “奴才接旨!”魏忠贤猫着腰,毕恭毕敬的结果奏本,而后缓步退后,远离了朱由校之后才直起身子,转头迈步向着几位阁臣而去。 本来以魏忠贤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不用随时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但是今天这个辽东大捷的消息,无论如何,魏忠贤也是要亲自来向皇帝报喜的......此事,就算是王体乾也要靠边站。 叶向高,韩爌几人冷冷的望着这位阉党大珰,想要将其生吞活剥! 在朝臣眼里,作为阉人的魏忠贤与客氏狼狈为奸,祸乱后宫,穷尽手段把持着少年天子的一切生活,使得朝臣和皇帝之间隔阂深种,犹如天堑! 当然,韩爌等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和魏忠贤斗法的时候,辽东才是大事。 阉人嘛,前几次凭借客氏和皇帝的宠幸,让其逃出生天,但是现在东林势大,等朝局稳定,后面会慢慢清算! 从魏忠贤手中拿过奏本,内阁首辅叶向高先行翻看:“辽东巡抚王化贞进奏陛下......” 数息之后,啪嗒一声,叶向高直接将手中的奏本合上,近乎惊声:“嘶......斩首近千?” 望着内阁首辅惊骇的目光,朱由校好似得逞一般,露出一抹笑意。 一旁的韩爌见状接过奏本,翻开之后定睛一看:“镇武堡外,广宁城百户斩叛将孙得功,率大军击溃正白旗皇太极所部,斩首千余,皇太极掩旗而走,溃败百余里!” 读至此处,就连韩爌都有些难以置信,讶然道:“竟得如此大胜?” 御座上,朱由校的笑意更盛。 孙承宗从韩爌手中拿过王化贞从辽东发回的奏本,低头看去:“......四平堡外,明军大破建奴,南北共击,使得老奴仓皇退兵,不敢西顾!” 至此,一向面如平湖的孙承宗也抑制不住激动心情:“老奴亲至,竟然也溃败千里?此乃萨尔浒之后,我大明少有的大胜啊!” 面对自己的老师,朱由校不敢去看笑话,只能收敛笑意,回道:“老师说的是,此乃天佑大明!” 等到孙承宗看完,最后才轮到一直眼巴巴望着奏本不断传递的朱国祚。 这位东阁大学士接过奏本,急忙低头看去,一边看一边道:“此次大战,首功之人——辽东百户,王琦......” 王琦? 这是谁? 朱国祚眯起眼睛:区区百户,辽东首功? 朱由校看到几位当值的阁员都看过奏本,当即兴冲冲道:“朕想传谕诏,昭告天下,辽东大胜,以提振天下人心!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此是应有之理,”内阁首辅叶向高点了点头,他向来是和稀泥,糊裱匠,除非皇帝行事太过,才会出言劝谏。 但是殿阁大学士韩爌却不是谦恭性子,听到皇帝的话,开口道:“臣有一语,不知当不当讲。” “韩学士,但言无妨,”朱由校对于刘一璟和韩爌两人向来敬重,其两人虽为东林一党,但是在国事上还算用心。 “根据奏章所言,孙得功叛乱,王化贞回京面圣自赎......那么这王琦是谁?区区百户,得此首功?辽东诸官会没有异议吗?”韩爌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区区百户,如果没有背景,断然不可能会被人推上首功之位! 韩爌敏锐的捕捉到这里面——有猫腻! 而站在一旁的叶向高,听到此话,原本古井无波的脸色骤然一变...... 第二十四章 天降武曲,朕亲书之 王琦? 方才叶向高还未反应过来,现在经过韩爌一句话提醒,终于想了起来,这个立了首功的百户官是辽东巡抚王化贞的外甥吧? 月余之前,叶向高曾经收到了王化贞的书信,信中表达了想要联姻的意思,想为外甥做媒,迎娶叶向高的孙女......当时叶向高觉得王琦区区纨绔衙内,没有什么资格娶到自己的宝贝孙女,故而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怎么到了今天,他王化贞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把辽东首功,按在了王琦的名上? 御座上,天启帝倒是有些疑惑:“百户官临阵杀敌,立了战功,有何不可吗?” “陛下,”孙承宗此时站了出来,为天启帝解惑:“奏本上说,斩敌千余,缴获无数,更是斩了正白旗皇太极的中军大纛,在四平堡外,又奇袭莽古尔泰大营,逼迫努尔哈赤下令撤军......” “这些事情,朕也知道啊,有何问题?”朱由校越说越迷糊。 “问题就在于,那王琦只是一个区区百户,不可能率领大军,立下那些奇功,”孙承宗对着天启皇帝一躬身:“陛下,此战战果如果属实,想必辽东经略熊廷弼也会上书报捷,到时候,真相自然大白!我们只需要再等一等......” 孙承宗的话一出口,殿内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好地一场大捷,怎么还变的要偷偷摸摸的? 叶向高已经在思考着要不要将王化贞和王琦的关系说出来...... 另一边,朱由校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好看了。 一旁的魏忠贤眼看气氛不对,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皇帝躬身一拜,轻声道:“陛下,奴才方才让人查过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为官记录。” “嗯?”朱朱由校扭头轻咦一声,示意魏忠贤继续。 此时,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魏忠贤给吸引住了。 “王化贞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当时的主考官,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叶大人,”魏忠贤猫着腰,语气很慢。 “这与此事有什么关系吗?”朱由校追问了一句。 当朝百官,同科进士的多了去了,更别说和主考官有什么关系,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魏忠贤不紧不慢:“臣听闻王化贞有一外甥,名曰王琦,想必就是那奏本上的广宁城百户官。月余之前,王化贞曾经向叶府提亲,想要自家外甥迎娶叶府小姐......” 当朝首辅和边疆大吏的联姻? 众人心中一惊! 这事如果被坐实......叶向高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叶爱卿,”朱由校皱着眉头看向叶向高这位内阁首辅:“此事当真?” “回陛下的话,臣与王化贞算是有一些师生情谊在,”叶向高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没想到这蔫了吧唧的魏忠贤冷不丁来了这一手。 朱由校没有说话,等着听下文。 “但是联姻之事,臣当时已经明确拒绝了,此事没有成行,若要查,臣有来往信件若干,可供查验!”叶向高眸子一片冰冷望着魏忠贤:“臣倒是想要问一问,司礼监的手伸的好远,打探消息到当朝首辅家中去了!” “现在说的是辽东事,与司礼监无关,朕也相信叶阁老所言,”朱由校现在只想知道王琦这個辽东首功到底是不是真的?王化贞这个巡抚在辽东都干了什么? “陛下,请息怒,臣以为王化贞素来克己持重,且辽东事关重大,王化贞当不至于以此为自家外甥晋身铺路。”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国祚站了出来,望着朱由校阴晴不定的神情,这位东阁大学士继续道: “但是道慎起见,臣建议,等熊廷弼的奏本到了,两相对照,再行议论定夺。” 朱由校的心情异常低沉,好好的辽东大捷,却一个百户官给败坏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辽东大捷是真的,但是王琦这个广宁首户的首功真实性,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半晌后,朱由校終于还是开口道:“小小的广宁城百户官,指挥千军万马,斩杀千余建州部族!如果此事当真,那王琦真乃大明武曲当世,朕当为其亲笔御书,”朱由校一边说着,目光略显阴沉的望着殿下站着的诸位臣子,补充道: “但若是消息不实,则王化贞、王琦以欺君罔上论罪!” “臣等遵旨!”殿内众人低头领谕,心中也都有些威戚然。 此时,殿内气氛有些尴尬且肃然。众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恭贺大捷?还是痛陈辽东巡抚徇私? “报!” 正在此时,殿门外,王体乾连滚带爬,满脸喜色的出现在门口:“陛下,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报方才到了通政处,奴才马不停蹄的给陛下取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原本一脸怒意,靠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校立刻直起身子,急不可耐道:“快快快,快给朕拿过来!” 叶向高、韩爌等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那本奏折从王体乾手上,递到魏忠贤手上,再急匆匆的传递到天启帝手上。 一本明黄奏本,牵动了众人心思。 熊廷弼与王化贞素来不和,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天启帝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熊廷弼的奏本就是对王化贞上书的最好例证,亦或者反证! 将奏本拿到手上,朱由校平静了一番心情,才缓缓打开,一字一字的开始研读:“臣辽东经胳熊廷弼为陛下颂……四平之战,王琦斩获颇重,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先是领兵大破满洲四贝勒皇太极,后又在救援四平堡之时,奇袭莽古尔泰中军,致使建州兵力左支右绌,侧翼出现缺口……老奴努尔哈赤见事不可为,终于仓皇退兵……此战为我大明三十余年来少有大捷,臣熊庭弼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叶向高,韩爌等人抬头盯着朱由校,想要知道熊庭弼的奏本上到底写了什么,另外一边魏忠贤则伸着脑袋想要看清那上面写的什么。 啪嗒! 御座上,朱由校将奏本合上,脸色先是一阵白,又变的一阵红,半晌以后又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那笑声剧烈,使得朱由校胸膛起伏,脸色潮红一片。 第二十五章 廷议赏格 大殿之上,叶向高和韩爌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眼中看出了几分狐疑。 熊廷弼的奏本来的这么巧? 和王化贞前后脚到,好像就是专门为解释辽东战事而来的。 此时,整个文华殿内,都回荡着天启帝的笑声,那声音带着几分畅快,几分喜悦,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少年快意。 方才因为怀疑王化贞冒功而产生的怒火,现在全都化成了兴奋和憧憬。 上一位如此天纵的少年将才将才是谁? 天启帝掰着手指:蓝玉、戚继光、王守仁,嗯,李成梁不能算......算来算去,不过十指之数。 土木堡斩断大明腰脊,三大征耗尽民财,萨尔浒使全国精锐尽丧......今天,就在天启皇帝刚刚执政不过第二个年头的天启二年,大明就取得了对建州的第一次大胜! 而且还是在老奴建州精锐尽出的情况下...... 王琦不过及冠,如果让其假以时日,在辽东那片尸山血海中迅速成长起来,那么天启皇帝觉得自己可以憧憬一下太庙告慰列祖列宗的场景了...... 站在一边的魏忠贤见状赶忙上前为皇帝轻拍背部舒缓气息,一边拍打,一边轻声问道:“陛下,您悠着点......家国事大,但是龙体也要紧。” 许久之后,朱由校终于是缓了过来,满饮了一杯茶水,才从新靠坐在御座上,望着端坐殿内的几位阁老,他们显然还在还不知道熊廷弼奏本上的内容。 “魏大伴,将奏本拿给几位阁老看看,”朱由校端坐在椅子上,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伸手做了一个去的姿势。 不多时,魏忠贤将奏本递到内阁内阁首辅叶向高手中。 “叶阁老,您请看吧!”魏忠贤轻声细语,丝毫没有司礼监大珰的盛气凌人。 而殿中,天启皇帝则好整以暇,等待叶向高等人恭贺自己获得一天纵将才! 这一边,叶向高从魏忠贤手中接过奏本,不紧不慢,低头翻看起来。 叶向高看的很慢......熊廷弼和王化贞都是进士出身,虽然一個来自江浙,一个来自山东,但是奏疏皆是一手行楷,异常漂亮,不过不同的是,熊廷弼的笔锋下每个字都好似要向上飞去,带着一股子锋锐。而王化贞则是顿挫感更强,给人一种厚重感。 手指紧紧叩着奏本,叶向高并不是说要找熊廷弼奏疏上的遗缺,而是在借机思考对策。 其一:由于孙得功的叛乱,王化贞用人无当,已经无法继续巡抚辽东,如此,东林党在辽东势力被削弱。 其二:辽东经略熊廷弼统筹有功,理应受赏,楚党崛起,此消彼长,则朝中势力必然混乱,此事是阉党和妖妇客氏乐于见到的。 其三:破局点就在于,此战首功,王化贞外甥——王琦,此人,是否可以拉拢,为东林所用? 加官进爵,以示恩惠? 叶向高叩着奏本的手指一松,霎时间,心思已经定下! 啪嗒一声,叶向高终于将手中的奏本合上,转身递给一旁的韩爌。 两人目光接触时候,皆是眸中深邃,似乎已经读懂对方的心思。 同朝为官,合作多年,叶向高相信,韩爌此刻与他一样的想法! 不多时,内阁四人一一看过。 御座上,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天启帝从玉阶上走了下来。 此时的天启帝心情大好,走路带风,朗声道: “朕方才说,如果王化贞所言虚假,则欺君罔上,捉拿论罪,若是此战如实,且广宁百户官王琦确为四平堡大捷首功之臣,则其为我大明天降武曲,朕将亲笔书之!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以激励天下士子百姓,为国家效力!” 扑通一声,早已经将马屁备好的魏忠贤跪倒在地,口中高呼万岁:“奴才恭喜陛下寻得大明朝的天降武曲星!天佑我大明!陛下文武兼备,慧眼识人,汉武唐宗不及陛下万分之一矣!” 什么是奴才? 这就是啊,时刻揣摩圣意,天启帝放什么屁,魏忠贤都能接得住。 这也是魏忠贤的高明之处,不同于前任司礼监掌印王安的恭敬伺候,也不同于前任兄弟魏朝的过分奸猾,魏忠贤最为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它如同天启帝心头的一条通心虫,仿佛能够听到皇帝的心声,知道这一刻天启帝需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开心还是愤怒,是想要独处还是前呼后拥外出寻乐。客氏负责天启皇帝的衣食住行,魏忠贤把握皇帝的心情神思,两人合作,称得上珠联璧合,天下无敌。 “哈哈哈,魏大伴起来吧,”魏忠贤这个马屁,拍的朱由校很是舒服,转头望着几位老神在在的内阁大臣,天启帝神色灼灼:“众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辽东得此大胜!王琦等一众辽东将官理应受赏,”叶向高先是一拜,而后起身正色道:“而此战之中,那广宁城百户官王琦首功,则更应该大加封赏,臣以为高官厚禄许之,才是用人之道!” “臣等亦无异议!”韩爌等人起身,对着天启帝一拜。 “好!”天启帝望着众人,这一刻才感觉到什么叫做君臣一心,什么叫做和衷共济。 天启帝此刻大感,朝廷局势的变化牵动着整个天下,但是天下如果升平,如果多一些王琦这样的奇兵将才,那么朝堂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蝇营狗苟,朋党攻讦了! “那众爱卿以为,该给那王琦一个什么封赏才能显出朝廷的用人之德呢?”天启帝背着双手,在大殿之上踱步。 “陛下,臣有一言,”许久未曾开口的韩爌站了出来。 “说来听听。” 韩爌躬身以答:“王琦斩杀叛将孙得功,保全朝廷颜面,此其第一功;率军力破皇太极,率军突围,保全我辽东骑兵,此第二功;再率军破莽古尔泰围城,击其中军,使建州知我朝廷天威,解四平堡之危,救广宁城于旦夕,此第三功!” “此三功在手,依朝廷例制,升格军职为正五品卫所千户,勋阶依次抬升骁骑尉,赐金银若干,散阶升至武德将军!”韩爌原为吏部主事,对于文武大臣赏格贬斥之例,了然于心。 “五品千户所?”天启帝砸了砸嘴,咕哝了一句,转头继续踱步。 “咳咳......”站在一旁的孙承宗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句。 那意思很明显了,你韩爌没听到方才皇帝都说要亲笔御赐名号了,你赏王琦一个区区千户,那不是打皇上的脸? 第二十六章 入锦衣卫,赐蟒服,便宜行事于辽东! 咳咳!! 孙承宗的咳嗽声回荡在大殿之内。 天启皇帝还是在仰头踱步,好似在等待什么。 看气氛差不多了,叶向高站了出来和韩爌打了一个配合:“此正值朝廷用人之时,赏格不能太过小家子气。” “此话倒还算是秉公持正!”天启帝微微点头。 不过这句评语却是让站在一旁的韩爌老脸一黑:老夫不是为了你老朱家着想?要不是你要御笔亲书,千金市骨,按例制,一个从五品的卫镇抚就能把王琦打发了! 这一边,叶向高已经开口:“朝廷赏格,一为使有功之人受封受赏,使人为朝廷做事没有后顾之忧,二呢,便是使天下人看到朝廷的用人之道,能鼓励鞭策更多人为朝廷卖命,时唐朝太宗皇帝曾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就是这个道理。” 天启帝在大殿之上站定,想听叶向高的结论。 “臣以为,赏王琦,正四品指挥佥事,勋官加上骑都尉,岁奉二八八石,散官直接以顶格赏赐——明威将军!可节制广宁、四平、西兴,右屯诸地卫所兵将,直接受辽东经略管辖,可上书言事,其余金银黄白,也皆按照顶格赏赐!” 这就相当于把孙得功的职位,加上原来巡抚的部分职责,全部让王琦一人担之。 这一次,叶向高和韩爌觉得已经够了,东林当拉拢人,也就这個层次了。 这也算是叶向高给王琦的见面礼——一个四品指挥佥事,够他一个衙内感恩戴德了。 其次,朝廷赏赐功臣也是有定制,有惯例的,不是说你想怎么赏就怎么赏,万一下一次他王琦再立了新功,二十岁及冠之龄,难道你封他上柱国,平章军国重事? 天下人岂不耻笑? “这就完了?”天启帝等了半天,不见叶向高继续,等得有些不耐烦:“就这?就这赏赐?” 就这? 听到天启皇帝的话,堂堂内阁首辅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了。 你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你干脆封他为国公算了! 他王琦又不是直接把努尔哈赤的脑袋割下来,也不是一战灭了建州十万,更不是犁庭扫穴,恢复故土,仅仅是在一场防御战中将敌人打退,伱皇帝陛下还想要怎么赏赐呢? 天启帝依旧是不满意地咂了咂嘴,踱步回到自己的御座上,抬眼看了看朱国祚:“朱爱卿,你说说看,除了方才那些恩赏,还有呢?” 能入内阁者,皆是才学高绝,心思玲珑。 但是此刻,朱国祚也有些迷糊:还嫌不够? “陛下,”一旁的孙承宗站了出来:“武职恩赏已经加无可加,如果陛下觉得未能显示朝廷用人之道,则只有再加文职散阶勋衔。” 嗒嗒嗒!!! 朱由校以手指敲击黄花梨雕龙扶手,摇了摇头,表示文官散阶无需再加。 那点散阶赏赐,他朱由校也觉得丢人的紧。 “陛下,”一直在一旁观察局势的魏忠贤终于再次开口:“奴才倒是有个愚见。” “哦?说说看,”朱由校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殿内,叶向高、韩爌皱起眉头,魏阉一开口,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依朝廷建制论,辽东都司统归山东布政管辖,也就是说王琦日后就任辽东卫指挥佥事,既要向山东承宣布政司衙门负责,又要对辽东经略相公负责,奴才以为太过繁琐,反而是兵将所属离乱,不利于战事指挥。”魏忠贤说话语气一直很慢,听起来有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 殿内的叶向高等人听着魏忠贤的话,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辽东都司虽然在建制上属于山东布政司,但是实际的运行完全受朝廷派遣的经略相公统御,魏忠贤此言属于睁眼说瞎话。 可是内阁诸臣又不能反驳,因为惯例使然,山东布政司每年要往辽东送去数十万民政银子呢...... 你总不能说辽东都司和山东布政没关系吧? “然后呢?”朱由校倒是来了兴趣:“此话何意?” “为避免兵将互不统属,奴才以为,可以加封王琦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赐蟒袍,玉带,便宜行事之权!!” 锦衣卫? 魏忠贤话音刚落,大殿之上便响起反对之声。 内阁首辅叶向高已经站了出来:“臣以为,万万不可!” 锦衣卫是什么东西? 东厂鹰犬,皇帝走狗! 王琦如果在辽东以锦衣卫之权便宜行事,既掌握了兵权,又有了皇权特许行事之权,往小了说,东林党在辽东没有了话语权,往大了说,那是整个文官系统的耻辱! 到时候,整个辽东不就完全在司礼监的掌控之中了? 司礼监打的一手好算盘! “为何不可?”朱由校终于是面带笑意,对于魏忠贤的提议很是满意。 毕竟入了锦衣卫,王琦也就算是他朱由校的自家人了。 “这......这不符体制!”叶向高面色难看,对着朱由校一拱手:“朝廷辽东都司,不能让司礼监过分插手,不然,高淮乱辽之局面,必然重现!” “什么?” 此话一出,魏忠贤还没有什么反应,坐在椅子上上一秒还面带笑意的朱由校已经拉下了脸,眸子冰冷的望着自己的内阁首辅:“叶大人最好想好了再说话!” “你的意思是,朕在辽东任命一个区区指挥佥事,便是安插亲信,便是高淮乱辽的前兆,便是让辽东崩坏的伏笔吗?” 砰的一声,朱由校手拍御座,指着叶向高:“允许你东林大肆结党,在辽东一手遮天,不允许司礼监派人督查!这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叶?” “陛下恕罪!”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韩爌,孙承宗,朱国祚瞬间下跪。 韩爌跪在地上,以手拉扯叶向高的官袍下摆,轻声道:“叶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先退一步,从长计议!”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向高最终是喟然一叹,掀起衣袍,缓缓跪了下去,叩头道:“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韩阁老,你负责草拟一份赏格名单,明日早朝,交予廷议!”朱由校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叶向高,而是直接向韩爌下达了命令。 “臣遵旨!” “朕累了,散了吧!” “臣等恭送陛下!” 韩爌等人跪伏在地上......咚咚咚,朱由校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从地上起来,叶向高的脸色已经是一片冰寒:辽东祸患之始,便是锦衣入辽。 “王琦若为锦衣卫,则国事不可为矣!”叶向高仿佛看到了日后锦衣卫乱辽的场面,语气都变得萧瑟起来。 “叶相,此时不可着急,还需从长计议!”韩爌皱着眉头:“辽东按察使方训那边,应该也会有所建议,我等出宫再议!” 第二十七章 笼络人心的最好方式 乾清宫冬暖阁。 廷议结束之后,朱由校冰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暖阁之中,魏忠贤则紧紧的跟在后面。 窗外鹅毛大雪飘荡,屋内温暖和煦如春。 暖阁内,除了司礼监大珰王体乾外,其余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皆是退到一边,离得远远的,这个时候当个透明人最好,不然让皇帝把气撒到自己身上,那可是无妄之灾。 “陛下,方才奉圣娘娘来过,”这个时候,王体乾使了一個眼色,一旁的四位宫女才敢上前,为皇帝更衣,脱下沉重的冠服,换上更加棉绒合身的锦绸便服,另有两位太监一人一边,其中左边一个手中端着纹龙玉雕的掌中炉,炉壁温热,以供皇上暖手,右边一位则是手持果盘糕点,躬身高举过头顶,以便皇帝随时享用。 “奶妈过来何事?”朱由校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一听奉圣夫人来过,脸色便稍稍缓和了下来。 “夫人方才与女婢们闲聊,听说辽东大捷,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过来时候正值陛下与几位内阁大臣御前会议,不便打扰,先行离去了,”王体乾抬起头,看到朱由校将目光落在糕点上,而后又看向自己。 “陛下,看奴才这记性,差点忘记了,还有皇后娘娘也来过,为陛下准备了几样您爱吃的糕点......”王体乾真的想扇自己几耳光子,用得着如此自作聪明吗? “放下吧,朕现在没有胃口,”朱由校挥了挥手:“魏忠贤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奴才告退!”王体乾躬了躬身子,而后赶紧快走两步,招呼乾清宫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赶紧离开:“快走快走!!” 不多时,偌大的乾清宫冬暖阁,只有坐在站在窗边的朱由校,以及身后不远处躬身听命的魏忠贤。 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沉默了许久的朱由校终于开口了:“大伴,你说......那辽东百户,王琦,能否为朕所用?” “只要皇上想,天底下任何人都能为陛下所用,”魏忠贤抬头望着朱由校的背影,语气真挚。 “呵......”朱由校没有因为这句奉承话而有任何的愉悦:“内阁诸臣,六部尚书,督察院,大理寺,通政处,府道兵备,文武百官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陛下登临作践不过两载,辽东便有数十年未有之大捷,此乃天佑,假以时日,整个朝堂必然为陛下所用!”魏忠贤语气越发谦恭。 “司礼监那边,需要尽快有所动作!不能让东林党人一手遮天,内阁大学士六人,东林占了三位,六部尚书,内阁占了四个,再这样下去,整个朝廷,就是他们的一言堂了!”朱由校转过身子,死死盯着魏忠贤:“你明白吗?” “奴才谨遵圣谕!”魏忠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聊聊王琦,此人若能为我所用,则辽东事,朕可窥一二,若其人真有大才,则朕日后行事,不必再受朝堂诸公掣肘!”朱由校以手拍了拍殿内铜柱,轻呼一口气:“你司礼监所掌锦衣卫,在辽东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当前朱由校虽贵为皇上,但是其任何行动都要通过内阁的首肯批复才能成行。 从奉圣夫人出宫一事就可以看出,堂堂皇帝陛下,一国之君,想让自己的奶娘留在宫里,还要耍些小聪明,与百官反复拉扯,虽然最终奉圣夫人没有出宫,但朱由校却被百官私下嘲讽‘君言而无信,自食其言’! 至于辽东事,数年以来,辽东主事者从杨镐到袁应泰,到薛国勇,再到王在晋,最后是王化贞,熊廷弼...... 若要仔细分析,便可得出,东林,楚党,浙党,齐党,哪一党派在朝廷势大,谁就能派其干将,出任辽东巡抚,经略地方。 可有一丝一毫圣意在其中? “陛下,”魏忠贤上前两步,双手递上一封信件:“此乃辽东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所奏,今日一早抵达司礼监,方才事急,奴才未能向陛下禀报。” “哦!”朱由校闻言转身,望着魏忠贤手中信纸:“辽东锦衣卫指挥佥事?” “去岁时候,以监察军备的名义,卢恩光随熊廷弼一起赴辽上任,”魏忠贤对于司礼监诸事了然于心。 魏忠贤说话时候,朱由校已经翻开信件:“臣卢恩光谨奏陛下......据臣查,王琦父母早逝,其舅舅王化贞观其脾性,未曾教导其科举之路,故与东林一党牵绊甚少,平日以亲卫相随,其人好勇斗狠,常以纨绔衙内示人,又喜爱骑射游猎,而镇武堡一役是其第一次展现统御指挥之天分,臣观之颇有将才,而又心怀皇恩......若稍加笼络,施以恩惠,比之文臣,更亦掌控!” “大伴,你怎么看?”半晌之后,朱由校将奏本收起,双手背在后面,好似思索什么。 “臣以为,笼络人心的时机,便是微末时候的知遇之恩,”魏忠贤紧跟着朱由校的脚步,亦步亦趋道:“现在的王琦未曾成长起来,如果现在陛下直接通过锦衣卫对其施加影响,则能更好掌握,同时,可以对其家宅父母给予追恩,而王化贞此次用人有误之罪罚,也可以王琦的名义,予以赦免。让其知晓天恩在于陛下,而不在于朝堂。” “嗯......”朱由校微微点头,而后又道:“朕方才听你说,王化贞曾经想和叶向高联姻?” “据锦衣卫奏报,确有此事。” “最终因何而未能成行?”朱由校追问道。 “呵呵,”魏忠贤笑了笑,回道:“叶首辅自觉高门大户,而王琦只是一纨绔衙内,配不上自家宝贝孙女。” “那如果朕为其赐婚呢?”朱由校转过头,想要以更加直接的方式,笼络辽东边将。 不知为何,朱由校异常欣赏王琦,直觉告诉自己,未来大明朝江山稳固与否,这位小小的百户官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啊?”魏忠贤一愣,下意识问道:“陛下想将哪家小姐赐予王百户?” “朕之皇妹,宁德公主,朱徽妍。”望着窗外飞雪,朱由校神色坚定无比。 第二十八章 老夫草率了 北京城,叶向高府衙。 叶向高刚刚从宫里回来,便遇到儿子叶成学。 “王琦要被封为正四品卫所指挥佥事?”叶向高长子,国子监主事叶成学从父亲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从椅子上豁然站起来,一脸的讶然。 砰的一声。 叶向高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厉声道:“坐下!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就算他王琦最后做了辽东总兵又如何?你要把你的女儿送予一个军汉?一个不学无术的衙内?” “这......”叶成学一脸的懊恼,腹诽道:到时候那王琦真成了辽东总兵,谁高攀谁就不一定了。 叶向高自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不过现在这位内阁首辅也有些后悔当时太过草率了。 一個有可能成为辽东总兵的未来女婿啊! “父亲,有没有可能再次联姻?”叶成学有些不甘心。 “老夫好歹大明朝内阁首辅,还要舔着脸去求着他王化贞的外甥联姻吗?!”叶向高皱起眉头,刚要继续训斥自家儿子,就听到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老爷,韩大人和刘大人联袂前来拜见。” “带他们去前厅候着,老夫马上就到,”叶向高闻言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刚要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对着自家儿子道:“拒绝联姻的事情,让府中所有知情者闭上嘴巴,谁敢乱嚼舌根,直接乱棍打死了事!” “孩儿知道,府中上下已经下了死命令,没有人敢乱说话,”叶学成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苦涩。 自家府里没有往外说,可是那司礼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消息一旦传出去,自家女儿日后怎么见人? 叶学成此时心中已经计划这几年赶紧找个好人家,把女儿嫁出去算了,免得日后烦扰。 叶成学烦扰自家女儿名节时候,前厅,叶向高已经见到了韩爌和刘一璟。 叶府的俏丽丫鬟为三人端上了精致糕点和茶水,每个人桌上都摆放了一个暖手的小炭炉,以供取暖。 “季晦先生(刘一璟,字季晦),劳烦你跑一趟,”叶向高对于当朝次辅刘一璟异常敬重,不仅仅是因为其为次辅,更是因为其在东林党内的元老地位,有其坐镇中枢,则东林就有主心骨。 “老夫这几天和那沈?斗法,今日在家闭门谢客,突然听到辽东大捷的消息,就赶来见你,碰巧在府门口遇到了韩虞臣(韩爌,字虞臣)!” 刘一璟面色苍老,但是一双眸子深邃锋锐,可以一窥三朝辅政之臣的坚韧心性。 “我方才已经将王化贞和熊廷弼两人的奏本内容,向季晦先生转述了一遍,”韩爌坐在刘一璟对面,长及胸前的胡子色泽黑亮,如同戏台上的美髯公。 “季晦先生怎么看?”叶向高身子微倾,望着刘一璟。 “王化贞可以回京!但是东林在辽东的威势不可失!”刘一璟望着两位同僚,语气坚决:“辽东如今逐渐稳定的局面是谁成就的?这一点,要让朝廷,让皇帝,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是我东林党!” “我们两人也是如此想法,必须保住东林在辽东的势力,才能在朝堂上继续拓张,执掌大权!”韩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想法。 “嗯,辽东按察使方训那边有消息吗?”刘一璟看向叶向高。 “刚刚接到的书信,几乎是和熊廷弼那封奏本一起到的京城,”叶向高说着,拿起桌子上那封信,起身递给刘一璟。 “吾打算推举方训为辽东巡抚,”叶向高没有坐回到椅子上,而是在厅中来回走动:“你们以为呢?” 刘一璟还在看信,韩爌开口道:“只靠方训一人,是否太过单薄?” 辽东有楚党翘楚熊廷弼为经略,数次出使辽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而司礼监又在辽东多有培植锦衣卫所,东厂番子,暗中行事,不好防范。 其次,辽东本地门阀巨族盘踞,李家、祖家等家族蓄养私兵,姻亲遍布。 东林党紧紧依靠一个按察使,就算升为巡抚,也是不够! “所以才要拉拢王琦!”叶向高以拳击掌:“让其为我所用!” “今日朝堂上,内阁已经确定,升王琦为辽东都司指挥佥事,散官勋阶皆顶格配备,节制广宁诸卫所,还有锦州一带地区,可直奏上书内阁及陛下御前,权柄可说极大!” 刘一璟已经将方训的信看完,天抬头问道:“那王琦会不会承我们的情?” 大明次辅的意思很明白:王琦到底是认朝廷的封赏,还是你东林党的封赏? “王元启(王化贞,字元启)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韩爌回道:“元启为其舅舅,也是那王琦唯一的家长,那么让其为我所用,应当不难。” “现在三方势力想必都在拉拢王琦,真是香饽饽啊!”刘一璟以手抚须,神色凝重。 东林党既然已经出手,那么楚党、司礼监必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对了,”韩爌斟酌了一番,望着叶向高道:“台山先生,伱家孙女和那王琦的婚配,是否还有可能?” 韩爌自觉有些唐突,但是事关重大,还是觉得问上一句。 毕竟在今日魏忠贤没有将此事爆出来之前,其他人并不知晓此事。 “有这种事?”刘一璟也愣住了,看着叶向高。 “唉!老夫当初实在是草率了,”叶向高喟然一叹,颇有些无奈:“但是谁又知道仅仅一个月时间,当初的纨绔衙内,能立此奇功呢?” “何不再试上一试?”韩爌再次开口:“王琦根基浅薄,在朝堂也需要有强大的后盾支撑!不然如同无根之萍,何以长久?” “嘶......”叶向高的脸面暂且不谈,自己就这一个宝贝嫡孙女,还要倒贴一般的上赶着送给王琦,实在是让人笑话! “元启,成大事者不惜身,何况女子乎?”刘一璟也开口劝到。 “唉!!”叶向高无奈,再次一叹:“等王化贞到京,老夫拼着老脸不要,尽量促成亲事吧!” “若能联姻,则大事可成!王琦必为我东林所用!”看到叶向高终于同意,韩爌和刘一璟皆是一喜。 就在此时,长子叶学成突然匆忙从外面跑到厅堂门口:“父亲,刚刚宫里传出消息......” “何事如此慌张?”叶向高皱着眉头,对这个长子今日的表现有些失望。 “父亲,宫里传出消息,皇上下旨,要将宁德公主赐婚于辽东王琦!” “什么?”韩爌,刘一璟骤然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另一边叶向高眼前一黑,已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第二十九章 东风渐起 不到一天时间,辽东大捷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北京城,也顺着东风,传遍整个北直隶,继续向南传去...... 王琦这个原本陌生的名字,现在也变得人人相颂,仿佛此人便是大明朝苦苦等待的救星,也就是建州努尔哈赤的最大克星。 毕竟,王琦未出之时,整個大明,无人是建州老奴的一合之敌,杨镐当初率领四十万大军入辽,结果呢?全军覆没,反而成就了努尔哈赤战无不胜的威名,整军的军械,粮草,战马,人口都送了女真,让其军制规模实现飞速跨越发展。 再后来呢?袁应泰、王化贞,熊廷弼,不论是巡抚,还是经略辽东,都是接二连三的丢失疆域,战局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大明步步退守,不敢有丝毫反击。 结局呢?开原、铁岭没了,沈阳,辽阳失陷,建州直逼辽河以西的广宁,没了广宁,到时候便是松锦危急,便是山海关危急,便是再现土木堡悲剧,京城危急! “幸亏有王琦啊!”京城一酒楼内,众人正在吃酒闲谈,对于当前辽东的天纵将才,大明武曲,皆是交口称赞。 “有消息称,皇帝要亲笔御书,为其颁《大明武曲》的金匾,”一个看似消息灵通,满脸油光的男子一边吃酒,一边道:“我家侄子在宫里当差,前些日子亲眼看到几个阁老冒着鹅毛大雪去了文华殿,为皇上恭贺辽东大捷的事情!” “若世间无王琦,真不知将我大明辽东置于何地啊!”同桌以为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啧啧啧的赞叹几声。 “还有一件事,现在整个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第三位男子身材矮胖,明显富态一些,说话时候两个小眼珠子乱转,好似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你是说,那件事?”长衫男子好似也想了起来。 “然也,然也!”矮胖男子伸出两个手指,点了点桌子:“就是那件事!” “啊?”满脸油光的男子望着两个同伴,一脸的疑惑:“你们打的什么哑谜?” “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混什么北京城!” 矮胖男子面露遗憾,仿佛与其为伍有些掉价,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月余之前,王化贞代其外甥,向当朝首辅的孙女提亲,当时被叶向高直接回绝了,还说纨绔衙内,怎配我书香名门,现在王琦一鸣惊人,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于辽东,叶府上下,这几天一片哀鸣,叶向高都病倒了,我听说北京城几个数得着的名医都被请进叶府看病,连宫里的御医都露过面呢......” “啊?有这等事!”油面男子一脸诧异。 “还有,还有!”长衫男子焦急地补充道:“你知道宫里最近传出来什么消息吗?” “什么?”油面男子追问道。 “皇帝想要拉拢王琦,要直接赐婚这位新晋辽东指挥佥事!”长衫男子嘿嘿一笑,顿下话头,没有继续说。 “皇上要将谁赐给王琦?首辅孙女?”油面男子瞪大了眼珠子,这可是劲爆消息啊。 明面上是要将王琦和叶向高绑在一条船上,实际上是杀人诛心! 高,实在是高! “什么,什么屁话,还首辅孙女!她配得上人家辽东指挥佥事?”矮胖男子以手急点桌子,插嘴道: “是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真正的皇家贵胄——宁德公主!” ———— 紫禁城,建极殿。 “宣!巡抚辽东,赞理征东军务兼管粮饷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化贞进殿!” 随着唱名声,王化贞一身绛红袍服,头戴朝冠,缓步走入大殿之内。 殿内文武百官皆以目光注视。 有冷眼旁观,有幸灾乐祸,也有无奈愤慨。 王化贞昨日到京点卯,今日早朝,便被宣上殿面圣。 其实昨日到京之后,王化贞是打算先去叶向高府邸拜会,商讨面圣时候的对策。 但是这个时间太过微妙,稍不注意便会招来非议。 毕竟督察院和各科给事中都不是吃干饭的,封疆大吏回京先去拜会当朝首辅,在有心人眼中,可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纠察之事! “臣王化贞拜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化贞对着御座上的天启皇帝三叩九拜,人臣之礼做的端足。 “爱卿请起吧,”天启皇帝这几日可一直在等待王化贞的回京的消息,此人可算是朱由校布局辽东的重要一颗棋子。 “数十年来辽东动荡,在爱卿赴任不久便渐趋安稳,此大功一件,”天启帝一开口并没有提起辽东大捷,而是对王化贞在辽东的工作给予了肯定。 “此皆为陛下统御筹谋之功,臣添作劳苦,做些微末小事而已,不敢居功,”王化贞低着头,就这么站在大殿中央,语气也是谦卑恭敬至极。 “爱卿说伱不敢居功,那么此次辽东大捷呢?”天启帝面带微笑,问道:“这也不是你的功劳吗?” “罪臣不敢......”听到天启帝这话,王化贞扑通一声就重新跪了下去。 大殿两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吏科给事中侯震旸立刻站了出来:“臣侯震旸弹劾辽东巡抚王化贞用人失当,致使经抚失和,骤起兵祸一事,臣以为,应先行下狱问罪!而后再行议事!” 当时王化贞初任辽东巡抚,侯震旸上书言其必定和熊廷弼失和,会导致辽东兵祸,但是当时兵部尚书张鹤鸣支持王化贞,又因东林势大,叶向高等人也为王化贞站台,此事便被压了下去,当时六科掌印还让侯震旸闭门思过,罚俸三个月。 这次逮住机会,侯震旸不会轻易放过。 而侯震旸一站出来,楚党浙党等派官员也纷纷奏请,让王化贞先行卸任,为用人失当,经抚不和的事情买单! 别看现在朝廷上东林党势大,一旦出了一点瑕疵,则群狼环伺,都想要从其身上要下一块肉来! 毕竟,辽东巡抚这么大一块肥肉,每个人都想分润一些。 “韩爱卿,此事,你怎么看?”朱由校没有理会一众御史和给事中的弹劾,而是转头看向东林元老,内阁重臣,韩爌。 刘一璟闭门思过,叶向高晕厥在床,现在东林党唯韩爌马首是瞻。 第三十章 朱由校的帝王心术 众人的注视中,东林元老,殿阁大学士韩爌从班列中走出。 没有去看站在一旁的王化贞,韩爌先是躬身向着天启皇帝一拜,而后沉声道:“臣以为,辽东巡抚有二败一正!” “一败为,为用人失当,孙得功、鲍承先等叛贼归逆,救援镇武堡不及......导致镇武失陷,进而导致四平堡危急,致使河西广宁一带局势失衡,当是时,若无辽东诸将官拼死杀贼,同心戮力,则辽西断无安宁!” “二败为,经抚失和,与熊廷弼相争......致使辽河以西兵将之间互不统属,指挥混乱,才给了建州以西进的机会!” “一正为,任用王琦、齐秉忠、罗一贯等将帅,在四平之战中奋勇杀敌,指挥得当......成功抵御了来自建州的攻势,化解了辽河以西的危机,暂时击碎了老奴短时间内占领山海关以北疆域的图谋!此为一大功!” “故而臣以为,不能因为孙得功叛乱之事,而抹杀老臣功劳,至少从目前辽东局势来看,王化贞巡抚辽东,乃是有功于辽东!” 韩爌说了很多,但是总结用于却是五个字字:有功于辽东!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保住东林一派大臣。 “韩阁老,容下官问一句,如果王巡抚有功于辽东,那么西兴堡,镇武堡数万无辜的百姓和兵卒又该找谁算账?那镇武堡外我大明损失的数万精锐步卒又要找谁讨要?一句统筹谋划之功,就要将任用叛将的败笔抹过,太便宜了吧!” 吏科给事中侯震旸丝毫不给这位经年老友面子,对着韩爌就是一阵输出,看那样子,势必要将王化贞扒一层皮! “微臣附议!”山西道御史王心一此时也站了出来。 王化贞代表东林的利益,如果这一次不能借着孙得功叛乱之事将其来下马,那么往后督察院就要成为东林党散步闲逛的后花园了! 王心一和侯震旸一站出来,立刻将刚刚韩爌好不容易压灭的火苗又燃了起来......整个朝堂顿时乱作一团。 “呵!”御座上的天启皇帝看着乱糟糟的朝廷,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朝臣们斗的越狠,越乱,皇帝才能通过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平衡朝堂! 正在此时,一个清冷威严,又饱含正气的声音陡然而出,将乱糟糟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韩爌、侯震旸、王心一御前失仪,大不敬!臣请三人罚俸,入翰林修书一月!” 督察院左都御史,礼部侍郎左光斗站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东林大佬,民间声望卓著的左御史一开口,没有几個人敢于正面硬扛。 就连天启皇帝都有些畏惧这位正义敢言的都御史。 “臣等知罪!”韩爌、侯震旸、王心一皆躬身领罪。 “朝廷议事嘛,各抒己见才能有所收获,才能集思广益,乱一些,无妨的,”朱由校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让韩爌几人退下,而后站起身子,从玉阶上缓缓走下,一边走一边扫视诸位大臣,最终目光停留在一直跪在地上的王化贞身上。 “王爱卿请起,”天启皇帝伸手将王化贞轻轻扶起:“爱卿在辽东是有功的,朕和朝廷都知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有所担忧!” 说着,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还伸手拍了拍王化贞衣袍上的雪迹,做足了一副体恤臣下的姿态。 “老臣多谢陛下,粉身碎骨也无以报陛下之恩!”这一下,一路从辽东到京城,这位经年老臣紧了数千里的神经此刻再也绷不住了。 一瞬间,王化贞涕泪横流。 东林保不住我,楚党浙党阉党要搞我,最终还是皇帝陛下体恤自己......搁谁谁都要哭上三哭。 “你那外甥,也很不错!”朱由校面容笑容,紧接着道:“没有他立此奇功,不止你王化贞,还有那熊经略,可能都要被建州赶回到关内负荆请罪呢!哪有机会站在这里?” “王琦能立功勋,也是托圣上洪福,没有陛下您的英睿远见,众臣子何德何能,一展抱负呢?”王化贞此刻也不再顾忌脸面,马屁一个劲的往朱由校身上拍去。 “所以啊,你王化贞算是有功的,那熊廷弼也有功劳,辽东诸将都是朕的臣子,都是此次大捷的必不可少的功臣!而其中,王琦功劳最大!” 朱由校伸手在王化贞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扫视诸人:“朕打算除了官职勋阶以外,额外再赏辽东百户王琦一样礼物。” “老臣那不成器的外甥,能入的陛下耳中,便已经是荣勋不尽,哪敢再受陛下厚爱!”王化贞先是一愣,而后便明白过来:这皇帝陛下是在通过此次大捷,将辽东进一步拉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所有将官收其恩惠:东林,浙党,楚党,司礼监都有荣勋,而朱由校亲自赐匾的王琦更是变成锦衣近臣...... 稳固边疆,拿捏边臣。 朱由校的帝王心术,也逐渐成长起来了。 走上玉阶,返回御座上的朱由校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扭头看向魏忠贤。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魏大伴一猫腰,往前走了一步,缓缓铺开手中圣旨,声高气正:“朕之皇妹,宁德公主,年方豆蔻,温良贤淑,品貌出众......辽东指挥佥事王琦,武曲将才,朕之肱骨,大明栋梁......今日赐婚,订为良媒,三年之后,以期嫁娶,钦此!” 随着魏忠贤沉稳中正的声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建极殿内,一众重紫朱红的大人都傻了。 风言风语大家听听就算了,大家都当是你皇帝陛下胡思乱想,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你玩真的啊? 外戚! 武臣! 且手握重兵! 韩爌在内一众百官脑袋瓜子里面嗡嗡嗡...... 此时不能让皇帝成行,不然辽东绝对成为了外戚的私家花园! 这封圣旨,内阁绝对不会批复,各科给事中也绝对会直接封还,督察院那边已经准备来几个死谏了。 “陛下,其他事情都可商量,此事万万不可!”一旁一直观望的孙承宗都出来说话了。 第三十一章 你看你,又急! 不止是孙承宗,左都御史左光斗此刻又站了出来:“臣亦反对宁德公主嫁予辽东指挥佥事王琦!” “别急,急什么?”朱由校摆了摆手,打断了孙承宗和左光斗的话,而后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点头示意魏忠贤继续。 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从袖中又掏出一封圣旨: “辽东大捷,全赖诸位臣工......赏辽东经略熊廷弼蟒服一匹,升太子太保,加授升正二品资政大夫,其长子荫承事郎,入国子监;” “升辽东都司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为辽东都司锦衣卫指挥同知......” “罗一贯升格广宁城总兵,刘渠为广宁城副总兵......” “调方训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左参议......” 魏忠贤掏出最后一道圣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大殿上的王化贞,才缓缓道: “调......王化贞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左布政使。” 王化贞从巡抚辽东变成执政山东? 台下楚党,浙党众人显示一愣,但是也只能咬紧了牙往肚子里咽,一连七八道圣旨,楚党、浙党、东林、司礼监统统照顾到了,你还要怎么样? 圣恩荣宠,你嫌不够? 王化贞听到圣旨后再次扑通一声跪倒,一瞬间提泪横流,口中高呼:“臣领职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说这圣旨没有经过内阁的签押批复基本没有效力,但是皇帝如果坚持下发,内阁还不批复,那你内阁换人吧。 故而,建极殿内,文武百官望着御座上的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糖衣炮弹不好不接啊! 但是有一个人还不服气。 “陛下,王化贞调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布政使,此为明降暗升,而方训为左参议,此为明升暗降,毫无道理可言,臣斗胆问一句,那辽东巡抚何人可任?”左都御史左光斗又站了出来。 左光斗,字遗直,时人评之:深谋有正气! “你看你,又急!”朱由校摇了摇头,对左光斗回道:“山东一贯为辽东奥援,钱粮、兵器、船炮、海运河道都和辽东息息相关,调王化贞和方训去山东,乃是朕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辽东巡抚呢?”左光斗追问道。 “派你左爱卿前去,任那辽东巡抚,如何?”朱由校面带笑意,望着这位正气凌然的左都御史。 朱由校的话一出口,整个建极殿内空气仿佛被人骤然抽空一般,憋得人难受至极。 左光斗任辽东巡抚? 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臣......”左光斗一时间也愣住了。 “怎么,左爱卿,心有疑虑?”朱由校身子前倾,望着声名显著的左光斗,神色中全是期盼。 左光斗自身才学没有问题,但是他是进士出身,言官开路,从中书舍人到给事中,再到督察院,几乎没有地方任职的经历,地方向来是军政一体,且巡抚权柄威重,责任重大,更遑论辽东巡抚?故而朱由校这突然一文,让其有些发愣。 但犹豫绝对不是退缩,更不是没有信心! 数息之后,左光斗眸光一定,心中便有决断,对着朱由校深深一礼:“臣,愿赴辽东,必不负皇恩!” “好!”朱由校一拍大腿:“辽东大捷,诸臣分赏,又有新定巡抚,为朕筹谋,辽东诸事,朕心中有数矣!” 而韩爌也是一脸惊讶的望着御座上的朱由校,这位年轻帝王的平衡之术,已经算得上炉火纯青了。 王琦,熊廷弼,左光斗。 三人都是经事实干之才,若能相互配合,则辽东稳固,同时又是分属不同党派,可以相互制衡,防止其中任何一方做大。 望着御座上心情分外愉悦的朱由校,韩爌眸光闪动:原本一场对王化贞的批判大会,被朱由校这一搅动,变成了封赏大会,以及人事调动大会,而且各方势力还都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朱由校经此一役,成长颇多。 韩爌甚至从其身上看到了神宗的影子:希望是我多虑了...... “陛下,辽东诸官调动安排,臣皆无异议,辽东巡抚,臣也去的,但臣依然坚持,”半晌之后,左光斗又又又站了出来,似乎铁了心不同意这份赐婚的旨意:“辽东指挥佥事王琦,迎娶皇家宁德公主,与礼不和!” 在左光斗看来,朱由校这是明目张胆的用皇家公主换取王琦的效忠! 此举有失体面,绝对不行! “此朕家事,”朱由校冷笑一声,不想理会。 “事关辽东,御史有权过问,此乃臣之本分!”左光斗牛脾气上来,就是不给天启帝这个面子。 整個大殿上,文武百官都为这个铁面御史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王琦的舅舅王化贞,从朝会开始到现在,那颗小心脏被天上地下的乱抛,先是皇帝要调自己去山东任布政使,感动涕零,又听说左光斗任辽东巡抚,瞬间替自家外甥捏一把汗,后又是听到自家外甥要被赐婚,那是喜极而泣的,刚要谢恩,现在又看到皇帝和左光斗的斗法......王化贞都有些懵了,今天要讨论的还是不是辽东的事情啊? 万一皇帝脾气上来,一挥衣袖:廷尉,杖毙! 那今天这朝会算是完了,好好的辽东大捷也要被披上一层血腥外衣了。 御座上,朱由校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望着左光斗,而左光斗也是不为所动,挺直了腰身进谏,整个大殿的气氛已经有些凝固了。 下一秒。 “那好,”朱由校突然咧嘴一笑,原本紧绷的眉头舒展,轻声道:“左大人,去写一封折子递上来吧!伱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的.....” 没等左光斗回话,朱由校又扭头望着礼部侍郎何进贤:“礼部和司天监商量一个日子,朕要告祭太庙,为辽东大捷贺!” “微臣遵旨......”何进贤重重呼了一口气,这种凝重的气氛,他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陛下,向来外戚佣兵......”左光斗见朱由校要跑,立刻上前两步,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廷尉拦了下来。 “诸卿无事,各回衙门,散了吧!”朱由校大手一挥,宣布散朝,不等众臣反应过来,便带着魏忠贤转身从建极殿偏门而去,没有再去理会左光斗。 众臣的恭送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朱由校原本喜悦的脸色已经变得阴云密布,一边疾走一边骂道:“好好的辽东大捷,还要给朕添堵,尤其是左光斗......看来朕调其去往辽东,是做对了,不要在京城,不要在朕眼前再碍眼了!去辽东吧,最好死在辽东吧!” 朱由校身后,紧紧跟随的魏忠贤听到死字的时候,眸光一闪,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了。 第三十二章 塞北珍珠——海兰珠 广宁城,西二十余里,炮场。 先是数道白光从黝黑的炮管中炸起,一息之后,轰隆隆的巨响才传到耳边。 王琦的目光随着弹道移动,只听数声巨响骤起,远处的山地一阵摇动,烟雾弥漫,碎石乱飞。 “这就是弗朗吉炮?”王琦皱着眉头,语气中有些失望,和想象中地动山摇的画面差的太远了。 “杀伤力是弱了些,”熊廷弼看起来也有些不满意。 不止是杀伤力,准头和移动速度上,和原本的子母炮相比,没有多大进步,却都比骑兵要差上太远。 若要和建州大战,靠这几门大炮防守,着实让人心中没底......若靠这些随时会炸膛的炮管,王琦宁愿自己训练出一只骑兵队伍。 “两位大人,这五门大炮是三天之前才从山东诸岛坐船运送到广宁的,小的还未调试校准完成,而且这炮管还需锻造校圆......”身着锁甲带的火器官一边擦汗,一边向王琦和熊廷弼解释原因。 “给你半个月时间......”熊廷弼向那火器官下达军令时候。 不远处,秦二宝从校场外返回,来到了王琦身边。 “大人,广宁城马市出了些事情......”秦二宝刚刚收到消息,便来向王琦汇报。 “什么事?”王琦依旧望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山头,语气波澜不惊。 “一个骑兵千总看上了蒙古人的宝马,想强行以低价买下,蒙古人不愿意,双方争执不下......”秦二宝低着头,犹豫道:“有个弟兄出手重了些,伤了人。” 听到打伤了人,王琦挑了挑眉,扭头对着熊廷弼道:“经略大人,广宁城出了些事情,末将前去处理,失陪了!” 王化贞巡抚辽东以来,极为亲近蒙古,所以在广宁开设马市,双方互通有无,以此加深双方的交流沟通,已经成为常例。 “贤侄自去吧,不用管老夫,”熊廷弼正向那火器官询问火炮事情,摆了摆手,让王琦自去便可。 这几天,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王琦就任辽东都司指挥佥事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所以不止是熊廷弼,整個辽东对于这个快速崛起的指挥佥事皆是恭敬异常。 听说,皇帝还要钦点其为天降武曲......无上荣勋啊! 此刻,广宁城马市。 两伙人马正在紧张的对峙之中。 而外围早就是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全都是看热闹的人群,人声鼎沸,马声嘶鸣。 一边是身着精白甲盔,手持钢刀的明军兵将,另一边是身着蒙古袍,要系长带,手持弯刀的蒙古武士。 “老子今天就是明抢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努尔哈赤来了老子也打得他屁滚尿流,这广宁城也是你们能撒野的?”首领模样的明军千总嚣张异常:“老子今天不仅要抢你们的马,还要你们的人!” 说着,那千总以手指了指蒙古族为首的女子,面带猥琐笑容:“美人,你长得这么美,陪我兄弟们睡上一睡,我就饶了你们族人,怎么样?” 听了明军千总的话,蒙古这边一顿骚动,纷纷紧握弯刀,几欲向前杀去,仿佛辱骂那姑娘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而那位生得极美的蒙古女子顿时俏脸煞白,胸前双峰都被气的微微抖动,只见其将手中弯刀紧紧攥住,骂道:“今日,不把伱的舌头割下来喂狗,我就不叫海兰珠!”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几声大喝:“百户大人到!” 随着喊声,外围人群纷纷让路,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散去。 而那些对峙的明军士兵听到百户名号,也都一脸的崇敬,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准备向来人参拜。 除了那名明军千总,此刻脑袋好似被色中饿鬼吃空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众人口中的‘百户大人’是谁。 “哪个她娘的狗屁百户官,也来坏老子的好事?” 千总一边骂着,一边回头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千总已经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在空中飚了一口鲜血,而后直接摔在了三米开外的马棚中,顺便撞翻了马便桶,一时间黄白屎尿淋了一身。 “百户官大人,也是你能骂的?”秦二宝缓缓收回左腿,站在王琦身前,死死盯着那名口出狂言的千总。 浑身都是污秽之物的千总此刻终于看到来人是谁了。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口不择言,酒后犯贱,还望百户大人恕罪!”千总此刻魂飞天外,也顾不得身上污秽,就在马棚之中磕起头来。 “你明天就来这里看马吧,”王琦面无表情,宣判了千总的‘死刑’,而后对着那些明军兵卒吩咐了一声:“把他搀回去,洗洗晦气,这里没事了。” “是,大人,”几个兵卒如蒙大赦,进了马棚将已经面无人色的千总拖了出来,几人慌乱抬着千总的四肢拨开人群离去了。 处理完自家事,王琦扭头看向对面严阵以待的蒙古人:“我的手下,本官已经收拾了,你们谁是头领?出来说话!” 名叫海兰珠的女子看到王琦,眸中异彩一闪而过,而后命令族人道:“都收了武器吧。” 蒙古人仿佛唯此女子马首是瞻,听了命令,纷纷刀剑归鞘。 “蒙古科尔沁,海兰珠拜见大人!”海兰珠上前一步,对着王琦以蒙古礼参拜。 海兰珠? 王琦眸子微动,自觉好似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不重要...... “马市是我大明为与蒙古互通交易而设立的场所,巡抚大人早有明令,任何人不能在此妄动刀兵,不论对错,”王琦看着那女子,面无表情道:“为表惩戒,今日你部在此地的交易金额,全数充公!!” “大人......”海兰珠听了王琦的话,俏脸一白急道:“奴奴今日第一次来此,不懂规矩,还望大人饶了奴奴这一次。” 其声音酥骨柔媚,端是专泄英雄气。 原本准备离开的王琦听到这声音,转过身子,盯着海兰珠看了半天,才犹豫道:“你还未及成年吧?” “奴......奴不及十六,”海兰珠不知道王琦何意,被看了半天,不知为何,俏脸微红。 “本官只是说,今日在此地的交易金额充公,你如果不懂,问问你家大人即可,”王琦言罢,也不理会愣在原地的海兰珠,带着秦二宝离去了。 “啊?”海兰珠呆愣片刻,终于明白了过来,想要谢谢王琦时候,再抬头,那百户官早已消失不见。 第三十三章 一步闲棋 广宁城,楼谢别苑。 这栋宅子本来是孙得功所有,自从四平之战后,孙得功作为叛将被王琦砍了脑袋,现在,王琦暂时住在这处别苑之中。 这些天,趁着军中大战过后的人员缺口和将官调整空隙,王琦已经将整个广宁城的各营势力全数整合。广宁城三万六千四百余人,王琦掌控其中半数,其余将官,例如罗一贯、刘渠等人掌握剩余半数。 作为新晋辽东勋贵,其已经将自家二十七家将,分别安排进属下各营之中,其中三个守备,而秦二宝作为王琦护卫营守备,位列守备之首,另有七个千总,皆是头脑灵活,勇于任事的,其余皆为百户官,上上下下,一万七千余人,尽归王琦名下。 现在就算是辽东经略熊廷弼亲至,想要调动广宁城王琦部下军队,也要先问问这位百户官大人。 后堂,书房。 “大人,京城那边来信了,”秦二宝敲门进屋,将一封书信交于王琦:“是老爷派人加急送过来的,需您亲启。” 接过信件,王琦熟练的拆开信封,将其中的信纸取出,细细读了起来。 自从王化贞入关赴京,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虽然在离开之前,王化贞已经和王琦交代过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作为外甥,还是有些担心其安全。 毕竟京城是非地,朝堂更是波谲云诡,稍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 半晌,读着信件,王琦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大人,您怎么了?”秦二宝站在三步开外,也想知道王化贞是何处境,看着王琦脸色古怪,更是好奇。 “舅舅无事,从辽东巡抚,调任山东布政衙门了,”言罢,王琦将信件展开,铺在桌面上,脸色带着一丝凝重。 “老爷无事便好,二宝告退!”秦二宝最善茶言观色,知道王化贞的信中肯定说了不止这一件事,而王琦现在需要思考一些事情,便知趣的退下了。 嘎吱一声,书房的门被带上。 “辽东都司指挥佥事,节制广宁,四平诸卫所;锦衣卫指挥佥事衔,便宜行事之权;”王琦的手指在桌子上哒、哒、哒,极富节律的敲击着。 舅舅王化贞的来信中已经告朝廷对王琦等人的最终赏赐和安排,也顺便分析了其中利弊。 看着这些官职和赏赐,王琦叶明白这背后是朝廷经过一系列的内部党派斗争所诞生出来的最为平衡的结果......但是有一点,令其有些诧异,令舅舅王化贞也头疼。 那就是朱由校下旨赐婚王琦,三年之后迎娶宁德公主! 王琦对素未谋面的宁德公主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对朱由校这一安排深感诧异。 因为这一安排只能说明,东林一党在朝堂上的势力和话语权,已经对朱由校这個皇帝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威胁,让其深感无力,仅仅是扶持司礼监进行对抗,还远远不够,培养外戚,拥有军权的外戚,才能让其稍感安心。 “呵,”王琦轻笑一声:“东林党逼的朱由校想要依靠外戚平衡朝堂,不知道那群大儒圣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有何感想?” 伸手拿开桌子上的烛火灯罩,将桌子上的信纸伸了过去,望着渐渐成为灰烬的信纸,王琦才松手将纸投进铜制燃香盒中。 正在此时,书房门外适时响起了丫鬟问候声:“大人,晚膳做好了,需要端过来还是去厅堂?” 自从住在别苑,王琦将原本孙得功在此处享用的俏丽丫鬟们都打发走了,重新找了几个粗使丫鬟,平日里打扫屋子,做做饭即可。 王琦现在还保持着前世的习惯,一天三顿饭,早饭吃好,午饭吃饱,晚饭将就吃点。 但这几天王琦在研究后金在萨尔浒和辽阳等地的几场战役,常常熬到深夜,所以晚饭也变得丰盛了些。 “端过来吧,我就在书房吃。”前世刚刚创业时候,王琦便是整夜通宵达旦的工作,到了这一世,还是逃脱不掉…… 梆梆梆,打更声断断续续从远处传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戌时一刻,王琦放下手中温热肉粥,又重新拿起那本《辽东暨建州女真肘后备记要》。 这是沈阳举人李世英所做,详细记录了建州女真从赫图阿拉兴兵,到萨尔浒大战,直至占据大明辽河以东大片疆域这段时间的拓地过程,分析了其全民皆兵体制和用兵的特点,可说极为详尽。 这本书两年前成书,当时沈阳陷落,李世英不愿降奴,面南而死,只有手书本留存下来。 “马市互易……联姻蒙古,”烛火昏黄,王琦双目微眯,他看到了书中关于建州和蒙古战马交易的记录,当时努尔哈赤占领抚顺开原等地之后,虽然人员和土地得到了大量的补充,但是后勤物资,尤其是战马良驹几乎损失大半,而骑兵又是建州战争掠夺的重要战力,所以当时努尔哈赤就派皇太极去往蒙古联系科尔沁部,想要迎娶一位蒙古贵族女子,以促成合作,但是当时豪古忌惮明朝廷的反应,拒绝了联姻,仅仅是暗中开始了战马和武器交易。 看到此处,王琦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俏丽身影。 海兰珠。 王琦双唇徽动,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微笑:那不就是前世时候,皇太极最后迎娶的那位“宸妃”? 虽然舅舅王化贞三方合作,共御建州的方案在王琦前世己经被证实为失败的,但是王琦认为失败的重要原因在子明廷和蒙古的合作仅仅存在于辽东巡抚一级,或者说是辽东河西一地,无法给到蒙吉足够的压力,让其倒向自己这一方…… 而前世时候建州能够和蒙古联姻,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因为皇太极兵强马壮,给予蒙古王庭的压力太大了。 那现在,这个名叫海兰珠的女子,能不能成为自己攻略蒙古的一个棋子呢? “一步闲棋,何不一试?”王琦将桌上书册合上双眸深邃。 成大事不拘小节,王琦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仁人心肠。 第三十四章 联姻之事 是夜,广宁城外,蒙古交易团营帐,灯火通明。 坐在上首位置的老者名为巴特尔,蒙古科尔沁部第四旗主,老态龙钟,看起来昏昏欲睡,但是眸子中时不时闪出的微光让人心悸: “半个月前,四平堡外,建州战败,留下漫山遍野尸体而去,导致我部对待大明的态度又有了分歧,贝勒的意思,这次我等以战马互市的理由入大明辽东一探虛实,为我部后续策略提供依据。” 巴特尔身旁的中年汉子也是皱眉: “这几日观察下来,大明广宁至辽河一线各镇堡、卫所皆兵将齐整,互有奥援,百姓大都迁移至广宁右屯以南,以安定人心,而军营卫所皆在前,大军枕戈待旦,若是再战,建州再难以取得沈阳、辽阳那般雷霆大胜,明朝有一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看来,此言诚矣!” 两个首领的话,让帐内一众蒙古汉子皆是神色凝重。 其实从嘉靖、隆庆直到万历中前期,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对明朝辽东疆域最有威胁的,始终是漠南蒙古诸部,到了努尓哈赤七大恨告天起兵之后,明朝廷才将目光看向了建州女真。 而与此同时,由于俺达汗和林丹汗之间的斗争,使得蒙古诸部实力逐年削弱,迫使不断东迁的科尔沁部落也开始在新的势力角逐中,为自己挑选一条新的道路。 是归顺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还是继续和代表蒙古正统的林丹汗藕断丝连,亦或者倒向富饶辽阔的明朝廷? 故而这一次的南下辽东广宁马市,巴特尔等人是带着任务来的。 “今日在马市见到的那人应该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大明百户官,王琦!”白天马市中那绝美女子海兰珠也在座中,此刻其嗓音清丽,与白天和王琦对话时候那般妩媚酥骨绝然不同。 “小哈日珠拉,你想从那王琦身上入手?”巴特尔一脸慈祥的望着这位年仅十五的姑娘,也是自己的干女儿。 “我观那王琦也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而已,今日我只佯装媚骨,试探一二,那登徒子立刻目不转睛的望着本姑娘,一双眼睛都要伸到本格格胸口里去了,”海兰珠轻笑一声:“我去和那王琦接触一二,如果能成,则我科尔沁也可得一援手,方便获得那明朝更实际情况!” “不可以身犯险!”身着蓝色窄花褂的高壮汉子反对道:“海兰珠年岁尚小,万一……” “多古,不止你一个人爱护海兰珠,她是我们科尔沁所有族人的明珠,但是我黄金家族的后代,不是那般娇弱花朵,没有什么不能舍去的,何况,”巴特尔扭头看向海兰珠:“小哈日珠拉,知道分寸。” “叔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海兰珠微微颌首:“一個小小的广宁城百户而已,就算成了广宁城总兵,也只配是本格格的掌心玩物。” 海兰珠自小受到了整个科尔沁部落的宠爱,几乎所有族人都对这个如同天上星辰一般灿烂美丽的女孩所心动,但是海兰珠知道,自己只属于草原未来的王汗,只属于天下的共主。 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入其内心。 王琦? 海兰珠嘴角带笑:一般凡俗的臭男人罢了! ———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沈阳城,建州大汗努尔哈赤临时行在。 养心殿中,努尔哈赤高居上位,背靠御座,一言不发,目光不断在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身上扫视。 殿内,四大贝勒分立台阶下方两侧,何合礼,扈尔汗等勋臣次之,再后则是佟养性,范文程,李永芳等人,气氖有些诡异,一众臣子等无一人敢于开口说话。 半晌之后,努尔哈赤终于轻呼一口气,悠悠道:“两大贝勒,当街率众械斗?本汗寿辰刚过,你们是想再添些热闹和喧嚣是吧?” 努尔哈赤在建州如神如圣,无一人敢于在此时忤逆于大汗。 “儿臣不敢!”皇太极和葬古尔泰双双跪地。 自从半个月之前,四平之战中,建州图谋广宁城的计划失败,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之问的仇隙更深,莽古尔泰认为是皇太极在镇武堡的用兵不力,导致明军多出一股有生力量回援四平堡,进而致使战局天平发生倾斜,前锋溃败,最终全盘皆休。 但是皇太极却有自己的理由:自己攻取镇武堡的计划已经成功,多出来的明军是莽古尔泰自己没有做好防各,且那股来路不明的明军中,万余步兵已经被剿灭殆尽,只有一千余骑兵留存,又能对战局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归根结底是莽古尔泰未能统筹全局,导致失败,而皇太极及时把情况汇报给大汗,使得建州免受更多损失,实际是立了功的! “如今大金初立,根基不稳,各方势力虎视眈耽,我强盛时候曲意逢迎,归附攀姻,我稍显预势,便开始路出獠牙,想要分一羹肉吃,”努尔哈赤低沉着声音,语气缓缓,却仿佛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你们两人竟然还想着内斗?是忘记赫图阿拉的白山黑水间的冰寒彻骨,还是忘记了战死在辽东各地的八旗族人?” “儿臣没有忘记!不敢忘记!”皇太极和莽古尔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而诸臣子也都异口同声口呼不敢。 “皇太极!” 半晌之后,努尔哈赤开口对着自己的第八子道:“三天之后,率领使团前往科尔沁部落,与其王公商定联姻之事!” 建州攻取沈阳之后,努尔哈赤就一直在争取林丹汗和科尔沁等草原蒙古势力的支持,但是月余之前的那场败仗,让科尔沁的态度变得所有迟疑,因此努尔哈赤下定决心,要让皇太极亲自去跑一趟,将两方联姻之事定下。 “儿臣领旨!” 皇太极低着头,双眸闪动。如果自己能迎娶科尔沁公主,则对于日后登上大位,大有帮助! “莽古尔泰,”努尔哈赤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第五子。 “儿臣听命!” “率正蓝旗一万三千人,另佟养性率领包衣汉军五千人,进取辽南,将盘踞于皮岛等地的明军彻底扫净!以巩固我大金疆域!〞 “儿臣领旨,此去犁庭扫穴,必将明军扫除干净!” 努尔哈赤近年多感力不从心,后金天命,他想为自己終生所愿再做多一些准备。 第三十五章 小女子的饭量和气度 四平堡之战过去月余,辽东大明治下百姓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算着日子,京城的旨意快要到了......这些天,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派人往王琦所在别苑送上贺礼和拜帖,期望赶上这位辽东新晋勋贵的末班车,现在结识王琦,与旨意下发之后拜见,那意义可是天壤之别。 而大多数时候,王琦只是让府中人将贺礼原封不动的退回,只留下拜帖。 这一举动,也获得了大多数辽东将官和百姓的赞赏......少年得志而不狂狷,才是大才之人。 而今日,王琦要接见一位特殊的客人。 广宁城孙家别苑中,回廊曲折,小桥流水,如同江南春日风光,繁华锦蔟,令人心旷神怡,如此盛景在辽东可不多见。 但是院中众人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秀美风光...... 秦二宝走在最前面带路,蒙古科尔沁公主海兰珠带着三位手托珍银盘的侍女,外加两个护卫,跟在后面。 今日,科尔沁草原的公主,带着自己的礼物,前来拜见这位搅弄辽东风云的百户官大人! 经过层层搜查,两个护卫被拦在了第二道门,三位侍女停在了第三道门,而后绕过数间廊厅,最后只剩下海兰珠一人,来到了一处幽静所在。 “请吧,”秦二宝侧过身子,面无表情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没有迟疑,海兰珠手指轻轻提起袍裙下摆,抬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不见奢华,只有平常所见的桌椅凳子,屏风帷幔,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两個对称摆在屏风左右的香炉,燃起丝缕檀香,倒是显得别致淡雅。 回过头,海兰珠发觉刚刚还在门口的秦二宝已经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别苑立刻显得有些寂静瘆人。 海兰珠正疑惑时候,突然间,屏风一侧,突然传出锦绸落入水中的声音,而后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你叫海兰珠?” 海兰珠听过这个声音,正是当日马市那个年轻人,辽东百户——王琦! “大人不敢是见人吗,何必躲在屏风后面,扭扭捏捏?”海兰珠张嘴就是讥讽之语。 这位蒙古科尔沁的掌上明珠,实在过分的大胆包天了。 “听说有客人来,简单洗漱一番,”王琦一边走出屏风,一边用锦帕擦拭着双手,语气不疾不徐,无视了海兰珠的无礼。 作为王琦前世时空中皇太极最为宠爱的宸妃,这海兰珠确实生的极美。 但是对于两世为人的王琦来说,前一世作为情场浪子尝遍美人朱唇,这一世他只想当个好人。 将袖口放下,王琦坐在了桌子一侧,而后对着海兰珠道:“家常便饭,一起吃吧?” “大明的将军,就是如此招待客人的吗?”海兰珠看了看桌子上的几样小菜,没有什么胃口。 “那你随意,”说着话,王琦已经拿起筷子,端起米饭吃了起来。 “你......”海兰珠从没遇见过如此没有风度,如此视自己美貌如无物的男子。 “你不想知道,本公主来找你是何事吗?”海兰珠抿着朱唇,轻轻坐在王琦的对面,没有动筷子。 听到海兰珠的话,王琦停下筷子抬起头,认真与其对视:“我没有搞错的话,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吧?” 王琦虽然计划和蒙古合作,以打通北面进入建州的道路,但是现在一个小小的海兰珠,明显不够分量,王琦也还没有计划好如何行动。 望着继续低头吃饭的王琦,海兰珠的肚子不自觉的咕咕叫了起来。 屋内燃香幽静,那咕咕咕的声音,分外明显。 “哼!本公主也吃,”海兰珠没有任何脸红羞涩的样子,直接拿起一边的筷子,端起香米,埋头吃了起来。 对坐无话,不多时王琦放下了筷子,望着埋头苦吃的海兰珠,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姑娘家的饭量也这么大? 半晌之后,海兰珠终于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满意的摸了摸已经鼓起的小肚子:“看起来稀松平常,吃起来倒是美味。” “海兰珠,伱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作陪了,”王琦看其吃完,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打算送客了。 本来就诸事繁杂,今天听说蒙古公主来拜见,王琦特意抽出时间来,没想到就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端是盛气凌人,不知天高地厚。 海兰珠望着一脸无所谓的王琦,顿时有些气馁:“本公主来此,是要和百户大人商量合作的事情!” 仿佛赌气一般,海兰珠将百户两个字咬的极重。 “你一个科尔沁的公主,既无实权,又无部署,能提出什么条件,让我与你合作?”王琦摇了摇头,面对这位狂妄到没边的公主,没有什么继续谈下去的想法。 “十颗东珠,三颗百年老参,貂绒二十匹,价值万金,”海兰珠伸出食指,轻启朱唇道:“以上,都是科尔沁每年可以提供给你的数目!” “作为代价,你只需要向我提供,大明在辽东的具体军将部署情况、良田数目情况,以及对建州的战略动向!” 这些消息对于科尔沁掌握明朝动向,挑选合适大腿,以及什么时候跳反大有裨益! 望着傻白甜一般的海兰珠,王琦轻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毫无兴趣!科尔沁想要如何做选择,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要你有勇气去承受最后的结果就可以。” “你......”海兰珠秀眉微皱:“你不怕我们倒向建州吗?” “没有其他事情,你可以走了,我时间宝贵,如果还有疑惑的话,下次请你家家长过来与我谈......”王琦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二宝,送海兰珠姑娘出去吧!” “王琦,你会后悔的!”海兰珠俏脸煞白,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对自己如此无礼! 海兰珠见王琦只是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没有理会自己,更是怒火中烧,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转头便跑了出去。 “大人,这......”秦二宝面对这场面有些疑惑。 “去看看,送去府去,别让她乱跑!”王琦摆了摆手。 “明白了,”秦二宝点头称是,而后也转身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王琦端坐,呆呆望着面前的残羹剩饭,喃喃道:“蒙古的姑娘,都是这么能吃?” 第三十六章 权柄威重 大明天启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天清气朗。 京城的封赏旨意终于抵达辽东,一块来到的还有新任辽东巡抚左光斗,司礼监王体乾以及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杨涟。 王体乾和杨涟到此主要是带了金银黄白物,以及一桶御酒,供诸兵将分喝,代表皇上对辽东诸将官,百姓及兵卒表示慰问,顺便来核查四平堡大捷的实际情况,防止有人冒功谎报。 毕竟这种事情,不胜枚举。 中午时分,以熊廷弼为首的辽东百官,在城外拜见行礼之后,略作寒暄,便将代表皇上的两位钦差仪仗以及巡抚左光斗迎进广宁城。 宣读圣旨,封赏诸官的地点,选在了巡抚衙门的前堂院中。 御桌供奉,扫洗厅堂,燃香参见,众人见礼。 然后众人便是等待吉时,宣读圣旨了。 此刻,能在这个小小一方厅堂中等待的,不是封疆大吏,便是皇帝近臣,非富即贵。其余上不得台面的将官、兵卒、百姓们都被挡在衙门外围,只能远远观看宣读圣旨的场景。 “厂公,辽东苦寒,您这一路上辛苦了,”卢恩光作为锦衣卫在辽东的头头,从进城开始,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了王体乾身边,前恭后敬,好不孝顺。 “为皇上办事,哪里会有半分辛苦可言?”王体乾哼了一声,又嘱咐道:“你要记住,受了皇恩,就要在辽东要替皇上看好门,守好地,不要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坏了皇上的大事!” “小的明白!请厂公放心,也请魏都督放心......”卢恩光半跪在地上,表达忠心。 司礼监方面对于卢恩光此次在辽东的办事手段很是满意,故而官升一级,升为锦衣卫同知,从三品,赐斗牛袍,赏千金,足够卢恩光风光一时了。 另一端,辽东经略熊廷弼假寐,无人敢上去打扰。 而左光斗作为新任巡抚,与熊廷弼属于不同派别,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只是微微敲击椅子扶手的食指表明其心情并不那么平静。 尤其是方才进城时候看到熊廷弼身边的那位年轻人——广宁城百户官,王琦,令左光斗心神不安。 左光斗觉得王琦当时看向朝廷仪仗的目光过于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或者惶恐,以左光斗数十年为官经验来看,那双平淡似水的双眸下,潜藏着无穷尽的野心! “此子,绝对要小心为上!”左光斗双眸微眯,内心已经将王琦贴上了危险的标签。 而左光斗三步外,坐着的是左佥都御史杨涟。 前些日子,杨涟赴浙江道公办,没有赶上朝堂廷议,这刚刚回到京城,又被派来辽东犒军。 “那人就是王琦?”杨涟望着坐在不远处眉目平静至极的王琦,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 “大人,此子便是王琦,”辽东按察使方训心情有些低落,没有当上辽东巡抚,反而被派去山东布政使衙门,但是杨涟乃东林翘楚,作为佥都御史在朝廷威望卓著,方训只能小心伺候。 “心性倒是不错,”杨涟赞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有左光斗坐镇辽东,不怕王琦翻出什么浪花。 大约未时三刻时候,身着青灰色袍服的小公公站在厅堂前方,一甩拂尘,宣道:“吉时已到!请天使宣读圣旨!诸臣子跪请!” 此时,王体乾已经站起身来,换上了深紫色纹蟒袍服,净手,焚香,向前三步立于御案前方站定。 起身后,小太监捧着数道明黄纹龙卷轴,那代表了一道道飞黄腾达的敕令! “辽东诸将领旨!”王体乾的声音极为高亢。 “辽东经略熊廷弼(巡抚左光斗、百户王琦等)领旨!” 熊廷弼等人的诏书大多数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一道道诏书下来,众人皆领旨谢恩。 咳咳!! 一连读了七八道圣旨,王体乾的嗓子有些干哑,但是今日最重要的一道圣旨还未颁布,王体乾只能强忍着干哑,伸手接过最后一道明黄纹龙卷轴。 此时,整个厅堂前院,乃至整个巡抚衙门内外,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知道朝廷和皇上究竟给王琦一個什么样的封赏? “广宁城百户,王琦领旨!”王体乾抬眼看向跪在地上不远处的王琦。 “王琦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之地数十年战乱频仍,今得以保全一二,全赖祖宗之护佑,将相之勇武,而四平之战所取泼天之功,朕得武曲大才......今广宁百户王琦骁勇无畏,奇志谋断,朝廷议定:擢王琦,正四品指挥佥事,勋官加上骑都尉,岁奉二八八石,散官授明威将军!可节制广宁、四平、西兴,右屯诸地卫所兵将,可建言辽东经略及巡抚诸班,军政大事可上书言事!” 嘶...... 这封诏书一出,巡抚衙门满堂惊异。 这封诏书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一句话:王琦现为辽东除巡抚及经略之外的第三把手,只要事关军事,熊廷弼和左光斗都要咨询其意见,并加以考虑! 且最后那一句建言诸班,上书言事,已经将其地位无限拔高至文官大吏一级。 皇上厚爱,莫过于此。 厅堂内外议论声喧嚣,乱作一团。 咳......司礼监大太监王体乾见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将乱糟糟的讨论声压下,而后扫视一周,以示警告,才继续道: “另,特赐王琦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赐蟒袍,玉带,附便宜行事之权!” 话音刚落,原本还能在一旁老神在在听宣的熊廷弼骤然抬头,眸中全是不可思议。 而辽东锦衣卫指挥同知卢恩光更是不堪,骤然闷哼一声,脸色直接煞白。 厅堂内外,围观者众,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以锦衣卫指挥佥事之职便宜行事...... 那王琦岂不是巡抚经略以下皆可拿? 有没有天理啊! 十九岁的辽东三把手,权柄威重至此! 跪在地上的王琦也没有想到朱由校会如此看重自己,毕竟舅舅王化贞来信也是语焉不详,这封圣旨可是实打实的一字一句...... “肃静!!!” 王体乾露出一副你们没有见过世面的鄙视表情,再次伸手,接过了最后一封诏书。 还有? 一众吃瓜群众表示已经无所谓了,皇帝就算是打算封王琦为国公,都不会惊讶了。 院中,王体乾已经开始念出最后一道敕书: “朕之皇五妹,宁德公主,年及豆蔻,温良贤淑,恭谨端庄......今赐婚王琦,叁年为期,以期嫁娶......钦此!” 长长的尾音落下,整个厅堂内外,已经是一片死寂。 除了提前知道消息的几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楞在当场。 一场四平堡守御战,娶得皇家贵胄——宁德公主? 这王琦,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三十七章 声名煊赫 “都尉大人,”王体乾双手捧着诏书,一脸和煦笑意,望着王琦:“请您接旨吧!” 王琦本官官职为辽东都司指挥佥事,兼锦衣卫指挥佥事,勋官为上骑都尉。而王体乾以勋官官阶来称呼王琦,态度上就带了那么一丝的谄媚。 毕竟,勋贵阶层表示身份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武夫范畴,代表着向传统意义上的门阀豪族方向迈进。 君不见左柱国权柄贵乎? 而王体乾之所以这么谄媚与讨好,也是代表着魏忠贤和其身后的皇帝的意思。 赴辽之前,魏忠贤的意思很明白了:王琦此人,深得天启帝看重,若无必要,不要招惹!尽量拉拢为上。 皇上都要尽心去拉拢的奢遮人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不小心伺候着? “多谢王公公,”王琦谢恩之后起身,面带职业假笑,从其手中接过三道诏书。 “都尉大人客气,陛下很是看重王都尉,将最为宠爱的皇五妹宁德公主赐婚于大人,希望王都尉在辽东,再立新功,咱家在这里先恭喜了,”作为司礼监大珰,王体乾很少有如此谦卑的时候。 此种场面,辽东经略熊廷弼在一旁劳神在在,就当没看到。 新任辽东巡抚左光斗和佥都御史杨涟一脸则是赤裸裸的鄙视,东林对待阉党的态度世人皆知,杨涟在路上没有和王体乾打起来,都算是这位佥都御史有养气功夫。 而锦衣卫指挥同知卢恩光就跟在王体乾后面,就差没有九十度躬身伺候了,此刻这位新上任的辽东锦衣卫指挥同知已经是冷汗涔涔,脑中一片混沌,他现在只能庆幸当时和王琦在营中饮酒,没有说什么越界之语...... 不然的话,以王琦如今的身份,碾死自己,都不用请示熊廷弼和左光斗。 虽然按照锦衣卫的官衔,卢恩光算是王琦的顶头上司,但是圣旨上那一句:赐蟒服玉带,便宜行事于辽东,可是实打实的皇权特许。 卢恩光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街上见了王琦,必须称一声都尉大人,而后路边停靠等候,不能有丝毫上官的小心思。 其余上参将至副总兵一路将官,例如罗一贯,刘渠,齐秉忠,祖大寿等人,则是站在外围,除了谢恩之外,还没有什么资格和王体乾说上一两句话。但是这些将官望向王琦的目光,都带了深深的嫉妒。 如此年轻而又权柄威重的指挥佥事,而且又是帝王近臣,无论是谁都要忌惮一二。 通过一场恩赏接旨大戏,各方势力算是明晰起来。 而在王琦接过诏书的一瞬间,衙门四周观礼的人群中,已经有数位身着不同家仆衣裳的男子挤出人群,匆忙向自家大人报信去了,新贵崛起,整个辽东要变天了! “好了,咱家的第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王体乾抖了抖袖口,而后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嗓子,而后吐到清水盂中。 “有劳公公了,”院中,诸位将官皆是躬身谢过。 “这是咱的本分,不老辛苦,但是这些恩赏,是谁给的,你们要心中有数,”王体乾嘿嘿一笑,扫视众人。 言外之意:虽然此处天高皇帝远,但是在大明的疆域里,皇上才是真正的主人,皇上能给,也能也能收回,要知恩图报,时刻准备为朱家鞠躬尽瘁! “臣等铭记皇恩,必披肝沥胆,为陛下,为我大明竭尽所能!” 此话一开,便又是一番歌功颂德,袒露忠心...... 半晌之后。 “左大人,杨御史,王公公,你们一路辛苦,请先行歇息,今晚本官备了薄酒,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熊廷弼作为辽东本地最高长官,还是应该进些地主之谊。 “那好,咱家先去歇歇,晚些时候和诸位大人同乐,”王体乾着实有些累了,对着王琦躬身点了点头,而后便在卢恩光的伺候下,进了衙门后堂,没有再理会其余任何一人。 随后,左光斗与杨涟则是私下交流一番,进了巡抚衙门左阁之中,很显然,两位东林大佬对于辽东当前局势,有些不安。 作为地主的熊廷弼则是冷笑一声,带了亲随出衙门而去。 三位大人一走,堂中喧嚣立刻轰然而起。 几乎所有人都上前,将王琦瞬间围住。 “恭贺王都尉!在下广宁城参将家有东珠十颗......” “贺喜王都尉,末将前些日子就已经给您送去了拜帖......” “王都尉,下官家中还有年芳十六的妹妹尚未出闺,若您不嫌弃,可做一个暖床丫头......” “大人,末将右屯副总兵,是给您送过貂绒的那位......” 面对如此猛烈攻势,饶是王琦性子沉毅也有些承受不住,幸亏衙门外的秦二宝等人及时接应,才从人群中把刚刚新官上任的王都尉‘救’了出来。 ———— 广宁城外,科尔沁使团营帐。 “大明皇帝的圣旨到了,辽东百户王琦,升任指挥佥事!但是实际权柄之大,可以掌握辽东半数人马,现在是除了辽东经略熊廷弼,辽东巡抚左光斗之外的辽东第三人!”巴特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汉子大喘着粗气,向帐内诸人汇报消息。 “四平之战声名鹊起到现在辽东新贵,此人果真人中龙凤!”巴特尔面露凝重,这位科尔沁第四旗主在考虑要不要再次拜见王琦,以表明科尔沁的态度。 前些日子海兰珠去见王琦,想要说服其与科尔沁合作,但是一共就说了不到十句话,被那辽东百户......现在或许应该叫辽东都司指挥佥事赶了出来。 很显然,科尔沁的公主并不被那王琦放在眼中。 “草原传来消息,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已经下了婚书,命其四贝勒皇太极已经率领使团,去往科尔沁商定联姻之事,”雄壮无比的多古瞄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海兰珠,瓮声瓮气继续道:“只要联合了建州,区区辽东百户官,何必理会!” “我们科尔沁不是察哈尔部,也不是土默特部,更没有建州的集聚数十年的实力,凡是需要多做准备,多留一条后路,才是生存之道,”年近八十的巴特尔在漫长岁月里见过太多因为战乱而灰飞烟灭的部落,见过太多因为一着不慎而全族皆灭的悲剧,也见识过太多的帝王冷血,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二。 “我想再去一次,”原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海兰珠突然开口,抬头望着叔父巴特尔,一双美眸尽是不甘:“我想去见见他......” 第三十八章 来自沈阳城的秘闻 辽东各方势力的反应暂且不论...... 今日晚间,广宁城巡抚衙门前堂。 为朝廷天使大人以及新任巡抚大人举办的酒宴很丰盛,但是酒宴过程并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 今日辽东势力重新洗牌,王琦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崛起,其他各方势力也是互有长短......局势越发微妙起来。 虽然辽东还有建奴未灭,但是并不妨碍各方势力斗个争你死我活,谁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呢? 故而,司礼监大珰王体乾途中便借口劳累,回房休息。 辽东巡抚左光斗、佥都御史杨涟自持身份,也不愿在此种场合过多停留。 而辽东经略熊廷弼在中途接到一封密信,也一去不返。 到最后,酒宴上就是辽东诸将官的主场了。 军汉们并不太关心朝堂争斗,今日只管分喝御酒,各尽其欢。 坐在厅堂中的王琦,在拒绝了三个敬酒的官员之后,其余人皆懂事的没有再上前打扰。 半晌之后,卢恩光再次登场。 “王都尉,以后同属锦衣卫衙门,都为陛下效命,你我二人,多多来往!”不同于上次在营帐中的淡然自若,这一次,卢恩光双手端着酒杯,将杯口压的极低。 王琦本来正打算离开宴会,此刻望着将脸都绽放成一朵菊花的卢恩光,只能点头笑道:“卢大人说的是!” “日后,你我多多合作,我卢某人别的本事没有,那看人识相,搅弄浑水的本事,那是魏都督都亲口夸赞过的!”卢恩光有些微醺,此刻面对王琦,也是咚咚咚的一边捶胸口,一边低声道:“卢某人在锦衣卫多年,只要兄弟你说话,那些文武百官,谁的黑料,我都有!” 王琦眸光一闪,笑道:“卢大人喝醉了!” “啊?”卢恩光瞬间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下意识尬笑道:“卢某说胡话,在说胡话!哈哈哈,兄弟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末了,卢恩光好像是担心王琦误会自己,找补道:“王兄弟,兄弟我可从没有调查过你啊!你不要误会......” “卢大人放心,王某了解伱的为人,”王琦表示自己没有在意,放下酒杯,准备离去:“我还有事,不便就留,卢大人请便。” “王兄,莫走,莫走嘛,”卢恩光伸手拉住王琦,想要通过这次宴饮将两人的关系拉的近一些。 “卢大人?”此刻,王琦的语气已经低沉了下来,连带望着卢恩光的目光也带着警告。 “王兄莫怪,莫怪,”卢恩光嘿嘿一笑,仿佛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又或者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情报渠道,低声道:“王兄不好奇,那熊经略急匆匆去往何处了吗?” “王某不喜欢猜哑谜,”王琦的耐心快要被这个卢恩光耗尽了,语气越发冷冽。 “咳咳,”卢恩光脸色泛红,显然没有注意到王琦的语气变化,低声道:“锦衣暗卫,刚刚从沈阳传来消息......努尔哈赤遣使四贝勒皇太极,入草原蒙古,科尔沁,商定联姻事宜。” 建州和科尔沁联姻? 王琦双眸瞬间一凝,在他的印象里,是等到皇太极登基之后,满清才开始逐渐重视与蒙古部落的关系......难道因为四平堡之战,使得历史轨迹发生了偏移? “王兄可能不了解建州和蒙古的关系,”卢恩光见到王琦对自己所言感兴趣,便兴冲冲的继续道:“早年间,皇太极曾经迎娶了蒙古科尔沁的女子,但是双方的关系也仅仅在互不侵犯干扰一级,科尔沁也一直在我大明和建州直接来回横条,落子不定,此次努尔哈赤派皇太极出使科尔沁之举明显是要逼迫科尔沁做出选择了!” “说起来,此事与你王兄也有一些关系,要不是你在四平堡大发神威,将建州击溃,老奴可能还不能下决心要和科尔沁草原深度合作呢......” 卢恩光后面说的话,王琦已经没有在听了。 他现在只想一件事:如果皇太极成功,北面蒙古科尔沁南侵,东面建州八旗纵横,那么广宁城刚刚稳固的局势则瞬间分崩离析! 不过……王琦转念一想,如此看来,锦衣卫倒也不是历史上那般声名狼藉,全如君父走狗般一无是处,在刺探情报,收集军情方面还是有些作用! 望着卢恩光大着舌头,脸红耳赤不住吹嘘的样子,王琦脸上又露出了一抹职业假笑,心中已经定计:若要施展抱负,实现生平所愿,那么日后,锦衣卫这处衙门,则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半响之后,卢恩光终于是烂醉如泥,几乎瘫倒在桌子上,词不成句,话不成言,王琦使了一個眼色,让一旁伺候的下人将其搀扶了下去…… 另一边,有了卢恩光打样,其余辽东总兵一级将官也都开始上前,向着这位新上任的辽东指挥佥事的恭贺敬酒。 “那日四平堡初见,便觉得王兄如人中龙凤,天纵大才,若亲临阵前,率军杀敌,必能使得敌人闻风丧胆,溃败千里,如今一观,为兄可算是颇有先见之明啊!哈哈哈哈,” 已经升任广宁城总兵官的罗一贯特意将皇上赐给辽东诸功臣的玉带系在腰间,一手端酒,一手扶着玉带,脸上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那日镇武堡外,率军直面迎击皇太极所率正白旗部,横刀立马之身影,实乃大丈夫!让刘某终生难忘!” 升任四平堡总兵官的刘渠算是实实在在看到了王琦那一日是如何力挽狂澜,将濒临崩溃的战局瞬间扭转的,就算王琦没有如今官阶傍身,刘渠也是心怀敬佩。 “以王兄弟的身份,本可以身处官贵乡,走马斗犬,做一富贵闲人,却来这辽东?寒地,夙夜枕戈,更是创下泼天之功,着实令我等佩服,更是世家公子之榜样!”祖大寿如今看着王琦,曲是感慨万千。 祖家世居宁远,如今凭借四平之战的功劳,终于升任宁远四卫总兵官,将山海关以北到广宁诸卫以南全部划入辖地,成为名副其实的辽东世家。 “诸位大人,日后我等同驻辽东,为圣上守御边疆,若战事一起,还望能守望相助,互为奥援!〞 王琦面对几位辽东宿将,端起手中酒杯,扫视一周:“诸位,请!” “都尉大人,请!”四人共同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酒水冷冽,入喉辛辣,如同辽河之水,刺骨冰寒。 不多时,宴饮终于来到了未尾,诸位将官相互拱手,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王琦是最后离开的,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上明暗不定的北斗,眸中尽是思索。 “大人,要回府吗?”泰二宝带着十余亲 卫,候在王琦不远处。 “二宝,〞王琦收回目光,神色重新变得冷漠。 “大人!”泰二宝低头听令。 “派几个得力手下,将城外的科尔沁交易使团监视起来,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报与我!”王琦语气冷冽至极,方才听闻建州要与科尔沁再度联姻,王琦心中杀意便起。 若是事不可为,则王琦自觉这个科尔沁的交易使团要留作后手! 第三十九章 何不做那班定远? 冰寒的冬日虽然逐渐过去,但是辽东的日头仍然隐没在阴霾之中,黑压压一层,压得人心头透不过气来。 这一夜,王琦并未睡好,他思虑至半夜,一直在思考要如何破局! 王琦知道建州和科尔沁的联姻总有一天会到来,但是印象之中,实际的深入联合是在皇太极登临大宝之后才开始的...... 历史线已经发生了偏移吗? “亦或者,因为四平堡一战,努尔哈赤开始布局后手了?”王琦站在书房的书架前,手指轻轻掠过那一册册泛黄但是齐整的书册。 这些都是舅舅王化贞离开时候留给自己的。 以前那个纨绔子弟尽是好勇斗狠,走马斗犬,让王化贞操尽了心思,如今王琦想要抓紧时间看看书册,倒是没有时间了。 窗外风声呼啸,王琦心情有些烦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是为《后汉书》,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只见上书:班定远出西域,以风纵火而杀虏使! 王琦神色一凝:班定远? 那不就是班超! 抬头望着窗外,那颗梨花树因为北风呼啸而被刮的东倒西歪,王琦喃喃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正在此时,书房门口,秦二宝到了:“大人,经略相公熊廷弼召集广宁城总兵以上将官及军政大员到经略临时府邸议事!” “备马,现在就去!” 啪嗒一声,王琦将手中书册合上,心中已经大定! 呵,何不做那班定远? 从昨天晚上熊廷弼接到消息到今天早上,王琦猜想那经略相公也应该是一宿没睡。 建州联合蒙古科尔沁草原,如此大事,他熊廷弼若是稍微处理不好,让辽东稍安的局势进一步崩坏,刚刚到任的辽东巡抚左光斗可不会替他被这个锅! 当然,左光斗也不介意到时候踩上一脚! “对了,”王琦换上指挥佥事袍服,刚刚走到府邸门口,扭头看向秦二宝:“城外那些蒙古人,盯好了吗?” “大人放心,十二个时辰,都有专人盯梢,没有大人的命令,就算是一只蒙古耗子,都休想逃回科尔沁蒙古,”自从自镇武堡一役回来之后,秦二宝整個人都有一股子杀气腾腾。 “盯紧了,我有大用!”王琦说着话,翻身上马,而后带着亲卫向着经略临时衙门去了。 ———— 咚咚咚,聚将鼓响了百声以后。 整个经略衙门议事厅内,大明在辽东的正四品以上诸官皆在。 辽东经略熊廷弼、辽东巡抚左光斗,司礼监大珰王体乾三人并排,坐在最上首位置。 而厅内,王琦为首座,接下来罗一贯,祖大寿,刘渠,祁秉忠,卢恩光等人以此安坐。 “昨天夜里,本官收到消息,”熊廷弼明显是一夜未睡,除了双眸炯炯之外,整个人脸色都泛着疲累:“努尔哈赤已经在七天之前派遣使团,前往蒙古科尔沁草原,想要正式和草原部落联姻,以获取更多的人口,牛马,粮草以及兵卒补充......努尔哈赤此计若成,则我大明辽河以西,不仅要面对建州兵锋,北面也要防止草原部落的压力。” 熊廷弼说话时候,左光斗神色严肃,明显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过他一个言官出身,在此时倒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只能尽量维持肃穆表情,先看其他人如何说。 而另一边,王体乾明显就要轻松许多,或者说此事与他没有多大关系,辽东经略说话时候,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正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一串翠绿念珠,那是昨天卢恩光孝敬自己的,成色质地绝对的上品。 “王都尉,”熊廷弼看向王琦:“此事你怎么看?” 王琦为经略巡抚一级下最为实权人物,且其刚刚御敌战胜努尔哈赤,此时发言,自然权威。 “昨天夜里,末将已经派人将广宁城外的科尔沁交易师团扣下,以作他用,”王琦早有腹稿,听到熊廷弼开口问话,答道:“至于目前建州的行动,末将以为,必须加以阻止,避免我四面受敌,处于不利地位!” “加以阻止?”左光斗闻言眉头一挑,立刻开口道:“王都尉的意思,是派兵截杀皇太极?还是屯兵北面,威胁警告科尔沁部落?” 左光斗的话一开口,整个厅内诸将官皆是一凛! 这话里挑刺,给人陷阱的本事,言官出身的左光斗果然厉害......王琦不过是说了四个字,便被其抓住话头,强行曲解,这么一来,被动的可是王琦。 你要是承认左光斗的意见,你就去执行。 你要是不承认,那行,你自己提出新的建议。 看来,左光斗把言官的本事拿到了辽东来! 此时,厅内一片寂静,都在看王琦和左光斗的斗法! 这种场面,辽东经略熊廷弼眯着眼睛,低头喝茶,没有表示,而代表宫里的王体乾好似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仍旧低头侧着身子把玩念珠。 “吾以为,此两点皆不可!”王琦直起身子,坦然地盯着左光斗:“你如果想要截杀皇太极,除非派出上万人吗,才能越过建州在海州卫、辽阳城、蒲河所一线防守,有这功夫,何不去端了建州老巢?如果伱想屯兵北面,不好意思,我辽东的骑兵目前不到万人,其余皆步卒,科尔沁草原并不担心你敢出兵!” “那你可有良策?”左光斗扬起下巴,他到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大明武曲,是不是传说中那般神乎其神! “嘿,”王琦轻笑一声,没有任何想要搭话的意思,又靠回了圈椅,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端是沁人心脾。 “你......竖子张狂!”左光斗看到王琦如此嚣张作态,顿时眼角不住抽搐,堂堂督察院左都御史,朝廷钦点的辽东巡抚,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居然受此大辱? “咳咳,”熊廷弼此时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话了,不然这个军议会肯定开不下去了:“王都尉,你有何良策,可以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议参议......” 熊廷弼此话一出,不止是辽东诸将,一直低头置身事外的王体乾也抬起头,望向王琦。 嗒...... 茶盏被置于桌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王琦扫视厅内诸人,开口道:“何不做那班定远?” 第四十章 便宜行事,草拟圣旨 班定远? 王琦此话一出,厅内诸人有诧异,有惊疑也有疑惑。 左光斗和熊廷弼自不必说,两人进士出身,后汉书不说倒背如流也倒读如流了,自然明白王琦所言的‘何不做那班定远’的意思。 而武将们虽说读书不多,但是班超出使西域的事迹,有明一代也是流传甚广,刘渠、罗一贯等人皆是以其为榜样自勉。 故而,大多数人是知道王琦的意思的...... 而且此法看起来确实比左光斗方才说出的两个办法要切实可行,且若是成功,则于明廷大利! 但是,问题就在于,谁去呢? 厅内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 “怎么又安静下来了?”作为司礼监大珰,也作为宫里的代表,王体乾一直没有说话,毕竟司礼监代表的是皇上意思,不能轻易开口,但是此时王琦已经将办法说了出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末将去做那班定远! 堂下,广宁城总兵官罗一贯动了动屁股,想站起来,看起来有些局促。 副总兵齐秉忠手指哒哒哒的敲击着桌子,也显得有些犹豫。 而祖大寿则是低眉顺眼,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低头直勾勾盯着地面,仿佛其面前的那一块青色地板砖是什么稀罕宝物一般。 三位总兵官都是这般,那其余将官也都闭口不言。 而熊廷弼此时也都将目光扫向王琦。 那左光斗先是看了看罗一贯等人,又看向熊廷弼,末了,叹了一口气,靠回到椅子上,不再说话。 此时,一众人都知道,整个大明辽东,除了王琦,没有谁有资格,有能力带领使团去往蒙古科尔沁了。 罗一贯、齐秉忠、祖大寿等人世家武将,不适合带领使团出使科尔沁,与礼不和。 而辽东文官呢? 巡抚左光斗、经略熊廷弼?文官出身,皆官阶太高,无法带兵出使。 还未去山东任职的方训、辽东广宁城参政高邦佐,副将江朝栋? 无能力,更无资格! 带领使团去往科尔沁,必须要有能代表明朝廷的资格,有震慑科尔沁蒙古的能力,有超绝的手段和坚韧心性。 还有重要一点,万一事急,可便宜行事! 算来算去,只剩下一位:正四品辽东都司指挥佥事,领锦衣卫,皇帝近人,拥兵外戚——王琦! “王都尉,”熊廷弼斟酌了一番,才缓声道:“此事,也只有你,有这個资格和能力带领使团,去往科尔沁一趟了。” “自无不可!”王琦表情淡然,辽东事是其分内事,辽东安,王琦的基本盘才安,以长远想,剿灭建州,安定蒙古,其战略方向至少现在和大明朝廷是一致的,所以出使科尔沁,王琦没有任何犹豫......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王琦扭头望着熊廷弼。 “但说无妨!”熊廷弼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旁的两位大人。 那意思很明白了,两位大人一个是东林中坚,辽东巡抚,一个是司礼监大珰,皇帝近臣,无论王琦提出什么要求,今天没有什么是不能答应下来的。 “我需要一项权利,”王琦扭头,没有去看熊廷弼和左光斗,而是看向了司礼监的王体乾。 “嗯?”王体乾这位内宫大珰,心下疑惑,不知道王琦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琦面带微笑,缓缓开口:“草拟圣旨之权!” “狂妄!” 王琦话音刚落,左光斗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开口喝止道:“草拟圣旨?你一介武夫,胆敢有如此妄想?你舅舅王化贞都不敢有这个奢望!” 左光斗现在觉得东林党拉拢王琦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此人完全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武夫,其野心之大,简直骇人听闻。 另一边,熊廷弼也皱起眉头,觉得王琦此言太过荒唐。 这世上哪有武夫敢于伸手要这种权力的? 这谁敢答应,朝廷那群相公可不会轻饶! “草拟圣旨......”王体乾也愣在当场,喃喃自语,好似在思考什么。 “没有草拟圣旨的权力,带领使团去往科尔沁,将在外,若遇事急,如何处置?”王琦道。 左光斗冷笑道:“事急?何事急需要草拟圣旨的权力?” “那不如左大人你带领使团前去科尔沁,空口白牙,与那寨桑谈谈?”王琦语气随意。 他可没有什么闲心和左光斗斗气。 “无论如何,本官不会答应伱此事!”左光斗一甩衣袖,回答的斩钉截铁,显然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而另一边,熊廷弼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显得心烦气躁,很显然,王琦的要求已经超出了其心理预期和能力范围。 倒是司礼监大珰王体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都尉,不要说些气话,为朝廷办事嘛,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王体乾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笑语盈盈。 王琦没有说话,而是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王体乾。 今天,正是因为司礼监有人在此,他王琦才敢提出如此要求...... 东林党和代表皇上的司礼监势如水火,现在东林党把持着内阁,朱由校显然已经早有不满。 现在......这不就是削弱东林党权力的重要一步吗? “王公公,你不会想要代表朝廷破此先例吧?”左光斗像是一只被激起斗志的公鸡,看到谁都想啄上两口。 “左大人,王都尉这也是为朝廷办事,何必如此吝啬,你不敢承担责任,咱家替皇上做这个决定!”王体乾捻起兰花指,对着王琦道:“王都尉,出使科尔沁之事,你就放心去办,事急从权,便宜行事,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出了事,咱家给你担着!” “此事我不答应,你如果想要替王琦担着责任,那你司礼监就等着被弹劾吧!”左光斗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去和王体乾、王琦拉扯了,言罢,直接起身离席而去。 “熊经略,你怎么看?”王体乾没有理会离去的左光斗,而是看向辽东经略。 “司礼监既然都开口了,老夫自然不必多说什么,”熊廷弼勉强笑了一下,他可不想掺这趟浑水。 “圣上早有言,王都尉便宜行事于辽东,科尔沁之行,咱家回京之后会禀报陛下,你且放心吧,一切有皇上给你撑腰!!”王体乾一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就,谢过公公!”王琦起身,躬身一拜。 草拟圣旨之权到手,则大事可成亦! 第四十一章 建州可往,吾亦可往 有了代表皇上的司礼监背书,王琦率领使团出使科尔沁,算是名正言顺。 同时辽东经略熊廷弼也未明确反对此事,在官场上,此极为是默许。 至于左光斗是否同意,王琦已经不在意了。 所以,厅堂之内,左光斗离席之后,剩下的可以说全都是站在王琦一方...... 经略级别的军议会很快结束了,王琦从经略衙门出来,就已经要开始着手此事。 “王都尉,此行有任何想要帮助的地方,您尽管吩咐,”王琦出门之前,刘渠和罗一贯、齐秉忠联袂而至。 “我府中有精通蒙古舆图地理的兵卒,今晚让他们去你营中报到,”方才军议会上,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祖大寿也站住脚步,对着王琦一礼。 无论如何,此行王琦如果成功,有他们一份功劳......当然,若是失败,也算他们尽了一份力。 王琦望着几位总兵官,心中也是一叹:前世时候,大明末年辽东的几位总兵官,在当时的情况下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量的,罗一贯、刘渠、齐秉忠战死,至于祖大寿......没有经历过那般绝望的大凌河围城,王琦自问不必苛求他们。 “多谢几位大人,”王琦洒然一笑:“古时班定远随军而出,仅仅三十六人,吾此行有辽东诸位相助,何愁不成大事!” “助凯旋而归......” “多谢诸位......” 刚出衙门口,秦二宝已经在等候。 “大人,科尔沁交易团那边的小丫头——海兰珠,提出要见您,”秦二宝刚刚从广宁城外回来。 因为王琦的命令,科尔沁交易使团所有成员被禁止出入。 而这个科尔沁交易团三天前也收到了皇太极率领使团进入草原寻求联姻的消息......无论如何,他们要赶回去了。 “让她去府中前厅等我,”王琦翻身上马,命令道:“你随我走,去城外军营!” 此行千里,二十七家将中,王琦准备带上其中十位,其余从辽东锦衣卫衙门、骑兵营、先锋营及蒙古族兵卒之中挑选。 这些人,忠勇任事是第一位,第二位便是杀伐果断,令行禁止! 既然方才罗一贯,刘渠等人愿意帮助自己,那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 别苑前厅,海兰珠一人独坐当中。 “你家大人呢?”海兰珠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没想到被人带到这里呆坐了两个时辰,桌上那碗茶都不知道兑了多少次水......寡淡至极。 “我只负责领姑娘到此等候,至于大人去了哪里,奴婢不知道,”门口的粗使丫鬟微微躬身,进门给海兰珠续了热水,便轻轻退了出去,不见踪迹。 “狂妄自大的浑蛋,总有一天你会求到本姑娘头上!到时候不把你踩在脚下,蹂躏个一千八百遍,本姑娘不叫海兰珠!”科尔沁的格格一個人坐在这个,一双姣好的秀眉已经杀气腾腾。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大黑。 厅堂之中,整整等了一个下午的海兰珠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都尉大人到!” 睡梦中,海兰珠好似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唱名声。 “海兰珠姑娘......” 一个男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好似就在自己耳边。 嗯? 上一秒还在梦中的海兰珠这突然睁开眼睛,猛地抬头。 秀发散乱,脸颊微红,一瞬间,如同梅花绽放,耀眼夺目。 绕是两世为人,王琦也有些看呆了。 这一边,海兰珠揉了揉惺忪睡眼,只见不远处,身着紫金袍服,腰系玉带的王琦就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手边是一盘糕点。 “你回来了?”没由来的,本来满腔怒火的海兰珠此刻见到王琦直勾勾看着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羞赧。 “京城带来的糕点,吃点吧,”几乎一瞬间,王琦回过神来,以眼神示意海兰珠身旁桌子上的一盒精美糕点。 “我有事找伱,”海兰珠先是点了点头,刚准备拿起糕点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本意。 “你是说,皇太极率使团前往科尔沁的事情?”王琦拿起一颗荷花糕点,填入嘴里,入口即化,舌尖喷香。 “你大明不担心吗?”海兰珠一双美眸尽是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王琦能如此淡定。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王琦轻轻靠坐在椅子上,看向这个美丽的女子。如果在前世那个时代,海兰珠的容貌,倒是有些像安以轩和李冰冰的结合体:“你着急什么?科尔沁和建州合作,还是和大明合作,实际上,并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事情。” 听到王琦的问题,海兰珠一双美眸骤然黯淡了下去。 半晌之后,嘴里嚼弄糕点的王琦才听到其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嗯?”王琦的嘴巴一停,看向海兰珠,含糊不清道:“倒是一个好的理由!” “你,你不觉得可笑吗?”海兰珠有些惊讶。 当今时代,这种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一个贵族女子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幼稚和荒唐。 “我尊重你的想法,”王琦伸出食指点了点海兰珠:“并且,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助你。” “真的?”海兰珠美眸一亮:“怎么帮?” 王琦拿起锦帕擦了擦手:“三天之后,我放你们走,但你要留下一个向导,带我去科尔沁部落,本大人也想去找你家大汗聊聊。” “向导?”海兰珠立刻反应过来:“你们也要去科尔沁?你们去干什么?” “放心,不是大军压境,仅仅是使团而已,既然皇太极能带人去科尔沁求联合,我大明亦可!”王琦今天已经挑选好了前往科尔沁的人手,百余人,皆是忠勇悍卒。 海兰珠一双美眸转了转,半晌之后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明白了,我会给你们留下一个向导......” “好了,我该休息了,一会让人送你出城”王琦言罢,起身准备转身离去:“吃点吧,七香斋的糕点,京城很有名的。” “唔,”海兰珠填了一块糕点在嘴里,见到王琦要走,急忙道:“大人,还有一件事。” “何事?”走到门边的王琦站定身子,扭头问道。 “那天,谢谢你。”海兰珠起身,擦了擦粉嫩嘴角的糕点残渣,向着端庄王琦一礼。 “我大明,虽有悍卒百万,但更是礼仪之邦,欺负小姑娘家家的,传出去,丢人的紧,”王琦摆了摆手,没有过多停留,背着双手悠悠离去。 “礼仪之邦......”海兰珠望着王琦的背影,想到方才梦中所见,俏脸尽是羞赧。 第四十二章 毛文龙的踌躇 大明天启二年四月一日,广宁城北,十余里处,风啸云暗。 除了辽东巡抚左光斗声称水土不服,卧病在床不出之外,整个辽东诸官将都已经在此了。 当然,左大人到底是是不想看到王琦此人,还是真的腹痛难耐,那就不为外人道了——但是昨天夜里,王琦已经收到消息,一封密信已经从辽东巡抚衙门发出,向着山海关内的北京城而去。 左光斗想要告状? 王琦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东林一众腐儒的看法,从来不在王琦的筹谋之内。 出使科尔沁,代表着大明和建州争端从辽东拓展到蒙古塞外......无论如何,任何一个有先见之明的大明臣子,乃是士子百姓,都不会允许建州如此轻易的将科尔沁拉拢收归! 卧榻之侧,绝对不容他人酣睡! 远处是莽莽群山,再极目,便是苍茫草原大地,一望无际。 荒野郊外,露台之地。 王体乾、熊廷弼、罗一贯、祖大寿、刘渠等人皆为王琦奉酒送行。 “王都尉,此去千余里,孤军在外,后无补给,旁无援手,咱家除了道一声珍重之外,也只有请求圣人保佑了,”王体乾言罢,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玉佩,双手捧着:“这個,是当初咱家在潜邸伺候圣上的时候,太皇太后赐给咱的物件,圣人保佑,此去定当无虞。” 墨绿色的玉佩,用一根黑色细绳穿过,交口处左右两边还缀着六颗珍珠。 仅仅是观其外表,已经价值连城,千金不换了。 看着旁边熊廷弼一众将官都暗暗咂舌:司礼监为了拉拢王琦,不惜血本,大手笔啊! “太过珍重......”王琦没有伸手去接。 “哎,如果王都尉此去顺利,凭此玉佩,也有咱家的功劳不是?”王体乾嘿嘿一笑:“到时候再还给咱家,当个见证,如何?” 王琦望着面色诚挚的王体乾,默默点头,伸手接过那玉佩。 另一边,熊廷弼已经让人将九坛酒水抬了上来。 那是王体乾和杨涟来此时候,带的御赐美酒。 嘟嘟嘟...... 坛中冷冽酒水倾倒而出,为出使的每个人都斟满一碗。 熊廷弼上前,以手端着海碗,对着使团众人道:“此去千里,尔等孤军,但身怀皇命,为我大明江山计,为大丈夫之志,不论成功与否,本官辽东经略会为诸位壮士上书请功!尔等放心,你家人父母,子女旁友,皆有蒙荫!” “多谢大人!” 王琦将海碗高高举过头顶,转过身环视诸人:“此去必胜!干!” “干!” 使团百余人,皆仰头一饮而尽! 半晌之后,王琦驭马在前,向着熊廷弼、王体乾一众人拱手示意,而后调转马头,带领使团向北而去。 “此子......颇有任侠之风,”熊廷弼和王体乾并排而立,望着王琦远去的背影,风萧萧兮,黑云压城,一时间有感而发。 “边地离乱,才是英雄出世的时候,熊经略岂不闻,时势造英雄?”王体乾仰头哈哈大笑。 “是啊,时势造英雄,”熊廷弼默默点头。 ———— 当王琦率领使团出发时候。 辽南,皮岛。 此时的毛文龙浑身浴血,立于皮岛城头,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借着林木掩映向镇堡冲杀而来的建州兵马,神色中充满了仓惶与迷茫。 他不知道为什么后金不去进攻辽西的广宁,松锦一线重镇,而是派遣重兵来辽南之地。 这里的战略地位如此重要? 毛文龙欲哭无泪:你莽古尔泰在四平堡受了气,去找他王琦啊,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自从毛文龙率领百余人趁着后金在辽南的兵力空虚,拿下镇江大捷之后,可谓是顺风顺水,朝野震动,恩赏如潮,从一守备官直接升至镇江副总兵,风头一时无两,可谓空前绝后。 当然,现在这个名头已经被王琦给摘去了。 “大人,莽古尔泰大军已经从正面突破防守,向着城中来了,”孔有德,尚可喜两人也是身着残甲,看起来奋战一夜,依旧是未能挡住后金的猛烈进攻。 毕竟,辽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四平堡那里,谁会想到后金会突然来此呢?平日里毛文龙在镇江贩卖人身、貂绒,同时对朝鲜和后金两方面的贸易往来收取佣金和抽利,库中富饶,人口繁盛,好不惬意。 这个时候皮岛的军备防守,能有多少呢? “大人,西面佟养性率领汉军也突破防守,向着城中杀来了!”耿仲明带着手下而来,同时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朝鲜人也趁机背刺,投靠了女真人!” 此时,毛文龙环视四周,整个皮岛城中已经是火光四起,更远处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全式女真人的渡海小船,想要逃出生天,难上加难。 “拼死一战!”毛文龙手中紧紧握着刀柄,虽然嘴里说着要和建州拼死,但是很明显的,其眸中显露出一丝挣扎。 而手下三人,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显然很是了解这位帅父。 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定计。 “大人,事不可为了,”孔有德开口,声音嘶哑。 “大人,需要早做考虑,”尚可喜补充了一句。 毛文龙闻言,身体一震,扭头望着自己的三个养孙,声音颤颤,指着三人道:“朝廷待我不薄!本将宁死不降!” “大人!朝廷......除了登莱巡抚袁大人,还有谁替你说过一句话?”耿仲明开口补上了最后一句话:“就算现在朝廷没有动手,过不了几年,想必帅父的地位,就会成为朝廷诸公眼里的一根刺!寝食不安的一根刺!” “我......我非不忠之人啊!”毛文龙养天一叹,看样子已经动摇。 “只要帅父一句话,”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半跪在地:“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三人话音刚落,远处轰然一声巨响,皮岛最高处的那一幢望楼已经在熊熊大火中轰然倒塌。 毛文龙呆呆的望着那处望楼,那一瞬间,仿佛其身上的脊梁已经被抽走,瞬间身子软塌,向后哒哒哒两步,向后倒去。 “帅父!”三个养孙见状上前,伸手将毛文龙堪堪倒下的身子扶住。 “吾宁死,誓不投降后金!”毛文龙勉力一挣:“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七千余人,全数收拢起来了,帅父,若要走,现在只能将全副身家抛之弃之,数年之心血,毁于一旦啊!”孔有德急道:“若是暂时与后金虚与委蛇,则来日方长啊!” 毛文龙闻言仰头望天,遥远的北斗星忽明忽暗,好似预示自己的前途明灭不定,半晌之后,只能悲叹一声:“罢了,罢了吧......” 第四十三章 镇靖堡 王琦所率领的使团,从广宁城出发以后,再行进百余里,便至镇靖堡,此处算是大明和蒙古边境最后一处镇堡,此处再往北三十余里,便是茫茫草原,蒙古境内了。 而王琦和海兰珠所约定的向导,便是在此处会面。 “吁!”王琦勒马停驻,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路边骑在枣红色战马上的一个俏丽身影。 “海兰珠姑娘,”王琦面露诧异,笑道:“那日所言的向导,不会是你吧?” “本姑娘不行吗?”海兰珠一双翦水秋瞳弯弯,冲着王琦一笑,霎时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那倒不是,只是劳烦姑娘了,”王琦点了点头,向导只要熟悉路线便是,男女差别不大。 “这位是我们使团向导,后面几日我们便跟随这位姑娘进入草原,去往科尔沁了,”王琦对着身后队伍吩咐一声。 “末将等遵命!”秦二宝等亲随卫兵只听从王琦命令,说实话,谁是向导,与他们无关。 “对了,海兰珠姑娘,”王琦望着不远处的俏丽美人:“这一路千里,荒无人烟,请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万一出了事,王某概不负责。” 看似关心,实则威胁。 王琦可不完全相信这海兰珠,科尔沁千里之遥,海兰珠不想成为联姻的牺牲品,他王琦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 “王将军,你放心,事关我自己的命运,本姑娘不会开玩笑,”海兰珠听出了王琦威胁,恶狠狠的回了过去。 不过姑娘家的凶恶表情,在王琦眼里,好似开玩笑一般,徒然引人发笑。 大约半个时辰,王琦等人已经看到镇靖堡的模糊城郭。 “末将张钜率镇靖堡上下百余人拜见都尉大人!昨天夜里收到手令,下官便开始准备,百余斤干粮,肉食,还有十匹战马驼用的清水,全数准备完毕,同时扫洗出数十屋舍,以供大人休息……” 镇靖堡的守备官张钜月余之前曾参加广宁城防卫,自然认识王琦,且辽东经略的手令已经先一步抵达镇靖堡,知道今日有大明使团从镇堡经过。 张钜因为广宁城之战守御有功,此次也被抬升一级,军职升至从五品。 虽然有明一代,到了末期,朝廷将各地军镇的武职不要钱一般向下赏赐,但是重镇营地的守各级以上武职,还是有些含金量的。 故而张钜此人还算有些才干。 “有劳张守备了,”王琦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秦二宝:“我等不过夜,在此休息两个时辰便走,干粮清水嘛,我们自有,不用挤占你们的存货。” 出发之前,熊廷弼已经让人将赶路用的干粮清水备好,倒是不用分镇靖堡的粮食。 “当初巡抚大人在时,与蒙古交好,这镇靖堡便是蒙古人经常落脚歇息的地方,算是除了广宁之外的一处贸易场所,所以各种物资储备还算丰盛,这都是托了巡抚大人的福,”张钜亦步亦趋的跟在王琦身后,躬身引路,殷勒伺候。 而其口中所说的巡抚大人,并不是现在的左光斗,而是已经调任山东布政的王化贞。 当初王化贞北联蒙古,东加朝鲜,再用毛文龙进逼辽南围堵后金的策略,可是声名在外。 而且,这张钜明显知道王琦和王化贞之间的关系,投效攀附的意味很是明显。 “咦,这女子?”张钜侧身引路,突然瞄到王琦身边紧跟着的海兰珠。 其容貌清丽无双,但是英气逼人,不似汉人人姑娘。 令张钜一时间有些惊诧。 “蒙古向导,张将军有什么问题吗?”王琦看向张钜,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末将多嘴,”张钜立刻移开目光,低着头将王琦等人引入堡中。 “大人,堡中略备薄酒,您看……”张钜将王琦等人带到营堡中央一处两层小楼。 “饮酒就不必了,我等略作休息,另外,烦请张大人让人多备些草料在马槽里,夜里赶路用。〞 张钜西十余岁,但是面对未及二十岁的王琦,那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其有些喘不过气来。抬手擦了擦汗,张钜才缓声道:“大人放心,草料早就备好,方才下官已经安排专人去喂马了。 “有劳了,”王琦点了点头,带着身后几個亲卫上了小楼屋舍。 望着王琦等人消失在楼梯口的影子,半晌之后,跟在张钜身后的副将重重从胸口吐出一口气,颇有些心悸道:“区区指挥佥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压迫感?” 方才副将跟随张钜在镇堡门口迎接王琦,打一照面,这位新任指挥佥事身上散发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威势立刻将众人压制。 此身若临渊,不敢高声语。 抬手将面门的虚汗擦了擦,张钜觉得自己背后已经浸湿一大片:“传言此人乃是天降武曲,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传说这王都尉以前是个世家子……还带点纨绔作风,”副将望着楼梯口,喃喃自语。 “嘿!”张钜压下眉头,狠狠盯着副将,喝骂一声:“这话你自己在家里对着马棚,对着你家婆娘屁股说说没什么,在外面可不要胡咧咧,不要牵连了我!” “末将这张嘴,该打,该打,”副将自知失言,赶忙低身认错。 “派几个俊俏机灵点的丫鬟姑娘,看都尉大人有什么需要,任何情况,过来报给我!”张钜扭头再看了看小楼,想起方才王琦的凌厉目光,晃了晃脑袋,一阵后怕。 “以你的估计,我们几日能够抵达科尔汇?”王琦望着桌子上已经推开的地图,询问一旁的海兰珠。 “这段日子,部落不会轻易迁移,我们从五娘关出草原,沿着辽河北上,十日之内,会遇到部落牧民的牛羊……”海兰珠说的异常轻巧,好似不用费劲,就能抵达草原蒙古王庭。 王琦坐回椅子,抬头望着这位让皇太极魂牵梦萦的美人儿,好似在观摩一个物件。 那目光炽热而又有穿透性,好似一双大手,将海兰珠扒的一干二净,赤裸裸的衣无片缕。 半晌以后,海兰珠几乎承受不住,才听到王琦轻声道:“那皇太极呢?” 第四十四章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随着王琦目光移开,海兰珠身上压力骤然一轻,不知为何,方才王琦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自己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了,现在缓过神来,只觉得周身酥软,浑圆的双腿不住发颤。 “将军是什么意思?海兰珠不明白,”海兰珠声音干哑,下意识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想知道皇太极使团抵达科尔沁的大概时间。” 两人说话时候,几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端着小菜和茶点走了进来。 门口不远处,秦二宝一手按着腰刀,带着卫兵在门口踱步。 很显然,所有进入王琦所在屋舍的陌生人都要经过查验。 “回将军的话,以路程估计,我们会比女真人晚三天左右到达。”海兰珠语气呢喃,同时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她发现在王琦面前,自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力量和心思。 这令海兰珠有些不安。 “你不认识皇太极吗?”王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理舆图。 “听说过,从没有见过,”海兰珠摇了摇头。 她讨厌自己被作为礼物在部落之间相互赠送,成为一个木偶,一个联姻的物件。 所以联姻对象是皇太极还是白太极,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一個时辰以后,把我们去往科尔沁的路线图画出来给我,就在这里,画好以后我们再出发,”王琦以手指点了点桌面,而后起身去往厅堂,平日里,王琦是和亲卫们一起围桌吃饭。 “我是向导,不是囚犯!”海兰珠鼓起勇气,在王琦迈出厅堂之前,小声埋怨道。 “你大可以一走了之,”王琦没有回头,只留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 “大混蛋!王琦,本格格诅咒你被女真人千刀万剐!” 海兰珠一边小声咒骂一边走到桌子旁边。 没办法,有求于人,骂归骂,事情还是要做。 海兰珠坐在桌边,看向详细标注了蒙古草原地域划分的地理舆图。 过了一会,海兰珠美眸中的异色越来越重,不得不承认,明朝兵部的职方清吏司司还是有些用的。 大明兵部衙门的职方清吏司,掌管天下舆图,城隍,营操,关津之事,洪武二十六年开始编纂造册,到嘉靖时期,由三年一次更新变为十年一次,此外,大明会典中也详细记载了边防要冲之所在的边塞示警规定,凡蒙古人出没,乘风纵火,焚烧野草,以绝胡马。 海兰珠核对半晌,发现除了那些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地界有些误差以外,几乎可以说是将整个蒙古诸部所在的山川地界囊括其中,只要和明朝边境接壤的部分,或者与军事要冲有所关系的地方,都有详细说明和注释。 “明朝果然不可小觑......”海兰珠越看越惊讶,巴特尔叔叔说明朝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给他数十年时间恢复,碾死科尔沁草原诸部,如同蚂蚁一般轻松...... 此时此刻,门厅之外,王琦正在和秦二宝等人一起吃饭。 “大人,那份舆图......”秦二宝将盛满肉粥的小碗递给王琦,好似欲言又止。 “无妨,我自有分寸,”王琦满不在乎,端起碗呼噜噜风卷残云。 为了赶在今天下午进入草原,百余里的路程,一路疾驰,王琦着实饿坏了。 再过几日,便是草原上的横掠风频发的季节,稍不注意,走在路上牛羊都能被吹跑了,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而秦二宝所说的那份舆图,是辽东经略熊廷弼送给王琦的兵部最新舆图,也是兵部尚书孙承宗上任之后着重推进的一项任务——更新全国地理舆图,着重侦查女真及蒙古诸部舆图地理情况。 有时候,向敌人展示自己的强悍之处,也是一种战略威势。 王琦相信,海兰珠看过那份地理舆图之后,心中定然会对大明朝的军事情况产生新的认知,结合四平之战的战果,一个全新的大明军事实力的形象,会出现在这位科尔沁小公主的脑海中。 “都尉,都尉大人!!!!”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守备官张矩的声音,异常急切。 “放他进来!”王琦抬起头,看到了被拦在门口的守备官。 “大人,不好了大人!”张矩抬脚跑进厅堂,手中是一份军情塘报:“后金突然大举进攻辽南,三天前,东江镇陷落,毛文龙率领部下......” “如何?”王琦没有放下手中米饭,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嚼着。 张矩双手递上塘报,低着头,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降了......” 此言一出,几个贴身亲卫皆是一愣,而后看向王琦。 辽南失陷,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后金要再次开始对大明作战了? 辽西还稳固吗? 科尔沁的态度会不会改变? 朝廷会是什么反应? 众人的心头都是一紧。 “呵......”王琦放下小碗,依旧是不紧不慢:“辽南之地,一海之隔,紧邻登莱,我舅舅又是新任山东布政,他老人家有的忙了。” 呼...... 原本满头大汗的张矩看到王琦如此淡然,原本急切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是呀,区区辽南而已,我大明幅员何止万里,辽东有经略相公熊廷弼,山东有新任布政王化贞,有两位名臣坐镇,后金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呢? 这个时候,王琦才起身接过塘报。 厅内众人都望着这位年轻过分的指挥佥事,他才是他才是众人的主心骨。 “是经略府衙签发的塘报,”王琦一边看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熊经略的意思很明白,各地做好分内事,练兵、巡视、屯田,收归百姓是为紧要任务,只要辽西之地还在我手,以我大明万里疆域为后盾,则光复辽东,指日可待!” 王琦扭头看向厅内众人:“你们记住,一地一隅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着眼于长远,才是决定事情成败的最重要因素,四平之战前,后金可曾着眼辽南半分?荒芜之地,有甚可占?后金占了辽南之地,从根本上说,是黔驴技穷,不敢西进半寸!” 是极!是极啊! 张钜拍着大腿,异常赞同王琦此言:我有大明幅员万里,又有四平大胜,后金不敢西顾,只能占了辽南,以平内宦!区区后金,何足挂齿! 不止是张钜,厅内众人听了王琦分析,皆是脸色稍霁。 不多时,平复了张矩和厅堂内一众人的心情,王琦才转过身,向着厅内走去。 刚一转角,便遇到站在墙边的海兰珠。 “你在这里干什么?”王琦看向海兰珠。 这位科尔沁格格的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正在用舌尖轻轻舔舐。 “我......我画完路线图了,刚要去找你,”海兰珠皱了皱白嫩琼鼻,表示不满:“我饿了。” 第四十五章 阳河旁的篝火 桌子对面,海兰珠正在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埋头干饭。 王琦则低头查看海兰珠画出来的去往科尔沁草原部落的行进路线图。 “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海兰珠啃着手里的小肉饼,大眼睛眨巴眨吧,仿若星辰。 “你指的什么?”王琦低着头,以手指沿着路线图向上,根据海兰珠的计划,使团会沿着辽河北上三百余里,抵达科尔沁草原南部的阳河流域,那里有一大片沼泽地,抵达沼泽地之后,使团会直接转向西北方向,沿着柳河北上,再五百余里,便直抵科尔沁左旗,那里聚集着大量的科尔沁蒙古部落牧民,而科尔沁王庭也坐落在此。 “你说,辽南荒芜之地,有甚可占?后金占了辽南之地,从根本上说,是黔驴技穷,再也不敢西进半寸!”海兰珠双唇泛着油光,一脸的狡黠:“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安定人心!” 王琦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海兰珠,笑道:“你说对了一半。” “嗯?”海兰珠一双秀眉微皱:“一半?” “安定人心没错,”王琦咧嘴一笑,带着一抹轻蔑之色:“本都尉看不起后金真的,说他黔驴技穷是真的,料其不敢西进也是真的!” “那么请问将军,你看得起谁?”海兰珠歪着脑袋,略带疑惑:“伱大明朝廷的那位皇帝?” “嘿,”王琦没有回答海兰珠的话,而是将桌子上的那份地图缓缓卷起:“该出发了,姑娘。” 望着王琦离去的背影,海兰珠偷偷扮了一个鬼脸:“狂妄的家伙!” 半个时辰之后,镇靖堡门口。 “末将率镇靖堡上下,恭送大人!预祝大人马到成功,再立新功!”张钜带领一众将官,在镇靖堡门口,恭送王琦。 “请回吧,希望我等从科尔沁归来之时,还是你张守备再次等候我们!”王琦坐在马背上,洒然一笑,苍茫草原,微风渐起,将王琦的鬓角的长发吹起。 驭马跟在王琦身旁的海兰珠扭头看着王琦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出神,那是什么样的神采和天纵,海兰珠一直以为只有草原才能涌现勇士和英雄,而今看着身旁的王琦,海兰珠也有些恍惚了。 “出发!一路向北,出五娘关,入草原!”王琦可没有女儿家的那种惆怅和感怀,辞别镇靖堡众人之后,调转马头,带领手下众人向着北面,茫茫草原而去。 旌旗飘扬,策马奔腾。 “你说,这位王都尉,是不是像一个人?”张钜站在镇堡门口,开口问向自己的副将。 “像一個人?”副将望着王琦带领使团远去的背影,恍惚间也觉得有些眼熟。 张钜长叹一口气:“如此年纪,就有这等勇武以及筹谋,不逊当年定远侯啊!” “嘶......班定远!”副将咂了咂嘴:“要不然圣上怎么说王都尉为天降武曲呢?” ———— 出了镇靖堡,便是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 前世时候,王琦曾去过草原,也曾经骑马感受过横风掠过茫茫草地时候的那种苍茫和无垠之感。 但是如今驭马进入草地,却是有一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除了不时掠过空中的苍鹰,整个路上,前不见炊烟牛羊,后不见人烟归途,只有自己寥寥近百人的使团,行进在没过马蹄处的青青草原之中。 整个使团队伍虽小,但行军路上,仍然按照大明统一的行军规制而来,前锋探路,中军护卫,后卫分散在四周不断巡查,代表大明的旗帜在风中嚯嚯作响,整个部队沉默而又坚定的向着前方行进,除了半个时辰来回交替一趟的巡查斥候之外,在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一路上,海兰珠几乎要忍受不了这种孤寂和沉默的折磨,数次想要开口和王琦说说话,可是在侧身看到其沉毅不瞬的目光之后,海兰珠又不敢开口了。 不知为何,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天下第一美的海兰珠在遇到王琦之后,每次见到他,都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顺从他,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相貌,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的会发起烫来。 “怎么变得如此下贱!” 每每念及于此,海兰珠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 终于,在行进了二百余里之后,天黑之前,队伍终于抵达了辽河和阳河交汇的地界,这里的草场比之其他地方更为丰茂,也多有野生牛羊、驼马兽类来此饮水。 “今晚在此处扎营!”王琦下了命令:“将所有斥候分为三队,晚上轮班巡查!” 王琦所带的兵卒之中,有几位是草原行兵的好手,没有多长时间,六顶白色大帐在距离阳河百余米的地方升起,其中一顶白色帐子位于最中央,其余五顶大帐将其包围起来,在外面就是以战马和拒马栅围成的简易工事。 天色擦黑,草原上气温骤降,临时营地内,几个军中伙夫己经开始着手操办晚膳,同时升起数堆篝火,火焰燃起的烟雾徐徐飘动,向着极远处而去。 这个时候,阳河过水量己经开始上升,潺潺流水声从百米之外传入耳中,向着南面一直汇入近河。 “这么大动干戈,你不怕有草原部落发现吗?”大帐内,海兰珠坐在王琦对面,中间隔着熊熊燃烧的一坛炉火,映的科尔沁美人儿脸颊通红。 “这片草原不就是在你科尔沁王庭的控制之下吗?若有人来,你应该高兴才是,”王琦手里抄着一本书册,正看地津津有味。 “你孤军入草原,一点都不担心吗?”海兰珠实在有些不明白,纵然王琦有着天纵无匹的将才,但是前有不明敌我的部落,后面是无援军生路,一路而来,此人却没有小鹿过一丝的荒乱和迷茫。 “吾身后即是大明,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科尔沁王庭又为何要与我大明作对呢?”王琦手指翻动书册,随口道。 “万一我们晚了一步,皇太极已经和王庭谈妥了呢?”海兰珠下意识的替王琦着想。 “无妨,”王琦终于抬起头,坚毅无比的眸子尽是自信神采:“我相信你们科尔沁的王汗是个识时务之人!” 第四十六章 欣赏而已 夜已经深了,帐外明廷大纛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帐内炉火的燃烧声响,噼里啪啦,与帐外寒风吹动声响对比起来,如同母亲的摇篮呢喃。 海兰珠早己经趴在桌边睡去,修长的双腿跪伏在地,两块浑圆搭在桌沿上,聚拢起来颇具规模,如云秀发半拢容颜,只看上一眼,便让人血脉喷张。 王琦伸手拿起茶碗,灌了一杯凉茶,才堪堪控制住心神,继续低头看书去。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秦二宝的声音。 “大人,有一队人马来访,打着科尔沁草原王庭的旗帜,已经在三里之外。” “来自科尔沁王庭的旗帜,那要好好招待了,”王琦面无表情,继续翻动手上书册:“传令,所有人集合,骑兵上马,弓弩上弦!” “遵命!〞泰二宝得了命令,默默退了出去。 王琦回过头,看到海兰珠已经醒来,如云般秀发散乱,一双美眸望着王琦,带了一丝迷茫。 “科尔沁王庭派人来接你了,”王琦啪嗒一声将书册合上。 海兰珠闻言美眸一闪,想要起身去外面看看,但是看到王琦安然坐在那里的模样,又双腿回曲,继续坐在桌边未动。 此时,大帐外,所有明军己经身着精甲,手持弓驾,等待着王琦的命令。 远处,手持火把的科尔沁蒙古骑兵们大摇大摆的向着明军营帐而来。 不多时,拒马栅前,一位身材健硕,头戴鲜红绒帽的蒙古青年驭马而出,极为跋扈嚣张:“叫你们将军出来说话!” “来人卸甲!”秦二宝的声音浑厚而威严,其身后是数十精甲持弩的明军悍卒,已经瞄准了来人。 而在暗处,更有近百骑兵持弩待命。 月色冰寒,映在精钢箭簇上,光芒分外摄人。 蒙古草原上的骑兵纵然勇猛,但是不好意思,十步之内,大明的弓弩最具杀伤力! 蒙古汉子见此阵仗,眼角不住的抽搐,他相信如果自己敢再前进一步,就会立刻被射成刺猬! “苏赫殿下,我们此行只是来接海兰珠格格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必与明军冲突……”年轻男子身旁,是一位留着长须的老者,面对对面手持精钢弓弩的明军,也有些胆寒! 苏赫冷哼一声,翻身下马。 其身后骑兵也都随之下马。 “你只能自己进去见我家大人!”秦二宝上下扫视着这位蒙古殿下,眼神摄人,看样子是在估摸自己几拳能将其打死。 苏赫紧了紧腰间蟒带,深吸一口气,他来此是带着父亲交代的任务,临门一脚不能退缩! 在明军冷冽目光中,苏赫迈步而去。 哗啦啦一声,营帐竖帘被从两边拉起,苏赫迈步入了大帐。 帐内炉火晃动,昏黄不定。 一位年轻的过份的明军将官坐在桌子后面,海兰珠如同侍女一般立于其身侧,看不清楚表情。 “蒙古科尔沁苏赫见过大明将军!”苏赫见识过外面的阵仗,觉得还是对眼前这个男子放尊重些为好。 “你来此何事?”王琦坐在灰熊皮织就的长毯上,背靠着火炉,看不清楚表情。 苏赫看了王琦一眼,便迅速垂下了眼帘:“小王,前来迎回我部海兰珠格格。” 这位科尔沁王子的喉结上下滚动,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就在刚刚,只一眼,王琦坐在那里,散发出的气场让苏赫极为熟悉。 建州女真,皇太极! 苏赫在皇太极身上,也见识过此等威势,自己父亲曾经评价皇太极:气吞山河,当时雄主之才。 而今天他来此,便是想要将海兰珠接回,使得其与皇太极成亲,促成联姻大事,到时候就算是明廷使者到了,大势已定,无力回天了! 但是现在......这位年轻的明朝将军在此,恐怕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了。 苏赫不敢抬头去看王琦,只能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见到皇太极了吗?”王琦依旧是坐在灯火的背面,隐没在黑暗里,好似随口一问。 “后金......”苏赫下意识的想要回答,而后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没有!” 豆大的汗珠从苏赫额头留下,这位草原王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父亲的计划? 皇太极昨天刚刚抵达科尔沁草原王庭,巴特尔等归附明朝的一派已经趋于弱势,倒向后金的势力已经占据了主动,所以父亲安排自己是星夜疾驰,想要在路上将海兰珠绑回去的,直接促成大事!! 至于为什么选择海兰珠不可? 一曰身份贵重,二曰皇太极曾经见过海兰珠一面,一见倾心! “将军,此事和建州女真无关,而是海兰珠父亲,科尔沁贝勒寨桑病重,要见女儿一面,”苏赫额头豆大的汗珠从眼前低落,不知为何,面对王琦,避免对科尔沁王汗还要紧张。 “父亲病重,应该是派亲近之人来接海兰珠,为何派你过来?”王琦摇了摇头,直接回绝了苏赫的请求,回道:“伱回去吧,顺便转告皇太极,让他在科尔沁王庭等我,我很有兴趣见他一面。” “将军,皇太极确实不在我部,此事请恕无法转告,”苏赫此刻只觉得科尔沁承受了无妄之灾。 夹在后金和大明两个怪物之间,稍不注意,便是灭顶之灾。 “你可以走了,”王琦摆了摆手,示意可以送客了。 苏赫开口,欲言又止,半晌字后好似下定决心才躬身道:“科尔沁小国部落,还请大人到时候高抬贵手!” 弓着身子,许久没有听到王琦的答案,苏赫紧紧抿着嘴巴,缓缓退出大帐...... “你真的要去见皇太极?”自从苏赫进帐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海兰珠第一次开口。 从始至终,海兰珠以为王琦是要等到皇太极走之后才会进入王庭。 因为建州女真和大明在如此敏感的时候见面,恐怕不是简单地兵刃相见了。 王琦缓缓起身,望着大帐外,已经驭马离去的苏赫众人,缓缓开口道:“吾闻皇太极为当世豪雄,颇为欣赏而已。” “镇武堡之外,你可是打败了皇太极率领的建州大军,”海兰珠追问道。 “呵,”王琦侧过身子,半张脸的轮廓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缓声道:“所以说,欣赏而已。” 第四十七章 暖意 阳河上游,距离科尔沁草原势力大约五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处洼地,因为常年受到柳河、阳河还有辽河支流漫水的灌入,在此地形成了方圆近百里的沼泽地,故而常年有牛羊兽类失足跌入,又因北风携带的种子跌落沼泽中,以兽尸为底料,长时间的孕育之后,在沼泽表面形成了大片的低矮草群灌木...... 白天疾行七百余里,王琦决定在此处休息一晚再行出发,大概明日傍晚时候,就能抵达科尔沁左旗,也就是王庭所在。 海兰珠与王琦站在一起,望着远处沼泽地上被北风缓缓吹拂的低矮草群,以及远处垂落天际的夕阳。 微风吹拂发梢,海兰珠低声呢喃道:“明天抵达王庭,我们便要分开了,这一路还是多谢你。” “你我各取所需,无所谓谢什么,”王琦言罢,扭头看着身旁的海兰珠,嗅了嗅鼻子,觉得有些奇怪,这女子身上怎么永远有淡淡的香气萦绕,这些日子每天呆在王琦身边,也未看到其擦拭身子......难道真有人自带体香? 海兰珠没有注意到王琦的动作,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语境中:“建州、大明都想要将科尔沁拉入自己的阵营,科尔沁王汗想要拓展自己的势力,让科尔沁压过林丹汗的察哈尔部,阿玛每天想的是让族中之人爬得更高,掌握更多地人口、帐篷和牛羊,每个人都在争夺自己的利益......永远没有人关心我想要什么。” 听到海兰珠自怨自艾的话,王琦唇齿轻动,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呵。” “你!”海兰珠双颊微红,显然被王琦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到了,气鼓鼓道:“我当然明白自己的使命,但是难道就不允许女子挣脱命运的樊笼吗?” “当然可以,”王琦耸了耸肩膀,语气还是那般无所谓:“但是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使命,世事繁复,充满了矛盾和联系,一个人的意志,往往太过于渺小,所以,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后听天命吧。” “你王琦信天命?”海兰珠转过身子,面对着王琦,追问道。 望着远处浮动不止的沼泽地,王琦眯起眼睛,半晌没有说话,说实话,这個问题他没办法回答,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毕竟他已经两世为人了。 “天命?”王琦嘴唇微动,迸出两个字。 海兰珠盯着王琦的侧脸,第一次想要了解这个男人,等待他的下文。 正在此时,秦二宝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前来向王琦汇报情况。 “大人,今天开始,探马逐渐多了起来。” 海兰珠见状默默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赌气一般扭过头独自去看夕阳。 “不要让他们靠近营地三里之内,其他的随他们去吧,”王琦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迹,茫茫草原也隐瞒不了,只要不打扰自己便可。 “明白了,”秦二宝低了低头。 半晌,秦二宝并没有退走,王琦听到动静,转过头问道:“还有事?” 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海兰珠,秦二宝动了动嘴唇,好似有话要讲。 一旁的海兰珠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见状,嘟囔了一声,而后扭头就走! “说吧,”王琦见海兰珠走远,点了点头。 “海兰珠姑娘,是蒙古科尔沁贵族,”秦二宝斟酌半晌,才吐出半句话。 “我知道,”王琦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 “三年后,您还要迎娶宁德公主......”秦二宝躬着身子,低声道。 秦二宝话音刚落,王琦的目光便眯了起来,默默注视着这位王家家生子。 咕噜,秦二宝喉结滚动,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密密麻麻的冒起,他能够感受到王琦审视的目光。 “大人,是我多嘴!”扑通一声,秦二宝跪倒在地,几乎承受不了王琦近乎实质的目光。 王琦转过身子,看了看远处的海兰珠,又看了看远处苍茫的草原:“起来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小的告退!”秦二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躬身退下。 望着远处的夕阳美景,王琦半晌没有动作。 秦二宝的担心不无道理,王琦和宁德公主是皇帝御赐婚事,除非王琦身死或者犯下谋逆大罪,三年之后必定要成亲的。而现在王琦和蒙古科尔沁的贵族格格走的如此之近,万一让有心人传到京城,传到东林耳中,又不知道要起什么祸端。 其实来此世一遭,儿女私情在王琦眼中已经可有可无了,毕竟前世的荒唐岁月里,王琦已经尝遍了抵死缠绵与爱意苦涩。 所以在此世,宁德公主也好,海兰珠也罢,在王琦眼中都是用来实现目的的手段罢了。 何必在乎他人看法? “呵,”许久之后,王琦依旧是迸出一个字。 是夜,篝火在营帐中间熊熊燃烧,今日营中伙夫特地烤制了草原全羊,整整十只,足够整个使团尽情享用。 王琦坐在篝火一旁,望着场地中众人欢歌笑语,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光。 明日就要抵达目的地,今晚算是最后的休闲时间了。 “你怎么不去吃点?去,往边上坐一点,”海兰珠毫无形象的手持一只羊腿,紧紧靠着王琦的身子坐了下来。 “好吃吗?”王琦偏头问道。 海兰珠已经习惯了王琦的答非所问,一边啃羊腿,一边咕哝道:“羊肉不错,烤的也不错,就是没有美酒!” “明日,抵达你科尔沁王庭,伱就可以尽享美酒了,”王琦望向前方,语气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海兰珠放下手中的羊腿,嘴巴油乎乎的,望着王琦。 “天大地大,你一个科尔沁的格格,不去享受富贵,见我做什么?”王琦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海兰珠点了点头,自嘲道:“我本就该享受人间富贵。” 说话时候,海兰珠将脑袋轻轻靠在了王琦的肩膀上,透过黑色云锦袍服,王琦的体温让海兰珠感到分外温暖,如同猫儿一般发出轻轻的呢喃声。 王琦望着远处的篝火,没有再说话。 第四十八章 头颅落地,投名状生。 从广宁城出发,四天三夜,傍晚时分,王琦率领的使团终于抵达科尔沁蒙古左旗中心范围,也就是科尔沁王庭所在。 “寨桑代表科尔沁王汗恭迎尊敬的大明客人!”科尔沁贝勒寨桑,也即是海兰珠的父亲带着一众蒙古装束的官员,出王庭三里,迎接王琦率领的大明使团。 代表大明的龙旗在王琦身后飘荡,龙旗猎猎作响,王琦坐在马上望着一众跪拜的蒙古科尔沁官员,朗声道:“诸位,蒙古诸部与我大明向来和睦互助,数百年邻里关系,日后我会常来,一回生二回熟嘛,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 常来? 听到王琦的话,寨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感觉血压有些高。 仅仅一个皇太极就已经让整个科尔沁草原惶恐不安了,如今这位大明的辽东新贵前后脚也到了,两方势力现在在辽东斗的是你死我活,尸盈遍野,万一哪一方在科尔沁出了事......寨桑不敢去想。 其实建州和大明的争斗,科尔沁本身是乐于见到的,他在其中可以左右逢源,为自己攫取利益,但是如果祸水引入自家池塘,则另当别论了。 现在科尔沁王汗巴拉珠尔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安置建州和大明两方人马了。现在巴拉珠尔就只有一个愿望——在离开科尔沁王庭之前,希望两方人马不要碰面。 两方人马他都是招惹不起的,其内部势力对于归附哪一方也都争论不休,一时间无法决断。 所以科尔沁王汗巴拉珠尔派遣寨桑来迎接王琦,而另有他人去招待皇太极。 “多谢大人,”寨桑微微叹气,而后带着一种官员起身:“我部王汗已经为使者准备了丰盛的牛羊和美酒,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一晚,明日王汗会召见大人!” “客随主便,你们安排便好,本官无所谓,”王琦下令,带着手下翻身下马。 与此同时,海兰珠从王琦身后走了出来...... “阿玛......”海兰珠见到父亲,低着小脑袋,有些惴惴不安。 寨桑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宝贝女子,只是狠狠的瞪了海兰珠一眼,便对着王琦躬身道:“多谢大人这一路上照顾小女,小女有任何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王琦没有理会寨桑的客气话,而是左手扶着玉带,右手按下刀柄望着远处几乎一望无际的白色蒙古包,开口道:“寨桑贝勒......” “大人,有何吩咐?”寨桑赶紧上前。 “建州的营帐就在其中?” “回大人的话,是的,”寨桑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王琦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蒙古包:“在哪一处?” “额,”寨桑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回大人的话,”寨桑的弟弟,也就是海兰珠的叔叔巴特尔站了出来:“建州的营帐被安置在西面山坡上,那处飘荡白色龙旗的地方。” 巴特尔说话时候,还以手指了指。 顺着手指看去,山坡上有一处被白色龙旗环绕的营地,远望整肃无比,与其他地方的布置决然不同。 “多谢,”王琦观察了半晌,面露微笑,扭头回来看着巴特尔:“你叫巴特尔?” “都尉大人,五天之前,我曾在广宁城马市,见过大人!”巴特尔低头回到。 “你很不错,本官正好有一些问题咨询你,今晚过来一叙,”王琦伸手拍了拍巴特尔的肩膀,心情很好。 “为大人服务,乃是我巴特尔的荣幸,”巴特尔躬身应道。 一旁的寨桑看到此种场景,神色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山坡上,白龙旗下,建州临时营地中。 中心大帐,亲卫从门外走进汇报:“四贝勒,大明的使团到了,领头的,正是那辽东新晋指挥佥事,王琦。” 正坐在桌子后面擦拭锻钢宝剑的皇太极手中锦绸一顿,低着头,语气低沉:“确定是王琦?” “是王琦,李永芳大人亲自去确定过了。” “嘿,”皇太极轻喝一声,将手中宝剑向前猛地递出。 嗡的一声剑锋微颤,发出阵阵龙鸣声。 “贝勒?”亲卫跪在地上,带着一丝征询。 “新仇旧恨一起算!”皇太极露出一排牙齿,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一切按照计划计划行事,告诉李永芳,斩了王琦,本王抬他入正白旗副都统!” “喳!”亲卫躬身领命,而后缓缓退出。 只留下大帐内,眸光冷冽的皇太极。 缓缓将手中宝剑收回,皇太极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一遍,喃喃道:“王琦一死,你巴拉珠尔还有选择犹豫的余地吗?” 正所谓,头颅落地,投名状生。 ———— 王琦使团抵达科尔沁王庭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时候,等使团众人安置好以后,已经是天色大黑。 整個使团百余人左右,被分散在十余个大帐之中。 王琦此刻正带着秦二宝等亲信聚集在中心营帐中,光影交错,炉火昏黄。 “巴特尔拜见大人!”巴特尔戌时三刻准时抵达大明所在营帐。 “伱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什么事情吧?”王琦坐在大帐上首位置,冷冷望着巴特尔。 “今天大人问皇太极营地所在哪里,巴特尔就明白了,”巴特尔恭敬答道。 这一路上,海兰珠为王琦详细介绍了整个科尔沁王庭内的势力分布,哪一方倾向于归附大明,哪一方倾向于归附建州,几乎无一不谈。 而整个科尔沁内部,巴特尔就是最为旗帜鲜明的支持归附大明的。 其中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当初就是王化贞和巴特尔商定合作事宜,同时开发广宁马市。 利益所在,巴特尔除了站在王琦一边,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 “皇太极已经在科尔沁待了三天,”王琦起身在帐中踱步,巴特尔立于一边:“如果要让你科尔沁王汗拉入我大明一方,只有一个方法!” 巴特尔抬起眼帘,沉默半晌,才缓声道:“大人,我记得大明有一句话,叫做人走茶凉,还有一句话叫做身死如灯灭。” “嘿,”王琦转过头,神色意味难明:“那就看看你的投名状了!” 一旦杀意起,王琦从来不愿过夜! 第四十九章 英雄所见略同 草原的夜空,繁星满天,玉盘高悬。 若从高处向下望去,无边无垠的草场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和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月色皎洁,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天,哪块是地。 但是王琦此刻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美景,更不想耽误时间了。 秦二宝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此时的秦二宝已经全副武装,精甲映着月光,泛出丝丝冷意,眸中已经是杀气腾腾。 噌......一声脆响。 钢刀入鞘,王琦抬眼看着秦二宝:“都准备好了?” “百一十三人,精甲在身,弓弩在手,腰刀、长刃皆备,就等大人一声令下!”秦二宝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怒目金刚,带给人无边压迫感。 站在王琦身边的巴特尔见状咂了咂嘴,就凭借王琦手下这百一十三尊大佛,趁着夜色掩映,就算是在王庭帐中杀个七进七出,也不是问题。 秦二宝说完,王琦看向一旁的巴特尔。 “一刻钟之后,丑时三刻,整个王庭的守备最为松懈!外面的蒙古士兵就会被撤走,到时候可以行动!”巴特尔双手拢在袖中,眸中泛着精光,年近七十,但是不知为何,望着一身精甲的王琦,巴特尔蓦然生出一股子豪情万丈,好似又回到自己纵马驰骋,杀贼如宰羊的光辉年代。 而王琦此刻手指搭在刀鞘上,轻轻敲击着其上栩栩如生的盘螭鳞甲:“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十人一组,杀向着建州皇太极大营!” 呜呜呜...... 极远处传来野狼嚎叫,好似在召唤自己的伙伴,共同去分享一场饕餮盛宴。 唳唳唳...... 极高处又传来几声鹰唳,飞掠空中,好似将要俯冲而下将露出破绽的兔子毙于利爪之下。 不多时,噔的一声! 王琦的手指停止敲动,唇齿开合间,迸出两个字:“出发!” ———— 踏踏踏!!! 哒哒哒!!! 黑暗中,无穷无尽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营帐四周,不断地环绕,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逼近自己。 睡梦中,蒙古王庭大汗巴拉珠尔紧闭着双眼,不住地摇头晃脑,发出急切的呼救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起,将其身下的黑色厚绒龙榻都浸湿了一大片。 “大汗......大汗,醒醒。” 声音从极远处传来,传到巴拉珠尔的脑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呼的一声喘息声过后! 噩梦中的巴拉珠尔骤然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姬妾。 姬妾如玉般细嫩光滑的身子未着片缕,若是平日里见到这种场景,巴拉珠尔恐怕直接提枪上马,要与其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了,但是现在巴拉珠尔没有任何在旖旎心情了。 “大汗,您方才做噩梦了?”美姬手持锦帕,将巴拉珠尔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轻轻拭去。 “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巴拉珠尔依旧是喘着粗气,望着身旁的美人儿。 美姬微皱秀眉,好似回想什么,半晌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回道:“妾身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本王做噩梦了,”巴拉珠尔重重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梦里好多人,身披甲胄,拿着刀,拿着弓弩,拿着......” 正当巴拉珠尔要继续说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兵戈带甲,发出咣咣的相互碰撞的声音。 “什么人!”巴拉珠尔猛地扭头,看向帐外。 这脚步声音,怎么和自己梦中一模一样! “大汗,出事了!”帐外是宿卫首领阿古达的声音。 巴拉珠尔听到宿卫首领阿古达的声音,心头先是一安,又突然一紧:“出了何事?” “建州大营、明军大营,一刻钟以前几乎同时着起漫天大火!”帐外声音慌张。 话音刚落。 咣铛一声,巴拉珠尔几乎惊骇欲绝,从玉榻上跌落下来。 但是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巴拉珠尔急忙去拉扯一旁的绒袍:“更衣!更衣!” 同时燃起大火? 巴拉珠尔此刻几乎肝胆欲裂,如果是一家着火,死伤者众,那么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倒向另外一家,顺便交個投名状,但是如果两边都着火,那么自己就要面对大明和建州两方的怒火......科尔沁能够承受的了吗? “愣着干什么?派人救火啊!”巴拉珠尔一边在姬妾的服侍下穿着好衣服,一边向着宿卫下达命令。 “大汗,大明那边的火已经灭了,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帐外的宿卫说话也磕磕绊绊:“您最好亲自去看看。” “情况不对?”巴拉珠尔愣了一下,突然一巴掌扇到姬妾脸上:“你愣什么?倒是继续为本汗更衣啊!” 不多时,科尔沁王庭大汗巴拉珠尔带着亲卫赶到了明朝使团所在的营帐所在地。 远远望去,整个大明所在的营帐范围已经被大火焚烧干净,只留下成为灰烬的帐篷,焦黑的栅栏,以及远处静静吃草的战马。 但是走近看到了营帐外的场景,巴拉珠尔缓缓放满了脚步,甚至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 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令其有些脊背发寒。 “这......这是怎么回事?”巴拉珠尔伸出手指,指着不远处站在那里一脸平静的巴特尔。 “大汗,这位是大明辽东指挥佥事,都尉将军,出使蒙古使者王琦,王大人!”巴特尔侧过身子,没有回答巴拉珠尔的话,而是开始介绍其身旁的王琦。 咕噜噜...... 说话时候,一颗人头缓缓滚到了巴拉珠尔脚下,新鲜的红黑色血液顺带着流了一地,在皎洁月夜下略显诡异。 巴拉珠尔低头看了看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而后喘着粗气看向王琦:“这是......” “大汗,这是建州三等总兵官李永芳的人头,他率领建州兵卒,趁夜袭击我大明营地,被我斩杀当场!”王琦此刻浑身浴血,手中钢刀几乎卷刃,而其身后,秦二宝等一众悍卒也都不同程度的负伤,但是每个人脚下都躺着四五具建州尸体。 今晚王琦带着手下兵卒趁夜袭杀建州大营,但是没有见到皇太极本人,也没有见到宿卫兵卒,最终只放了一把大火,将建州营地烧毁。 但是没有想到回来时候,碰到了正在做同样事情的李永芳。 王琦这次不会给李永芳任何机会。 甫一见面,便是近百满弦弓弩的近距离射杀,而后便是钢刀白刃,近距离搏杀。 不到一炷香时间,所有来犯的建州兵卒尽数被屠戮。 但是王琦此刻没有半点兴奋之感,因为这堆尸体里面,并没有皇太极! 不在科尔沁草原的地盘杀了皇太极,恐怕巴拉珠尔不会真的下定决心归附大明! 第五十章 破空一箭 整个科尔沁王庭营地,此刻寂然一片,蒙古人站在外围,默默望着场地间浑身浴血的汉人,眸中有惊异,有恐惧,也有狂热。 这些全副甲胄的汉人军卒,皆是杀气腾腾,刀头朝下,弓弩在侧,鲜血顺着血槽淳淳流下,浸染在墨绿色的草场上,缓缓形成一大片鲜红色血池。 此刻,汉军在遍地尸体的衬托下如同恶鬼临世间。 王琦站在最前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前方瑟瑟发抖的科尔沁王汗巴拉珠尓笑道: “原本打算明日去拜会大汗,没成想以这种方式完成会面,不好意思,非我本意。” 王琦说着,将已经卷刃的长刀交给身侧的秦二宝,而后丢下弓弩,卸了匕首,缓缓向着巴拉珠尔走去。 “请来者止步!” 王庭宿卫见状上前一步,就要将王琦挡在三步之外。 看到有人阻拦,王琦并未动怒,而是立足站定当场,张开双臂,中门大开,坦然直面巴拉珠尔:“王汗,吾代表我大明皇帝,不远千里,前来拜会阁下,今日之事,不应成为科尔沁和大明的阻隔,反而促进双方紧密合作,共同剿灭祸乱辽东,祸乱蒙古的建州女真!” 王琦的话真诚而又极富感染力,配合着其无比坦然的动作。 巴拉珠尔一时间竟然生出一抹崇敬之意来。 现在,就是此刻,只要巴拉珠尔动一动手指,如此近的距离,宿卫首领一刀就能将王琦斩于刀下,但是这位大明年轻的将官卸下了所有防备和敌视,以无比真诚的动作向自己表达了诚意。 不远处,科尔沁贝勒寨桑,格格海兰珠也在此处,关注着场中局势。 寨桑一脸平静的望着场中王琦的身影,嘴边胡子一抖一抖,不知在想什么。 而海兰珠的表情则明显充满了关心和担忧,进去科尔沁王庭的第一晚,王琦就面临如此危险的局面。 只要他安全无虞便好,海兰珠心中默道。 “本汗听闻大明常有名士,今日一见,王将军大有名士之名!”巴拉珠尔望着三步开外的王琦,心怀敬意,示意宿卫退后,而后主动上前要与王琦见礼。 无论如何,这位大明年轻将官的魅力己经让巴拉珠尔生出豪杰之感。 建州的使团已经被王琦斩杀当场,那么也就无需对后金努尔哈赤有什么交代了! 完全倒向大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以富庶闻名的明廷,也会带给科尔沁以无法想象的利益,而与之相反的后金贫瘠好战,相对来说并不是那么具有优势。 巴拉珠尔向前迈出一步,两人之间距离已经极近,王琦脸上的笑容已经愈发灿烂。 “科尔沁欢迎……”巴拉珠尔脚步微动,同时上前。 咻!!! 突然, 因弓弦剧烈震动而使空气发出的颤音,从未知处传来。 紧接着,便是箭筷带着寒光破空而至。 弦未静,箭已至。 这一箭,杀意盈天! 如此突然的袭击,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下一瞬,王琦感到右侧脸颊如同火燎一般,倏地一下,被精钢之物飞速掠过。 而后,王琦望着前方,双眸骤然一凝,下一瞬,这位大明辽东的指挥佥事的双眸中已经满是怒火。 就在王琦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刚刚还大笑着欢迎王琦等人的科尔沁王庭大汗巴拉珠尔,此刻面门上已经被射入一只带羽箭簇,鲜血和一股脑莫名的红白之物正从箭体上吨吨流出。 啊啊啊…… 巴拉珠尔嘴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好似在控诉着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巴拉珠尔已经活不成了。 扑通一声,烟尘四起。 巴拉珠尔已经仰面倒在地上。 前一秒还欢声笑语的局势,瞬间跌至冰点! 大汗! 宿卫首领以及不远处的寨桑、巴特尔等人急忙上前查看情况,将巴拉珠尔的身子扶起,想要确认大汗的情况。 而外围人群中则是一片混乱,石光电火间,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一箭飞过去!” “是大汗死了!” “谁杀了大汗!” “是这些明人!” “是女真人!” “杀了他们所有人!” 一时间,整个科尔沁大营的局势陷入混乱。 王琦见此情景,没有理会脸上的伤口,而是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三步,远离了中心点。 而其身侧,秦二宝已经带着三名护卫上前,将王琦团团护住。 刚刚开始明晰的局面瞬间支离破碎。 王琦知道,自己要从长计议了。 局势虽乱,但不一定没有好处! 局势越乱,自己才好浑水摸鱼。 呼…… 深呼吸三下,王琦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 目光四扫而出,王琦开始仔细观察人群的情况,同时手指一根根的曲起,心中开始计较: 首先,巴拉珠尔死了,是既定事成! 第二,凶手是谁重要吗?重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第三…… 王琦扫视众人,目光在海兰珠和寨桑身上流转片刻。 最重要的是,要在最短时间推举新的汗王,而且是亲近大明的大汗!才能控制局势! 正在此时,人群外围。 “凶手已经伏诛!!” 突然间,乱哄哄一片的人群被从背面如潮水般被分开,一队人马抬着一个汉人模样的尸体走入了场地中心。 而带头者,王琦正好认识,正是王琦苦苦搜寻未果的建州四贝勒,皇太极! 皇太极身侧两边,正是科尓沁大贝勒多隆,以及二王子苏赫! 扑通一声,尸体被扔到地上。 从发饰和服装来看,是汉人无疑。 “是汉人。” “汉人杀了我们的大汗!” “明廷使者需要对此负责!” “杀光他们!” 整個大营之内,乱哄哄一片。 “不要吵!” 大贝勒多隆此刻站了出来,压制住吵闹的众人。 大汗身故,多隆为第一顺位继承者,理应站出来说话,此刻这位明显更亲近建州的大贝勒望着不远处的王琦,语气冷冽:“来人,先将这些人抓起来,听候议政会发落!〞 皇太极就站在多隆身旁,神色充满了得意。 而多隆话音一落,四周蒙古兵卒上前,要将王琦等人拿下,而秦二宝等人明显不会束手就擒,纷纷亮出兵刃对峙,整个营地的气氛瞬间杀气弥漫。 “寨桑!”一直安静站在原地,未曾说话的王琦终于开口,扭头望着这位科尓沁二贝勒,眸中泛出一抹期待: “方才巴拉珠尔大汗临死之前,说了什么,请你复述一遍!” 第五十一章 王汗遗命 科尔沁大汗留有遗言? 此话一出,整个大营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王琦和寨桑身上,就连刀兵都缓缓的收回了刀鞘。 而准备和大明使团动手的蒙古护卫也都往后退了两步,没有继续往前威逼。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和尴尬。 “寨桑!你敢谎称王命吗?”多隆厉声呵斥寨桑,他可不怕这个乖顺了一辈子,从来不敢顶撞自己的弟弟。 而皇太极此刻也是冷笑连连,一句王命遗言能顶甚事? 多隆是大贝勒,且手下兵马众多,还有诸位叔伯王公支持,汗位天然就是归属于多隆,这是不可非议的,皇太极可不信这个时候,王琦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而科尔沁二贝勒寨桑此刻脑袋已经一片空白,方才他听到消息便带着巴特尔赶到大明使团驻地,但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发生了这一惊变。 科尔沁大汗巴拉珠尔和大明代表王琦正要宣布联合,便被人一箭射死。 而凶手疑似汉人。 且是大贝勒多隆和建州皇太极一起将凶手捉住的...... 本就性格软弱踌躇的寨桑,面对如此繁复,且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消息,此刻脑袋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更致命的是...... 他还在消化这些消息的时候...... 王琦突然一声大喝,让自己复述方才大汗临死前的遗命? 寨桑有些疑惑的望着这位今天才见过一面的大明使官,如果不是现场局势微妙,他甚至想要开口问上一句:方才父汗留下遗命了吗?我没有听到啊! 现场一片寂静…… 只留下风声,远处的狼嚎,以及天空盘旋不定的苍鹰。 而王琦则以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望着科尔沁二贝勒寨桑,这么好的翻身夺位机会,你看我干什么? 果然,大事不可与庸人谋! 轻呼一口气,从秦二宝手中接过钢刀,王琦知道,今晚要血染草原了。 身边百余悍卒皆持刀向外,等待王琦的命令。 青山有幸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王琦掂了掂手中长刀,呸了一声口中血沫,且杀他一個地覆天翻! “呵......”大贝勒多隆看到弟弟如此呆傻的模样,嘴角咧开一抹嘲弄,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弟弟果然是个软弱至极的人物,就算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大明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竖子不足与为谋! “王琦,你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大势已定了!”皇太极几乎要仰天长啸了,上次在镇武堡在的惨败,让皇太极几近退出了后金汗位的争夺,而此次前来联姻蒙古科尔沁,也是重新夺回自己地位的重要一步! 所以,王琦,必须死! “来人!”多隆已经将手高高举起:“将这股......” 多隆刚刚举起右手,几乎同一时间,一道白色倩影突然出现,将大明使官护在身后,将其与明晃晃的刀兵隔开,身子娇弱,目光却无比坚定。 “所有人,后退!” 海兰珠一袭白色裙袍,挡在王琦身前,喝退众人。 海兰珠? 多隆停了动作面带疑惑,不明白这个场合,一个格格跳出来做什么? 而四周蒙古人也都面露诧异,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武将兵卒,亦或者平民奴隶,他们自然认识海兰珠。 他们不明白,这个草原上最为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要在此时站出来,挡在一个大明军官的身前? 当然,最为惊疑的当属皇太极。 这位建州四贝勒微微张着嘴巴,呆愣地望着这位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奋不顾身的挡在了王琦身前。 这是为什么? 镇武堡送我惨败的是王琦,斩我部将的是王琦,现在夺我心爱女子的还是王琦!?? 我去你妈的王琦!!! 皇太极怒火中烧,双目赤红,愤然间从一旁侍卫腰间抽出长刀,想要亲自上前将王琦一刀劈死! “诸王大臣听宣!” 此时的海兰珠站在场地中央,高高举起双手,捧着一串黑色腕珠,娇小的身躯近乎力竭,吐出五个字: “奉王汗遗命!”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不再有所动作,就连最为坚定的多隆都稍显动摇。 所有人都看到了海兰珠方才跪伏在大汗身旁,而方才巴拉珠尔临死前的咿呀之语,也只有海兰珠可能听到。 难道王汗真的说了什么吗? 皇太极双目赤红想要冲上前去将王琦碎尸万段,但是被多隆紧紧拉住。 “王汗遗命!着大贝勒多隆,二贝勒寨桑,王公岳山,宿位都统阿拉善四人议政,汗位归属,由诸部共举!” 海兰珠语速极快,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大汗暴死,四人议政,汗位归属共议! 理所应当! 尤其听到宿位都统阿拉善的名字的时候,王琦眸光一亮,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海兰珠,心中暗赞一声:好聪明的女子! 海兰珠这是想要靠权位拉拢这位掌握王庭兵权的将领,而且,方才阿拉善距离大汗极近,王汗到底说了什么,海兰珠是否复述的准确,阿拉善随时可以推翻。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海兰珠将阿拉善推入四人议政团。 这位王庭宿将的脸上,笑容几乎已经抑制不住了。 “谨遵王命!”阿拉善松开腰间长刀,掀起袍服,向着海兰珠跪倒。 这个时候,二贝勒寨桑终于反应了过来,紧跟着跪倒在地:“谨遵父汗命!” 整个王庭,所有蒙古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数人是认可海兰珠所言遗命,毕竟,从目前的局势看,这是最为妥当的安排了。 诸王议政,避免政权更迭过程中的流血事件,也可以平衡各方势力,避免因为某些勋贵心有不满而造成冲突,当然,最重要的,是短时间内可以将科尔沁各方势力聚拢起来,不会因为汗位空悬而使得外部势力插手。 至于为什么要将王庭都统阿拉善安排进议政团,众人也可以理解,毕竟王庭兵权掌握在其手中,有其镇压各方潜在叛乱势力,不至于王庭内乱。 “嘶,”多隆身边,岳山耸了耸状若鹰钩的鼻子,也缓缓跪伏在地:“岳山谨遵汗命!” 相比于推举多隆上位,诸王议政,有利于岳山在日后攫取更多的权力,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岳山领命,越来越多的人跪伏了下去。 多隆紧紧攥着长刀,不甘和愤怒充斥心间,但是事已不可为,身体已经缓缓下跪。 王琦,吾必斩伱!!! 多隆在心间怒吼。 第五十二章 决断,生死 既然在场众人都认可海兰珠口中所称的王汗遗命。 那么局势就异常明朗了。 四位议政大臣,互相看了看,最后诸王之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重的王公岳山走到了台前,面对众人。 岳山的声音苍老,但是极富威严:“今夜事出突然,经此大变,本王以为,应先行收敛大汗遗体,同时为了防止消息走露,与部落不利,议事会宣布王庭戒严三日,所有人不得离帐!” 言罢,岳山的目光轻易越过海兰珠,最终停在了王琦身上,似笑非笑道:“现在,就先委屈大明使者,还有建州四贝勒,你们两位将被禁足于各自帐下!没有诸王会议的首肯,不得离帐,至于谁是杀害王汗的凶手......等诸王再议不迟!” 身材高大的岳山站在那里,声音缓缓传了出去,整个王庭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知道,科尔沁要变天了。 而且岳山的话有理有据,对于众人来说,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当然,皇太极除外。 因为自己的所有亲卫和随员都被王琦斩杀当场了啊! 要不是自己当晚前往多隆营中议事,恐怕也要被其斩杀当场! 心爱女子被夺,帐下兵卒被斩! 自从遇到王琦,皇太极简直诸事不顺,从头到尾被摁在地上摩擦,让自认天命的皇太极有一种极强的挫败感。 但是越是挫败,皇太极心中对胜利的渴望就会越浓烈,望着不远处的王琦,皇太极的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几乎想要将其一把焚尽。望着这位好似宿命一般的敌人,皇太极没有出声,只是对着不远处的王琦,唇齿微动,迸出四个字: 吾, 必, 杀, 你! 不远处, 王琦自然也感受到了皇太极的目光。 “嗯?”王琦眉头皱起。 前世时候,王琦学过唇语,而皇太极所说的四个字,王琦读懂了: 吾必杀你! 巧了! 王琦轻笑一声。 吾也正有此意! “谁杀谁,今夜会决出胜负!”王琦对着远处的皇太极报以微笑。 当皇太极和王琦隔空对话的时候,另一边蒙古人已经上前,要将两人分别押送回营帐。 “王大人,请!”虽说是执行禁令,但是巴特尔的动作好似在请一位尊贵的客人一般,弓着身子,侧身以让。 “您将会被安排在北苑,那里是王庭范围,没有三位以上议政大臣的允许,没有人能够进去!”巴特尔一脸恭敬的解释道。 王琦垂下目光,望着恭敬无比的巴特尔,笑道:“多谢。” “得到您的信任,是我的荣幸,”巴特尔深深一躬。 王琦闻言,脸上绽出微笑,伸手在巴特尔肩头拍了拍,弓着身子,近乎耳语:“四王议政,你没有机会,除非舍命一搏!若想登临大位,带上你的可靠手下,去找秦二宝!” !!! 巴特尔低着头,一瞬间,眸光爆闪,汗如雨下。 “多......”巴特尔第一個字颤抖,而后便是坚定无比:“多谢大人!!!” 听到巴特尔的回话,没有再理会其他人,王琦直接转身而去。 不远处,海兰珠默默望着离去的王琦,身子仍然在不住的颤抖,方才近乎荒诞的行为和动作,已经超出了自己十六年来所有的认知。 当多隆下令要将王琦拿下的一瞬间,海兰珠几乎是下意识的飞奔过去,挡在了王琦面前。 至于那道王命遗言......当站在王琦身前的时候,海兰珠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思考,几乎是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天可怜见,巴拉珠尔当时啊啊啊了数声,鬼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海兰珠格格,议政大臣们教您过去问话......”正在此时,身着甲胄的卫兵前来传话。 四人议政团的权力合法性,来源于王汗遗命,而王汗遗命又是从海兰珠嘴里说出来的,所以......议政团有必要做个样子,对海兰珠进行问话,以显尊敬。 今夜,科尔沁惊变,一场有预谋的浴血拼杀,一只破空而来的利箭,一场潜在的火拼,在一道不知真假的王命出现之后,骤然结束。 有人遗憾,有人后怕,但是更多人是对科尔沁未来的担忧......大汗暴死当场,而权力的争夺向来是你死我活,那四位议政大臣,谁都甘愿为他人所驱使,权力为他人所分润呢? 混乱,将是必然的。 不多时,王庭大帐中,炉火熊然,暖意融融。 四人两两一边对坐其中。 海兰珠则立于帐中。 “无论大汗当时说了什么遗言,”岳山坐在左边最上首,看着下面乖顺的海兰珠,声音低沉:“今日之言,当为定论,不可随意更改了!” “叔父放心,小珠拉明白,”海兰珠微微福了福身子。 岳山说话时候,一旁的多隆,阿拉善也都神色意味难明地看着海兰珠。 千钧一发之际,以急智救得那大明使官,又将权力赋予四人,平息争端,其中大智大勇,超越常人。 至于寨桑,除了感谢自己的女儿,还能说什么呢? “伱对那王琦,”岳山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可有情意?” 海兰珠奋不顾身的挡在王琦身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行为代表什么? 大部分人也都知道。 但是以科尔沁极为尊贵的身份,舍命护卫一明朝武官,传出去实在令人难堪。 “科尔沁女子从不遮掩自己的情意,”海兰珠点了点头,并无什么隐瞒。 “你可以去问问他,若是那王琦愿意放弃明朝勋贵身份,入我科尔沁,则此事本王可以做主,赐你们成婚,”岳山手掌翻起,又骤然扣下,嘴角带笑:“若是他不同意,整个明朝使团活不过明天!” “叔父!”海兰珠美眸骤然一缩。 “是我科尔沁的女子配不上他?”岳山显然不想理会海兰珠:“本王本来就想要联合建州,至于他大明的招揽......嘿!” “他若娶你,可留他一命,若是不从!明朝百余将士埋在这丰美草场,也算是为今夜的诸事,画上圆满句号!” 岳山嘿嘿一笑,显然早有定策。 对于岳山的话,多隆嘿嘿一笑,满脸的得意,一旁的阿拉善则默不作声,显然已经默认,只剩下寨桑一脸惊讶,愣在当场。 “去吧,时间不多了,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岳托靠回座椅,冷冷的下达了命令。 海兰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大帐,呆呆望着皎月高悬的天空,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 王琦对自己没有爱意,海兰珠自然感受的到。 但是让心上人死在这里,海兰珠宁愿自己去死。 第五十三章 调虎离山 此时,宽大华美的营帐之中,一片寂然。 王琦独自安坐,炉火熊熊燃烧发出的微微响动,再没有其他声音。 目光扫过桌上的丰盛佳肴,王琦没有任何要去动筷子的想法。 惊变之后,王琦一个人被安置在此,其余手下兵卒被巴特尔安置外另外一个营地,距离不远,但是不能随意走动...... “岳山,阿拉善,多隆,寨桑!”王琦坐在宽大绒厚的靠椅上,脑中回放着方才四人议政团中每个人的动作神情。 “寨桑......”王琦微眯双目,喃喃自语:“胸无大志,腹无良谋,不可将希望寄于其身!” “多隆......其人骁勇,却无韬略,易受他人利用驱使。” “阿拉善......中立角色,摇摆不定,谁家势大,可以随时反复。” “至于岳山,”王琦手指轻轻扣动桌面,发出极有节韵的哒哒声。 “其人深谋,惊变之后未曾第一时间出面,而是等时机成熟,各方势力悉数登场才上来维持局面,谋而后动,一锤定音!” 王琦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倒是一個好对手!” 王琦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其他人的善心上,他只会主动出击,迎面斩敌! 对于岳山等人的实际想法,王琦并没有什么兴趣,随便他们是想要归附大明,还是投靠建州,王琦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 嘿! 王琦微微挑了挑眉头,眸中尽是决绝:人死如灯灭,便再无回旋余地! “海兰珠格格到!” 正当王琦思忖时候,帐外,传来了一声唱名声。 海兰珠孤身一人到了。 呼啦啦一声响动,帐帘被从外面大开,海兰珠的俏丽身影出现在门口。 但是那张绝色容颜上,此刻满是愁绪和不安。 “大人,深夜打扰,还请见谅!”海兰珠没有像往日那般刁蛮随性,进帐之后对着王琦微微一福。 “无妨,我一人在此,正闲得无聊,你来了可以陪我看戏,”王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海兰珠坐过来。 海兰珠不知道王琦嘴里的看戏是什么意思,这位草原女子此刻只担心自己情郎的安危。 “是岳山让我来此,”海兰珠坐在王琦对面三步之外的地方,充满希冀,但又矛盾无比地望着王琦。 王琦端详着海兰珠的俏脸,笑道:“他让你很为难?” 王琦的话,让本就凝重的空气都有些令人窒息。 海兰珠的身子有些颤抖,颇具规模的胸口起伏不定,好似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无妨,任何话都可以对我说,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王琦好似已经猜到了海兰珠前来的目的,出言安抚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男人之间的战争,你们本来就处于劣势,也向来无能为力!” 帐内,只有炉火燃烧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地拨弄海兰珠本就焦躁不安的心绪。 “呼......” 半晌之后,重重呼出一口气,海兰珠好似下定了决心,看向这位不知何时开始让自己深深着迷的明朝汉人,缓缓开口,以一种沙哑而又恳求的语气缓缓道: “如果......如果你愿意娶我,则明朝使团百余人可活命。” 海兰珠近乎哀求的声音传出,环绕在帐内,王琦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愤怒。 相反,王琦眸中的笑意几乎荡出了一圈圈涟漪。 海兰珠看着王琦的表情,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带着语气都欢呼雀跃了起来:“伱愿意?” “此事暂且不论,”王琦摆了摆手:“我们等一会,且看他岳山会不会亲自来找我。” 王琦几乎要笑出声,岳山给他王琦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那么今晚过后,王琦会让岳山知道,什么叫做机不可失,什么叫做先下手为强! ———— 此刻的王庭营帐中,女婢奉上糕点和马奶酒,四位议政大臣正在闭目安坐,稍作歇息。 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单单是明朝使团,还有科尔沁草原各方势力的平衡问题,外部势力的安抚震慑问题,以及大汗爆亡所留下的利益真空问题,急需解决。 不出意外,今晚四位大臣要在此处过夜了。 半晌,岳山放下手中茶盏,马奶酒醇香中带着一丝丝的腥气,夜半时分,最是提神。 嗒的一声,茶盏磕在桌上,帐内其余人也都抬眼望来。 这种挥斥方遒,大权在握的感觉,让岳山很是舒服。 五十余年了,那个酒囊饭袋的大汗早就应该退位了...... “关于科尔沁右旗可能出现的纷争,本王以为,应当派兵派兵强力镇压,以震慑其他......” 岳山刚刚开口, 突然, 轰!!!! 帐外传来数声巨响,距离极近,轰然而起的爆炸声,几乎将王庭所在的大帐都冲击的一阵摇动。 那巨大的气浪,让帐内所有人都身子一阵惊颤。 几个女婢更是承受不住,直接被爆炸声震晕,扑通几声晕倒在地。 寨桑直接从椅子上惊起,一个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跌落在地,慌乱之中爬向着桌子底下,以躲避未知的冲击。 “不要慌乱!”岳山立身而起,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这位历经战乱的科尔沁王公已经定下心神:“阿拉善,召集廷尉!” 其实不用岳山下令,作为王庭宿卫都统的阿拉善第一时间已经跑向帐外,去查看情况了。 经历了大汗被刺之事,今夜整个王庭的守卫都极为严密。 尤其是王庭营帐范围之内,没有阿拉善的允许,绝对不可能飞进来一直苍蝇!!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来自哪里? 这巨大的冲击来自什么呢?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王庭的蒙古人都被惊醒了。 第一时间,科尔沁王庭几乎所有的兵卒护卫,都向着四位议政大臣所在的大帐而去。 危急时刻,护卫王庭大帐,绝对是明智之选! 不多时,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下,四位议政大臣走出帐外。 岳山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还在熊熊燃烧的大帐,眼角一阵阵的抽搐:“那是什么?” “回王爷的话,那是安置明廷战马的马厩,”一个侍从官显然已经探查清楚状况,跪在地上向着岳山报告消息。 “马厩?”一旁的多隆气急败坏:“那里为何会爆炸!?去将所有明廷汉人抓来,全部枭首!立刻!” 自从王琦带着大明使团抵达科尔沁草原,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建州和明廷火拼,而后大汗暴死,王庭大乱,现在还未等稳定下来,又是发生这等爆炸事件! “回贝勒的话,应当是那明廷汉人所携带的巨量火药,趁着我等护卫王庭,马厩守备松懈,点燃了火药,而发生爆炸!”侍从官跪在地上,解释道:“不过请诸位王公贝勒放心,爆炸起的第一时间,王庭所有护卫兵卒全都集合在此,绝对不会再次发生刺杀事件!而且此次爆炸只是声势大些,并未给王庭带来多少伤亡和牛羊马匹的损失!” 听着侍从官的回报,岳山的眉头却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明廷的这个行为,怎么如此眼熟? “糟了!” 嗡的一声,岳山的脑海中一根弦好似瞬间断裂! 只有四个字在眼前飘荡: 调虎离山! 岳山倒地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了一句话: “快快去救建州四贝勒!!!” 第五十四章 不过如此 远离王庭的南苑山坡上,是多隆安置建州人马的地方。 但是大部分后金兵卒都已经在昨晚的大战之中被王琦所率领的明军斩杀,现在皇太极身边只有十余人的贴身亲卫了。 为了保护这位后金的四贝勒,也是未来科尔沁联姻的人选,多隆特地派遣了近百护卫团,在大帐外围巡视,以防止有人作乱。 此刻,大帐之内,建州四贝勒皇太极的心情很不好! 尽管多隆已经派人告之自己,今晚之后,无论如何,明廷所有人马,特别是那个名叫王琦的汉人都会被斩首。 但是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将那王琦碎尸万段,让本就心高气傲的皇太极有些深陷于愤慨而难以自拔。 咕噜噜!!! 炭火煮沸之下,马奶酒的香气四溢,飘荡在整个大帐之中。 皇太极已经将所有亲卫遣走,这个时候,皇太极不想要看到任何人,这位声名卓著的建州四贝勒只想要静一静。 踱步走在大帐之中,皇太极脸色凝重,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第一次遇到王琦时候的场景。 那是在镇武堡外,李永芳的引荐下,孙得功率兵归降! 那位年轻的过分的明军将官,坐在马上。 当时的皇太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王琦的存在。 隐没于黑暗中的王琦当时就驭马停驻在皇太极百步之外的地方...... 胸蕴惊雷,而瞬时勃发。 “谁杀了皇太极,谁就是辽东总兵!” “孙得功,你他娘的动手啊!” 王琦急智下的两句话,让己方阵脚大乱,也让明军有了反抗逃生的勇气。 “恨没有当场斩杀其人!” 砰的一声,皇太极一拳砸到桌子上,将桌上酒碗杯盏都震得挑跳起。 “万幸的是,本王提前三天抵达科尔沁草原,早就已经和多隆、岳山等人联合起来,科尔沁除了和我建州联姻,别无选择!”皇太极双手背后,抬起头,微闭双眸感受着大帐顶层垂下的月光:“王琦来与不来,都不会改变什么!” 末了,皇太极轻呼一口气,还是带了一丝遗憾:“那一箭,差之毫厘!就能将王琦射死!可惜......”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琦和巴拉珠尔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那破空一箭。 那一箭本来是要射死王琦的,没想到偏了三寸,从王琦脸颊划过,直接射入巴拉珠尔的面门。 “不过因祸得福!”皇太极收回目光,脸上泛起笑意:“巴拉珠尔一死,整個科尔沁王庭,也就是岳山和多隆两人说了算!” 现在,皇太极只需要静静等待,天亮时候,自会有人将王琦的脑袋送过来。 “未能与你同桌共饮,实乃本王之憾事!”皇太极转身回到桌子后面,抓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壶酒,滚烫的马奶酒冒着热气,令人沉醉:“明天今日,本王会为你扫祭!” 话音刚落。 轰!!!! 数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好似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刚刚端在手里酒杯瞬时脱落。 砰的一声,摔了粉碎。 皇太极心头一惊,赶忙起身,要去帐外查看。 “发生了什么事?”皇太极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贝勒,外面危险,还请回到帐内!”帐外亲卫见到皇太极出来,急忙将其护在中间。 皇太极没有理会卫兵的劝阻,而是上前两步,望着远处的冲天火光,以及熊熊燃烧,冒气的黑雾:“那是哪里?” “回贝勒的话,科尔沁已经派人去查看了,”亲卫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爆炸刚刚一起,几乎所有的科尔沁卫兵都向着王庭方向而去,现在整个皇太极身边只有寥寥十三名护卫,让亲卫有些紧张。 “王琦......”皇太极近乎咬牙切齿,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贝勒,赶紧回帐吧!”亲卫按着长刀,万一现在有人杀过来,绝对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了! “回帐!你们也进来,”皇太极点了点头,末了加了一句:“为我准备甲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去逞强。 “属下明......” 噗嗤!!!! 话刚开口至半,亲卫便止了声音,身子晃了晃,低头看去,只见胸前已经绽开了一抹黑红血色,那精钢制成的箭簇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从胸口骤然迸出,突兀至极。 “敌袭!!!” 剩余亲卫肝胆俱裂。 皇太极自然看到了那一支夺命箭簇,慌乱间当当当向后退了几步:“护卫护卫!!!” 正当慌乱间, 飕飕飕!!! 数十只箭簇已经紧随而至,在月色掩映下,带着寒光而至。 噗嗤嗤数声,有毙命三五护卫。 与此同时,黑暗中,百余身着精甲的矫健身影手持钢刀,身挂弓弩,趁着月色飞奔而来。 仅剩的七余护卫挡在帐外拖延时间,皇太极转身赶忙进了大帐。 扫视一圈,帐内仅有一副甲胄,一抹长刀。 “嘿,”濒死时刻,皇太极心中反而升起一抹无畏:“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拼死一搏,不可退却半步!!” 半晌之后,大帐外已经没有一丝响动。 方才的拼杀,箭簇入骨,铿锵刀鸣已经消失。 哗啦一声巨响。 一柄长刀划破天际,大帐外帘骤然向着两边飞开。 秦二宝带着手下兵卒已经迈步而入。 帐内,皇太极穿戴甲胄,手持长刀安然坐于位上。 “王琦呢?”皇太极露出一抹笑意,仿佛自己是胜利者一般:“他自己为什么没来?” “我家大人正在休息,派我前来收拾残局。” “呵......”皇太极将刀身横举:“你们杀不了我!本王只能自己了结!” 秦二宝动了动手腕,漠然道:“来时路上,我家大人曾说,皇太极枭雄也,必要时刻,可使其自裁。” “王琦......”皇太极闻言怒目圆瞪,瞬间暴喝而出:“本王去你妈的!!!” 砰的一声,皇太极从椅子上长身而起,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手持长刀向着敌人杀去。 “放!”秦二宝冷笑一声,手掌挥动。 嗡!!! 弓弦响动,颤动空气。 十余只弓弩一同射出箭簇。 噗嗤嗤嗤...... 没有任何意外,十余只箭簇穿过甲胄,刺穿血肉,贯穿了躯体。 扑通一声, 皇太极的身子从空中跌落。 震起一片烟尘。 “没什么大不了的......”秦二宝漠然的望着倒毙在地的皇太极:“建州贝勒,不过如此。” 第五十五章 来自大明的尊贵客人 “建州皇太极已经畏罪自裁!” 秦二宝让人将皇太极的脑袋割了下来,置于木匣之内,双手捧着出了大帐,举着木匣,秦二宝的声音传出去极远。 整个建州营帐驻地外围,此刻已经布满了科尔沁蒙古的兵卒。 “皇太极死了?”多隆之子,科尔沁郡王苏赫目瞪口呆的望着不远处秦二宝手中的木匣子,身子颤了颤,向后退了两步。 此时,苏赫只觉得眼前阵阵白星闪烁,同时脑中嗡嗡作响。 建州四贝勒皇太极,脑袋被人割了下来,悬木示众,就这么死在了科尔沁王庭。 “小王爷,我们该怎么办?”王庭副都统站在苏赫身边,开口询问现在该怎么办。 目前,整个场中的局势有一些尴尬。 科尔沁王庭之中,前来拜会联姻的女真人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部被杀。 而明朝使团好像除了几個受伤不治的,其余百人完好无损,听说那王琦现在还在王庭大帐之中喝茶看景呢!听说,就连科尔沁第一美人,海兰珠都进了王琦大帐伺候去了...... 这消息要是传到后金耳中,不把整个科尔沁从草原除名,再把四个议政大臣挫骨扬灰,以祭奠四贝勒,都算是他努尔哈赤心善。 苏赫咬了咬牙:“看着他们,不许任何人离开!我去汇报消息给议政大臣会议!” 没有确切的决定之前,苏赫也确实不敢将这伙胆大包天的汉人如何。 建州那边已经接下深仇大恨,这伙汉人......可不能也得罪了! 秦二宝望着匆匆离去的苏赫,嘴边冷笑,皇太极一死,科尔沁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 与此同时,四人议政团的氛围已经跌到了冰点以下。 帐内气氛冷的让人发颤。 “巴特尔,是你带人去往那群明使马厩,一把火点燃了火药,造成如此爆炸,”捂着嘴巴咳了两声,将白色锦帕攥在手里,岳山的眸光带着异乎寻常的阴冷:“你为何要这样做?” 巴特尔跪在大帐中央,低着头,听着岳山的问话,却是一言不发。 作为庶出的贝勒,巴特尔向来不受到重视,只有和寨桑之间亲近一些,与嚣张跋扈的岳山向来不和。 至于他为什么要和王琦合作? 巴特尔眸光深邃,没有去看岳山,而是将心中的那一抹登临汗位,执掌大权的希冀深深掩藏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寨桑和阿拉善都没有说话。 寨桑没有言语是因为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出言帮助巴特尔,不过他也明白,就算是自己出手,也无济于事,自己这个议政身份,就是凑数而已。 至于阿拉善,则是低眉顺眼,好似还在等待什么...... “还用说什么?再问什么?勾结外人,刺杀大汗,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留下来做什么?我以为,应该直接枭首破家,以儆效尤!” 多隆本来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自己和岳山联合起来,再拉拢阿拉善,整个科尔沁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巴特尔,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现在又突然袭击,想干什么? 不言自明。 任何阻止自己掌握大权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对于这样的人,多隆将毫不手软,予以肉体消灭!! “来人!”多隆一抬手,要召集帐外护卫,将巴特尔拖下去就地正法! “慢着!”阴沉着脸的岳山开口阻止了多隆的动作,他虽然也是愤怒异常,但是一直在看着帐外,等待苏赫回来的消息。 “叔父!”多隆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疑。 “等等苏赫那边的消息......”岳山抿着嘴唇,有些犹豫。 这个时候,如果皇太极死了,科尔沁该如何?岳山心中也开始摇摆不定。 “无论如何,巴特尔也该死!”多隆已经决定,就算是皇太极出现意外,今夜也要一不做二不休,大明使团和把特特也必须死! 成大事,绝对不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既然王爷说等等,那就等等看,我们不差这么点时间,”一直未曾说话的阿拉善终于开口,抚摸着手指上的金黄色扳指,一字一顿,极为顿挫。 多隆嘴角略带抽搐,而后冷笑两声:“什么时候,我科尔沁蒙古变得如此畏畏缩缩,需要看他人眼色行事!!” 帐内没有人能回答多隆的问题,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除了跪在地上的巴特尔,嘴角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赌对了! “报!!!” 不多时,哗啦一声,大帐被从外面掀开,苏赫披甲执锐闯入帐中。 帐内众人一齐回头望着这位科尔沁郡王。 “可曾救下?” 岳山几乎是和多隆一起开口。 苏赫满头大汗,手中拿着长刀刀柄,不住地喘着粗气:“皇......皇太极已经。” “已经什么?”多隆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期待:“已经救下来了?” 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苏赫微微摇了摇头,顺足了气息,苦涩回道:“皇太极的脑袋已经被割了下来......” 脑袋被割了? 被割了? 割了? 当当当...... 多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直接撞翻身后的椅子,右手急忙去找桌面支撑的时候,直接摁空,而后扑通一声,直接翻倒在地。 “王爷!” “阿玛。” 苏赫和几名护卫见状急忙急忙上前去搀扶。 尽管已经倒在地上,多隆依旧梗着脖子,死死盯着苏赫的脸,伸手一把抓住其衣领,仿佛不甘心一般:“被割了,脑袋,皇太极?” 嘴角不住地抽搐了几下,苏赫苦涩的点了点头。 “王琦!你该死啊!”多隆仿若发疯,挣扎着起身,要拔刀去把王琦劈死。 “来人,将大贝勒搀扶回帐!让人好生照顾......”岳山摆了摆手,对着卫兵使了使眼色。 不多时,在多隆的挣扎中,其声音渐渐远去。 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巴特尔,起来吧,”岳山靠回到椅子上,示意巴特尔坐到多隆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 “多谢叔父!”巴特尔进帐之后第一次开口,而后在地上拜了拜,起身之后,神色肃穆的坐在了方才多隆所在的位置。 四人议政,从新落定。 不多时,岳山扫视众人:“我们该商议一番,如何招待来自大明的尊贵客人了。” 第五十六章 水波荡漾 王庭北苑。 大帐中。 王琦正靠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品着香茗。 就算是前世时候,他也一直喝不惯马奶酒,此次来科尔沁之前,专门从府中老管家那里抢了一包老茶带上。 沸水煮过的老茶,浓烈,苦涩,沁人心脾。 “方才的爆炸,也是你计划的吗?”海兰珠看到王琦一脸淡然的坐在那里,对于近在咫尺的爆炸声充耳不闻。 “我没有那么算无遗策,”王琦放下茶盏,抬头瞧着美丽的姑娘:“我只是让人告诉你叔叔,哪里存放有黑火药而已。” ...... 海兰珠一脸无语的看着王琦:你这两句话能把自己摘出去? “你还有什么计划?”海兰珠觉得,仅仅是一场爆炸,无法解决现在的困局,只会加速情况划向更加危险的边缘:“岳山叔父那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我答应放弃大明的官职身份,入你科尔沁,”王琦看着焦急地在帐中踱步的海兰珠,一脸的无所谓:“你那叔父也不会放我生路,今晚只是他的缓兵之计,想要拿捏皇太极的手段而已。” “伱都知道?”海兰珠听到王琦的话,先是惊讶,而后便是焦急道:“那,那怎么办?” “稍安勿躁,如果一切顺利,过不了多久,会有人来找我们的,”王琦指了指桌上的茶水:“你要喝一口吗?” 海兰珠姣好的眉眼皱起,气鼓鼓地盯着王琦:“我不渴......苦涩涩的味道,谁爱喝!” 挑了挑眉毛,王琦没有回话,自顾自的端起茶盏,仔细品尝起来。 “要不然......”海兰珠突然站住身子,一脸凝重的望着王琦,好似下定了决心:“趁着爆炸,王庭大乱,咱们两个偷偷跑出去吧。” “......”王琦端着茶水的手顿在空中,一脸无奈,科尔沁草原方圆千里,两个人能跑去哪里? 正在此时,大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数众多。 “来了,”海兰珠扭头盯着帐门口,一脸紧张,将身子挡在王琦前面,手中偷偷攥起一把匕首...... 那拿匕首的动作,让坐在桌子后面的王琦看的眼皮直跳——姑娘,你太勇了吧! “将大帐大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岳山的声音也隐隐传来。 “议政王大臣到!!” 随着传令兵的声音,帐帘被从外面掀开。 下一秒,岳山首当其冲,而后便是阿拉善,寨桑,最后步入大帐的,是换了天蓝袍服的巴特尔。 “呵,”坐在桌子后面的王琦看到巴特尔走了进来,便知道,大势已定! “来自大明的尊贵客人,”岳山带着其余三位议政大臣,以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躬,左手下垂,对着王琦躬身下拜:“请恕今晚科尔沁对您招待不周,岳山代表王庭,向您赔罪!” 从十个时辰以前到此刻,王琦才算是真正见到了科尔沁王庭的几個主事人。 如此具有戏剧性的转折,和自己想象中的即将到来的流血冲突完全相反,海兰珠捂住小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着一边退去。 “无所谓什么赔罪,”王琦长身而起,绕过桌子,来到岳山面前,将其扶起:“只要科尔沁诚心相待,我大明随时欢迎,双方永世结好!” 这一动作,好似双方今晚的所有仇隙和对抗都已经消弥无踪迹。 感受到王琦的胳膊衬在自己的臂肘旁,岳山也立身而起。 岳山接近一米九的身量,王琦站在其面前不显任何劣势,甚至在威势上还有隐隐压过的迹象。 “请您移步王庭,自有人服侍您更衣沐浴,您带来的那些手下,王庭也已经派人好生安置......明日可让其自会有盛大招待。” “多谢了,”王琦点了点头,在女婢的带领下向着帐外走去。 岳山几人躬身送行。 “对了!”走到大帐门口,王琦突然顿下脚步,看向一旁行礼的巴特尔:“皇太极呢?” “已然毙命!首级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放置在木匣中,保存完好!”巴特尔恭敬答道。 “很好,”王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望着王琦离去的身影,岳山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半晌才道:“此人......身具枭雄气!” 早些时候,双方离得远了一些,岳山的感觉还不是那么明显,方才与王琦直面接触,那股子跋扈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让岳山都有些窒息。 如果双方如此近距离的发生冲突,岳山可以肯定,王琦就算是一人直面千人,依然敢于拔刀砍来。 ———— 宽大的圆形木桶,几乎可以容纳十人共浴。 王琦半躺在几乎满溢的奶白池中,身上仅仅覆盖了一条白色净袍,芬芳气息在鼻端萦绕,丝缕麝香气息环绕身旁。 方才在此地伺候的十余女子,王琦早已打发了出去。 来次遭月余,王琦还是没有适应被人无微不至的伺候,毕竟洗澡沐浴这回事,除了自己和自己老婆,其他人不必代劳了。 刚刚念及至此,哗啦一声轻响,大帐幕帘被轻轻揭开。 月色笼罩下,一个凹凸绝妙的倩影轻易莲步,走了进来。 “我不需要人照顾,请出去,”王琦双目微闭,两个胳膊架在木桶边缘,肌肉盘虬,充满了力量感。 女子没有理会王琦,纤纤玉手绕动,身上的浴袍绳结被解开,一瞬间,白色浴袍从皎洁如雪的身躯上缓缓滑落。 而后便是哗啦啦的入水声。 嗯? 雪腻的触感刚刚传至指尖,王琦便睁开眼睛。 一瞬间,那种惊心动魄的冲击直冲脑颅。 许久没有食肉味的王琦几乎一瞬间便把持不住。 双手不自觉的落在了女子盈盈一握的纤细腰间。 几乎同一时间,一声熟悉至极的呢喃声在王琦耳边响起。 “你......” “我知你无意留情,你就当我是寻常女子,”海兰珠将王琦的嘴巴堵住,低声呢喃,几乎是恳求:“奴奴只求一晚上的欢愉。” 王琦仰着脑袋,望着近在咫尺的姑娘。 海兰珠的脸上挂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浴水。 王琦伸手抚摸着海兰珠的脸颊,缓声道:“你非寻常女子,我也不愿只一晚欢愉。” “大人,”海兰珠只吐出两个字,双唇便被粗暴堵住,剩下便是胡乱呢喃...... 此时,大帐外,五百米范围内已经被全部清空,不许任何人进入。 第五十七章 青萝 王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昨晚与自己共赴巫山的美人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床的褶皱和一抹嫣红。 “嘶!” 刚刚支起身子,腰身处便有阵阵酸软感觉袭来,显然是昨夜十数次的征伐鞭挞让身体一时有些吃不消。 锦绒华美的床榻上,王琦思付半晌才默道:定是因为异地作战,状态未达到最佳,才致腰身酸痛!” 王琦无法想象初尝此事的海兰珠是怎样忍着痛楚,在自己醒来之前,穿戴衣服,悄然离去的。 不多时,等王琦穿戴整齐,帐外便传来女婢的问询声:“大人,奴婢们为您伺候洗漱……” “端进来吧,〞王琦站在软绒地毯上自顾自的整理袖口,熊熊炉火在大帐中央燃烧,帐内异常温暖。 “多谢,洗漱的事情我自己来吧,”王琦摆手将几个女婢打发出去,想要自己洗漱。 六位奴婢闻言微微福了福,便款款退出,只有一个容貌娟秀的奴婢好似挣扎了一下,低着头没有离去。 “你还有事?”王琦看到女婢并未离去,疑惑问道。 “让奴婢来伺候大人吧,奴家什么都可以做……”女子声音娇嫩无比,闻之酥骨,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说话时候,身子微抖,颇具规模的圆润物事好似喷薄欲出,窄小的夹袄根本不能将其完全兜住。 王琦目光下垂,看着跪在地上娇艳欲滴的女子,声音已然变冷:“我不喜人伺候。” “大人,〞女子的声音带着恳切,她方才强行留下来,便已经是坏了规矩,如果没有得到王琦的垂怜而被赶出去,那下场必然极为凄惨。 “若大人不喜奴婢伺候,可否看在奴婢可怜的的份上,让我在这大帐呆上一会也好,”听到王琦拒绝的声音,女婢哭的梨花带雨,分外惹人怜惜。 王琦望着跪在地上不住哀求的女婢,眸中的冷意也渐渐散去。 此世间女子得享富贵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生于富贵殷实的官宦之家,二是委身于权势滔天之主。 九成九的人没有机会选择第一条路,只有在第二条路上披荆斩辣,舍弃自尊,步步向上爬去,才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寻到一处庇护之所。 很显然,王琦面前的这个女子挣扎了许久才敢于尝试一番,毕竟,舍弃自尊以后,想要再找回来,难如登天! 王琦自问,自己来此是当圣人的吗? 半晌之后,王琦的声音依旧日冷列:“先去把床榻收拾一番罢。〞 “多谢大人,大人万福,〞女子闻言急忙胡乱抹了抹眼泪,在地上磕了几個头,起身净手妥当,才去往床榻边打扫。 没有再去理会女子,王琦早上洗漱向来很快,不多时,白色棉帕将脸上水渍擦干,便准备出帐了。 今日还有大事要谈,趁着建州方面还未收到使团覆灭的消息,王琦必须要和科尔沁商定后续计划:如何面对建州可能来到的反扑,如何面对西面察哈尔部的侵扰? 科尔沁和大明的联合只是第一步,如何使得联盟稳固,才是后面真正要做的事情! 王琦可不希望这种合作胎死腹中! “大人,”王琦的脚步即将迈出大帐时候,那名女婢糯糯的声音传来。 王琦扭头看去,女婢柔若无骨身子轻轻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其上捧了一片白色锦帕,嫣红血色透过面料已经浸了出来。 那是昨晚海兰珠留下的。 王琦看着眼前这个宁愿舍去自尊也要向上攀爬的女婢,想起了海兰珠,那小姑娘的心思过于简单,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山河破碎,波谲云诡,更没有见识过宫廷权力争斗的残酷与淋漓血色。 或许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她身边,提醒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攫取权力,如何成为人人畏惧的上位者。 “你叫什么名宇?”王琦的目光从锦帕上移开,落在女子脸上。 女婢身子先是抖了抖,又重新坚定下来,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奴……奴婢名贱,入不得公子耳。” 王琦闻言嘴角微弯,两世为人,他自然明白女婢是什么意思,低头看到其手腕上的青绿色绳结,开口道:“以后,你就叫青萝吧。” “青萝多谢公子赐名,”青萝将手中的染血锦帕抬得更高了些,而脑袋则更深的埋了下去,从王琦从王琦的角度看去,那身线令人血脉喷张。 “你以后跟着海兰珠身边,安心伺候便是,我有事自会联系你,”言罢,王琦没有理会青萝,径直离去。 听着王琦脚步远去,青萝才缓缓拾起头,呆呆望着王琦远去的背影,先是惶然,而后娇媚的眸光渐渐坚定,将捧在手心的锦帕缓缓合起,而后置于胸口:终有一天,青萝会成为上位者! ———— 海兰珠所在大帐。 看着手里的白色锦帕,想起了昨夜的荒唐话语和羞人动作,海兰珠脸上升起一抹异样红晕,身下仿佛传来一阵阵的滚烫。 半晌之后,海兰珠才看向那帐下安安静静跪着的女子:“你叫青萝?这不是科尔沁蒙古常用的名字,倒像是一个汉人。” “回格格的话,是今早大人赐予奴婢的,”青萝没有任何隐瞒,轻声回道。 “他亲自给伱取的名字?”海兰珠眨了眨似水的眸子,先是疑惑,而后便似笑非笑道:“他倒是一句话的简单事,想帮助一个美人儿不受欺负,知道派到本格格这里寻求庇护。” 青萝低着脑袋跪在那里,看起来乖乖巧巧,好似自知犯错一般,没有吭声。 “好啦,你既然能入了他眼,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本格格这里正好也缺一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你就在我身边,在帐外听候使唤吧。” “多谢格格,格格万福,”青萝闻言一喜,赶忙又给海兰珠谢恩。 “好了,又不是我本意,下去吧,”海兰珠摆了摆手。 海兰珠的想法很简单,王琦既然有意让这个女婢留在自己身边,她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至于王琦想要做什么?海兰珠没有兴趣知道,她也不会去怀疑和猜忌什么。 不多时,青萝被带了下去,只留下海兰珠一人端坐帐中,呆呆坐了半晌,又拾起那块锦帕,心思渐渐飘荡。 第五十八章 歃血为盟 今日,科尔沁王庭为王琦及整个使团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整个王庭的营帐都已经换上了五彩哈达,蓝、白、黄、绿、红各色彩绸飘荡,地面也被铺上了红色的长毯,从王琦所在的大帐一直延伸到王庭所在位置。 王庭背后高高的山坡上,是以巨大的白色石块垒砌的锥形高台,上有金色碧瓦铸就的佛塔,四周是百余僧侣,身着袍子袈裟,阔袖红袍,头戴平顶之方氎帽,闭目诵经,整个现场一片肃穆庄重,佛塔上方是彩色旗帜飘荡,远远望去,如同神佛圣地,日光之下,灿灿光芒。 对于科尔沁来说,带领最为尊贵的客人参拜琉璃佛塔,乃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 “来自大明的尊贵客人,请!” 岳山为首的四人议政团带着王琦穿过王庭大帐,身后是大明使团以及科尔沁各部落贵族首领。 不多时,山坡上,岳山与王琦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金色琉璃佛塔。 王琦一路走来,抵达王庭不到十二個时辰,死在其手上的建州女真人已经不下百五......甚至还搭上了科尔沁大汗的性命,着实讽刺。 嘿,眯起眼睛,王琦望着远处闪闪发光的琉璃佛塔,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想要参拜这五彩金佛,着实不已。” “世事繁覆,哪有那么多事尽如人意呢?”对于王琦的话外之音,岳山倒是毫不在意,仰着头洒然一笑:“如今我们还是站在了这里,不是吗?” “希望大明和科尔沁之间友谊地久天长!”岳山伸出手掌,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一碗斟满的酒水。 王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天长地久倒是不假,如果有永远的利益,就有永远的友谊。 长风吹拂,诵经声环绕,佛塔的光芒照耀在山坡上,洒在岳山和王琦的身上,如同沐浴金色佛光。 “吾与大人共饮这碗酒!”岳山端起酒碗,平举至王琦身前。 “当然!”王琦郑重其事。 接过精钢匕首,两人分别划破手掌,将鲜血滴入碗中。 鲜血滴落入酒水中,泛出一圈圈涟漪。 不多时,整碗酒水已经变成了鲜红色。 岳山先行动作,仰头饮酒入口,喉结滚动,半碗血水已经入了喉肠。 “请!”岳山嘴角带着鲜红水渍。 接过酒碗,王琦没有任何犹豫:“请!” 酒入喉肠,一饮而尽。 “好兄弟!”岳山哈哈大笑,伸手拍在王琦的肩膀上,这位首席的议政大臣心情格外欢愉。 共饮一碗血酒,从此便是同袍弟兄,难以割舍。 王琦倒置酒碗,嘴角同样带着笑意。 “我岳山以科尔沁议政大臣身份,对着琉璃佛主起誓,”岳山转过身子,面对佛塔:“从今往后,大明与科尔沁,互为兄弟盟国,互不侵犯!!” “我王琦以大明皇帝使者身份,对佛主起誓,”王琦也是对着闪烁着灿烂金光的扶佛塔道:“从今以后,大明与科尔沁当为兄弟盟国,守望相助!” 言罢,琉璃佛塔前,众僧侣上前,燃起巨型香烛,口诵佛经,几乎一瞬间,靡靡梵音充斥整个王庭。 不论是蒙古科尔沁还是察哈尔,亦或者辽东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等族,皆有虔诚礼佛者,此为五百余年传承。 故而所有科尔沁王庭之中,大部分人都对佛主有着几分敬意。 不过,王琦自然不在此列,前世今生,他向来只信自己,纵是牛鬼蛇神,向来也欺软怕硬。 站在佛塔前方,王琦抬头望着闪烁金光的琉璃佛塔,里面是供奉活佛舍利的地方:“纵世有真佛,但从不临红尘,又有何用?世间苦难繁多,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 接下来,是入席请酒。 大明也好,建州也罢,这科尔沁草原也一样,无论在何地,吃酒谈事,最是应景。 王庭大帐中,早就已经备好了酒宴和全羊,等待贵客入席了。 “请!兄弟可以尝尝我科尔沁草原的牛羊,烤制出来的肉质是何等的鲜美,马奶酒是何等的滋味!” 歃血为盟之后,岳山对待王琦的态度明显大变,就连称呼都从王大人,变为了小兄弟,虽说岳山人老成妖,不过那眉宇间的亲近,却做不得假。 另外,王琦甚至觉得,昨夜海兰珠的入帐共枕,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意愿,更多地还是被当做了政治的牺牲品和交易物,送给了王琦。 王琦相信,如果昨晚是建州皇太极获得最后胜利,那么海兰珠的身体将是由皇太极享用。 为胜利者所有,这是海兰珠,也是封建帝国所有贵族女子逃脱不掉的命运! “王兄,请!” “大人,请!” 岳山和王琦两人分作上首左右位置,席下是大明使团代表,及科尔沁部落贵族,包括其余三位议政王,以及各部落首领。 科尔沁的酒宴与国中有所不同。 每个人的桌前摆放有小菜,调味以及酒盅,而真正的主材,则是大帐中间的巨大的烤制全羊,不用客人自己动手,自有女婢上前将烤制嫩熟的羊肉放置到银盘之中,端到客人面前。 “为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岳山率先举杯:“干杯!” 端起酒盅,王琦满饮而尽。 酒精掺混着兽乳,让马奶酒入口带有强烈的腥气,顺着喉咙进入腹中,一股翻涌沸腾的感觉传了上来。 那味道,一言难尽。 “哈哈哈,王兄弟,马奶酒要和烤制焦嫩的羊肉一起吃,才能抵消那股子腥膻味道!”岳山见到王琦有些难过的表情,立刻开怀大笑。 此刻,有女婢上前,为王琦添置焦嫩羊腿,同时为其淋撒调味料汁。 几乎是一瞬间,那股肉香带着些许焦胡的味道冲入鼻端,令人食指大动。 王琦伸手抓起羊腿,直接撕扯入口。 鲜嫩的羊肉被炭火烤制微焦,入口带着些许炭火气息,通过喉肠进入腹中,瞬间压制住肠胃中蠢蠢欲动的翻滚。 此时再去回味,唇齿间的腥膻也变得淡淡,只留有一股马奶的鲜味以及羊肉的香味。 咂咂......都尉将军舔了舔嘴唇:马奶酒也不是那般不能接受。 第五十九章 文人逆鳞 当王琦与科尔沁议政大臣就科尔沁联合大明的具体事宜开始深入谈判时候。 此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北京城,上至内阁六部文武百官下至士子商贾,贩夫走卒正处于集体恍惚之中。 曾听间武夫孤身入草原,但是谁也未曾听闻,有哪一个锦衣近臣意欲独拟圣旨的! 当左光斗把这件事捅到京城的时候,整个北京城,整个北直隶,乃至整個南北两京十三省都集体炸锅了。 有心国事的文人士子,执享一省府道衙门的封疆大吏,六部朱紫,内阁魁首,弹劾王琦的奏本如同雪花一般飞入皇城,飞到朱由校的御桌上。 不仅仅是弹劾王琦,任何与其有关的辽东官吏,都己经被炸了毛的文臣们当做了炮轰对象,王体乾,熊廷弼,王化贞,祖大寿,卢恩光等等辽东重臣,已经被批的体无完肤,欲杀之而后快。 武人干政,且明目张胆的索要拟旨大权,这不是触文官逆鳞这是什么?这是篡逆之心昭然若揭,这是伊尹霍光欲行废立之事的前兆,这是王莽朱晃不臣之心的迹象,摞满了乾清宫的奏本,整页整页写了七个大字: 斩王琦,乃安天下! 但是令人深感诧异的是,不管外面大臣们如何的声嘶力竭,叩门以谏,皇城内,那位天子却是高高在上,十天以来,未发一言,所有弹劾王琦以及关联人等的奏本,全部被留中不发,不批复,不打回,毫无反应。 京城内外,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城里,那位沉默了许久的天子,面对自己刚刚委以重任,甚至是将其妹妹赐婚的那位辽东新贵,沉默的朱由校到底在想什么? 乾清宫内。 朱由校面无表情的看着御桌上的堆积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本,这些奏本九成九都是弹劾王琦的,言必称其拥兵自重,擅拟圣旨,恃宠而骄,结尾几乎全是枭首以儆效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好似不杀了王琦,整个大明朝立刻会社稷倾覆,江山沦丧。 至于剩下那零零散散的几个奏本,则是少有的建议等王琦从草原回来之后视情況再议,因为现在建州还虎视眈眈,王琦作为功臣,不能轻易被斩,这个时候擅杀边臣,容易造成边疆不稳,这些奏本算是少有的老成持重,从大局出发。 此时,乾清宫内的气氛有些凝重,朱由校已经将大部分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打发走了,只留下魏忠贤和王体乾两人在此。 朱由校身子靠在御座上,召集两人到殿问话,半个时辰几乎一言不发,而魏忠贤则是?默站在朱由校身旁不远处,低眉顺眼。 这位司礼监大珰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朱由校不问自己,自己绝对不先开口,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位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对王琦的容忍程度,到底是多少? 王体乾则是颤颤巍巍的跪在大殿上,额头肿起大包,不断渗出鲜血,面前的地板上己经是一滩乌黑血迹,黏稠的己经停止流动。 “一个武人拟旨,好似刨了那些文臣的祖坟一股,”冰冷的大殿内,沉默半晌的朱由校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漠至板。 “是奴才试探太过了,没有把握好尺度,激起了文臣集团的如此激烈的反击,奴才愿意以死谢罪!”王体乾言罢,不顾额头已经鲜血淋漓,仍旧猛的向着青石地板上磕去。 作为司礼监的大都督,实际权力二把手,他在辽东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帝的意思。那么在那些文官眼里,王体乾既然能允许王琦拟旨便宜行事,那么背后肯定有朱由校的意思。 是故,文官集团如此剧烈的反击,不仅仅是对王琦,更不仅仅是针对司礼监,更重要的,更深一层次的,是要对朱由校的权力进行进一步的压制和制约! “罢了,别磕了,磕死在这里,也只会劳烦朕替你收尸!最终骂名也是朕来担!”朱由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王体乾别再耍苦肉计了。 王体乾在辽东的动作,他作为皇帝,作为司礼监的幕后之主,自然能够理解,也愿意理解。 但是,作为皇帝,朱由校也没有想到一个区区武人拟旨的便宜行事之权,能引起文官集团如此激烈的反弹,从北直隶,山陕大地,再到湖广,江浙,云南贵州,再到两广之地,反对的声浪一层接着一层,死谏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声称若不严惩辽东涉事文武,就要抬棺入京,一头撞死在乾清宫的紫金柱上,血染四九城! “陛下隆恩,奴才受之有愧!是奴才愚钝,没有将事情办妥,使得陛下受难,奴才罪该万死!〞王体乾听到朱由校状似责罚,实则宽宥的话,一颗悬着的终于落下。 天启皇帝别的不谈,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握人心的手段,还是遗传了其太祖父嘉靖皇帝的。 “魏大伴,今儿那些大臣都有什么反应?都在计较着什么?说给我听听,”今天朱由校停了一天朝会,想要躲躲清净,但是那些大臣的动向,朱由校依然想要通过锦衣卫进行掌控。 祖宗家法,用之手熟尔。 魏忠贤听到朱由校问话,立刻躬身回到:“回陛下的话,内阁诸臣中,有三位闭门不出,其中包括韩爌,叶向高,刘一璟三人,但是……” 魏忠贤顿了顿话头才接着道:“虽然那几个内阁大臣闭门不出,但是锦衣卫探查得知,每日叶,韩,刘等府衙进进出出的门客,学生,好友,同科不下百人,一封封密信也都不断的从京城发出,流向四方,至于他们想干什么?” 魏忠贤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 “呵,”朱由校点了点头,本就因愁绪绞在一起的眉头更加更加沟壑连接。 半晌之后,朱由校通红着脸颊只迸出来两个字:东林! 在朱由校的认知里,讨伐王琦出使科尔沁的浪潮中,隐没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就是那两个宇:东林! 叶向高、韩爌、杨涟、刘一環皆是推手,虽然其闭门不出,但是一封封密信和门客进进出出,编织了整个大网,要将王琦装进去,而后高高举起,重重摔死在地! 念及至此,朱由校的额头青筋突起,若是王琦死,则标志着自己执政以来第一次与朝臣的对抗以失败告终! “朕绝对不允许此事发生!”朱由校冷哼一声! “陛下,”王体乾这个时候送上助攻:“还有关键的一点在于,现在那些文人士大夫们已经将辽南东江镇失守,毛文龙率军投降的责任也推到了王琦的身上!” 户科给事中薛文周的弹劾奏本上就有一个罪名:擅离职守,致使建奴得以分兵辽南,致使局面危急,为定军心,明军纪,建议,立斩之! 第六十章 宁德公主 “辽南,毛文龙......”朱由校当然知道毛文龙投降了建州的事情。 说起来,王琦出使建州的时间段,正是毛文龙被莽古尔泰率兵偷袭的时间点。 但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有必然联系吗? 他努尔哈赤恐怕都不知道王琦要赶赴科尔沁阻止皇太极的联姻吧? 根据锦衣卫传回来的线报,努尔哈赤应该是想要在辽东制造一些动静,以吸引明廷的注意力,从而使得皇太极神不知鬼不觉的率领使团进入科尔沁,完成建州和草原蒙古的联姻。 其实努尔哈赤的算盘打的的确响亮,如果能真的将西面蒙古的势力拉拢到建州的阵营,那么努尔哈赤就能够专心对付南面的明廷...... 而且,科尔沁那里暂且不论,其实无论是努尔哈赤亦或者明朝廷都没有想到莽古尔泰不足万人的突然袭击,能够让毛文龙如此快速的溃败,乃至直接率众投降。 “毛文龙到底在东江镇干了什么?”朱由校突然没由来的愤怒起来,坐在御座上突然厉声喝问道: “王化贞不是说他毛文龙在东江镇能够牵制数以万计的建州兵卒吗?这两年每年百万计的饷银!还有袁可立是怎么给我保证的!那奏本上怎么说的?说只要拨付足够的费用,修战舰,备器械,预筹毛帅之接济!就能使敌左支右拙,不敢轻易南进!” 朱由校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发泄自己的愤怒,数落着一件件自己的深埋心底的疑问,还有对于朝廷诸大臣的诸多不满...... “食君禄,明臣职!就是这般?”朱由校霍然起身,双臂猛地平举,面前的奏本一股脑的向下推去。 哗啦啦,奏本摔落在青石板上,零落一地。 就是这般? 乾清宫内,朱由校的声音徐徐回荡...... 魏忠贤,王体乾已经跪在地上,这个时候,还是任由皇帝发泄就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千万不要上去说什么劝谏的话,人在愤怒的时候,任何人都是可以迁怒的对象...... 半晌,朱由校终于发泄完毕,扭头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奴才,声音嘶哑,带着疲惫:“起来吧,朕还没有昏庸到迁怒你们。” 魏忠贤和王体乾闻言赶紧起身,而后弓着身子双双走在御桌前,将散落一地的奏本一一拾起,那乖顺模样,丝毫看不出一個是东厂都督,一个是司礼监太岁。 朱由校随意的坐在玉阶上,背靠纹凤雕龙的铜柱,望着乾清宫外高高在上的澄清天空:“关键是王琦在科尔沁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让朕心里也有些忐忑。” 王体乾躬身拾着奏本,同时小心翼翼地回道:“那王都尉前往科尔沁之前,曾与奴才说,何不做那班定远!” “嗯?”朱由校眯起眼睛,望着王体乾:“什么意思?” 朱由校当然听说过班超出使西域的故事,但是这和王琦去往科尔沁有什么关系? “奴才的理解为,在王都尉心中,此次去往草原,是否能和科尔沁联盟事小,如果能斩了......”王体乾身子深深的弓着,偷偷抬起眼帘,瞄着朱由校的表情,话头顿在那里。 “斩了,谁?”朱由校眉头一挑。 “......皇,太,极,”王体乾一字一顿。 嗯? 额,哈哈哈哈!!!! 朱由校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是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大伴,你真的总能想出一些消化来逗朕开心,”朱由校的眼角都流出了眼泪,脸颊憋得通红,一边笑一边喘着气:“也是难为你了。” 王体乾和魏忠贤相互看了看,皆是默默无言。 是啊, 任谁都知道,如果能斩了皇太极,则所有对王琦的谩骂攻讦,流言蜚语都能迎刃而解。 但是世事岂能这么简单? 斩了皇太极? 此事若是让内阁东林诸人知晓,恐怕会直接回呛一句:“你怎么不说斩了努尔哈赤,直接平定辽东,犁庭扫穴,还大明一个朗朗盛世呢?” 靠坐在大殿铜柱上,朱由校望着外面的天空,默道:“如果王琦能斩了皇太极......朕甚至可以赏他一个国公做做!” 到时候,没有人敢说出半个不字...... 如果有,那就是死在廷尉手下的大臣不够多! 王体乾和魏忠贤见状皆是一叹:先期盼一下王琦能平安归来吧...... 正在此时,殿外小黄门有些踌躇的铁道门边,好似有什么事情要汇报。 朱由校眯着眼,毫无人君之体统地坐在地上,向着门边的那小太监问道:“何事?” “回报陛下,是,是宁德公主求见。”小黄门低着头,不敢去看坐在地上的朱由校。 宁德公主要来? 朱由校轻抿嘴唇:是啊,王琦率领使团入了草原,被群臣弹劾的事情宫内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宁德公主想不知道都难。 刚刚将皇妹赐婚王琦,就出了这种事。 朱由校心中有些歉意,摆手道:“让宁德公主去偏殿等一会,朕一会就到。” ———— 宁德公主豆蔻年纪,虽然长成深宫中,但是自小就早慧的很,许许多多的事情见的多了,想的多了,自然就明白许多。 生在帝王家,许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 虽然没有见过王琦,但是宫内还是有许多人听说过王琦的故事,就连皇后娘娘也曾夸过自己未来的夫君,说他是社稷之才,能帮助皇兄治理国家。 那人一定是个匡扶社稷,抵御仇寇的大英雄吧? 宁德公主常常这样想。 此时,坐在偏殿的宁德公主让人将手里的糕点盒子放在桌上,自己则站在门边,乖乖巧巧的,等候皇兄的到来。 那是她亲手做的糕点,本来想送给皇后娘娘的,宫里说得上话的人太少,只有皇后娘娘人好,常与宁德公主谈心。但是这次,听说王琦在外面惹了事情,让很多大臣不开心,上折子批斗他,宁德公主便带了糕点,来看皇帝哥哥,想要为王琦求求情。 还未娶我过门,便如此的不省心,日后后宅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宁德公主纤细的双手绞在一起,低声咕哝道。 第六十一章 暗流涌动 “皇上驾到!” 随着御前太监的唱名,朱由校迈步走进乾清宫偏殿,身后并无魏忠贤或者王体乾跟随。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宁德公主躬身拜见:“宁德见过陛下!” “别见礼了,和皇兄见什么外,”朱由校向来对自家妹妹关爱有加,祖父在位时候,父亲每日活得战战兢兢,不知太子位置哪日不保,那么这几个皇孙皇女的也自然没有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共患难过,那么在心里,自然就更有感情些。 “皇兄,宁德带了蜜饯桂花糕点,皇后姐姐尝过都说好吃,”宁德公主月牙一般的眸子弯起,笑着道:“特意带过来给陛下尝尝。” “我家妹子的手艺自然没差,”朱由校方才心情不大好,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刚刚发泄一番,现在又见了妹妹,稍微宽慰一些。 还是家里人让自己省心! 从食盒中拾起一块糕点,填入嘴里,而后细细咀嚼,一股并不浓烈,但是芬芳清新的桂花香味浸满了口腔,而后便是蜜饯的香甜,从舌尖上传入,带给人以美妙的口感。 “果然美味,”朱由校笑道:“御膳房的厨子可比我家皇妹差远了!” “皇兄方才在殿中,何故生那么大的气?”宁德公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朱由校。 “还不是......”朱由校刚一张嘴,便把刚要脱口的话收了回去,只是尴尬笑了两声:“无事,无事。” “是不是有关,那王琦的?”宁德公主沏了一杯茶,端给朱由校。 “你不要听宫中那些奴才胡说,”朱由校皱起眉头,接过茶水,刚到嘴边又放回桌子上。 朱由校心中一阵烦躁,宫里的规矩真的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宁德公主伸出小舌舔了舔嘴唇,笑道:“妹妹听说王琦想做班定远......” “你也知道定远侯故事?”朱由校坐在软塌上,看着自家妹子。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汉明帝呢,”宁德公主歪着脑袋笑了笑,望着朱由校:“可我家兄长也不比汉明帝差!” 朱由校一愣,看着自家妹子,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人人都说王琦如何如何,功过不暂且论,是恃宠而骄还是立功心切也不谈,但是总的来说,一句仿若当年班定远的评价总是有的,好似就是没有人说过朱由校能当汉明帝! “妹子你这评价倒是新奇,”朱由校摆手笑了笑,心情大好,又拾起一块糕点填入嘴里。 “皇兄,那王琦从草原回来之后,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宁德公主显然是想要打一个预防针,避免朱由校到时候承受不住压力,将王琦直接投入了诏狱论罪! “你放心,”朱由校看着自家妹子,语气缓缓:“皇兄我还不算太过昏聩!” 帝王论事,轮不到臣子去说三道四! 正在此时,魏忠贤躬身从殿外走了进来,靠近朱由校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国子监有学生闹事,聚在宫门外,声讨王琦...... “多少人?”朱由校眉头一挑,有些疑惑。 “大概三十人,都是京城国子监士子,”魏忠贤现在还不到权势滔天的时候,没有什么胆子敢不经过天启皇帝就直接将国子监闹事的学子打杀了,自觉还是先请示朱由校比较好。 “内阁呢?”朱由校继续问道。 “只有孙承宗、朱国祚在值,其余人皆称病在家,”魏忠贤立刻回到:“而且那些士子并不理会孙大人和朱大人的劝阻,反而集体跪在宫门外,已经引得京中百姓围观了......” 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还未有所动作,一旁宁德公主便已经皱起秀眉,俏脸上满是怒意,大明朝的驸马爷在科尔沁蒙古草原出生入死,这些读圣贤书,吃皇家饭的士子,不去教化百姓,为国家社稷出谋划策,反而来拖后退,声称要将自家相公下狱? “真是枉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宁德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读书颇多,又喜欢听宫内宫女婆子讲故事,但是对于才子佳人故事向来不感冒,反而喜欢投笔从戎的班定远,辛幼安。 故而,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相公,宁德公主早就已经在心中描绘了生动画像。 镇武堡外斩叛逆,四平堡处击胡尘,又以弱冠赴王庭,却被贼逆伤声名。 宁德公主的心中,这不是妥妥的男主形象?! “国子监祭酒杨许呢?”另一边,朱由校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东林惯用的就是利用自己在士林的声望来让舆论倒向自己,而使得对手陷入被动挨骂的局面,而对于这些年轻士子,朱由校还不能轻易动用锦衣卫或者东厂,一旦让朝臣们抓住机会,那么现在对王琦的所有攻击,就会转而攻击司礼监和皇帝。 不论如何,王琦的背后,其实站着的,就是他朱由校。 对于这一点,东林党向来看的清楚。 “今天早上刚刚摔断了腿,下不来床了,”魏忠贤回答的很快,想来早就去派人找过杨许了。 “真是摔得好时候!”朱由校冷笑一声,长身而起,他到想要看看,如果自己硬是要保王琦,他们这些臣子要把自己这个皇帝如何? “拟旨,召集内阁诸臣,六部尚书,郎官,给事中,督察院人等,半個时辰以后,去往文华殿议事!朕去等着他们!”朱由校一甩衣袖,迈步而出,走到大殿门口又回过头,伸手指着魏忠贤:“另外,你去告诉杨许,一个时辰之内,那些个午门外的士子再不离开,他杨许就先去诏狱给咱住上一个月再说!” “遵旨!”魏忠贤依照旨意办事去了。 朱由校而带着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要去往文华殿准备了。 “皇兄,等等我!”宁德公主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宁德,”朱由校听到声音停下身子,温言道:“朕要去文华殿,见外臣,你不好跟随。” “我想去听听那些文人士子,是以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攻击他的!”朱徽妍调皮的伸了伸舌头,望着皇兄严肃的表情,撒娇道:“我在屏风后面坐着就行,保证不出声!” 第六十二章 诛王琦,以谢天下 文华殿占地不大,又紧邻文渊阁,与武英殿分列东西两侧,有明一代皇帝召开小型内阁会议,或者用来召见近臣,亦或者是廷议奏对的场所。 但是今天,这里的氛围与平日里却不大一样。 小黄门或者文书小吏路过文华殿门口时候,都是轻手轻脚,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逾矩或者差池! 只因为今日,内阁中几位大臣除了沈?之外来了五人,其中三位原本抱病在家,现在也雄赳赳气昂昂的立于文华殿院中,等待陛下召见,剩下一个沈?是因为被次辅刘一璟所弹劾,三天前已经去职,前往南京任闲散官去了。 而六部尚书中,除了殿阁大学士和内阁兼任,其余三人也都到了。 督察院,大理寺,通政处,各科给事中能到皆到。 但凡京城排的上号的,三公九卿,各部大员皆在! “陛下如此大排场的召见我等,想必是想明白一件事,”刘一璟虽为次辅,但是资历够深,几乎和叶向高平起平坐,站在那里挺拔巍峨,重臣气度明显: “一个小小的辽东武官,想要撬动百余年来官场秩序,简直痴心妄想!我们这些人,孔圣门徒,大儒宗师,才是大明朝存续的的养分!” 赵宋时候,文彦博那一句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刘一璟看来,乃是其人生的终极目标! 东林的意义,亦在于此! “方才进宫时候,刘宗周已经通知国子监的学子们撤去了,”韩爌站在叶向高和刘一璟身后一步的位置,脸色凝重,沉声道:“那杨许做事少了些分寸,不该让国子监的学生直接去往皇城午门,此举已经相当于逼宫!” “怎么,这不就成事了?陛下已经召见我等!成大事,温良恭俭让可不抵用!”刘一璟轻哼一声,表示无妨:“杨许做的没错!你不逼一逼,怎么知道陛下的底线在哪里?” 叶向高老神自在的站在那里,听着刘一璟的话,没有开口。 但是那一句:陛下的底线在哪里,出来之后,这位实际的内阁首辅耳朵轻轻的抖了抖。 这话和当初隆庆帝驾崩时候,高拱情急所言的:帝少,何以治天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准备好了?”叶向高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着刘一璟。 “朝官中,三十二人联名上书,一会只要进了文华殿,不把王琦纵敌叩关,勾结蒙古的罪名坐实,血染当场也不是不可能!”刘一璟轻轻点了点头,胸有成竹。 倒是站在两人身后的韩爌面露犹豫之色,显然对于同僚如此激进的行为有着担忧。 想要通过打倒王琦而扳动司礼监,进而打压皇宫的权力,想法是好的,但是皇帝不是泥捏的,少年人脾气不定,万一两方当朝对峙起来,互不相让,最后都下不来台了! 因为,韩爌心中明白,大明的内阁可不是宰相! 再者说,那王琦去往草原,万一成事…… 韩爌念及至此,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率领百余人深入草原,阻止科尔沁和建州联姻,此事太过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招诸官进殿!”韩爌还在思虑时候,文华殿门口的小太监己经开口。 文华殿的两侧大门缓缓开启,青石板,雕龙柱,仙鹤台映入眼帘。 “读圣资书,就要为民请命,此乃迫不得已,知不可为而为之!”韩爌随着诸官队伍缓缓步入文华殿。 不知为何,自从迈入东华门,这位内阁大臣,殿阁学士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眼皮也总是没由来的一跳一跳的,现在望着中门大开的殿宇,里面盘龙绕住,让人心慌的紧。 “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诸位爱卿平身吧!” 臣工的声音高亢,带着兴奋,要知道,向来与君上论战,乃是做臣子,尤其是有着名臣之心的臣子,最为兴奋的一件事。 而御座上朱由校的声音闷闷,明显带着些许低沉。 君臣寒暄见礼的气氛,甫一见面,便是如此的态度鲜明。 “这几日朕有些疲累,故而罢了朝会,由内阁掌议诸事,”朱由校看诸臣站定,扫了扫站在前面两排的叶向高,刘一環等人,语气带着质问:“今日突然听说宫门口,聚集了上百学子上书,言必称斩杀奸臣,言必称祖宗社稷,叶首辅,可否给联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上来,朱由校便是先发制人。 “此事臣也听说了,〝叶向高站在大殿中央,先躬身参拜,而后道:“臣以为,国子监学子有些激进了,但是其诉求也应当引起朝廷的重视!” 叶向高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作为内阁魁首,东林大佬,今日之事,要给同僚们打个样!国子监无错是为定论,其诉求必须要正视。 听到叶向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回答,朱由校压了眉头,开口道:“不知叶爱卿所言的诉求,是什么?〞 大殿内,气氛开始凝重。 “此事,刘大人为陛下解惑!”叶向高躬身,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臣有一言!”刘一璟应言走了上来,几乎是昂头挺胸! “刘爱卿,你也有话说?”朱由校按捺住隐隐勃发的怒气。 “臣以为,学子们三大诉求!”刘一璟伸出三個手指。 殿内众人皆是侧目而视。 “王琦恃宠而骄,居功自傲,风闻建州联姻,便不等朝廷旨意,轻以百人入草原,不明北蛮情况,不知建州虚实,置辽东广宁门户于不顾,贪功冒进,故而诉求之一,撤其都尉衔,降为骁骑校尉,撤其散官,职级以卫所千户官留用,以观后效!” 仅仅是降为五品千户? 朱由校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可不信东林会如此心善。 果然,刘一璟几乎没有停顿,继续道:“王琦率兵入草原,使得建州海州卫方向压力骤减,使其可分兵辽南,击溃东江镇毛文龙部,致使辽南工事,功亏一篑!故而诉求之二,便是撤其千户衔,着锦衣卫押至京城,由三司共审!” 望着殿内侃侃而谈的刘一璟,朱由校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通红,刘一璟这不是要王琦丢官去职,这是要打他朱由校的脸! 听一听他说了什么吧,月余之前朱由校对王琦的封赏,现在刘一璟几乎是一一驳斥了回来! “还有吗?”朱由校说话声音都抖了抖。 “陛下恕罪,”刘一璟低着头,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第三条,擅权拟旨,武人之禁,陛下岂不闻唐末五代十国之乱乎?” 扑通一声,刘一璟跪倒在地,连带着其身后三十余名官员,几乎一起跪倒,山呼海啸般,异口同声:“臣等请旨,诛王琦,以谢天下!” 屏风后,朱徽妍原本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圆凳上,听着皇上和诸臣子的对话,本来就心绪不宁,揪心得很,现在听到刘一璟:诛王琦,谢天下,六个字之后,终于是承受不住,小脸骤然一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倒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党争大幕 当文华殿上演“诛王琦,清君侧”的好戏时候。 距离皇城不远的地方,鸿胪寺西南角的,都督府的后门对面,兵部的东面有一处清冷衙门——通政处。 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兵驭马停在衙门口。 “此处可是通政衙门?”骑兵勒住马缰,大声问道。 “外地来的奏本?”衙门口的卫兵一身的懒散样子,几乎是靠在门边,棉布帽子都歪歪斜斜,听到声音,斜眼看了两眼,爱搭不理的哼道:“外地奏本直接去东华门,递去文渊阁,那里有清凉茶水招待,这里不收!” 通政处八百年不收折子了,看到着驭马而来的兵卒,第一反应便是赶去别处。 那骑兵紧勒马缰调转马头,厉声道:“吾刚刚从东华门赶过来,今日皇城戒严,驭马不得过!才赶来此,辽东急奏,丝毫耽误不得,速速差人领折子!” 哦,衙门口兵卒这才想起来,今日皇上急召内阁诸臣,各部尚书去文华殿议事,文渊阁无人处理奏本,一早就有文吏通知奏本由通政衙门收讫,若是急奏,由值班参议官直转朝班。 自从东林上台,通政衙门这一清淡口已经要被挤出九卿之外了,几乎所有原属通政衙门的事务,都被内阁给包揽过去,就算是各地藩属,各地方府道衙门的奏本,也直接去往内阁,或者去司礼监,每个月只有七八月时候外地官员需要进京参加京察时候,到通政处递折子,排队接受审核,通政处才会热闹几天。 “你等着,我去知会一声!”年岁稍长的老卒稳了稳帽檐,吩咐了一声,转身进了衙门去通报。 此时,衙门左厢,通政衙门左参议卢玉正愁眉苦脸的背着手,一会望天,一会叹地。 卢玉今年四十有六,早年走江苏提刑司的路子,从地方直升京城任朝官,入都察院,前途一片大好。 但是自从东林掌权,现左都御史杨涟那厮和自己早不对付,处处掣肘,迫使自己从都察院调任通政衙门,任一清闲差事,名头上是左参议,但是通政衙门已经被赶到四九城边上,靠近外城的位置了,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来看看,都觉得这辈子没什么前途了。 偏偏卢玉还是个心有大志向的人,月余之前因辽东大捷,卢玉上折子提议着重封赏辽东诸官,对辽西百姓给予土地开荒补贴,同时提倡加开广宁边市,与蒙古互易,吸引北直隶,山陕等地的商人入辽西,以繁盛税收,增加收入,缓解朝廷财政压力。 另一方面,卢玉还有一個小心思,想让自家侄子趁着这个边疆战事频仍的时候,攀上王琦的大腿,入辽东多立些功勋,那升迁速度,可比在地方上苦哈哈的熬资历强多了。 卢玉背着双手,想到自家侄子时候,嘴角的笑意便抑制不住的露出,半个月前,天启朝第一批进士名单公布,自家侄子得中二甲进士第二十五名,赐进士出身! “可是,”想起今天突然召开的庭议,卢玉蓦地又皱起眉头:“不知今天的庭议会议最终会得出什么结果,王琦擅自领兵出关,会不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文官出身,卢玉太清楚那些文人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向来刀笔吏,才是杀人不见血。 门外,老卒跟在小吏身后,站在门边。 “大人,衙门外有一快马急递,说是有急奏要人领折子。” 正在沉思的卢玉回过头,好久没有折子到通政处了:“哪里来的?” “辽东,”老卒张了张嘴,低声回到。 “嗯,”卢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吩咐小吏去办,便要转身回堂。 嗯!!! 卢玉身子骤然一顿,脚腕急旋,下半身还未动,上半身已经转了过来,向着那已经要离去的老卒喝道:“哪里来的奏本?” “回,回大人的话,”老卒也被吓了一跳,嘴里回话都结巴起来:“辽,辽东急递!” “快快差人取来!”卢玉急忙招手,而后又补充道:“让那塘报兵过来!” 不多时,衙门正堂。 卢玉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将那急奏看了数遍,突感口吃干渴,下意识的伸手去取桌子上的茶水。 因为身子颤抖而导致杯盖和茶杯不住的磕碰,发出啦咔咔啦的声音。 现在堂内的铺兵低着头抬眼看向卢玉,他自然知道折子上的消息。 三天以前,消息从科尔沁草原传回来的时候,整个辽河以西都瞬间陷入了惊骇之中,进而是狂喜无比。 当时有流言称辽东经略熊庭弼拿着王琦亲手书的奏本,在堂内来来回回踱步数十趟,在无人处因为兴奋而手舞足蹈,身上的锦袍被树枝划烂而无所知。 就连向来不喜王琦的新任巡抚左光斗听到消息以后,都在自家院内小酌了几杯酒,以贺王琦的弥天之功,当然,左光斗当晚就写了书信,向自己的东林同僚通报消息,不要过分攻击王琦…… 不过现在看来左光斗的信终究没有大明官驿传递的快。 “你先去了东华门?” 正堂内,卢玉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抬头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的。” “嘿,文渊阁今日不收奏本!”卢玉手掌轻抚,笑的仿佛二十年前洞房花烛时候那般灿烂。 “你去前堂领十两银子,然后先去休息,过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招你问话!”卢玉抬手将铺兵打发。 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在房内踱步半晌。 “来人!”卢玉朝着外面大喊一声:“更衣,换朝服,本官要进宫面圣!” 此刻,文华殿内。 刘一璟带头,一众大臣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诛王琦,谢天下! 六个字震耳欲聋,在朱由校耳边回荡。 殿内,孙承宗默默叹了一口气:王琦若死,辽东离乱,恐怕努尔哈赤做梦都要笑醒! 殿内诸臣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刘一璟为代表的东林。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东林党。 此等情形,朱由校只感觉浑身发冷,身若冰窟。 这位少年天子浑身颤抖看着殿内群臣,半晌只吐出一句话:“尔等,尔等是在以党争坏国家大事!” “臣无私心,既然陛下说是党争,那便是党争,党争的帽子臣愿意带上,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刘一璟梗着脖子,毫不相让。 大殿内,气氛几乎凝结成冰。 一片死寂。 正在这时。 “报!” 大殿外,黄门传来嘹亮声音:“通政衙门左参议卢玉携辽东指挥佥事王琦奏报上殿觐见!” 第六十四章 一波那个三折 小黄门的声音高亮,缓缓回荡在文华殿中。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第一时间,近乎反常的,没有人反应过来去让卢玉进殿。 御座上的朱由校眨巴了一下眼睛,身子还保持着前一刻指着刘一璟的动作,就连脸上的表情第一时间都是愤怒,进而才转化成惊疑。 王琦的奏报,从辽东到京城了? 前一秒还梗着脖子向朱由校进谏的刘一璟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有稳住。 整个大殿内,叁瞬之后,所有人的目光才向后,看向大殿门口,望着门外满头大汗的卢玉。 “快快快!!!”朱由校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对着殿门口的卢玉招手道:“卢爱卿快快进殿!将奏本报上来!” 噔噔噔!!! 卢玉撩着袍服,一路小跑进了青石板铺就的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道:“臣,通政衙门左参议卢玉,奉辽东指挥佥事,王琦奏报,向陛下进献!!!” 卢玉是从皇城外的通政衙门一路骑马过来的,从东华门外百米处下了坐骑,通报一声,而后在太监的带领下到文华殿,用时不到一刻钟。 汗水落在青石板上。 嘀嗒嘀嗒!!! 寂静的大殿上,几乎是只有卢玉喘息不定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卢玉双手所高高捧起的奏本上。 奏报? 刘一璟的眼睛在奏本上瞄了瞄:若是大捷,应当千里布露飞捷,一路奏凯!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琦没有实际立下什么功勋! 几乎在一瞬间,想通其中关节的刘一璟强行恢复镇定。 无事,就算他此行有所收获,也不能抹平其率军擅入草原,致使边境受难的事实! 最多,杀了几个建奴罢了! 刘一璟冷哼了一声,心态恢复了正常,脸色也变得自信了起来:今日,老夫和王琦必有一个躺着出去! 此刻,不远处,内阁首辅叶向高也皱眉看着那奏本,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说那那奏本没有提及是不是捷报,但是这個这个时候......时间太过敏感了。 咳咳,韩爌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走,距离刘一璟大约三步距离,这位殿阁大学士有些担心的望着刘一璟,又看了看那安安静静躺在卢玉手上的奏本,已经准备上去搀扶自己的内阁同僚了。 “卢爱卿,”御座上,朱由校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招手让人把奏报拿过来,又有些犹豫:“你,你看过了?” “事关辽东,为避免误事,臣已经看过,”卢玉点了点头。 “如何?”朱由校一脸期盼的望着卢玉,期待能从其脸上看出一丝大捷获胜的信息:“你......卢爱卿说说看。” 不止是朱由校,几乎所有人都想要从卢玉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但是这位平日里喜怒形于色的左参议,此刻紧绷着一张脸,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或者颓丧。 “回陛下!辽东指挥佥事王琦回奏,”卢玉一脸的郑重其事,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四月六日是夜,大明使团于科尔沁蒙古左旗王庭,斩杀建奴一百七二人,其中,后金正白旗三等总兵官,我朝叛将,李永芳,此战伏诛!!” 嘶!!!! 卢玉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唏嘘声音响起。 百余人战建奴,斩杀李永芳! 大捷!!! 妥妥的大捷啊! “臣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几乎所有的臣子,包括方才跪在地上,高呼要斩首王琦的那三十余位官员,此刻也都为朱由校送上恭贺之语。 就连刘一璟此刻也都不好再紧绷着一张脸,只能躬身向着朱由校恭贺...... “李永芳死了?”朱由校前一秒的紧张和惊疑一瞬间化作了喜悦,几乎从御座上跃了起来。 “哈哈哈!!好,王琦率百人入草原,如入无人之境,在科尔沁王庭斩杀建州百人,使得李永芳枭首,为我抚顺百姓一雪前耻,乃是我大明班定远!此为我大明之幸,也是朕之幸,更是江山社稷之幸!”朱由校啪啪啪的拍着双手,心情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眼睛都眯起了一道缝,看向刘一璟: “如何,刘大人,王琦此去是否是擅出边境,致使祸端呢?” “陛下!”刘一璟冷哼一声:“斩杀百余建奴,并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大捷!倒是李永芳伏诛,算是小功一件!” “但!”刘一璟依旧是挺直了腰身,一步不让:“此功不足以抵偿他王琦三大罪!臣以为死罪可免,仍要押回京城,由有司会审!” 刘一璟说话时候,起身后原本与其一同下跪的官员,已经由十余位悄悄站了起来,显然,王琦新立功勋,让众人有了一丝犹豫,或者说心慌...... “陛下恕罪,这辽东指挥佥事,王琦所奏之事还未念完!!”一旁的卢玉轻轻咳嗽两声,高高举着奏本,将身子压得更低了。 “还有?”朱由校惊喜一声,彻底站起身子,招手道:“继续念来!” 这一下,刘一璟彻底的无法淡定了,睁大了眼睛,看向卢玉:怎么不一下子念完?这小子是专门看老夫吃瘪的! “四月七日凌晨时候,我朝与建州作战时候,科尔沁王汗巴拉珠尔被意外射杀!”卢玉的声音沉稳,诉说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科尔沁王汗死了? 朱由校眼睛一瞪,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殿内一声大喝。 “陛下!” 只见刘一璟立刻迈出一步,身若临渊,打断了卢玉的话,几乎是向着朱由校喝道:“王琦轻率百人出关,与建奴争端,致使草原王汗身亡,万一边境挑衅一起,则贻害无穷!臣以为,应立即将其召回!同时遣使出使科尔沁,安抚草原部落,为此事做出解释!” “此事,不论结果好坏,王琦罪不可免!”刘一璟的喜悦之情以及从脸上溢出了。 终于让老夫抓住把柄! 科尔沁王汗死了! 以建州和科尔沁的关系,他们不把这个屎盆子扣到大明身上,那他刘一璟就白活了五十有五! “这,刘大人,未免过于牵强,王琦奏本上也没有说科尔沁要谁负责此事,”一旁的孙承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刘一璟皱着眉头,质问道:“难道他科尔沁会与我大明联合,进攻建奴?你孙大人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刘大人,您稍等,我还没说完,”通政处左参议卢玉此刻眸光湛湛,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这奏本后面,还有一句!” “什么?”刘一璟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是什么?”朱由校站起身子,也向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都神色紧张的望着卢玉。 这一刻,卢玉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高光的时候了。 “四月七日凌晨,皇太极身死科尔沁!” “王琦帐下秦二宝夺其宝剑,斩其头颅!” “辰时三刻,科尔沁议政王大臣岳山与王琦共饮歃血之酒,宣布大明与科尔沁永结同好!” 这次,卢玉几乎是一口气不带停的将奏本念完。 与此同时,卢玉几乎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将奏本高高曲举起,而后高呼: “臣,为陛下贺!!!” 下一秒,扑通一声! 刘一璟已经仰面栽倒。 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就连早就准备好的韩爌都没有动作,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此刻,所有人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皇太极身死科尔沁! 第六十五章 煌煌武曲,天子门生 卢玉就安安稳稳的跪在那里,手里依旧是捧着奏本。 刘一璟已经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下去,不知情况如何。 大殿内,众人的呼吸声缓急不一。 叶向高方才在刘一璟倒下的一瞬间,也是紧紧闭上了双眼,好似不想要面对这个事实,这位经年老臣的双拳紧紧握起,因为剧烈的抖动,宽大的衣袖都在不住的微荡。 至于韩爌,则是默默的退回了班列之中,脸色倒是还算正常,既不像刘一璟那般血色上涌,也不是叶向高那般面色苍白,除了最初时候眼皮跳动了几下,便将那一抹忌惮深深隐藏起来,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杨涟,刘宗周,朱国祚等人的表情也是各有精彩,但大都惊异居多,而后便是深深的担忧。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后,王琦的崛起已然不可阻挡,不仅仅是在辽东一隅,整个大明朝两京十三省,这個年轻的名字将响彻天地。 轻率百人入草原,先斩李永芳,再毙皇太极。 虽然奏本上只有寥寥数言,简单勾勒了当时情况。 但是就算叶向高都不得不承认,实际的战场上,科尔沁草原上的艰难和凶险,其中的波澜回折和惊心动魄不是常人所能及。 王琦之才,已然让整个朝廷所叹服。 另外,所有人都明白,刘一璟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 至少,只要王琦在朝一天,他刘一璟绝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班列重臣之中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大殿内,爆发出阵阵恭贺声音。 “臣,为陛下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着高高在坐的朱由校恭贺大捷。 众臣子跪在地上,耳边传来嗒嗒嗒的声音,胆大者抬头望去,只见朱由校已经从御座上起身,迈步向着卢玉跑去...... 朱由校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闲心去理会众臣子了,一脸凝重带着紧张地站到卢玉身前,一把将奏本夺过。 这位少年天子并未立刻去看奏本,而是先伸手摸了摸那靛蓝奏本,而后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在诸臣子的注视中,才缓缓打开奏本,一双眼睛定定的向着本上望去, 那认真模样,好像要将上的字句一笔笔的全都辨识清楚。 半晌之后,朱由校原本紧紧抿着的双唇开始咧开,眉眼也开始荡漾,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的急促。 跪在朱由校脚边的卢玉耳朵动了动,他甚至可以听见朱由校因为激动而咚咚作响的心跳。 “传旨!”朱由校猛地抬头,好似打定了注意一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重: “请指挥佥事王琦火速进京!另下旨沿途各路都府衙门,布政司,卫所都司,都沿道候着,让百姓士子们都看看,我大明朝又出了一位煌煌武曲,天子门生! 一个请字,着实让众人心头一颤。 就连魏忠贤都先是一愣,而后才深深跪倒,高呼万岁:“奴婢接旨!” “臣等领命!”殿内重臣现在没有谁敢上来说上一个不字,皇上让你沿道候着就候着。 王琦率百人入草原,不到十日,斩了皇太极。 试问此功,当朝百官,谁能做到? 而且, 刘一璟现在是什么模样? 心里没一点数吗? 此刻,朱由校扫视诸臣,心头是无比的畅快,从登基至今,处处被人压制,东林,士子,朝廷内阁,哪一处能让自己随意做主的? 如今,幸亏自己力排众议,慧眼识珠,将王琦提拔上任,使得辽东形势一片大好! 朕这天下,是否也有了一丝中兴的希望呢? 此时,小太监走了上来,躬身向朱由校汇报刘一璟的情况:“陛下,刘大人已经苏醒,太医看过,说是急火攻心,将养两天......” “嗯?”朱由校略带威胁的目光扫去,望着小黄门。 感受到朱由校的灼灼目光,小黄门话未出口,稍微一愣,那一瞬好似福至心灵一般,接着道: “将养两日怕是不能痊愈,太医说,挑一风景秀丽,气候温软所在,颐养天年将是极好。” 是个机灵人! “准了!”朱由校大度的摆了摆手。 大殿内,诸臣也都听到了这明显夹带私人恩怨的对话。 皇上这是趁机要将刘一璟一脚踹到南京去养老了? 刘一璟可是三朝老臣,先帝托孤之人啊! 左都御史杨涟闻言一怒,就要起身驳斥。 “遗直!”突然,韩爌身子一动,挡在了杨涟身前:“小不忍则乱大谋!此间王琦风头无两,暂且忍忍!” 杨涟的愤怒是直冲脑门,手指紧紧的扣着地板,隐隐发出格格作响的声音。 这位左都御史近乎咬牙切齿,强忍冲天怒火:“来日方长......” 而另一边,朱由校心头的一口气总算是出了,转过身子,手里拿着奏本走回了玉阶,龙椅上。 笑的很是开心。 “起来吧,此事当大庆,”朱由校背靠龙椅,近乎是躺坐其上,语气也恢复了欢快:“叶爱卿,内阁商议一番,整出一个章程来,朕要和天下臣民共庆贺,要整个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朝也有班定远!” “臣领旨!”叶向高稳住摇晃的身子,艰难向前迈出两步,躬身领旨。 今日,整个东林党算是在王琦手上摔了一个大跟头。 不! 是直接被斩断了一臂! 但是叶向高此时还不能发作。 万一再触了皇帝霉头,东林党今日怕是要被直接肢解当场了。 “卢爱卿,”朱由校身子前倾,望着已经站定的通政处左参议卢玉:“你今日也是立了大功!” “臣今日当值,未有寸功,进献奏本,乃是本分!”卢玉一脸肃然,对着朱由校一礼。 “诶!本分,就是最大的忠心!”朱由校伸手在扶手上拍了拍,越看这位左参议越是顺眼,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这样吧,通政处的事情,你就先放下,转任户部,明日就去户部衙门当差,任户部右侍郎,入翰林院,随时供朕问话!”朱由校异常大气,挥了挥手。 户部右侍郎,实权,肥差! 但是更重要的,是入翰林...... 这是要提拔卢玉入内阁的节奏啊! 因为替王琦传了一封奏本? 当朝臣子望着卢玉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嫉妒了,简直带了一丝恨意。 为什么不是咱接到了王琦的奏本!!? “臣!谢吾皇隆恩!!!”扑通一声,卢玉五体投地,向着朱由校参拜了下去。 心心念念多少年未有成就,今日一封奏本青云直上,卢玉几乎是泪流满面了。 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且戏剧。 “诸爱卿若是再无其他事,便退了吧,”朱由校也是见好就收,如果把东林逼迫太甚,也不好收场。 “臣等恭送陛下!”殿内众人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里待着。 太憋屈了! 今日廷议,原本是刘一璟率人逼宫的节奏,却被王琦的一封奏本给完完全全的压了下去。 东林大败而归! 朱由校轻笑一声,也不去理会众臣,直接起身向着偏殿而去,行至半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指了指门边上那位方才传话的小黄门:“你很机灵,不错,日后去尙膳监做事!” “奴领旨!”小黄门闻言大喜,对着朱由校磕了几个头。 有时候,一句话,便能改变命运! 第六十六章 良人 坤宁宫,皇后寝宫。 张皇后身着素衣裙袍,身子丰腴,容貌更是倾城倾国,望着躺在床上的宁德公主,眸中全是心疼。 “娘娘,您不必担心,太医说了,宁德公主是一时急火攻心,身子虚弱,稍微休息将养便好了,”皇后身旁,贴身嬷嬷安抚道。 “简直是胡闹,皇上怎么能允许小宁德上殿,在屏风后面偷听廷议呢?”皇后张嫣美眸里全是不满:“家国事,自有他们男子去做好了,何必让宁德去受那担忧之苦!” 皇后此时也对王琦有那么一丝的埋怨。 好好地指挥佥事,不在辽东那一亩三分地上守好,去那茫茫草原做什么? 你去便去吧,带多些人手不行吗? 只带了百余人,还要去阻止建州蛮子和蒙古的联姻...... 张皇后虽然也佩服王琦的勇气,但是更多的,是对其异想天开,弥天大勇的不解。 “若其能安全回来,本宫定要让皇上把那王琦调回京城,安安心心做他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等三年之后迎娶宁德,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皇后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摸了摸宁德公主的额头,贝齿轻启:“倒是退烧了,可怜了小宁德,丈夫还未过门,便如此让人不省心!” 正此时,殿外青衣小太监走到门边,脸上带着汗珠:“娘娘,刚刚从前面传来的消息,辽东有奏本到了!” “进来说话!打听到了什么?”皇后闻言脸上一喜,而后便是深深的担心,唯恐出现不好的结果。 “大喜,是大喜,”小太监顾不上擦汗,迈步进了内殿,跪在地上答道:“奴听说,那王琦传回奏本,斩了建奴百余人,还杀了两个挺重要的人物,叫什么......李什么。” “李永芳?”皇后虽在宫中,却时常关注宫外局势,对于辽东事,也有些印象。 “是是是,皇后圣明,是杀了一个叫李永芳的叛徒,”小太监先是讪笑一声,而后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还有一個叫......好像姓黄?” “黄?”皇后也是秀眉微颦。 她好像不记得建州有哪个重要人物是姓黄的。 突然,张嫣美眸一凝,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小太监:“是不是叫,皇太极?” “是了是了,是叫皇太极!”小太监激动的拍了拍手:“皇后真是神人,连这个都能才道,奴婢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听到小太监的恭维,张嫣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 皇太极可不姓黄...... 建州四贝勒的大名,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大明天空数十载,如今一朝,被王琦入草原,如此轻易的给斩了? 张嫣犹然觉得不可思议:王琦......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公主醒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贴身嬷嬷突然喊了一声。 张皇后终于是缓过神来,赶忙起身去看宁德公主。 “小宁德,感觉怎么样?”张皇后握住宁德公主的小手,贴心问道。 “好多了,谢谢皇后娘娘,”喝了汤药,休息半晌,朱徽妍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晕,一双眸子也带了一些神采。 “娘娘,前面,如何了?”宁德公主望着张皇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知道那些大臣要如何处置王琦。 “傻姑娘,”张皇后无奈一笑:“你都没有见过那王琦,怎得如此挂心?” 朱徽妍年岁尚小,被皇后这一取笑,脸上刷的一下便是通红,连带着玉珠圆润般的耳垂都晶晶红润异常,声音都若蚊虫,低声呢喃道:“娘娘......” “好啦好啦,”张皇后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宁德纤细玉手上,安慰道:“你那未来的夫君,又立了大功,应当是无事了,你自可以安心便是。” “真的,他可以安全回来?”宁德公主并不关心王琦是否立了什么泼天的大功,又为祖宗的社稷江山夺了什么珍宝,在小姑娘心中,只要王琦能安安全全,没病没灾的回来,就是最好的。 “过不了多久,你自会见到他的,”皇后轻抚宁德公主额头发梢,神色中带着一抹爱意,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皇后娘娘好似看到了自己另一段人生轨迹。 如果没有入宫,自己也许也会嫁于一良人,长相厮守吧。 ———— 四九城,仁寿坊。 内阁首辅,叶向高府邸。 “父亲,当时王化贞代替那王琦向柳儿提亲,您为何不答应呢?”叶向高大儿子叶成学又开始埋怨自家的父亲。 当初王琦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京城时候,便是立了四平堡之功。 如今第二次名声大噪,更是直接斩了建州四贝勒皇太极。 这一次,一个辽东总兵官的职位,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叶成学记得,当初自家父亲面对自己的疑惑时候回答说:就算他王琦最后做了辽东总兵又如何?你要把伱的女儿送予一个军汉?一个不学无术的衙内? 现在,叶学成真的想要一头撞地,悔不当初! 如果坚持一下,当初和王琦联姻,是不是就没有如此多的烦恼和忧惧了? 一个未及弱冠的辽东总兵啊! 未来三十余年,整个大明恐怕都要笼罩在其人的阴影之下。 此事,想一想便觉得恐怖如斯! “明日,你便带着柳儿回乡里去,尽早安排婚事,让她出嫁吧,”叶向高闭着眼睛,第一次没有因为儿子的顶撞而生气。 这位内阁首辅今日在朝堂上,面对一波三折的局势。 好似已经心神俱疲。 刘一璟直接被打回了南京养老,内阁次辅的位置,恐怕非韩爌莫属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退位让贤了? “要不然,写一封信,向那王琦认个错?”叶学成试探着向着自家父亲建议。 认错? 叶向高闻言猛地睁开眼,眸中带火:“秉公之事,与私德无关!何错之有?” “这......”叶学成无奈的一叹,也只能木木点头,无言以对。 “街上的风言风语,不要让柳儿知道,”叶向高只觉得心烦意乱,朝中事情已经让自己足够烦忧,家中还有这等破事,实在是心力交瘁。 “父亲放心,府中已经......”叶成学刚刚开口,门外突然一阵慌乱。 “不好了,快来人啊,小姐要以死明清白!” 第六十七章 怒火 当整个京城因为王琦的一封奏本而陷入疯狂之中的时候。 千里之遥的科尔沁王庭。 今日,便是王琦率领使团回朝的日子。 “兄弟,何不多留几日,见识一下我科尔沁草原的美丽风光,羊群,战马,美女,还有强壮的战士!”岳山这几日与王琦每日饮酒,打猎,晚间议事,几乎是到了同寝共食的地步。 岳山对于这名来自大明的少年人充满了敬意与好感。 不仅仅是其身上与生俱来般的豪杰气质,在与其相处的日子里,并不同于其他明朝官员天生带有的优越感,岳山可以感觉到王琦这个大明官员对草原的那种热情和认同感。 与王琦共事,仿佛可以毫无保留,完全相信这个年轻人。 “辽东事务繁多,岳山兄见谅,吾不能在此滞留太久,”王琦说着话,端起身旁的一杯酒,对着岳山敬道:“联盟之事,就按照你我商定诸条陈,我回去之后,朝廷自会派人前来与王庭商讨具体事宜!” “哈哈,王兄,我丑话说在前,我科尔沁与大明的合作,是建立在你王琦的面子上,若没有你在其中,不只是我岳山,整個科尔沁议政大臣会议,都不会认!!”岳山也从身旁的随从手中端过酒水,向着王琦敬道:“希望下次你我共饮时候,建州已经被剿灭,大明能够重振往日辉煌!” “多谢岳山兄吉言,”王琦笑了笑,而后扫视众人:“干!” “干!” “敬大明和科尔沁!” “敬大人!” 巴特尔,阿拉善,寨桑等人皆是端酒一饮而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无需相送了,我们还会再见!”王琦翻身上马,对着岳山等人拱手:“在此别过!” 言罢,王琦便是一马当先,调转马头挥鞭远去。 驾!!! 秦二宝等百余人跟在王琦身后,也是绝尘而去。 不多时,科尔沁众人眼中,便只剩下一群黑点了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下次见时,此人必然已经雄踞一方,开始让明廷头疼了,”岳山坐在马上,望着王琦远处的身影,喃喃自语。 “你是说,此人对明廷有异心?”一旁的阿拉善扭头问道。 “异心不至于,”岳山摇了摇头,叹道:“可是,不到二十岁的辽东总兵指挥官啊......南朝那群文人官员,怎么可能容忍的了呢?” “到时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岳山嘿嘿一笑,显得成竹在胸。 倒是一旁的巴特尔默不作声,望着远去的王琦,眸光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 后金,沈阳城。 今日,努尔哈赤遣散了诸位贝勒,臣子,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大殿内。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落在这位建州女真数百年来首屈一指的枭雄人物的身上,努尔哈赤已经很老了,常年的征战,身先士卒,更让其的身躯衰老加速,虽然枭雄人物的精力如今看来依旧旺盛康健,常常连续五六个时辰,但是无论如何,任你英雄无敌,在时光的流逝中,终究要老去。 更令人悲叹的是,在枭雄人物彻底老去的前夕,自己培养了十余年的接班人,突然身死道消,这才是人世间最为无奈的事情。 三天以前,皇太极身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努尔哈赤正在和范文程,佟养性等人商讨汉八旗的事宜,这也是皇太极一直所主张的。 近几年,努尔哈赤自己也感觉杀戮过重了。 开始考虑为接班人铺路。 而建立汉八旗,蒙古八旗,就是其中一个重要路径。 围绕建州女真八旗,建立蒙古八旗和汉八旗,以拱卫王庭,形成一套能够自下而上的晋升体系,也是一种维系不同民族之间的联合通道。 “但是老八死了,”努尔哈赤轻轻抚摸着皇太极的遗留衣冠,睹物思人,原本就苍老的身躯愈加的佝偻。 “不过,皇儿,伱放心,”努尔哈赤苍老的眉眼中,浑浊的眸光深处流转的是一抹疯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人给你陪葬!那岳山,阿拉善,熊廷弼,王化贞,还有很多人,很多人......至于那王琦,他的头颅会被割下来,供于到你的衣冠冢前,他的血肉四肢会被野狗啃食,他的骨头会被碾成齑粉,成了猪槽的下料,他的妻妾子女,会沦为最低贱的娼妓,被万人践踏,用生生世世来偿还他的罪孽!” “王琦!!!” 努尔哈赤喉间发出阵阵嘶吼,如同老去的雄狮,在向着新晋崛起的年轻狮王发出警告的怒吼。 大殿门口处,莽古尔泰静静站在那里,听着殿内努尔哈赤的低吼,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愉悦或者悲伤。 皇太极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莽古尔泰刚刚从辽南大胜而归。 他本来想要等皇太极回来之后,能好好的羞辱一番这个数十年来的直接竞争对手。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王琦?”夕阳下,莽古尔泰如同一挺青松般站在那里,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皇太极死了,但是不应该死在王琦手里,我建州女真,不应该死的如此憋屈!” “王爷,毛文龙被带到了,”范文程身后,是脸色一片肃然的毛文龙。 莽古尔泰扭头,目光越过范文程,落在了毛文龙身上。 “毛帅?”莽古尔泰嘿嘿一笑。 “不敢,”自从被建州奇袭所俘,夜里无数次的辗转反侧,毛文龙曾有过不止一次自杀成仁的想法,但是求生欲和理智告诉自己,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或者转机。 而近日,努尔哈赤的召见,让毛文龙看到了机会。 “走吧,大汗要见你,”莽古尔泰只是静静的看了毛文龙两眼,便轻笑一声,转身走在前面,同时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大汗心情不好,你最好说话留心!” “明降将,皮岛总兵毛文龙上殿觐见!!!” 侍卫的带领下,毛文龙跟在莽古尔泰和范文程身后,迈步进了大殿。 “儿臣拜见父皇。” “毛文龙拜见大汗!” 高高的御座上,努尔哈赤抬起头,目光扫视,从莽古尔泰身上,移至毛文龙,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你可了解明廷王琦?” “回大汗,此人近来声名鹊起,辽东人都听说过,但是我与其并不熟悉。”毛文龙知道努尔哈赤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投名状,想要让自己带兵进攻故主罢了。 第六十八章 何谓家奴? “你应当明白,当你决定投诚时候,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努尔哈赤双手扶着椅子,缓缓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玉阶。 听到努尔哈赤的话,毛文龙低着头,低声道:“若大汗想要的是王琦的项上人头,则我无能为力。” 整个辽东都知道,努尔哈赤是多么想要王琦身死形灭。 可是他毛文龙连王琦的面都没有见过啊。 虽然他是靠着王琦的舅舅王化贞起家,但是近年以来,自从登临皮岛,就一直是登莱巡抚袁可立与自己联系,朝廷的饷银,粮食,旨意也都是通过登莱,胶东半岛抵达皮岛。 仿佛感受到努尔哈赤审视的目光,毛文龙嘴角微动:“大汗,何不换一个角度?” “嗯?”努尔哈赤眼帘微眯,俯视着毛文龙。 “想杀王琦,暂时不可为,但辽东可不是他王琦一个人说了算。” 毛文龙其实看的很明白,大明从来不是因为对手的强大而灭亡,实在是因为自己内部的猪队友太多而导致自身内部瓦解。 东林,司礼监,浙党,楚党,地方士绅势力,宗族势力,商人利益集团,大明朝已经到达一個内部膨胀的临界点,只需要外部一点点的矛盾,将这个临界点提前抵达,就能够使得内部直接爆炸。 汉以强亡, 则明以内斗亡。 “你是说辽东,并非铁板一块,”努尔哈赤在大殿内缓缓踱步,显然毛文龙的对其有些提醒。 “奴才以为,”范文程躬身上前:“可从王琦舅舅,王化贞入手!” 王化贞? 范文程的话,令毛文龙眉头微动,眸子都缩了缩。 “继续说!”努尔哈赤伸手点了点范文程。 “现任明廷山东布政使的王化贞有两个身份,对我来说,可以利用!”范文程显然非常清楚明朝内部的派系斗争,以及党派倾轧的倾向:“首先,毛文龙为王化贞知遇恩人,若是我用反间计,利用毛帅,使得明廷下罪于王化贞,其次,王化贞为王琦舅舅,动王化贞,必然能够引得王琦入场,王琦入场,则南朝那些东林文人,不会放过这个扳倒王琦的机会的!此为一石三鸟!” 明廷,辽东,王琦! 努尔哈赤双手背后,大殿门口此时洒满了落日余晖,使得其好似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之中:“此事,范文程,莽古尔泰,你二人去办!” “奴才(儿臣)领旨!” “毛文龙,”努尔哈赤没有动作,仍旧是望着炽热的日光,语气变得冷冽。 “大汗,您......”毛文龙还是无法将奴才二字当做自己的称呼,那般的像狗一样的舔舐主子的脚面。 “此事,你若能办好,明廷伱是回不去了,但是在我大金,你依然能够继续当你的辽南总兵官,依旧是率领使得原班人马!本汗封你为汉八旗第一旗主!” “大汗,”毛文龙身子一僵,若是能够继续执掌兵马,继续在辽南当他的土皇帝,其实效忠与谁,对于毛文龙这样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文龙肝脑涂地,必为大汗效死!!!” “具体的条陈事宜,你们自去商讨,最后把计划报于本汗,你们可以退下了!”人老了,精力自然不济,有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能坚持国事,努尔哈赤已经称得上一声雄主了。 “儿臣(奴才)告退!” 不多时,莽古尔泰,范文程,毛文龙三人缓缓退去。 沈阳城殿宇刚刚修葺结束,大殿外的台阶并不平整,甚至还有几处缺了边角和石板的地方,毛文龙低着头,跟在范文程和莽古尔泰身后,一边数着石板的数量,一边思量着方才范文程的话。 一石三鸟? 那么自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毛大人,”范文程已经站住身子,和莽古尔泰并立,回头望着毛文龙。 嗒的一声,毛文龙顿步,抬起头对面两人站在日光背光处,两人的脸色表情看不大清楚,但是那语气,却是充满了居高临下。 “从明日起,我会给你安排一处私宅,在沈阳城西北处,那里人烟稀少,僻静许多,你府上现存的所有往日明廷的来往书信,笔记,以及各种粮草军需来往账册,都需要交予我手上,需要你签字画押的地方,会有人找你,明白吗?” “软禁?”毛文龙眯着眼,努尔哈赤可不是这样说的。 “非也,”范文程嘿嘿一笑:“乃是安全起见,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相比于范文程文绉绉的话,莽古尔泰就显得蛮横许多:“本王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不要整日想着还能做回你那皮岛总兵官。” 言罢,莽古尔泰冷哼一声,眸中尽是嘲弄,也不理会毛文龙的反应,转身离去。 只留下范文程和毛文龙两人再次。 “呵呵,毛帅不要在意,三贝勒就是这样的脾气,”范文程看着毛文龙,皆为汉人,自然心中更近亲些。 历史上,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争夺大位,最终被皇太极击败,错失登临大宝的机会,其中莽古尔泰暴虐的脾性,便是其劣势的重要原因。 毛文龙看了看已经低眉顺眼没了骨头的范文程,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道:“范达人,奴才两个字,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明廷之中,文武官员皆自称臣,与皇帝之家奴有着明确的划分。 他毛文龙对明廷有没有二心算两说,但是对于自称奴,现在有着极为强烈的抗拒。 “毛帅,”范文程没有因为毛文龙的嘲弄的有任何怒气,只是淡淡道: “吾读了二十年圣贤书,称颂朝廷皇帝二十年,最终得到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当时的辽东是什么样的惨淡光景,人皆牲畜,盈野白骨,活得可比奴才强上半分?有时候,骗别人可以,别骗了自己。” 面对毛文龙的沉默,范文程嘿嘿一笑,显得很是无所谓,继续道:“当今明廷皇帝以家奴治天下,你们这些文武官员,可比家奴强上半分?” “自己想想吧,有时候,人就要自己宽慰自己,何必如此执着于一两句称呼呢?”范文程伸手拍了拍毛文龙的肩膀,而后拱了拱手,缓步离去了。 末了,只留下毛文龙一个人在夕阳汇总呆立,半晌没有动作。 第六十九章 文武差别 当王琦率部回到大明辽西疆域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去时北风呼啸,来时春暖花开。 远远望去,镇靖堡西侧三里之外的小山上已经是郁郁葱葱。 “末将张矩,率领镇靖堡上下千人,出塞十里,叩迎我朝大使!” 镇靖堡守备张矩,率领堡中人手,出塞十里,远远就在此等候王琦的归来。 整个道路两旁,皆是跪伏在地的兵卒,他们背后,远远望去,衣衫褴褛的家眷,孩童,老者皆在。 “张守备,你这是?”王琦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也有些也有些错愕。 “大人轻率百余人出塞,夜战建奴而战百余人,是夜又入敌营,斩首敌军首领头颅,进而促成我朝与科尔沁蒙古之联合,此!乃我大明百余年未有之豪杰故事!” 张矩跪在地上,手里高高举起一碗酒水: “此乃,我汉家儿郎之豪杰气魄!张矩深受大人之功,镇靖堡上下千余人深受大人之功,大明辽东数百万百姓,深受大人之功!” “大人在上,请受我等一拜!”镇靖堡上下千余人,在张矩言毕之后,轰轰然纳首而拜。 王琦入草原不足月余,而使得大明平灭百余年持续至北虏之患。 不仅仅是使得整个镇靖堡受其恩惠,整个绵延千里的大明北疆,皆要生受王琦之恩惠。 这不是朝廷给予的功劳,而是数百万百姓和边疆卫所兵卒所认可的,所生受之恩。 “诸位快快请起,我王琦不过践行身负之职,不必如此,”王琦率领手下翻身下马,快步向前,阿静张矩等人扶起:“张守备不必如此。” “大人,这是整個镇靖堡为大人准备的一些礼物,还请笑纳!”张矩起身之后,从身后副将那里取了一盘金子,一眼望去,估摸着有三百余两。 以镇靖堡的地理位置和所负职守来说,三百两黄金,已经是上下千余人一年余不吃不喝所有的收入了。 “张守备,”王琦伸手将盘子按住,并未接过,笑道:“我的功劳赏赐,自有朝廷安排,你镇靖堡这么做,我可不敢收!” “大人,此乃上上下下的一点心意,您万万收下吧!”张矩扑通一声又再次跪倒,将手中托盘高高举起。 其实,张矩如此做,还是有一点点的私心的。 王琦被圣旨召回京师的事情,张矩已经知道,此去京城,王琦必然加官进爵,以其所立功勋,封一个辽东总兵,不是问题,就算其中有文官掣肘,也绝对不会在这等功劳官职上进言。 现在整个朝野上上下下,对于王琦就任辽东总兵,皆是毫无意见,有意见的人,绝对会被辽东百姓以口水直接淹死。 所以,张矩现在是相当于给未来的辽东总兵送礼。 而且,最重要的,张矩是第一手接待王琦如何出塞,现在有事接待其归来的明朝武官。 凭借这等荣勋,这等缘分,未来张矩升任一任游击将军乃是副总兵,不是问题! 王琦看着跪在地上的张矩,心中也大致明白了几分。 虽然他还未曾接到朝廷召回的旨意,但是心中也觉得大差不差了。 “这样吧,”王琦伸手将一盘金子托住,而后从张矩手中举起:“既然张大人如此厚爱,我也不好拒绝。” “此乃大人应得,我等之荣勋啊!”张矩见到王琦肯收下金子,立刻喜笑颜开。 “这金子既然已经是我的,也就归我支配,”王琦将托盘往身后一摆:“二宝,分给那些堡中家眷吧!” “是,大人!”秦二宝躬身接过,领着几个亲随,越过那些兵卒,直接走到家眷旁,每家每户一两,全部分发。 “多谢大人!” “谢谢哥哥!” “王大人天降神仙!” “菩萨转世,救苦救难。” 堡中家眷一开始并不敢接,但是有那么一两个接了之后,大多数人也伸手接下了。 霎时间,堡内一片感恩戴德和跪拜声音。 这便是恩情,也是名声,更是日后的基本盘! “大人之心胸与筹谋,实乃我等凡俗所不能比,”只要王琦肯收,他如何使用,张矩皆是没有任何意见,就算是扔到茅厕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情谊在了,日后做什么都能说上话。 至于王琦走后要不要将那些金子从家眷手中收回? 他张矩没有这么小气,更不会如此短视。 万一让王琦知晓,坏了印象,何苦来哉? 众人见礼之后,张矩便将王琦等人迎入堡内。 接到王琦返回的消息之后,镇靖堡便早早准备了食材和酒水,来款待犒劳使团众人。 不多时,张矩便带着王琦来到堡内中央唯一处三进庭院,张矩跟在王琦侧后方,永远落后半步的身位,语气谦卑异常。 这里,是为其单独预备的接风宴,两个人的接风宴。 “大人,您请坐,”张矩绕过桌子,帮王琦将椅子摆出,伸手请起坐下。 “张守备不必如此客气,坐吧,”王琦随意坐下,伸手也让张矩坐下。 桌上的饭菜并不繁奢,胜在精致,四菜一汤,一壶滚烫酒水。 “大人,昨日刚刚收到朝廷旨意,宫里要您从科尔沁返回之后,立刻回京面圣,不可耽误!”张矩起身为王琦斟酒。 “哦?”王琦点了点头,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今日留我喝酒,不是抗旨? 张守备也为自己斟满酒水,敬道:“大人见谅,朝廷的旨意只到广宁城,下官是派人探查才得知的。” 王琦端起酒杯,饮了一杯,并没有做声,他等待张矩的后话。 “据下官得知,”张矩身子前倾,语气带着回护:“朝廷里,有些人,对于大人此行,颇有微词!” “叶向高,韩爌,还是杨涟?”王琦将酒杯置于桌上,面无表情。 “呵呵......”张矩立刻为王琦斟满空酒杯,补充道:“就是因为毛文龙在辽南投降后金,有些人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到大人头上!” “当然!”张矩言罢腰身一直: “朝廷文官如何说,那是他们的事,至于辽东,大人放心,不论是我张矩,还是那罗一贯、祖大寿、齐秉忠、刘渠等人,对大人,只有两个字,敬重!!有大人在辽东,则建奴可灭,若大人不在,则战局瞬转直下,就算是朝廷也无法承担这种后果!此时,不论是经略熊大人,还是巡抚左大人,想必是心知肚明的!” 第七十章 宫中旨意 “多谢张守备。” 对于张矩如此明显的示好,王琦端酒以回应:“辽东事,乃我自家事,等我从京中回返,对各位兄弟,我自有话说!至于那些个文官,不碍事!” 辽东乃是王琦的基本盘,不论如何,王琦总是要从辽东的根基出发去做事,以前的四平堡,镇武堡,广宁城,现在的科尔沁,镇靖堡,以及草原联姻。 所以辽东武臣,王琦是乐于结交,且乐于收归的! 虽然文官向来不喜武将结交,但是对于王琦来说,此事不算什么。 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草拟圣旨的权力他都敢要,更遑论什么武臣结党? 谁要是敢在这里面嚼舌根,王琦不介意以其人作为开刀文官集团的第一个目标! 反正早晚会斗上一斗! “大人,有您这句话,末将心中有数,我自会和其余几个兄弟交心,一起等大人从京城回返!” 张矩听王琦言罢,当下大喜,端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不多时,杯酒下肚,张矩自觉和王琦的关系更进一步,正要开口进一步交流感情:“大人,家中犬子年岁二十余,若是大人手底下有什么闲事,鞍前马后,小子......” “大人!” 门外,镇靖堡副官突然敲门。 张矩眉头一皱,心中不喜,关键时刻,怎么总有人打搅? “何事!” “大人,是广宁城的仪仗队伍,刚刚抵达镇靖堡,前来迎接王都尉回京,”副将的声音也是带着无奈,本来自家作为第一站迎接王琦的地点,想着能好好接待一番,现在广宁城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这么快就到了。 “张守备,不必着急,”王琦笑着将面前的酒水饮尽:“就算是宫里派人过来,也要吃饭不是?” 伸手将张矩按下,王琦自顾自的夹菜吃酒。 现在,着急的是熊廷弼,是左光斗,是朝廷百官,他王琦没有必要着急,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要求便是可以提的高一些,姿态自然可以做的更足一些。 文武差别? 我武将立了大功,就算是内阁大部的阁老来了,也要等我把酒喝完,把菜吃完,把觉睡好! 王琦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在张矩战战兢兢的陪同下,不多时,迎接王琦的仪仗到了。 不过...... 王琦在张矩的陪同下走出院子,望着那远处旌旗蔽空,彩帐接连的样子,也有一些疑惑:这是广宁城派来的一张队伍? 未免有些夸张吧? 远远望去,那明黄色的清凉伞除了宰执一级官员,或者内宫代表皇帝出巡的内监,没有人有资格搭乘了。 不多时候,王琦便看到一位老熟人,身着朱紫朝服冠带,腰悬金印,手捧卷轴,向着王琦而来。 果然,是宫里直接来人了。 而镇靖堡中,也是一片慌乱。 当看到代表内宫大珰的官牌时候,张矩差一点直接晕了过去。 怎么,不是广宁城,经略一级来人? 而是内宫直接派人来接王琦了? 显然,宫里认为,以熊廷弼和左光斗的官位勋阶接待王琦,已经不够格了...... 一时间, 摆御案的摆御案,找贡品的找贡品,燃香的燃香,铺地毯的铺地毯。 天使骤然驾临,镇靖堡一时间能够反应过来,也是难为着张矩张守备了。 大约一刻钟后,迎接圣旨的场地终于安置完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体乾手持圣旨,对着满屋子跪拜的人群宣读。 王琦跪在首位,低头领旨。 “朕闻爱卿率百人入草原,得以斩杀敌众,枭首酋类,立此天功,实乃天下之幸事,乃朕之幸事,朝野上下之幸事……天下百姓皆翘首盼卿早日凯旋,朕亦盼矣。” 整片圣旨,充满了对王琦此行的颂赞和期盼,字里行间不讲平仄工整,只有随性和感叹,完全不似出于翰林手笔,亦或者内阁哪位大佬的文笔,王琦眉头动了动:这不会是朱由校亲笔写的吧? 王琦思忖间,圣旨已经念完。 “辽东指挥佥事,都尉将军王琦接旨!”王体乾将手中明黄色卷轴缓缓收起。 “臣,王琦领旨谢恩。” 王琦起身领旨。 说实话,圣旨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除了夸赞,就是几乎透过纸背的殷切期盼,要王琦马不停蹄,速速回京面圣。 “王都尉,咱家又见面了,”王体乾将圣旨双手递出,脸色已经从肃穆恢复笑意。 这次王琦仓促之间领兵出使草原,王体乾算是背了大锅的,当时王体乾是作为天使赴辽东,代表皇帝出巡,身份贵重敏感,当时的情况下,其以一己之力独抗辽东文官集团压力,让王琦能够无后顾之忧的带兵出使,不论是阴差阳错,还是筹谋远虑,足以显示其魄力。 毕竟,没有人能打保票,此次出征,结果几何。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此次大明出使的结果可能并是那么的乐观,但是王体乾仍然是坚持支持王琦出使科尔沁, 故而,在王琦这里,司礼监也是有点恩情在的。 “王公公,此次劳烦你跑了趟!”王琦收了圣旨,拱手回礼。 “咱家劳累一番没有什么,”王体乾嘿嘿一笑,上前一步,两相几乎一步之遥,那表情,那动作,显得和王琦异常熟稔:“主要是宫里,尤其是皇上!对王都尉回京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王体乾说着话,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步辇和清凉伞:“皇上可是给咱家下了死命令,接到王都尉之后,马不停蹄,立刻回京!” “那步辇和清凉散算了,”王琦不怕督察院非议,但是那速度也太慢了:“我驭马返回即可,五六日便至京城。” “那如何使得?”王体乾摆了摆手:“王都尉作为我大明首屈一指的将才人物,回京没有仪仗随员也就罢了,连可供骑乘的步舆都无,那不是令皇上蒙羞吗?” “对了,”王体乾上前,轻声道:“还有件事,是咱家自己带给大人的,一句嘱托。” 两人说话时候,其余人早已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不敢停留半秒。 “嗯?”王琦眉头一动,有些疑惑。 “宁德公主,”王体乾嘴唇微动:“对大人情义深种,望大人回京之后,做好准备!皇上或许会安排公主与大人见面......” ...... 王体乾的话,令王琦一阵无语,三年之后嫁娶的事情,现在见面做什么? 刚刚和海兰珠分别,王琦现在见宁德公主,怎么有种在外偷腥被发现的感觉? 第七十一章 锦衣卫?姨娘卫!(上架啦,四千字大章奉上) 第71章锦衣卫?姨娘卫!(上架啦,四千字大章奉上) 接到圣旨之后,王琦没有再过多的耽误,带了秦二宝等少数几名亲随,与王体乾一起,拜别镇靖堡众人之后,一行十余人很快离开镇靖堡,向着山海关而去。 至于广宁城。 本来已经做好迎接王琦的准备了。 但是王体乾带着仪仗队伍直接前往镇靖堡相迎,只能让熊廷弼等人白忙活一场了。 广宁城内,经略府衙。 “大人,王都尉不回广宁城了?”自从接到王琦回关的消息,广宁城的上上下下已经忙活了三天,大多数人就是为了凭借此次接风酒宴和王琦攀上关系,哪怕在王琦面前混个脸熟呢? 哪成想,昨天宫里直接来人抵达广宁城,今日去往镇靖堡将人给接走了。 参议官仲文同一脸的遗憾,而几位总兵官也是一同来此,想要问问熊廷弼,这王琦今日还会不会回广宁城。 “宫里来人直接去请的,你们觉得,王都尉还有机会能回到这里吗?”熊廷弼背着手,在厅中缓缓踱步,余地都有些无奈。 王体乾带着圣旨来的,众人就是再气愤,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谁不想要提前见到辽东指挥佥事王琦呢? 谁不是排着队想要见这位辽东地区首屈一指的将才呢? 但是皇帝都亲自下场来请,其余人,除了干瞪眼,也只能等了。 “对了,”熊廷弼背着手,突然身子一顿,扭头看着仲文同:“左光斗已经启程回京了吗?” “大人,左大人三个时辰以前,出发回京的,如果路上不耽搁,应当是和王琦前后脚到。” 昨日,王体乾率领仪仗队抵达广宁城,带了两份旨意,其中一份是给王琦的,至于另一份,便是命令辽东巡抚左光斗立刻回京。 由于是单独下发给左光斗一人的旨意,所以熊廷弼也不知道具体内容,不过上下联系,熊廷弼猜的也大差不差:此次王琦入草原,厥功甚伟,辽东众人尤其是经略巡抚一级,也都有荣勋当然,除了左光斗。 当日军议会上,辽东副总兵以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当王琦开口说要赶赴草原时候,左光斗直接甩袖离席了。 故而功劳肯定是没有的。 那会是什么旨意,就很明白了。 现在整个辽东,谁要是与王琦不和,都会被宫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先行调离辽东为上,其余再论! 所以,左光斗此次回京,应当要被皇上调离辽东了。 “都各回班衙吧,”半晌之后,熊廷弼摆摆手让众人离去。 作为辽东经略,此次在王琦入科尔沁的事情上站队成功,本是好事,但是熊廷弼却越来越感到无能为力。 王琦未及弱冠啊! 自从接到王琦斩杀皇太极,代表朝廷和科尔沁结盟以来,熊廷弼初大喜,而后冷静下来便是惊异,最后便是深深迷茫。 王琦这种人物的出现,是不是代表大明朝官场局势的掉头换道? 武官崛起,文官式微? 不多时,众人离去,只有辽东指挥使卢恩光未曾离去,仍然逗留在此。 “卢大人,你在此,还有事?”熊廷弼眉头一挑,明显是心情不佳。 “大人,”卢恩光低头拱手:“有一件事,末将不知道当不当讲!” 熊廷弼望着这位锦衣卫出身的辽东武官,眯起眼睛,眸中充满了审视。 锦衣卫出身东厂,直接受命于司礼监,或说是受命于皇帝。 什么时候想要和辽东经略攀附上? 让宫里知道,不是取死之道? “若是关于辽东,但言无妨,若是事关其他,则老夫没有兴趣,”熊廷弼随便答了一句官话。 “嘿,”卢恩光撇了嘴唇,笑道:“您会有兴趣的!” 整个厅堂内,只有熊廷弼和卢恩光两人,微风徐徐吹入,让人倍感舒适。 熊廷弼端起茶杯,微微一抿,依旧是没有答话。 卢恩光没有因为熊廷弼的冷落而有任何动气,倒是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您知道,我在辽东三年有余,军情战事从来没有参与过,倒是在刺探些许鸡毛蒜皮小事上,有些心得手段,谁家娶了第八房姨太,夜里床头晃动几下,哪家州府衙门半夜后门,几时几刻,是谁,敲了几下门,几短几长,这些消息,第二天,就可以落到下官案桌上。” “卢大人,你如果没有正事,请回吧!”熊廷弼摆了摆手,不想再听这些无聊事情。 “如果事关王琦呢?”卢恩光眉头一压,骤然开口。 “嗯?”熊廷弼端着茶水的手掌一抖,差点没把茶水翻掉。 半晌之后,熊廷弼的书房。 此处安静雅致,没有余人打扰。 “若是事关王琦,伱应该去给司礼监传话,他们肯定乐于帮忙!”熊廷弼没有把握住卢恩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先行带到自家书房,毕竟隔墙有耳,有备无患。 “说起来,若说和王都尉有关,有那么一点,若是无关,也是没有什么关系。”卢恩光靠在椅子上,仍旧是打着迷糊。 “直接说有关的!”熊廷弼直接打断了卢恩光的话。 以目前王琦所展现出来的潜力和战功,若是事关王琦,足够让熊廷弼冒险,伸手忙上一把! 结个善缘,未尝不可! 知道熊廷弼的耐心即将耗尽,卢恩光嘴角带笑,眸光幽然: “王琦的舅舅,现任山东布政使的王化贞,前些日子,和毛文龙有过联系” “毛文龙?” 砰的一声,熊廷弼手上的茶杯终究是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一瞬间,茶水四溅。 但是熊廷弼这时没有什么心思管这官窑出产的心爱瓷器,只是立身而起,语气带着急切:“你是什么意思?毛文龙已经叛逃入建州女真,他现在和王化贞联系?此事若是传出去,于王化贞,与王琦都不利!” 熊廷弼语气低沉,带着些许威胁:“吾虽与王化贞旧有嫌隙,但是事关重大,你最好有证据!” “三天以前,一封书信,从沈阳城发出,落在济南府王化贞的桌子上,署名毛文龙!”卢恩光起身,盯着熊廷弼,不紧不慢道:“但是奇怪的是,王化贞并没有将这封信向朝廷报告,而是私自藏匿了起来!” “你可知道信上说了什么?”熊廷弼急忙问道。 “皮岛材贸,每年近百万金,”卢恩光拨弄着指甲:“前几年,每年的分润一直是有王化贞一份的,今年毛文龙以报答恩情的理由,继续将金银貂参,送至山东府” “你是说?”熊廷弼轻咦一声。 “王琦知不知道此事?东林知不知道此事?”卢恩光嘿嘿一笑:“熊大人,拿捏人心,你比我熟!” “你是什么意思?”熊廷弼身子前倾,终于开口。 “如果今日王都尉留宿广宁城,末将会将此事告之,”卢恩光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可惜王都尉被下旨,要直接进京面圣。” “如果此事被人捅出去,则王化贞必死无疑,”熊廷弼以手指轻点桌面,显得有些踌躇:“东林党想要王琦栽跟头,则王化贞是一个突破口,司礼监想要东林摔跟头,则王化贞又是一个焦点牌。” “关键在于,此事我瞒不了多久,最多三天,京城必然知道此事,”卢恩光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这就需要你熊经略派人,通知王都尉了。” 熊廷弼望着卢恩光,此人也是骑墙派,每个篮子里都想要放些鸡蛋进去。 王琦,东林,司礼监,楚党,浙党皆是卢恩光手上的选择。 而卢恩光选择熊廷弼的原因也很简单:卢恩光想要和王琦搭上人情债,又不能亲自去办,毕竟司礼监内部等级森严,不可能越过王体乾和魏忠贤而示好与王琦——于等阶不符,而熊廷弼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既不属于东林,也不属于司礼监一派,卢恩光找其合作,眼光堪称毒辣。 “此事我会考虑,”熊廷弼思虑半晌,终于开口:“不过若是此事一起,便是上了同一条船,再无变轨的机会了!” “熊大人,你放心,”卢恩光拍着胸口道:“我卢某从来不会拿锦衣卫的名声开玩笑。” “”望着卢恩光一脸的义正言辞,熊廷弼眼角微微抽动,你丫的还挺自豪? ———— 大明天启四月二十七号,天晴气正。 久违的雨水刚刚停歇,为整个京畿大地都蒙上了一片迷蒙春色。 “吁!!!”一处山坡上,斥候兵勒马停驻,望着远方高大雄伟的城池,那便是北京城了。 大明首都,千古雄城。 “大人,前方三里地,便是北京城,”斥候回报消息的时候,王琦正在和秦二宝等人一起蹲在地上,一人手捧一个刚出锅的肉包子,毫无形象的张嘴吃着。 热气腾腾的包子,从蒸笼里刚刚卸出来,蘸着料汁,陈醋和辣椒面,再喝上一碗浓稠米粥,端是一绝。 老板,再来十笼屉包子! 王琦摸了摸口袋,没有掏出一分钱,而秦二宝等人也是来去匆忙,没有带钱。 掌柜的一大早便碰到十余衣衫褴褛的军汉,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做生意,毕竟贼来如梳,兵来如篦,不给钱没什么,别连吃带拿的,将小店直接给搬空了。 因为看着行头,除了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其他几人穿着也不像是什么吃饭给钱的主啊! 看起来这些人是一路疾行而来,听口音,像是辽东人士,这掌柜的心里那是一阵阵的突突,别是辽东吃了败仗,被女真人打败,溃兵逃回山海关了吧? “掌柜的,尽管上,有多少上多少,”面白无须的王体乾从一旁亲随手中接了一锭金子,扔给道旁包子铺战战兢兢的老板。 “够了够了,一百笼也够了,”老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辈子没有见过分量如此足的金子。 那金子趁手的感觉,沉甸甸,颤巍巍如同包子,分外惹人喜爱。 “王公公,不吃点?”店中桌子不够王琦直接蹲在路边,一口一个包子,一路赶来,三天四夜,终于到北京城边,太累了。 “多谢好意,”王体乾摇了摇头:“咱家吃不惯如此肥腻的东西。” “啧啧啧,那要遗憾了”王琦满是遗憾的咂了咂嘴,更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不多时,众人终于将原本瘪了下去的肚子稍微对付了过去。 “通知兄弟们,出发吧!”王琦随意的抹了抹嘴,接过秦二宝递过来的缰绳,准备出发了。 而一旁的店老板见着王琦等人要走,实在是心中有些疑惑,趁过去收拾碗筷时候,扯了扯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些的兵卒问道:“军爷们是哪里来的?是辽东打仗开了?” “打仗?借他娘的努尔哈赤十个胆子,敢再来动我辽东?”那兵卒翻身上马,眼看着王琦等人已经驭马开行,当即欲走。 “军爷哪里高就?”听到这兵卒如此狂傲,掌柜的心里一动,当即想到一个名字。 “老子隶属辽东指挥佥事府,王都尉帐下左营百户官,此次乃是奉旨回京!” 言罢,军汉夹紧马腹,挥鞭驭马,绝尘而去。 只留下道旁小馆呆立当场的掌柜的,以及一众听到声音的食客。 一时间,整个小包子馆内一片嘈杂欢呼。 “是辽东王都尉回来了!” “辽东大将回京!” “大明将星归来!” 而掌柜的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望着王琦远去的方向,半晌无言。 “父亲,这碗筷,还洗吗?”小儿子指了指方才王琦吃过的碗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啊?”掌柜的被叫了一声,回过头来问道:“洗什么?” “王都尉方才使用过的碗筷啊?”小儿子摸了摸脑袋,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收收收!!!收你娘个头啊!”掌柜低头一看,而后劈手夺过碗筷,视若珍宝般将碗筷收好:“这可是王都尉用过之物,天上武曲,所用过的东西,岂是凡俗?” 掌柜的这话,令店内一青皮听到,嘿嘿一笑:“什么他娘的碗筷,给老子拿过来当做夜壶用!” 嗯??? 青皮这话音刚落,整个小店内,瞬间落针可闻。 安静的让人有些不安。 众人的目光都聚向了那青皮。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开玩笑的,俺实际也很崇拜王都尉的,”青皮皱起眉头,他只不过是嘴快图个与众不同,可没想真的侮辱王琦。 “敢侮辱我偶像!揍他!” “侮辱我大明将星,打死他!!!” 兄弟们,上架了,尽量多更,兄弟们有时间看看,求订阅,求票票,求一切。 下午还有四千字。 晚上尽量。 第七十二章 京城衙内与辽东衙内的偶遇(晚上还有三章) 第72章京城衙内与辽东衙内的偶遇(晚上还有三章) 王琦回京的消息,一夜之间,如同春风掠地,传遍了整个京畿大地。 上至王公贵族,内阁大部宰执,下至走卒小贩,伶人艺家魁首,皆是翘首以盼,想要瞧瞧这位声名卓着,让整个大明朝廷为之争论不休的大人物,到底是何模样。 最为令人侧目的,这位大明朝有史以来最为强悍的都尉将军,明年才堪堪及冠。 这一消息,令无数深闺美妇为之心动。 前有宁德公主,众人挣不了正位,但若是能做一个小的,也是一世荣华,风光无限了。 当然,王琦入京的消息传遍四九城之前,一行人已经由朝阳门而入,进了宫里专门安排的一处宅院中。 朱由校为王琦送的这处宅子,位于仁寿坊,乃是京中高阶勋贵聚集之所,高墙绿瓦,深宅大院,无论是私密性亦或是安全性,皆是上乘。 另外,王琦抵京之前,远在山东济南府的舅舅王化贞已经为其准备好在京城居住所用的家具,出行所用车轿,府内上下伺候人手,随员,丫鬟,一应俱全,皆是齐备,甚至在宅院深处的后花园处,还专门移栽了一处山东红榉木,高大挺拔,据说有近百年树龄。 “府中所用,应有尽有,有宫里派出的丫鬟下人,也有大人舅舅所买办的奴婢,随员,”王体乾将王琦引进仁寿坊,王府之后,为其一一做了介绍。 “嘿嘿,”王体乾一边走着,一边低声笑道:“其实,宁德公主那边,也为您准备了一些礼物,还有伺候的婆子,但是被皇后娘娘给劝住了,说是等到三年之后嫁娶,再行伺候。” 王体乾说话时候,两人身边的侍卫随从已经退走,私密谈话,自然无人听到。 “多谢公公一路陪同,”王琦先是拱手道谢,仿佛没有听到关于宁德公主的那句话,而后开口问道。“对了,王公公,这京城之中,可有基督教?” 王琦打算一会在东华门点卯之后,等候圣上召见的这段时间,先去往京城基督教会转转,那里的传教士可不只是仅仅是传教渡人,更重要的,在王琦眼里,他们都是西方新式知识的移动库。 若是能通过他们,得到一些西方新式火炮或者改良育种的方法,则对日后计划,能够有所帮助。 “基督教?”王体乾眼珠子转了转:“大人信教?” “那倒不是,对夷人所传有点兴趣而已,”王琦没有尽言。 “如果仅仅是感兴趣,满朝文武之中,要数礼部侍郎徐大人最为精通,大人可以向其请教,”王体乾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朝廷有些人对于夷人的玩意儿,颇有微词,王体乾也是怕王琦吃亏。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体乾告辞,也要回宫复旨了。 王琦让秦二宝将其送出府门,自己一个人则是在后花园中散步。 刚至京城,人生地不熟,需要思考一些对策。 另外,舅舅王化贞差人送来的信件,也已经收到,其中的殷殷期盼之情,王琦是能感受到的。 不过王琦从王化贞的字里行间,感受的,除了关心和爱护之外,还有着一丝的进退失据。 王琦感觉,王化贞已经无心官场,想要辞官归乡了。 舅舅的这一心理变化,让王琦有意思不好的联想。 山东布政衙门,算是整个大明朝两京十三省中,排名前五的府衙大部,权贵中的权贵,实权中的实权部门。 这个时候,如果要辞官归乡,除非是王化贞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舅舅信中所言,又不尽详实,让王琦有些疑惑。 不多时,秦二宝在外面归来,起身后跟着舅舅王化贞从山东老家派来的管家,王琦算是其从小看大的。 京城诸事繁杂,各种势力鱼龙混杂,秦二宝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头绪,毕竟长于王琦身边,好勇斗狠,杀人毙命倒是一绝,要论迎来送往,秦二宝没有多少经验。 而舅舅派来的管家老陶,倒是长于此道。 “公子,府衙门口,聚集了很多前来送拜帖的大府随员,管家,还有送礼的车队,已经将仁寿坊的大道给堵上了,后续我会给公子誊写一份拜帖名单,其余礼物不论贵重与否,全部退回,您看如何?”管家老陶恭恭敬敬的拜道。 “还是按照家中规矩,你自去办好了,”王琦摆了摆手,他要和秦二宝出门去了。 “公子,京城是非地,您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随员吧?”老陶心中顾虑也算正常,毕竟王琦现在声名显赫,想要巴结的人多,但是想要从其身上啃一块肉下来的也不在少数。 “老陶,你觉得我出门带十余辽东军卒,横刀立马,腰挎长刀,那阵势,不是告诉别人我是辽东王琦?”王琦自觉没有必要。 不多时,穿了黑色锦绣长袍,带了秦二宝在加两个军中好手,便出门去了,进宫论战之前,王琦想要先见识一下六品不如狗,五品遍地走的北京城。 故而点卯之后,王琦便驭马东折,向着东长安街而去。 长安街东西两道直贯北京内城,东至贡院,西临都城隍庙,中间便是点缀着各府道衙门,包括兵部,吏部,礼部,都督府,锦衣卫,鸿胪寺等重要班衙,再往东,便是鳞次栉比的商楼酒肆以及勾栏曲坊,一路上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不绝于耳。 “上好的江南彩丝锦绸,出西夷的高品质,彩绸,未出阁女子一针一线缝制哦!” “新出鳜鱼,上好女儿红!” “冰糖葫芦!!” “哎哎哎,我的钱包呢?” “谁的咸猪手!找死啊!” 王琦下马步行走在长安街上,秦二宝跟在身侧,而两名亲卫则牵着马匹。 人人都说辽东苦寒之地,现在看起来,的确不比北京城的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二宝,一会咱也去酒楼尝尝那鳜鱼,是否有广宁城的那般嫩口,”王琦以手中折扇点了点远处的酒楼飘旗。 “想必没有辽东那般肉质鲜嫩,”秦二宝咂了咂嘴,显然觉得北京城噱头而已。 两人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吆喝:“唉嘿嘿嘿,这好俊的坐骑!!!” 那声音跋扈轻佻,落在王琦耳中,声调熟悉异常,一如两个月前,身为巡抚外甥的自己那般。 这是遇到京城的衙内了? 那倒要看看是自己这个辽东来的衙内跋扈,还是他北京城衙内飞扬! 王琦未曾转身,嘴角已经带笑。 他来北京城,可不是来安安稳稳受封领赏的! 北京城这死水,早该搅搅了! 今晚还有三章各位兄弟可以早上起来看,最近会多多更新,谢谢大家的订阅 第七十三章 辽东王琦 第73章辽东王琦 “诶嘿嘿嘿,好俊的坐骑!” 那声音轻佻至极。 一如衙内般飞扬跋扈。 说话间,王琦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了声音来处,同时秦二宝也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那里有两柄长刀在侧,两个牵着战马的亲卫,一个向前两步挡住来人,另一个身子一侧,护在王琦前方。 呼吸之间,几人已经将战马让了出去,反而护在王琦身边。 “咦?”那衙内轻咦一声,好似看出了王琦身份不一般,但是看到王琦身着服装样式之后,又很快眉头舒展。 王琦身着的那云锦袍服,是去年流行的样式,那身着的文佩玉雕,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上等好货,而那三个随从,看起来身强体壮,但是皮肤黝黑,满脸横肉,哪有高门大衙的公子出街带这等闲汉,不都是青袍小厮,玉面郎君?而且京中有名的衙内,叫得上号的高官弟子,和叶隆璞都是相熟。 总结下来,面前着年轻人,不是外省暴发户来京寻乐,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低等官宦。 嘿嘿,叶隆璞瞧了瞧眼前几人:“怎么,哪里乡下牙子来京城拜山头,不经过我叶隆璞?这几匹马我牵走了,有事去叶府找本公子!” 一般来说,当朝首辅家的嫡孙子,有这个底气。 而且这几匹战马,是科尔沁王庭送于王琦的礼物,虽然不是纯种汗血宝马,但也是五代以内的优良种子了,至少在中原大地上看,这等稀缺良驹,可不多见。 言毕,叶隆璞将手中折扇一收,随手插到腰间,上前两步,想要摸摸那马匹。 王琦见状冷笑一声,没有任何动作,而手下秦二宝和其余两名亲随也不上前阻拦。 有时候,不是随便谁家良种都有资格称一声汗血宝马后代的。 良驹嘛! 自有其骄傲。 果不其然,叶隆璞的右手刚刚要靠近战马脖子上的缰绳。 下一瞬,战马骏黑的眸子一闪,高大的身子急扭,骤然一声嘶鸣声响起,脖子高高扬起,带着双蹄向天空噔踏,而后朝着叶隆璞所在的地方,猛地向下一砸。 叶隆璞反应也是够快,眼见危险来临,急忙腰身用力,向后一退,脱离了原先的地方。 砰的一声,下一秒,叶隆璞放在所在地方,一时间火花四溅,青石板碎裂数片,而叶隆璞也因为慌忙躲闪站立不稳,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瞬间将原先热闹的街面震得惊诧一片。 众人都扭头看向此处。 “这这畜生!差点要了本公子的命!”被吓得裆间一片浸湿的叶隆璞伸手指着那王琦几人,气急败坏:“来人,将这几个瞎眼东西给我拿了!送顺天府问话!” 叶隆璞出街,所带随员十余人,平日里欺行霸市惯了,此刻得了公子的命令,更是争先恐后想要表现一番,一窝蜂一拥而上,手持棍棒向着王琦几人冲去。 “伤筋动骨即可,注意分寸,”王琦向后退了一步,避免血溅到身上。 秦二宝和两名亲卫呈三角站位,迎向来敌。 辽东出身的兵卒,动起手来处处都是让人非死即残,招招都是让人一瞬间不能再次起身的击打点:膝盖骨、肋骨、脚踝、肩胛骨,下腹勾股连接处。 砰砰砰。 几个呼吸下来,尘土飞扬之后,长安街的大道上躺满了满地打滚的叶府护卫,护着身体各处,不住的哭喊呻吟,求饶救命。 神仙打架,凡人避退。 整个长安街东街百余步的距离,原本热闹繁华的人群已经分开两段,将中间一大片地空出来,给王琦等人留着 叶隆璞看到着场景,一瞬间脸都绿了:这是哪里来的狠茬子? 外省人都这么横的? 这可是京城啊! 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谁人这么大的胆子? 叶隆璞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没有听到自己报出的名号。 叶府嫡孙子的身份,整个北京城,除了宫里几位,还有谁不服?不给面子? “你们可知道,本公子是谁,身后站着的,又是谁?”叶隆璞说话时候,已经从地上起身,腰间的折扇早就丢在了远处,色厉内荏的表情,人人看得出。 “叶府家的衙内,东林党魁首的孙子,当朝内阁首辅的家仆,当街强取豪夺,纵奴伤人,怎么,我说的对不对?”王琦此时走上前来,双手背后,扫视一圈:“你们不服?” “你”叶隆璞有些疑惑,这人谁啊? 那娘的,是司礼监和东林开战了? 还是说楚党,浙党要和东林公开决裂? 亦或者东林内部想要叶向高下台? 没听说过这些消息啊! 除了这些人,谁敢这样和我首辅孙子说话? 不想活了? 叶隆璞正待开口叫骂,人群突然分开两边,一群身着青色皂隶官袍的差人挤了进来,随后,一身大红皂炮的捕头模样的男子走进圈内。 原本男子还是趾高气扬,扫视一圈之后,看到当事人的模样,原本直挺的腰身立刻身子一弓,一路小跑着到了叶隆璞身旁,一脸关切道:“叶公子伱没事吧!?谁人如此大胆,将叶公子伤成这样?” 整个顺天府,谁人不认识这叶府衙内啊! “他娘的你们顺天府这办事出案效率这么慢!酒囊饭袋的东西!本公子都要被人打死了!才慢悠悠来,顺天府的谱这么大!”叶隆璞直接一巴掌将那捕头扇的原地转圈。 “叶公子息怒,您有事吩咐,小的绝对给您办妥!!”小捕头哪里敢得罪叶隆璞,被当街打了一巴掌,也只能低头认错。 叶隆璞此刻没有什么心情和这小捕头扯淡,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好整以暇的王琦:“将他拿回衙门!先大刑伺候!” “贼人当街行凶,打伤致残纯良百姓,罪不可恕,给我拿下!”小捕头在叶隆璞这里受了气,立刻转向,要将怒火发泄到王琦等人身上。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惹谁不好,你惹叶府公子? 但是秦二宝和两名亲卫的手段功夫下,十余个家奴都躺在地上,再来一群青衣梢棍短刀的捕快,也不顶事。 几乎是十个呼吸之后。 地上又躺了一群捕快。 现在,整个长安街东段,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你你公然拒捕,你要谋反不成?”小捕头眼见躺了一地的捕快,心中大骇不已:这不会是捏软柿子不成,反而踢到铁板了吧? “顺天府衙门我自会去,但是去时容易,出时难,希望到时候叶公子府上大人,能亲自去请我出去。”王琦依旧是背着手,从开始到现在,动都没有动一下。 围观群众眼里,这年轻人帅是帅,狂傲也是够狂傲,但是他说的话,却让众人心中无语,想让内阁首辅叶向高亲自去顺天府请你出狱? 你他娘的脑子是真的坏了。 现在不止是叶隆璞,还有众多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个狂傲无比的年轻人,是纯纯的脑子进水了。 而捕快几乎要笑出声,方才的担心全都消失不见,惹到叶府公子,也许打点些银子就没事了,但是指名道姓惹到内阁首辅,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以为你是谁啊?如此狂妄!如果让家中大人知道你今日惹到谁了,恐怕直接晕死过去。” 王琦斜眼望了望红衣捕头,开口道: “辽东,王琦。” 还有两章,兄弟们明天起来再看 第七十四章 人老心钝,自欺欺人 第74章人老心钝,自欺欺人 王琦话一出口,整个街面瞬间一静。 人声鼎沸不见,吆喝叫卖消失,战马嘶鸣远去,甚至天空飘荡的彩旗也都垂垂落下,仿佛被当前的气氛所感染 整个长安街东段,落针可闻。 辽东地界,属于边荒远疆了,那里来京城的人很多,但是大多是逃难饥荒,少有几个做生意,也是贩卖貂绒山参,做些二道贩子的小生意,还有一些就是辽东的门阀世家,一二衙内,结伴来京城耍耍乐子。 但是众人面前,这个年轻人显然不属于上述范畴,他既不是军阀世家子,也不是辽东门阀出身,更不是逃难饥荒来此。 而是立下了弥天之功,被当今皇帝陛下一纸诏书,急招入京面圣。 天降武曲,大明将才——辽东王琦! 人人都听到了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年轻人报出的名号,只有四个字,却是如同一柄大锤,直接敲得众人心驰神遥,振聋发聩。 捕头尚进张大了嘴巴,望着如岳临渊的王琦,一瞬间,几乎有拔刀将一旁的叶隆璞直接灭口的冲动,只求今天他没有碰到这件事。 “大人,您”尚进哭丧着一张脸,那表情很是精彩:你一个当朝四品,未来外戚,也许能走到国公侯爷的大人物,你上街遛马,只带了三五随从? “我不难为你,”王琦显然不把尚进放在眼里,只是一手中折扇遥遥指着那呆立当场的叶隆璞:“但是伱,叶家公子,请转告你叶府大人,明日早朝之前,我在仁寿坊新宅等他,过时不侯。” 言罢,王琦带着秦二宝几人牵马离去。 那嚣张模样,让长安街众人只觉得王琦才是跋扈衙内的本尊。 相比之下,叶隆璞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泥巴罢了。 “那人便是辽东创下赫赫威名的王琦?看起来真的年轻,比那叶家衙内还小吧?” “听说才十九岁,未及弱冠!” “如此年纪,当年的冠军侯可比?” “啧啧啧,此人中龙凤,我等不能及。” “不过,这王武曲一到,北京城要热闹起来了。” “方才那一句,让你家大人去仁寿坊新宅找我颐气指使,宛若角色互换!” 街面上,王琦现身北京城的消息,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去 不多时,顺天府尹府邸。 现任顺天府尹马世利刚刚从后宅吃过晚饭,悠哉悠哉摸着滚圆的肚子,想要去左厢找自家二姨太聊聊床笫深闺之事。 “大人,方才街面上有一个自称来自辽东的年轻人带了三两扈从,和叶府衙内起了冲突,衙前捕头尚进前去处理了,”顺天府的消息很快,街上闹事,消息立刻传到府尹耳中。 “叶隆璞?”马世利摆了摆手:“此等小事让他去找衙前主簿,何必来烦我?” 又不是叶向高和人起冲突,一个小小衙内,犯不上让顺天府尹出面。 “可是大人,”亲随补充道:“那年轻人,来自辽东!” “辽”府尹马世利一愣,咕哝了一句:“不会如此巧合吧?” “名叫王琦,”那亲随继续道。 “” 马世利扭头望着老实巴交的亲随,嘴里骂道:“你他娘的也给我玩欲擒故纵,一波三折是吧?赶紧滚,备马,去王琦府上一趟!” 府尹刚要转身去更衣,又立刻站住身子,指着亲随道:“同时,通知尚进自负荆棘,跟我跑一趟!” 在北京城这地界上,王琦要是出了事,他顺天府尹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在顺天府鸡飞狗跳的时候,内阁首辅叶向高府邸。 叶隆璞当街纵奴行凶,抢到王琦身上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砰地一声,又是茶碗碎地的声音。 这些日子,这是第几个被脆的茶杯了? 叶府下人皆是默默低头远离此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那混蛋小子昏了头,仗着内阁首辅的名头在外头厮混!平日里京城的同僚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让他三分,这一次,直接惹到了王琦,那王琦是什么人,也是他能招惹的?”叶向高气的胡子飞扬,一双眸子已经差不多想把孙子碎尸万断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父亲,这不是管不管的问题,”叶成学哭丧着脸,无奈悲道:“是那王琦,当街放话,让您去他府上拜会一番,如果咱们不去,那明日朝会上……” “怎么!他王琦还能怎么样?”叶向高吹胡子瞪眼: “老夫不过是当初拒绝了他和柳儿的婚事,他还能揪着此处不放?至于其他,老夫没有欠他什么,秉公而论,老夫这个内阁首辅,向来是就事论事!至于你府上那孙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吧,趁早赶回去福州,守着家庙,最好一辈子别出来了!” “父亲!”叶成学无奈道:“您倒是死守着东林一党,想要留一个身前身后名,可是现实情况是否允许呢?” 叶向高原本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停,扭头看向这个向来胆小怕事的儿子,眸中有些异样光芒,语气都带了低沉和肃然:“成学,你话中什么意思,不妨说的清楚一点!” “父亲,”叶成学好似也豁出去了,直接道:“自从王琦崛起于辽东,整个朝堂上,东林势力急转直下,楚党,浙党,齐党等也是万马齐喑,没有动作,司礼监不争不抢,更没有多余的侵占动作,那最得利的,是谁?是王琦吗?不,是皇帝,是陛下,因为王琦的战功,皇上对朝堂的掌控力度空前强大了起来。” 叶向高仿佛也听进了儿子的句句肺腑之言,半晌默不作声。 “如此强势的帝王,父亲就没有什么退让一步,和王琦拉近关系的想法?”叶成学口干舌燥,心急如焚:“为自己也留一条后路吧!” 不单单是为了自家儿子,也是为了叶家,叶成学这些日子,天天是心焦气躁,以他并不敏感的政治嗅觉,也已经感受到最近风向的变动。 他不信父亲没有察觉,只不过人老心钝。 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今日,趁着叶隆璞犯事,和王琦有了交集,正好以此为由头上门拜访 搭上了王琦的这条大船,那不就是和皇帝陛下拉近了关系? 日后清算,叶家也许就能凭借此逃过一劫,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可知呢? “唉!”末了,叶向高只能一叹,而后道:“老夫这一世英明,迟早要被你们,给扒拉干净!” 叶向高缓缓起身:“备轿仁寿坊,王府!” 第七十五章 帝王心计,莫测难明 第75章帝王心计,莫测难明 皇城,后宫,御花园。 今日朱由校心情正好,在御花园内与皇后张嫣相携散心。 “陛下何故如此愉悦,是因为那王琦回京了?”张皇后可以感觉到丈夫今日的欢愉心情,也知道王琦回京的消息。 “哈哈,”朱由校背着双手,在前面昂阔步的走着:“那王体乾办事果真牢靠,出关十余天,就已经把朕心心念念的王琦给带回京城,明日早朝,便是君臣的第一次见礼。” 如此想着,朱由校心中还不免有些激动和忐忑。 人君虽然位高,但是这种威势来源于祖宗天授,不是来自于自身的能力和权谋。 而王琦不同,他是全然凭借自身的卓越能力和筹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镇武堡外杀孙得功,反围剿皇太极,四平堡驱莽古尔泰,使得建奴不敢西顾,科尔沁草原夜战建奴,再杀李永芳,最后精心布局反杀皇太极。 此步步为营,筹谋万里。 旁人看了都是心惊胆战,只要其中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落得一个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王琦却完美的将事情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王琦难道真的是神人降世?”朱由校咂了咂嘴,自己也有些恍惚,那日的一句天降武曲,不过是顺嘴而已,现在想来,却有些点题了。 “就算是神人,那也是为皇上分忧而来,是陛下将其简拔于草莽,才有了其后来的功勋和荣誉,”张皇后语气温婉,走在朱由校身侧:“陛下有如此臣子,乃是大明之福,臣妾为陛下贺!” “皇后,你这话,还真的说在朕的心坎里面去了!哈哈哈,”朱由校听完心情大好,方才的些许忐忑也消失无踪。 “陛下!”正在朱由校继续说话时候,魏忠贤从远处一路小跑走了过来。 “何事?”朱由校敛着笑容,人君模样,做的甚足。 此时,皇后张嫣也带着自家宫里的女婢远远走开,不想听到朝前政事。 “方才得到的消息,”魏忠贤低声道:“辽东指挥佥事王琦在东华门点卯之后,带着三位亲随,上街去了。” “嗯,有事?”朱由校皱着眉头,王琦上街赏玩,也值得司礼监跑来报告一声?能不能干点正事? “方才,叶向高嫡孙叶隆璞,”魏忠贤抬眼看了看朱由校的表情,发现皇帝停在一处玫瑰花簇旁,欣赏了花团锦簇,才继续道:“在长安街东段,和王琦发生了冲突,被王琦手下打了一顿,而且顺天府的差役过去,也被王琦揍了!” “揍得好,叶家衙内嘛,你司礼监不经常说叶府衙内飞扬跋扈吗?”朱由校闻言不置可否,继续以手指轻弹花簇。 揍了就揍了,他叶向高的孙子,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这事也值得司礼监来向自己通报? “关键是,”魏忠贤嘿嘿一笑,有些犹豫道:“现在,叶向高正在往王琦府上拜会” 魏忠贤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将王琦在街上点名叶向高的事情说出来,隐去了关键信息。 “嗯?”另一边,朱由校终于是扭过头,看向魏忠贤:“私密性拜访?” “回陛下的话,”魏忠贤低着头:“乘坐的是叶府大轿子,上面明明白白打的叶府灯笼和道牌!算是光明正大。” “嘶”朱由校皱起眉头,缓缓踱步道:“这事,魏忠贤,你怎么看?” “陛下,”魏忠贤上前两步,跟在朱由校身后:“其实在今天这事之前,叶向高之子,叶成学,以贺奴才生日的名义,曾经给奴才写过一封信,当时奴才没有在意,毕竟又不是叶向高亲笔” 魏忠贤亦步亦趋,接着道:“但是现在看起来,叶向高,也有了点妥协的苗头了。” “伱是说,”朱由校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宽阔湖水边上,默道:“叶向高也在给自己找后路了?” “陛下,其实东林党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魏忠贤如数家珍道:“首先,其党初创时期,高攀龙,顾宪成两人的理念就并非完备,目标章程皆无,所接纳的人员也都是投机渔利居多,就算是现在中坚力量的左光斗,韩爌,杨涟等人,其政治理念也并不一致,甚至在对辽东用兵的看法上,对朝廷用人的意见上,也并不统一” “叶向高凭借内阁首辅的职位,算是东林魁首和元老,但是实际上,韩爌和左光斗等人,想要取代的想法,并非一日了。” “所以说,”朱由校斜眼看着魏忠贤:“叶向高拜会王琦,想要给自己留后路也是可能的?” “此为人之常情,理所应当!”魏忠贤深深一拜。 “不去管他,”朱由校一挥衣袖:“他叶向高如果想要改换门庭,逃过日后清算,就要先交出投名状来!” “那王琦那里”魏忠贤略微犹豫,而后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魏忠贤话音刚落,只见朱由校直接脸色一沉,眸中都带了一丝警告意味:“王琦那里,不允许派任何人去盯梢,刺探!让你手下那些东厂番子,锦衣卫,都赶紧滚蛋,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魏忠贤自知失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了,”朱由校脸色稍霁,问道:“王化贞那件事,你查的如何了?” “以奴才得到的来往信件来看,王化贞和毛文龙之间确有私下联系,但是要说王化贞私通建奴这就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王琦知道此事吗?” “卢恩光已经和熊廷弼搭上线,按理说,王琦马上就会收到消息了。” “王化贞是否真的私通建奴,朕不管,朕只要王琦在辽东能给我带来不断地胜利!所以,谁要是敢借此借口动王琦,便是与我过不去,与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过不去!”朱由校伸手点了点魏忠贤:“你记住,所有番子全部派出去,东林那些人在计划着什么,林林总总,全部报于朕!” “奴才领旨!”魏忠贤恭敬一礼,而后缓缓退下。 魏忠贤离去,朱由校转过身子,望向不远处的皇后,脸上又恢复了欢快的笑意。 第七十六章 狂傲的资本 第76章狂傲的资本 “公子,刚刚您上街时候,新任的户部右侍郎卢大人府上有人过来拜见,人在前厅里候着。” 王琦从长安街回到府中,管家老陶便过来汇报。 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门卫手中,王琦一边往府中走,一边和老陶问话:“是卢玉府上?” 这一路从辽东返回北京城,王体乾已经将当日大殿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王琦。 不论是刘一璟,卢玉,还是朱由校的反应,过程,结果一一作了详细的叙述。 也是为了王琦到京之后,能够快速明辨局势,不至于不辩敌我,陷入被动。 “正是是卢玉,五日前,刚从通政衙门转任户部右侍郎,”老陶久在京城,对于各大部衙门的人事调动也都清楚,而且其中关节更是心中有数,说着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就是拖了大人您的福,凭借一手奏本,便从一清淡衙门,转任实权肥差,京城人都说卢大人是假户部,真黄门。” 黄门,殿前伺候,专职传递文书者。 “呵,”王琦轻笑一声:“和我可没有关系,人家卢大人能在朝堂上一波三折,直接把当朝内阁次辅刘一璟怼的晕倒殿上,换做旁人,可没有这等胆量和决心。” 王琦说着,便往前厅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吩咐老陶道:“一会可能会有叶向高前来拜见,如果人来了,让他去东阁候着。” 听了王琦的话,老陶脸色一白,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抖,自家公子这公子上街一趟,到底做了什么事?就连当朝内阁首辅叶向高都亲自前来拜会? 但是经年老成的老管家还是低头应下:“公子放心,我记下了。” 府衙前堂。 卢象升已经坐在堂下等候了半个时辰,那壶茶水也已经添了五次水。 但是这名刚刚得中进士,兵部武选清吏司副主事的年轻官员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更没有任何的焦躁。 卢象升从来都看的非常明白,叔父卢玉今日派自己过来。 一是让自己能趁机结交王琦,二便是想要自己能够把握机会,搭上辽东军事行动的快车,不要在兵部清吏司衙门白白熬资历,蹉跎岁月。 对于百姓和底层人民来说,向来战争是血磨地狱,但是对于上层阶级来说,战争更是填补阶层空白,向上攀登的重要捷径。 双手十指交接,笼于袖中,卢象升不急不躁的缓缓计算着时候,而且也在心中将腹稿打磨了一遍又一遍:辽东传回来的消息很是重要,关于王化贞,也关于王琦所以此次见面,如果应对得当,适时提出合适的,有针对性的建议和看法,自己在王琦面前,也能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不多时,卢象升思忖时候,门外传来声音:恭迎大人!!! 王琦回来了! 很快,王琦一步步迈入前院,卢象升便已经看到了自己崇敬万分,也是视为偶像的辽东英雄人物。 “晚辈卢象升,拜见大人!”卢象升进士出身,年龄也比王琦大上三岁,却以极低姿态对着王琦深深一拜。 这一边,王琦刚刚进门,便看到了躬身下拜的卢象升。 “卢象升?”王琦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恭喜建斗,高中进士!” 卢玉之侄,新科进士卢象升。 王体乾当日向王琦提过一嘴,毕竟一个进士侄子,在大明朝还是值得介绍一两句。 相对应的,后世卢象升的大名,王琦还是有些印象的。 “区区进士出身,不敢在大人面前称道,”卢象升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躬身拜道:“今科二百三十五人进士,比之大人辽东之功,仿若萤虫与皓月争辉!” “此话,你卢建斗说得,我可不能当真,”王琦哈哈一笑,伸手将卢象升扶起,指了指其身后不远处:“坐吧。” “若是让外面人知道了,”王琦自己也走到上堂,安身坐下,脸上笑意不减:“少不得又要说一句文武两相轻,于朝局大不利。” “大人太过谦虚,”卢象升虚坐椅子上,也在观察着这位大明声威卓着之人:“叔父本来说,他自己前来拜见大人,但是这几日户部正在交解东南运抵的库粮,事务繁多,走不开身,故而让我代为拜见。” 说着,卢象升从袖中取出拜帖,恭敬上前递上。 这时候,堂外丫鬟已经将糕点水果,还有茶水端上,再次缓缓退下。 “卢大人,原来于熊大人是同科进士,”王琦看着拜帖,叹道:“我当日没有回广宁城,而是直接回京,不然还能和熊大人聊聊两句,说不得给卢大人带一句话。” “叔父今日派我来,其中就有熊大人的嘱托在”卢象升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 “直说,”王琦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卢玉在拜帖上没有名言具体事情,而是让侄子直接转述。 毕竟兹事体大,还是不留新建笔触较好。 卢象升看着王琦,声音稍低:“经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卢恩光所查,现山东布政衙门,王化贞,与叛降建州之将,毛文龙,新有书信往来,事关每年百余万白银分润。” 听着卢象升的话,王琦笑容收起,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还远未成长起来的大明未来将星。 那目光,带着些许的审视和些许的怀疑。 舅舅王化贞和毛文龙的书信往来? 这屎盆子能随便被扣的? 这话谁敢当着王琦面上说,直接一巴掌呼过去先给他来一顿再说! “大人或许相信自家舅舅,但是此事,”卢象升声音一顿:“锦衣卫已经密信内宫,同时东林那边也许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得不提前预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王琦只顿了一息,便继续开口问道。 “五天以前,事情很是突然,后金那边是被锦衣卫截取了消息,”卢象升说着也皱眉,补充道:“此事不像是后金的作风,倒像是故意泄露消息给我们。” “呵,”王琦背靠黄花梨宽椅,神色带着一抹冷意:“要说我家舅舅贪财倒是罢了,若是一个私通建奴的帽子被人扣上,那这辈子就算是被人吃死了!不止是舅舅自己,所有曾经辽东巡抚治下武官,将是人人自危!” “东林反扑势头凶猛,但是大人可以联合的势力,有很多,”卢象升适时开口。 “我不需要联合任何人,”王琦扭头看向卢象升,带着一抹张狂:“我立下的军功,砍下的建奴头颅,不是摆在大明庙宇上让人白白指指点点的!朝堂上,任何人都不能给舅舅扣下这私通建奴的帽子。” 王琦心中,舅舅王化贞已经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是贪财,那也有司法论处,多余几倍还回去,丢官去职,惩处论罪,王琦可以忍下。 但是私通建奴? 那不好意思,绝对不可能有这回事! 第七十七章 辽东之功,你我共享 第77章辽东之功,你我共享 王琦的话,落在卢象升耳中,算是张狂的没边了。 一时间,这位向来自命将才的卢建斗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但是,卢象升也明白,这位以一己之力换来大明朝辽东安定的年轻人,或许真的有这个张狂的资本。 “不过,我还是感谢建斗,还有卢大人,”王琦指了指门口方向:“这个时候,我府衙门口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不消半个时辰,身上的亲武将标签可就被人打上了!” “不论是叔父还是我卢象升,做事只凭本心,不论是文是武,那些个党派倾轧,朝堂龌龊,还是不沾身的好,所以人说,京城不易,东南纷扰,还是边疆白茫茫一片,落的干净,”卢象升说话,算是表明心迹,想要攀上辽东了! 如此直白的话,王琦自然听得明白。 “边疆苦寒,建斗在兵部熬熬资历,再往外出,多立功勋,不好吗?”端起茶盏,王琦轻轻将沸水上不断沉浮的嫩绿吹远,抿了一口。 “大人,时势造英雄,”卢象升嘿嘿一笑,低头拱手答道:“说句不恭敬的话,您也是凭借边疆战事,直接在辽东立的战功,若是在这京城您能如此早的功成,也不见得。” “哈哈哈,”王琦丝毫没有介意卢象升带了些许辛辣的评价。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还是张狂些好,虽然自己也才十九岁。 “若是你来辽东,我王琦张开双手欢迎!”王琦伸手点了点卢象升:“有一件事,或许你的才能用得上!” “大人,君子吐然诺,”卢象升眸子一亮,他来此便是为了去往辽东,有了王琦这句话,他就敢去兵部递交辞呈! “我不会自食其言,”王琦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堂外,管家老陶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好似有事汇报。 “大人,府中事务繁多,我先告辞,”卢象升轻轻起身一拜。 卢象升见状也自觉不多留,主要的事情已经办妥,话也已经递到,王琦如何处置,是否需要联合其他人的,以卢象升如今的地位和能力而言,并不能帮上什么忙,王琦初到京城,事务繁多,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好,替我多谢卢玉卢大人,”王琦起身,将卢象升送至厅堂门口:“不送了。” 不多时,卢象升离去,管家才走到王琦身后:“公子,方才顺天府尹马世利来了一趟,本来是要向大人问好,但是看到叶首辅的车驾在,便留了帖子,匆匆离去了。” 没有理会顺天府尹的事情,王琦随口问道:“叶向高来了多久了?” “大概一刻钟,直接领到东阁去了,”老陶犹豫道:“公子,还是赶紧去吧,我怕” “怕什么?”王琦回头看向老陶:“老陶伱就这一点不好,京城待多了,自觉内阁的名头太大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陶动了动嘴角,想要反驳,却是无奈。 王琦说着,背着手向着东阁而去:“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内阁就要变天了!” 望着自小看到大的王琦,老管家无奈一叹:这小公子,自从去了辽东一趟,性子是越发的狂傲看看这都胡言乱语了什么? ———— 东阁之中,叶向高没有坐下,而是背手站在栏杆旁,望着园中雨后含苞欲放,朝气蓬勃的紫藤花。 花簇直接从园中种起,周围是碧波荡漾的假山池水,在空中搭了架子,直接接在围廊上的碧瓦之上,若是夏日,池水荡漾,桃花芬芳,紫藤泄下斑驳光影,端是惬意非常。 “叶大人久等了!”王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蓬勃朝气,带着十足的中气。 叶向高转过头,脸色从古井无波转为淡淡笑意:“老夫久闻王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任侠之风!” 当初镇武堡战役时候,叶向高与韩爌论王琦,论及王琦阵前指挥的风格,曾经评价其有古时候任侠之风。 大开大合,不惧险阻。 “叶大人谬赞了,”王琦的话带着谦虚,伸手请叶向高坐在阁中石倚上,但是接下来一句话,便让叶向高脸色一僵:“今日街上,与叶家公子起了冲突,帮大人教训一二,叶大人想必不会在意吧?” “家中子孙不成器,王将军能出手帮忙教训,总好过日后惹了祸端,无法收拾才好,老夫倒要先行谢过,”叶向高不愧是高官养气,只是脸色微僵,便恢复了自然:“不过今日来,却是与那家中不肖子无关。” 王琦静静看着叶向高:“那么,是和吾家舅舅有关?” 王琦今日街上,当着众人面说要等叶向高上门拜访,本意是想要敲打敲打东林,毕竟谁都不是软柿子。 王琦也最喜欢将事情摆在台面上说他可不怕事情闹大。 但是刚刚从卢象升那里得到自家舅舅的消息,王琦便立刻改变了计划。 毕竟刘一璟回南京养老已经成了定局,韩爌接任内阁次辅板上钉钉。 那么叶向高的压力就很大了 现在东林需要的不是一个和事佬,而是一个能够带领众正在朝局中一扫颓势,重新夺回话语权的强势领导者! 而叶向高显然不合适了。 被动等待,不如主动挑破,直接和叶向高聊聊合作事宜! 听到王琦主动提起此事,叶向高眸中突然闪出一抹欣赏之意。 单刀直取,毫不遮掩。 这样的人,朝堂上已经许久不见了。 “老夫自然不信,王布政使会和建奴私通,”叶向高将手盖在茶杯上,沸水透过杯盖,热气腾腾:“此事必然是后金的阴谋!” “不过,”叶向高看着王琦:“听说有人拿到了王化贞和毛文龙之间联络的亲笔信” 听着叶向高的话,王琦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将军也不必担心,皇上那里,对你不会有任何疑心,宫里只需要你不断地胜利”叶向高以为王琦在担心自己的前途。 “嘿,”王琦嘴角微动:“叶大人不妨开门见山吧,只要保下吾舅王化贞,你付出的代价,我会成倍的还给你!” 和内阁首辅谈合作,还是直接点好。 “不需要什么回报,”听到王琦的话,叶向高进门之后第一次露出真诚笑意,端起茶杯:“从此以后,辽东之功,你我共享!” 嘿,首辅果然不同凡响,胃口真大! 王琦也端起茶杯,眸中笑意不减:“合作愉快!” 兄弟们,以后慢慢开始一天三章,我尽量腾出时间些,爱你们。 第七十八章 辽东之虎 第78章辽东之虎 叶向高在王琦府衙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后光明正大的离去了。 当朝首辅,亲自登门拜会一位边地将军。 京城之中,几乎所有有心于朝局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这位内阁首辅,还是当今最具权势的党派魁首人物之一。 无人知道叶向高和王琦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具体内容更加不得而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京城真的要变天了! 一时间,王琦府衙外围,喝茶的青面人,贩布的江湖客,远处街面上的手艺人尽皆散去,向自家的主子汇报消息。 王琦府衙。 “大人,”秦二宝刚刚从外面回来,便来到王琦的书房。 “事情办得如何?”王琦没有抬头,而是手持一本簿册,缓缓翻动。 “按照大人的吩咐,属下在北京城外城大报国慈恩寺打听到一夷人,此人自取名曹汉,在城中传教多年,孤身一人,粗食麻衣,看起来倒是虔诚信徒”秦二宝按照王琦的吩咐,去往城中打探关于西人的消息。 “是否虔诚,我不管,你只要盯好了他,日后我有大用。”说话时候,王琦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手中册子。 “公子,”秦二宝摸了摸脑袋:“属下有一事不明!” “你说便是,”王琦终于抬起头,将册子平摊,置于桌上。 “我听王公公说,若谈及西人法度、宗教或者技艺,则当今礼部侍郎徐光启大人最为精通,何不直接寻求徐大人呢?”秦二宝近来跟着王琦,进步飞快,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其也时常学习王琦思考问题的角度和解决问题的手段。 勤于思考,并且对事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未来才能独当一面,才能更好的为王琦分忧! 听到秦二宝的疑惑,王琦点了点头:“若是我想做的事情简单些,找那徐光启倒是不难。但是世事并非白与黑那般简单。” 言罢,王琦指了指自己,问道:“我是谁?” “您”秦二宝皱着眉头,犹豫半晌才道:“武人?” “然也!”王琦点了点桌子,补充道:“还是一位被大多数文官视为拥兵自重,擅权干政的未来外戚!以这种身份,冒然和一文官接触,岂不是唐突?害了别人,也被人误解。” “况且,”王琦伸手抚摸桌面上的书册,那是舅舅王化贞专门为自己从山东送来的:“我们将要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和易被世人所理解的。” 虽然不知道王琦最终要做什么,但是秦二宝知道,按照琦哥儿的吩咐,总是没错的:“公子,那我退下了!” “慢着,还有一件事,”王琦伸手拦下秦二宝:“因你亲手斩下皇太极的头颅,我在奏本上为伱表功,明日你跟我一起,将那百余颗建奴人头,带入宫中,上朝面圣!” “大人” 秦二宝闻言,直接下意识的拒绝:“一切功劳都是因为琦哥儿的筹谋运作,我不敢居功,也不愿居功,能够时刻跟随琦哥儿身旁,就是属下最大的愿望了。” “说那么多,还是不愿意独当一面了?”王琦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模样,还想要人家翠儿嫁给你?” 算起来,出身山东的秦二宝和柳翠儿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一直互有情愫,一年以前时候,王化贞带着王琦和秦二宝远赴山东,两人才算分开。 此事,王化贞知道,王琦也知道。 “大丈夫处事,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不去立一番惊天伟业,如何使女儿家倾心?”王琦笑骂了几句,见秦二宝脸色通红,便道:“去找老陶,找一身从五品守备朝服,明日入宫时候穿上!” “二宝明白!”秦二宝眸中泛酸,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使劲眨了眨眼睛,硬是将脸色憋得透紫,半晌才凛然道:“我去了!” 将秦二宝打发了,王琦才有时间再次低头,翻看书桌上的那本书册。 透过昏黄烛光,只见封面上书三个大字:霍光传。 王琦也不知道王化贞为何将这本书单独列出来放在箱子里让人给自己送来。 霍光? 王琦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舅舅难道也担心自己日后大权在握,再行尹霍之事? 半晌之后,王琦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自家舅舅,有时候也不了解自己。 当然,以大明朝如今近三百年的国祚,想要再当霍光,可不简单。 如今的党派纷争,朝廷势力之间的倾轧,可比当时张太岳复杂的多。 不多一个时辰,王琦已经将那本霍光传看完。 轻轻合上书本,王琦起身,站在窗边,耳边是池塘中的一片蛙声,清风拂过,一阵惬意。 其实,有时候,王琦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未来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 刚刚穿越到此的时候,王琦想要的是活命,是想要帮助舅舅守下广宁城,再后来便是孤军深入镇武堡,再后来便是大战建州,而后便是草原血色夜晚,短短三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王琦自己都来不及去思考,本不属于此间的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目标需要自己去实现,或者说,如何实现? 抬头望着冰冷的月色,王琦眸中深邃:“此间事,当先灭建奴,后定中原,若是明君在朝,则当兴,若是熹宗在朝,则” 王琦的目光带着眸中冷冽笑意:“天下岂有三百年王朝乎?” 此时,皇宫内苑。 本来已经歇息的天启皇帝突然从自己亲手制作的龙床上惊醒过来! “陛下?”身旁的妃子起身,看着满头大汗的皇帝,急忙用床帏处的锦帕帮皇帝擦拭:“做噩梦了?” “朕”朱由校气喘吁吁,回想着方才梦中情景,仍然是心有余悸:“朕梦到一头白额吊睛猛虎,盘踞在太庙之上,向东北方向震吼不止” 东北? 朱由校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了辽东方向 难道建州真的会对我大明三百年社稷江山,产生动摇之威? 朱由校伸手扯过锦帕,一边擦汗,一边碎碎念:“幸而幸而朕有王琦。” 还有,还有两章,不写完不睡觉!!! 第七十九章 将才与人君 第79章将才与人君 今日朝会,比之以往有些特别,不仅仅是内阁诸臣皆在,所有京官皆在班列,更重要的,今天是王琦第一次入朝的日子。 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王琦的名字,但是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年轻将才。 有人说王琦身高九尺,有万夫不当之勇,曾经万军从中将建州孙得功斩首,也曾经百米之外直接将李永芳毙命,也让皇太极不敢撄其锋。 也有人信誓旦旦言王琦乃是一白面书生,羽扇纶巾,谈笑间将建奴灰飞烟灭,战孙得功,斩李永芳,科尔沁草原舌战皇太极。 当然,也有传言说,王琦乃是依靠其舅舅王化贞的势力,以一纨绔跋扈的衙内,时来天地皆同力,搅动了辽东风云。 但是今日,此刻,东华门外,所有人都见到了王琦。 长眉如刀,眸若星辰,身姿挺拔如青松,举手投足之间,威重无匹。 王琦是驭马而来,没有乘坐轿子,更没有百余人的亲随伺候在侧,只带了包括秦二宝在内的三个亲卫。 如此年轻的将才,立于一众老叟之间,鹤立鸡群,惹人侧目。 “吏科给事中蔡大正拜见王大人!” “太常寺卿卜常亮拜见大人,将军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名。” “兵部主事齐弥拜见大人!” 很多人不喜欢王琦,但是也有很多人想要攀上王琦这条大腿,毕竟,昨天叶向高亲自登门拜访,令无数人彻夜难眠。 故而,东华门外,很是罕见的,一群身着朱紫的文官围着一位身着蟒服年轻武将拱手参见。 初来乍到,王琦没有必要故作清高,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众人的恭敬参见,也是一一回礼。 另外不远处,韩爌,杨涟为首,另外一群文官则是冷着脸,没有去理会王琦的到来。 毕竟,东林嘛,总要有些风骨和脸面。 “内阁首辅,叶大人到!” 正在此时,随着亲随唱名。 足足百三十人规模的亲随队伍簇拥下,以朱红为主色的轿子缓缓落地,而后轿身微微前倾,轿帘被随员掀起。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身朱紫的叶向高弯腰从轿子中现身。 若是平日里,内阁首辅刚一现身,自会有无数官员第一时间围上去,想在内阁首辅面前露个脸,参拜一声,有没有用先不说,但是你不去参拜,那就是你的问题。 但是今日 内阁首辅叶向高现身的瞬间,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 东林众人那边没有什么动作,韩爌,杨涟,周朝瑞皆是沉默,毕竟党派魁首当众拜见从来都是宿敌的武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之后,东林党内部都要进行一场分裂和清洗了。 而非东林党派的一众小党,大多数人都是在犹豫,毕竟,作为内阁首辅,叶向高本身的能量还是巨大的,若能在此时攀上大腿,则富贵极矣。 就连维护东华门秩序的御林军都统樊孚,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想要卷入这场关乎朝局走向的争端之中。 这一边,叶向高下了轿子,站定了身子之后,缓缓扫视众人,目光在王琦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而后便面无表情的穿过众人,停在了班列最前方。 韩爌与杨涟互看一眼,眸中皆是不解。 没有人知道叶向高到底和王琦谈了什么,在此之前,也就无人能够指摘什么 气氛在这一瞬间,还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 不过,气氛已经就位,就要看叶向高到底是如何选择了。 首辅到位,众人自然紧跟着各归班列。 文武分列两班,王琦立于武臣第九位。 此时,整个东华门,寂然无声。 不多时,辰时初刻,伴随着两个身材强壮太监的沉重喘息声,以及沉重的木质摩擦声,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 “文武两班,列队上朝!” 两个小太监在前,带领着长长的班列队伍,沿着东华门壁道,朝着金水桥而去。 净鞭三响,今光初升。 班列过了壁道,越金水河,穿过太和殿中右门,继续向前。 王琦抬头望去,日光倾泻而下,恍如金光洒下大地,在建极殿的碧瓦上铺就一层金粉。 今日早朝,建极殿! 王琦是第一次以臣子身份进入皇宫,前世时候都是以游客的身份到访过几次,当时只顾着在天安门城楼招手拍照,倒是没有注意这几大殿的布局和方位。 如今,立于建极殿中,在众人都低头等待皇帝到来的时候,王琦则是抬眼,观察着整个建极殿的布局。 八根文龙雕凤的朱红色铜柱立于大殿之上,穹顶是一只金色巨龙盘踞,前方玉阶延伸向上,宽大的台上,龙椅位于正中央,而玉阶两侧则是仙鹤铜炉 王琦嘴角带笑,数百年过去,皇城之中,还是以气氛烘托庄严肃穆,无边威严。 “皇上驾到!!!” 正在此时,王琦耳畔,传来中气十足的摆驾声。 随之而来的,便是众臣跪倒在地。 “臣等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琦反应不慢,缓缓掀了衣摆,也躬身跪了下去。 朱由校的脚步声很是轻快,耳边传来靴子噔踏玉阶的声音,而后便是落座的声音。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原本低着头的王琦感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的条件反射之后,王琦抬头,目光直射前方。 两个年轻人的目光与空中相遇。 “好一个武曲将才!”御座上,朱由校眸光一闪,赞了一声。 “望之倒似人君,”王琦与朱由校对视一眼,便低下了头。 要知道,监察御史杨涟现在就站在班列前方,死死的盯着自己 毕竟,虎视鹰瞵这句话,王琦不想用来被人评价自己。 “诸位爱卿,平身吧,”朱由校伸手虚扶。 今日早朝,为了避免拥挤,整个建极殿中有三十五人在班,其余臣子列于殿外。 “今日朝会,朕不想要聊其他事情,”朱由校扫视众臣子,想将基调定下:“王琦,科尔沁,皇太极,朕只想要说说这三件事!” 听到朱由校的话,在列的大多数臣子皆躬身称是,毕竟,今日朝会为谁而开,众人还是心中有数的。 另一边,韩爌,周朝瑞等东林党人皆闭目养神。 听到朱由校说今日只说三件事? 韩爌睁开眼睛:呵呵。 “今日朝会,朕已经期待数日了,”自从进殿之后,朱由校的目光没有移开过王琦:“王爱卿,为见你一面,朕已经接连三日未曾睡好了!” “让陛下难以安寝,臣之罪过!”王琦走出班列,躬身一拜:“能得陛下召见,乃是臣子的福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前世时候,王琦便是此中好手! 班列一侧,杨涟闻言冷笑一声:又是一个媚主之徒! 第八十章 人头观 第80章人头观 “哈哈,是不是福分,也要分人,”朱由校伸手在御座上拍了拍,脸色红润带笑:“朕已经看了你与科尔沁之间所草签的协议,朕很满意,已经让内阁开始出列具体条陈了。” 其实朱由校自身对于蒙古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只要能削弱辽东女真势力,就算是和蒙古联姻,让朱由校亲自去往边境一趟,都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殿内,王琦躬身,轻声道:“原本臣是想要阻止建州和科尔沁之间的联合,但是事情发展并不随着臣之预料而走,故而事急从权,请陛下恕罪!” 王琦这一句话,看似回应朱由校,实则相当于是在打辽东巡抚左光斗的脸了。 什么叫事急从权? 什么叫臣之预料? 当初左光斗就是以武将不得擅权拟旨的名义阻止王琦的! 现在一句事急从权,就将武将擅权拟旨的僭越行为轻飘飘揭过。 杨涟现在有些庆幸左光斗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估计还有两天才能抵京不然左光斗在此,那么今日,其和王琦之间恐怕会有一个人躺着出去。 “朕当初授予你锦衣卫指挥佥事职权时候,便以事急从权,便宜行事辅之,此事不必要解释,内阁还有朝臣也没有讨论的必要。”朱由校摆了摆手,显然对于王琦的种种行为已经提前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理解。 “多谢陛下,”王琦再次见礼。 而对于皇帝近乎于耍赖般的拉偏架,殿内诸臣子没有任何反应。 不论是杨涟还是韩爌,亦或者孙承宗等人,心中都明白。 王琦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已经相当于卫霍之于汉武帝,轻易不要去招惹。 当然,王琦本身所立的功勋,对于东林众人来说,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了的。 在经历了三次的碰壁以后,血淋淋的教训之后,就算是最为激进的杨涟,都知道,要将王琦扳倒,不能直接和王琦对上,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例如从起身旁亲友动手。 “陛下!”魏忠贤此时恭敬来到朱由校身旁,轻声道:“女真人的首级已经准备好了!” “哦!”朱由校眉头一挑,脸色显出一抹激动:“快快快,让人抬上来!!!” 王琦所率领的使团,在科尔沁蒙古与建州大战,斩杀女真人百三十二,其中包括李永芳,以及建州四贝勒,皇太极。 今日的重头戏,朱由校期待已久的,便是当朝展示女真人的首级。 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子孙并未丢失那抹英魂。 以昭告天下,他朱由校也能如先祖一样,御敌于九边,斩敌于漠北。 不多时,在大殿内外诸臣注视中,被排列成锥形小山的百三十二颗人头放置在巨大木托之上,被八位身强力壮的太监哼哧哧的抬了进来。 人头早就被放干了血,淋上了草木灰,金钱鼠尾的辫子也被盘在头颅的脖颈上,接近二十天时间,保存的依旧完好。 人头组成的京观,高约七尺,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郁的咸腥味,那森森的白骨,以及黝黑的辫子,造成一种巨大的冲击感,让在场朝臣皆冷汗直冒,眼皮不断跳动。 更有甚者,见到一堆人骨头颅时候,双腿本就发软,在鼻端刚刚嗅到恶臭血腥味道时候,竟然直接晕倒了过去。 此时,王琦脸上带着笑意,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扭头看向京观,对着朱由校及朝臣介绍:“陛下,此京观最上方位置,为建州皇太极所在,下方第二格乃是李永芳及建奴都统级” 朱由校在魏忠贤的搀扶下,缓缓走下玉阶,靠近京观三步距离,仔细观察着这京观上皇太极的头颅,同时伸手指了指:“这是建州四贝勒?” “回陛下的话,”王琦躬身道:“广宁城守备官秦二宝斩下皇太极首级,可由秦二宝为陛下解惑!” “嗯?”朱由校扭头,看到了立在京观一侧的秦二宝。 身着蓝色朝服的秦二宝抿了抿嘴唇,上前拜道:“广宁城守备官,秦二宝拜见陛下!” “你是如何杀那皇太极?”朱由校眯起眼睛,望着秦二宝。 能斩首敌国旗主级人物,此功仅在王琦之下了,就连杨涟和韩爌都扭头看向秦二宝。 “回陛下的话,”秦二宝低着头,不卑不亢道:“当时末将也是胆战心惊,但是大人说,杀建奴就如同杀猪宰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夜深,大人以火药爆炸为引,吸引科尔沁王庭护卫撤走我率手下进取皇太极所在,杀了其护卫当时只留下皇太极一人,其还敢反抗,吾只好手刃之,割其头颅。” “有何感受?”朱由校喉结滚动。 “杀猪牛,我心善,或会手抖,杀建奴,一刀了结,没有什么大不了!”秦二宝的声音不大,但是落在殿中,却让人升起一股子敬佩之感。 杀建奴如同杀狗一般。 若是我朝将士都如同此人一般,何愁天下不安? 朱由校重重的点了点头:“是一员虎将,若王琦是朕的定远侯,则伱秦二宝就是定远侯手中之火炬,一把火让贼人上天归西!” 朱由校强忍着恶心之感,围绕着头颅组成的小山足足绕了三圈才停下返回御座:“礼部尚书呢?” 随着朱由校的话,殿内一片寂静…… “陛下,礼部尚书刘一璟卸任,即将进南京,事出突然,还未增选新任礼部尚书,若是陛下有话,可询礼部待郎,徐光启,”早朝以来,首辅叶向高第一次开口说话,在此之前,朱由校几乎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重豆呢! “额,”朱由校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脑壳才道:“徐爱卿呢?” 朱由校这一开口,礼部侍郎徐光启走出班列,躬身对着朱由校道:“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这一人头观,着礼部复刻一千座,交置在我大明万里边疆之上,让那些个敢于犯边的宵小都知道,与我大明作对是什么下场。” 朱由校伸手点了点殿内那一小山,神色中充满了傲意。 “臣领旨,”徐光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殿内群臣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称颂便是。 半响之后,朱由校意犹未尽的看着太监们将小山一样的头颅观抬了出去。 与此同时,魏忠贤手持圣旨,已经站到了前方:“辽东指挥金事,都尉将军王琦接旨!” 第三章,睡觉去了,兄弟们给点票吧 第八十一章 三年平辽,可封定远侯 第81章三年平辽,可封定远侯 “来了!!!” 当魏忠贤手持圣旨站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王琦上前一步,以臣子拜礼接旨。 “爱卿自广宁城一战起,护我辽东百万百姓,御我大明千里疆土,斩敌寇,联北蛮,功勋卓着,天下侧目,百姓无不以大明柱石颂之,朕亦欲嘉赏之,特封辽东指挥佥事王琦为辽东总兵,总领辽东一干军务,上至各重镇大府,下至镇堡卫所,一应皆管!” 魏忠贤的话音落在殿中,好似水波一般缓缓漾去,在众人心间泛起一阵波动,这个结果,虽然是早有预料,但是此刻真实发生的时候,还是令众人惊叹不己。 从一个小小的辽东广宁城百户官,升任大明辽东总兵,王琦总用时四个月不到,每每涉险境,临阵前,堪称步步杀机,又能次次化险为夷,这等功勋,就算是大明朝最为严苛着称的御史杨涟,都不能在此事上对王琦进行指摘。 但是,这可是辽东总兵官啊! 韩爌望着身前不远处的王琦,恍惚之间,身影重叠,李成梁的影子一闪而过。 嘶!!! 韩爌紧紧攥住拳头,心中骤然一紧,这可是比李成梁早三十年登临总兵之人啊!再过十年,等其坐拥善战雄兵十万,以外戚身份安坐辽东,而南望京师,则天下谁人可治? 韩爌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同僚,只见左都御史杨涟的眸中,也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忌惮。 众人无论是惊异亦或者感叹,站在前面的魏忠贤没有停顿,继续展开第二封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以孤军入草原,斩敌将首级,而使得北疆安定,凭此天功,特此下旨,进封王琦为定远侯!” 嗯? 封候!!! 杨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简直荒谬绝伦!!! 殿内无数人瞬间失神,而后拾眼望去,先是看向声音来源处的魏忠贤,而后齐齐望向御座上安然而坐的朱由校。 一瞬间,整个大殿之上,乱哄哄一片,议论声,质疑声,愤怒声此起彼伏。 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 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亲手扶持一个王莽吗? 皇上如果将王琦封侯,可以想见,今日以后,弃笔从戎者不知凡几。 “陛下隆恩,臣不敢受!” 众人开口前,王琦躬身一拜,已然出言拒旨了。 你当然不敢受了!! 杨涟几乎怒斥而出,军功不是问题,杨涟自问,王琦的军功已然足够封侯,但是大明朝的朝廷运转,上下班序,不仅仅是靠着军功,另一个重要的因素:资历!!! 以王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封侯拜相? 再立新功,是不是要封国公? 再往上,是否要以武人摄政? 王莽篡位,殷鉴不远!!! 杨涟的身子已经向前而去。 一瞬间…… 咳咳! 韩爌轻轻咳嗽一声,同时脚步微动,将杨涟挡在身后。 刘一璟已经因为王琦的原因而去了南京养老,而叶向高的态度也是暖味难明,看起来已经趋向于明哲保身,以妥协换取首辅地位,如今,韩爌不能让杨涟也重蹈覆辙,东林党己经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一位悍将的后果了。 极重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韩爌知道,杨涟在强行抚平怒火。 现在,当前阶段,还是不要和王琦做正面冲突为好。 少年将才,多是流星一般转瞬即逝,伤仲永可不仅仅是一个名词,多是实例来验证。 韩爌知道,他们需要的,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耐心。 等待敌人犯错误,是一个合格政客的基本素质。 这边杨涟没有动作,东林一派的其他朝官朝官自然偃旗息鼓,周朝瑞,惠世扬,刘宗周皆站在班列之中,除了努力克制自己,除了左右议论声,他们能表现出来的,只有脸上的愤愤不平了。 东林都没有什么动作,浙党楚党齐党等派自然不愿意做出头鸟。 霎时间,朝堂上,又诡异的变得安静了下来。 “爱卿,你不必有所顾虑,所有的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在弥天大功面前,都是徒增笑料而已在朕看来,你在辽东的功勋,足矣抵偿所有的不足!”御座上,朱由校以为王琦是担心朝臣们的非议。 毕竟,方才魏忠贤刚刚宣读旨意的时候,朱由校已经看到杨涟眸中近乎于实质的怒火了。 如果不是韩爌先一步将其挡住,恐怕杨涟早就出班抗旨了。 “陛下,”王琦一脸平静的望着御座上的朱由校,躬身道:“臣以为,定远侯,取之安定远疆之意,仅仅斩杀一建州贝勒,不足以封侯拜相,臣也不愿意开此先例。” 王琦的话中有话。 在场众人都是可以听出来的。 安定远疆? 听到王琦的话,杨涟脸色稍霁:这王琦年岁不大,却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愿意火中取栗,烈火烹油般的被众人所嫉,如此看来,心性不坏,那就还有得救! “嗯?”倒是御座上的朱由校一脸疑惑:“爱卿何意?” “臣的意思,”王琦挺拔的身姿立于殿中,没有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声,面色平静的朗言道:“三年平辽,可封定远侯!”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王琦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中的气氛立刻轰然而炸起。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殿中众臣,没有人去理会王琦是不是想要沽名钓誉,或者以狂言求声名。 他只要说出了这句话,无论如何,三年之后若辽东不定,则王琦这辈子都要被压制的死死的,不会再逃脱出文官集团的的掌控了。 就算是朱由校有心,也不能说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王琦摘出去。 杨涟几乎要笑出了声,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天底下还有这种傻子?直接将刀子递到敌人手上,将把柄让人攥着,将死穴让人盯着? 刚才还说王琦是年少心性不坏,现在看来:人倒是不坏,就是蠢而已。 倒是韩爌,听到王琦的话,有些疑惑的望着这位年轻人:能在草原七进七出之人,能是如此狂妄,乃至愚蠢? “嘿,”至此,东林一党再无顾忌,御史惠世扬直接开口道:“王大人若能三年平辽,则我此生不在踏入北京城一步。” 没有理会惠世扬如同小丑一般的行径,王琦望着已经是目瞪口呆的朱由校,接着道:“不过,臣有一个请求。” “直言便是,”朱由校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他已经决定,不论王琦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尽量的满足。 “三年之内,吾舅王化贞,需要作为山东布政使,主政山东三载,保证辽东军事后勤,以便为解决臣之后顾之忧。” 王琦面色坦荡,好似一点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和朝廷讨价还价。 啪嗒一声。 王琦话音刚落,惠世扬衣袖中一封奏本落在地上。 众人扭头望去,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准备弹劾山东布政使王化贞的奏本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时候,王琦竟然还能主动出击。 第八十二章 家国?党争! 第82章家国?党争! 众人注视下,惠世扬有些艰难的弯下腰,伸手将地上的奏本捡起,没有理会同僚中带有戏谑的目光,只是深吸一口气,故作镇静,将奏本重新装回袖中。 帝师孙承宗将今日朝会的种种尽皆收入眼中。 最终只能无奈一叹。 王琦今日受封领赏,不论是东林一党还是其他浙党楚党,本来都是默契十足,只要封赏不是太过,朝堂可以都认下来。 接下来一众文臣便是越过王琦,一起翻翻他舅舅王化贞的旧账! 这也是今日韩爌等人的主要目的! 只要王琦想要保下自己的舅舅,就必须和朝廷合作,要么回到东林一党的监视之下,要么就削减权柄,受控于文臣。 如此这般,才是迂回行进,逼迫王琦就范。 但是谁能想到王琦狂妄自大至如此地步,根本不和任何人联盟,也不愿归附于任何党派,只有一句三年平辽,就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将所有对王化贞的攻击尽数扼死在襁褓之中。 辽东出来的百户官, 不止是对敌人毒辣, 对自己也如此狠绝吗? 不留任何余地的,在朝堂上喊出未来三年的平辽计划。 毕竟,这些年,说着三年或者五年平辽者不在少数,甚至朝中曾经有那么一位袁姓官员自请出外,只身赴辽东,勘察山海关外地势走向,回京之后便口口声声称:只要能给我足够的兵马钱粮,我一个人就可以镇守山海关。 但结果呢? 这位袁主事现在还在兵部衙门整日誊写文书呢 孙承宗望着王琦年轻挺拔的身影,一阵沉默:他真的有自信三年平辽吗? 而大明皇帝朱由校,现在脑子也很乱。 他虽然近乎冲龄作践,并未系统学习过为君之道,也未曾学习如何治理州郡地方,更未曾研习过沙盘边疆战事,但是近年无数次处理朝堂政事,朱由校也知道战争到底是什么。 战争是后勤,是动员力,是钱粮人口底蕴的比拼。 不是口号,不是冲动,更不是空洞的条陈建议。 三年平辽? 这四个字,让朱由校感觉牙龈一阵阵的刺痛,心中更是骂道:王琦啊王琦,你怎么如此冲动呢?王化贞那边自有朕为你做主,你这般狂傲自大,三年后如果没有拿下建州,伱还要不要和我家妹子成亲了?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当朝御史杨涟终于忍受不住,站了出来。 “陛下!”杨涟无奈的瞄了一眼惠世扬的拙劣动作,躬身道:“臣有事启奏!” “杨爱卿,现在讨论的是王琦三年平辽事,你若有其他奏请,朝会之后再议,”朱由校不想再节外生枝,直接拒绝了杨涟的奏请。 “臣之所奏,亦事关王都尉!”杨涟说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丝毫没有给皇帝面子。 被杨涟这么一怼,年轻的皇帝眯起双眸,冷漠道:“那杨爱卿就聊聊吧!” “两天以前,一封事关山东布政衙门王化贞的密奏,从辽东抵达京城,上面说了什么暂且不论。”杨涟言罢,扭头看向王琦,冷笑道:“现在,我只想问问王都尉,今日你托出三年平辽计划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私心,假以家国大事私托个人恩情?” 面对杨涟近乎于诛心的问题,王琦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反问道: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问问杨大人,方才百三十颗建奴头颅摆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问问我,砍杀建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个人得失??”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杨涟声调突然扬起,带着怒斥。 “三年平辽是否国事?山东布政衙门是否有关辽东战事?王布政是否熟悉辽东战局?”王琦一连三问,与杨涟针锋相对: “你杨涟以党争凌驾于国事之上!现在,你反到是问我,是否有私心?” “嗯??”杨涟听到王琦的问话,瞬间一愣。 党争二字,王琦咬的极重。 整个大殿内,都听得清清清楚楚。 朝堂规矩,就事论事,党争事关朝局,事关天下士子前途,事关国家道路,没有人敢于放在明面上来谈。 但是王琦今日第一次上朝,便将所谓的规矩,一脚蹬翻了。 “难道不是吗?杨御史!”王琦没有打算收手,他一个辽东来的衙内,不懂得什么朝堂潜规则,只懂得谁出手快准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不是党争,而是事关天下社稷!”杨涟脸色一阵青白,语气都带着颤抖。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其他。 杨涟,甚至整个东林都认为,自己是代表了正道,是代表了清流,是代表了世道人心。 党争,即对错是非之分。 故而,杨涟自觉针对王琦,归根结底,不是党争,而是在挽救朝局。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琦朗声大笑:“这样一来,杨大人岂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你永远代表天下正道,只要与你对立者,皆是奸佞之徒,是也不是?” 杨涟不想要和王琦在这上面争论什么了,他已经无意间被王琦带跑了话题:“我们在聊王化贞!” “王布政使是有什么罪过吗?是否铁证如山?让你如此紧张,恨不得当朝治罪,下狱论处?”王琦不等杨涟回答,便侧身向着御座上朱由校一拜: “陛下,辽东事急,杨大人如此紧咬不放,是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坏了天下大事!” 王琦这就一句话,让朱由校眼皮一跳。 这是直接骂杨涟是秦桧了。 另一边,杨涟猛地扭头,作势要和王琦拼命。 士可杀不可辱! 王琦欺人太甚! “陛下!”好似消失了许久的内阁首辅叶向高突然站了出来:“王化贞之事还未有定论,可交付三司及锦衣卫查处,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王都尉所提及的平辽之策,此乃国家大事,不可因小失大!” 嗯! 朱由校耳中,这叶向高就是老成持重之言了。 今日朝堂,论的是王琦辽东事,扯那么多山东布政干什么? “就按照叶首辅的话去办!”朱由校拍了拍大腿,又看向王琦:“即日起,王琦为辽东总兵,总管辽东一应军务,至于三年平辽之事,改日在议!朕乏了,先行退朝!” “臣等遵旨!!” 一众大臣恭送皇帝。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王琦和东林党,从今日起算是不死不休了。 还有一章!兄弟们,可以明天起来看。 第八十三章 君臣问对 第83章君臣问对 不多时,天启皇帝在魏忠贤的陪同下离开了大殿。 诸臣子起身之后,大都离去。 韩爌和孙承宗结伴而走,惠世扬等一众东林看了看杨涟的方向,也都缓步离开。内阁首辅叶向高低头好似念叨了几句,也独自离殿。 不多时,殿内只剩下方才针锋相对的两个人。 此时,杨涟和王琦距离极近。 建极殿的扫洗太监也都离此处远远的,避免听到两位大人的谈话内容 殿中,杨涟盯着王琦看了几眼,才缓声道:“当时初次听你王琦之名,有人说你是素以纨绔衙内示人,当初老夫也是认同,而且老夫认为衙内虽然跋扈,但是在朝堂上,见了满朝朱紫,还是会心怀敬意,收敛一二,如今一观,那友人之评价也不尽然。” “杨御史又有新的见解?”王琦也并未离去,只是静静的等着杨涟能有什么下文。 杨涟两道粗眉一抖,冷笑道:“披着衙内的皮囊,底色仍是一奸雄。” “在你等文臣心里,我等武将得势之后,便是拥兵自重,节度地方,威逼朝廷,进而祸乱天下,”王琦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那请杨大人拭目以待。” “是否奸雄,不是伱自己说了算的,”经过方才的论战,杨涟好似对王琦莫名有一种耐心,继续解释道:“说一句并不恰当的话,当初宋祖赵大,也是梦中惊起,从而黄袍加身的。” “无稽之谈,”杨涟心中对于武臣的偏见已经是根深蒂固,不可更易,王琦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了,直接转身离去。 “王琦,若有朝一日,你坐拥雄兵,威震边疆,”杨涟望着王琦背影,依旧自顾自道:“希望你能记得,今日自己在朝堂上所说的每句话!” 不多时,王琦的身影远去了,杨涟不知道王琦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大,但是这位经年老臣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萧瑟之感。 呼!!! 杨涟锤了锤自己的后背,人老不得不服输,方才王琦在朝堂上的身影,让杨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另一边,王琦背着手,已经缓步走过金水桥右拱桥,向着东华门壁道而去。 低着头,王琦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日的平辽计划,本来是等到最少三年之后,等辽东安定下来,才能开始实施,但是由于舅舅王化贞的事情,王琦不得不提前托出,以打乱东林的计划。 但是这也让王琦不得不赶紧深入谋划一番 平辽,确实不是简单地一两场战争,也不是死那么两个人,而是一场综合实力的比拼。 “总兵大人,请留步,”王琦身后不远处,蓦然传来一句轻唤,还是以王琦的新任总兵官职为代称。 回过头,王琦看到了一脸褶子的魏忠贤。 “魏公公,有事?”王琦看着这位正在快速崛起的内宫大珰。 依托着朱由校想要平衡朝堂,压制文官的计划,在皇帝的默许下,魏忠贤的势力已经不断地渗透进整个大明朝的方方面面。 “皇上那,请您过去一趟,”魏忠贤嘿嘿一笑,善意补充道:“还是您在朝堂上提出的三年平辽让陛下有些坐立不宁,想要召您过去问问话。” “劳烦公公带路,”王琦点了点头。 跟在魏忠贤身后,王琦缓步向着内宫方向的东阁而去。 “王大人在辽东立了很多功勋,在京城也是掀起了不少的议论,”魏忠贤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和王琦趁机交谈:“皇上那里,很是开心,老奴也是很久没有见到陛下如此的看重一个人了。” “都是托皇上的福,”王琦距离魏忠贤两步远的距离,语气淡淡。 或许是感到王琦并没有和自己深入交谈的欲望,魏忠贤也就适时闭上了嘴巴,只是低着头,在前带路。 不多时,东阁之中,王琦见到了神色不安,正在来回走动的朱由校。 “陛下,王总兵到了,”魏忠贤恭恭敬敬的的上前汇报。 “你们下去吧,朕和王爱卿单独聊聊,”朱由校挥了挥手,将宫女和伺候的太监都打发了下去。 “你也下去吧,”见到魏忠贤没有动作,朱由校又指了指阁外。 “奴才遵命!”魏忠贤舔着脸一笑,弓着身子,缓步退走,与王琦擦身而过时候,小眼睛快速瞄了一眼,意味难明。 不多时,东阁便只剩下王琦和朱由校两人。 “坐吧,”朱由校指了指一旁的圆凳,又点了点桌子上的糕点和小吃:“有什么想吃的,你自便。” “多谢陛下,”王琦没有客气,掀了衣袍下摆,轻轻坐下,同时捻起桌上一块茶酥,填在嘴里吃了起来。 “你放才在殿上所言,三年平辽,”朱由校没有做任何的铺垫,上来便开门见山:“是临时起意,还是筹谋多时?” “说一句宽慰陛下的话,”王琦将手中的油酥渣子擦净,语气平淡:“三年平辽,并非不可能!” “那如果不宽慰呢?”朱由校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以大明如今相互倾轧不定,四面漏风的朝局来看,三十年,也无法平辽!”王琦说了一句单纯的废话。 朱由校也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说:你tm在逗我? “朕招你来,不是开玩笑的!”朱由校正色道。 “我需要的是,朝廷毫无保留的支持,同时朝廷也要保证山东对于辽东的后勤保障!”王琦看着朱由校,神色已经变得坚定且自信:“如果可以,则三年之内,后金平灭!” “什么叫毫无保留的支持?”朱由校追问了一句。 他早就不是两年前初登大位的皇帝,对于臣子的话,通常是信一分,疑四分,剩下五分反着听。 “不催,不问,不偏信,不怀疑。” 当然,还有一句,王琦没有说:当朝文臣,谁诽谤,谁赴辽! 这句话,太过得罪天下士子,王琦觉得,时机未到,还是留着以后说吧。 “钱粮,人口,兵员,武器,”朱由校掰着手指:“你不要求要求?” “朝廷没有的,我不会要,至于陛下所说的那些,只要给我时间,不催,不问,不偏信,不怀疑,做到以上四点,臣自己可以筹得!” 望着王琦年轻的脸庞,朱由校生出一种天然的信赖之情。 第八十四章 恃才傲物袁崇焕 第84章恃才傲物袁崇焕 王琦升任辽东总兵,总领辽东一切军务事宜。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京畿为之失声,大多数有心于朝局的人都明白,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辽东总兵官意味着什么。 当然,除了就任总兵官,更为劲爆的消息是,皇上想封王琦为侯,直接被人家辞受了。 “听说,王琦为了回护自家舅舅,坚辞不受定远侯的封爵,”酒楼茶肆,当人们谈及当日朝会时候,总会说起王琦拜辞定远候的那一幕。 封侯拜相,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终生理想,就这样被王琦弃之如敝屣。 “你以为当朝诸位相公那般好糊弄?如果王琦仅仅是辞不受爵,那韩爌,杨涟绝对不会放过王化贞的,真正的令诸位相公闭嘴的,是王琦那一句三年平辽!” 两个看起来颇有些家财的男子坐在酒楼一角,对于数日之前,朝局之事,正在充分的交换着意见。 三言两语议论朝局,酒楼茶肆指点江山, 乃是京畿地方人士最为感到优越的交流感情的方式了。 “那可是平辽啊!”身材稍壮的男子啧啧啧的叹了一句:“如果真的让王琦做成了,太庙前,当今圣上也能挺直了腰板,朝着太祖成祖牌位哭上三哭了!若是日后圣牌上宗庙,也能选个绝佳位置。” “呵呵,他王琦说的轻巧,是后金努尔哈赤的刀口钝了,还是八旗兵都开始听曲儿斗鸡了?王琦之前,我朝廷那么多场败仗,死的都仅仅是奏本上的数字吗?数十万的军队覆灭,千里沃野血流成河,残骸白骨堆积成山,才成就了后金满万不可敌的威名,” 男子的同伴冷笑一声,伸手端起半满的酒杯,一边端详一边道:“平辽?等王琦真的率领大军团和后金正面对决几次,再谈吧!” “你怀疑我大明武曲的实力?”身材稍壮男子语气稍沉,带着一抹不喜之色。 “要看事实说话而已,王琦只是小规模战役之中凸显了将才,还未接受那种数十万大军作战的考验,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同伴耸了耸肩膀,看起来对于三年平辽,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现在,很明显的,大明百姓之中,有心朝局之人,大致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属于王琦的狂热铁粉,无条件支持大明武曲,相信王琦在辽东能够力挽狂澜,也相信大明朝的中兴就在于王琦身上,毕竟,所有有识之士都明白,只要辽东边地安定,能让朝廷腾出手来处理江浙、东南商事民事,改善两广、中原地区粮产区,扫平山陕、云贵土司等地乱民,则天下可安,进而繁盛,并不是痴人说梦。 另一派则属于悲观派,对于任何人的辽东计划,都持悲观绝望的态度,认为后金其势已成,不可撄其锋,目前大明只有退守关内,扼关而守,才能堪堪抵御北虏。 “那就走着瞧,”男子端起酒杯,敬道:“三年之期,为之不远。” “走着瞧!” 两友人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悦耳异常。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位年近四十,身着水蓝锦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听着两人聊天谈话。 “元素,你对那王琦的平辽之语,有何评价?”蓝袍男子的同伴自然也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 “我?”蓝袍男子眉头一挑,自嘲道:“我当初独身一人出山海关,勘查地形,为兵部舆图更错,回来以后一句玩笑话就被人笑了半年,伱如今问我如何看?” “元素,你当初说的是固守关口,我问的是三年平辽,”男子的同伴嘿嘿一笑,显然是真的想听听蓝袍男子的看法。 “我袁崇焕,可不会自大到说出三年平辽之语。”蓝袍男子摇了摇头。 “他可是王琦,”同伴看着袁崇焕。 袁崇焕伸手抚了抚长髯,眸子微动:“王琦…….” 半晌之后,在同伴略带期望的目光中,袁崇焕才开口道:“若是固守一地,拖上三年,使得建州内部自溃,则可行,若是主动出击,四面应敌,使我军疲敝,则必败!” 啧! 同伴嘿嘿一笑:“言而总之,元素你还是不看好辽东之局,但是,当日你可是拉着我一起去向着王琦府上递了拜帖的,这是为何?” 没有任何心口不一被发现的尴尬,袁崇焕面色如常道:“王琦若是得我相助,则辽东困局可解,三年平辽也不是一句空话!” “哈哈哈,元素啊元素,你还是这般的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同伴以手指点了点袁崇焕:“希望那王琦能够慧眼识珠,将你这颗蒙尘之珠给拾起。” 没有理会友人的嘲弄,袁崇焕低头摩索着手中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此刻,京城东直门外十余里处,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歇息,五名长随打扮的下人分布四周。 京冀之地多有官宦人家往来,所以官道旁走货商贾也都并不在意,只要路过时候稍微离远一点,不打扰到其中官宦家眷便可。 马车不远处,小河边。 “你去京城给老夫找一间宅院住下便是,何必劳烦我那外甥?”一身富家翁打扮的王化贞立于官道旁河边,神色不虞。 他是以戴罪之身来京城,接受三司车查,唯恐自己的身份给王琦带来麻烦,所以近期不想要与外甥见面。 “公子为了搭救老爷,连候爵之位都能辞了,难道和自家舅舅走得近些,还怕人说闲话?”管家扶着王化贞,缓缓坐下。 “而且,如果因为老爷身有罪名,便唯恐沾染避之不及,也对公子的声名有损。” “唉,”王化员闻言,只能喟然一叹,刚要说话,就听远处下人的声音传来。 “老爷,公子到了!”远处,几个下人向着这边喊着,王化贞抬眼望去,只见更远处,两人一前一后,驭马疾驰而来。 不多时,靠近车架,王琦和泰二宝翻身下马,向着王化贞平跑来。 “王琦拜见舅舅,”扑通一声,王琦对着王化贞下地一拜。 不论王化贞在外声名如何,王琦这里,娘亲舅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二宝拜见老爷!”秦二宝也跟着跪在地上。 “快快起来,你不该来此,”王化贞上前将王琦扶起,望着外甥,语气有些沉重。 数月不见,那个纨绔衙内,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明骁将了。 “不妨事,”王琦面带笑容:“只要不是私通建奴,天底下任何事,在外甥这里都能帮你压下去!!” 第八十五章 辽东一隅,建州困局 第85章辽东一隅,建州困局 王琦这句话说得狂傲,让王化贞想起那个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追着要骑马的臭小子。 一眨眼的时间,那小子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威震一方了 “你不该辞受侯爵之位,舅舅的问题,此次上京,自会解决,你不应该用你的前途去赌!”王化贞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的无奈。 “这件事回去再说,京城的宅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陪您过去。”王琦没有正面回答王化贞的话,依旧是恭恭敬敬,站在王化贞身侧。 秦二宝则是三步之远,随时听候差遣。 “嗯,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城吧!”王化贞望了望车水马龙的官道,又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北京城墙。 那里,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舅甥二人。 王化贞身份敏感,而王琦更是身处于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大祸 车轿代步,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化贞抵达王琦在京宅院。 京城的宅子原是天启皇帝赐予王琦居住的,这几天王琦派人将主宅整理打扫了一遍。 “琦哥儿,京城可还住得惯?”休息片刻,王化贞迈步宅院中,回廊悠景,山水园林,颇具江南气息。 舅舅与王琦刚见面时候,面对已经声威卓着的外甥,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合适,现在两人一前一后,散步于园林景致之中,一句琦哥儿,又将舅甥两人关系拉近。 “景致是好精致,雄城也是名副其实,”王琦面带微笑,嘲道:“就是人嘛毫无三百年帝国的格局和大气,皆是为声名所累,以党争误国事!” 王化贞也是朝廷朝官,也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王琦所言的党争是什么。 说起来,王化贞其人也算是东林党一员,不过现在由于形势所迫,被东林所抛弃了。 “伱也知道是党争误国事!”王化贞坐在亭中,望着中央的一泓池水,其中不时有锦鲤跃出,漂亮异常,却无心欣赏,沉声道:“朝局混乱至此,你为何要立下三年平辽的大愿?” “舅舅,”王琦望着自家的舅舅,没有回答王化贞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看辽东局势?” 见王琦谈及政事,王化贞正色道:“八旗满万不可敌,不是空穴来风,仅仅凭借你手上那些兵卒,远远不够!三年平辽,若是左光斗在,恐怕会直接驳斥你为廷议戏言,可称欺君了!” 因为科尔沁草原之事,辽东巡抚左光斗已经被召回京城,比王琦晚了三天抵京。 “他左光斗何时也知兵了?”王琦脸色净是嘲弄,显然王琦对于左光斗很是看不上。 在王琦眼里,那位名声传于后世的大儒,或许与政事有所见解,于抚臣民,治百姓有手段,但是对于兵事,嘿嘿,不是随便什么人在辽东待上一两个月,便可自称知兵。 而王化贞听了外甥的话,老脸一红,显然是觉得左光斗不配的话,那自己也更不配称一句知兵。 无论如何,同僚多年,王化贞还是很敬重左光斗的。 “舅舅,我没有针对左光斗的意思,”王琦解释道:“因为在我看来,辽东的困局不在于我大明,而在于他建州!说一句遭人唾骂的话,若我直接放弃攻略辽东的方案,而是让重兵守御广宁中、左、右屯至辽河一线,舅舅以为,能否守住?” “嘶,大概,”王化贞皱起眉头,犹豫半晌才道:“如果没有朝中干扰,守他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王化贞便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家外甥,惊道:“你不会是想要拖死建州吧?” “此话,我可没有说,”王琦摇了摇头,否认道:“以后我也不会说!” 两道眉毛紧紧皱起,王化贞背着双手在亭中踱步:“若是固守,以我大明的战略纵深和粮食兵员补充,三年五年十年都不是问题,倒是他建州努尔哈赤等不得。” 建州以兵兴,以战争大发横财,靠着劫掠和杀戮,建立起战争机器一样的八旗兵。 一旦开动,便是要十倍以上的回报才能填满这一饕餮巨兽的胃口。 所以,其实建州的压力也很大,必须不断地开疆拓土,不断地杀戮,不断地劫掠人口,财富,加之建州本身出于辽东北部,气候严寒,土地干旱,本就不适宜种植粮食,更没有丝织棉纺,甘蔗,油类等作物。 若没有战争,其内部很容易就会出现分裂和矛盾。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老奴的性子里,可没有妥协,合作,退让的基因,杀戮才是其大半辈子所信奉的力量根源。 皇太极已经死了,剩下的继承人里面,没有谁有能力能够将后金那股子杀戮,那种原始部落形态转变为一个正常帝国的运转方式。 所以在未来几年里,老奴只会更加的疯狂的发动战争,以最大限度的延缓部落的内部裂变。 而这,也是王琦可以利用的一点。 半晌之后,王化贞摇了摇头:“此事朝廷绝对不会同意。” “不是朝廷,”王琦接话道:“是少数几个领头人而已!” “嗯?” 王化贞扭头看向自家外甥,这一瞬间好似有些陌生:“琦哥儿,朝廷不是战场,不是靠着杀戮,靠着消灭肉体来解决问题的。 “哈哈,舅舅多虑了,外甥我岂是那番不知轻重的衙内?”王琦咧嘴一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过几日我会进宫面圣,到时候左光斗、杨涟等人也会一同觐见,老夫会找时间与他们聊聊,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王化贞有些头疼:“本来你都可以和那叶向高的孙女成婚,成为东林大佬的女婿,怎么如今闹成这幅田地!”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一时舒缓,后面可能会爆发出更为剧烈的冲突,”王琦没有任何担忧,更没有什么惹到东林大佬的顾虑,而是直接转移话题道:“舅舅,聊点和你有关的,那本和毛文龙的账册” 王化贞先是摇了摇头,沉声道: “老夫四十余年圣贤书,忠孝二字我还是懂得的!那本和毛文龙中间来往的账册,其中大部分尽是污蔑之词,我此番上京,就是为了与举证者当面对质!说我投靠建奴?那么请问,广宁城的城防是在谁的手里建起来的?那虎视眈眈的蒙古人是谁安抚的?那百万流民是谁收留疏散的?” “总之一句话,他毛文龙是否真的投靠了建奴,我不得而知,但是老夫,能只身来京,便是做好的以死明志的决心!” 听到舅舅怒气冲冲的自辩,王琦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微笑:是啊,毛文龙是不是真的投靠了建奴呢? 也许,他毛文龙自己都不清楚。 第八十六章 聊慰上意(求票!) 今日五月十日,日光正好,暖风和煦,好似正是一个闲谈小聚的时候。 酒楼茶肆有友人小酌,同僚共饮。 四九城外有舅甥相见,共商朝事。 而与此同时,辽东巡抚左光斗的车驾也抵达了内阁次辅韩爌的门口。 世事常常如此,好似总是在不经意间,使得各方势力共同聚集,正印证那一句风云际会,腾蛟化龙。 其实左光斗昨日已经进宫一趟了,算是单独奏进。 毕竟,作为封疆大吏,同时也是朝中经年老臣,前督察院左都副御史,左光斗的地位还是超然无比。 但是面圣之后,左遗之的心情非常糟糕。 在交谈不过一刻钟时间内,左光斗已经从朱由校嘴里听到了不止十次王琦的名字。 辽东将才,大明武曲,孤身入草原,星夜斩敌首。 听着朱由校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期望,左光斗除了面无表情,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直到那时候,左光斗才算是确定,原来这位大明皇帝是真的想要封给王琦一个定远侯啊! 左光斗自觉自己作为辽东巡抚,面圣时候皇帝至少问一句辽东政事吧? 但是一句都没有,反而全是关于王琦如何治军,如何开展马市贸易,如何和蒙古人联盟之事 以左光斗角度看,这就是以武人身份压制辽东最高文官。 简直荒谬! 最后出宫时候,左光斗心中那一抹和王琦和解的期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强烈的忌惮! 厅堂之中,韩爌端坐上首位置,左光斗、杨涟、刘宗周分作两边。 很明显,首辅叶向高已经被几人排除在外了. “关于那王琦,左遗之怎么看?”韩爌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一脸的肃然。 这是几位东林大佬第一次相聚起来,仅仅为了一个年仅十九岁的武官。 “辽东局势复杂,不能被他带着跑偏,”左光斗微微摇头:“我们的目光不应该被他牵着走,不能是他说与科尔沁联盟,我们就着眼于联盟,他说三年平辽,我们就紧跟着研究平辽事!” “可是,东林中知兵者寥寥,朝堂中,关于辽东事,没有谁比王琦更有发言权了,”刘宗周一脸的颓然,显然已经被王琦的气势所摄,这几日都未睡好。 “那就不要言兵事!不要提及辽东!不要在他的优势范围里与其论战!”左光斗的头脑异常清晰,强调道:“我们的优势,在于朝堂,在于人心,在于控制天下士子!” 听了左光斗的话,韩爌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杨涟则是紧紧抿着嘴唇,面色铁青。 刘宗周轻轻咳嗽两声,以缓解尴尬。 很明显,前几日的朝堂论战,左光斗嘴里的优势点,东林是以失败告终的。 王琦那一句:以党争凌驾国事,让杨文儒几乎没有喘上来气。 “总不能让他那般嚣张下去,如此这般,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杨涟冷着眸子,声音低沉。 “他有皇帝撑腰,自然声音大,腰板挺!嚣张无比,”左光斗冷哼一声:“但是不可否认,他在辽东,还是有些作用的!” “你的意思是?”韩爌好似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 “我们可以直接把他摁死在辽东地界,他既然喜欢和建奴对战,那就随他去,战胜了,多立功勋,与朝廷也有利,战败了,其声名受损,也方便我等拿捏,两相皆有利!”左光斗双手交叠,扫视众人:“难道不是吗?” “这样一来,我们也有余力去整治朝堂,”韩爌已经理解了左光斗的意思,末了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因为陛下近些日子的纵容,司礼监的手已经伸的太长了。” 因为王琦的动作,东林内部并不是往日那般团结,这些日子,东厂番子,锦衣卫等司礼监爪牙大肆渗透朝堂,已经和楚党,浙党开始联系。 有消息称:魏忠贤已经和浙党中坚,户部给事中姚宗文私下媾和,想要将江浙的商税银子用作皇帝私库,而这些银子本来是用作救济山陕难民的. “那就剩下一件事,王化贞今日抵京了,”坐了半天,杨涟终于开口:“看王琦当日的言语,他势必要保下这位亲舅舅了。” “哼,怎么保?私通建奴的罪名,以一句三年平辽?就想救下?”左光斗冷笑道:“当日没有聊完的事情,过几日御前会议,才是正题!我就不信,他王琦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就能拿出一份令众人信服的平辽攻略!” 所有人都知道,王琦想要保下王化贞,必须拿出一份令人信服的平辽攻略,不仅仅是让天启皇帝信任,更应该让朝堂信服。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朱由校自己也不得不慎重。 “无论如何,此次需要做足准备,毕竟平辽事,我等还是不尽了解,需要找一个熟悉辽东情况的文臣,才能有的放矢,与其论战!”韩爌说着,突感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为何,王琦给众人的压力有点太大了。 “你们记不记得,有一个叫做袁崇焕的兵部主事?”杨涟眉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当年他孤身一人入辽东,勘探兵部舆图的出错处,回来之后曾言,只要给足兵马钱粮,可守辽东不失!” “倒是有点印象,”韩爌和左光斗点了点头。 当时袁崇焕的话在朝中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不过其官小言轻,终究还是没有引起重视。 “兵部那边我正好相熟,”刘宗周自荐道:“明日我去找他聊聊。” “告诉他,只要此次能够将王琦的嚣张气焰压下去!他得到的回报,将是无法想象的!我们向来不会小气的,”事关重大,韩爌还是嘱咐了一句。 “了解.” 四人相视,互相从眸中都看到了一丝紧张。 ———— “阿嚏!!!” 不知为何,向来有沉睡习惯的袁崇焕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望了望窗外的皎洁月光,袁崇焕披上衣服从床上坐起。 厅中桌子上,摆满了关于辽东方略的书册,地上也都是手绘的辽东以西的地图。那是袁崇焕当时赴辽亲自绘出的。 “三年平辽?”袁崇焕望着桌子上的书册,默默道:“恐怕是聊慰上意尔!”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辽东巡抚,纯属多余 今日,便是关于王琦上书三年平辽的第一次御前会议。 高墙大道,青天白云,皇城内一片寂静。 黑色厚底官靴踩在青石板上,皇城内宽阔的广场上除了高墙碧瓦,巍峨大殿之外,空无一物。 极目望去,竟让人生出一种渺小之感. 长居于此,谁人不觉天下之主? 不多时,众人至东阁,太监的唱名声响起,依次传出去极远。 “传内阁首辅叶向高、次辅韩爌,左都御史杨涟,辽东巡抚左光斗,兵部主事袁崇焕辽东总兵王琦进殿面圣!!” 建极殿右东阁,当朝内阁大臣,辽东总兵王琦依次缓步进入殿内。 另外,还有一位身着青袍的五品兵部主事,跟在最后面,神色紧张的缓步入殿 “臣等拜见陛下!” 这几位大明朝最具权势的臣子,向着大明天子深深一拜。 此时,朱由校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一块宽大的五彩屏风前,细细研究着什么,背对着几位大臣道:“诸位爱卿平身吧,赐座!” 依旧是黄色锦面小圆凳,王琦几人躬身坐下。 天启皇帝很是喜欢在这东阁之中召开御前会议,这里相比于建极殿左厢偏殿来说格局狭促,也不如文华殿那般敞亮淡雅,更不似太和殿春阁那般雍容大气至于原因,只能是这里距离朱由校开展工匠活的乾清宫御园极近,三步路的事情,处理完政事之后,朱由校可以很快投身于自己最爱的木匠活中。 “朕听说王化贞到京了?”刚一开口,没有问任何关于辽东的事情,朱由校反倒是说起了山东布政王化贞。 “回陛下的话,昨日刚刚抵京,”内阁首辅叶向高起身一拜,答道:“过几日便是三司会审。” 众人心中都明白,叶向高说的过几日,太过含糊。 至于具体是几日,那要看今日之御前会议的结果了。 如果王琦大胜,则王化贞安,因辽东战事,不可能离开王琦,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不可能因此偏废。 如果王琦论败,则明日就能开始三司会审,将王化贞先行入狱! 所以,归根结底,王琦才是这场风暴的主角,王化贞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而已 朱由校依旧是盯着那副屏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么,开始吧!” 一旁的魏忠贤和王体乾互相对视一眼,王体乾便是会意,转过身子对着几位大臣道:“平辽事宜之御前会议,现在开始!” 王体乾宣布开始后,几位内阁大臣没有丝毫的动作。 阁内一片安静。 不论是韩爌,杨涟,左光斗还是已经和王琦合作的叶向高,都是耳鼻观心,纹丝不动。 众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谁先开口,就会被人抓住话柄,谁就会落于被动局面,而且今日韩爌等人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和王琦正面对抗,让袁崇焕上去论战即可昨日左光斗说的很对,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何必在王琦的领域内与其直接对抗呢? 倒是都学聪明了!等着对手先开口! 王琦嘴角带笑。 人啊,一旦露怯,便是神思不定,瞻前顾后! 一帮子年逾古稀的老臣,已经是进退失据了。 “臣有一言,”王琦起身向着朱由校一拜。 “爱卿直言便是,今日御前会议,朕只听,并无任何意见,”此时,朱由校已经转身坐回到了御座上。 “臣以为,欲解辽东事,先归统属权。” “何意?”朱由校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向来辽东只有兵权,人事问题,这统属权是什么意思? 统属权? 坐在一旁的左光斗听到这个词之后,眼皮却是一跳! “十数年来,辽东有四任巡抚,两任经略,数之不尽的总兵官,按察使,兵备道,人员更替,不败不止,”王琦面色平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娓娓道来:“究其原因,上下不统属,人员之间相互掣肘,人人都想要在辽东安插自己的势力,人人都想要在辽东争夺一份话语权,在朝的死死盯着辽东的政敌,但凡让其揪到错处,便是穷追猛打,不死不休,在辽东者,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上下皆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说着,王琦转过身子,面带笑容,看向左光斗:“左大人,你觉得,下官说的对是不对?” “此为沉疴顽疾,不止辽东,朝局事大都坏在此处,”左光斗虽然不喜欢王琦,但是这些话,却是有些道理。 “此即为统属权问题,”王琦朗声,依旧是看着左光斗:“若是朝廷旨意抵辽东,辽东之首官,一体为政,则有利于整合部将,上下一体,政令通达!” 左光斗微微皱眉,他略微品出那么一丝丝的危险。 “那么,至此,我就要问一句,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巡抚之间,是不是,有一位是多余的?”王琦还是看着左光斗,神色依旧是带着谦卑,带着后进者的敬意。 嗯? 左光斗先是一愣,而后脸色瞬间青紫,霍然起身,怒道:“竖子敢尔!” 到现在,在场众人算是明白过来,王琦大道理讲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字里行间就一句话:辽东巡抚,于辽东事,纯属多余尔! “陛下恕罪,”左光斗自知失礼,先是向着朱由校一拜。 “爱卿安坐,朕无事,你自辩即可,”朱由校强忍着笑意,维持着一脸的严肃。 左光斗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拜谢皇上,而后才转身对着王琦。 望着其年轻至极的面庞,心中一阵狐疑,这小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如此的奸猾,老辣!难道是王化贞昨日教授? 他娘的,这小子字里行间,全部都是陷阱和黑坑! “老夫任辽东巡抚,乃是陛下所授,朝议而定,你一个辽东总兵官,武臣官将,如何敢在御前如此大放厥词,是对陛下不满,还是对朝堂有异议?”左光斗不想和王琦再具体事情是多做纠缠,直接搬出皇上和内阁。 “左大人,伱好大的官威啊!”王琦轻咦一声道:“如果左大人不许人说话,一来便扣帽子,那今日之会议,何苦来哉?” “哼,你的意思是,辽东巡抚与经略相互掣肘,”呼吸之间,左光斗已经冷静下来,反问道:“干扰你王总兵的三年平辽了?” 今日之重点,在于批驳王琦之三年平辽! 左光斗心里暗骂:差点被你小子再次带偏了!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袁崇焕,你说话啊! “左大人或许没有听清楚,吾刚刚已经说过,欲解辽东事,先归统属权,”王琦就站在那里,听到左光斗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语气上的任何波动,在众人听来,好似一在朝堂浸淫数十年的老臣。 王琦今日的一举一动,在韩爌等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于老道了。 就连一直置身于事外的叶向高,都扭头看向了这位盟友:就算是其舅舅王化贞,都没有这种将朝堂中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腕吧? 难道真有这等天生之人,九窍玲珑心,通晓达练于世事? 长于兵事,又通晓政事叶向高很想知道,给予他王琦一定时间,最终他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陛下,臣有一问,请教王大人!”韩爌起身,向着朱由校一拜。 显然,这位内阁次辅觉得,仅仅依靠左光斗,已经不能压制到王琦了。 这位年轻的辽东总兵官,好似很善于捕捉人心,抓住敌人的弱点,而后一把攥住,再狠狠一揪,让人不可避免的落入其提前布好的圈套之中。 “朝议,本就是集思广益,”朱由校点了点头,身子靠回御座,表示随意。 而到了皇帝的首肯,韩爌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袖口,而后眸子转动,看向王琦:“按照王大人的说法,若是巡抚回朝,只留经略在辽东,你王琦可以三年之内平辽了?” 韩爌敏锐的捕捉到王琦话语中的漏洞。 众人侧目,看王琦如何回答。 “若巡抚离任,亦无不可!”王琦的狂傲,是从始至终的。 “那吾等洗耳恭听!”杨涟面露冷笑,同时看向坐在角落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袁崇焕。 听到王琦终于要开始阐述辽东之局,袁崇焕赶忙挺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这一次御前会议,可以说是这位年近四十的文官,此生唯一的机会了! 若能得到皇帝赏识,则一飞冲天,尚未可知! “以臣之见,目前辽东之局势,建州有四败,吾朝有四胜,”王琦双手交叠,向着殿上一鞠躬,此情此景,一如官渡上,郭嘉献给魏武帝之十胜十败论。 四胜四败? 袁崇焕闻言一愣,面对后金大军,难道我大明还有优势? 这可不仅仅是聊慰圣意,这是欺君了! 殿内,不止朱由校,殿内诸人都想听听王琦到底有何高论。 王琦扭头看了看殿内众人,又向着朱由校躬身,才侃侃道: “建州虽兵强,但是并无根基也,建州骑兵的强悍是建立在劫掠的基础上,以战养战才能继续存活,而吾朝幅员万里,万乘之国,民富而兵强,财贸、粮食自给自足,无财力不济之忧,此为一也。” “建州素为边荒蛮夷,不晓礼仪,不知忠孝,上下素无规制,只有靠着财帛赏赐和残酷肉体镇压才能苟延残喘继续存活,吾朝则制礼仪沿千秋,以忠孝治天下,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此为二也。” “建州长于军力,长于急速,但是国小力薄,经不起也承担不起长期的与我朝作战,其人力、军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建州高层,老奴也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受限于天然的国体劣势,将达到其所期求的反面,这就是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战争,问题将因战争而更加复杂,将其拖入更深的深渊,他只能不停地胜利,不停地战争,一旦停下脚步,一旦战败一次,则内部将瞬间崩溃。而吾朝地大、物博,能够支持长期的战争,这同建州又是一个相反的对比。此为三也。” “建州起于狭小一域,却妄图掠夺四方之民,强御四方之土,岂不闻天下有德据之,建州攻海西,野人二州,强征蒙古三族,又攻朝鲜,再强占我朝之地,已经激起四方仇恨,同时老奴暴戾,短短十数年,四面受敌,以其局促之地,万无一丝定鼎之可能!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为四也。” 四胜四败,王琦化用了后世的论持久战,加在了三国郭嘉的论述上。 论见识,当世无一人能相提并论,论持久战一出,谁能有一言驳斥? 朝廷静默半晌,都在细细回味王琦的四胜四败之策。 就连袁崇焕都下意识点了点头,以手抚摸着胡须,第一次对自己的辽东策略产生怀疑。 如此看来,建州竟然如此不堪? 咳咳!!! 杨涟咳嗽一声,沉声道:“袁主事,你素来知兵,对于王大人的言论,有何看法?” 实际上杨涟心中已经开骂了:让你袁崇焕来此,不是听他王琦高论的,是要将他的论调一一驳斥,伱点个屁的头啊! 额. 袁崇焕本就紧张,被杨涟这一问,立刻身子一抖,惶恐道:“下官,下官觉得王总兵的四胜四败论自有其道理,但是事实却是辽东的局势在之前几年可是溃败千里,整个大明无老奴一合之敌!此话又要如何讲呢?” 是了! 左光斗点了点头,总要讲事实摆道理,不论王琦如何舌灿莲花,但是事实就是辽东的战局在之前确实不尽如人意。 殿内其余人也都心有点头认可袁崇焕的话。 是呀,王琦的论述虽有其道理,但是之前辽东战局数次失利,已经让整个明朝廷风声鹤唳,自信心被挫败至一败涂地了。 御座上的朱由校也看向王琦,期望这位臣子能解决自己的疑惑。 “事实?”王琦冷笑一声,回道:“事实就是,我王琦执掌辽东兵马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当初之乱局!” 王琦狂言一出,袁崇焕立刻老脸一红,而后转而一白,显然面对王琦,这位兵部主事还是有些窘迫的,无论是战绩还是官位实力,都是被碾压的存在。 袁崇焕此人,从前世了解来看,于辽事有一定的见解,但是其身处党争乱局,一曰身不由己,二曰火中取栗。 行事风格上,对外与建奴作战趋于保守,对内捍卫自身权势却是激进无比! “袁大人,”王琦站在那里,望着坐在门口处的袁崇焕,一脸的亲切:“我猜你今日来,也是有所准备吧?” “回大人的话,”袁崇焕擦了擦汗,一边回答,一边从袖中掏出奏本:“今日来,下官是” “辽河为线,固守广宁,出兵作战必败,屯兵一处则可拖而胜之,”王琦根本不会给袁崇焕表现自己的机会,直接出言打断:“是也不是?” 啊? 啪嗒一声,袁崇焕手中奏本跌落在地。 王琦所言,与自己奏本上的谋略几乎丝毫不差:“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王琦摇了摇头,扫视殿中诸臣,朗声道:“不知各位可曾闻赵宋苏洵的《六国论》?” 在座诸臣,除了王琦出身行伍,其余皆为进士出身,六国论岂能不知?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三月之期 “《六国论》在座谁人不知?王大人你有话直说便是。” 韩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袁崇焕也太丢人现眼了,还声称自己精研辽事,朝中无人比其知兵!被王琦直接一顿输出怼的是哑口无言,那奏本掉在地上的一瞬间,韩爌就知道所托非人了。 御座上的朱由校此时也被王琦勾起了好奇心:“王爱卿所言的《六国论》朕也曾听闻,孙老师曾经过说,六国论借六国赂秦而灭,以暗刺宋事,其言痛切悲愤,可谓深谋先见之智。今又听爱卿言之,不知其中意义何处?” “陛下,臣以为,”王琦躬身一拜:“六国以地事秦,与今日在座诸位内阁大臣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琦此话一出,在座诸人皆是一惊。 “血口喷人!” “吾等何时说过?” “欲加之罪!” 这帽子可不能被人戴上! 自从于少保含冤身陨之后,投降派在大明朝是要被唾骂至死的,谁粘上,谁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王琦没有理会众人的气急跳脚,而是面带笑容背着双手,一边背诵一边看向韩爌:“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那样子,好似要让韩爌帮忙接下一句。 韩爌则是眼睛一瞪:你小子看我做什么?下一句其自然知道,但是那一句韩爌能接的? 倒是朱由校很是配合,直接道:“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 那草芥二字一出,让韩爌眼角一阵阵的抽搐。 王琦又看向杨涟:“杨大人?” 杨涟的拳头拢于袖中,一双眸子透出怒火,唇齿开合间,仍然缓缓道出:“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杨涟此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明明春光和煦,但是御座上的朱由校确实冷汗涔涔。 王琦一首《六国论》,直接骂东林投降误国。 话已至此,王琦和东林皆再无退路。 朱由校虽然也想通过王琦将朝局掌控在手中,但是这一次,就连朱由校都觉得有些过了。 目光扫向内阁首辅叶向高,天启皇帝那表情好似再说:发挥点作用啊,叶首辅,这气氛,叫朕如何开口? 劳神在在的叶向高好似睡了一觉,此刻睁开双眼,而后好整以暇缓缓起身: “陛下,臣以为,王大人既然有此信心,而四胜四败皆是在理,可以一试!” 说的是义正言辞,说的是光明正大。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叶首辅终于下定了决心搏上一搏,站在了王琦一旁,王琦若胜,则自己首辅位置可以坐到退休了。 此话一出,韩爌,杨涟,左光斗三人皆扭头看向叶向高,这位经年老友在最后时候,终于是为了个人前途,为了那首辅大位,而选择和武臣沆瀣一气。 但是现在不是失望颓唐的时候,左光斗可不是那种扭捏的妇人作态!这位大明朝的肱股之臣眸中战意盎然:“陛下!” 左光斗起身,对着朱由校深深一拜,而后起身:“依照王大人所言,臣可以退出辽东,甚至同意他王化贞继续稳坐山东布政,全力配合王琦的对建奴作战!但是” 左光斗语气一顿,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王琦:“三年时间太长,三个月后,老夫要见到你的承诺和在辽东的建树!如果不然,王化贞入狱论罪,伱王琦从此安受朝廷指挥,不能肆意妄为,你敢是不敢?” 叶向高闻言耸然一惊,对着朱由校道:“陛下,战事岂能儿戏?请恕臣无礼,不能接受此提议!” 开什么玩笑? 三个月? 你直接说让王琦给你低头认错算了! 这话传出去,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相信任何人听了这种话,都要笑一笑说东林左光斗利令智昏,满嘴胡话了。 “叶大人,你急什么?王总兵还没有说话呢!”韩爌起身,出言制止了叶向高。 “王总兵,不会是没有信心吧?”杨涟同样冷笑道:“三个月,又不是让你剿灭建奴,只要有所建树,将损失的部分失地收回部分即可!” 左光斗没有理会叶向高的反对声音,依旧是看着王琦:“王大人,如何?” “嘶,朕觉得”御座上的朱由校有些紧张的敲击着椅子扶手,想要替王琦缓解一二:“三个月时间太短,兵力粮饷都不一定能筹措整齐,且战事不是沙盘筹划,局势瞬息万变,朕以为.” “陛下!”左光斗近乎于粗暴的打断了朱由校的话:“正是因为战争不是沙盘谋筹,我们才不能如此步步为营,如此步步谋划,如果真的等上三年,谁知道到时候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左光斗此刻也豁出去了,冷言道:“允许他王琦在堂中颂上一首《六国论》,不允许我等来一首辛幼安的《满江红·汉水东流》吗?” 朱由校犹然记得,辛弃疾的《汉水东流》中有一句: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 换句人话即是:你为少年英雄,自应马革裹尸! 倒是一身鎏金蟒纹服的王琦面带微笑,脸上丝毫没有被逼迫的紧张,腰身依旧是挺得笔直,朗声道:“陛下,三个月时间已经足够臣来证明一些事情了。” 回答完朱由校的话,王琦才重新看向左光斗:“就以三个月为期,到时候我会给在座诸位一个答案,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少年英雄,谁去马革裹尸!” “好!!!”朱由校从御座上长身而起,一脸的激动和崇敬:“就凭借爱卿这句话,不论结果如何,一个定远侯,朕今日就允了!” “来人!”朱由校一挥手,将站在一旁早就目瞪口呆的魏忠贤招了过来:“传话翰林院拟旨,册封王琦为定远侯,食邑三千石!金口玉言,此话朕绝不收回!” 左光斗低垂着眼帘,站在那里,好似没有听见册封旨意一般。 这个时候,册封王琦为定远侯,在座的诸臣也都没有什么心情去反对了。 毕竟,三个月后见分晓! 王琦也没有必要去做出一个三辞三让的样子了。 因为,做事拿钱,天经地义! “臣,谢陛下隆恩!”王琦跪地一拜,受了旨意。 “好!那就如此说定了,三个月时间,辽东需见建树,诸位皆可作证!”朱由校一挥手,今日御前廷议,算是收获颇丰。 时间算算,也该退朝了,不然自己的木匠活都要耽搁了。 “陛下,”正在这个时候,无人注意的的角落,一个声音传来:“臣愿自请出辽东,为定远侯鞍前马后,出谋划策!” 袁崇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抬起脸,已经是一片青紫。 这个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把握住! (本章完) 第九十章 有劳翰林,再写一封吧 袁崇焕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前额被重重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那血流如注的情景,让众人心惊。 御座上的朱由校也是抿着嘴唇,有些诧异的望着这位毫不起眼的兵部主事。 毕竟,王琦的光芒太过耀眼,当朝其他知兵之臣,丝毫没有表现的机会。 左光斗等人则是冷眼望着袁崇焕,对于这名卑微到尘埃里的同僚,心有不喜。纵然为了前途,何必追随王琦呢?东林不能给你前途吗?作为一个文人,如此这般跪舔一个武臣,简直丢人现眼到家了! “臣愿意跟随定远侯,赴辽抵御建奴,功若不成,吾宁死矣!”跪在地上的袁崇焕声音低沉,带着决绝。 人生蹉跎四十年,他不愿意再继续亮无希望的在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案牍中寻找前途了,今日被杨涟等人找来,本是为了凭借他对辽东情況的熱悉,来批驳王琦的平辽策,但是被王琦一番四胜四败言论所感,原本的那种自信已经被碾碎了,现在,袁崇焕已经完全的孤注一掷。已经正如他所言的,若不能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宁死矣! 仿佛被袁崇焕的情绪所感染,朱由校也是不自觉地同情起这个蹉跎了岁月的兵部主事来,眸子在袁崇焕伸手停留了几瞬,朱由校才转头看向王琦,语气带了问询:“爱卿,你怎么看?” 听到天启皇帝的话,跪在地上的袁崇焕也一脸急切的望着王琦,那期盼的神色,好似只要王琦点头,便是再生父母一般。 王琦目光扫向地面上那一滩血迹,日光照耀下,分外显眼。 带上他? 其实袁崇焕其人,王琦并不完全了解,史书上言其擅杀边将,争议颇多,但是实际战功也是有的,单单率军守御宁远城,便值得在大明与建州节节败退的对局中着重记录一笔。 “我手下倒是缺一个参议官,”半晌之后,王琦收回了目光,对着朱由校一拜:“若是袁大人不嫌弃官职卑微,倒是可以随臣赴辽一趟,为陛下分忧!” “多谢陛下隆恩,多谢王大人!”袁崇焕跪在地上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头,而后身子半挺:“臣必粉身碎骨,以报陛下隆恩!” “好了好了!”朱由校摆了摆手:“多谢谢王爱卿吧,只要你在辽东勇于任事,朕这里,功劳恩赏不会少!” “下官多谢王大人!”袁崇焕从地上爬起,身子一已经摇摇晃晃,仍然坚持向着王琦深深一拜。 正在此时,魏忠贤小跑着回到殿中:“陛下,翰林到了!” “臣吴先智拜见陛下!”老翰林吴先智进了大殿,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那几个内阁大臣的目光,沉肃至极,像是能杀死人一般,那新任辽东总兵王琦的样子倒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的焦虑之感。 另一边,头破血流的袁崇焕站在那里,也让吴先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要册封王琦为侯爵吗? 怎么袁崇焕磕头磕的头破血流的。 “拟旨!”朱由校也不耽搁,当着几位内阁大臣的面,直接指着翰林院吴先智:“朕欲册封王琦为定远侯,伱即刻拟旨,让内阁现场批复!” “微臣,”吴先智抬眼快速扫了一眼叶向高和韩爌,才低头道:“微臣遵旨!” 几个小太监为吴先智搬来矮桌和圆凳,早就准备好的东湖宣纸铺就在案,砚台边上,毛笔已经饱蘸了浓墨,就等着其人挥毫了。 “恕臣无礼,”吴先智跪坐在案后,先是向着朱由校一礼,开口问道:“陛下,是以何名义,册封王大人为定远侯?” “额”朱由校摸了摸下巴,自觉解释起来有些难度,便一伸手指向了叶向高:“叶爱卿,你来说!” 叶向高身材高大,站在那里身若临渊,首辅气势迫人,扫了一眼吴翰林,才缓缓道:“以百户官之微末,奋起挥刀,斩杀叛将,又率天兵,斩奴破敌,突出重围,镇武堡外,断敌右翼,护佑辽西,草原王庭,斩杀敌首,歃血联盟,为我朝百年之将才,社稷之福星,特封定远侯,以期安定致远,护佑家国之意!” 三十年的翰林,文字功底不说比肩八大家,仅仅凭借叶向高的几句短评,呼吸之间约末五百字的册封旨意已经跃然纸上了。 引经据典,辞藻华丽,骈四俪六,笔走龙蛇。 半柱香之后,吴先智手腕微扭,如椽巨笔一甩,点墨为句,完美收工。 “陛”吴先智将手中毛笔放下,来不及擦汗,便要起身向朱由校邀功。 “慢着!”一声略带干哑的嗓音从其身后传来。 殿内众人看向声音来处,朱由校本来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观,也跟着抬头看去。 杨涟开口了。 “杨爱卿,你有话说?”朱由校略带疑惑。 不是都说好了?怎么杨涟有想要变卦? “臣以为,这道旨意上,需要点出,三月之期的约定!”杨涟一脸的淡定。 翰林学士吴先智一脸无辜的看着杨涟:什么约定,你怎么不早说?难不成要从新写? 这道圣旨已经算是老翰林生平得意之作了! “这不妥!”朱由校摇了摇头:“册封本就是因为王爱卿在科尔沁之功,却要被要求完成三年平辽之策,现在又变成三月之期,朝廷用人,也不能如此过分!” 朱由校话音刚落,便听到王琦的声音传来,带着无边的冷意。 “呵呵呵,”王琦嘴角带笑,但是眸中那刀人的怒意已经掩藏不住,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本来想给你们几个史上留名的大臣一点面子,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无妨,可以加上三月之期,”王琦走上两步,几乎和杨涟身子齐平,面对朱由校道: “三个月之后,臣收回失去的辽南之地,到时候,杨大人只需亲自为我书写大捷奏报,从此为我辽东专用翰林即可!其他御史之责,无需再担!一句话,我王琦收回辽南,你杨涟从此为我鞍前马后,专用文人!” 若如此,那会比杀了杨涟,更为令其受辱。 “君子吐然诺,”杨涟扭头望着王琦,语气沉重。 呵! 王琦没有去理会杨涟文绉绉的对话,而是侧过身子,看向依旧跪坐在案后的吴先智:“吴大人,劳烦您,从新写一封吧。”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袁崇焕的决意投效 东华门口,王琦出了宫门,自有亲随在此处等候。 “大人,”秦二宝将缰绳递给王琦。 京城内三品及以上大员中,基本没有驭马代步的大臣,所有人都是乘轿而行,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朝廷大员的体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朝廷重臣的安全着想。 王琦是个异类,三两随员,骑马代步,是为这位辽东将才的特点。 整个京城的百姓和士子都知道王琦这个习惯。 “定远侯,请留步!”王琦刚刚翻身上马,其身后袁崇焕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王琦坐在马上,一言不发,俯视这位算是自己名下的参议官。 “大人,方才宫中之事,还望大人恕罪!”袁崇焕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凝固,留下了一片褐红色血迹,对着王琦一躬身。 “袁大人多虑了,”王琦笑了笑,微微俯身道:“不论你是站在东林一边,还是站在我这一边,都是为了你自身的前途着想,无所谓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在我看来,这都没有问题,跟随我到辽东也是一样,希望你为了自己的前途,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 言罢,王琦也不理会袁崇焕,而是轻轻一抖缰绳,带着几位亲卫驭马而去。 袁崇焕望着王琦的背影,先是茫然,而后眸中突然透出一股子决意,在东华门大街上,面对满街的百姓,对着王琦的背影深深一拜:“大人!下官跟随大人赴辽东,愿效犬马之劳!还望大人提携!!” 这一拜,这一声,着实令四周百姓呆住,也令皇城上监视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文官当街向着武官下拜,还是东华门口,皇帝脚下。 当朝还属第一次。 袁崇焕的身子几乎呈九十度躬着,日光斜照,影子拉的极长,好似一只熟透了的鳞虾,躬在那里一动不动。 街上众人都停住脚步,看着这里。 “那是文官吧?”东华门口的士子百姓,还是有些见识的。 “看那袍服样式.应当是五品主事一类的文官,”士子模样的年轻人,顺着同伴的手指看向不远处,那是一身暗红色鎏金蟒服的年轻官员:“好似在拜见一个武官.” “蟒袍?是辽东王琦!” “朝廷文臣,当街参拜辽东武臣!” 大街上,一瞬间便是议论纷纷。 而皇城上,小太监也是咧咧嘴,探着身子向下观察。 不远处,王琦闻言勒马停驻,扭过头看了看袁崇焕半晌,回道:“起来吧袁大人,伱若有心,明日午时,东直门口,随我出发赴辽!” 袁崇焕闻言起身,再次一躬,声音谦卑至极,也更嘹亮:“下官多谢定远侯!!” 人一旦为了前途,为了心中理想豁出去一次,便是再也没有了顾忌,行事作风转变极大。 不过此时,大多数百姓已经愣在当场:宁远侯? 王琦最终还是封侯了? ———— 御前会议结束了。 王琦等人已经离去许久。 朱由校坐在大殿上,看着御桌上的白纸黑字,久久不能言语。 杨涟、左光斗、韩爌三人和王琦的赌局直接写在了圣旨上。 三月为期,谁都知道,如果这圣旨上的内容传了出去,将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陛下?”魏忠贤躬身道:“要不要派人封口,不让消息传出去?” 朱由校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魏忠贤:“无需封口,反而要大肆宣扬出去!这封圣旨可以当做我朝对建州的一次宣战!代表了我大明朝廷上下一心的决意!也让天下百姓看看,到底是东林一党得人心,还是我朝将才有英雄气!” “奴才明白!”魏忠贤一躬身,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将那副圣旨收起,朱由校起身,走到屏风前,仔细的观察着上面的地图:“王琦说明日出发赴辽?” 那是一幅关于辽东地理分布的舆图,比辽东经略熊廷弼桌上的那副山川舆图都要清楚明晰。 小到一座堡垒,大到长河重镇,都有明确标识。 魏忠贤紧紧跟在其身后:“是的,陛下。” 朱由校的手指从广宁城缓缓移动到辽河,而后往东北方向,停到了辽阳城的位置:“这里,曾是我大明辽东的心脏!” 朱由校的语气带着某种执念:“如果他王琦能够率兵光复辽阳城,那么一个国公朕都可以赏给他!” 魏忠贤低着头,小心回到:“陛下,宁远侯只有三个月时间。” 朱由校低垂着眼帘,瞥了一眼魏忠贤:“三个月时间,不需他摸到辽阳城的城头,只要他能够将战线拓到辽河一线,朕就能认他的功劳!” 毕竟,朱由校自己也明白,整个大明朝,除了王琦,他也指望不上任何人了。 杨涟可以吗? 还是左光斗,韩爌,叶向高可以? 写写文章,治民教化也许有用,但是上马砍杀,与老奴对垒,还是要靠着王琦。 这也是朱由校从一开始便如此坚定的支持王琦的原因。 这位天启皇帝的性子里,和祖父倒是有一点相像:认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便也拉不回来! 仅凭这一点,后世那位明思宗可就差远了. “陛下!”大殿门口,王体乾的身影出现了。 “说,”朱由校的身子几乎贴在了屏风上。 “东华门外,东安口不远处,方才兵部主事袁崇焕当街对着王琦参礼,投效意味明显,引得百姓议论纷纷,”王体乾躬身进了大殿,对天启帝汇报方才大街上的情况。 “王琦怎么说?”朱由校面无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以说,方才殿内所有人,都知道袁崇焕那种人,那种性格的人,是不会放过这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的。 “宁远侯只回了一句:若是有心,明日午时,东直门外,一起赴辽,”王体乾安排的人手倒是机灵,将王琦和袁崇焕的对话打听的一清二楚。 “此为,用心于国事,”朱由校点了点头,回过头对着魏忠贤和王体乾道:“你们司礼监用人,也要挑选一些勇于任事的,敢于做事的,不用畏手畏脚,朕用人,向来不疑!叫你们的那些猫儿狗儿的,都把心放到肚子里,明白吗?” “奴才明白!”魏忠贤和王体乾一同跪下叩首。 “对了,晚上派人去告诉王琦一声,他舅舅王化贞会尽快回到山东,让他安心做事吧!” 朱由校以手指点了点屏风上辽阳城的位置,轻轻一叹,而后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呵,老奴而已 东阁之中,龙烛燃烧,整个殿中明亮如白昼,朱由校没有心情坐下,而是站在画着辽东地图的屏风前,细细研究着其上辽河一线的布局。 “召内阁大臣,殿阁大学士入宫觐见!” “臣等拜见陛下!”叶向高,韩爌等人皆在。 朱由校还未开始说话,便听到左光斗开口道:“不知陛下有何急事,漏夜找所有内阁大臣进宫!” 兵部侍郎,建极殿大学士的问询,也让朱由校有些压力。 天启皇帝看了看左光斗,目光才移到韩爌身上:“韩爱卿收到辽东急奏,朕想要召你等一同商议。” 韩爌见状,上前一步将手中急奏递上:“陛下,辽东经略熊廷弼上奏,我朝大军收复海州卫,兵锋一度抵达辽阳城外数十里,颇有光复失地之望!” “熊廷弼率军收复海州卫?”朱由校先是一喜,而后便是疑惑:“建州丝毫没有动静吗?” “回陛下的话,臣这里还有一份朝鲜国书,”韩爌又从袖中掏出一本来自朝鲜国的求救书:“熊廷弼是趁着后金大军倾国之力进攻朝鲜时候,才发兵越过辽河,目前后金大军兵锋直抵朝鲜国都汉城!李氏王朝向我国中求救.” 噔噔噔!!! 朱由校急忙走下玉阶,从韩爌手中接过奏本,低头看去。 其余人也都伸着脑袋想要详细看看奏本上的内容。 倒是叶向高此时有些不同的看法,或许是因为和王琦合作的关系,想事情总是从坏处出发:王琦刚刚离京赴辽,熊廷弼便收复海州卫,距离辽阳城仅仅一步之遥? 竟然立的如此大功? 努尔哈赤竟然能如此大意? 啪的一声! 朱由校将手中奏本上合,脸上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好好好!王琦守御国土有功,熊廷弼收复失地在望,国中辽东有此臣子,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陛下,臣以为,稳妥起见,还是要让熊廷弼撤回辽河以西,等王琦抵辽之后,是战是退,再做定夺!”叶向高站了出来,老成持重之言。 “还要等王琦做什么?沙场战机,稍纵即逝,等王琦抵辽,黄花菜都凉了!”韩爌冷哼一声,第一次出言顶撞自己的经年好友:“应当下旨让熊廷弼自行决定!” 因为王琦的原因,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倒是朱由校摸了摸下巴:战场战机确实稍纵即逝,容不得丝毫的迟疑,对于是否等待王琦赴辽,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有所迟疑了。 “陛下,随着熊廷弼急奏抵达的,还有王琦的亲笔信,”韩爌脸上笑意浮现,仿佛变魔术一般,又掏出一封信。 殿内众人,不止是朱由校,连同左光斗都一脸狐疑的看着这位同僚——军国大事,你搁着玩呢? “传信铺兵在蓟州府遇到赴辽的王琦,看过熊廷弼的消息之后,王琦向内阁写了亲笔信,阐述自己的建议,”韩爌没有理会殿内众人的表情,将信封递上:“王总兵并不看好此次收复海州卫的行动,建议熊廷弼立刻回撤,同时让朝廷派兵支援广宁城!” “嗯?”朱由校一挑眉头,有些迷茫。 但是在左光斗等人眼里,现在王琦的所有行动,显然是嫉妒熊廷弼的功劳,想要让其班师回朝,等自己赴辽之后再行立功。 此时,大殿门口,王体乾的身影出现了。 “陛下,辽东卢恩光的密奏到了!!” 大明朝文官系统和司礼监是两个驿站邮寄体系,现在看起来,速度上也算是并驾齐驱了。 “快快拿来!”朱由校脸上一喜。 信息越多,越有利于让人准确判断局势。 王体乾迈步进了大殿,将信封递上。 朱由校急忙拆开去看。 不多时,殿内诸人已经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从卢恩光的信上来看:原来从四月底开始,后金努尔哈赤就已经在女真族高层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大清洗,由于皇太极之死,使得老奴原本就暴虐无常的脾性滑向了更加病态的偏执。 皇太极在世时候,曾上书议定五年休养生息,五年合纵连横,五年全面占领辽东的策略,已经被老奴全面推翻,现在的老奴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个目标,一年之内占领辽东全境,屠数近东境内所有敢于反抗的汉人以及蒙古人,朝鲜人,还有女真人!无论是谁,对于任何敢于反抗自己决定之人,努尔哈赤一律下令下狱处死,甚至包括了八旗旗主,固山都统。 这段时间里,牵连最广的,要属努尔哈赤异母弟巴雅喇之案,因为不满努尔哈赤接连三个月之内向明朝用兵的决定,巴雅唎联合侄子济尔哈朗一同上书老奴,想要对其进行劝谏,毕竟接连用兵之下,损失的是贵族旗主的切身利益,上次的广宁城之战,各旗旗主还有固山都统等,非但人口,财帛,牲畜等等毫无收获,反而损失了大批的汉奴和战兵,着实令人肉痛,后金八旗内部已经有了一些不满的声音响起,其中就以巴雅喇为代表。 当时巴雅喇上书努尔哈赤,声称目前后金的内部并不安定,八旗虽强,但是人数相比汉人或者女真非旗人来说还是太少,目前应该着重改革内部体质,以及从新划分旗人等阶,同时给予下层女真人,蒙古人,汉人以明确的上升通道,进一步提升其社会地位,让其能够心甘情愿被朝廷所用,且建州所占的辽东地广人稀,大片土地无人耕种而日渐荒芜,矿山、盐铁之地日渐荒废,西南方向的明代商队又被王琦所切断,粮食、布帛、铁器等必需品捉襟见肘,应当着重发展生产,促进农业产出不应再此时空耗国力举兵南进,致使金国内部情况进一步滑向深渊。 巴雅喇此举本意,在劝谏努尔哈赤的同时,还能进一步拉拢朝廷人心,以填补皇太极死后建州内部的权力空当。可谓是一举三雕。但是巴雅喇低估了老奴此时的怒火,也忘记了努尔哈赤除了皇太极之外,还有代善,葬古尔泰,巴布泰等子孙。此举一下子惹怒了老奴,直接下令将异母胞弟下狱,第二天直接处死。而同案的济尔哈朗也被努尔哈赤下令圈禁,没有大汗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接近以及看望这个侄子。而巴雅喇除了大妃直接殉葬之外,其他所有妾室福晋全数分赏给其余旗主,所有子孙也被除去贵族封号,直接贬为平民。 这一下,整个建州原本甚嚣尘上的反对之声,直接销声匿迹,好似全无出现过一样。 但是将巴雅喇斩首之后,努尔哈赤好似突然清醒,不再坚持对明用兵,反而转向了朝鲜方向。 “老奴怎么突然转向了朝鲜?”这是叶向高看完信之后的第一反应。 “也许是巴雅喇之死,让其明白过来,我大明并非他能觊觎之神器!”左光斗哼了一声。 “传旨!”这一边,看完锦衣卫密信的朱由校终于是定下决心。 殿内众人皆是一躬身。 “让熊廷弼重兵固守海州卫,兵锋威胁辽阳城,一方面解朝鲜困局,一方面让其知道,在朕手里,大明不会再退让一次!” 熊廷弼收复海州卫之功,让朱由校一瞬间,信心大增!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城破,烈士耶? 辽河以西,百余里,海州卫。 三天以前,这里还是建州所占据的一处镇堡,现在这处距离辽阳城三百里的重镇,已经是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掌中之物了。 在接到建州大军异动,三天奔袭近千里侵入朝鲜的消息之后,熊廷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召集了宁远城所有总兵级以上将领,商讨用兵方略。 同时,卢恩光也献上了来自锦衣卫的最新消息:“对于大明用兵方略出现分歧,努尔哈赤残杀异母同胞弟弟巴雅喇,建州内部疑似大乱,后为了平衡内部势力纷争,努尔哈赤改变策略,决定倾国之力,派遣八旗三万余人马,越过赫图阿拉,侵入朝鲜,想要一举拿下汉城,以一劳永逸,解决后顾之忧” 如此两个方面信息的汇总之下,整个宁远城内部,对于是否趁此拿下建州兵锋顾及不到的海州卫,达成了一致协议。 就连总是在战事中划水的祖家,此次都大为积极,祖大寿亲率族中五千余精锐人马,和刘渠组成右路军一万余人马,整个明天四万余人,一夜之间迈过辽河,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海州卫. “建州辽阳城方面有什么动作吗?”今日一早,熊廷弼率领手下将官,巡视海州卫城防,以防后金的突然袭击。 “不知为何,我军已经占领海州卫三天,辽阳城方面却没有任何反应,除了惯例进行的斥候巡查,日常再无任何调兵遣将的迹象,”罗一贯跟在熊廷弼身边,表现的异常殷勤。 毕竟,此次收复海州卫,若是表功,全靠熊廷弼的一封奏本。 “我本来还以为建州会至少调遣万余人来战,至少做做样子,没想到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征兆.”刘渠满脸胡茬,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他本就是熊廷弼亲信,此次收复海州卫,至少前三功劳手拿把攥。 “没有一丝调兵的迹象,”祖大寿还算是冷静,望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山峦,沉声道:“除非.” “除非什么?”刘渠斜眼看着身旁的祖大寿,语气充满了嘲弄:“除非其早早潜藏在远处山峦中?就是为了吸引我来进攻海州卫?还是说其进攻朝鲜是幌子?” 原本充满欢笑的城防巡视,在刘渠的一番话之后,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提前潜藏在远处山峦之中? 望着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峦,熊廷弼眼皮直跳。 “哈哈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刘渠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弓着身子眼泪都笑了出来:“要反攻我四万余人马,怎么说也要来上三万八旗兵马,全部潜藏在山峦中?怎么可能!除非他们是孙猴子的毫毛!” 在听到刘渠的话之后,众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哈哈,就是嘛。” “我就说,怎么可能!” 熊廷弼伸手扯了扯跳动的眼角,心有余悸。 “加派城防人手,随时监控辽阳城动向!”熊廷弼重重呼出一口气:“同时知会广宁右屯,大军会合之后,后勤物资和粮草,要加紧运来海州卫!” “这个地方!”熊廷弼以手点了点城垛:“我大明拿定了!” “末将等遵命!!” 城墙上,众将士轰然一诺。 是夜 梆梆梆!!! 打更声从依稀传来远处传来 躲在城垛拐角处打瞌睡的陈三狗睡得迷迷糊糊,已经被嚼干的苦涩老茶树叶子泛出丝丝苦涩,睡梦中被吐了出来,铜锣和木棒被随手放在一边。 喀喇一声!! 铁器磕在石砖上的声音隐隐传来。 嗯? 陈三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黑影站在墙边,滋滋滋的声音从起脚边传来,长刀被随手放在一边,那声脆响想必就是长刀磕在地上的声音. 又是一个随地防水的畜生! 陈三狗暗骂一声,身子一窝,准备继续睡去。 噗嗤!!! 猛然间,箭簇入体的声音猛地传来。 陈二狗骤然睁开眼睛,扭头向着方才黑影处传来。 只见那身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陈二狗的声音带着颤抖,手已经摸向腰间的铜锣:“谁在那里!” 三息之后,扑通一声,黑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明显已经死了过去。 “建奴!”陈三狗双眸骤缩,猛地大喝一声:“敌袭!!!!” 大喊的同时,陈三狗已经将锣鼓拿起,准备敲起通知同伴和城防。 但是刚刚起身,空气已经传来箭簇的破空声。 还未转身,陈三狗已经感受到身子被箭簇洞穿的感觉。 身子稍感冰凉,带些痛感,同时,无力感如潮水一般迅速涌来。 “敌袭.”陈三狗倒下之前,嘴里仍然喃喃自语。 扑通一声,身子跌落,手里的铜锣也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异常的响声。 此时,躺在地上的陈三狗望着天空,双眸之中光芒渐渐消散,但是如雨般的箭羽,已经破空而来,遮天蔽日。 霎时间,海州城内火光四起! 原本已经就寝的熊廷弼已经被亲卫焦急叫醒。 “大人,事急矣,速走!” “何事?”熊廷弼披上衣服,甲胄都未穿戴,来到院中。 “建州趁夜攻城,城内还有建奴奸细,内外联合,城内已经大乱一片了,”亲卫一脸的焦急:“趁着建奴还未攻到这里,我等护卫大人离开吧!” “我还有三万大军!谁敢言撤退,本将必斩之!”熊廷弼怒目圆睁:“召集祖大寿,刘渠等人!阻止反攻!” “刘渠将军率军在前方迎敌!为大人争取时间,”亲卫扶着熊廷弼,急道:“祖大人叫我来接大人速速离去!” “家国事,就是被你等所害!”熊廷弼一把挣脱亲卫:“本帅不会离去!就算死,也要死在海州卫中!” 言罢,熊廷弼转身回屋,想要穿上甲胄,亲自上前迎敌。 “大人呢?怎么还不出来,”门外,祖大寿焦急的声音传来。 “大人要亲自上阵杀敌!小的根本劝不住,”亲卫一脸无奈。 不多时,熊廷弼身披甲胄,提剑而出,见到了祖大寿站在院中。 “祖大寿,你何不迎敌?”熊廷弼一脸怒气。 “我等被努尔哈赤所欺,城外山中埋伏接近一万余人,城内又有大量奸细,是夜攻城,内外夹击,我等根本守御不住,何不保存力量?”祖大寿身材极高,站在那里,极具压迫感。 “刘渠呢?” “正在死战!” “你想临阵逃脱?”熊廷弼皱眉问道,同时握紧了手中宝剑。 “来人!”祖大寿大喝一声:“将经略大人手中剑夺了,绑到马上,送出城去!” “伱敢!” “本帅不会离去!” 这个时候,根本无人听从熊廷弼的话,这位经略大人很快被五花大绑,丢在马上。 祖大寿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火光四起的鼓楼,喃喃自语:“此一役,前功尽弃矣.”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叫嚣进击的臣子们 在接到熊廷弼收复海州卫的奏报之后,第二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对这位辽东经略的赞誉更是毫不吝啬。 现在,整个京城中,除了王琦的铁杆粉丝之外,其余人,不论是百姓还是士子亦或者官宦,皆言:纵然是他王琦,能守广宁,可入草原,更可刀斩贝勒,但是,也没有能够收复一寸失地。 今日,辽东经略熊廷弼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一举拿下了距离辽阳城仅仅三百里之隔的海州卫,不可谓不是整个大明朝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转折点了。 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在盛传,当然奏折抵达皇宫时候,漫天惊雷如同白昼,将整个皇帝寝宫的映照的一片金光灿烂。 此乃大吉之兆。 更有甚者言:熊廷弼,比之王琦更有资格封侯! 京城之中流言暂且不论,朝堂之中已经开始了对于熊廷弼后续行动的讨论。 “老奴不会如此轻易的让人在其卧榻之侧酣睡,在拿下朝鲜之后,必然腾出手来,想要拿回海州卫,”朝堂上,韩爌走出班列,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臣以为,应当立刻下令,命山海关以北的广宁诸卫,宁远五卫,出兵支援海州,同时命胶东半岛登莱府越海出兵,对辽南的复州卫,盖州卫施加压力,令其不敢威逼北上,同时,山海关一线,以及以南蓟州府应该立即所有库解到位的粮草,饷银等开始运送出关,为持久战做准备!” 韩爌话音刚落,左光斗,杨涟,刘宗周等人亦出列。 “臣等附议!” 看起来,这几个东林大佬昨夜是一晚未睡,为了打压王琦在辽东的势力,已经决定开始扶持熊廷弼了。 文臣之间斗的再凶,那也是士大夫内斗. 你王琦,一个外戚武臣,算是什么东西! 倒是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校,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对于是否出兵,心里有些犹豫了。 也许是对建州的畏惧太深,思考了一夜的朱由校有些踌躇:这是否又是努尔哈赤的阴谋呢? 纵然有锦衣卫和辽东经略的详细奏疏,朱由校咧着嘴,内心犹豫至极,老奴阴险,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还是想要等王琦至辽东再决定。 “叶爱卿,”半晌之后,朱由校抬眼,看向自己的内阁首辅,好似终于从沉思中醒来:“你的意见呢?” 班列首位的叶向高站的笔直,听到这些同僚的话,一直微闭着眼睛并未说话。 此刻,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 叶向高终于睁开眼睛。 自从和王琦合作,虽然首辅大位暂时稳住了,但是叶向高在朝野中的声望却是一落千丈。 尤其是现在熊廷弼在辽东再立新功,叶向高的押宝看起来已经失败了。 可是尽管如此,经年老臣,可不会如此认输!没有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可说不定呢! 不知为何,这位大明首辅一直觉得王琦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气运加持 定了定心神,叶向高嗓音沉肃,对着皇帝一躬身:“陛下,辽东总兵未至,而经略相公却率右屯三万余兵马出征,除了广宁城的三千余骑兵之外,旁无友军,后无保障支援,已经冒了极大风险,现在来看,虽然暂时收复部分失地,但是从长远讲,海州卫距离我大本营极远,兵力、人力,粮食都力有不逮,朝廷巩固海州卫,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且是长期持久的投资区区海州卫,得不偿失,臣以为,当前,摧毁海州卫的城池,便是最大的战果,趁着后金还未反应过来,应当退回辽河一线。” 叶向高话音刚落,整个朝堂的议论声便是轰然而起。 退兵? 示弱于建奴? 官军在前拼杀,经略相公身先士卒,而堂堂大明首辅竟然如此胆怯! 求和者,不配立于朝堂之上! “臣反对叶向高之言语,此为示弱于人,此乃灭我中国之威风,长他人之志气!熊廷弼已然在辽河以西建立优势,且有明确奏报现显示后金大军已经前往朝鲜作战” “为何要再等他王琦赴辽?等什么?等他孤身入沈阳,刀斩老奴是吧?”刘宗周的言辞异常尖锐,直接是贴着大明首辅的脸在输出了。 “是啊,等他王琦入辽,恐怕建州已经班师回朝,现在是时不我待,不能耽误了!”御史王新元此刻也站了出来,明确出言反对叶向高的言辞。 “而且,我倒是有一个问题,他广宁城的三千余骑兵为什么没有随着熊廷弼的大军一起出发?”王新元冷哼一声:“我听说,那三千骑兵是王琦二十七家将直接执掌率领,没有王琦本人的命令,就算是经略相公亲至,都无法调动其一兵一卒!” 王新元回头扫视诸官,问道:“这是什么?这不是以官兵做私兵?以伍卒为家奴?王琦之心,昭然若揭!” 王御史此话一出,又使得朝堂氛围为之一变。 还有这等事? 殿内诸臣心中一紧,这王琦远在京城,还能有如此威势,此子断不可留! 眼看着气氛滑向了不可名状的边缘,孙承宗无奈摇了摇头,站了出来:“王御史,现在讨论的是熊廷弼是否应当继续镇守海州卫,而不是王琦的私兵问题。” “陛下,”孙承宗转身对着眉头紧锁的朱由校一拜:“臣以为,稳妥起见,还是尊重王琦在信中所言,捣毁关隘城防即可,大军还是撤回辽河以西,以作长远谋划!” “臣亦同意,孙阁部所言!”兵部主事徐光启此时也站了出来。 叶向高,孙承宗,徐光启,三位大臣一站出来,令御座上原本颇有些不安的朱由校定了定心神。 朝廷只要不是一边倒的支持发兵进攻,便是还可以稳住 朱由校看着殿内那些张嘴闭嘴要发兵支援海州卫的臣子们,颇有些失语:三个月前,朝中哪一个人敢说要出兵反攻后金的?谁敢说能一战越辽河的?谁敢说可以力保广宁城不失的? 还不是因为王琦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在辽东打出了威势,才令局势为之一变。 现在这些人的嘴脸,着实令人无语。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溃兵千里,唯一底牌 出发第三天,王琦一行人星夜疾驰,终于越过山海关,抵达了宁远城外。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王琦一行人的心沉到了谷地。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意气风发的卢象升望着远处逃难一般向着山海关而去的溃兵,一时间傻了眼。 漫山遍野的溃兵,中间还夹杂着无数的百姓,都是从北面而来 熊廷弼的奏本上写的很清楚,算上这几日赶路,也就是六天以前,大明部队趁着建州兵力空虚,直接开拔,越过辽河,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建州的海州卫。 而且上书朝廷,正在抓紧时间修建工事,想要联合广宁右屯,还有辽河以东诸卫所,将海州卫的战果牢牢的握在手里. 现在,怎么绵延不到尽头的溃兵和难民,要直接越过宁远城,去往关内了? “海州卫丢了,难道宁远城也没了?”袁崇焕驭马和卢象升几乎并排,远远望着远处的宁远城。 “宁远城不可能丢!”王琦神色凝重,扬起马鞭指了指远处不断逃奔的溃兵:“二宝,去抓几个人过来问话!” “是,大人!”秦二宝也不废话,带了手下几个兵卒,驭马而出。 不多时,回来时候身后便已经跟了几个身着残甲的兵卒。 “小的刘黑,拜见大人!”身材黑瘦的兵卒看王琦器宇轩昂,便知是个大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但是这小旗官的手臂伤了筋骨,此时无力的垂在那里,而且其胸腹也带了伤口,看起来有些感染,跪倒在地的时候明显力有不逮。 王琦一个眼神,刘黑便被秦二宝扶了起来。 “你是哪一营中兵卒?所属部将是谁?”王琦坐在马上,开口问道。 “小的原属广宁中屯,守备营小旗官,原属广宁城副总兵刘渠大人帐下!”刘黑低头站在那里,听到王琦问话,乖乖答道。 “刘渠呢?”王琦皱起眉头。 “回大人的话,刘总兵为了掩护经略相公,战死在海州卫了,”名为刘黑的小旗官努努嘴,低垂着眼帘,脸上分不清是悲伤还是冷漠。 “熊廷弼人呢?”王琦紧了紧缰绳,眸中已经是怒火充斥。作为一路经略,贪功冒进,损兵折将不说,溃败之后还不能收拾兵力,导致大片土地沦丧,罪不可赦! “经略相公被祖大人护送,现在宁远城中,正在组织城防,但是兵败如山倒,溃兵多如牛毛,除了广宁城的三千余骑兵,还有宁远城的守军两万余人,其余兵马尽皆散去,逃往关内了。”刘黑显然是一路从海州卫跑了回来,对于其中情况,了解甚多。 “海州卫,广宁城,右屯,中卫,左卫,后卫,还有大小凌河以北,近百堡垒,六天时间,全数失陷?”王琦怒极反笑。 没有人回答王琦的话,卢象升沉默了,袁崇焕呆呆望着不远处,无语凝噎。 “大人,小的可以走了吗?”刘黑小心的探着脑袋,弱弱问道。 王琦的目光在刘黑身上扫了扫,浑身是伤的小旗官怕是连刀都提不起了。 “我王琦不喜强迫他人,你走吧!” 溃兵如山倒,王琦也不喜用这些溃兵。 从方才的话中,王琦也了解到自己留在广宁城的三千余骑兵已经抵达宁远城,而城中本来还有两万余兵卒,算上宁远城城防,可堪一用! “你是王百户?”刘黑闻言一愣,而后是微张着嘴巴,激动的浑身微颤,而后便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怒道:“小的刘黑愿意跟随大人,杀回广宁城!” 刘黑以头叩地,神情激动不已。 这一突然变化,让卢象升和袁崇焕也愣在那里。 短短三个月,王琦在辽东的声名早就深入人心,不同于京城百姓耳听为虚,这些辽东底层兵卒对于辽东实际情况的了解,远远比山海关内那些升平之人要多的多。 辽东普通兵卒,对于王琦的敬重和崇拜,更是疯狂。 十九岁的年纪,谁能率军杀入草原,斩杀皇太极呢? 班超,霍去病? 普通兵卒不懂这些,他们亲眼看到了王琦让努尔哈赤退兵三百里,看到了王琦百人入草原,如入无人之境,使得北虏主动联合大明,共抗建奴。 “伱还是回山海关吧,”王琦微眯眸子,看着半个身子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刘黑。 “小的可以联系身边弟兄,大约百余人,他们也有一些好友,互相联系,大约还有千余人可用!”刘黑一脸的殷切,望着王琦:“只要吃饱喝足!小的还可以提刀上马!砍杀建奴” 望着浑身伤痕的刘黑,王琦嘴角微微扯动,才道:“你若有心,明日一早,叫上你的兄弟们,回宁远城!” 言罢,王琦驭马转身,带着卢象升等人向着远处的宁远城而去。 “小的拜谢大人!!!” 刘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带着激动和喜悦。 底层人物,向来更容易感动和更容易相信英雄人物。 或者说,他们向来愿意去相信世间会有这种英雄人物,带他们去寻找黎明。 ———— 半个时辰之后,王琦等人抵达宁远城外。 “城下何人?”宁远城现在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海州卫的失陷,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内部的奸细,里应外合,突然袭击,才使得建奴得手。 故而熊廷弼抵达宁远城之后,便下了死命令,进入宁远城的所有人,都要严格查验,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吁吁!!! 秦二宝上前:“城下,辽东总兵官,王琦,速速大开城门!!!” 王琦? 秦二宝的声音传出去,便令城上兵卒一阵慌乱。 不过片刻,宁远城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身着精白甲胄的将官驭马而出 “末将拜见大人!!!” 王琦看清楚来人长相之后,沉声道:“起来吧,随我进城!” 来者正是王琦原本留在广宁城的二十余家将。 当初熊廷弼想要出兵海州卫,但是因为没有王琦的手令,无法调动这三千余骑兵,只能将其留在广宁城,但是后来局势急转而下,海州卫一夜之间复而失陷,原本应该出现在朝鲜的建奴大军出现在辽河一线,进逼广宁城。 眼见事不可为,为了留存实力,三千余人南下宁远城,和宁远城的两万余人汇合,打算据此而守。 现在,这三千余人,已经成了王琦反攻建奴的最后底牌了。 兄弟们,整理一下思路,今天先更两章。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辽东总兵,定远侯,王琦到! 宁远城中,人心惶惶。 谁能想到,月余之前,已经趋于平衡的辽东局势,在王琦离开不到十天时候,骤然间崩裂至此? 大明军队在海州卫遣到后金大军偷袭的消息传来,从广宁中卫至西面的四平堡,三十余卫所的数十万百姓,一时间全部携家带口,南下奔逃。 原本处于战局后方,升平日久的宁远城,如今形势一转,已经成为了抵御建奴的最前线。 辽东经略熊廷弼这几天虽然整日处于浑浑噩噩之中,但是也在夜深人静时候默默思量,失败的原因只有四个字: “贪功冒进!” 在努尔哈赤故意放出来消息,说后金即将大举进攻朝鲜国的时候,熊廷弼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是犹豫的,是想要静观其变的,是想要先奏请朝廷的。 但是如此弥天功劳面前,纵然是他王琦,也要有心动几分吧? 而且不仅仅是自己从兵备道得到了这个消息,还有卢恩光负责的锦衣卫也从沈阳刺探到了后金兵马大举出城,开拔南下朝鲜的动向从而使得大明辽东方向收到了错误的军事情报。 另一方面,熊廷弼手下,也有那么一群心腹文武官员,眼看王琦自从镇武堡一战中青云直上,现在官位直逼辽东总兵官,谁不眼红? 谁能自认为差了王琦了? 念及于此,熊廷弼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的向着地上一摔! 砰!! 瓷片碎裂,茶水飞溅. 其实熊廷弼懊恼的,不仅仅是自己贸然发兵进逼海州卫,其实在后金攻城之后,自己也有机会从新组织进攻,将后金打回去的! 毕竟,相比于马上作战的八旗兵,大明军卒就是以据城而守而著称。 但是,由于熊廷弼对手下将官掌控力度不够,重用心腹而轻视外将,厚此薄彼,重用刘渠、祖大寿、罗一贯等人,而排斥齐秉忠、满桂、赵率教等人,使得将官离心,部分将领内心并不愿意在此战中出力,毕竟,打胜了功劳不是自己的,打败了损失的却是自己的实力。 至此,五万余兵马大举越境而战,烈火烹油,浩浩荡荡,结局却是三成多兵卒成为了溃兵和流民,三成多来不及逃跑的被建州所俘虏,还有三成多被裹挟着返回了广宁右屯,又因为建奴进一步威逼之下,只能弃城而走,越过大小凌河,现在,只能据守宁远城。 结局就是四个字:失地千里。 一败涂地至此,本官有何面目再见皇上,再见天下百姓,在见诸同僚呢! 熊廷弼悲从中来,自觉就算是回到北京城,也是传首九边的结局了. “大人!!!”正在此时,院外亲随急匆匆的声音响起,好似慌乱无比。 嗯? 熊廷弼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豁然起身,手中宝剑已经紧紧提起:“何事?是后金又追过来了?” 现在的熊廷弼,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如果建奴追到此地,那么这位辽东经略不会再后退一步!已经做好了战死此地的决定。 “是,是王总兵到了!刚刚进城.”亲随气喘吁吁的,看起来跑了很远的路。 王总兵? 熊廷弼眉头一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疑惑道:自己麾下有姓王的总兵官吗?哪一镇守的总兵官? “大人,”亲随抿着嘴唇,轻声回道: “是总领辽东一切军务,新任辽东总兵官,定远侯,王琦!” 王琦到了? 熊廷弼双眸骤然一缩,猛地上前揪住亲随的衣领:“王琦到了?在哪里?” 咳咳咳!! 亲随被卡住脖子,几乎喘不上气:“已经到了城中,军议厅中,要召集诸官议事” “快,快快!!”熊廷弼松开双手,慌乱间整理衣领,忙道:“带本官去拜见王” 说话时候,熊廷弼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王琦名字前面的头衔,回过头看向亲随,有些不确定道:“是辽东总兵,定远侯,王琦??” “有圣旨在,”亲随点了点头: “王琦当堂宣布,接手宁远城一应军务政事,所有城中大小事务,皆应受其节制。” 三个月时间,从小小百户,升任辽东总兵,封定远侯! 熊廷弼呆呆愣了数息才重重吐出一口气,由衷叹道:“此乃命数!此乃武曲啊!” 当熊廷弼抵达宁远城军议大厅时候,整个军议大厅内,慢慢当当,已经挤满了大明朝溃退至此的辽东将官。 “见过经略大人!” “末将经略大人拜见。” 祖大寿,罗一贯,满桂,赵率教等人一一向着熊廷弼见礼。 虽然海州卫惨败,但是对于一任经略相公,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大明文臣嘛,体面是最重要的。 “王琦呢?”熊廷弼来到众人前面,伸着脖子扫了扫,没有看到王琦的身影。 “回大人的话,方才听说定远侯来了,衙门口一时间聚集了大量的溃兵流民,都想要见一见总兵大人,王总兵出去安抚人群了,”祖大寿站在熊廷弼身旁,开口解释了一句。 海州卫救了熊廷弼一命,祖大寿算是熊廷弼的恩人了。 熊廷弼闻言脸色一红,王琦在辽东威望如此,相比之下,自己倒有些相形见绌了。 王琦虽然不在,但是厅中众人明显都是心有期望的,一时间议论纷纷。 想要在王琦的带领下,至少能够固守宁远城,不要再退到山海关了。 而且,厅内大多数将官,尤其以祖家为代表的的辽东门阀大族,家底可都是在辽东,若是退回关内,则数十年积累,毁于一旦。 从内心来说,大家也都希望王琦的到来能够一转劣势. 大约一刻钟之后,众人听闻门口处肃然一静。 与此同时,一声唱名嘹亮: “辽东总兵,定远侯,王琦到!” 人未至,威名已到。 一个挺拔如山岳的身影从门外走来,其身后数位衣着不等的官员自动落后一步。 王琦一身暗红色鎏金锦袍,脚踏黑底官靴,迈入殿中。 厅内诸人自动分列两边,同时轰然一拜: “末将参拜辽东总兵官!” 十步之后,王琦走到人群前方,作为辽东经略的熊廷弼自觉地退到一边,身子微躬,敬道:“熊廷弼拜见定远侯!” 看了一眼这位一败涂地的辽东经略,王琦开口道:“熊大人,一同坐吧。” 言罢,王琦转身看向厅内诸官:“各位大人,免礼吧。” 各位看官,求票拉啊啊,谢谢谢谢了!!! 月票,推荐票都可以,我都喜欢,我统统要。 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将军百战声名起 “诸位大人,免礼吧。” 随着王琦落座,厅中少数诸将官此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种压迫感太强烈了。 辽东总兵官,总领辽东一切军务,又恰逢此关键时刻,没有人关于对王琦有丝毫忤逆。 祖大寿为首,辽东本土将官一列,辽东巡按严休为首,辽东文官一列。 而秦二宝等身份特殊的将领,立于左前,随时听候差遣。 上首位置,王琦和熊廷弼分坐左右。 至于卢象升,袁崇焕,厅中自然没有他们座位,立于厅堂一边,列席而已。 扫视厅内诸人一圈,着重看了看祖大寿,满桂,赵率教等人,王琦才缓缓开口:“既往如何,本官不咎。” 听了王琦的话,厅内气氛骤然一松。 王琦开口便为此次守御战定下基调。 “但是,从此刻起,宁远城上下兵卒两万三千余人,谁敢枉顾将令,吾必斩之!除此之外,宁远城从此刻开始戒严,申时三刻至辰时初刻,除了本官特许,任何人不许在随意走动!城中所有粮食,水源全部军管,按需发放,”王琦眸光冷冽,扫视众人,唤了已经升至参将的亲随:“秦二宝!” “末将在!”秦二宝全幅甲胄,腰挎双刀,躬身一礼。 “你率亲卫营三百人,成立军法队,任何敢于触犯军法之人,上至重镇总兵,下至小旗兵卒,无须过问,可立斩之!” “末将遵命!”秦二宝一身重甲在身,杀气腾腾,轰然一诺,让厅内众人都眼皮直跳。 进城之后,王琦已经将宁远城所面临的局势了解七七八八,同时也对后金的战略意图有了些许猜测。 “目前,后金已经大军越过辽河一线,进入我大明控制地区,”立完规矩之后,王琦开始分析目前局势:“广宁三十余卫所,大小凌河地区,皆被后金骑兵横扫,兵锋随时可以进逼锦线,松山堡,杏山驿等地区。” 随着王琦的话语,祖大寿等人都是面露难堪,事实虽是如此,但是王琦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令辽东诸官脸上无光。 坐在王琦身侧的熊廷弼更是以袖掩面,无颜示人。 “但是,”王琦话头一转:“据我所知,后金确实是派了二贝勒阿敏进逼朝鲜国的,那么努尔哈赤手中用来伏击我大明的兵马绝对不会超过三万人,以三万人横掠诸地,击溃我可以,但是想要长期固守,或者进兵直取宁远城,以后金目前兵力绝对不够,所以对于努尔哈赤来说,是否要长期占据我广宁诸卫,还是一件需要研究的事情!” 祖大寿等人看向王琦,说努尔哈赤兵力不够是几个意思? 这位年轻的辽东总兵官不会是想要率军和努尔哈赤硬碰硬吧? “在座诸卫,对于朝廷来说,”王琦露面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如今的你们算是戴罪之身,不会想要依靠守下宁远城来让朝廷诸公原谅,让皇帝开恩吧?” “大人想要我等如何?只要率军出战,我满桂可当先锋!”作为广宁为前屯守备官,满桂在此次海州卫大战中颇为憋屈,越过辽河进攻海州时候,自己是侧翼掠阵,防止后金偷袭,功劳甚小;而在拿下海州卫时候,自己率军又负责驻扎城外山地,毫无作为,等后金趁夜扑来,自己又是首当其冲,被伤了近乎三成的部将,才堪堪带着残部脱离战场,回到辽河以西。 故而对于熊廷弼,满桂还是心有怨气的,此刻遇到了从京城赶回来的王琦,自然想要先献一个投名状! “好!”王琦双手轻抚,赞了一声:“满将军果真为豪杰!” “升满桂为宁远城副总兵,领步卒三千人!为我前锋左营!” 对于首位站出来支持自己之人,王琦毫不吝啬,直接以心腹官职赏之! “大人,我赵率教亦可为先锋!”满桂身旁,年近半百依然虎背熊腰,浑身重甲的赵率教迈出一步,也向王琦请了军令。 被人欺至家门前,还一厢情愿固守宁远城?绝非大丈夫所为! “赵将军亦为英雄!”王琦又赞一声:“封赵率教为松山堡总兵官,领步卒三千人,为我前锋右营!” 忠勇之人,当为厚赏之! “大人!末将愿为先锋!” “吾愿为先锋!” 随着满桂和赵率教的表率,厅内诸官皆上前,表达自己的忠心。 不多时,罗一贯等人也上前,躬身表示愿为王琦驱使。 最后,王琦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祖大寿:“祖将军,你呢?” 从李成梁时期,宁远城祖家三代便经营在此,门为辽东首屈一指的阀世家。 当初广宁城中,还是辽东巡抚的王化贞出兵救援四平堡时候,也要听听祖大寿的意见。 “末将,”祖大寿知道今日面对王琦,必须做出选择了,躬身一拜:“末将,愿为大人驱使!” “好!”得到了祖大寿的承诺,王琦此次堂中立威,算是初有成效。 扭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熊廷弼,王琦笑道:“经略大人,城中百姓,吾等军汉无从管理,还要劳烦!” 王琦这话很是谦虚,但也很清楚了,熊廷弼只需要负责民政百姓即可,至于军事行动,不需要辽东经略插手了。 “定远侯放心便是,”熊廷弼坐在一旁,看着王琦将这些桀骜不驯的将官一一收归,无论如何,心中钦佩不已。 短时间内分清楚,谁是军中主力,谁是该拉拢的,谁是该打压的,什么时候给萝卜,又是什么时候给大棒王琦所为,已经深谙官场驭人之术了。 不多时,厅内诸官皆被定了职责所在。 “祖大寿,满桂,赵率教留下,其余人各归衙门吧!”王琦下了逐客令,现在军情紧急,不可掉以轻心。 “末将等告退!” 熊廷弼见状也起身,王琦既然给他安排了民政事务,安抚百姓,处理政事,那就是职责所在了:“定远侯若有吩咐,尽管开口,告辞!” ‘经略大人请便!’ 等厅内只剩下祖大寿,满桂,赵率教等人,卢象升和袁崇焕则一直侯在王琦身侧。 “看茶!”王琦先是招呼丫鬟上茶,而后一伸手:“诸位请坐!” “多谢大人!” 祖大寿往后退了两步,其身后便是座椅,躬身落座,但是屁股还未沾椅子,便听到王琦的声音。 “宁远城,祖家有多少兵马?” (本章完) 第一百章 筹谋暗处锦衣卫 “额”祖大寿弓着身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受到王琦的灼灼目光,只能尴尬起身:“大人,祖家在宁远城并无兵马,全是朝廷所辖,镇抚所属,末将末将只有统帅管辖之权,并无归属之权。” “我问的,是祖家私兵的数量,”王琦收起笑意。 王琦的问题,让一旁的满桂和赵率教有些心惊,这是他们能听得问题吗? 而卢象升和袁崇焕则是面无表情,看来朝廷文官,对于辽东私兵泛滥的问题,也是有所耳闻的。 “大人,”祖大寿笑起来比哭更难看。 辽东门阀世家蓄养私兵,乃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对于此事,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天高皇帝远,若是因为此事而严惩彻查,则辽东必乱。 王琦此时问这个问题,意在何为? “祖大人不必心慌,”王琦伸手虚按,表示让祖大寿先坐下:“我任辽东总兵,只关心对后金战事,其余不管,只是这一次,想要借用祖家骑兵一用,若是事成,则我王琦承诺,扶持祖家入山海关,成为真正的大明军将世家,何必世代屈居于此?” 当着满桂和赵率教的面说此事,倒是没什么,都是军汉,归根结底一路人。 但是卢象升和袁崇焕还站在这里啊! 满桂虽是粗人,但是也懂得避嫌的道理,躬身道:“大人,要不然我等还是先行退下?” “不必,”王琦伸手制止了满桂的自作聪明,目光仍然看向祖大寿。 “骑兵步卒,共计七千八百余人,”祖大寿斟酌半晌,才开口道:“饷银、甲盔、坐骑我祖家全数包揽,这是完全意义上我祖家私兵,不属于朝堂管辖!” 王琦仿佛对七千余的数字没有任何的怀疑,也没有任何的惊讶,而是继续问道:“若是骑兵机动作战,与建奴相比,如何?” 机动? 祖大寿虽然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是结合上下语境,倒是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回大人的话,正面作战,不如建奴凶悍,但是马力相较,末将以为,伯仲之间。” 既然选择和王琦合作,那么祖大寿也算是毫无保留了,只是思忖片刻,便全盘托出了。 宁远城中,算上流兵溃卒,原本就有两万余兵卒。 王琦原本留在广宁城的三千余自属兵马,加上祖家私兵七千余人,又有一万余人。 满打满算,后金在此次辽东之战中也只有三万人可用,其中八旗也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是普通战兵和奴隶包衣 哒哒哒!!! 轻轻敲击着桌面,王琦靠在椅子上思考片刻,扭头看向满桂、赵率教两人:“军卒两万人,城防交予你两人手中,能否守住?” 历史上满桂和赵率教曾经和袁崇焕一起守御宁远城,顶着后金数日攻坚,使其无功而返,还有传言袁崇焕当时利用大炮伤到努尔哈赤,为其日后崩于汤泉埋下伏笔,著名的宁远大捷便是由此而来。 “若完全交予末将两人,则城中防务,万无一失!但是,”满桂好似已经知道王琦的计划,开口道:“若大人不在城中,经略相公恐怕会插手防务。” “袁参议?”王琦看向早就等在一旁,跃跃欲试的袁崇焕:“若我不在,熊经略那里,由你负责!” 熊廷弼或许不会过度插手军务,但是万一有事,有袁崇焕在中斡旋,则事情便好办许多。 文人嘛.眼高于顶,总是不喜武官的。 半个时辰之后,祖大寿和满桂,赵率教,袁崇焕几人也从厅中走去,领了王琦授职,各自去了。 厅中,只剩下王琦和卢象升两人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王琦喝了一口清茶,低垂着眼帘。 “大人,下官都听清楚了,”卢象升点了点头,坐在王琦左侧位置。 “伱以为,此战应当如此去做,才能最大限度改善当下辽东困局?”王琦放下茶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卢象升。 “正如大人所计划的,”卢象升嘴角微弯,露出一抹自信无比的笑容:“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可是建奴未必会继续进攻宁远城,老奴不露破绽,我大明于平原之上和八旗作战,弊端尽显,”王琦好似故意为难卢象升,提出尽是刁难问题。 “不尽然,”卢象升面对王琦问话,毫无怯意,朗声道:“大人若是让祖大人率领其私兵七千余人,在外主动出击,则老奴必定认为我宁远城防务空虚趁机攻来!” “祖大寿不会这么傻的,”王琦摇了摇头。 “高官厚禄许之?”卢象升继续道。 “祖家门阀世家,久居辽东,此法对其没有太大吸引力,无法让其带着家底去冒险,”王琦继续摇头。 嘶. 卢象升有些疑惑,既然王琦也认为祖大寿不会如此无私,那为何还要有方才那番布置呢? “建斗,”王琦没有打算解释笑着道:“这几天,你去将辽河以西,宁远城以北所有地理堪舆方位熟记于心,到时候,我会用到!至于你的疑惑,过几日,将会有人替你解答” “建斗明白了,”卢象升起身,深深一拜,而后退了出去。 望着卢象升的背影,王琦的眸中带着期许。 如果正常发展,卢象升日后会成长到什么地步,王琦不知道。 但是如今,王琦已经准备让这名大明末期如同军神一般的人物,从辽东开始提前成长了。 “大人!”秦二宝如同影子一般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王琦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眉间位置,看起来有些疲惫。 “据查,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卢恩光已经于昨日返回山海关,按照脚程算,明日晚上,会抵达北京城,”秦二宝方才出去探查卢恩光的行踪了。 这位辽东锦衣卫指挥使,总是躲在暗处,让王琦有些心中不定。 辽东锦衣卫,这把锋锐匕首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总是觉得卧榻不安! 王琦靠在椅子背上,双目微眯,好似假寐:“用我手令!召宁远城锦衣卫统领过来见我!” “属下这就去办!” 第一百章,好吉利,求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后金勠力,明廷内斗 大明开始收紧兵力,全面回防的时候。 后金方面,努尔哈赤已经将行营移至海州卫,打算亲自督战了。 这一次,老奴不会再给大明任何机会! 以阿敏率兵进逼朝鲜为幌子,以海州卫为诱饵,诱敌深入,实际一万余八旗骑兵大军进驻辽阳城,两万余步卒进驻海州卫北十余里的山峦之中,趁着夜色,骑兵结草衔环疾驰三百里,步兵驾梯攻城,配合原本就潜伏在海州卫的后金奸细,里应外合之下,以极少的伤亡,仅仅三个时辰,拿下海州卫。 首先,此役战果之丰厚,大大超过了老奴的期望。三万余明军被俘虏,一万余明军兵卒被击杀,同时收缴大量的粮草和军械,以及战马。刚刚运抵海州卫,原本是用来巩固城防的粮草兵器,全被后金所得。隆冬刚过,后金正是急缺物资粮草的时候,这一役,朝堂上诸位相公可以以熊廷弼资敌议罪了。 其次,此役重创明军在辽东主力,明军在此战中几乎损失三成以上将官兵卒,损失大量善战精锐,此消彼长之下,后金声势大起。 再次,溃兵千里,风声鹤唳,熊廷弼指挥失当,军心涣散,离心离德,中军无人收拢残兵,大量兵卒溃退,先丢海州,再丢广宁诸卫所,再失广宁城,而后大小凌河,松锦诸镇堡,明军本来赖以维持均衡的辽河防线,在此役中被一举击溃,战线直接被划到宁远城,距离大明第一雄关的山海关,仅仅二百里,骑兵瞬息而至。 最后,王琦凭借战功和胜利,让大明军卒刚刚在辽东树立起来的些许自信和威势,在熊廷弼的贪功冒进之下,此役之后,消耗殆尽。 海州卫的临时行在中,努尔哈赤一身戎装,立于沙盘舆图前,于殿中召开战前会议。 正在此时,范文程接到最新奏报,进殿汇报: “大汗,接前方奏报,大贝勒,三贝勒已经分别率军占据广宁左和广宁右屯,扬古利与和硕图率领三千余人,占据广宁后屯,互为犄角,可攻可守,距离明军守御的宁远城不足三百里。” “熊廷弼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既不敢组织军队与我大军一战,又不敢直接率残部返回山海关,只能固守一城,做负隅顽抗,此大明辽东经略,吾观之,如草包矣,”自从巴雅喇被杀,和合礼接手了其镶蓝旗部分势力,此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努尔哈赤返回上座,没有因为和合礼的狂傲而有任何反应,而是看向范文程:“毛文龙的身体好了些?” “大汗,依旧是卧榻不起,不能出战,”范文程也是一脸的无奈,自从上次让毛文龙出面联系王化贞失败,此大明降将便是一直称病在床,避不见客,原本打算让其跟随阿敏出兵朝鲜,也因卧床而错过。 “此贰臣贼子,不思报君恩,留之何用!”正白旗都统,一等总兵官图尔格怒上眉间,这位后金大将并不喜汉人,就连范文程等人也是丝毫不给面子,经常当面直呼贰臣。 当下贰臣二字一出,范文程的脸也一下僵住了。 “好了,”努尔哈赤摆了摆手,按下争论:“此人留之有用,且暂时随他去吧。” “下旨,令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一等总兵扬古利,和硕图,暂时收缩兵力,着重占领经营少数重要的城镇,镇堡,以及交通要道!同时注意收拢汉人流民,愿意带路为奴的,可以给予些许口粮,编入下等奴籍,平日耕田做力,若是作战,充当前锋撞城桩用!” “奴才领旨!”范文程领了旨意。 “另外,传旨阿敏,不必率部进逼汉城了,收缴足够的物资和人口之后,直接率领轻骑五千,西行辽南,坐镇复州卫,镇守关口,使得明朝胶东半岛的兵力不敢越海而进” “大汗,阿敏在朝鲜掠夺的近万人口,还有粮草军械,如果骑兵直接西进复州,则失去了骑兵押送,可能路上”老臣扈尔汉担心朝鲜会在阿敏的回撤路线上进行阻截。 “李氏朝鲜那种穷酸小户.绝对不敢出兵截我军后路,汉城乃我后宅花园尔,可随意采撷,”努尔哈赤丝毫不担心此次用兵朝鲜的结果,抬眼看向殿内诸臣子,沉声道:“你们记住,后金的对手,永远是大明!!” 明朝这种万乘之国,仅仅辽东之变还未能伤其根骨,莫说后金现在还远未能占据辽东全境,就算是进逼山海关,若没有千载难逢之机会,老奴看来,没有万一机会能问鼎中原。 老奴暗棕的眸子一凝:目前只能是尽人事,待天时! ———— 当后金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在广宁一线和明军做长期持久战准备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 原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卢恩光已经趁着夜色进了魏忠贤的府上。 “干爹!!”卢恩光刚刚进了魏府后宅之中,便是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人回来?这幅模样?辽东何事?”魏忠贤见到卢恩光,一瞬间几乎认不出了。 这位风光一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连续数日的奔逃赶路,原本算是英武的面庞变得双眸失彩,双颊内陷,瘦骨嶙峋,步履蹒跚。 “干爹!那辽东经略熊廷弼贪功冒进,不听小的劝导,率兵轻进海州卫,被老奴设计,一夜之间辽东攻守之势易形,不但是海州卫失了,就连广宁城诸卫也直接沦丧,如今宁远城已经岌岌可危!孩儿拼死回来,就是为了向您老人家,向皇上汇报来的!”卢恩光跪在地上抱着魏忠贤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什么!!!?”魏忠贤闻言一惊,直接立身而起,抬起一脚就将卢恩光踹倒在地:“广宁城沦陷了?” “孩儿走到山海关时候,广宁城已经丢了.” “熊廷弼呢?死了没有?”魏忠贤缓了缓心神,从新坐下,倾身问道。 “被祖大寿等人拼死救下,现在困居宁远城!” 魏忠贤先是呆愣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东林为了打压王琦以及司礼监,直接转头支持熊廷弼在辽东的一系列冒进的军事动作,前几天还大书特书为熊廷弼表功,现在辽东形势逆转 “明日一早,你便进宫面圣,在早朝上将此事全盘托出!”魏忠贤定下心思,在地上走了两圈,指了指卢恩光:“衣服也不要换,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穿着上朝面圣!” “可是.辽东广宁等地失陷,”卢恩光怕自己受到牵连。 “辽东惊变,与伱何关?”魏忠贤面不改色道:“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能抵什么用?到时候你只管咬住一句话,是熊廷弼贪功冒进,致使局势一败涂地即可!” 言至一半,魏忠贤突然一愣,开口问道:“你知道王琦赴辽了吗?” “孩儿不知.”卢恩光一愣,摇了摇头。 这些天他只顾着逃命了,那里还顾得上打听王琦的消息。 “三月之期.不会中道崩殂吧?”魏忠贤一时间也面露忧虑。 今天没了,明天白天五章奉上。 这两天工作太累了。 另外,一个毛文龙把我折磨得心态崩了。 争议这么大吗? 天天有人在后天议论.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擅攻之才与擅守之将 自从王琦抵辽,整个宁远一线近乎于分崩离析的局面稍微稳定了下来,至少溃兵不再南逃,大都被王琦以辽东总兵官的名义招抚,所有兵卒将属只要能返回宁远城,有番号的直接返回原部署,若无部队旧番的,直接划分新营,以募兵之法从新练之。 至于辽东南下的百姓,王琦已经给山海关总兵府及蓟州巡抚去信,所有辽东入山海关及蓟州的流民,务必妥善安抚,分之以汤粥,盖之以茅屋,万万不可使其流落京畿之地,以免造成京畿惶恐,京城流言。 这个时候,王琦并不担心后金南下围困宁远城,毕竟如今的努尔哈赤还未老年昏聩,知道自己手中底牌多少,不会一下子全部压上,肯定是见好就收,经营大小凌河以北三处重镇,使其彻底为后金所有,才是正理。 目前,王琦最为担心的便是朝廷方面的问题。 大明文武百官的底色,王琦最是清楚,若是接到辽东溃败的消息,第一时间绝对是“诛熊廷弼,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下一件事,便是加派其他巡抚,经略赴辽,派遣使者,太监监军,同时四处征募兵员,强征山陕,九边,胶东半岛乃是江浙兵力,支援辽东. 老生常谈,惯用之计,两袖空荡,束手无策矣。 结局就是国中一片震恐,兵将疲敝,除此之外,而无一用。 宁远城,城中一富商的三进院落,被临时征用为总兵府衙。 “后金用兵其势如烈火,其力如山岳,但是并国力所限,人口受辖,并不能持久,故而现在后金只能以重兵把守这三处重镇,以及交通咽喉要地,其余镇抚卫所,皆无暇分顾,我等可以从此处入手,不断侵扰偷袭,切割其三大用兵重镇之间的联系,使其难以相顾,令我分而战之!” 卢象升站在沙盘之前,正向厅中诸将演示自己的战略目的和意图。 王琦安坐于上位,双眸微眯,面无表情。 而祖大寿和满桂,罗一贯等人皆是皱眉,看起来有些疑惑。 倒是袁崇焕双手抱胸,若有所思。 “卢大人,我有一问,”祖大寿咂了咂嘴,沉声道:“你说分而战之,但是后金三大重镇互为犄角之势,那我用兵一处,岂不受到其他两处的夹击,立刻处于三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祖将军,我所言的并不是孤注一掷,与后金硬拼,而是采用机动战术,时而侵扰,时而退避,时而阻其粮道,时而断其交通!”卢象升看了一眼王琦,面色一正,补充道:“此乃,游击战术。” 嘿! 王琦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卢象升倒是学的很快,这些天与自己探讨用兵方略时候,自己只是提了一嘴关于骑兵骑兵机动性和后金不擅守城的想法,卢象升便自己摸索钻研出一套切实的用兵之法,实乃将才。 “可是,”站在一旁的袁崇焕抿着嘴唇,一脸的忧心道:“若论机动性,后金骑兵才是个中好手,我们冒冒然出击,是不是正中其下怀了?要知道,目前整个辽河东西两岸,广宁城诸卫所之地,全都是游弋不定的后金探子和斥候,我们的大军一旦出动,必定被其所侦查探测到.此不是明火执仗,告诉努尔哈赤我要进攻你后金了吗?” 卢象升扭头看着一脸正色的袁崇焕,倏尔咧嘴一笑:“大军开拔,袁大人只管城中守御即可,攻城略镇,侵扰敌军之事,不必忧心。” 卢象升的话带着一丝的轻视,让原本就大了卢象升一轮多年岁的袁崇焕脸色一僵,眉间的青筋一跳一跳. 袁崇焕算是老成文官,进士之后,先是地方知县从政,蹉跎岁月之后,靠着京察攀附,才从地方调任从兵部主事,又再次怀才不遇,蹉跎时光,直至现在跟随王琦赴辽迎击后金。 前半辈子数十年时光,都是劳形案牍,埋头孤独,故而很明显的,其用兵之法,所言之事,皆是从守御和被动出发,不想要正面和后金接触。 而卢象升则明显不同,出身南直隶江苏卢家,世出将才,高门显宦,又在二十余岁高中进士,正是持才傲物,想要一书胸怀的时候,跟随王琦赴辽,也是为了施展抱负,大丈夫处事,岂能庸碌于案牍之事? 故而,卢象升明显不想要和袁崇焕在这里过多争论了,他只想听听王琦的最终决定。 “大人,”卢象升的目光移到王琦伸手,躬身一拜。 “擅攻之才和擅守之将,并无什么好坏区分,就事论事,看法不同而已,”王琦从圈椅上缓缓起身,走到沙盘前。 厅中诸将皆躬身一拜。 “你们二人说的皆是有道理,袁崇焕擅守,和满桂,赵率教在宁远城稳固后防,卢象升擅攻,可率骑兵数千,在外游弋,牵制袭扰建奴.”王琦伸手将沙盘上的一直红色小旗拿起,而后轻轻插在一处山峦处:“当前,我们的第一目标,据松山堡,杏山堡,以有利地形,俯视大小凌河,退有宁远城为援,进可攻城略地,扼守一处,便控制全局!” 松山堡,杏山堡两处堡垒皆是垒起于山峦高坡之处,向南背靠宁远城,向北俯视辽西平原,算是兵家必争之所。 “趁着当前后金重点经营宁远诸卫所,还没有精力来重兵把守此处,”王琦回过头,看向卢象升:“伱率我部三千骑兵,能否稳稳的将我帅旗扎在这两处镇堡之上?” “末将必不负大人所托!”卢象升面露喜色,轰然一拜! 正在此时,门外亲卫来报:“大人,经略相公到了!” 这几天熊廷弼已经振作精神,开始着手整理宁远城民政诸事,不再插手军务,同时也经常来拜会王琦如此做派,堂堂经略,看起来是给王琦打下手,若是传回朝堂,必引得同僚所笑。 但是堂中众人此时都好似已经见惯不惯了。 辽东事,还是定远侯做主比较好 不多时,众人散去,王琦在书房之中见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 “老夫拜谢定远侯!”刚一进门,熊廷弼便是纳头拜下。 “经略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王琦虽然心傲,但是没有必要生生硬接熊廷弼这一拜。 虽然战事溃败,但是总的来说,熊廷弼其人还是有些才干,至少民事之上,确属大才,只要不插手军事,王琦还是愿意与此人共事的。 至少朝堂之上,没有哪一个人比熊廷弼识时务,有自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锦衣卫老档 “老夫自知有愧于朝堂,只想要在朝廷旨意抵达之前,为辽东再尽些许绵薄之力”熊廷弼坐在王琦桌前不远处,原本朱紫的一身袍服多日未曾腾换,已经显出灰朴之色。 “大人之才,朝廷应当是晓得的,留在辽东,也许有利于辽事,也未尝不可,现在战局相持,后金没有继续进攻的势头,我们至少将当前防线守住,不至于溃退至山海关,这时候,真还需要熊大人以经略身份坐镇.”王琦靠在椅子上,面带微笑。 在对话中掌握主动权,乃是一位成熟政客的必修课。 更何况,王琦手中,掌握了熊廷弼的往后数十年的命运。 “老夫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拜谢定远侯此恩此情!”熊廷弼闻言急忙起身,又是一拜:“定远侯于熊某人之恩,没齿难忘,从此之后,甘为驱使,熊某人绝不二话!” 在王琦抵达的宁远城的第一天,便已经着手写了一封奏本给朝廷。 首先是汇报了辽东实际情况和面临的困局。 其次向朝廷说明了自己的后续计划和布局,期望得到朝廷的支持。 最后,请求朝廷,将熊廷弼留在辽东,以戴罪之身,继续主持大局。 王琦为何这样做? 熊廷弼不知道。 但是此大恩大德已经是恩同再造了。 如果现在熊廷弼被朝堂召回,除了以死谢罪,这位二次赴辽的经略相公想不出其他结局了。 “熊大人不必如此,毕竟辽东困局并非一人一时只过,朝廷和辽东地方的相互博弈数十年,当初李成梁势大,得以压制老奴,后李成梁年老昏聩,朝廷又有意削减其势力,使得老奴从中趁机崛起遍数数十年,桩桩件件,谁能说,老奴崛起,后面没有朝堂的推波助澜呢?但是谁又敢于指责朝堂呢?”王琦面色带笑。 毕竟君父无过,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又不能打自己的脸。相互罚酒三杯就过去了,最终还是要在地方上找替罪羊。 “前因铸就后果,但是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王琦将桌子上的信纸推了过去:“老奴此次明显是不愿意将吃到嘴里的战果再次吐出来,经营巩固辽河广宁一线的意图非常明显,我等若是固守宁远一线,便是坐守困局,若想给朝廷一个交代,便不能坐以待毙!” 熊廷弼的看向桌面上那一封信:蜡封完整,署名辽东总兵王琦,但是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这是, 要自己署名吗? “定远侯的是意思是?”熊廷弼看向桌子上的信件,面露疑惑。 “熊大人在朝廷上还是有些同窗好友的吧?”王琦笑道:“边疆起事,最忌朝廷指画,熊大人在朝廷的旧友,是否借来一用,全力支持我平奴之策。” 借人? 熊廷弼一愣, 不对 王琦是在让自己缴投名状了! 王琦此举,是要让熊廷弼从此以后公开的站在自己则一边,借用自己经略身份,和朝廷那些相公们,一争高下了。 毕竟,武将身份过于敏感,会牵动朝野神经,而熊廷弼在其中作为缓冲,则就更容易让人接受。 而且,王琦也相当于把熊廷弼当做挡箭牌,树在自己和朝廷之间,东林就算是想要咬上王琦几口,也要先扳倒熊廷弼再说。 念及于此,熊廷弼作为经年老臣,看着老神在在坐在桌子后面的王琦,纵然深感不安,此刻也必须赞赏一句:定远侯好手段! 但是自己有的选吗? 熊廷弼自问,当自己溃退至宁远城,而王琦越过山海关,抵达城门口之时,自己想要活命,除了和王琦合作,再无他法了。 “老夫愿意为署名!”熊廷弼深深呼出一口气,上前两步。 持笔,倾身,蘸墨,勾名! “定远侯,请过目!” 王琦嘴角带笑。 此为,真正的投名状! “经略大人不必心焦,若是辽东平定,你为首功!朝堂事,也就不算事了,”王琦接过信纸,看着一脸无奈之色的熊廷弼。 “若是辽东事平.”熊廷弼苦笑一声,喃喃道:“老夫自卸甲归田,自结草庐,不问世事了。” “经略大人,何必如此心灰意冷?”王琦眼角带笑:“若以经略之职平辽东,回京之后,怎么着,也要入内阁,兼两殿阁学士,做做宰执之位吧?” “此话,”熊廷弼有些意兴阑珊,苦笑摇了摇头:“定远侯说的,老夫却是说不得。” 不多时,满怀踌躇,一时间有些戚戚然的熊廷弼离去了。 王琦没有去送,而是站在桌边思虑一阵,才将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黑皮信封上。 伸手将其翻开,署名是鎏金熨成的四个字:锦衣卫署! 卢恩光走了,但是辽东锦衣卫的势力还在,现在看起来,已经全部归王琦所有了。 三日以前,秦二宝已经接任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务。 除了贪生怕死,贪财好色些,锦衣卫指挥使卢恩光在辽东数年,看来算是卓有成效的。 这几日,从锦衣卫的案牍之中,王琦找到了很多经年老档 李成梁如何崛起于辽东,高淮如何以区区太监身份联合李成梁,压制辽东诸骁将,而老奴又是如何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如何攻略海西,野人女真部落,如何将自己的手中势力从无到有,以极快速度崛起的. 最重要的,王琦找到了三个月以前,也就是王琦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后金在沈阳城的一系列看起来早有征兆的动作。 皇太极亲自带人入朝鲜,切断了毛文龙和朝鲜之间的贸易路线。 阿敏带兵入辽南,对盖州卫,复州卫加强巡护,同时威胁登莱地区和辽东宁远走廊之间的海上通道。 范文程带人假扮朝鲜豪商,从毛文龙处购得舢板,小舟近百。 老奴派使团入科尔沁,当时便联系了科尔沁大贝勒,想要促成联姻。 同时派李永芳和孙得功联系 这些消息,除了让王琦赞一句老奴的筹谋远虑,更进一步的,也印证了一件事情:辽东锦衣卫在沈阳城,老奴身边,有着一张极为严密的情报网。 这一发现,才是王琦敢于向老奴动刀兵的关键所在。 “卢恩光?”王琦伸手将那本黑皮册子合上:“倒是一个情报好手.”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慌什么,一切有定远侯在 大明,北京城。 卢恩光抵京的第二天一早。 蓟州府奏报传回,辽东流民溃兵直接从山海关涌入,前线战况不明,后金前线兵锋疑似已经抵达宁远城,战事焦灼,奏请朝廷派兵支援。 登州府奏报传来,后金万余人进攻朝鲜,李氏朝鲜君主和文武百官直接连夜出逃,直接弃了汉城,逃入南汉山城,以避亡国之祸。 同时,辽东经略熊廷弼急奏:后金突然侵袭,致使刚刚收复的海州卫陷落,同时明军阻挡不及,直接丢失广宁城诸卫,大小凌河诸卫,以及松锦杏山等堡.奏请朝廷支援兵马,以防后金大举进攻宁远城,兵锋直逼山海关。 辽东局面,三天时间,已然肃然一转。 整个早朝大殿内,看着一封封前方传回的奏报,满朝文武,气氛一片死寂。 “皇上,当时事出突然,熊廷弼未曾召集众将议事,也未向朝廷奏明实际情况,便急功近利,想要一举拿下海州卫等辽河一线失地,冒然出兵,致使战局一败涂地,”衣衫褴褛的卢恩光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天启皇帝哭诉着,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好了!”朱由校猛地一摆手,将卢恩光的抽泣声制止:“作为辽东锦衣卫指挥使,不在辽东待着,一出事便急匆匆的赶回来干什么?朕需要你来护驾吗?” 满朝文武冷言看着这位昨日夜里着急忙慌赶回京城的锦衣卫指挥使,颇有些幸灾乐祸。 在座的,谁不知道卢恩光是司礼监的人? 辽东事急,纵然熊廷弼有罪,但是也轮不到你锦衣卫回来告状吧? 你不在辽东替皇帝看门,跑回来做什么呢? “而且,这熊廷弼,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诸位臣工,谁能给朕一个答案?”御座上的朱由校刚刚年满十七岁,面对如此过山车一般的动荡局势,看这御座上这各地紧急军情奏报,怒斥完卢恩光,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臣以为,应当立刻下旨,擢锦衣卫将熊廷弼押送回京,司法论罪,传首九边!以儆效尤!”朱由校话音刚落,户部给事中姚宗文便站了出来,一躬身,开口便要定熊廷弼死罪。 “臣附议!”御史冯三元也站了出来。 “臣亦附议!”给事中盛枢走出班列。 如此局面,若是王琦在此,必定以手抚掌,笑曰:此乃刀笔吏杀人之法也! 站在队伍前列的韩爌瞧了一眼姚宗文,面露不愉,从神宗朝开始,这姚宗文,冯三元便和熊廷弼不和,如今已经到了天启朝,怎么还是这般狗咬着不放? “陛下,前方大战,冒然斩杀大将,乃是自乱军心之举,臣以为,应当从长计议,令熊廷弼先行稳住宁远城局势,而后朝廷选派他人赴辽,到时候,再行议论熊廷弼的处置,不迟!”礼部主事刘宗周上前维护熊廷弼。 熊廷弼虽是浙党,但是其和东林向来交好,又因为最近王琦的原因,东林必须支持在辽东的经略官,以制衡其人。 另一方面,近期朝廷内阁缺员较多,东林党中刘宗周,惠世扬等人皆是眼馋。 而明显的,眼下辽东乱局,正是一个捞政绩的好机会! 朱由校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有人要杀,就会有人要保。 好好地朝局,总会向着争端偏移 但是今天的朝会,是讨论怎么处置熊廷弼吗? 后金已经打到宁远城了吧! 念及于此,朱由校的脑袋就是一阵阵的眩晕,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王琦离京,朱由校便每晚每晚的睡不着觉,忧心朝局,忧心辽东局势,忧心各地边患肆虐 那木匠活,都没心情去做了。 “现在,不是讨论要不要杀熊廷弼的时候,”韩爌此时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速速整备军队,调用部分京营,山陕卫所,还有部分胶东兵马,移驻山海关,谨防后金大举进攻,造成更大的祸患!” 总的来说,韩爌的意思就是先按下熊廷弼的罪过不说,调用军队,严防后金。 殿内左光斗,杨涟等人一言不发,但是那种耳鼻观心的样子,明显是认同韩爌的话。 但是,韩爌好歹还是为辽东目前的战局着想,还知道要调动军队,以防更大的溃败到来。 “目前,朝廷最多能够调动多少人马?”朱由校看向孙承宗,这位兵部尚书,殿阁大学士。 “回陛下的话,宣府,大同,蓟州,济南府等镇共计十万兵马可用,但是仓促之间,来不及全部调用,加之粮饷,军械,兵部发文,地方募集调用,大军开拔最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时间. 说实话,孙承宗并不想要过早的动用宣大等地的人马,边疆之事,需要将帅筹谋,朝廷众人闻风奏事,既不知前线战况,又无敌人切实动向,又能够提出什么好建议和谋略呢。 又是这样 一旦出事,朝堂之上,从来没有意见一致过。 党争!南北!文武!中央与地方! 乱乱乱!!! 朱由校靠在御座上,脑袋向后仰着,一时间只觉得后脑勺有些滚烫,想要寻到一处冰凉所在,让混乱的脑袋降降温。 站在一旁的魏忠贤见状,看了看朱由校,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卢恩光,刚要开口说话。 去听到殿内有人提前开口了。 “陛下,”内阁首辅叶向高慢慢悠悠的站了出来:“臣有一言。” 自从昨晚上接到辽东最新奏报。 这位内阁掌控者,定远侯的亲密合伙人,脸都要笑歪了。 熊廷弼的失败,再次打了韩爌等人的脸,而最终,辽东烂摊子还是要靠着王琦去收拾! 如此看来,他叶向高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现如今,这位内阁首辅都在考虑,要不要委屈点,把自己的孙女嫁过去给王琦做妾? 一个明日国公,自家孙女做妾室,不过分吧? “叶爱卿快说!”前一秒还仰着头靠在御座上的朱由校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看向叶向高。 “何不等定远侯的奏本到京,再行说话呢?”叶向高立于殿内,气度沉稳异常。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抵如此。 那样子好似在对着殿内众人笑道:一个个的,着急忙慌的,急什么?一切有定远侯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卢玉的好运气 卢玉最近没有在京城,这半个多月以来,刚刚升任户部侍郎的卢玉一直在蓟州府公差。 从南京转了一圈,最终押解至蓟州府的湖广库粮已经入库,账册和库粮差异并不大,除去路上的损耗,几乎还有一点的溢出。今年的春粮收获,比之以往算是丰收了,卢玉心想若是山陕和河南地区的粮食也和湖广地区一般,那今年朝廷的粮库便能压力小些。 今天是回京的时候,卢玉一路都是走的官道驿站。 一方面,官道便捷,不论是马车还是驭马,三天之内肯定能够回到京城。 另一方面,朝中最近总有撤销部分官道驿站的声音,卢玉受了徐光启和孙承宗的嘱托,在外公差时候,考察一番京畿地区的官道驿站实际使用情况。 毕竟,除了京畿地方和各府道通衢,内阁认为,大部分的官驿都是纯耗朝廷钱粮而无实际的收效。这些年战事一致集中于东南两省或者是辽东一地,其他地方并无什么战事.当然农民军和募兵哗变并不在朝堂诸阁老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知道户部侍郎即将下榻营州府驿站时候,驿站长使石勋便开始准备起来,令后厨准备好丰盛的佳肴,让下人收拾出一间独院房间,让卢玉休息,同时命令小吏将马槽盛满上好的麦杆和谷穗,满桶的清冽的泉水,好让卢大人的坐骑吃饱喝足。 “卢大人,您这一路辛苦,”石勋殷勤上前,躬身将卢玉迎进驿站。 算起来,户部衙门算是各官道驿站的直属衙门,其十三清吏司掌管贡赋,诸卫所粮饷,以及宗藩钱粮及各仓场,盐税,钞关。其中就包括驿站的用银发放。 “本官这一路走来,就属你这里屋舍俨然,车马后槽归布齐整,前后食堂,后有宅院,”卢玉背着双手,点着头,扫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着实不错,本官回京之后,会为你在户部仓场司为你美言几句。” “多谢大人,您往这边请,”石勋一脸谄媚,弓着身子引卢玉去往后院。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驿站外发出一阵激烈争吵。 “这不是有上好的粮草麦秆?为何不给我坐骑满上!伱等如此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我辽东,早就被总兵官大人发配马市洗茅厕了!” 一位操着辽东口音的铺兵,正在驿站外和小吏争执着什么。 “卢大人,您见谅,小的这就派人去将那铺兵打发了.”石勋原本小心翼翼的伺候卢玉,想要如果能攀上卢玉的大腿,有朝一日还能被调回京城,做一个京城驿站驿长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如今被人打扰,脸色一沉,立刻就要反身出去收拾那铺兵。 “慢着,”卢玉听到门外声音,先是眉头一挑,听到‘辽东’两个字的时候,胳膊伸出已经将石勋挡住,迈步前驿站外走去。 石勋一愣,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能跟在卢玉身后,一同向着驿站外去。 “你是辽东铺兵?”卢玉走到外面,让身边亲随将那铺兵带了过来。 “大人,小的是从辽东宁远城,一路疾驰,带着八百里加急,给京城阁部送奏报!”那铺兵不认识卢玉,但是看着其身着朱紫便知道是大官了,知道不好惹,那态度也低了下来:“都是那驿站小吏狗眼看人低,不给小的坐骑战马提供粮草,打扰到大人,请大人见谅。” “辽东何事?”卢玉轻咦一声,不会这么巧,又让自己碰到辽东的奏报吧? 那铺兵抬头看了看卢玉,好似在斟酌要不要将信件给这位大人看。 毕竟,八百里加急是自己胡诌的,自己所送的不过是辽东总兵给朝堂的一封谏言信,看与不看,都没有什么。 “你面前的是户部侍郎卢大人,”卢玉的亲随见状,为其介绍卢玉的身份。 “本官与辽东总兵,定远侯私交甚笃,你尽可以放心便是,”卢玉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身后的石勋怒斥道:“石驿长,你这驿长是如何做事的?辽东铺兵的八百里加急,都敢怠慢?长此以往,家国大事,皆坏于你等之手!” “小的这就改,这就让人更换粮草,奉上上好饭菜,”石勋被卢玉瞪了一眼,立刻躬身认错,同时对着铺兵道:“军爷多担待,小的这就为你爱马更换粮草.” “你随我来!”卢玉招了招手,将那铺兵带进驿站。 不多时,后院宅中。 “辽东何事?”卢玉只知道明军退守宁远城一线,具体发生何事,还不知道。 “定远侯让小的送一份信给内阁诸公及朝廷,”那铺兵站在卢玉面前,也是神色恭敬,但是他也不知道信中写的什么。 卢玉见铺兵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重复了一遍:“换句话说,王琦抵辽之后,辽东经略熊廷弼还在宁远城做什么?” “额,回大人的话,”铺兵点了点头,才回到:“熊相公主管民政诸事,定远侯主管军务,两人合作,宁远城暂时安定,后金也暂时没有继续南下的迹象。” 熊廷弼和王琦合作了! 卢玉眸光一闪,仿佛主抓了什么关键信息。 不对! 卢玉随即否定否定自己的想法,而后又道:应该是王琦迫使熊廷弼与自己合作了! 这封信,便是投名状了! 这个时候,卢玉如果能先行一步,向着朝堂递上奏本,建议王琦和熊廷弼一起主政辽东,则在示好王琦的同时,还能让东林以及楚党盛自己的好处! “攀上定远侯大腿,本官好似从此运气爆棚,青云直上了!” 念及于此,卢玉一拍大腿,抬眼看向那铺兵:“此处距离京城不远,不差这一点时间,等吃饱喝足再去,辛苦了。” 卢玉言罢,也不去理会那铺兵的反应,径直起身向着驿站外走去。 他要尽快赶回京城向着朝堂上奏本了。 这个时候,朝堂之上所有人,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在等待辽东王琦的奏本。 紧跟上王琦的步伐下一步,也许自己有希望觊觎一下内阁的门槛了。 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谁可为圣君? 京城,内阁次辅,韩府。 “卢玉上奏,建议熊廷弼和王琦共留辽东?”韩爌将奏本誊抄件扔到桌子上,面露嫌恶:“而且是熊廷弼主民政,王琦主军事,互不干扰这卢玉攀附王琦的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而且这封奏本,和王琦刚刚抵达文渊阁的奏本内容相差不大,”左光斗端坐在堂中,看似闭目养神:“王琦得势,朝中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站队了。” “卢玉算是小虾米,”杨涟冷笑一声:“他熊廷弼才是真的流俗献媚!为了高官厚禄,或者为了自己的前途,挂了名臣大儒的名头不要,偏偏要做武人之伥,做其爪牙!” 杨涟心中已经将熊廷弼划入了文人败类的黑名单。 原本东林是要和熊廷弼合作,从而制衡王琦。 现在看起来,王琦一封奏本上来,熊廷弼高调宣布与王琦合作,直接打了所有内阁大员的脸。 这个投名状,太过扎实。 从此以后,无论熊廷弼走到哪里,都要跟一辈子了。 “你们怎么看?”杨涟扭头看向自己的几位同僚:“叶向高早就已经和王琦眉来眼去,朝堂之上多次为王琦建言,孙承宗、徐光启等人中立站位,以辽东为重,很明显只要王琦在辽东一天,便会支持王琦,现在又有卢玉,熊廷弼等人,如此一来,朝堂势力,几乎有一半都要站在他王琦一边了。” 韩爌背着双手,望着窗边:“还有一个人” 左光斗终于睁开眼睛,轻声道:“皇帝陛下。” 朱由校毫无疑问,是支持王琦的。 定远侯,辽东总兵,未来的皇家驸马。 林林总总,看起来,朱由校对王琦的看重,只要没有瞎眼,便是能看出来的。 “也许,”半晌只有,韩爌终于开口:“辽东之事,除了王琦,余人皆不可!” 韩爌的话一出。 堂内一阵沉默。 “天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杨涟开口,还是愤愤。 “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对我东林党人的偏见,或者说有佞人在朝,使得皇帝耳目闭塞,坏天下大事!”韩爌实在是有些心累,王琦崛起以来,东林好似从来没有在其手中占任何便宜,都是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牵着鼻子走. “若是圣君在朝,何至于此!”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杨涟此话一出,顷刻间,三人六目相对。 “呵,呵,”半晌之后,韩爌尴尬一笑,想要缓和紧张的气氛。 说实话,左光斗这句话如果传出去,在场三人身死族灭都是小事。 到时候,魏忠贤只要一句话:怎么,当朝不是圣君,那谁是圣君?想要学霍光,还是学三杨? 三人永世不得翻身。 “无论如何,辽事结束之后,王琦之事,再行议论吧,”韩爌不想要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因为这个问题的最终症结所在,是最高位坐着的那位君主。 不是王琦或者司礼监,或者其他什么楚党浙党. 半晌之后,左光斗和杨涟拜别韩爌,出了府邸。 “遗直,你性格如烈火,王琦之事上,老夫也以为,应当从长计议,等辽东事毕,再行讨论吧,”左光斗对着杨涟一拜,便躬身进了马车,缓缓离去。 杨涟就站在那里,望着左光斗远去的车架,默默无语。 “大人,是否回府?”车夫躬身上前问道。 “去白马寺,”杨涟收回了目光,神色已经变得一片冰冷。 此白马寺并未洛阳那座闻名天下的佛家寺院,而是北京城外三十里处,山脚下一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庙。 “杨先生,您好久没有来了,”门前小沙弥躬身对着杨涟一礼。 “最近家中事情繁多,来的少了,”杨涟见到小沙弥,原本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笑意,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把鲜果:“带给启明的,去吃吧。” 小沙弥名为启明,听起来,主人家很是有心。 “多谢先生,师傅就在屋中,您请进吧,”小沙弥以衣袍盛住鲜果,再次躬身一谢。 杨涟摸了摸沙弥的脑袋,才站起身子,推门走了进去。 “三相师傅,好久不见了,”杨涟站在门边,对着屋内一个瘦弱的老者拜了拜。 “请进,”那瘦弱老僧低着头,一边敲木鱼,一边继续看着手中佛经。 杨涟轻声进了堂屋,端坐在老僧对面,双人之间隔了一张桌子。 沸水煮茶,冒出咕嘟嘟的声音。 “杨先生最近烦心事很多?”半晌之后,老僧将书册合上,抬头看向杨涟。 “算是吧,”杨涟抿着嘴,脸上泛着苦涩。 世间做事的人很多,但是做正确事情的人,所受的非议,也必然最多。 “你不确定,这条路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老僧开口问道。 “不!”杨涟坚定否决,继而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世间顽愚太多,实在令人失望。” “那施主心中那位顽愚之人,是谁呢?”老僧睁着浑浊双眸,望着不远处的杨涟。 “我有一个问题,”杨涟没有回答老师傅的话,而是反问道:“这天下,何为圣君?” 老僧嘴角带笑,看着杨涟,双手合十道:“圣君只能天生,不能后世为之!也许伱之所为,到头来都是虚妄,那大殿端坐之人,并无任何心念所感。” “为何无所感?”杨涟皱起眉头。 “非圣君,如何感?”老僧问道。 听到老僧的话,杨涟低着头,沉默起来。 “不过,老僧倒是有一指向,”名为三相的僧人伸手将滚烫的茶水从火炉取下,为杨涟和自己分别斟茶。 “愿闻其详。” “当今圣上有一弟弟,名曰,”老僧唇齿开合,说出三个字:“朱由检。” “我不可行尹霍之事,既无实权,也无此念,”杨涟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异。 显然,此事他们已经相互讨论过了。 “哈哈,杨大人,话不可说的如此之满,现在不想,不代表日后不行,”老僧定定看着杨涟。 种子先行种下,日后若是心中不忿,便会不经意间长成参天大树。 “三年之后,信王就要就藩了,”老僧将一杯茶推到杨涟身前:“贫僧算过,那是一处龙腾之所在。” 杨涟低头,望着滚烫茶水,眸光随着水波不断流转。 五章.终于写完啦。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信王就藩的准备 当王琦和熊廷弼联明的奏本抵达京城之后,整个北京城都知道,从此以后,王琦在朝廷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武臣那么简单了,其身后不止有皇上,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朱紫大臣,高门巨阀的支持。 熊廷弼明确在其奏本上代为署名,立场坚定的表明自己在辽东以王琦的魁首,两相合作,毫无嫌隙。 孙承宗、徐光启为其站台,那是因为事实证明,辽东事,只能王琦才能为之,其他人只能兴叹。 而叶向高早就是王琦的朝堂合作者,那一日的内阁首辅亲自等人拜访辽东指挥使,可是牵动了整个京城官宦的心思。 北京城,御花园。 “皇上,自从定远侯抵辽,原本惶恐不安的京畿瞬间安定了下来,原本岌岌可危的辽东局势,瞬间稳定了下来,”魏忠贤躬身立于朱由校身旁,一脸的谄媚: “仅仅通过一个王琦,就将整个朝局掌控在手,通过几封赦书,便让内阁诸臣分化数派,仅仅依靠锦衣卫的几个消息,便一窥辽东局势,陛下,您的帝王之术,已经炉火纯青,返璞归真了!” 朱由校此时正蹲在地上,散衣敞怀,雕琢着自己从事木匠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件作品:镂空雕龙绿藤壶,因此对于魏忠贤的马屁并不怎么得意,漫不经心道:“什么帝王之术,仅仅是因为朕为天子,朝臣不可僭越而已。” “嘿嘿,陛下谦虚了,古往今来多少皇帝圣人,却又有几人能得宗做祖?”魏忠贤一边递着工具,一边让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过来伺候皇帝。 朱由校双手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卢恩光现在做什么?”朱由校先用锦帕擦了擦手,而后从宫女手上接过冰镇黄桃水。 冰水镇过的黄桃水,酸甜可口。 为了在夏日让贵人们能够享受清凉,每年冬日尚膳司都会从通州和大运河采掘大块冰凌,存储于地下深窖中,在夏天可以取出使用。 “在镇抚司衙门做些事情,”魏忠贤斟酌半晌,才轻声回道。 卢恩光原为辽东锦衣卫指挥使,现在却因怯战逗留京城,让人知道难免嚼舌根魏忠贤也怕皇帝心中不喜。 “修养几日,五月底之前,让他回辽东去吧,”朱由校坐在一旁凉亭石凳上,啃着一块冰镇西瓜。 朱由校怕热,喜水、洗冰,虽然御医曾经说过冰水累心,会给心脏和肝脏大量压力,应少吃减量,但是朱由校却是置若罔闻,每日冰镇果物,汤水不断。 “陛下的意思是?”魏忠贤躬身问道。 “让他帮朕看家,”朱由校将瓜皮随手扔了,而后起身走到未完工的紫藤壶前,又要继续干活了。 王琦目前在辽东算是一手遮天了,就算是朱由校再器重王琦,也明白功高盖主的含义。 “奴才明白,明日便让卢恩光赴辽,替陛下守好家,看好门!”魏忠贤重重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稍犹豫一下又道:“陛下,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朱由校的目光带着专注,手持雕刻刀轻轻的在镂壶表面雕拭:“有话便说.” “最近朝中开始有人进言,想要让信王尽快就藩”魏忠贤的眸子先是看了朱由校一眼,而后快速垂下。 “嗯?”朱由校手指一停,有些疑惑道:“吾弟才十一岁吧?” “历代藩王就藩,十五岁之前,便会选定就藩地点,而后开始修建亲王府,同时任命王府左右长使,开始教导亲王,就藩职责,安抚百姓,与地方官员相处关系.” 魏忠贤心中其实很想要信王早些就藩,天启目前还未有皇子诞下,这个时候一个十余岁的亲王待在京城,总是令人有感不便。 “此事,过些天叫内阁讨论下,挑一个好些的藩地赐予吾弟,”朱由校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没有多想什么。 朱由校其实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关护的,毕竟潜邸之时,除了太监王安外,便是和朱由检相依为命了。 “对了,”朱由校突然想起什么,手中的凿子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魏忠贤:“卢玉这些天差事做的不错,那封奏本,看起来也是对辽事颇有研究。” “那卢玉最近确实勤勉,一直在蓟州府监察南方押解到京的库粮,而且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多年亏欠的粮食第一次有了盈余,”魏忠贤不着痕迹的拍了拍朱由校的马屁,才继续道:“至于辽事,朝臣之中,除了孙大人和徐大人,那卢玉算是一个颇为勤勉做事之人。而且奴才听说,卢玉的侄子,卢象升,今年刚得进士出身,却愿意舍了大理寺的差事,跟随王琦去往辽东,为陛下分忧,抵御建奴了。” “卢象升?”朱由校想了想,点了点头。 对那名年轻人倒是有些印象,是一位颇为英武自信的年轻士子。 愿意放弃京城的安逸生活,去往辽东那种苦寒之地,倒是难得。 “内阁之中最近缺员三四人,”朱由校一边做活,一边道:“刘一璟去任,沈罢官,朕打算将徐光启和卢玉一同提拔入内阁,你最近注意下朝堂的动向,顺便放出一些风声去,朕想要看看朝中反应。” “奴才明白了,”朱由校此举,魏忠贤心知肚明。 利用王琦将刘一璟和沈踢出京城,现在又利用辽东战事的战果将自己中意的几个人提拔入内阁,这样一来,天启帝便能够完全的,真正的将朝局掌握在自己手中。 东林党? 一群目光短浅的文人酸腐罢了。 魏忠贤心中对于朱由校的帝王手段是越来越佩服了。 世人皆是言自己是大奸,魏忠贤觉得自己除了贪了些钱财,实在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反而,真正的那些文人眼中的‘恶’,都是天启皇帝的影子在后面。 半晌之后,朱由校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放下手中雕刀,在魏忠贤的搀扶下起身,缓缓退后两步,观察自己的杰作。 “陛下真乃神人也!此物巧夺天工,美轮美奂!此简直非凡间之物啊!”魏忠贤的嘴巴几乎要咧到嘴角。 “呵,”朱由校咂了咂嘴,显得有些失落。 真正的匠人,享受的是创造的过程,至于结果,颇有些索然无味。 “送给你赏玩吧,”朱由校摆了摆手:“朕明日想要去湖中划船,你去安排一下吧!” “奴才这就去安排,谢陛下隆恩!”对着朱由校背影,魏忠贤躬身一拜。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定远侯的筹谋之划 北京城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琦身上的时候,辽东大地,早就已经暗流涌动了。 这几天,后金的兵力正源源不断的从辽河一线西进,老奴为了巩固此次战果,几乎和当时熊廷弼进驻海州卫一般,将所有的家当和兵力都投入了进来。 目前形势,后金已经在广宁左屯,右屯,后屯已经被布置了大量的兵力。 从沙盘舆图上看,整个山海关以北的走廊,以松山堡为分界线,以南为明朝控制区域,以北为后金控制区域。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后金占据广宁之后,明朝和科尔沁草原的联系被切断,若要从新建立交易路线,必须沿着女儿河而上,过了大小凌河上游,再北上五百余里,才能抵达科尔沁库伦旗范围之内。 同时,老奴已经将自己的最新指令下达给前方后金旗主们。 十二个字:屠百姓;灭汉卒;坏堡垒;断交通。 在此之下,辽东已经成为了汉人末日。 松山堡山口以北,朦胧日光下,大地却已经被建州铁骑践踏的成了血色,无数百姓被成群驱赶着,衣不蔽体,伤身残肢,在鞭挞和残虐中,为后金修筑攻城工事,这些百姓们,大多数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其中愿意作为奴隶,为八旗旗主,固山,甲喇,牛录主们舔舐脚底的,可勉强留下一命,世代为奴,子女皆为旗主之玩物,世代供奉.若是不愿意,则被当做猪狗一般被宰杀当场,头颅当做皮球,心肝脾肺当做下水,残肢败血流了一地。 这种场景下,普通人几乎已经绝了反抗的心思。 只能是卑躬屈膝,为奴为婢。 苦难,永远是底层百姓脱离不了的底色。 他们只能祈求于上位者,例如此时,老奴和王琦之间的对决,能够早日到来,使得整个辽东大地能够早日被一人所掌,这样一来,苦难也许不会少,但是作为牛马,被奴役的资格,却是有了。 而就在这种形势下,整个辽东,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一股风暴正在聚集。 两方势力的对决,也许就在不远的明天。 宁远城,总兵府衙。 王琦高座堂首位置,身旁的辽东经略熊廷弼,面前两排,皆是甲胄齐整的辽东各镇总兵一级人物。 “十天以来,整个宁远城的防务,都已经被守备营接手,”袁崇焕坐在王琦下首第三位,为厅内众人介绍当前城内防务情况: “整个宁远城分为四个区域,外围城防为军事管制,只有总兵级以上的将官能够签发出入手令,外城区域为过渡区,为我守备营专管区域,里城西南为百姓活动区域,粮食,水,人员活动严格受到控制,每日活动不超过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只能呆在管控区,除非徭役,民夫,工事用人,才能出入,另城中心鼓楼区,为核心军事区域,所有关于城中防务及出兵事宜,皆决于此.” “此次军管以三个月时间为限,辽东总兵及经略相公有权随时延长此管控时间!”袁崇焕用了半个时辰,为为堂内众人解释何为军事管控,何为百姓活动区域,何为奸细可能出现的地点,何为城防之要点。 至于为什么是三个月? 其一:满打满算,整个宁远城的粮食只够维持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人心必乱。 其二:山海关内的运粮和兵力,要进入宁远城,需要避过随时大军侵入的后金骑兵,所以每次只能小股运输,不然只能作为后金的点心和补给了。 其三:王琦在朝堂上立下的三个月期限.整个辽东已经无人不知了,就连说书卖曲的,也把这段变成了戏文说词,已经开始在京畿地方流传了。 听说,此言就连老奴都有耳闻,当然听完也只是哈哈大笑,犹做戏言尔。 三月平辽? 老奴自忖,三个月拿下宁远城,让王琦灰溜溜的滚回山海关,才是正理。 王琦在袁崇焕说话时候,一直微闭双眸,十个手指在袖中不断地纠缠搅绕,好似在做着筹谋算计一般,等此时袁崇焕言罢,才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满桂,赵率教,袁崇焕三人负责整个宁远城中防务事宜,已三个月为限,城中军事一切决于袁、满、赵三人!” 仿佛感受到众人的灼灼目光,王琦扫向当场,语气沉肃:“若有违命者,袁可立斩之!” 斩字一出,使得整个堂内气氛整然一肃。 言罢,王琦扭头看向熊廷弼:“经略大人,您说两句?” 熊廷弼已经上了王琦的贼船,现在只负责城中民事,即为安抚百姓,统筹粮草,其余事皆决于王琦一人,现在让熊廷弼说,那只有一句。 “一切皆如定远侯所言,熊某无异议,”熊廷弼低垂着眼帘,微微点头。 “有经略相公如熊大人这般,夫复何求啊!”王琦先是嘴角带笑,对着熊廷弼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向全场,语气骤然一肃:“三日之后,祖大寿、罗一贯,齐秉忠共率领一万五千人,跟随本将奔赴松山堡,一天之内,拿下这处扼守关隘的通道!” 松山堡的重要性,王琦已经强调了无数遍,在场诸人皆以明了。 但是王琦要亲自带兵前往? 话音一落。 不止是祖大寿、袁崇焕等人,就连熊廷弼都面露惊诧。 临阵者,主将以身犯险境,此乃兵家大忌。 若是王琦有失,则整个宁远城. 不,整个辽东则尽负矣。 “定远侯,你”熊廷弼开口,想要开口阻止。 “熊经略,此乃军务,”王琦没有理会熊廷弼,直接抬手阻止了其开口,只是看向了祖大寿等人。 “末将等遵命!”祖大寿、罗一贯、齐秉忠三人无奈,只能起身领命。 坐在下首位置的袁崇焕,看了看王琦古井无波的表情,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王琦,不会真的想要三个月时间,平定辽东吧? 仅仅依靠宁远城这三万人马? 仅仅依靠这堂中几位在后金手中屡吃败仗的总兵官? 仅仅依靠自己这几个刚出茅庐的文官? 亦或者,那位,坐于堂上,如同木偶,戴罪立功的辽东经略? 念及于此,袁崇焕的额头冒出层层细密汗珠:不论是否平灭辽东,仅今日之言,此子之志,吾等远不及矣!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一盏清茶,两处清香 “各位大人,此次松山堡之战,即为整个辽东之战的核心和关键点,拿下松山堡,则我战事主动权尽在,若是败了,则一溃千里,我等无言再见圣上,也无颜面对辽东百姓,自裁谢罪乃是最好的归宿,最终,此处!”王琦以手指了指地面: “宁远城,则是我等最好的葬身之处。” 王琦的意思很明了了,若是松山堡一役败了,则整个战局立刻倾颓,这个时候,众人想要回到山海关内,再继续苟延残喘,没有人会再给机会了。 “末将等谨遵总兵大人之命!”厅堂之内,众将起身,甲盔作响,兵戈阵阵:“吾等此去,必马革裹尸,以报君恩!” 王琦扫视诸人,半晌之后才缓缓起身:“各归衙署,准备去吧!” 不多时,众人散去。 厅中只剩下熊廷弼和王琦两人,气氛有些安静而沉闷。 “定远侯,”熊廷弼斟酌半晌,才开口道:“此次,熊某还是想说何必以身犯险,如此孤注一掷呢?” 王琦闻言,没有开口,只是以手轻轻掀开杯盏,热气从盖子下方冒出,青花瓷盏盛着煮沸的白水,里面是沉浮不定的嫩绿毛尖,飘香四溢,沁人心脾。 熊廷弼的话已经很是含蓄了,其实王琦听得出来,这位经略相公想说的是:军国大事,不可以一己之私而为之。 王琦这一把赌的太大了。 三月平辽。 难道要在这松山堡一役直接定胜负? 一万余人死了,没什么。 但是王琦作为主帅,如果出了什么事情。 则整个辽东必然易手与酋奴。 啪嗒一声,王琦盖上杯盏,出言道: “熊大人,你此言差矣,因为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松山堡。” “嗯?”熊廷弼一愣:“不是松山堡?那你方才.” “引子而已,”王琦嘴角带笑:“以我为饵,率军出关,则建奴大军必至矣。” “如此一来,岂不是与建奴正面对决,那岂有战而胜之的道理?”熊廷弼闻言脸色一白,霍然起身道:“恕我直言,定远侯,你此举,太过冒险了” “熊大人,大幕刚刚展开,伱且安坐,”王琦伸手虚按两下,示意熊廷弼不要激动。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熊廷弼就站在那里,俯视王琦,但是这位年轻的辽东总兵那一副毫无所谓的表情,着实让经略相公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熊大人,我只需要你,保证三个月之后,整个宁远城还在我大明手中,即可!”王琦依旧是坐在那里,手掌翻动,做了一个请得姿势:“饮了这杯茶,安坐宁远城,坐看风云变幻,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定远侯你,”熊廷弼想要伸手指向王琦,犹豫一瞬却又收回,末了只能喟然一叹,离席而去。 “我只希望,三个月后,我熊廷弼没有成为大明朝的罪人!”熊廷弼言罢,低头一叹,而后迈出门槛而去。 没有去送熊廷弼,王琦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初时只觉得口中微苦,而后便是清香四溢,口齿留香:“进来吧!” 王琦话音一落,站了许久的秦二宝脚步一转,出现在门边,迈步而入。 “什么事?”王琦抬起头,看向这位已经升任总兵级的亲随,虽然已经换了暗红色锦衣卫袍服,但还是挎了长刀在侧。 “大人,一个时辰之前,卢恩光抵达宁远城了!”秦二宝表情有些玩味:“其进了宁远城,哪里都没有去,就在府衙门口,候到现在了。” 这段时间,秦二宝利用王琦的威望和权力,已经将整个锦衣卫上下拿捏,除了分布在沈阳城后金地界的的那些探子,锦衣卫千户以上愿意臣服的,秦二宝给足了金子和官位和女人,不愿意臣服了,直接靠边站,让其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 不是卢恩光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影响力不够,说到底,实在是王琦在辽东的威势太过强悍,尤其一个辽东总兵的身份,比之卢恩光可是贵重无数倍,更不要提皇帝的看重,孰轻孰重,锦衣卫众人,各个人比人精,看的那是清清楚楚。 “带他去书房候着,”王琦言罢,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卢恩光回来宁远城做什么? 王琦一清二楚,无非是替皇上多长一双眼睛罢了。 王琦背着手,缓步走在回廊庭中,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沉肃还是烦躁。 封建帝王,就是这点让人无语。 中庸帝王的典型心态,既怕臣子无能,又怕臣子功高盖主,无人压制。 现在看起来,朱由校给王琦一个驸马爷的身份,倒是一步好棋。既能够显示出帝王对于臣子的厚爱,又能够理所应当的在边疆无事时候,让其还回兵权,饮马南山,毕竟,世上哪有长年手握重兵的驸马爷呢? 皇帝根本不用说什么,到时候朝臣们的奏本,也足够皇帝以充分的理由,过河拆桥了。 更何况. 王琦顿住脚步,紧紧抿住嘴唇:现在,可还未有平定建奴,朱由校便开始如此早的准备了 后宅书房。 “下官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卢恩光,拜见总兵官大人!”卢恩光一进门,啪嗒两声,便是三叩九拜,而且不同于一般人称呼王琦侯爵称谓,卢恩光以总兵官职称之,除了出于下官对于上官的尊敬,还有一个,就是想以辽东人士身份,拉近感情。 卢恩光,原辽东抚顺人。 说起来,早些年,还在李永芳手下当过差。 “回京城一趟,着实路远,卢大人辛苦了,”王琦低头翻动着过几日出发时候,所要率领的兵员名册,各营抽调情况。 “下官知道总兵大人抵辽东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又返回辽东,原为大人所驱使!鞍前马后,望大人不嫌!”卢恩光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我要用你手上的锦衣卫,”王琦依旧是低头看书。 “下官手上没有锦衣卫,因为锦衣卫,在辽东,是大人的锦衣卫!”卢恩光抬起头,一脸正气凌然。 啪嗒一声。 王琦合上书册,抬起头,脸上泛起笑容: “卢大人,你跪着干什么?快快请起!” “见到大人,钦佩之情油然而生而已,”卢恩光双手撑地,从地上起身。 “卢大人别站着,请坐吧!”王琦看着卢恩光:“皇上那,有没有什么交代的?” “皇上的意思,让我看着大人!”卢恩光面不改色。 “哦?”王琦笑的更加灿烂。 “但我的想法,与大人为敌,不如拜入大人门下,皇帝久居深宫,哪里能辩非忠奸呢?”卢恩光倒是诚实的很,这一路,他已经想的很是清楚。 王琦府门前,那一个时辰的等候,便是决定的结果。 “那卢大人的选择,着实正确!”王琦靠回到椅子上,拍了拍手:“来人,上茶!”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瞒天过海,豪赌一场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三十日,是夜。 辽东宁远城上空,月暗,云重,枝叶不动。 辽东经略熊廷弼端坐书房之中,只在桌子上点了一支白色蜡烛,以淡色灯纱罩住,蜡烛发出昏黄光芒,整个书房中,以白烛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淡色光圈,光圈外层次模糊,由内而外渐渐变灰,变黑,而后伸手不见五指,呈现出一种异样暗沉的氛围。 “这是你家大人让你给我的?”熊廷弼的目光垂下,看着安静躺在桌子上的一把长剑,约三尺半长短,剑鞘以铜制,并无繁复纹路,古朴内敛,剑柄以暗色楠木雕琢,尾部缀着金色丝缕,贵气内敛。 “我家大人的意思,他率军出战,宁远城不容有失,”秦二宝就坐在熊廷弼不远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秦二宝对于面前这位辽东经略心有不屑。 “用以弹压宵小?”熊廷弼皱着眉头。 “嘿,总是有些用处,若是事急.”秦二宝语气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嗯?”熊廷弼眉头一挑,嘴角带了一些抽搐,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他自可率军出战,我熊廷弼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若是宁远城有失,我必面南而死!” 熊廷弼话音一落,哗啦一声,秦二宝起身,嘴角带笑:“希望大人不会用到这把剑。” “也希望伱家出征能大人一起顺利!”熊廷弼靠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秦二宝微微躬身,迈步而出。 书房内寂然一片,熊廷弼的目光又落在桌子上,黑暗中,那把宝剑古意盎然,月光流转 与此同时,宁远城外,祖大寿已经率领麾下辽东骑兵,罗一贯,齐秉忠分别率领两千余人,一共万三千人马,分为前中后三部分人马,趁着夜色向着百余里之外的松山堡进发。 而大军之中,除了祖字旗,罗字旗,齐字旗,最为惹人注目的,当属辽东总兵王琦的大纛,遒劲的笔力连带着字形都带着锋锐的杀气。 军旗飘扬的大军之中,随着军队的绵延而移动,远远望去,所有人都清楚,这是王琦所带领的一只大军. 队伍中军之中,祖大寿,齐秉忠,罗一贯皆是面容严肃。 今日出发前一个时辰,他们三人才知道,王琦并不打算与他们一同出发,而且是从始至都未曾打算与他们一起出发。 这个新任辽东总兵将亲率三千余人,出小鸦山,带着轻骑兵,向着草原而去。 至于去草原做什么? 王琦没有说,祖大寿不知道,罗一贯,齐秉忠等人更不知道了。 王琦离去之前,给他们三人留下的只有一个命令:“拿下松山堡,同时率领麾下万余大军,坚守松山堡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会亲自赴堡,接应三人。” 一个月后? 驭马而进的祖大寿扯动缰绳,脑袋微低,使得头盔遮盖住自己的愁容:今夜大军一动,后金绝对已经接到消息,就算能够拿下松山堡,可是广宁诸卫所的后金大军,将会前仆后继,将自己这一万余人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会剩下的 至于身后的宁远城? 祖大寿响起袁崇焕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便是心头微凉。 希望那王琦不要食言 此刻,宁远城外,鸦嘴山。 原本应该出现在大军里的王琦,却带着三千余自家精锐人马,出现在宁远城西面的小鸦山中。 “大人,这近万人马.出了宁远城,可就生死未卜了,”卢象升一身黑甲,立于立于王琦身旁,一脸的不忍。 王琦没有回答卢象升的话,只是静静望着远处绵延行进的大军,面色冷峻,就连眸光,都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冰冷异常。 实际上,前些天所有的算计和大张旗鼓的筹谋,皆是王琦抛给后金的烟雾弹。 所有部署于松山堡的兵力,都是吸引后金兵力的诱饵,甚至于宁远城,都是为了让后金步步南进而布下的甜美蛋糕。 祖大寿等人占据松山堡,而后能否打通其与宁远城之间的联系,将此战果巩固,王琦并不关心. 熊廷弼能不能守住宁远城?王琦不知道,也不在意。 如果宁远城陷落,那么王琦留给熊廷弼的那柄剑,便有了用处,自裁之后避免落入后金手中,遗臭万年。 实际上这场战争到现在,死一万人和死十万人区别不大,没有了他王琦,大明朝的未来会继续沿着原本历史线走,国破,汉亡,蛮夷入,毫无区别。 而有他王琦呢? 这位年轻的辽东总兵觉得。 前几次的战战果,太过小家子气,没有让后金伤筋动骨,老奴依旧兵力雄厚,后金八旗也依旧所向披靡。 也没有让大明真的恢复一丝的汉唐风骨,朝臣们依旧是为了党政,为了道学,为了身后家族乡里,在朝堂上大动干戈;百姓们依然为了一口吃食,向着道学老爷们摇尾乞怜,吸附在大明朝摇摇欲坠身躯上的蛀虫们,依旧是饱食血肉,鼓胀胀的躯体随时会爆开。 现在他要做的,便是让历史线彻底错乱。 这一次,从决定再次赴辽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哪怕九死一生,也要一战定乾坤! 这一次,他要老奴枭首!!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 王琦闻言扭头,只见一身黑甲的秦二宝向着自己躬身一拜。 “大人,话已经给熊廷弼传到了,”秦二宝的语气已经变得恭敬无比,相比于对熊廷弼的态度,简直天上地下,判若云泥。 “熊经略怎么说?”王琦收回了目光,继续望着远处的大军。 “若是城破,必面南自裁!”秦二宝低头回道。 “呵,” 宁远城若能守住,那是最好,若是守不住,王琦不担心熊廷弼到时候会叛变,城中皆是军汉,若是他不愿意体面,会有人给其体面。 咔嚓嚓的脚步声传来,传回了飞鱼蟒牛服的卢恩光出现在王琦不远处。 这位盘踞辽东数载的锦衣卫大佬,躬身对着王琦一拜:“大人,一切都准备好就绪!可以按照计划开始了!” “传令,出发!”王琦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几人:“一个月之后,希望我等为大明再开天地!” “末将等,万死不辞!” 哗啦啦啦,密林中,熟睡的鸟雀振翅飞起,向着远方飞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守 “大人,后金三千余人马,已经接近我松山一线二十里内,半个时辰即可抵达我松山堡守御范围!” 堡内营帐,探查斥候已经将最新军情报于祖大寿。 听到斥候的话,除了祖大寿,其余人皆是一惊。 后金大军来的也太快了! 明军刚刚将松山堡夺回,广宁三卫的后金军就已经摸到了二十里外? “三千人?”祖大寿倒是面色如常,不多是对后金兵的数量有些疑惑,表情先是一愣,而后再次开口确认:“后金只来了三千人,攻打松山堡?” “卑职前去探查过,确实只有三千余人,皆是一骑配双马,远看倒是兵戈齐整,举得是后金镶红旗大旗,应当是广宁后屯的驻军,那里也是距离我松山堡最近的建奴了,其余皆是后军俘获的汉人,驱使以供探路用的,”帐下的斥候小旗官明显是亲自探查过,回答起来丝毫不显紧张,条理有据。 “除了广宁后屯这一处,应当还有其他后金部队前来,松山堡易守难攻,后金不可能不清楚此事,”祁秉忠皱眉想了想,继续道:“我等应当出兵先战其一处,将其击退,避免腹背受敌,到时候左支右拙,难以招架!” 听了齐秉忠的话,帐内诸将有点头称是的,也有默不作声的,罗一贯倒是摸了摸胡子,看起来有些犹豫。 毕竟后金目前只来了三千人,明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而且祁秉忠的想法明显是参考了当初萨尔浒之战中,酋奴的战术,集中兵力击于一处,而后各个击破之。 “今时不同于往日!”半晌之后,沉默许久的祖大寿终于开口。 这位素来以守御闻名的宿将起身,走到帐前悬挂的地图前,伸手指了指松山堡防卫,手臂移动,指尖又分别点了点在广宁左右后三地:“若是整个辽河以西在我手中,则松山堡若鸡肋,无甚可守!!但是此刻,后金大军已经占了松山堡以北,牵一发而动全身,松山堡为广宁三卫之门户,又是宁远城前最后一道防线!决计不能有失!且我没有把握一举将来犯之敌歼灭,后续其他广宁后金大军来到,我又如何守御?该战该退?” “故而,不管建奴来多少人马,不论是莽古尔泰,还是代善,亦或者他老奴亲至,”祖大寿扭头,看向诸将:“我只有一计,凭坚城,死守之!” “但是我等粮草,只供月余取用,死守的话.”齐秉忠开口,带着些许疑惑。 听出了齐秉忠的疑惑,祖大寿面不改色,但是也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说实话,祖某不知总兵大人作何计划,但是其亲率三千余人北顾之前,告诉我一句话,坚守松山堡一个月,辽东可尽入其手,到时候,你我诸人,朝廷恩赏,福泽三世。” 不到二十岁的定远侯,一个月时间,辽东尽入其手.这话也只有王琦能言了。 帐内诸人皆是无言。 祖大寿看了看营内众人,而后靠坐在椅子上,等待众人的回答。 祖大寿的话,让罗一贯想起了当日镇武堡内,初见王琦时候那一句:此堡容不下我二十七家将。 率领二十七人便敢直冲后金千余大军,斩了孙得功,逼退皇太极,这样的人,说出一句,一个月之后,辽东尽入我手,也许有那么一丝的机会? “凭此坚城,死守之!”浑身残破铠甲的罗一贯起身,对着祖大寿一躬:“末将罗一贯,愿随祖将军一起,死守此地!” “末将祁秉忠,也一样!”祁秉忠起身,一同躬身。 “吾等愿为效死!!” 祖大寿靠在椅子上,望着帐内诸人,面色如常,只是嘴唇微张,长长呼出一口气。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祖大寿从来没有计划和后金面对面硬拼,自从被王琦逼着率兵进驻松山堡,祖大寿就已经在设定计划了。 历史上,祖大寿并不是什么纯良之臣,仅仅凭借一个己巳之变中毁城出关,拥兵自守的行为,就可以判定其非正臣的底色,而且其后被皇太极两次招降,贰臣身份坐的异常瓷实。 但是未曾降清之间,祖大寿也是也是明末数得上的将才了。 王琦派其驻守松山堡,就有看重其守御之才的心思在里面。 今日的将帅议事一幕,也恰巧印证了王琦的想法——祖大寿,能御者,可用之。 帐内,诸将官皆表示了自己的效忠之意。 对于祖大寿来说,此即为军心可用。 就算是自家私兵,到了关键时刻,也要先给允诺和甜头不是? “传令!”祖大寿豁然起身,正色道:“后金大军即将压上,所有堡中盾甲兵卒上城,弓手弩手随时待命,火器营守备,听我军令!” “至于先锋营,”祖大寿眸子一凝:“全部散出去,给我把分部在我松山堡四周的后金探子,扒了皮,全宰了!” “诺!!” ———— 此时,和硕图已经率领大军抵达松山山脚,依靠千里镜望去,丛林掩映之间的松山堡极为荫蔽。 “传令,派遣一队带甲牛录,其中一百人从正面进山,探查方位及防守分部情况,另外一队从后山进入,寻找其堡中防卫薄弱点!一个时辰之后来报!其余人,就地扎营!” 就地扎营,探查虚实,才是为将之道。 和硕图虽然心高气傲,并不把守卫松山堡的明军放在眼里,但是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还是以谨慎为上。 松山堡掾山而建,山势陡峭处不用城墙砖垒,自然成墙,周遭除了一处山门外,别无他处出入口,当然,后山的断崖,那里已经被祖大寿派兵守住,不给后金部队以任何可乘之机。 丛林之间,带甲背弓,手持弯刀的后金精锐们的身影不断快速移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山堡的方向而去,他们想按照既定的计划,将整个松山堡的地形和防卫情况摸排清楚,为后续的大军进攻做好准备。 这一队牛录,可以说是和硕图手中的精锐悍卒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身后不远处,一队同样身着轻甲的明军兵卒已经悄悄的摸到了其身后。 祖大寿虽然善于守御,但是家门口的地盘,并不是那么轻松就会让出去的。 一场惨烈的厮杀,明军与后金,刀锋和弓弩之间的对决,将在丛林之间展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也配? 咔嚓一声,厚底靴子踩在堆积的落叶上,于幽静林间发出刺耳声响。 霎时间,阿克敦身子一顿。 不知为何,自从进了这片山林,这名后金的探子便有些心慌气短。 多少次潜城入寨,暗杀刺探,从未失手的阿克敦习惯性的动了动耳朵,想要缓解紧张的心情。 呼! 深深呼出一口气,阿克敦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同伴,他已经在低头绘制山路地形了,这条路算是距离松山堡最近且最易攀爬的线路了。 但是 阿克敦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里有一缕因为繁茂枝叶而变得斑驳的日光,感受到身体上的阵阵暖意,心头却是泛起不安的疑惑:如此日光和煦,林木茂盛的的地方,为何如此安静? 不, 阿克敦摇了摇头,应该是死寂一片。 相较于繁茂的林木,阿克敦更喜欢茫范无尽的平原大地,纵马驰骋,极目无垠。 抬眼看到同伴的身影已经在百米开外,伸手摸了撲胸前的佛坠子,阿克敦压住内心的不安,抬脚向前走去。 随着脚下枯枝断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下一瞬,远方隐隐传来铁器机关触动的声音,咔嚓一声,铁刃入肉,而后是凉气倒吸的声音传来,前方的同伴脚腕被捕兽夹子死死夹佳,已经痛的佝偻着,腰身弯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阿克敦腿弯一弓,身子猛扑,己经伏在了地上。 哗啦啦一阵飞鸟扑腾的声音传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嗖嗖嗖数声箭簇破空,向着那同伴而去, 扑哧扑哧,箭筷入体,已经将那同伴射成了刺猬,不用看,死透了,就算是没有死,也没有人会上去救他,阿克敦知道,所有敢于露头的人,都会被四面八方埋伏的敌军射成刺猬。 “这些明军,不大对劲!” 普通辽军兵卒,哪里会有这种身手和能力,将自己这些后金特种兵卒耍的团团转? 难道明军还有后手? 阿克敦舔了舔嘴唇,想要先退回去,从长计议。毕竟不了解对手就贸贸然进攻,除了白白给其送上战功之外,别无它用。 念及于此,阿克敦噙住银哨。 随后咻、咻、咻三声哨响,短促,尖细,穿透性极强,这是小队撤退的指令。 下一瞬,数十道身影从四周草木之间跃起,身影极为灵活,向山下急速掠去,而阿克敦早已经先一步拔腿疾走,这个时候,先撤再说! 正在此时,早已埋伏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的明军先锋也露出了獠牙。 “弩手!” 随着前锋官的命令。 所有埋伏在四周的弩手已经将锋锐箭簇搭在弦上,弓弦被拉至满月,箭簇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摄人心魄。 “射!!!” 飕飕飕!!! 无数的箭簇如同死神镰刀,在着狭小的一方天地,如同除去杂草一般收割着人命。 阿克敦算是整个镶红旗骁健营中顶尖好手,奔跑中利用草木左右腾挪,不断地躲避箭矢,但是手下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和身手了,紧紧数息时间,已经由七八人中箭倒地 “拔刀!宰了这群尼堪再走不迟!”阿克敦双眸一赤,拔刀向着阻其去路的汉卒冲去。 “一个也走不了!!”埋伏已久的先锋营百户官侯季长身而起,去了身上锁子甲和鲜甲,狞笑一声,手握长刀迎着阿克敦而上。 “找死!”阿克敦自然看到了侯季,短刀在手,奔跑中带着极大地冲击力,在两人相距三步距离的时候,阿克敦猛的一跃而起,挥刀向下猛劈。 砰地一声,刀刃相交,火花四溅,发出刺耳的锋鸣声。 一时间,整片林地,都成了明军先锋和后金斥候的白刃战场。 甫一接触,阿克敦便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硬茬子,刀身上传来的力道,令这位镶红旗骁将虎口一阵酥麻。 而且明军人多势众,明显是有备而来,早就将自己的小队包围,厮杀起来,都是以三敌一,以四敌一,后金兵卒就算是再骁勇善战,也不是对手。 “你等小人行径,胜之不武!”阿克敦大骂一句,其自小生火在汉人和建州杂居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化,对着侯季喝道:“敢不敢与我单打独斗?某可以让你一只手!” 砰的一声,下一瞬,两人已经分别退开。 “想单打独斗?”侯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显得猥琐至极。 “敢是不敢?”硬拼的话,阿克敦决计活不成,只能让对手放松警惕,趁机逃命了。 “呵呵,论身手,我没有输过,”侯季狞笑一声,将手中长刀弃了。 这个动作落在阿克敦眼中,令其一喜,但是下一秒这位骁健营斥候便呆在那里。 只见侯季一伸手,从亲随手中接过一只暗黑色弓弩。 “嗯?你做什么?”阿克敦见到那只牛皮筋拉制而成的弓弦,头皮一炸,连带着语气都颤了起来。 侯季不想再废话,直接弯弓对着不远处的阿克敦,下令道:“所有建奴,一率射杀,不准留下一个活口!” 话音未落,紧扣着弓弦的手指猛地一松。 嗖的一声,弓弦颤声未绝,箭簇已经射入了阿克敦的额头,直穿而过,带出一股脑红白之物。 “伱也配与爷爷决斗?”侯季猛地朝着阿克敦啐了一口,转头吩咐道:“收拾战场,将所有尸体抬回堡中.” 此刻,山下后金大营。 和硕图正在召集人马,准备未时三刻出兵进山,争取太阳落下之前,将松山堡拿下! 和硕图面带自信的笑容:那个时候,也许大贝勒和三贝勒刚刚到吧? “整军备马!所有人养精蓄锐,等斥候探路归来,我等即可出发!”和硕图下达了最后一道将令,而后转身对着亲随道:“阿克敦回来之后,立刻来见我!” “喳!”亲随躬身领命。 和硕图抖了抖肩上的甲胄,觉得有些过于沉重了:山林之间也许不需要如此重的甲盔,等会阿克敦回来之后,询问他的建议 突然,刚刚转身的和硕图听到大营外围一阵喧闹声,回头看去:“怎么回事?” “大人,是骁健营回来了,但是”卫兵跪在地上,说话磕磕巴巴。 “怎么回事?”和硕图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抬眼望去。 不多时,人群分开,一匹战马缓缓踱步而来,马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建奴斥候,其身上还插着三道箭簇。 只听扑通一声,那斥候从马上跌落下来,溅起一阵灰尘。 众人再看去,已经气绝。 和硕图望着躺在地上的斥候,四周兵卒一阵安静. 自己派出去的骁健营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 不,准确的说是回来了一个! 但是那只是一具尸体,什么消息都没有带回来! 正在此时,远处大地传来一阵阵震颤,遥远的地平线,出现了镶蓝旗,正蓝旗,以及正白旗的大军身影。 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大军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英雄叹迟暮 当松山堡为整个辽东地区所瞩目的时候。 海州卫,辽河入海口。 身着棕色薄绒披挂的老奴站在河边,范文程,佟养性两人陪同身旁。 老奴就这么静静站在这里,隔着辽阔的渤海弯,望着对岸朦胧的起伏山峦,许久没有说话。 仪仗队伍静静停在不远处,王庭护卫皆是精悍异常。 “王琦本人,确定进入了松山堡吗?”半晌之后,努尔哈赤终于开口。 范文程低着头,轻声回道:“根据前方回报,只见王琦辽东总兵大纛,而未见其人。” “以王琦如今的身份和爵位,奴才以为,其不会亲身犯险,”佟养性在旁边接着道:“而且松山堡距离宁远城极近,就算松山有情况,其也可以迅速赶到,率部支援。” 佟养性近期被努尔哈赤提拔为粘杆总领将军,且将宗室女赐予其为妻,让其负责整个后金军事情报系统及情报探查,看起来准备着重培养。 “宁远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老奴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望着远处的滔滔海水。 天蓝色海水和略显浑浊的辽河水相混,给人以一种天地交合的美感。 佟养性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努尔哈赤,而后才低头道:“因为宁远城全城戒严,我部细作和探子暂时未能传出消息” 老奴闻言瞥了一眼佟养性,神色冷峻,不再说话。 扑通一声,佟养性跪在地上,急道:“奴才正在加紧联系宁远城中探子,半个月之内,确定王琦的动向!” “半个月?”努尔哈赤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显然是不满意佟养性的回答。 “十天!只需要十天,”佟养性咚咚咚磕了一个头:“奴才明日亲赴广宁三卫,绝对将王琦其人给揪出来!” 努尔哈赤嘴角下压,一瞬间眸中凶光大盛:“只要杀了王琦,那么整个大明辽东地区统治必然崩溃!到时候,区区松山堡,宁远城,唾手可得!” “大汗,根据我部在科尔沁左旗探子的奏报,近期岳山那里也有异动,”佟养性依旧是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向努尔哈赤汇报。 “嗯?”努尔哈赤轻咦一声,看向佟养性:“继续说!” 王琦杀了皇太极之后,逼迫其交出的投名状,从那一刻起,岳山等人也是别无选择了。 在老奴心里,等平灭辽东之后,科尔沁整旗将为皇太极殉葬。 “岳山派遣巴特尔,率领五千余人南下,看起样子是要参与辽东战局,算时间,大概还有两天时间抵达边境镇靖堡地区” “呵呵,听说,那岳山为何取悦王琦,将那草原明珠都塞进了王琦的大帐之中?”努尔哈赤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不过略带一丝嘲弄。 “大汗,这次巴特尔率军南下,听说那海兰珠也跟随其中,”佟养性显然很是清楚科尔沁王庭诸事,连一个女子的动向,都是一清二楚。 好似看出了佟养性的龌龊心思,努尔哈赤眉头一挑:“若是取胜,到时候海兰珠赏给你把玩一番。” “奴才不敢!”佟养性说着不敢,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抑制不住,嘴角直接咧开。 草原第一明珠,那种美人儿,佟养性色中饿鬼,已经是垂涎已久。 一旁的范文程微微摇头,显然是对佟养性此人甚为鄙视.军国大事,岂能让女子动摇之? “阿敏走到哪里了?”努尔哈赤收回目光,转身向着远处仪仗车架缓缓走去,范文程和佟养性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同时范文程回道:“今日一早到的军报,阿敏已经率军抵达绣延城,大约明日晌午即可抵达海州卫。” “那就等明日,阿敏率军抵达海州卫,再一同出发,过辽河,入广宁城吧!” 努尔哈赤说着话,已经上了车架,回头道:“派人去告诉扬古利!稳扎稳打,无论如何,只要将明军摁在宁远城,等我后续大军抵达,可一举拿下大明山海关以北所有区域!” “奴才等谨遵汗命!” 范文程,佟养性两人躬身以答。 正在此时,远处努尔哈赤的贴身侍卫上前,递了一封信件:“大汗,是三贝勒的密奏。” 佟养性和范文程皆是面露疑惑。 怎么? 难道广宁诸卫有变? 还是说发现了王琦的踪迹? 努尔哈赤面无表情的结果信件,展开之后低头看去。 半晌之后,只听努尔哈赤一声冷哼:“不等阿敏了,通知其直接赶赴广宁前线,同时立刻晓瑜各处,晚间戌时两黄旗准时出发,过辽河,直抵广宁城!” 听到努尔哈赤改变主意,要直接去往广宁城,范文程神色立刻一变,上前问道:“大汗,是广宁还是松山堡?” 哗啦一声,努尔哈赤将手中信件扔到地上,转身回了车架。 范文程等人见状躬身请安,等努尔哈赤身影消失,才低头捡起那封信。 “到底何事?”佟养性也是一脸急切。 后金大军近半出动,不会连一个小小的松山堡都拿不下吧? 半晌之后,范文程看完信,才开口道:“和硕图立功心切,不等诸贝勒抵达,便率军强攻松山堡,却因地形不察,守军不明,指挥失措,损兵折将,数次进攻都被明军打退,折损了我近千余八旗猛士!” 嘶. 佟养性闻言心底一沉:出师不利,可是大不吉! 咳咳咳!!! 传来努尔哈赤剧烈的咳嗽声,而后便是侧妃叶赫那拉氏的安抚声。 半晌以后,车架内的咳嗽声终于平复下了来。 范文程和佟养性互看一眼:可见,努尔哈赤的心情并不是表面上那般平静 不多时,努尔哈赤的嘶哑声音传来:“传旨!让扈尔汉,巴彦达等人立刻率正黄旗两万人赴广宁后屯!由代善统御全军,只围不打!!其余事情,等全军抵达之后再说.” “奴才领旨!” 后金这一次容不得任何失败,努尔哈赤处心积虑才将后金的颓势挽回,大军越过辽河一线,再度占据辽东大片疆土。 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松山堡,将全局葬送! 车架内,侧妃叶赫那拉为努尔哈赤擦拭着嘴角的丝丝血迹,神色中充满担忧:“大汗,您不要担心,想必大贝勒,和三贝勒可以” “若是四贝勒在,就好了,”努尔哈赤靠坐在软榻上,没有了方才的坚定和强悍。 这一刻,这位父亲很是想念自己的第八子,皇太极。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祖大寿的猜测 昏黄如古玉的太阳已经挂在西面的地平线。 祖大寿站在堡内鼓楼上,借助手上的千里镜望着远方,那里,刚刚被击退的后金大军正在山脚处集合,休整。 而整个松山堡内,此刻也是遍地残骸,从堡垒外围至内部瞭望塔,城垛口,都已经被沾染了血迹和战火燃烧后的黑色灰烬。 “伤了多少人?”祖大寿放下千里镜,轻叹一声,有些心痛。 祖家攒了多少年的家底,在这一战中恐怕要损失殆尽了。 作为守御副统领侯季此刻也受了轻伤,听到祖大寿的问话,低头回道:“兄弟们大都还好,只是堡内药品不足,大夫也是力有不逮,很多受了伤了兄弟得不到及时医治,只能干等着,靠自己扛过去.” “我已经给宁远城去信了,让袁崇焕筹集药品,寻找大夫了,想必过不了过久会有消息回来的,”祖大寿转身走下鼓楼,一边走一边道:“虽然进攻稍歇,但是兄弟们不能掉以轻心,先锋营和斥候营轮番巡查值宿!” “属下明白!” 祖大寿为了阻挡后金一次次的凶猛进攻,几乎让人将整个松山堡外围所有的林木都连根砍伐,移到松山堡内,而稍远一些的地方,林木也全都焚烧殆尽,防止后金就地取材,用以攻城。 “大人,罗将军和祁将军前来拜见!”亲卫在鼓楼门口向着祖大寿报告。 祖大寿一抬眼,不远处,罗一贯和祁秉忠皆在。 短短一天时间,抵挡了三次后金近乎于疯狂的不要命的进攻,整个堡垒上下都需要从新计划守御方案了。 所有人都损耗太大了。 “根据探报,后金已经在就地修筑营地,而且莽古尔泰和代善的大军也已经到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后金就会再次大举进攻了,”刚刚进了议事厅,罗一贯便开口了:“祖大人,城中诸将和兵卒皆是疲累,今晚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祖大寿坐在上首位置,本来想要灌一壶凉茶,但是听到罗一贯的问题,突然又有些心烦气躁,将手中的茶壶放下,抬眼道:“方才后金在我松山堡下,丢了近乎两千余人的尸首,溃退而去,若敢再来,他镶红旗的固山大人,恐怕是脑子坏掉了!再损失一些八旗兵,老奴到时候直接扒了他的皮!” 罗一贯被祖大寿一怼,倒是没有任何不喜,毕竟后金若是不在进攻,那是最好。 一旁的齐秉忠也顺势坐下,倾身道:“城中的箭簇损耗殆尽,我已经下令城中匠人开始加紧制作了,幸而松山堡四周尽是成年林木,材料倒是齐全不缺,只是缺时间!” 祖大寿紧紧抿着嘴唇,虽然心中也是愁绪深种,但是这位辽东宿将表情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沮丧和担心。 看了看齐秉忠,又望了望罗一贯,祖大寿半晌才道:“此次损失惨重,但是现在后金也不敢贸然进攻,通知下去,今晚让伙夫加些伙食,让兄弟们好好补充体力。” “若是来攻.”齐秉忠还是担忧。 “若是后金敢来,难道我等坐以待毙吗?”祖大寿终于是生了火气:“我等男儿也不比他后金差了!他若敢来,宰了便是!在这里忧天忧地,顿足嗟叹,又有何用?” 被祖大寿言语所激,祁秉忠脸色一阵青白,终于是沉声道:“末将无所畏惧,只是担心辜负了总兵大人总兵大人的期望!” 总兵王琦,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位年轻总兵官去了哪里,到底在干什么? 听了祁秉忠的话,祖大寿和罗一贯也是沉默不语。 “咳咳,”或许是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罗一贯开口道:“若是刘渠未死,可能回来上一句:王琦武曲,吾早就观之大才,你等看着吧,此次必擒老奴。当时镇武堡一役之后,那刘渠对总兵大人便是赞赏有加,甚至一度有鞍前马后为其执鞭的想法,可惜死在海州卫,令人嗟叹。” 必擒老奴? 祖大寿听到罗一贯的话,眸中一动,突然有了一个近乎于荒谬的想法:王琦不会是想要孤军绕后,奇袭老奴吧? 看了看厅内其余两人,皆是表情正常。 呼!!! 祖大寿轻呼口气,王琦所计划的若是真的关乎与老奴本人,那真的直取建州咽喉,若是老奴身死,建奴必崩!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祖大寿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以王琦的行事作风,此时极有可能。 “你们.”祖大寿看着两位同僚,开口道:“若我说,我们此次守御松山堡,吸引建州主力到此,关乎于整个辽东局势,关乎于整个大明朝的未来,你们觉得如何?” 嗯? 听闻祖大寿近乎于梦呓的话,罗一贯和祁秉忠皆是失笑。 关乎于辽东还好,关乎于大明朝江山社稷? “祖大人,伱有话便直说吧,”罗一贯向来快人快语。 “总兵大人所要做的事情,你我诸人可能想都不敢去想,但是若成了,则天下大事可定矣!”祖大寿目光注视两人:“要想三个月平定辽东,只有一个方式:擒老奴,建奴崩!” 话音刚落,祖大寿几乎可以听到两位同僚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就连胸膛的心跳声也好似能够锤动胸甲,咚咚作响。 若是老奴死,则三月平辽可为! “我等在此诱敌!总兵大人迂回绕后?”罗一贯已经反应过来,咽了一口口水。 “等后金大军全都聚于此,老奴身侧无人!”祁秉忠补充道:“则一战定乾坤!” 祖大寿双手一抚:“故而,松山堡不容有失!别说一个月,就是三个月,死也要死在这里!一万余人钉死在松山堡,也就能将整个后金主力牵制在此!那么定远侯可操作的空间,便大许多.” “此事若成,生为国侯,死入太庙,”罗一贯咽了一口口水,说话都哆嗦了起来:“高门巨阀,福泽后世。” “一切都在一个月之内见分晓,”祖大寿神色灼灼的看着两人:“两位大人,想必不会让唾手可得的富贵脱手吧?” “松山堡,吾等必死守之!”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庭来报 草原上的风景向来千篇一律,太阳东升西落,极目望去,碧天与地平线相连,天地青煌煌成一块。 王琦驭马停驻,望着远处的牧场和牛羊。 三天时间,当松山堡被后金大军层层包围,大明将士浴血奋战,后金所有的注意力被松山堡的明军所吸引的时候,王琦率领麾下仅有的三千余人绕过女儿河,穿过小凌河上游,进入了茫茫草原。 进入草原之后,脚呈加快,只用了一天不到,便趟过了大凌河上游。 现在,大军所在的位置,为科尔沁部落和察哈尔部的南部交接地界。 “大人,巴特尔的部队已经抵达我部以北五十余里的地方,一队斥候正在向我部而来,”秦二宝风尘仆仆,甲胄随身,但是一双眸子相比于四个月前,已经由单纯的狠厉变为了坚韧不拔。 自从受刃皇太极,秦二宝在家乡胶东地区,乃是整个大明朝,都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虽然王琦的光芒耀眼,但是只要说到皇太极身死科尔沁的故事,便不得不提到秦二宝的夜袭建奴四贝勒! 尤其是秦二宝受刃皇太极之后的那一句:不过如此。 更使得秦二宝在民间的形象堪比程知节。 “那科尔沁的议政王倒是有些眼光筹划,”王琦身旁,卢象升笑道:“自从被定远侯入草原一会,原本蠢蠢欲动的草原部落,已经是完全倒向了我大明朝。” “岳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皇太极身死科尔沁的时候,投名状已经印在了科尔沁的脸上,后金的努尔哈赤是不可能原谅科尔沁的,而林丹汗所率领的察哈尔部落,又是与我明暗地联络,想要联合抗击后金.他有其他选择吗?”王琦收回目光,看向卢象升,笑道:“眼光筹谋?对于草原部落来说,此为无可奈何!” 听了王琦的话,卢象升、秦二宝、卢恩光三人皆是互看一眼:王琦自然有这个资格说话,但是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资格。 正在此时,远处挂着科尔沁草原令旗的草原斥候远远驭马而来。 不多时,斥候跪在王琦面前:“尊敬的大明总兵阁下,我科尔沁议政王岳山、巴特尔等人欢迎您的到来,巴特尔王爷特派我等前来接引诸位贵客!迎接您的仪仗已经抵达三里之外,巴特尔王公和海兰珠公主将亲自前来愿草原之神护佑您,” 言罢,斥候双手一奉,献上了巴特尔的联络信。 秦二宝上前接过信件,直接拆开,检查无误之后再躬身递给王琦。 目光落在信件上的一瞬间,王琦眉头皱起,他认识写信人的笔迹——海兰珠也来了。 信的巴特尔口述,海兰珠亲手写的,大致内容也很是简单:后金大军入侵辽东地区,科尔沁知晓之后,特地派遣巴特尔率领五千精锐人马南下,想要和明廷里应外合,夹击后金军队,但是探查到王琦的人马之后,便先行驻军在大凌河上游草场地区,想要和王琦一唔,从长计议。 信的最后,是海兰珠娟秀署名:奴海兰珠,奉上。 “你家王爷已经来了?”王琦收起信件,看向已经起身的科尔沁斥候。 “就在三里之外,还请大人您稍歇!”那斥候低头回道。 王琦点了点头,回头下令道:“传令,今晚宿营科尔沁营地。” “末将等遵命!” 不多时候,大凌河河畔,那一抹银色长蛇处,出现了一队仪仗,旌旗招展,车架繁簇,向着大明军队而来。 远处,巴特尔一马当先,带领身后的卫兵而来。 到近些时候,巴特尔已经下马。 “巴特尔代表科尔沁王庭部落,代表草原牧民,对总兵大人的到来表示欢迎,原愿草原之神保护您,”身着蓝色戎装,花白的胡子,巴特尔脸上神情恭敬异常。 岳山让巴特尔前来支援明廷,其中也有王琦的关系。 除了海兰珠,巴特尔其实算是王琦在科尔沁王庭的高层联络人。 毕竟当初广宁城马市,就是巴特尔率队前往。 “巴特尔王爷,许久不见了,此次辛苦你跑一趟,”王琦翻身下马,将巴特尔扶起。 “总兵大人言重了,大明和科尔沁之间的兄弟情义关系,无须多言,老夫相信,如果形势互换,我相信大明也会伸出援助之手。”巴特尔脸上带着恭敬笑意。 “说的正是,”王琦拍了拍巴特尔的肩膀,接着道:“这次辽东形势并不乐观,我们需要尽快商量对策了,先去你临时营地” 言罢,王琦便要翻身上马。 “大人!”巴特尔开口将王琦拦住,脸上带着些许微妙的表情:“王庭为您准备了八马车架,请您上车.” 王琦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舒适车架,仅仅外观上看,便是豪华无比,精致异常,状似一个移动小型卧室。 而那个叫做青萝的小丫鬟,正安安静静的站在车架旁边,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有人在上面等着您,”巴特尔补充了一句。 辽东事急,王琦没有什么心思去见海兰珠:“叫她候着吧。” 见到王琦没有什么想法,巴特尔也不坚持,躬身道:“那就先与大人回营!” 言罢,巴特尔起身对着亲卫挥了挥手。 随后青萝小丫鬟好似也读懂了意思,翻身回了车架,对里面的女子回复消息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王琦所率领的大明军对抵达科尔沁临时营地,此处靠近大凌河上游北岸,这里草场丰茂,山地起伏平缓,算是极好的牧羊建营的场所了。 咚咚咚!!! 王琦刚刚入营,正个大营便响起聚将鼓,王琦显然是想要立刻召开军议会,商讨关于大明和和科尔沁联合事宜。 此次后金来势汹汹,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都懂。 大明和科尔沁必须联合一致,共同抗金。 “王庭以东两千余里,便是我辽东沈阳城,”王琦面对帐内主将,走地图边,伸手指了指科尔沁左旗王庭和大明原沈阳城之间的距离:“骑兵奔袭两天一夜,即可抵达!” 帐内诸将望着这位大明朝年轻至极,但又是声名卓著的总兵官,等待接下来的话。 “我希望科尔沁王庭人马,东侵后金沈阳城,以牵制其留守沈阳以及辽阳城兵马,同时让老奴首尾难顾,令我可趁机奔袭,断其后路!” “大人,老奴虽出,但是后金沈阳城必定留有人马,我科尔沁虽然并不惧其八旗,但是”科尔沁一位二等总兵将领带着疑惑道:“冒然侵袭,恐怕落其圈套。” “何为冒然侵袭?”王琦眉头一皱,颇有些无语道:“对于草原骑兵来说,此不为千里奇袭?” 当初强汉冠军侯霍去病千里奔袭匈奴王庭,封狼居胥山。 千余年过去,草原人还是没有学会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们科尔沁的前途这么光明的嘛? 千里奔袭? 听到王琦的话,帐内诸人一愣,换个说话,这气势确实陡然一变。 可是后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帐内诸科尔沁将官皆有犹豫。 毕竟大明幅员万里,人口万万巨,辽东一地的损失相对来说九牛一毛罢了,但是对于科尔沁来说,此次这五千余支援而来的人马,已经占了科尔沁的三成人马,诸将官心有忧虑,谨慎起见,也算正常 与此同时,卢象升和卢恩光也都有些疑惑,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蒙古虽然现在弱小,但是一旦有了可乘之机,比之后金,其野心只会更大,为了驱赶后金,将其引入辽东,怕是有些潜在威胁的. 帐前的王琦没有在意众人的疑惑,而是目光四扫,最终落在最先说话的那名科尔沁将领脸上,如此场合,敢于开口问话,想必就是科尔沁此次大军的都统将官了:“如何称呼?” “回大人的话,末将名为巴图!领总将衔,”那将官拱手回道。 “巴图将军,想必为科尔沁草原之猛将!”王琦长身立于舆图之前,笑道:“吾有一问,不知可否解答?” “总兵官大人请言,”巴图状若蛮牛,身量近九尺,虎背熊腰,坐在那里,浑身甲胄都被撑得鼓起,说起话来也是如同轰轰之雷一般。 “后金以何立国?”王琦笑着问道。 “天下皆知,八旗兵!”巴图没有多做思考,只是脸上的疑惑更甚,此事四海皆知,老奴就是靠着十三副遗甲起兵,四处征讨,以战养战,创建了八旗骑兵,近乎于横扫辽东,使得天下震动,有如此强邻,科尔沁也是夜不安寝。 “八旗兵可擅守?”王琦追问道。 巴图摇了摇头:“天下皆知其擅攻!” “为何?”王琦继续追问。 “辽东如此局面,总兵大人,不用我多言吧?”巴图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此言一出,一旁的巴特尔脸色一僵,立刻出口呵斥道:“巴图,何以妄言?有大明定远侯在,辽东必得安寝!” 言罢,巴特尔向着王琦一躬身:“巴图粗莽汉子,不会说话!还请大人恕罪!” “哈哈哈,此言诚矣,吾何故生气?”王琦哈哈一笑,没有丝毫愤怒,此为事实,人家把事实讲了出来,凭什么动怒呢? 王琦以手点了点地图上的沈阳城,而后道:“巴图说的对,八旗兵擅攻,但是也侧面说明,其兵不擅守御,目前后金大军已经全部压上,进军我广宁诸卫,同时三大贝勒正在围攻我松山堡一带,老奴不日也就将抵达广宁城,可以说,后金后方完全空虚,若是此时” 王琦话头一顿,指了指巴图:“你巴图率领骑兵五千,千里奔袭入过柳河,趟过辽河套,进驻蒲河一带,兵锋直抵沈阳卫,则后金焉能不震惊?老奴焉得不回防?天下焉得不知你巴图之名?” 噌的一声,王琦抽出腰间长剑,横举递于前:“扫灭辽东八旗强敌,科尔沁兵强马壮,再加上我朝援助,西进察哈尔部落,一统草原,到时候,天下谁人不知君?” 王琦言罢,帐内一片寂然。 就连巴特尔一时间都呆在那里:我们科尔沁的前途这么光明的嘛? 两个字:画饼。 四个字:宏伟蓝图! 就连一直心有疑虑的巴图一时间都呆在那里,望着王琦递过来的宝剑,不知如何是好。 “巴图,还不接剑?”看着巴图愣在那里,巴特尔在一旁急道,额头上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尊敬的大明总兵!”巴图好似下定了决心,横眉一拧,开口道:“吾等需要一个您的承诺!” 巴特尔闻言一呆,随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巴图敢于在王琦面前如此强硬,定是来时受到了岳山的指示,想要从此次支援明朝的行动中为科尔沁攫取好处。 但是此事,岳山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和巴特尔提及啊! “但言无妨,”王琦自然看得明白场中局势,也知道岳山的小算盘,但是无所谓,他只要结果,至于最终支持岳山还是支持巴特尔,还要看后续科尔沁的局势变化。 “若是此战使得后金退兵,保全大明辽南地区,则科尔沁西进察哈尔,我部需要大明出兵支援.”巴图低着头,向着王琦一礼。 “此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伱,两家同好,此为必然之理,”王琦自觉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另外,”巴图抬起头,继续道:“岳山大人说,我部已经出兵前来,您这边,也需要付出一点诚意。” 得寸进尺! 王琦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丝冷意:“诚意?” “吾部海兰珠公主已经在车架之中等候您多时了,”巴图躬身一拜。 岳山等人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若是海兰珠能怀上王琦的孩子,则科尔沁和王琦之间的必然紧紧联系在一起,二十岁的辽东王啊,科尔沁至少可以保证一个甲子的安定。 而代价仅仅是一个女子,何其划算啊? 王琦闻言额头一阵阵黑线冒起岳山这是把海兰珠当成什么了? 海兰珠为自己生下个一儿半女,就能保证科尔沁草原的安定? 一千多年了,草原人的心思还是如此的奇葩。 不过,以此来绑住科尔沁,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大明来说,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最终,就是海兰珠成了工具人罢了。 “让其沐浴吧,”王琦言罢,将手中长剑扔给巴图:“明日一早,大军出发!” “科尔沁王庭,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巴特尔,巴图等人见状,纷纷跪地,对着王琦一拜。 如此场面,一旁的卢象升早已经目瞪口呆:草原人的脑回路如此清奇的吗?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引科尔沁草原入辽,此事过于冒险,卢象升有些担心。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散去。毕竟长途跋涉,王琦等一众人也需要用膳休息,事情谈妥,但是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和目标,详细的计划需要在实行过程之中不断的完善。 “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卢象升没有离去,只是站在帐边。 “你对科尔沁入辽心存疑虑?”王琦此时已经坐下,揉了揉手腕,方才一直举着长剑,着实令腕部有些酸痛。 卢象升开口之前左右看了看,防止隔墙有耳。 “这里没有外人,”王琦抬眼看了看卢象升:“二宝已经将所有卫兵换成了我们自己人。” 卢象升闻言点了点头,才轻声道:“大人,科尔沁人入辽,此不是引狼入室?若是事毕,其人不肯退去.” “引狼入室,也对,”王琦面带笑容,轻声道:“不过,科尔沁是狼,那么后金就是虎了?” 卢象升一愣,觉得此话有些熟悉。 只见王琦手掌平摊,于地图上从西至东猛地一划: “此为驱虎吞狼,坐收渔利!”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英雄安得后人论? 这几天,松山堡的形势已经越发危急了。 整个后金的兵力已经全部集结到了松山堡和广宁后屯这一片仅存的开阔地带。 白色蓝色营帐接连并起,旌旗蔽空,战马嘶鸣,兵戈阵阵,铁甲铮铮,从远处望去,端是一只无敌于天下的雄兵。 不止是扬古利的镶红旗,还有莽古尔泰的正白旗,代善的两蓝旗,还有阿敏率领的镶白旗,另外努尔哈赤还把手上三旗之一的正红旗也派驻战场,想要一股气拿下这一横亘在宁远和广宁之间的镇堡。 而经过数日的的消耗,松山堡的明军已经疲惫不堪,不论是粮食还是水源都被急剧的消耗着,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每时每刻都要担心后金的大举进攻。 从祖大寿到罗一贯、祁秉忠再到明军兵卒,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血色地狱。 此刻,后金营地。 “目前松山堡犹如困兽,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代善高座上首位置,以手轻抚胡须,看样子对于拿下松山堡是手拿把攥,信心十足。 莽古尔泰、阿敏、扬古利等人坐在下面,没有说话,但是从表情来看,各人心思不一。 莽古尔泰面色跋扈,又带着阴鹜,显然对于久久没有拿下松山堡颇有微词——时间问题?小小松山堡损耗多少八旗精锐才是够? 另一边,二贝勒阿敏是刚刚从辽南率领轻骑赶赴广宁,微眯着双眸,双手拢袖没有说话。 扬古利和和硕图等人先期指挥失当,倒是占据被动,现在没有什么发话的权力。 另外就是扈尔汉等一众功勋老臣了。 “松山堡犹作困兽,但是不能一直耗在这里,长时间下去,我朝也无法坚持长久,”最后,扈尔汉开口了。 那意思很是明白,松山堡久攻不下,只能是徒然损耗自己的实力。 扈尔汉不同于普通臣子,他是跟随努尔哈赤的建州老臣,更是老奴最为信任的大臣之一。 此次努尔哈赤派扈尔汉前来督战,明显是带着钦差令旨的。 故而,扈尔汉一开口,帐内众人皆是沉默,没有人想要做出头鸟。 不论是进取松山堡,还是宁远城。 “毛将军,你是汉人,你对于此次我军出兵松山堡和宁远城,怎么看?” 最终,还是扈尔汉再次开口,不过,问询的对象,却是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毛文龙。 自从投降之后,毛文龙一直称病不出,此次大军进取广宁,努尔哈赤强令其随军出发,这些天,毛文龙一直跟在莽古尔泰帐下,但是依旧是寸功未立。 不配合,不出力,大概是毛文龙作为汉臣最后的倔强。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汉臣身上。 “松山堡,围而不攻,大军可转向宁远城,”毛文龙鼻端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继续道:“若是拿下宁远城,则松山堡人心自溃矣。” “若松山堡之军支援呢?”扬古利开口问道。 “祖大寿,”毛文龙摇了摇头,道:“其治军素谨慎,不会贸然支援,若王琦给其命令是坚守松山堡,则其不会出兵一卒!” “可否劝降祖大寿?”扈尔汉沉默数息,突然开口。 嗯? 毛文龙眸中一闪,颇为不喜:“此事吾不能言!” “做得贰臣,又不忠人主,首鼠两端,实在可笑!”莽古尔泰闻言哈哈大笑:“你毛文龙该学学那范文程之类,安心做的奴才,才能活命!” 咔嚓一声,毛文龙五指骤然一握,若不是顾忌数千余兄弟,早就拔剑将此人受刃! “伱该当如何,愤怒又有何用,做的不敢当的?”莽古尔泰冷笑道:“你若是表忠心,则应该率军出战,攀上宁远城,破其城池,掠起妇女,杀其男子,若是不忠心,则应该拔剑杀我,做的那南朝忠臣良将,坐在此地横眉竖眼,岂是英雄所为?” 莽古尔泰一席话,如同夏日一盆彻骨冰寒水从头淋到脚,让一直以来踌躇不定的毛文龙瞬间呆在原地。 既不想死,又不想做乱臣贼子;既想要得到重用,享得荣华富贵,又不想要背上骂名,做那贰臣 从来是踌躇不定,从来是左右摇摆。 安成英雄耶? 念及至此,毛文龙额头青筋冒气,眸中凶光大盛,怒道:“将麾下五千人马还我,明日,我绕过绕过松山堡!必破宁远城!!” 毛文龙话音一落,帐内众人皆是一喜。 若的毛文龙甘心投效,则又添一虎将! “好!!!”代善一拍桌子,当即道:“许你五千精兵,随三贝勒莽古尔泰一起,共计万人,明日出发,进兵宁远城!至于松山堡,死地也!明军困兽,不与他做斗,带我明日启奏大汗,若得应允,则我大军全部转向宁远城!” 很显然,帐内诸人对于放弃进攻进攻松山堡,进而转攻宁远城,皆是赞同。 松山堡之地,易守难攻,但是明军也不等主动出击,留下扬古利等人在此即可,后金大军可以直接转向,进攻宁远城了! 不过此事,还需要大汗的应允 距离松山堡数十里之外的宁远城,这些天也是不得安寝。 自从王琦率军出征之后,熊廷弼每日都在派人侦查松山堡的消息,一来安定人心,二来随时可以支援出兵。 所有人都知道,松山堡一旦没了,一座孤城的宁远城,就是送到后金嘴边的肥鸭子,飞不走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不知为何,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和斥候,一个人都没有按时回来,早上辰时出发,晚间酉时三刻都没有一丝消息传回。 这让宁远城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这意味着,宁远城和松山堡的消息,被后金隔断了。 除非直接出兵支援,否则就只能死等。 “大人,城外发现了数支后金斥候和骑兵队伍,不断在场外巡视探查,窥探我城内动作,”袁崇焕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的亢奋状态,此刻正与熊廷弼商讨对敌之策。 “松山堡已经坚持了七天时间,料想损兵折将,已经到了最难得时候了,若是后金现在转向宁远城,则为松山堡争取一下喘息的时间,”熊廷弼这几天总是随身佩戴着王琦留给自己的那柄长剑,看起来多了一丝武夫的威势。 “宁远城虽有两万余兵马,但可都是老弱满桂和赵率教这几天巡查城防,近乎于半数可用之兵,”袁崇焕眉头紧锁,重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袁大人,你应当知道,当王琦离开宁远城,率兵向着北去的时候,他心中所想,恐怕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更没有给你我留后路,”熊廷弼以手按剑,语气带着嘲弄:“他王琦有天纵破敌之才,孤注一掷,想要定乾坤于一役,你我呢?此次也只有一条路” 袁崇焕神色肃穆,等待熊廷弼的后话。 “你我文臣,若埋骨宁远城,得史册留笔两行,足矣!”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带吴钩,收沈阳 草原上的夜色向来很美,繁星缀在天上,却好似伸手可探,牛羊已经入圈,飞鹰也已经入崖,潺潺水声和风声从不停歇,虫鸣如奏乐,遥远处群狼呜咽,如同诉说着古老的传说。 但是更美的东西,向来不轻易示人。 哗的一声,纱帐被从里面掀开,王琦赤裸着上身,双脚踩在棉绒鹿皮缝制而成的地毯上,走到桌前满饮了一杯马奶酒。 青萝就在外帐候着,听到声音刚想要进来伺候,就被王琦喝止:“这里用不到你,都退下去吧!” “奴遵命。”帐外,青萝的声音带着委屈,缓缓退走。 “你不喜欢她,为何把她塞到我这里?”床榻上,海兰珠终于缓了过来,趴在床沿,看着王琦,原本清丽无双的面容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已经是潮红一片,带着妩媚和娇艳之感。 “留一个人在你身边,方便联络罢了,是谁无所谓,”王琦安身坐下,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张舆图上。 上面的正是关于整个辽东至科尔沁的地图,详细描绘了所有关隘,山势,水流以及平原所在地。 “这是什么?”王琦皱眉问道。 海兰珠慵懒起身,随手披上锦布,走到王琦身后缓缓坐下,伸手白嫩玉指,为其揉捏肩膀:“这是开市图,科尔沁草原想要和大明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多开互市之所,而不仅仅是辽东广宁一地。” “岳山让伱来当说客?”王琦嘿嘿一笑,说不清楚是嘲弄还是不屑。 虽然王琦已经和岳山约定,大明要和科尔沁多开马市以及锦瓷织物互市,但是让一个女子来当说客,实在是有些令人无语。 “奴奴不想当说客,奴奴只想距离大人您近一些.”海兰珠将小脸埋入王琦的脖颈,鼻端嗅着王琦的气息。 “明日你便北上回王庭去吧,”王琦身后在海兰珠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奴奴等战事结束,便会去辽东找你,”海兰珠依偎在王琦身上,糯糯呢喃道。 王琦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至第二天一早。 科尔沁五千余人马已经整肃完毕,整个骑兵营地充斥着一股杀气。 战马的嘶鸣声和兵戈撞击声远远传来,使得每个人都被带着振奋了起来。 显然,经过昨天的鼓励和游说,科尔沁骑兵对于辽东的建奴,已经有了与之对抗的决心。 毕竟,骑兵对抗,并不需要在局域一决胜负,而是凭借机动性和与地形的了解,充分调动敌人,是的敌人疲于奔命,从而达到消耗和歼灭的目的。 毕竟,王琦也没有期望科尔沁真的将辽东的后金给剿灭,只需要将老奴的注意吸引过去即可。 中军帐。 “按照昨日商定事宜,我等将率军北上,从河套州附近入辽东.”巴图站在帐下,向着上位的王琦和巴特尔跪拜道:“余事就交给大人了。” 从昨日与王琦君子之约之后,巴图算是彻底认同了王琦的计划,整个科尔沁王庭大都是如此认为,毕竟后金只要覆灭,与科尔沁来说百里无一害,而明廷在辽东的势力,未来必然落入王琦手中,有如此强援和后盾,焉能不放心? 比之当初李成梁,这王琦看起来更加的雄才大略。 巴图说话时候,整个帐中,所有科尔沁将领皆是躬身,对着王琦一拜。 “来人,上酒!”巴特尔作为议政王,虽然看起来是被岳山给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印章,但是并不妨碍他和王琦之间的信任。 “预祝诸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王琦端着酒水,高高举起,对着帐内众人道:“待扫灭建奴,你我再次共饮!” “干!” 巴图端着酒碗引颈豪饮,喉结上下滚动,数息之后直接干完了。 以手将胡子上的酒水胡乱抹去,这位科尔沁总领将军按着腰间长剑,豪情万丈道:“大人不必远送,我等即刻出兵!” 言罢,率领众人对着王琦再次一拜,而后手扶长剑转身而去,帐中诸将,依次而走。 王琦随后带着秦二宝,卢象升等人出帐,巴特尔随在左右。 半柱香之后,随着鼓声阵阵,长号呜咽声响起,悠扬而又鼓动人心。 数千骑兵出营寨,大纛飘扬,战旗挥舞,战马嘶鸣更甚,好似带着一股子嗜血的疯狂,在骑兵的驾驭下,马蹄声阵阵如同天边滚雷,向着更北方疾驰去。 “大人,老夫也要回王庭复命了,”巴特尔躬身对着身前的王琦一拜。 “你回去告诉岳山,等辽东事毕,我回去找他!让他不要心急,”王琦依旧是望着远去的骑兵,眸中冷峻而漠然:“不论是女人,还是提前布局的互市地点,都是多此一举,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我会转告岳山,请大人放心!”巴特尔点了点头,神色带着恭敬:“大人心中装的整个天下事,小小的王庭,不必让大人费心!” “回去吧,老奴那里想必已经接到了你们科尔沁兵马动向,我等也要出发了,计划虽变,但是一月之内,结束战争,吾势在必得!”王琦翻身上马,将马鞭搭在缰绳上,漠道:“带海兰珠回去,若她有事,可随时报于我。” “明白!”巴特尔一直没有起身,一如既往的恭敬。 王琦最后看了一眼海兰珠所在的方向,随后也率领麾下众人向着东北方向而去,营地三千余兵马,雷霆而动,随在王琦身后,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等到大地的震颤渐渐消失,巴特尔才缓缓起身,望着王琦消失的方向,默默无语。 而此时,海兰珠也在帐中默默出神。 “公主,大人已经走了,”青萝轻声道。 闭上眼,两行清泪从海兰珠的眸中流出,如同珍珠一滴滴从脸颊滑落,滴在手背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酋奴执棋 努尔哈赤的车架仪仗昨日已经抵达广宁城。 不知是常年作战导致的身体隐疾,还是突染疾病,从今年春天开始,老奴就日感力不从心,身子骨比之往日突然虚弱了很多,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面对自己麾下的部署,亦或者面对南面的那个朝廷。 人老了,脑子里想的事情便更加多,更加复杂。 而皇太极死了以后,老奴的这种情况便加重了更多。 谁是更加合适的继承人?女真和汉人究竟如何相处?八旗兵面对火炮和城墙是否还有优势?王琦.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什么时候才能死在自己手里?自己百年之前,能否看到后金全面占领辽东? 诸如此类,重重事端,结合在一起,都让努尔哈赤头疼不已。 这一次,决定全面进攻,占据大明辽东,便是努尔哈赤想要在自己大限之前,搏上一把,赢了重创大明,输了,撤回辽东,安心发展。 至于谁是继承人,这一次松山堡以及宁远城之战,便是决定的时候。 而老奴也知道,莽古尔泰和代善之间的竞争,已经越发的白热化,至于其他贝勒,例如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托,阿巴泰等人,不是年纪尚小就是自己原本就不受到努尔哈赤的疼爱,早就被排除在外。 广宁行宫之中。 “咳咳咳!!!”老奴身上盖着白色的锦绸,半躺在椅子上,最为宠爱的侧妃叶赫拉氏就在旁边照顾着。 “大汗,要不要再吩咐御膳再熬制一碗汤药?”侧妃一脸的担忧。 “呃”努尔哈赤摆了摆手,没有理会侧妃的关心,而是指了指桌子上刚刚送来的奏本:“取来。” 贴身侍卫苏勒闻言上前,将奏本递上。 坐在躺椅上,目光垂下,努尔哈赤的苍老的面容依旧是一代皇汗的威势:“和合礼到了吗?” “回陛下的话,正在殿外候着,”苏勒一躬身,恭敬回道。 “让他进来吧,”努尔哈赤一个眼神,身旁的侧妃立刻起身,而后一福缓缓退下。 不多时,和合礼被人带着进了大殿。 整个行宫是临时修筑扩建的,其格局本是广宁城的巡抚衙门,所以不算宏伟,和合礼从进门到迈入大殿,百余步的距离。 “奴才和合礼,叩请圣安,”和合礼身着靛蓝袍服,跪在地上,为努尔哈赤请安。 “赐座,”老奴摆了摆手,而后直接将手中的奏本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放弃进攻松山堡,转而向着宁远城而去,此事,你怎么看?” “奴才以为,若是能在十日之内拿下宁远城,则松山堡唾手可得,整个辽东地区也将易手,”和合礼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知道此次前来,努尔哈赤要问什么。 “而且,据佟养性的探查,宁远城守军绝对不会超过两万人,且其中大多老弱病残,兵甲早弃,没有任何实际战力只要战略适当,绝对可以一战胜之!” “可是为何我总是心神不宁呢?”老奴深吸一口气,手指敲打在椅子上扶手上,显得有些不安。 征战半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感觉了。 “是因为南朝援军?”和合礼试探着开口。 “南朝廷酒囊饭袋,窝里斗可以,外战土鸡瓦狗罢了,”努尔哈赤摇了摇头。 “额,”和合礼挑了挑眉头,神色疑惑:“那大汗所忧.王琦?” 和合礼话音刚落,努尔哈赤原本微眯的双眸猛地一睁。 “一日没有王琦的消息,我一日心神不宁!” 那个南朝的年轻人给了努尔哈赤太多的震惊和压力了。 仿佛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就是为了在建州最为辉煌时候给予自己一击。 努尔哈赤坐起身子,额前净白一边,剃得干干净净,灰白的须发被系成一缕辫子,垂在脑后,其尾部还缀了金色坠子:“宁远城之战,能速战速决!不去管他王琦有任何阴谋诡计!传旨,十天之内,拿下宁远城,告诉莽古尔泰和代善,谁第一个登上城楼,谁就是下一任王汗!!” “陛下?”和合礼耸然一惊。 大汗这是否太过心急了些? 王琦给的压力这么大吗? “同时,立刻晓瑜沈阳、辽阳,盖州,复州,海州各地方,严加看管各地汉奴,不许他们随意出走,进出城镇地方,一经发现,全部处死!调遣地方营守,扼守交通要道,加强巡防,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得延误,即刻来报!”努尔哈赤一连串下了数道命令,其心思之焦虑可见一斑。 “臣遵旨!”和合礼起身跪伏在地上,恭敬领了旨意。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跪在地上的和合礼还未起身,便听到佟养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奴才佟养性叩请大汗圣安!”佟养性声音带着些许激动,以及急切。 “免礼了,”半躺在上首位置的老奴声音依旧威严。 和合礼起身,身旁便是佟养性。 “大汗,沈阳方向传来消息,科尔沁草原的部署骑兵大军今日突然出现在河套一代,其斥候游弋于沈阳城三十里左右,好似在探查城中防务”佟养性的语速极快,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告诉阿拉丰格,不要去理会那些科尔沁人,任凭他在城外挑衅还是叫骂,不要出兵便是,等宁远城事毕,班师回朝,便是覆灭科尔沁的时候!”努尔哈赤不以为意,相比于方才的反应算是平和至极。 “另外,放出去的探子查到,科尔沁人和一队明军人马在大凌河上有附近有过短暂会面,之后这股明军就消失不见了”佟养性抬起头,眸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奴才以为,这股子明军极有可能是由王琦率领,要是和科尔沁一起北上,想要趁机偷袭我沈阳重镇!” “王琦?”努尔哈赤豁然起身,身上的苍老和无力感瞬间消失,只剩下一股子猛烈地杀意,这位后金第一位大汗盯着殿下的佟养性道:“你是说,沈阳附近,科尔沁异动可能有王琦的影子在?” “不然,以岳山那种人老成精的性子,怎么可能冒然派兵助阵呢?除非王琦本人就在其中!”佟养性对于自己的这个推测极为自信,胸有成竹。 咳咳咳!!! 努尔哈赤听了佟养性的话,突然猛的咳嗽数起来,那股子气息之剧烈,好似要将心肝脾肺全部咳出来。 大殿之中,半晌无人敢与开口说话。 “你觉得,王琦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努尔哈赤身子依旧还在微微喘动,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身子半侧,神色略显阴鹜。 “极有可能!”佟养性斩钉截铁。 “呵呵呵,”努尔哈赤的声音低沉,带着古稀之人特有的嘶哑和含混:“王琦终究年轻,棋差本汗一招!” “大汗的意思是?”佟养性与和合礼一同开口。 “将两黄旗所有人马,三万八旗兵全部派上宁远城战局,此次必定拿下宁远,只要山海关以北入我手,则王琦在沈阳城的一切行动,如同小丑而已!”努尔哈赤骨子里依旧是女真人的疯狂和嗜血,此刻绝对不能退让半步,被王琦牵着鼻子走,不然也是前功尽弃,付水东流。 “如此一来,大汗身边岂不是没有兵力保护了!”和合礼开口,有些担心努尔哈赤的安危。 “我有千余精锐护卫,且宁远距我不过一天路程,有甚担心?他王琦难道能从沈阳城千里之遥赶来杀我?”努尔哈赤因为心情激荡而带的面色异常红润:“这一次,辽东才是真正易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辽(二合一章节) 毛文龙死了,但是整个宁远城的烽火远远没有熄灭的迹象。 莽古尔泰带着麾下八旗兵,已经登上了宁远城头,代善和阿敏已经合军一处,将东城的明军杀得丢盔弃甲。 无数明军兵卒跃下城头,和后金兵纠缠死战,百姓们赤手空拳,为了身后妻子家眷,舍生忘死,用拳头,用牙齿,用麻匹,用门闩,以阻挡后金的脚步。 狼烟遍地,焦土尸山,人如血人,马如血马。 熊廷弼站在鼓楼处,望着城头已经开始近身搏杀的两军战士,那股子悲凉终于是涌上了心头。 书房夜话之时,那一句若城破,吾南面而死,开始在耳边回荡。 紧紧握着那把长剑,这位辽东经略身体中的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心脏的跳动越发急速,那种杀身成仁的勇气弥漫整个身躯。 今日城破,吾等无颜面见中原百姓,唯有死于斯! 熊廷弼仰着头,双眸微闭,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已经近乎于实质的萦绕鼻端,呕人心血,令人眩晕。 “去准备吧!只要后金兵马越过城头,整个宁远城一百三十余处起焚点,同时点燃,宁愿城池为废墟,繁华化灰烬,也不能留给女真人!” “大人,不再等一等吗?”熊廷弼身后亲卫面带犹豫之色! “等什么?”熊廷弼手中提剑,北面苍茫大地,丝毫不敢南顾。 “城中几乎所有军汉,百姓,都还在等待总兵大人获胜归来的消息.”亲卫语气恳切,提起王琦,仿佛一股希望的火光瞬间点燃周身,带给人无限希望。 这些天,熊廷弼也在期待着奇迹,可是直到这最后时刻,远处的地平线,除了山峦起伏,日光余晖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王琦与老奴之间的对决,半个月以来,毫无回应,北面好似死寂一片,已经令人深陷绝望和黑暗了。 城头之上,满桂一刀砍死扑身而来的后金兵卒,染血的双眸北望,好似也在期待着什么。 东门口,赵率教已经被后金兵卒围攻,背身靠墙,逼到了一处死角,双手持刀,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眸子依然望着北方的地平线,期盼那王字帅旗大纛的出现。 北门口,袁崇焕、曹千户提刀面对再次围上来的后金兵卒,甲胄残破,周身伤口崩血不止。 “吾等若是战死此处,不知史书上能否留下一处姓名,亦或者全以大明辽东将士盖之.”袁崇焕最后望了一眼北面地平线,而后收回目光,终究是带着一丝遗憾。 “何须在意生前身后名,又何必遗憾是否帝王在心朝廷论功,吾等死身死社稷,料社稷念我应如是,”老曹掂了掂手中长刀,豪情万丈。 杀!!! 终于,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在后金兵卒夜以继日,一次又一次的轰击和猛撞进攻中,宁远城北郭城墙终究是承受不住,在尘埃中,在血色里,在焦黑的大地上,在无数的尸骨中,轰然倒塌,埋葬的是遍地尸骨,崩塌的守军心念。 此刻,宁远城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去了。 “进驻宁远城,屠城三日,尔等杀光汉人!尽享其人妻子妇孺滋味!!!!” 莽古尔泰跃马扬鞭,脸上带着无比的狂傲和快意。 拿下宁远城,整个辽东将尽入女真之手,假以时日,重现大元帝国荣光,也许不是水中月,镜中花,乃是切实可成的目标了。 熊廷弼自然看到了城郭倒塌的景象,哒哒哒身子一软,往后退了数步,在亲卫的搀扶下才堪堪稳住身子,终究是长叹一声,从胸腔之中吐出了那两个字:“毁城。” “大人!”亲卫心中有些不忍,这可是数万百姓啊,如此付之一炬? “尔等难道忍看汉家血脉受辱,为奴为俾,遭人蹂躏!!?”熊廷弼骤然一怒,扯着亲卫的衣甲,近乎于道:“即可放火,毁城!!!” 呜呜呜!!!! 话音刚落,好似梦中呓语一般,站在城头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熊廷弼突然眸子一凝,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骤然转身死死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好似有一队兵马到了。 几乎是城郭崩塌的一瞬间,正在鏖战的两军将士都听到了远处的鼓号呜咽声,也感受到了地面的轻微震颤。 “什么声音?” “战鼓,骑兵?” “是北面来的!” 伴随着鼓号呜咽声传来,大地的震颤声愈剧烈。 莽古尔泰带着疑惑,转身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应该是努尔哈赤率领亲卫营抵达的方向。 突然,一股极为危险的念头出现在心头. 数息之后,在众人目光中,一杆王字大纛缓缓出现在地平线,日光余晖落在旗杆之上,金光披霞,端是光耀双眸,如圣如神。 随后,便是黑甲银枪,数千明军骑兵驭马疾驰,如同天降神兵,挟奔雷而至,带无边杀意而来。 “努尔哈赤已经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努尔哈赤伏诛,尔等速速投降!!!” “老奴伏诛,尔等速降!” 万千骑兵,气势如虹,从地平线驭马出现,带着无边杀意,裹挟无匹威势,其声若猛虎震吼,整个宁远城战场皆是惊颤。 所有汉人都知道,这是辽东总兵王琦到了。 辗转千里,血战老奴之后,终于赶赴宁远正面战场。 挽天倾于一刻,救社稷于危难。 “定远侯到,老奴已死,此战必胜!所有汉家儿郎!”熊廷弼一瞬间老泪纵横,放了亲卫衣领,上前两步,走到城楼前方,以剑指天,连呼三声:“杀贼!杀贼!杀贼!” 看到远处地平线的明军驰援而至,满桂原本已经灰败的眸子骤然一亮,顾不得浑身伤势危重,以刀撑着身体,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指挥着麾下所有能够喘气的军卒,向着身边的后金兵杀去。 濒死之局,陡然逆转。 “大汗死了?”莽古尔泰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眸中凶光大胜,挥刀指挥麾下八旗将士:“无论如何,拿下宁远城,辽东入手,我来当那大汗!传令代善,阿敏,分兵去阻截来援的明军,只要将其拖住,宁远城一入手,则大势可定!” 莽古尔泰手下八旗兵饶有无畏之意,在主帅的带领下,拼死向着城中杀去。 但是宁远城军卒和百姓此刻战意正盛,城郭之下,瓮城之中双方一时间拼杀往来,僵持不下。 站在主将的角度出发,莽古尔泰的临阵决意不可以说有错,甚至急智之下颇有决断的意味。 但是老奴一死,后金群龙无首,代善向来老成持重,他知道当下局势已经不是一个宁远城能够解决的了得,直接撤军回回沈阳,从长计议,推举新汗,养精蓄锐,则未来后金还有一战之力。 若是此战将家底拼光,则数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回去告诉三贝勒,迅速撤军,返回沈阳,则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拼死一战,除了为大汗殉葬,别无他用!”代善一口回绝了莽古尔泰的建议,直接向着两蓝旗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与此同时,阿敏也随着代善一起,开始鸣金收兵. “代善,阿敏以一己之私,坏我国家大事!”听闻消息,望着东面放下已经弱下来的攻势,莽古尔泰近乎吐血,当即怒骂:“两蓝旗实力最为骁勇,他为了保存实力,先行撤军,置我等于不顾,乃是我女真罪人!!” “王爷,我等该当如何?”镶白旗都统望着自家贝勒。 “吾建州可有背向而走之徒?”莽古尔泰回首,望着携无边威势而来的明军,举刀怒喝道:“且随我杀人!” “杀!!!” 镶白旗众随着莽古尔泰的命令,转头向着来援的明军杀去。 当明朝援军到来,莽古尔泰仍然决定战于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于斯的准备。 长刀麻木的砍杀着敌人,血光模糊之间,莽古尔泰的眸子瞥到了代表王琦的大纛。 这杆大旗从出现开始,便不断的收割着后金爱新觉罗家族的人头。 从皇太极,到努尔哈赤,再到自己. 仿佛是魔咒一般,到头来,全添了王琦一个人的军功。 “恨不能生啖其肉!!”莽古尔泰在人群中冲杀,身上的伤口已经数不清了,铠甲也早已经掉落。 铿的一声,莽古尔泰一刀劈下,对面明军以抢格挡。 反力之大,莽古尔泰坐下战马蹄子踉跄着,哀鸣一声,双蹄直跪地,骤然之间,莽古尔泰反应不及,直接滚落在地,就连手上的兵刃都丢在了一边。 铿!!!! 一瞬间,无数的刀枪剑戟直接架在了莽古尔泰的头上。 “抓活的!!”卢象升见状大吼一声。 噗嗤! 没有给卢象升机会,只一瞬间,没有任何犹豫的,莽古尔泰脖子一扭,动脉直接刮在了锋锐的刀口上。 咕嘟嘟鲜血直接如同小溪水一般冒了出来. 直接活不成了。 莽古尔泰嘴巴长得老大,歪着头盯着东北面的方向,隔着海,越过山.那里是赫图阿拉。 四周霎时间一片寂静. 几乎所有的后金兵都是呆滞当场。 老奴身死的消息传来,虽然众人惶恐,但是远远不如莽古尔泰如此惨烈现场来得有冲击力。 身陷敌人刀锋,直接上前,自我了断,落得一个身首异处,马革裹尸的下场。 “王爷死了!” “明军杀了三贝勒!” 扑通一声,莽古尔泰的尸体倒在众人面前。 直接砸碎了女真人的心念,无数金兵心中最后一点的反抗意念被击碎了。 “努尔哈赤已死,莽古尔泰被杀,尔等还不投降,何必做垂死挣扎!!” 明军一时间气势大盛,将没了主帅的后金兵杀得节节败退。 无数后金兵卒丢盔弃甲,莽古尔泰死了,没有了主帅,此战就再也没有了意义,镶白旗一众,从都统到牛录到底层战兵,近万人立刻鸟兽作,四散而去。 没有女真人前去收殓尸体,也没有人敢去收殓尸体。 随着莽古尔泰身死,代善等人远遁北方。 短短一个月时间,后金败了,此战一败涂地,数十年积累一朝尽没,只有代善和阿敏带着残余兵力,逃往了沈阳城 “大人,后金溃逃,宁远城之围,解了,”秦二宝,卢象升,祖大寿等人围在王琦身边,远远望着矗立在辽东大地的那座孤城。 遍地焦土,伏尸盈野,这场战争到现在为止,几乎将整座城池都覆灭了进去,如果王琦来得晚一步,那么恐怕熊廷弼等人已经是身陷熊熊烈火中,随着宁远城而去了。 此刻,宁远城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场如此惨烈,本该殉城的战役,突然间胜利了,活下来了。 宁远城中,无数的百姓,无数的军卒从尸山血海中爬起身来,望着已经远遁而走的敌人,望着周遭倒塌在焦黑大地上的房屋,望着伏尸堵塞的街道,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便是悲怆从中来。 “召集所有活下来的兵卒百姓,恭迎定远侯!”熊廷弼呆呆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率领大军,静静驭马在前的王琦,一时间有些恍惚。 如此年轻的定远侯,此战过后,将真正的无人能敌了。 辽东平定,这世上还有能容纳他的地方吗? 熊廷弼心中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多时,遍地的尸首被清理,城楼门被移开,城墙砖瓦被扫除,留出一条宽阔的进城大道。 “熊廷弼率宁远城上下人等,恭迎定远侯回城!!此一战平灭建奴,旷世之功,为大人贺!!” 熊廷弼在前,辽东其余将官在后,所有军卒及百姓自发出城,对着坐在马上的王琦深深一拜。 “为定远侯贺!!!” “为辽东总兵贺!” “为大明贺!” 百姓的欢呼,军卒的崇敬,无数尸山血海所中造就的辉煌,在这一刻,后金溃败而走的这一刻,奠定了王琦在辽东,在大明王朝的地位。 至于剩下的盘踞在沈阳的那些女真人,已经对大明辽东构成不了丝毫威胁,等王琦腾出手来,犁庭扫穴,将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王琦在辽东的只手遮天了。 多尔衮?豪格?多铎?济尔哈朗,阿济格?不是尚且年幼,就是徒有其表,无一人是一合之敌。 “诸位大人免礼了,”王琦就坐在马上,没有去听众人的欢呼和恭敬之语,而是望向更南方,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世代行商范中进 后金的残余部队已经仓皇撤走了,根据斥候回报的消息,从广宁城,到海州卫,再到辽阳城,千余里的疆域之内,尽皆是北上入沈阳的后金兵马,更有甚者,不入沈阳,而是直接率军越过安平山,逆太子河而上,想要直接返回赫图阿拉的白山黑水之间。 可以见得,仅此一战,王琦留给女真人的恐惧,已经是深入骨髓了。 宁远城中,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所遗留的伤痕和恐惧远远未曾消失。 整个宁远城,乃至整个辽东,依旧被笼罩在战争屠戮的阴影之中,很多人需要用很久很久的时间,乃至于用一生的时间去抚平那道伤痕。 王琦已经带着部队进驻宁远城,整个辽东的兵马也都集中在这一处,其他的广宁卫到辽河一线,需要等朝廷的兵马以及后勤粮草抵达,才能进一步消化掌控,不能轻易派兵进驻,至于更远的海州卫,辽阳城,乃是沈阳城,则需要徐徐图之,王琦手中兵马不多,不能孤军深入,万一穷寇转头,濒死之间给上明军一口,则是得不偿失。 毕竟,此战已经奠定辽东胜局,不需要再过冒险了。 王琦向来是被逼绝境才以剑走偏锋寻活路,若是能主动掌控局势,谁不愿意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呢? 宁远城,稍作修缮之后的总兵府衙内,所有幸存下来的明军文武官员,皆汇聚一堂。 “此战之后,我大明已经碾灭后金大部分主力兵马,努尔哈赤枭首,莽古尔泰,扬古利,和合礼等后金旗主级别贝勒,都统尽皆殒命,斩首一万三千余后金兵马,生擒三千余人,只有代善的两蓝旗主力尚存,向着沈阳城逃去,”王琦独自坐在上首位置,熊廷弼自觉下落一位,其余官员文武尽皆依次靠后,低眉顺眼,听从王琦对此站进行的总结及后续作战任务的下达。 “沈阳城目前还残留后金部分兵马,但是已经不足以为患,科尔沁部五千余人已经在沈阳城与其拉扯半月有余,料想后续一段时间,后金主力部队将会渐渐东移,过抚顺,越萨尔浒,从新返回赫图阿拉,以求妥协自保.”王琦扫视厅内众人,语气淡淡道: “本官计划半年之内休养生息,半年之内,光复辽东,半年之内犁庭扫穴,彻底铲除后金残余势力,将其于史册之中除名,诸位,可有意见?” “末将等谨遵大人令!”厅内,卢象升、秦二宝、祖大寿等武将豁然起身,对着王琦一拜:“吾等为大人效死!” 至于文官诸人,袁崇焕直接起身:“下官愿为大人所驱使!平定辽东,碾灭建奴!” 有袁崇焕打样,其余人也都没了顾忌,直接起身对着王琦一拜:“愿为大人驱使!” 厅内,辽东经略熊廷弼缓缓起身,看向王琦,躬身道:“吾愿上表朝廷,为定远侯附议!” 厅内众人都知道,这是一位经略大人最后的体面——通过朝廷,向王琦表达尊重,而不是自己攀附。 不多时,众人散去,战事虽然暂时结束了,但是宁远城还有太多事等着各司去善后——城防的修缮,百姓的收容,伤兵的救助,战后瘟疫的预防,以及宁远城诸卫的派兵进驻,条条件件都是要紧事. 众人都在忙的脚不沾地时候,王琦此时却闲了下来。 毕竟这些“小事”用不到他定远侯来亲自操心,好好洗漱一番之后,坐在后院书房中王琦已经开始整理此次平灭建奴主力的奏本了,同时与科尔沁的结盟之事,也要开始实际落地,王琦要尽快派人前往科尔沁邀请岳山来辽. “嗯?” 翻阅各总兵战事条陈时候,王琦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宁远城选锋营,千户官.曹文诏,斩杀毛文龙,率兵守御宁远城北门,斩敌逾倍,功勋卓著。” 晚明时期以忠勇为著之良将,曹文诏。 笔端点墨,王琦将曹文诏的名字以圆圈勾住,算是记住其人了,但是现在还远远不是提拔任用的时候,上一世的良将功勋,这一世还远未长成,等等再说! 哒哒哒,正当王琦思忖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府外有一秀才拜见,拿了叶大人的推荐名刺”亲卫统领王守信的声音传来。 秦二宝现在副总兵级别将领,忙于军务,又兼了锦衣卫的差使,故而亲卫统领一职挑了忠勇家将担任。 “拿了叶向高的名刺?”王琦一愣,一个秀才能走通大明首辅的门路,而且是在这战事刚歇的宁远城中,那说明这秀才是一路跟随王琦,从北京城追到了宁远城,且还卷入了一场战事大劫,这倒令其有些感兴趣: “带他前厅候着。” “是,大人!”王守信离去了。 ———— 不多时,王琦在前厅见到了一身破烂衣袍的范中进。 “末进后学范中进,拜见定远侯!侯爷之功彪炳千古,学生亲历辽东大战,有感而佩,心神俱恭,得见神人,学生之万幸,大明黎民百姓之万幸,社稷江山之万幸!!”范中进一见到王琦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嘴里不住地颂着赞叹之言。 看得出来,练了很久. “且坐下说话,看茶!”王琦坐在椅子上,观察着这位经历了半个月生死折磨的秀才:“带了叶首辅的名刺,千里迢迢,从北京城,跟着我来到辽东,所为何事?” “学生山西大同人士,家中世代行商,”范中进恭恭敬敬屁股轻轻沾着椅子道:“今国家受难,社稷倾危,学生亦有报国之心,想要以薄财资助辽东军务,以添作大人所用之粮饷。” “山西大同人士,范家?”王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轻飘飘一句道:“万历三十二年开始,行商于蒙古,辽东,女真数地,朝廷虽然屡次禁止,但是财帛动人心,仍然暗中滋养后金,二十余年间,财资所获,不下百倍.” 王琦望着范中进,笑道:“你方才说,来此,是为资助辽东军务?” “大大人!”范中进小腿一软,立刻又跪了下去。 “今年开始,我派人绝了行商道,科尔沁不与你合作,女真你过不去,现在来此说一句资助辽东军务?伱当我王琦是真的只会砍建奴?”王琦靠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帘,杀意渐起。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国本与大捷(还有一章) “大人!”范中进闻言,脸色煞白,口中一声哀嚎:“大人,学生带着诚意而来!!!” 天下皆知这位辽东总兵擅砍建奴,但是范中进觉得,砍自己这种人的脑袋,在这位年轻的过分的定远侯眼中,和杀鸡没什么区别。 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范中进从破烂不堪的怀中掏出一封保存完好的油纸封,而后颤抖着双手将其拆开,不多时,从里面掏出一封签押信。 “山西八大行商,范家,南北王家、靳家、梁家、田家、翟家、黄家,愿为大人辽东军事,添微末之礼,三百万现银,一个月之后奉上!连同湖州,嘉兴两家织坊,运城地区万斤盐引票据,陕西铁矿每年分润以上,为大人辽东大捷贺!” 范中进低着头,双手捧着那封签押信,感受到王琦近乎于实质的审视目光,其额头的汗水顺着鼻端,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将地板浸湿了一大片。 “八大家,每家出一百万两银子,以作辽东重建之资费,另外给你半年时间,打通一条连接东南诸省,两江,山陕以及蒙古科尔沁,直通辽东的商路盐、铁、牲畜、粮食、瓷器、绸缎麻匹,名贵药材皆可买卖,”王琦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感情:“只有一点,我汉家人丁,不可卖于外族。” “啊?”范中进听了王琦的话,愣在当场满是不可思议。 “没有听懂?要我再给你复述一遍,”王琦面无表情道。 “大人!”范中进挺直了身子,双手高举,而后身子仆在地上,双臂前伸,做五体投地状:“范家从此以后,为大人鞍前马后,以效死不论!!商路开通所有利润份额,七成皆为大人所有,此签押信先为大人以作孝敬,为大人喝茶出门所用!!请大人万万收下!” “几百万两银子,多买些粮食,接济辽东百姓吧,”王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兴趣。 “大人仁爱百姓,天生圣人,乃为我等凡人不能比!”范进中颤颤起身,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明日你便回山西去吧,科尔沁方面我会派人与伱接洽,至于辽东事,你找秦二宝,他会为你办妥。”王琦放下茶盏,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趣了。 “小的退下了,”范中进再次跪下拜了拜,而后缓缓起身,倒了出门而去。 王琦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安坐,手指不断地轻轻敲击桌面。 山陕地区向来和蒙古,辽东女真接触繁多,此为百余年的常例,凡是存在皆有其生存土壤,无法一棒子打死,对于王琦来说,此种商业世家,若是能利用起来,对其日后发展也是有利。 而且,王琦完全不担心其会中间反水。 商人重利,但是其阶级性决定了其软弱本能,只要能把握其七寸,则不怕其翻天,若是事情有变,直接一巴掌拍死了事,再扶持其他家便是. 只要掌握了资源分配权,则寻利之商人蜂拥而至矣。 ————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皇宫内苑。 朱由校此刻呆坐在东阁殿内,望着眼前的沙盘,一动不动。 大殿外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无奈。 皇上已经在殿中独自一人待了一个多时辰,一言不发,滴水未进,实在让人忧心。 就算是平日里最为受皇帝所敬爱的奉圣夫人来劝,也是冷着脸,没有说话最终客氏只能悻悻而归。 整个内宫都知道,皇上是在为辽东局势担忧。 宁远城被围已经半个多月了,城内粮草断绝,近两万余兵卒守城死战,仅仅十天,便折损三成,让整个大明朝廷近乎于绝望,但是如此短的时间内,中原地区的兵力却无法调动出关.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传来,让本就震惶的朝局更加不堪,那便是王琦率军孤军深入,迄今为止动向不明. 这几天,京城开始有流言,说王琦率军投奔了后金,准备同时带去了整个关内的山川地域图,以助后金入关大业。 虽然朝廷已经严令禁止这种流言蜚语,中伤大将的言论,但是流言向来比快刀伤人,朝廷愈禁,反而传播的更加荒诞。 甚至有王琦迎娶努尔哈赤第十三女,成为后金额驸的传言,说的是信誓旦旦,有模有样。 扑通一声,朱由校无助的蹲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王琦到底去了哪里?” 到现在,就连朱由校都有些迷茫了。 现在,朱由校已经不乞求王琦能够三个月时间将后金赶出辽河以西,就算是宁远城丢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固守山海关即可。 最重要的,朱由校最为在意的,是王琦本人不能被后金所斩,亦或者真的投奔了后金,如此一来,整个明廷就成为了天下的笑柄. 呼! 朱由校伸手拉住沙盘一角,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陛下!”刚刚起身,殿外便传来魏忠贤惊喜的声音:“陛下,大喜,大喜啊!” “何事?是定远侯有消息了?”朱由校脸色一变,急忙问道。 “额”魏忠贤脸色一讪,躬身道:“回陛下的话,不是定远侯,是皇后娘娘。” “哦,皇后什么事?”朱由校神色一松,有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今晨身体不适,晚些时候招了太医问诊,三位御医共诊”魏忠贤脸上带了喜悦:“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什么?”朱由校骤然转身,脸上的阴霾一扫不见:“我有皇儿了?皇后有孕了!” “陛下,赶快去看看吧!”魏忠贤搀扶着朱由校,想要其去见见皇后。 “朕朕换个衣服,”朱由校一时间手忙脚乱,辽东诸事烦心,如今终于有一个喜事传来了。 皇后有孕,关乎国本,如此比较,辽东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坤宁宫内,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皆是为伺候皇后所置办的物品。 “皇上驾到!!” 朱由校在魏忠贤的陪同下,很快从东阁感到了后宫坤宁宫所在。 “妾身叩见陛下!”皇后张嫣容颜本就艳丽无双,此刻有了身孕在身,更显了一丝圣洁。 “皇后快快起身,不要动了胎气,”朱由校上前扶住皇后,将其扶着进了殿内。 “皇上诸事繁忙,何必深夜还要跑一遭,让妾身心中不安,”皇后低着头,语气谦卑。 “家国事,还有比国本之事更重要的吗?”朱由校拍了拍皇后的纤纤玉手,扶着其坐下。 “陛下最近在为辽东事烦忧?”皇后有些心疼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辽东事哎,”朱由校无奈一叹,伸手放在皇后的腹部,想要感受那尚未成型的胎儿:“希望皇儿能为我大明带来一丝的希望曙光吧。” “陛下,”皇后俏脸一红,刚要说话,只听殿外传来王体乾近乎于欢呼的声音:“大捷!!!辽东大捷!!!”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黄土立生祠(二合一章节) 一战平灭后金主力,使其再无力南顾,大明三百年史书里,王琦之功,已经足够彪炳史册,供奉太庙了。 这些天,整个京畿大地,整个中原大地,整个大明朝从南到北,从东南诸省到山陕府道,稚童到老叟,山野到雄城,无人不知王琦之名,甚至很多辽东,京畿百姓家中已经开始供奉王琦牌位,以大明武曲之名,日夜叩拜,以求保佑,甚至很多城隍庙宇,将王琦的泥塑像与岳武穆,关武圣并立,以祭祀香火,香客信徒一时间络绎不绝。 北京城,广化寺。 九日是每月一次的礼佛日,京城中无数百姓都期盼着这天来寺院祈福,身有灾殃的来寺庙以求安康,家道困苦的来此为求财计,苦读不中的来此求个榜上有名,离家远行的来此求个一路顺风.甚至很多名门闺秀,深闺小姐也都头戴轻纱,携丫鬟婆婆来寺中求个姻缘,求个彩头。 但是,今日的广化寺却是香客寥寥,门前冷落,大雄宝殿前原本应该熊熊燃烧不绝的香炉上,此刻只有零星五六只香火,丝缕烟雾向上而去,在一碧如洗的天空映衬下,更显寂寥。 “怎么回事?今日不是六月九号,礼佛之日吗,为何不见百姓香客前来?”身着青衫的大明信王朱由检一脸疑惑的立于大熊宝殿前,看着面前的场景,皱眉问道。 “回王爷的话,”陪伴在信王身旁的广化寺主持清瘦的脸颊也是一脸无奈,颂了一声佛号道:“四九城近日新建了三座显圣武曲庙于外城,百姓香客们大都去了那里,以求保佑” “显圣武曲庙?”朱由检先是疑惑,而后便是惊异道:“是定远侯的生祠?” “正是,”主持叹了一口气,缓声道:“世人皆是痴愚,不懂佛家之奥妙,有了在世之圣人,谁还会记得西天之佛主呢?” “生祠.”朱由检冷哼一声,问向一旁的亲随:“此事朝廷什么反应?” “王爷,朝廷内阁诸位大人现在恨不得将定远侯供奉起来,哪里敢在这种事情上说三道四?而且,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之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先忍着罢.” “皇兄难道不知道吗??他也想忍着?”朱由检心中不喜,一个小小的侯爵,不过是平定了辽东而已,就敢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为自己树立生祠,这岂不是功高震主,行僭越之事? “皇上那里.”那亲随尴尬一笑:“听说,皇上听到这件事之后很是开心,说王琦以大捷来贺,皇后立刻有了身孕,这就是天意,说王琦乃是辅臣之望,大明之福生祠也是其默许之下建立的。” “荒唐!简直荒唐!此岂有人君臣下之分?天下臣子就没有真正的能替天家分忧的吗?那王琦看起来也是狼子野心,”朱由检抬头望了一眼门庭冷落的大雄宝殿,眸中尽是怒火,但是他一个王爷,而且是即将离京就藩的王爷,愤怒能抵什么事?大明朝终究是皇兄做主。 若是有一日,天下我做主. 朱由检没有继续想下去,半晌之后,只能无奈一叹,天方夜谭罢了。 最终,这位大明朝的信王殿下,只能一甩衣袖,身影寂寥的转身离去。 此刻,皇城之中,文华殿。 诸臣皆在。 “朝廷有定远侯,实乃朕之福气,大明朝之福气啊!”这句话,从接到辽东奏本之后,朱由校不知道已经念叨了多少遍,让一旁魏忠贤的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 “臣等为陛下贺,定远侯此功绩论,足矣让陛下告祭太庙,告祭我朝太祖成祖皇帝了!天下闻风,皆为定远侯所颂赞!”叶向高,韩爌等人起身,再次为朱由校恭贺。 “还有一事,”朱由校轻轻咳嗽两声,伸手拍了拍玉阶旁的铜鹤玉鹿,又以手指点了点铜柱,看起来仍然是激动不已:“此番虽然平灭后金主力,但是辽东之事还有残局,按照定远侯奏本所议,半年时间休养生息,半年时间光复全辽,半年时间犁庭扫穴汝等以为如何?” 内阁首辅叶向高闻言看了看朱由校,眸子动了动,没有开口。 倒是韩爌等人好似捕捉到了一丝信号一般,立刻起身道: “臣以为,定远侯平灭后金,此为补天之功,当召回,以国公厚赏之!世袭罔替,与国永昌!至于辽东后金残余势力,熊廷弼,袁崇焕几人足矣!” 韩爌的话,让叶向高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这不就是以封国的名义,将王琦召回,留用京师吗?这可是与王琦本人所奏陈之事,南辕北辙。 “国公?”御座上朱由校没有深刻洞悉韩爌话中的深意,只是一愣,而后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定远侯之功绩,给一任国公是够格是,既能彰显朕对于天下臣民的恩德,也能激励更多地大明士子,将官为社稷江山而效力!” “不过,什么封国才合适呢?”朱由校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封国有大小,有宋至明,参考的多是春秋战国的诸侯国,好坏和东周列国的大小有关,国公之中较为尊贵的有:秦、韩、赵、魏、楚、齐等国,较为低等级的,则大多参考其时伯、子、男的封号,加之以国公,例如:代、荆、鄂等小国公。 “陛下,臣以为,定远侯初次封国,应当以小国为先,臣听闻其为山东诸城人,当以诸城为国公之号,其中古周时期,诸城属鲁国,后秦一统天下,使设琅琊郡,故而有两个封国称号,为定远侯所选.”韩爌等人早就商议清楚,只要王琦归京,给一个小国公称号未尝不可! “哪两个,说来听听?”朱由校倒是来了兴趣。 “其一,诸国公,取故土之意,以诸城为封地,其二,琅国公,以秦制封之,封地琅琊郡!” 嘶. “诸国公、琅国公,”朱由校嘴里念叨了两个国公称号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睛一瞄看到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叶向高,当即开口:“叶爱卿,你以为,两个封号如何?” 叶向高听到皇帝叫到自己,当即上前两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两个国公称号,皆可,”叶向高说着,语气一变,继续道:“但是对于定远侯来说,可能就不是那么欢喜了。”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是一愣。 朱由校不解其意,韩爌,左光斗等人则是皱眉不喜。 为了一个首辅位置,叶相公是真的和王琦绑定一起,荣辱与共了! 没有等人提问,叶向高直接开口道:“以定远侯奏本上言,功劳几何,其未曾提半句,只是言其后续计划,即半年休养生息,半年光复辽东,半年犁庭扫穴。” 看了看殿内众人,叶向高笑道:“这些话,诸位大人可都是下意识的忽略了。” “叶大人,你恐怕小瞧了我大明辽东诸官,也小瞧了朝廷文武,后金主力已然被剿灭,残余的代善,阿敏皆是了了,这些人物难道还需要定远侯亲自坐镇辽东?难道天下事,离开了定远侯,全都无法正常运转了?朝廷恩养百官,可是坐着看戏的?”韩爌说着话,脸色又一变,好似是在替王琦担心,一脸愁容道: “定远侯自从崛起于广宁城,数月以来,可曾休息安寝过半分?从镇武堡到四平堡,从科尔沁草原到左旗王庭,从北京城到山海关外宁远城,从宁远城绕道蒙古,与老奴决一死战!此间种种,件件大功,累计至此,已经造就了王琦在辽东的无上威望,辽东百姓军卒皆是以王琦为马首是瞻,其威望之隆重,在辽东如言出法随.现在,后金主力已灭,难道还不许定远侯回京受封?在京城享受享受生祠供奉,百姓爱戴,还留在辽东的苦寒之地做什么?” 韩爌的话,乍听是为王琦着想,可是细细一品: 只有三句话:威望隆重,言出法随,生祠供奉。 这话,叶向高不知道朱由校听出来没有,但是很显然的,皇帝陛下的眉头已经皱起了。 哒哒哒!!! 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很显然,这位皇帝陛下犹豫了,朱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寡恩刻薄在此刻又开始显现。 “拟旨!” 半晌之后,朱由校开口了,语气变得深沉,内敛,没有方才的欣喜之情。 “辽东灭金之战首功,王琦,封为琅国公,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永不降爵,加散阶正一品光禄大夫,勋加从一品上柱国,再加.”朱由校好似是为了弥补心中的不安,语气一顿,半晌才继续道:“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兵部左侍郎!军国大事皆可参议,入内阁行走。” “另”朱由校抿着嘴,半晌才道:“命定远侯即刻回京!” 此时,大殿内极为安静。 好似都在等待皇帝陛下把话说完。 这一次,不论是叶向高,亦或者韩爌,还是左光斗等人,都没有再出言阻止皇帝对王琦恩宠至无以复加的赏赐了。 毕竟,这些赏赐的代价:夺其威势,剥其权柄。 没了牙的老虎而已,怕什么? “臣立刻擢翰林院拟旨!”韩爌拱手一拜,神色尽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另一旁,叶向高呆住了,就连皇帝身旁的魏忠贤都有些诧异:朱由校终于是开始忌惮王琦了吗? 刚立新功,兔死狗烹? “退下吧!朕乏了,”朱由校起身,没有再理会一众臣子,很显然,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情已经低沉了下去 殿内,韩爌扭头看了看叶向高:“叶大人,恭喜了,定远侯回京,在朝堂上,支持你首辅之位的,又多了一助力!” “伱真的以为,离开了王琦,辽东那些人能成事?”叶向高显然没有认输,反而是一脸冷漠的望着韩爌。 “大明三百年!王琦崛起不过三个月,”韩爌厉声道:“叶大人,你太过托大了!” “走着瞧吧,且走着瞧吧,”叶向高摇了摇头,转身缓步离去。 “那就走着瞧!” ———— 朱由校的心情不好,方才大殿上韩爌的言外之意,他是听得明明白白。 因为天下事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他对于王琦现在是信任的,也是有重视的,但是帝王心思又使其不得不重视韩爌的话。 而且辽东之地不比其他,向来家族门阀盘踞,又是卫所边事重镇,不论是总督,经略,还是巡抚,到了辽东,都要仰仗王琦鼻息生活,这样下去,王琦若是久居辽东,惹了天下士子众怒,则朝堂必然对其开刀,朱由校也不能保的下他。 他朱由校难道愿意做那个过河拆桥的人?他愿意去承担兔死狗烹,冷血君主的骂名? 实在是身为皇帝,身不由己啊! “去皇后那里瞧瞧!”朱由校坐在玉辇之上,本来要去御花园散散心,但是突然想起皇后刚有身孕,去那里看看自家枕边人吧。 心情也许好一点。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唱名。 朱由校缓步进了坤宁宫中。 “妾身恭迎陛下!”皇后张嫣依旧是雍容华贵,于门口将朱由校迎入殿中。 “怎么没有卧床歇息?”朱由校看到殿中桌子上还摆着刺绣以及书册,饶有兴趣的上前想要看看。 “太医说,妾身身子骨弱,需要勤加下床走动走动,”张嫣跟在朱由校身后,让宫女端来其喜欢的茶点。 “嗯,多多走动也是好的,”朱由校顺势坐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 吧嗒一声,书册合上,目光朝着书名看去。 《赵宋临安诗词》 “嗯?”朱由校先是疑惑,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沉。 啪! 书册直接被扔到地上。 “朕就这么像那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引岳鹏举回京?这么像是过河拆桥的皇帝吗?”朱由校以手指着地上的书册,看向皇后。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一愣,而后满脸的委屈解释道:“这书只是临安词话合集,哪有暗讽陛下之意?” “词话?”朱由校冷笑一声:“从今以后,宫中不许出现任何有关赵宋高宗书册!违者,杖二十,赶出宫去!” “妾身领旨!”皇后虽是满腹委屈,不知自家丈夫到底发什么火,但是依旧只能先躬身领旨了。 朱由校也不再理会自家发妻的惊愕表情,豁然起身,直接带着贴身太监离去了。 “妾身恭送皇上!”张皇后对着皇上背影一拜,半晌之后才起身喃喃自语:“皇上这是怎么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场景,我不敢想 宫中想要王琦回京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整个四九城内,无论是士子还是普通百姓私下里都在议论着,不知道朝廷此举将会给刚刚平定的辽东带来什么变数。 四九城仁寿坊,柳园,一般京中朝官常来此饮茶闲谈,交流感情。 翰林编修,庶吉士姜曰广今日约了两位同榜进士的好友,饮茶论道,闲谈一二。 “圣上急召王琦回京!特以国公之位恩赏之,啧啧啧,二十岁的国公啊,简直让人嫉妒的咬牙切齿!”姜曰广身着湛蓝袍服,坐在青色垂柳之下,饮了一杯差,啧啧作响。 另外一旁的孙传庭,薛国观也是面带异色,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叹服。 说起来姜曰广是为朝官,但是孙传庭和薛国观皆是外地官员,此番赴京是为京察之事来吏部接受问察,今日无事,几人便来此闲坐。 “那袁崇焕倒是抓住了机会,跟着琅国公,凭借此番平灭后金的功劳,得一任辽东按察使,不在话下!”薛国观看起来是真的嫉妒袁崇焕,都是一榜进士,怎么为官上升的差距这么大呢? “我看过宫里流传出来的定远侯关于战事的详细奏疏,那宁远城孤城在外,被后金八旗主力接近三万兵马围困,半个月时间猛攻不下百次,我明军近乎于折损半数,到头来能率军守御二十七天,得到定远侯率军来援,且亲自斩杀毛文龙,以此论,最终得授按察使,也算是其应得的,”坐在一旁神色最为平淡的孙传庭自顾自的端起茶,清饮一口。 “你孙伯雅倒是劳神在在,毫不在意啊,当初你我几人一榜进士,其中你孙伯雅最是好谈军务,怎么没有搭上这辽东机会,一飞冲天?伱当把握此机会啊!”姜曰广有些遗憾的望着对面一脸无所谓的孙传庭。 当初君子六艺,其中射御之术孙传庭为众人之首,若是以行军打仗论,其天分之高绝,也令姜曰广叹为观止,就连帝师孙承宗当初都有一句评语:孙伯雅善筹谋,有大帅之才。 听到姜曰广此言,孙传庭方才茶盏,鼻端也是微微一叹。 他倒是想啊! 可是当初王琦回京时候,他孙传庭还在商丘当知县,处理县中杂事,哪里能有机会得见琅国公,同时又哪里有资格,上前自荐呢? “此事,吾不如袁元素,若是互换身份,就算是机会到了面前,也是无法抓住!”想起当初袁崇焕跪拜王琦的画面,孙传庭只能苦笑一声。 当初东华门外,袁崇焕跪在地上乞求王琦带其一起入辽的故事,已经被传遍整个京畿,当初袁崇焕的跪舔行为可是被无数的士子和文官怒骂,说其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一个堂堂进士,向赤佬军汉行大礼,已经是让天下读书人蒙羞! 可是现如今呢? 袁崇焕立功勋于辽东,就任按察使,谁人能说一句其人不配呢? 相反,现在任何人谈及袁按察使,都要竖起大拇指,称一声豪杰大丈夫! “对了,如果琅国公回京,那么辽东战局是否会出现新的变数,熊廷弼和袁崇焕等人,能否扛起大旗,继续收复辽东失地?伯雅,你怎么看?”薛国观和姜曰广两人看向这位素以知兵而闻名的同窗进士,想听听他的看法。 毕竟,这些天,京中人士谈论最多的,除了王琦封国公,便是此事了。 有王琦在,好似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是王琦不在一旦去职,则变数陡生! 说实话,孙传庭这些天也在思考着这件事情,为了研究王琦对后金作战的布局和谋划,孙传庭几乎将整个辽东地图印在其脑子里,将王琦所有走过的路线,几乎在地图上复原了无数遍,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筹谋决断之力,依然让孙传庭震惊无比 所以,说宁远大捷是王琦一个人的战争艺术,一点都不为过。 那么没有了王琦坐镇,辽东会发生什么事? 孙传庭有些悲观。 “虽说后金主力已经覆灭,但是其对于沈阳的掌控还在,而且沈阳城坚,其距离抚顺等地百里之遥,后金兵马完全可以以沈阳城为据点,在外占据抚顺,开原等地,与我军对垒消耗.”说实话,孙传庭并不看好王琦离开之后的辽东局势。 毕竟,到目前为止,排除王琦这个变数,其他大明对后金的所有胜利,都是依靠坚守城池而获得的,从来没有主动歼灭战,而出兵沈阳,打击建奴残余势力,就是一种攻坚战,这是大明所不擅长的。 听了孙传庭的话,姜曰广和薛国勇互看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担忧。 “朝廷应当想过这些问题吧?毕竟,内阁有叶首辅,孙太傅,以及韩次辅坐镇,还是有些分寸的,”姜曰广的话略带尴尬,显然自己都有些怀疑那群内阁大臣的战略眼光了。 “朝廷的想法”孙传庭摇了摇头:“想必和我们不是一个角度。” 再坐三人都明白,朝廷的角度在于内阁,而内阁的角度在于皇上。 韩爌在文华殿的那番话早就传的人尽皆知,而天启皇帝显然已经被韩爌所说动,毕竟比起辽东再死上一些人,皇帝更在意王琦是否能被自己所掌控。 帝心难测啊! 孙传庭已经在想象,远在辽东备战,准备磨刀霍霍光复辽东的琅国公,在收到皇帝令其立刻回京的消息之时,脸上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了。 一时间,孙传庭突然想起这些天,京城突然流行起关于赵宋高宗的唱词本,其中十二道金牌召回岳武穆的一场戏,尤为被人们所喜爱和追捧。 想必很多人心中也是不忿:兔死狗烹,帝王心计啊。 薛国观放下茶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带着一丝的幸灾乐祸:“到时候,若是王琦回京,辽东战事顺利倒还好说,若是王琦离辽,则我军前线溃败.那么朝廷内阁诸位大人的脸面,就没有地方搁了.到时候难道求着琅国公再次赴辽?那场景,我不敢想。” “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姜曰广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哈哈大笑,忙端起茶杯道:“不谈了不谈了,品茶,品茶吧,上好的乌龙茶.”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单独一封旨意 这些天,整个辽东大地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 自从王琦一战定乾坤,将后金主力消灭之后,大明于辽东的威势骤起,从山海关到辽河,每一个大明兵卒都知道王琦将要在半年之内再次出兵,光复整个辽东,所有百姓都知道他们在不远的将来可以回到自己祖辈所生存的土地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王琦的命令,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王琦在,则辽东必克,后金必败! 同时,大明辽东的官僚体系,不论文官,不分上下,皆是摩拳擦掌,跃跃越试,皆有一股子立功之心,仿佛在王琦的带领下,建立一个个原本不可能的功勋,书写一场场原本并可能的胜利,都是理所应当,都是水到渠成的。 只要跟随王琦! 与此同时,朝廷方面的动作好似也都是按照定远侯的计划来开展的。 从六月初开始,大明户部衙门,蓟州府,山东府,以及河南府的部分春粮都越过山海关,通过骡马,通过民伕,通过下车运抵宁远城,大量的武器甲胄也从京城,从河南,从胶东半岛运抵宁远城,原本磨磨唧唧不愿意出关作战的浙江兵马、川蜀兵马,山陕道兵马,甚至山东府兵马,在后金主力被灭,有望光复辽东之后,立刻全体加快了脚程,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十天,全数抵达宁远城。 一时间,整个宁远城,汇集了整个大明朝近乎三成的可战之兵! 有功劳,谁不愿意来? 宁远城,总兵府。 熊廷弼正在和王琦对坐饮茶。 “定远侯,最近汇聚于宁远城的兵马太多,尤其浙江兵,川兵之间颇有摩擦,两方已经分别安置东西侧营地,可是还有一些暗地里的斗气和冲突,使得相互敌视颇深.另山陕兵军纪太差,与当地百姓之间动辄摩擦,昨天还在城南聚众斗殴,强占百姓屋舍,还打伤了前去劝和的里长,最后元素赶去,才让人制止了那群无法无天的兵痞.老夫担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人心不安啊!” 熊廷弼坐在王琦对面,一脸担忧的看着对面悠哉品茶的王琦。 “不得不说,福建武夷山的红茶,着实助人静心,经略大人可以尝尝,”王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定远侯你这,”熊廷弼语气颇有无奈。 “浙兵,川兵,山西道,陕西道,山东道,一时间全都汇聚宁远城,有矛盾才是正常的,想来分功劳,也没问题,”王琦靠坐椅子上,对于熊廷弼的担心好似全不在意。 “可有解法?”熊廷弼身子一倾,一脸严肃。 “若是战事一起,可.”王琦刚刚开口,门外便传来亲卫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好似有急事。 下一秒,便是声音响起:“大人,京城的圣旨到了,已经在城外十里!” “圣旨到了?立刻去通知城中所有文武官员,以及中军仪仗,前往城门处迎接,”熊廷弼面露喜色,吩咐了两声,立刻看向王琦:“定远侯,赶紧派人在庭院准备供奉香案吧!” 圣旨一到,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这就表示朝廷的封赏到了! 但是,坐在对面的王琦,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定远侯?”熊廷弼一脸的疑惑。 “按理说,圣旨至山海关,就应该派人通知我等了!怎么这次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处,才让我等出城迎接?” 不知为何,王琦心中突然冒出一股不安. “嗨,此等小事,纠结什么?”熊廷弼哈哈一笑:“快去迎接圣旨吧!” 看着熊廷弼如此急切的模样,王琦摸了摸手中温热的茶盏,只能道一声:“走吧!” 不多时,宁远城外十余里,官道上已经是旌旗招展,人头攒动,无数百姓和军卒已经接到消息,提前来此观礼了。 此次被朝廷派来辽东宣读旨意,核定战果,监察视军的,仍然是老熟人,内宫大珰王体乾。 “辽东经略熊廷弼率辽东诸官,臣等恭迎圣旨!恭迎中使到来!” 熊廷弼在前,王琦稍后半步,众人皆是跪地,迎接代表皇上的王体乾,原本宽阔的大道,已经乌泱泱跪满了四周。 王体乾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近众人,一脸的笑意:“诸位大人,诸位百姓快快请起,辽东大捷,为我大明百余年未有之功,来之前,陛下特地嘱咐,让咱家代替圣人好生问候诸位大人!圣上命咱家带来口谕,辽东之功,离不开大明的数万万百姓,离不开尔等忠臣,更离不开定远侯。” “臣等职责所在,不敢居功!”熊廷弼带着诸官再次一拜,王琦也是依礼而拜。 看众人站了起来,王体乾走上前去,逐一问候诸人,最后脚步定在王琦面前,躬身一礼:“奴才拜见定远侯!” “王公公,好久不见了,”王琦对王体乾倒是有些好感,毕竟北入科尔沁之时,便是其人力排众议,让王琦带兵北上,才有了后来皇太极伏诛的故事。 算起来,也算是有些情分在内。 “皇上对您可是日思夜想,早盼着您回京呢,”王体乾嘿嘿一笑,面色带着一丝的试探。 “待辽东事毕,臣自会回京,向陛下亲礼!” 王琦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回了一礼。 半晌之后,一番辞让,中使使仪仗终于缓缓进城。 按照吉时推算,下午申时左右,中使王体乾带着旨意在众人簇拥中,来到府衙庭院。 香案供奉,三叩九拜,终于是到了宣读旨意的时候了。 但凡辽东参战的诸官都到场了,就算是在床上浑身绷带的依然被抬着来到现场,毕竟受封于朝廷,此事可说世代荣勋了。 而大多数最近来到宁远城准备参加后续战事的川兵、浙兵等也是羡慕嫉妒不已,大多数人都觉得,只要王琦在,其余兵马换了他们,也能一样取得胜利! 庭院中,有资格在此受封的不多,满打满算十人而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远大捷,扶社稷倾危而振奋天下臣民,灭后金气焰而扬我朝廷之威名,诸臣立百年未有之奇功,辽东数十年乱局一朝平定,我百万万臣民作一奋,扫虎狼,定乾坤.” “特封晋封辽东经略熊廷弼为辽东督师、散阶从一品光禄大夫,勋阶柱国,进太子少师、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内阁行走” “特封袁崇焕为辽东按察使,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 “特封卢象升为辽东兵备道,蓟州知府,兼兵部左侍郎” “封秦二宝为辽东指挥使同知,加授奉国将军,节制广宁诸卫所人马” 一封封旨意下去,便是一个个勋臣高门自辽东崛起的开始,从王琦声名煊赫开始,无数人眼红辽东战功,便是因此而来。 辽东一战,便是青云直上。 “臣等叩谢皇恩!”熊廷弼带着众人又是一拜。 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中,王体乾终于接过了最后一封旨意。 整个庭院内外,众人皆是屏住呼吸,人人都知道王琦此战首功,人人都知道朝廷必然为其加官进爵,但是到底是什么官职,什么职位?这一刻才开始揭晓. “辽东总兵,定远侯王琦听旨!” 王琦向前一步,跪拜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王琦”王体乾动了动有些干咳的喉咙,轻轻呼出一口气:“为琅国公,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永不降爵,加散阶正一品光禄大夫,勋加从一品上柱国,再加.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武英殿殿阁大学士,军国大事皆可参议,特允入内阁行走.” 果然! 在场所有人都是心中明了果然是封了国公,虽是小国,但却是顶级食邑,毕竟除了开国元勋,没有人是一战直接封秦、魏等大国国公的。 “臣,王琦领旨谢恩!”王琦接过圣旨,缓缓起身。 “为琅国公贺!” “恭贺琅国公!” 庭院内外,无数的军卒百姓皆是高声呼喝,为王琦贺喜。 只道是从来王侯不可求,只需三战定社稷。 从此以后,便是琅国公,王琦。 正当众人起身,要为王琦贺喜的时候,只见王体乾动作不停,又单独从袖中掏出一封明黄色奏疏。 当着众人面直接捧起,此时的王体乾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只是轻声对着王琦道:“琅国公,此诏,还请您亲自接取!” 还有诏书? 众人心头一阵疑惑,庭院内外军卒百姓也都是诧异,难道皇上还有奉赏? 可为什么是单独写了一本奏疏呢? 数息之后,只见王琦面无表情,上前双手将奏本接过,而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翻开。 “琅国公王琦见旨之后,即刻回京,朝野军国大事,皆赖卿回京共商,其余辽东事,皆由余人接手处理后续.朕切盼卿归,切盼。” 啪! 王琦双手一动,将圣旨合上,周身温度已经陡然变冷。 此时,院内一阵安静.众人都看着王琦,想知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光复重任,谁人可堪? “琅,琅国公,您看着什么时候动身?”王体乾望着神色已经阴冷下来的王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自然知道那圣旨上写的什么,也知道王琦为何而动怒。 但是皇帝的旨意还有人能违抗? 但是他不得不上前问上一句,毕竟圣旨上言:见旨立刻动身回京。 “王公公,给我一晚上时间,安排一下辽东军务事务,明日一早,吾随你回京,如何?”王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眉宇间的寒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笑意,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皮笑肉不笑背后,是一双冰冷的目光。 朱家皇帝有一个算一个,学太祖皇帝的筹谋远虑是一个没有学到点子上,倒是那御下严苛,猜忌不定是学了个十足十。 “这”王体乾本想回绝,但是抬眼看到王琦那几乎冷若实质的眸子,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半晌只能喏喏道:“咱家,等,等琅国公事情办妥,再一起回京.” 回京? 王琦和王体乾的会话中,周遭所有人都明白过来,王琦的愤怒来自哪里了? 这旨意,明明白白是要过河拆桥,马放南山啊! 而且,不止是王琦愤怒,更重要的,几乎辽东所有人都要愤怒和不解了。 对于辽东众人来说,王琦走了,谁带他们光复辽东啊? 是当初手持长剑几欲自刎于宁远城中的熊廷弼? 还是在被城北兵痞们搅得焦头烂额的袁崇焕? 亦或者初入辽东,受王琦教导了几日的卢象升? 还是一直为王琦牵马执鞭的家将秦二宝? 总不会是辽东宿将祖大寿等人吧? 人人都明白,祖大寿等人可为先锋之利箭,但是绝对不是持剑之人。 故而,王体乾话音刚落,整个庭院立刻乱哄哄吵作一团。 “琅国公不能离开辽东!” “没有琅国公,光复辽东,绝无机会!” “恳请皇帝陛下,让琅国公率领我们与建奴一战!” 不止是各地军卒,还有围观的百姓,也都加入到了声援和诉求之中,人群拥挤,几乎将整个府衙前院堵死。 面对这种场面,熊廷弼等人也是无奈,他们也不想要王琦这个时候离开辽东啊! 但是皇帝和朝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王琦太过功高震主,不能在留在此地了。 而且,现在这种民心所向的场景,便足矣让朝廷诸相公睡不着觉了! “大家安静!” “来人,维持秩序!” “将闲杂人等赶出去!” 霎时间,因为一封意料之外的旨意,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这场面,甚至让院子中的王体乾都有些不安:王琦是否太得辽东人心了? 高台上,只见王琦站在那里,微微抬手,而后向下虚按,甚至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一个嘴型:“安静!” 哗啦啦. 呼吸之间,几乎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院内外的冲突和拉扯也立刻停止,众人都回望着王琦,等待他说什么。 “有司各回其职,所有军将军将各回营属,百姓散开各置营生,我走之前会有交代,尔等放心,都散了吧!” 随着王琦的话语,内外诸人互相看了看,心绪也都暂时缓了下来,有琅国公这句话,还算是让众人安心一些. 不多时,在众人的一声声告退中,庭院内外已经空荡起来。 王琦摆了摆手,而后看了一眼王体乾:“王公公,今晚原本有安排的宴席,为中使接风,可是一封旨意下来,事情有变,我要去做些布置,还请见谅。” “琅国公随意,您随意,咱家客随主便,今晚好好休息即可,”王体乾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宴会?他甚至都不想和王琦距离太近——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太过强烈了,让王体乾有些不适。 听了王体乾的话,王琦点了点头,也不去理会周遭诸官,直接转身回去后衙. 留下众人,皆是神色不一,想必都在思忖着今日之事以及日后之变。 ————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声远远传来,子时刚过,总兵府衙后院,王琦的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王琦离辽在即,辽东文武官员,从袁崇焕,卢象升等文官,到祖大寿,罗一贯等武将,好似有什么默契一般,依次来此拜见王琦。 辽东刚刚经历大变,光复辽东之事还未成行,主将便被调回,此事让众人心中对于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且目前辽东虽然兵马众多,但是其中各路兵马人心不齐,且矛盾重重,有王琦坐镇还好,若离开了王琦的压制,到了战场上,必然出事! 咣咣咣!!! 丑时三刻,所有人离开之后,新任辽东督师熊廷弼到了。 “熊廷弼拜见琅国公,”熊廷弼一眼一板,为王琦见礼。 “熊大人,上午时候,你我对坐,有一未尽之言,我回京之前,还是与你讲完才好,”王琦轻笑一声,坐在那里做了一个请得姿势。 熊廷弼无奈叹息一声,一拢锦袍,坐在王琦对面。 谁也没有料到朝廷竟然这个时候会调王琦回去! “上午时候,伱问我,若是战事一启,各地军卒之间各有嫌隙,各自为战,该当如何,”王琦看着这位经年老臣。 “还请国公赐教!”熊廷弼脸色一凝,起身有是深深一拜,完完全全执学生之礼。 王琦深吸一口气,伸手指着桌面上的地图,缓缓划动: “战事一启,你当步步为营,不可贪功,宁远城、广宁诸位,辽河一线为半年半年之内之守御恢复重点,而后海州卫其次,最后攻坚辽阳城,一年之后,再以总兵围攻沈阳城.其中又以辽东兵为主力,卢象升、袁崇焕可为主将,祖大寿,秦二宝,罗一贯等人可为副将,杂之浙兵,川兵为侧翼,攻坚重镇!” “若是后金反击,若何?” “凭借先占之城固守,其余杂兵分占堡垒,小城,以作奥援,万万不可恋战。” “半年之内,若是后金发兵侵袭,夺我粮草人口,我该如何?” “占据辽河一线,暂且忍耐.何事开战,当以我军何事准备完好为主,不可被后金牵制” “若是.” 这样一问一答,一炷香之后,辽东督师熊廷弼竟然是满头大汗,喘气不止,自然置于膝盖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方才经历了一场输死搏杀。 半晌之后,熊廷弼抬起头,声音嘶哑道:“若是一年半载之后,光复辽东失败” 王琦静静的看着熊廷弼,眸子深邃:“到时候,某自会再次赴辽。” (本章完) 说几句话 最近有人问,皇太极死了,努尔哈赤死了,后金即将被灭,是不是要完本了...... 那几位兄弟,多虑了。 这本书叫:遮明。 不是:灭金,或者灭清。 而且,后金还远远没有到灭亡的时候,有人说的对,多尔衮还活着,多铎,豪格,阿济格都在,他们会在白山黑水之间苟延残喘,时不时出来亮个相。 另外,辽东的战事将歇,后续将会转向朝廷,毕竟山陕乱民将起,东南的士绅工商阶级也已经崛起,且开始将手伸进朝廷,更深一层的,信王就藩,也会带来朝局的深刻变化。 其次,朱由校会按照正常历史线驾崩,但是驾崩之后,额......不剧透了,总之是一个我认为比较好的接管朝堂的契机吧。 后续的故事还很长,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我会努力多多更新,谢谢。 最后,多谢兄弟们的月票,我都没有脸求票,但是今天有很多兄弟给我投了月票,深感惭愧。 我这个月不懂月票的规则,没有努力挣票,下個月准备多多更新,求些月票,争取破千。 所以, 扑通!!! 咚咚咚!!! 下个月的月票,拜托各位了! 《辽东百户,只手遮明》说几句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斩之! 庭院深深,池塘蛙鸣, 王琦静静坐在书桌后,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对于一发入魂这种事,王琦有一些心理准备,也曾经有过一些心理建设。 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每每事到临头,才发觉这般令人措手不及,令人心神恍惚。 半晌之后,王琦重重呼出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是自己此世的第一个骨肉,也是某种意义上,与自己冥冥相连的血脉,需要着重对待! 念及于此,王琦看向桌面,上面已经铺展了一封信纸.思忖片刻,便是提笔落字,他需要提前布置一番了。 一封信写给山东布政的舅舅王化贞,让其从族中挑选百余家奴,丫鬟仆役各半,前往科尔沁照顾海兰珠起居,无论需不需要,此为应有之意,那些丫鬟仆役,愿意去往科尔沁的,赏银五百两,每月发给月钱十两银子,家生子可入族学,长成之后可入家中生意。 其实说起来,娘家族人和王琦之间并不是同祖同宗,以琅国公为尊,王琦未来必然是要自身为大宗,重建宗祠的,退一步讲,现在王琦开口说要认娘家半个宗,谁人会说上一个不呢? 第二封信王琦写给科尔沁王庭,主要就是嘱托其好好安置照顾自家女人,三个月之内,王琦必定再上草原,接海兰珠回中原。 至于第三封信,自然是写给海兰珠本人.王琦许久没有给女子写信了,情绪难泻,提笔忘言,终究是情义一笔带过,主要是以家主之口吻,命其照顾好自己,不需多长时间,便会接其回来。 “来人!”半晌之后,王琦将信纸封好,而后召来亲卫:“今夜便差人送出,回宁远城,给秦二宝” “遵命!” 亲卫走后,王琦自己一个人默默坐在书房,双手交叠,拇指不断缠绕:接回海兰珠,势必引起朝堂的震动以及皇家的怒火 呼!!! 不多时,王琦的眸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一步步以身拼死走到现在,王琦为的就是自己做事不被人所束缚,为的就是自己掌控命运,为自己他可以暂时忍让,但是涉及家人妻女.一步都退让不得。不论是朝堂还是天子,到时候,便是检验自身威势和功绩的时候了! 正在此时,门外王守信的脚步声急匆匆传来。 “大人,出事了!”王守信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什么事?”王琦扭头看向门口。 “大批的难民闹事,冲进了兵备道府衙,将兵备道何大人,以及总兵史世恩围困在后院柴房不能出来,而中使大人也躲在后衙厅中,一时间不得脱身!” 难民? 王琦眉头一挑:“带两个人,随我过去来看看。” “大人,只带两个人?”王守信一脸的惶然,上千难民聚集在府衙周围,就算是把百余亲卫全部带上,王守信都怕无法护持王琦安全。 而且山海关的兵马大都不在城中,其中更有七成人马都去了宁远城,想要参加对后金战役. “无妨,难民也是大明治下百姓,又不是女真人,他们只是要活路而已”王琦起身,一身便袍便往门外走去,身后王守信摸了摸腰上的长刀,急忙跟上前去。 论起功夫,王守信不比秦二宝差几招,但是若论阵前决断,这就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积累了。 而且秦二宝现在已经是整个辽东军中数一数二的总兵级人物,总不能一直给王琦做卫官,外放使其独当一面,更有前途。 不多时,在何大人府衙小厮和何府卫兵的带领下,王琦来到了被围所在的门口。 此时,一个身着粗布蓝褂的红脸大汗正站在高处,在人群中簇拥之中,高举右手,向难民大声指挥宣讲,其身后还站着三四同伙:“乡亲们不要怕,闹得越大,那些当官的便会越怕,到时候我等的收获越多!粮食就越多!乡亲们,不要退缩,一会随我冲进府衙,宰了那狗官,到时候朝廷诏安,也给咱一个知县当当!杀官抢粮,替天行道!” “杀官抢粮,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大多数百姓不知道替天行的什么道,他们只听见那人嘴里说的粮食,有粮食,便有活路,便不用卖儿卖女,不用与人为奴,便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至于之后的事情,哪有什么心思和力气去想呢? 几乎所有衣衫褴褛的难民,都被簇拥着,被挟持着向着府衙内冲去。 很明显,这些人全都是辽东难民! 因为后金南侵,数以百万级的辽东百姓携家带口越过山海关南下入关,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随着辽东局势逐渐好转,又有很多百姓开始返回辽东,但是还有更多的百姓变成了流民和难民,在京畿,在山海关一代,在胶东一代徘徊流浪,成为一股子潜在危险因子。 小厮和数名兵卒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边推搡难民一边为王琦开路。 “琅国公到!” 随着唱名声起,一众围观的百姓和闹事的灾民也纷纷停了下来。 “琅国公到了?是总兵大人吗?” “辽东总兵?” “噤声!是大明武曲。” 几乎数息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琦身上。 没有几个人见过大明武曲,但是所有人都听过王琦的名字,更知道王琦的功绩。 京畿大地数之不尽的生祠,便是事实。 “国公爷?”蓝褂汉子自然也看到了王琦,但是其表情似乎越发的嚣张和无所畏惧: “那正好,你国公爷今日在此,来评评理,托您大明国公爷的福,如今辽东乱象刚止,可是我等百姓的活路却丝毫没有看到,无数百姓饿死在路上,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可是这里呢?这里的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为什么不救济灾民?为什么不平抑粮价?这狗官为什么能够每餐百余碗,餐餐不重样?这样的狗官,是不是该杀?” 汉子狞笑一声,望着王琦:“国公爷!您,今天给评评这个理!” 四周百姓自动让了一条通道出来,王琦带着三个护卫,缓步上前,先是看了看四周流民,又看向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何天友,笑道:“若如你所说,确实该杀。” “嘿,那”红脸汉子立刻就要接话。 “但是,杀他是朝廷的事,他今日若死,余人之罪不论!今日我必杀你!”王琦开口,将那汉子的话口堵住,而后盯着其人追问道:“伱是辽东人?” 那汉子被王琦气势所迫,几乎是下意识的道:“某是辽东抚顺人” “一路从抚顺,逃到沈阳,从沈阳到辽阳,再到海州,越过辽河,到广宁,越过大小凌河,至宁远城,最后逃出山海关,入了关内当了流民,如此看来几乎是被后金追了一路.倒是辛苦你了。”王琦面带讥讽之色,没有给其辩驳的机会,继续道:“朝廷有很多人死在了辽东,数十万计的军卒埋骨他乡,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我又不是朝廷兵卒!某何须.”那大汉一激,不想再和其辩驳,直接挥手想要继续怂恿百姓抢粮。 “辽东战事未歇,你等不似报国便罢了,还在此聚众闹事,抢粮杀官,”王琦预期骤然转冷,喝到:“王守信!” “末将在!” “砍了!” “什么?你敢某没有作乱,只想要替百姓”那红脸汉子还想要挣扎什么,但是王守信的刀实在太快。 扑哧一声! 众人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咚的一声,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咕噜噜,带着血迹,一路滚到衙门口,滚到闹事的百姓脚下。 现场寂然一片,没有人料到王琦能在众人面前将男子的脑袋砍了。 “国公爷,您来晚一步,末将就要被他们活活打死了!”何天友此刻终于缓过神来,浑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处好皮,哼唧唧的就要站起来。 “辖区民变,致使民心不稳,兵备道失职,亦斩之!”王琦回过头,看向何天友:“你也去吧!” “嗯?”何天友一瞬间几乎反应过来,但是看到王守信提着刀过来时候,立刻亡魂皆冒:“大人饶命!” 噗嗤!!! 鲜血喷射一地,血腥气更是立刻熏染了四周。 整个现场,霎时间,死寂一片。 没有人敢去上前一步,没有人敢替死去的人说话。 没有人再敢直视王琦的目光。 数息时间,一个带头闹事的乱民死了,一个罪魁祸首的官吏死了。 众人所见,王琦的手段,太过狠厉。 不过,这也是最快的方法,平息事变的最快方法。 “去把史世恩带过来,”王琦用锦帕擦了擦手,叫人去把山海关另一个主事人带来。 不多时,如同一滩烂泥的史世恩被王琦的亲卫拖了过来。 “大大大国公爷,小的冤枉啊!”史世恩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看到一旁的无头尸体,更是差点昏死过去。 “给你一天时间,开仓放粮,同时取消出关手续和关卡,让有意回辽东的百姓,尽快回辽,不要在此逗留”王琦以手指点了点一旁何天友的尸体:“若是再起民变,便是这个下场!” “下官.下官知道!下官明白!立刻去办,这就去办!”史世恩听闻王琦不准备砍了自己,立刻趴着磕头谢恩,而后直接起身带着手下几个亲卫,连滚带爬的去往粮仓方向。 “诸位百姓!诸位同僚,诸位兄弟!”王琦走上高处,望着四周黑压压一片的百姓,高声道:“王某在此先道一声告罪!辽东局面虽然稍安,但尔等百姓,同袍却仍然在外忍饥挨饿,背井离乡,朝廷未能及时赈济灾民,地方官未能及时开仓放粮,乡贤里长未能接济,皆是失当之处,王某在此向各位乡亲保证,回到朝廷之后,会向皇上和相公汇报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 杀神一般的辽东总兵官。 贵为国公的大明武曲。 大明朝的皇亲国戚,未来驸马爷。 竟然会向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草民躬身下拜,而且看样子,还会负责到底 这一番作为,直接让四周本来群情激愤的百姓们感动涕零。 一片片的跪倒在地,高呼青天老爷,大明武曲。 百姓们从来都是盲目的,谁的声音大,就听谁的,不论对错,或者说根本分辨不出对错。 王琦今晚的所作所为,也不想去区分谁对谁错,只能快刀斩乱麻,将两个领头人斩了,其余乌合之众便好说话。 不过 望着四周的百姓,王琦觉得,自己此番回京也许真的可以做些什么。 毕竟,外部的忧患暂时解决,但是内部的内乱,还远未开始发作。 归根结底,此起彼伏,灭之不尽的农民军,才是未来大明朝最大的敌人。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聚集在关内处于暴动边缘的流民被王琦疏散了,而且趁着这个间隙,城外的官军也已经赶来,至少近期之内,不会再有流民作乱了。 “大人,王公公前来拜见!”王琦刚刚回到院中,便有王体乾前来拜会。 方才乱局,王体乾被人堵在厅堂,幸亏有百余护卫保护,才没有出事,但是此事也将王公公吓得不轻! “咱家多谢国公爷!要不是您及时出马,若是让叛贼乱匪起势,今晚,咱家的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王体乾以手轻轻拍打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一片。 “公公坐吧,今晚的晚宴怕是吃不得了,我叫人煮了粥,公公要不要尝一碗?”王琦坐在那里,伸手请王体乾安坐。 “咱家是吃不下了,今晚能睡着都算好的,”王体乾摆了摆手,干笑两声,拒绝了王琦的好意,而后身子一欠,请声道:“只是,咱家有一个疑问,望国公爷解惑。” “请讲,”王琦轻轻点头。 “何必要让何天友死呢?”王体乾看着王琦,好似是怕王琦误会,赶紧解释道:“咱家只是觉得,好歹是从四品命官,就这么斩了,咱家要和大人对一对口径,回去好复命不是?” “身为按察副使,辖下流民乱起,几有离乱之向,山海关为辽东边境重地,为安民心,杀之以儆效尤,这个理由,应该够了吧?”王琦此时已经端起小碗肉粥,喝得正香。 “额,”王体乾有些犹豫。 “东林党人?”王琦放下粥碗,有些疑惑。 “他是东林元老,高攀龙的学生” “那死便死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京第一步,先撅东林党 王琦于山海关刀斩按察副使,兼兵备道何天友一事,在其抵达之前,已经传遍了京城。 大明朝的琅国公仿佛天然的带着辽东的血雨腥风,迈过山海关,来到原本就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可以预见到,王琦的到来,必然会在朝堂引起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王琦护卫营抵达永平卫。 大明总兵官越过蓟州府。 大明武曲即将到达通州大营。 琅国公至京城朝阳门! 几乎是每天三报,京城,皇宫,各司衙门都在关注着王琦的抵达的时候。 原本朱由校是在早朝时候亲自开口提议打开德胜门,自己亲率百官仪仗出城迎接王琦回京,但是被韩爌等人劝住,其言辽东大捷虽然王琦首功,但是整个辽东诸官也占了功劳,现在王琦回京便打开德胜门百官相迎,那么置其他人于何地?熊廷弼等人到时候回京,要不要再开德胜门?岂有一功受二封之理? 另一方面,王琦在山海关直接斩杀按察副使的消息传来,也使得天启皇帝沉默了近乎一炷香时间。 那之后,朱由校也顺坡下驴,没有再提及此事,最终朝廷决定让司礼监和礼部衙门派人去往朝阳门迎接王琦抵京。 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明白,纵然王琦功比天高,纵然其已经是百余年来大明扶天倾第一人,但是有时功劳太大,也不是好事,直接让皇帝忌惮,让其都开始转变心思,开始从新扶持东林党人了。 大明天启二年,七月初一,琅国公王琦终于抵京。 皇帝本人终究是没有出现。 但是朝廷还是给予了这位琅国公极高的礼遇:兵部尚书孙承宗,礼部尚书刘宗周,以及司礼监魏忠贤三人联袂,出城十里,迎接琅国公回京。 “下官等恭迎琅国公回京!圣上特赐蟒袍玉带,玉马青珠,锦绸黄织,以及御赐美酒!为国公爷接风洗尘!” 孙承宗,刘宗周,魏忠贤三人并列,向着驭马在外十余步的王琦躬身一礼。 而其三人身后便是皇帝御赐的蟒袍玉带,仪仗车轿之类的物事。 更远处,便是赶来围观的百姓以及士子了。 王琦如今名声在外,无论是谁,都想要见识见识这位年及弱冠的国公爷。 “别看现在皇帝忌惮这位功臣,若是日后朝廷有事,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位爷了。”围观百姓皆在议论纷纷。 “那仪仗护卫身后车架上摆置的就是后金酋奴努尔哈赤和莽古尔泰的头颅吗?”围观士子们有眼尖的已经看到护卫们身后车架上的物品,正饶有兴致的讨论着:“算起来,后金大汗和贝勒全部都是折损在琅国公守手上,如此功劳,若是分给三个人,也足够封侯了,现在集于一人之身,啧啧,若是乱世.” “噤声!”同伙闻言惊骇交加,直接身后将年轻士子的嘴巴捂住:“这话也能乱讲的?乱世.乱世也是朱家的天下!” “不对啊!”一旁的同伴皱着眉头:“那司礼监大珰王体乾看起来移交的便是努尔哈赤等人首级,那护卫车架上还有的是谁的?” “额,听说,几天前,于山海关,琅国公不是斩了两个人吗?” “听说是一个从四品的兵备道,直接当场被王琦祭天以平民愤了。” “嘶,这位国公爷,当真生猛啊!” 一个当朝四品官,说杀就杀了。 要知道整个大明朝才不到百位四品官啊,算上兼任以及差遣,实打实的也就七十余人,这一下子被王琦就斩了一个,朝廷能就此罢休吗? “听说昨天左光斗就已经上书,要三司会审王琦呢!一个朝廷命官,再有罪,也不是王琦说斩就能斩的,若是这个口子被打开,那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最后被其他人给拦了下来,王琦功劳太大,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朝廷敢拿了王琦,那么辽东数万军卒,百万百姓会有什么反应?那不敢想啊!” 士子百姓们正当谈论的时候,王琦已经翻身下马,而魏忠贤三人也走上前去。 “咱家代表皇上,向国公爷敬一杯酒!以彰辽东之功!”魏忠贤上前,端着近乎于满溢的酒水,双手捧向王琦:“敬国公爷!” 随着魏忠贤的动作,一旁的孙承宗也再次躬身,为王琦见礼:“敬琅国公。” 其身后恭迎仪仗也是尽皆下拜:“敬国公爷!” “多谢两位大人,多谢各位同僚,”王琦接过酒杯,仰头直接一饮而尽。 “恭迎琅国公进.”魏忠贤转过身子,刚刚开口要接王琦入城。 “慢着”一直未曾开口的礼部尚书刘宗周脚步一动,挡在了王琦面前。 这一突然的动作,让魏忠贤和孙承宗都有些诧异。 很明显,刘宗周这是临时起意而为之。 方才敬酒时候,就只有刘宗周没有任何动作,现在进城,又出来阻拦。 几乎是一瞬间,王琦身后百余亲卫的手尽皆按在刀柄,而王守信更是身子微躬,随时准备上前动手。 只要敢对王琦不敬,朝阳门前尚书喋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琦身子微微一侧,望着刘宗周,皮笑肉不笑道:“刘大人,有事?” “进城之前,兵备道何天友的尸首,本官要差人收殓.”刘宗周几乎是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沉声道:“杀了朝廷四品大员,没有将你下狱论战,已经是看在你辽东战功的份上,下一次,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要替何天友收殓尸首?”王琦反问。 “朝廷命官,不能如此没有体面!”刘宗周黑着脸,不想和王琦多说什么。 “体面,”王琦嘿嘿一笑:“刘大人嘴里的体面,不知道包不包括死去的无数流民。” “琅国公,这话,伱与我说不到,”刘宗周望着王琦,低声道:“武将出身,懂什么叫做天下万方,黎民百姓吗?” 在刘宗周等文人眼里,天下向来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武臣出身的王琦?纵然是贵为国公,也没有什么好尊敬的。 “刘大人,你是真的该死啊,”王琦望着一脸刘宗周,喉间发出一阵阵笑意,好似是怒火,又好似是嘲弄。 “什么?”刘宗周一瞬间没有听清。 “一路走来,从通州,到蓟州府,再到永平卫,最后到山海关,无数的难民嗷嗷待哺,无数的饥民四处流离,大明朝的文武官员坐在京城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粪土万户侯,当真快意潇洒,现在,刘大人竟然还要为渎职枉法之人收殓尸身,你是他同伙,还是说你高高在上的日子久了,看不到北京城外的黎民受难?看不到百万计的灾民饥寒?亦或者,他们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人?”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刘宗周可不敢接下王琦扣上来的这么一顶脏帽子,他也不想和王琦纠缠,直接一挥手,指挥身后卫兵道:“去把尸体抬过来!” 噌!!! 王守信为首,百余亲卫一瞬间同时拔刀。 那阵势,谁敢上前一步,死! “你琅国公,你敢动手?”刘宗周没有想到王琦反应竟然如此剧烈,你是真的不知道皇上已经开始忌惮你了啊?无数百姓围观的北京城,也敢动刀? “这个人,与后金所犯罪行别无二致,宰了就宰了,要收尸,让高攀龙自己来!”王琦冷笑一声,直接迈步走。高攀龙乃是东林元老,又是何天友的老师,这个时候如果把其人牵扯进来,那么王琦的计划成功一半。 与此同时,王守信等人也是同时收刀,护卫仪仗随着王琦进城而去。 只留下城外震惊当场的百姓和士子们:大明武曲,着实狠。 不多时,皇宫内。 “王琦要将何天友的尸体与建州放置一起?”朱由校将奏本放下,抬头看向回来汇报的小太监。 “琅国公说,若是想要取回尸体,让高攀龙自己来,”小太监气喘吁吁,从城门外骑马回宫传递消息,着实太远了。 “知道了,下去吧,”朱由校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躺回到御座上,呼吸短促而不匀。 不多时,大殿内只剩下朱由校一人独坐。 睁着眼睛,望着穹顶的五爪雕龙,朱由校身心俱疲。 作为皇帝,他是喜欢而且想要重用王琦的,对于这个臣子也是看好的。 但是同样作为皇帝,面对如此功高震主的臣子,换做任何人来都要亚历山大.手握重兵,深得人心,最重要的,他比朱由校自己都要年轻,且身体强悍,正常来看,肯定比自己获得久的,古往今来,这不就是权臣的标配吗? 朱由校沉沉呼出一口气:“若是王琦能收敛锋芒还好,可是如此这般锋芒毕露,朕也只能以东林制衡之了。” 可是近日之事,又让朱由校深深地感觉到头疼。 王琦借着山海关难民之事,明显是要向着东林发难了。 作为皇帝的朱由校,要支持谁的? “来人,去召叶向高进宫!” 为了坐稳内阁首辅的位置,叶向高已经尽量的和东林撇清关系,而又明里暗里和王琦开始合作,无论如何,其已经是深谙平衡之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叶向高穿戴齐整,来到朱由校所在偏殿:“臣叶向高叩见陛下!” “叶爱卿起来吧,”朱由校一个眼神,让小太监为内阁首辅赐座:“琅国公今日回京,你知道吗?” 朱由校见面便直奔主题,没有任何拐弯墨迹。 “臣听说了,”叶向高面色恭敬无比。 “他将何天友斩了,此事你也知道吧?”朱由校抿着嘴,靠在御座上看着叶向高:“聊聊你的想法,不要说些无用之语,言之有物。” “王琦于朝廷,于辽东有大用,不可动!纵然是将何天友斩了,亦不可轻动,且琅国公还占有大义名分!”叶向高一开口,便现将基调定下。 一句话,琅国公于社稷之安稳有大用,不可妄动。 “那东林呢?”朱由校追问道。 “以朝局论,亦不可偏废,”叶向高虽然是东林一党,但是已经和韩爌等人分道扬镳,现在说起话来,是完全站在朝局的角度,更加客观些:“东林制衡司礼监,浙党,楚党,另在天下士子以及读书人眼中,也有着极为重要引领作用,陛下当审慎之。” 朱由校一脸无语的望着叶向高,说了半天,鸡同鸭讲。 “陛下若想平息纷争,还是需要从根本入手,”叶向高急忙补充道:“还要从京畿目前存在的辽东难民问题入手.” “呵,此事岂是那么好解决的?徐光启已经去往蓟州府一个月,难民却丝毫未少,还有隐隐聚集流向南面的趋势,难道王琦回来,立刻就能解决?”朱由校被气的笑出了声。 “不用真的去解决,此事让琅国公去辅助徐大人办,若其办不妥,则也没有办法继续追究东林问题。”叶向高以手以手翻过两面,补充道:“若其办妥,则于社稷大安。” 办妥? 朱由校差点笑出声,若是让王琦把这件事办妥了,你叶向高退位,让王琦入内阁当首辅吧? 咳咳。 朱由校从椅子上坐起来,以手揉了揉脸颊,同时含糊道:“你先退下吧,容朕再想想吧。” “微臣告退!”叶向高缓缓起身,而后倒退出殿。 脚步迈出的一瞬,这位经年首辅立刻直起了身子,脚步一转,快步向着宫外而去。 想解决流窜于京畿的辽东难民? 不是仅仅依靠东林亦或者朝廷就可以的!关键是没有粮食没有钱! 难民可不是牲口让你赶到另一个地方就安定下来了,没有活路依旧是一大隐患. 至于回辽东? 千里迢迢,怎么回? “琅国公虽然长于军事,但是在政事方面还是稍显稚嫩,刚刚回京就为自己树了大敌,何必如此呢?当一个富贵王爷不好吗?难道是因为被调出辽东战局,心中有火?” 叶向高一边向着宫外走去,一边想着要不要晚上去一趟琅国公府上坐坐。 兄弟们,这两天有点忙,周六日加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韩虞臣危! 王琦在京城的府衙依旧是当初朱由校亲赐的位于仁寿坊的三进宅子。 与以往不同的是,牌匾已经从当初的定远侯府,换成了琅国公府。 而且,与往日较为冷清的氛围不同,自从琅国公即将回京的消息传来,整个琅国公府四周每日都有前来拜见打探消息的门客,士子,另外想要攀上琅国公这个大腿的文人官员更是如同过江之鲫,每日的拜帖几乎塞满了门衙。 而京城的伢人圈内有传言说,现在想要塞人进琅国公府中做外院仆役的,没有五十两银子,根本想都不要想,而这还只是起步价,名额有限,如果有竞争,百余两也不是不可能,而想要进内院做事,则是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现在琅国公王琦府上,在内院做事的丫鬟有两类人手,一个是属于胶东王家自家仆役,从诸城被派遣至琅国公府上做事,属于家生子,可靠忠诚,还有另外一类,便是来自于皇宫内院,经皇后张嫣亲自选派的丫鬟,听说其中就有皇帝的旨意,为了自家皇妹宁德公主的幸福,这位大明天启皇帝也算是尽心尽责了。 此刻,王琦已经进了府衙,后花园内,那颗近百年树龄的山东红榉木,依旧是高大挺拔,王琦离京月余,府中上下丫鬟和仆役就是每日扫洗,等待着主人家归来,故而花园内端是花团锦簇,各类花簇争奇斗艳,芬芳迷人。 “老爷,首辅叶大人,前来拜见,”王守信在府内已经卸了甲胄,随身也未见刀柄,一身红黑杂色锦缎,端是雄健异常。 王琦将手中煮熟碾碎的玉米黏粒远远抛进池塘,七八条尺长锦鲤不时跃出水面,争抢美味,整个池塘水波荡漾,蜻蜓翩舞,和煦美好。 “吾在这里等他。” “遵命!”王守信躬身,缓缓退走。 朝阳门的争执,不消半个时辰,想必已经传遍了北京城,也传到了皇宫内院,叶向高没有理由不知道,而且以两人合作的必要性来说,这位首辅大人也该来看看刚刚立功归来的国公爷了。 “叶某拜见琅国公!”叶向高距离王琦十步之遥时候,便已经躬身下拜,深深一礼:“琅国公辽东一战立国威,扶社稷,乃是朝廷诸臣之榜样” “叶大人,”王琦拍了拍手,侧了身子以手做请:“不必这般客气,坐吧,请你品一品辽东的小叶茶。” 直起身子,望着面带笑意的王琦,叶向高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缓了下来。 若是王琦挟大胜之威在京城耀武扬威,想要对着朝廷政事指手画脚,那可真就令叶向高不安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过于嚣张跋扈的盟友。 现在看起来,王琦还是有些分寸的。 毕竟没有在朝阳门掌掴刘宗周. “吾刚刚入宫见过皇上,”叶向高坐在王琦对面,语气带着一丝的安抚:“皇上对于琅国公辽东之功赞扬有加,而朝廷也准备为琅国公再请封赏,因为辽东大捷的原因,整个朝廷,乃至整个京城都在为琅国公的功绩而振奋,中兴大明在此一举,琅国公,大局为重。” 庭院中,鲤鱼跃出水面而又骤然如水的声音传来,波光粼粼如同就在耳边,蝉鸣蛙叫此起彼伏,整个后花园中,叶向高望着王琦,等待其答复。 这位内阁首辅的话很是明白了:朝廷暂时已经和睦,无须再起纷争,一起为中兴大明而努力吧!什么东林阉党,什么文武之别,不都是为了社稷江山吗? 我坐稳首辅,你坐国公爷,大明朝海清河晏,不是挺好?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想某做一富贵闲人?”王琦端起茶,轻抿一口,带着一丝轻松笑意。 “以国公之尊,未尝不可啊!”叶向高显然是想的很美。 “你不怕东林逆起,韩爌再谋伱首辅之位?”王琦说话间,笑的更灿烂了。 “辽东大捷,是我全力支持琅国公的,论居中调度,论朝堂朝堂筹谋,他韩爌已经一败涂地,拿什么和我斗!”叶向高嘿嘿一笑,显然是对自己首辅之位相当自信。 “可是.如果我说,我不满意呢?”王琦看着叶向高,手里的茶盏已经放下。 “你琅国公有何不满?”叶向高收起笑意,他知道自己好似低估了王琦的野心,亦或者高估了其底线。 “我只问一句,辽东战事未休,上书调我回京的,是谁?”王琦眸子深邃,望着对面的内阁首辅,丝毫没有闪躲和退缩。 “琅国公,何必如此?”说实话,叶向高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在起波澜,朝局稳定,他这个内阁首辅才做的安稳,若是王琦要拿内阁开刀,那岂不是让自己难做? “当时,辽东刚刚安稳,我从科尔沁回京,当时并未想要出兵伐金,”王琦没有正面回答叶向高的话。 此时这位大明朝国公爷已经收敛了笑意,立于亭中栏杆旁,凝望着远处的池塘夏色: “是内阁诸臣以吾舅舅通敌谋逆的案子来要挟,以至于御前论战,才有了三月平辽之说,当是时,我还未曾出关,便闻熊廷弼贪功冒进,辽东近乎全境沦陷,形势危急乃至京畿大乱.” “我入辽之后,辽东军政一体,某一肩担之,当时内阁诸臣可曾想,定远侯是否以武将擅权,挟兵自重?” “当后我孤军入敌后,与建奴周旋于深山水涧,韩爌是不是认为我是李成梁第二?” “当后金主力覆灭,努尔哈赤身死,那个时候,倒是听闻有人言,说我王琦功高震主,当以琅国公之名恩赏,夺其权柄,远其根基.” 王琦回过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叶向高:“是或不是?” “国公爷,您,”叶向高的额头冒出一层汗珠,自觉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的端起面前茶水,想要喝上一口缓解尴尬。 但是手指刚刚触及杯身,只觉滚烫触感传来,直接让叶首辅收手而回。 “三天之后,我会进宫面圣,到时候我要看到有人上奏弹劾韩爌,如若不然,你叶向高也别坐这首辅之位了!” 王琦就站在那里,日光背影下,更显威势迫人。 “这样会使得朝局大乱的,皇上也许也不会开心,”叶向高尽可能忽略王琦的威胁,想要开口再劝一劝。 “如果孙承宗接替韩爌,任内阁次辅呢?”王琦反问一句。 王琦的话音一落,坐在那里的叶向高立刻眸光一闪。 这孙承宗是妥妥的帝党啊! 皇帝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这个调换!! 望着王琦背向日光的高大身影,叶向高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韩虞臣危!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蓟州之乱 当王琦抵达京师的这几天,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遥的蓟州府,此刻,正在缓缓酝酿着一场民变。 蓟州府下辖六安县,此地自蒙元以来,便有白莲教传世,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属下教徒众多,底层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更高一层级的,与当地族老门吏勾连合作,称霸一方。 而近来由于辽东战事频发,辽东百姓南下逃亡,过了山海关,大多数人便流亡于蓟州府一代,被白莲教所注意,而辽东南下的大多数流民皆是目不识丁,被人蛊惑两句,加之入教便有饭食粥水相赠,一拥而上,一时间皆是白莲信众。 一开始蓟州知府蔡怀国还因为白莲教帮助官府安抚流民,施善粥水而大加表彰,但是后来随着白莲教众愈多,开始聚众起势,闯入私人宅地,富户院子抢掠财物,还以弥勒降世,请愿香火的名义,聚集教众,宣扬仙人降世,普度众生,一切凡尘之事皆虚妄,当情况开始朝着危险方向发展时候,蔡怀国才发觉大事不妙。 这是宣扬教义吗? 这一个处理不慎便是流民陷城,京畿大乱。 京畿重地,天地脚下,发生这等蔑视天威的乱事,由不得知府蔡怀国不心惊胆颤了。 要知道,蓟州府的兵马大都北上参加光复辽东的战事,整个京畿只有卫戍京师的京营可用,辖区内出了这种民间杂教聚起的祸事,正好徐光启奉皇命赴蓟州安抚灾民,蔡怀国便先向礼部侍郎徐大人汇报此事。 但是就在徐光启抵达蓟州府的当日,也就是王琦在山海关刚抵京的时候,六安县白莲教民突然聚齐发难,冲毁县衙,抢掠粮仓,打死差役,一把火杀了整个六安县府衙,使得知县焦斐身死,消息传来,整个蓟州府哗然。 “我已经去信朝廷,汇报此事,但是在朝廷命令之前,我等也不能坐视那股白莲乱民扰乱京畿重地,蔡大人,你即刻将城中百余差役聚集起来,再通知蓟州府兵备,召集人马,严阵以待,明天一早赶赴六安村,擒贼先擒王,把那聚众闹事的头目抓起来,其余人教众皆是乌合之众!到时候,官府施之以恩泽,发放粮食,事情便可解决,对流民来说,听谁的不是问题,吃饱饭不饿肚子才是问题!” 徐光启一身紫色官袍,一脸严肃的坐在上首位置,正在向蓟州知府蔡怀国经验。 毕竟,杀贼先斩首目,也是王琦纵横辽东的一招秒手,徐光启最近研究王琦的辽东战事方略,其中经常可见这种筹谋和操作,此次来蓟州府赈济流民,徐大人也想露上一手。 虽然蔡怀国其人不堪,但是毕竟同僚,徐光启也不能见死不救! “大人放心,六安村中官府的眼线已经布置下去,只要官军抵达,便有眼线接应,到时候以雷霆之势先行逮捕匪首!流民教众皆是乌合,施以雷霆雨露,则蓟州府可安.”蔡怀国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在心中盘算日后如何清丽治下佛道教类,真不如全部打杀才好! 正在此时,厅堂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见亲随急忙忙跑来,身后还跟着兵备府衙的千户官,只见其喘着粗气道:“两位大人,大事不好!刚刚传来消息,蓟州府外,玉田县,六安县,井儿县等三县府衙皆是流民攻击,所有府衙差役,吏员皆被绑了身子,沉入河中,三县县令都被人扒去袍服,绑在木桩上游街示众,那批的流民在白莲教的指挥下,正向着蓟州府攻来。” “什么!”徐光启神色一变,豁然起身怒道:“杀吏员!绑县令!聚众闹事,已然变成了叛乱!传令召集所有兵备人马,守城为先,待探查清楚消息,等本官命令!再行平灭乱民!” 徐光启下令时候,坐在一旁的蔡怀国已经是脸色煞白,嘴里只会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不止是官途就此结束,也许小命都要不保! “蔡知府!”徐光启转过身子,看向蓟州知府的狼狈模样,神色多有不渝:“还请尽快召集蓟州指挥使,镇抚使等人,商量对策!!” “啊?”蔡怀国蔡怀国一脸茫然看向徐光启,半晌才迷糊道:“大人,蓟州府指挥使不在蓟州府驻扎,平日里都在京城.留,留守。” “留守京城?”徐光启闻言一愣,而后便觉得荒唐至极! 蓟州府指挥使不在蓟州驻扎,反而日常厮混于京城! 留守两个字说的轻巧! 四九城轮得到你蓟州府指挥使去留守? 直接说擅离职守,钻营京城罢了! “蓟州府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徐光启心头一阵针的抽搐,心头升起一阵阵不妙的感觉,这诺大的蓟州府,不会被一股流民所攻陷吧? “满打满算,一千余守卒,”蓟州知府蔡怀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显得心虚不已。 紧紧抿着嘴唇,因为愤怒,唇边的胡须都在不住的抖动,徐光启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奉命前往京畿四周安抚流民,偏偏没有钱没有粮有没有人,刚刚抵达蓟州府,又遇到白莲起势,煽动流民闹事,还攻陷了三座县城,又向着蓟州府而来,但是自己手上既无兵马也无银响。 徐光启不再去理会蔡怀国,而是招手让自己的亲随拿着手令去往千户所召集人手:“传令!蓟州府卫所千户官,十余百户官,一炷香之内,来此见我!” 蔡怀国指望不上,徐光启只能依靠蓟州府这一千余兵卒了。 安抚城中,守御外城,静待朝廷援军! 念及于此,徐光启抬头望天,只见夜空昏暗,凉风渐起,远远的好似有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凉风起,雷声震,要下雨了。 “大人!”蔡怀国依旧是脸色煞白,起身颤巍巍道:“听说琅国公刚刚回京,要不要给朝廷去信,让琅国公率领人马前来镇压乱民?” “你如果不想要琅国公过来直接一刀把伱砍了,你尽可以上书乞求琅国公赴蓟!”徐光启气急,以手指着蔡怀国:“琅国公其人,刚在山海关砍了兵备道何天友,我看你也要步其后尘了!” 啊! 蔡怀国大张着嘴巴,眼睛一翻,扑通一声,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王琦之名,恐怖如斯.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骤然发难,朝堂惊异 “召五军左都督,殿阁大学士,上柱国,特进光禄大夫,琅国公王琦,上殿觐见!!!” 小太监长长的尾音拖出了一个‘见’字,伴随着整个武英殿文武注视着的目光,王琦一步步迈入大殿,给整个大殿内带来了一丝的压迫感和凝重感。 或许在沙场征战日久,便会在周身凝聚出一股凶煞,殿内寻常官员望着王琦,不知为何总是不敢久视,不然双眸刺痛,头晕目眩,颇有迫人之感。 王琦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如渊如岳,上位者威势,已经悄然而成。 内阁首辅叶向高扫了一眼王琦,眸中尽是矛盾和无奈,前几日王琦亭中之言犹然在耳,让其着实心中捏了一把汗。 而另一边韩爌,左光斗等人也是侧目而视,王琦再次归来,一入关便是斩了朝廷四品副按察使,汹汹而至,很显然王琦和东林之间,不会善了了! 另外,孙承宗等中立派,还有浙党诸人,也都看向琅国公,心中各自衡量这位年轻的国公爷归来将会带来什么样的朝局震荡! “臣王琦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琦再一次来到了皇宫大殿,来到了朱由校的面前,掀袍下拜。 “爱卿,快快平身!来人,赐座!”也许是出于对王琦的愧疚,出于自己过河拆桥的悔意,朱由校见到王启的一瞬间,便是脸色一囧,还没有等王琦跪下,便已经伸手虚扶,开口免礼了。 “爱卿荡涤辽东,平灭后金主力,厥功甚伟,朕听闻大捷消息,几乎一时间不敢相信,朝堂诸位爱卿,当时也是一片愕然,当初三年平辽之语犹然在耳,但是不到一个月时间,女真酋奴却已经灰飞烟灭,着实让人感叹!”朱由校倾着身子望着自己的爱卿,补充道:“爱卿之功,日月可鉴,天地共知,满朝文武之榜样,天下百姓之楷模.” 朱由校一边说着,一边搓手道:“现在爱卿回京,朝野诸多军国大事,也能向爱卿征询意见,毕竟朝野之中,诸臣之间,论及军国大事无人能与爱卿想比。” 一句话,既夸赞了王琦辽东之功,也解释了为何要将王琦急匆匆的召回京城。 虽然着实虚伪了些. 若是旁人,在被皇上夸赞之后,必然回赞一句:全赖陛下朝堂帷幄,微臣才能施展抱负,辽东事,微末之功,不敢与皓月正辉余余。 但是王琦就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不卑不亢:“陛下谬赞了,臣只是尽了本分罢了。” 灭国之功,谁人可堪? 王琦一句本分,可是让天下诸臣脸上无光。 你这是本分,那吾等不就是吃干饭的? 朝廷之上,听到王琦的回答,众人侧目。 御座上朱由校一愣,脸上笑意更显,伸手招了魏忠贤:“去,将朕为王爱卿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年轻的琅国公,有些傲气实属正常,现在朝廷用人,朱由校也不可能因为此事迁怒于王琦毕竟来日方长,等真的海清河晏,四方升平,那就是真的放马南山,鸟尽弓藏的时候了。 不多时,在众人的注视之中,魏忠贤快步而回,其身后跟着四个小太监,四人搬着一个以红绸遮盖的牌匾,迈步进了大殿。 “这牌匾是朕亲手制作,”朱由校起身走下玉阶,在牌匾前站定:“又找了远在南京礼部的董其昌为琅国公题写文字” 此时,王琦也站起身子。 朝廷文武百官也都静静望着那块牌匾。 “掀开!”朱由校双手轻抚,很显然对这件作品很是满意。 哗啦啦,红绸落下,一块黑边金丝,银杉乔木为主体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前。 ‘煌煌武曲’ 四个字遒劲无比,肆意飞扬,仿佛带着力透纸背的劲力,使人望之能够感受到书写人的那种飞扬之感。 董其昌年近八十,腕力仍显功底。 这一幅牌匾若是起价,万金而起,上不封顶! “臣拜谢陛下恩典!”王琦面带恭敬,再次一礼。 哈哈哈! 朱由校伸手拍了拍王琦的肩膀:“不必谢了,辽东有你,则朕心安,朝廷有你,则天下可定!朕要多谢谢伱。” 言罢,朱由校转身道:“去,即刻送去琅国公府上,直接悬挂起来,让天下人都看看,都学学,什么才是朕的功臣,才是大明朝的功臣!” “遵旨!”魏忠贤一躬身,直接带着四个小太监马不停蹄的又向外面走去这种事,魏忠贤向来自己去做。 而殿中,将自己心中内疚之感稍微减轻,朱由校心情不错,轻快的走上玉阶,坐回到了御座上:“今日王爱卿回京,应当大贺,刘爱卿,过几日朕带着琅国公去往太庙祭奠列祖列宗,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你尽快安排一下。” 刘宗周前几天还在朝阳门外和王琦产生过争执,现在被皇帝点名,心中苦闷,但是事情还是要做,只能缓缓站了出来:“臣遵旨!” “今日朝会,若是无事,那就各自归班,散了吧!”朱由校吩咐完之后,想要赶紧回去后宫捣鼓木匠活了,方才那副牌匾使得其心中技痒,想要再去打造一块。 “臣,有旨要奏!”朱由校话音刚落,站在诸臣班列中央的太常寺卿顾祖发突然站了出来。 “嗯?”朱由校闻言一呆,这太常寺衙门的事情,怎么也要在早朝上浪费时间说嘛? 但是出于帝王脸面,朱由校还是问了一句:“何事?” “臣弹劾吏部尚书,殿阁大学士韩爌,用人不当,使得山海关流民四起,致使朝廷声望受损,而更是使得难民离乱,有害社稷!” 顾祖发站在大殿之上,句句所言,震得朝廷诸人一阵头昏眼花。 何天友是高攀龙的学生,当初其任职山海关副按察使,兼兵备道一职,确实是通过吏部尚书韩爌走的流程,其中高攀龙有没有给韩爌提过话?没人知道,但是现在兵备道何天友被王琦斩了,顾祖发突然出来发难,说韩爌用人不当,使得难民四起,与社稷不安 顾祖发什么时候和王琦走在了一起? 朱由校眯起眼睛,也有些疑惑。 而韩爌更是眸光一凝,作势就要发作: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也敢来做出头鸟,为了攀附王琦而不要文人脸面? 两个字:找死!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堂诛心 “何天友有何罪状,朝廷还未有结论,大理寺,督察院,刑部都未曾说话,”韩爌迈出一步,直接和顾祖发对上擂台,脸上更是一股子冷意:“倒是你太常寺的手,伸的够长!” “韩大人,你急什么?”顾祖发眉头微皱,轻慢慢道:“首先,朝堂上没有哪一条律令禁止太常寺进谏说话的,其次,何天友所辖山海关流民四起,致使百姓受难,难道不是事实?就算朝廷没有查证,你韩大人心中不自知吗?” “好一句心中自知!太常寺掌管朝廷礼仪制度,倒是学的一手天人自问!伱既然说了何天友,那我回你一句,何天友失职不假,可是其罪致死乎?” 韩爌不想和顾祖发继续争论下去,直接迈出一步,躬身向着御座上一头雾水的朱由校道:“陛下,今日琅国公正好在此,微臣有一句话最好当面问对。” 听到韩爌的话,朱由校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看向了坐在那里一直闭目养神的王琦。 真是奇了怪了,为何每次王琦入朝便会和东林诸人起冲突? 天生相克吗? “琅国公?”朱由校以一种询问的口吻问到。 一开口,地位高低便已经显现了。 王琦如果不想理会韩爌,看起来朱由校也不会强迫,一个区区兵备道,从四品官吏,死便死了,追查起来,难道要琅国公道歉? 开什么玩笑! 煌煌武曲的牌匾刚刚挂上琅国公府衙门口,这不是打脸吗? 不过,众人看王琦的样子,是想要解释一番的。 这一边,王琦看向韩爌道:“韩大人想问什么?” “当场斩杀何天友,琅国公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韩爌眸光湛湛,盯着王琦的眉眼,想要捕捉其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话一出,连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孙承宗都眉头一挑。 韩爌这一问这算是暗藏玄机:若王琦答私心,自然落了下乘,若是答公心,则是朝堂人人自危,以公心可斩朝廷命官,则私心若何? 韩爌此语,说一句诛心之论,也不为过。 王琦静静地看着韩爌,嘴角微抿,沉声道:“某做事,不论公私,只看结果,内宫司礼监王体乾当时也在现场,数千余流民闯入府衙,如果不做有效应对,那么结果就不是仅死一个兵备道能够了结的!” 王琦说着话,笑了一声道:“辽东事毕,某刚刚入关,就帮你东林解决一个如此大的祸患,你韩虞臣不多谢我,如今朝堂诘问,还如此咄咄逼人,怎么?东林只知道与人斗,与道统不和斗,与理念纷争斗,却从来不做事的吗?” 此言一出,殿内大多官员皆是门头忍笑。 那也很是明白了,我琅国公辽东大捷,后金主力尽灭,你东林却把京畿地方搞得乱七八糟,连流民之乱都未曾解决,而我入关顺手帮你解决大事,你却还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实在令人发笑。 “你琅国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有回答韩某的问题!”韩爌被王琦激的脸色煞白,指着琅国公一阵苍白辩驳。 “说我顾左右而言他!家国受难,你等不思报国,却在朝堂之上为了所为儒学道统,所为理念纷争而都得你死我活,现在却来问我为何斩杀一尸位素餐之官吏,实在可笑!”王琦摇了摇头,面带嘲弄之色。 韩爌脸色一片铁青,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王琦此言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论,将整个朝廷的运行规则踩在脚底下,以单纯的外戚身份说话,其话语却令韩爌一时间语塞。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气氛已经接近冰封. “陛下,臣有一言!”内阁首辅叶向高迈出一步,站到了台前。 “叶爱卿请讲!”朱由校几乎也要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了,他虽然想要平衡朝局势力的,但是年轻的皇帝好似还没有完全驾驭这一艘大船航行的方向舵,一不小心使得局面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现在只能求诸于外了。 “此事归根结底在于流民乱局,若是韩大人能够出京前往蓟州府一代,将乱民犁清便可,何必在朝堂上做无谓之争论呢?”叶向高看了看皇帝,才转头看向韩爌:“琅国公在辽东的成功已经证明了其所言所行皆是正确,韩大人若是不服,同样可以证明一下,我朝堂诸人,内政作为到底如何!” 只一瞬间,整个朝堂轰然一肃。 众人心中一惊。 终于明白过来。 内阁首辅和琅国公终究是联合在一起,共御东林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帮助王琦挤兑韩爌呢! 而叶向高所言的:出使蓟州府,整治乱民之局 此情此景,恰如当时韩爌联合左光斗等人逼迫王琦接下三个月平灭辽东的旨意一样。 “区区蓟州府难民,有何难处,今日既然与朝局之上立下状子,韩某愿意出京赴蓟,解决此事!”韩爌言罢,义正言辞向着高高在上的朱由校一拜:“臣,韩爌,自请出外,解决蓟州府乱民之局!” 朱由校闻言,一时间还有些犹豫,毕竟徐光启已经赴赴蓟州府多日,现在若是再派韩爌去,是不是有些伤老臣心了? 一时间,整个殿内都在等待着朱由校的回答。 叶向高倒是无所谓,因为韩爌根本无力解决此事整个朝廷正在为辽东的后续战事而筹集粮草和饷银,哪里有多余的粮食给数十万嗷嗷待哺的难民吃呢? 韩爌能变出来粮食? 正在此时,魏忠贤悄默默的从殿外走来,手中拿了一个奏本,轻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考,看起来颇有些神秘。 “陛下……” “何事?”朱由校一脸狐疑的接过奏本,低头看去。 这应当是刚刚入京,抵达通政处的奏本,越过内阁,直接给到魏忠贤手上了。 殿内诸臣此刻也都望着朱由校,不知道奏本来自何方,又写了什么内容。 数息之后,啪嗒一声! 朱由校面色凝重,看向殿内诸臣,沉声道:“蓟州府来信,玉田县,六安县,井儿县被乱民攻破,县令被杀,现在围攻蓟州府” 什么? 得知了奏本上的内容,整个殿内议论声轰然而起。 乱民起事,杀了县令? 这与叛乱何异?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若是如此,只派韩爌去恐怕不能解决问题。 蓟州府被围,总不能让韩爌去和乱民讲道理吧? 半晌之后,随着殿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众人皆是扭头看向殿中最为知兵的年轻的国公爷。 兜兜转转到现在,看起来韩爌出马还是不够,需要王琦一起赶赴蓟州府一趟。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做一富贵闲人吧 武英殿内,朱由校起身,背着手缓缓踱步而走,半晌之后,才停在王琦身前,一脸的凝重道:“诸位爱卿,此事如何看?” “臣以为,当杀之,以儆效尤!” “乱民掠镇,杀知县,抢府库,已经不算是我大明治下纯良百姓,臣以为,当派兵强力镇压!”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徐光启的奏本,让殿内文武百官一时间皆是群情激愤。 这群刁民今天敢杀县令,明天就敢杀知府,后天,能做出什么事?他们不敢想哦! 就算是一向宽和的孙承宗也是默默站在了派兵镇压的队列中。 “臣愿意率领京营兵马,前往蓟州府弹压叛乱,”韩爌可不愿意这个时候给王琦说话的机会,虽然其没有领兵的经验,但是区区流民,用不着什么当世名将,挑选拱卫京师的京营足矣。 随着韩爌的表态,左光斗,杨涟等人亦站出来:“臣以为,韩虞臣此去,定能驱乱民,定蓟州,还京畿一个太平时节。” 面对满朝文武的表态,朱由校这边看看,那边听听,虽然都是持重老成之言,可依旧是有些不放心。 一群文臣,拿得动刀口吗? 在这里拍着胸脯说一定能定蓟州,驱乱民的? 末了,朱由校的眸光最终的落在王琦身上,以征询的口吻道:“王爱卿,你怎么看呐?” 天启皇帝这话一出来,王琦还未回答,另一边的杨涟已经脸色一黑:什么时候,家国大事,事事要开始咨询一个辽东武夫了? 这朝廷,还是士大夫的朝廷吗? “臣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半晌没有开口的王琦低垂着眼帘,看起来平和至极,没有一丝一毫被群臣意见所裹挟。 “哦?”朱由校顿时大感兴趣,以手轻点奏本:“说说看,爱卿可说说看!” “臣以为,那些围困蓟州府的百姓虽是流民,但是依然为我族类,可抚之,可迁之,可赈之,却不可杀之!” 不可杀之? 杨涟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冷笑道:“吾没有听错吧?琅国公方才说的是,不可杀之?那山海关关口处,难民的血迹还未流干呢!想必那日的刀口砍下时候,没有比砍向后金时候收力气吧?” 左都御史的话带着嘲弄,明显是想要以此激怒王琦。 “吾杀一人是为救万民,杨大人如果非要误解吾之意愿,那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琦斜睨杨涟:“我话讲完了。” 狂妄! 杨涟眯起眼睛,眸中全是冷意。 你王琦杀人就是为救天下万万人,我等杀人就是乱社稷,祸天下? 怎么你王琦反倒是代表了天下正人? “好了!”眼见着众人又要吵起来,朱由校的脑子一阵抽痛,连带着后槽牙都一阵阵刺痛,天启皇帝龇着牙齿眉头紧皱,转身走上玉阶,从新坐回御座上,思考良久才道:“明日,内阁次辅韩爌启程赴蓟州府,另派五军营左营三大指挥使随往,争取半个月时间,整饬京畿乱象,尽量莫要让百姓受难,至于难民,只诛首恶,其余各遣送回乡,好生安置” “臣韩爌谨遵圣喻!”韩爌闻言立刻躬身下拜。 低着头,这位内阁次辅的脸色尽是自信,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区区乱民,根本没有可能和朝堂京营作战,当是官军所到之处,流民四散,首恶一死,剩下的便是整饬地方,安抚流民罢了。 将京畿难民的事情安排下去,朱由校又看向王琦:“王爱卿。” “臣在,”王琦对于韩爌或者朝廷是否采纳自己处置京畿流民的建议,都无所谓,提个建议而已,具体的实施还要看实际情况而定,王琦又不是什么天生圣人,死几个人,其实在其心中区别不大。 “辽东战事暂时停歇,但是休养生息半年之后,朝廷也有一意进行进一步的光复和收回故土,所有往后这些日子,还需要琅国公经常入宫,为朕讲解过往辽东各场战事筹谋和布局情况,一边朕也能对光复辽东事宜加以筹谋,”朱由校提起辽东战事,眸中便绽出点点希冀光华,很是显然,辽东大捷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战意史诗,是可以让天启皇帝的地位在古往今来帝王排序之中上几个台阶. 毕竟,平灭北虏,乃是国战。 试问,有几个皇帝在位期间,能有此功绩呢? 大多就是守成之君,我天启也可为中兴之主! “臣领旨!”王琦自然明白朱由校的想法,对于皇帝的求知欲,做臣子的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另一方面,王琦也知道,名义上讲述辽东战事,实际上,天启皇帝更想要王琦在京城中做一个富贵闲人的,至于政事,方才王琦的一番言论,明显没有被天启帝听进去。 不多时,各衙门自有奏报上陈,有山陕大旱,也有湖广山洪,也有江苏巡抚申请扩充官方纺织作坊,和安徽工商同盟合作,以大量收购民间水稻田地,用以增加商税收,用作辽东战事,同时,杨涟也再次上书,奏请信王就藩,早日离京。 这些事,王琦没有什么发言,只是在静静听着,只有当户部陈述山陕大旱时候,才微微动了动眉毛,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朱由校再次对王琦进行了表彰和恩赏之后,才结束了此次朝会。 当诸臣一起下拜,恭送朱由校之后,诸臣也三三两两散去。 王琦也很快出了东华门,王守信等亲随已经在此久侯了。 “大人,回府吗?”王守信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 “去转转吧,”王琦的声音淡淡:“往外城看看。” 朝廷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辽东流民问题,但是来自于后世的王琦知道,对于大明朝来说,最为致命的还是山陕的饥民,方才朝上已经收到了山西巡抚的折子,连年大旱,使得三晋大地的形势岌岌可危。 王琦闭着眼睛,轻靠在软塌上,手指却是下意识的敲击着扶手 四九城分内外城,内城多是南北东西正街,多有各部衙门,高官所居,外城鱼龙混杂,四方人士皆有。 到了外城,王琦已经弃了轿子,步行带着王守信等人出宣武门,缓步到了西斜街,大报国慈恩寺落座此处,向来是外城繁华所在,王琦今日无事,也来此转转。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贫道李羊山 大报国慈恩寺位于西斜街东侧方向。 “稀有无比的昆仑雪山冰莲子,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冰糖葫芦,裹满糖泥的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新到的江南锦织绸子,皆是二八年华的江南深闺女子亲手缝制,处子玉手,处处留香!绝对货真价实,绝对的童叟无欺!” “卖编筐喽!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十文钱三个!” 今日正好逢京中集市,西斜街本就不算宽阔的路面更加拥挤,两侧街面上挤满了摊贩行商,大呼小叫人声嘈杂,好不热闹。而临街的商铺更是把柜台帐子都搭在了街面上,彩绸和幡子高高挂起,从极远处便能看到商家的店面。 王琦身着寻常服侍,头发以玉冠箍起,穿梭于人流之中,漫无目的,随意的浏览着京城方物。 而王守信等人几个亲随跟在王琦身后,时刻关注四周情况。 一灰布脏褂打扮的老道与王琦擦身而过,一瞬间,却是骤然停下脚步,轻咦一声,扭头看向王琦随后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转身跟上。 噌!! 下一瞬,三道明晃晃的兵刃横在老道身前,其中一柄的刀口距离老道脖颈处不到一寸。 若是有必要,呼吸之间,即可击杀来者。 “误会!误会!!”一瞬间,老道吓得是亡魂皆冒,双股战战,举手以示弱。 王琦此时已经回过头来,看向了老道:“道长认识我?” 而此时,刀兵一亮,整个街道上行人商户纷纷躲避,立刻在当中留出一个圆圈。 “三个月时间,从一辽东百户,晋升琅国公,天下谁人不识?”老道仍旧是举着手,老脸讪讪:“国公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琦定定看了看老道,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直接离去。 一旁的王守信的亲随亦收刀跟随。 留在原地的老道摁住如同鼓点一般咚咚咚不停顿的心跳,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快步跟了上去。 “方才那是谁?” “我好像听到了琅国公三个字.” “琅国公什么身份,来这鱼龙混杂之所干甚么?” “不过,那人的气势着实渊临岳立,贵不可言。” 没有理会街上行人的议论声,王琦等人已经走远。 不多时,老道停在一处临街酒馆前。 “道长,我家大人请你进去,”持刀的亲随立于门边,看到老道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嘿,今天早起丢了一卦,便是算到能吃一顿山珍海味了,无量天尊,诚不欺我!”老道随意稽首,而后大摇大摆上了酒楼。 嘎吱一声,包房门被从里面打开,王守信迈步而出,看了看老道,以指尖叩刀,而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 老道嘿嘿一笑,轻咳一声而后迈步而入。 嘎吱一声,前腿刚进去,后腿门便被关上。 老道抬眼一看,王琦就坐在桌旁,饶有兴趣的看着老道。 既无稽首,也无拱手,扑通一声,老道一个掀袍便跪在地上。 “贫道李羊山,拜见琅国公!” “道长找我有事?”王琦自顾自的端茶喝水,正如老道所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已经摆上。 “原本无事,不过,”老道嘿嘿一笑,山羊胡子略带夸张的抖了抖:“贫道观琅国公您印堂红光冲天,似有升腾之势,一时惊异,失态,失态!” 王琦面带笑意,望着老道:“道长会看相?” “略懂一二,”李羊山缓缓起身,自来熟一般坐在桌子旁边,也为自己斟了一杯水。 “你可知我心绪?”王琦眸光幽幽。 “大人属火,愈金则升腾,可成燎原之势,如今坐守困城,虎囚于泽,难免无力,”老道呲溜溜饮尽茶水,咂了咂嘴:“不过无妨,辽东之事远未结束,到时候诸位相公更是有求于大人,何必在此低沉心绪,作小女儿态?” “可是朝堂事,与我何加焉?”王琦起身,双手背后,踱步之窗前,楼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大人,”李羊山伸手扯了鸡腿,一边吃一边道:“朝堂事才是天下事,欲以辽东而占天下大义,着实寥寥。” “辽东平定,不够天下之名分?”王琦扭头,望着老道。 “哈哈哈!”老道先是仰头大笑,而后又捂住肚子,低头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为好笑的笑话,半晌之后才缓缓停下,看着王琦已经冷下来的目光,老道才讪讪开口道:“大人入障了。” “何意?” “以辽东为根基,平灭后金,而取大义名分,想来不错,可是,”老道摇了摇头:“皇明三百年气运,人心还在,远未结束,想要做魏王,还远远不够。” “魏王??”王琦眯起眼睛,只要老道说错一个字,便是身死当场。 “世人皆言大人乃是大明武曲,可是在贫道看来,大人心中自有沟壑,区区武曲,着实小瞧了人,”老道还不在意王琦已经盈起杀意的目光,就是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你是不是以姚姓僧人为榜样?”王琦饶有兴趣的看着老道,没想到临时起意的上街散心,还有如此收获。 “姚广孝?佛家最为不堪,老道看他不上,”李羊山摇了摇头,接着道:“贫道一路从抚顺南下,看得多,自然相得多,辽东事,草拟圣旨,蓄养私兵,万岁威名,一桩桩一件件,朝廷看在眼里,惧在心里,大人若是不想做魏王,有的是人想要把大人摁死在京城,做一个真正的混吃等死的富贵王爷。” “伱还有一句话可说,”王琦今日和老道的对话,传出去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老道接下来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死在这里,却是必然。 “入内阁,逐东林,圣人垂拱而天下治!”李羊山眸子放光,定定望着王琦。 “机会在哪?”王琦追问道。 “辽东,乱民!”李羊山摆出两个茶杯,以手分别点了点。 “为何找我?”王琦可不信什么天生异相之说。 “贫道会看相,”李羊山一咧嘴:“再者说,文人救不了天下!” 这两天家里,工作上事情太多,我人晕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闲时煮茶读书人 王琦离去了。 没有人知道两人具体谈了什么,但是王琦离开的时候,又让酒楼给天字号包房之中上了数道山珍海味。 “爷,您放心,小的一定给那位道爷伺候好了!”酒楼掌柜异常恭敬的站在王琦身后,送其离去。 王琦锦衣玉冠,举手投足之间的威势,以及其身后的三个护卫,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旁人,这位爷必然显贵。 半晌之后,李羊山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连带着酒嗝都充溢着油腻腻的咸香:“别的不说,今日虽然没有忽悠那琅国公掏出银子捐些香火钱,但是凭借着一顿玄而又玄的玲珑话术,这一顿饭还是被贫道给拿下了!嗝.好久没有吃的这么饱了!” 以细棍挑着牙缝中的细嫩肉丝,李羊山眸中带着一丝嘲弄:“几句话就让那琅国公心驰神往,心生动摇,嘿,贫道这嘴上功夫也是大涨了!” 圣人垂拱,外戚专权? 在李羊山这等游历四方的道家来看,此乃痴人说梦! “算算日子,距离罗天大蘸也没有多久了,咱也该南下回山了,”李羊山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向着门外走去。 “道爷安好,”门外,店小二恭恭敬敬的守在那里:“可吃好了?” “嗯,羊腿稍咸了些,其余还好,不错,老道下次还带琅国公来,”李羊山一边点头一边朝着楼梯走去。 “哎哎哎,道爷,”店小二看李羊山要走,急忙上前一横身子拦在前面,一脸的讪笑:“道爷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嗯?”李羊山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破烂道袍,而后伸手摸了摸头顶箍发的木棍,而后点了点头道:“多谢店家提醒,但是贫道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告辞,告辞.” “哎哎哎,”此时店小二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眯起一双狭长眼睛,不善道:“道爷,你想吃白食啊?” ??? 李羊山眸子一瞪,山羊胡子嗡的朝上一飞:“白食?那琅国公呢,他娘的,王琦没有付钱?道爷我” “就你,你能认识琅国公?小爷我还认识当今皇上呢!”店小二觉得李羊山把自己当做猴子耍,甩起袖子就开始招呼人手:“来人,有人吃白食,给我往死里揍,十两银子,少一文钱,伱就别想走!” “你敢跟道爷我动手?无量天尊” 砰的一拳,带着破风声,已经砸在了李羊山的眼眶上。 啊!!! ———— 当李羊山被人围着狂殴的时候,王琦已经驭马回府了。 一个身着破烂道袍,舌灿莲花的老道,王琦并不放在心上,其口中之言,更是毫不在意,只是拿其寻开心罢了。 天命? 王琦驭马而走,肉食者的愚人话术而已,王琦向来不信。 接下来的几天,王琦好似真的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 走马斗犬,听曲舞剑,时不时进宫为天启皇帝讲讲辽东战事的方略和以及布局,还有宁德公常常差人送来的锦织玉袍,宫中御点。 今日天气不错,王琦也不用入宫。 后花园中,高耸椿树的枝叶蔓延开来,几乎将半个花园遮挡起来,日光斑驳,透过枝叶,落在王琦身上,显得幽静恬然,一部分盘虬的根须也从地下冒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绿荫场。 此刻,王琦躺坐在摇椅上,身旁的石桌上滚水沸腾,碧玉杯子茶水半满,茶香荡开,醉人心脾,椿树根须上摆满了书册和古籍,王琦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在后花园中看些古今杂书,不疾不徐,不骄不躁。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范中进那边已经开始开辟连接山陕,湖广,科尔沁以及辽东的贸易路线,凭借王琦的手令,商队在科尔沁以及辽东几乎无人如入无人之境,大量的江南锦绸,瓷器茶叶,铁骑食盐通过太行山小道,运送到关外科尔沁。而草原以及辽东的药材,良驹,牛羊,铁矿也源源不断的被送往关内。 漫长的边境线上,十余座贸易边市几乎是十二个时辰通宵达旦的运作着。 范中进几乎每五日便会来信一封,汇报商行的运作情况,以及贸易边市的情况。 而胶东诸城王家,也挑选了族中长进,忠厚的子弟前往各个商行担任管账先生以及跑马领队,其中有范中进的主动要求,也有王化贞的意思。 王化贞这几日频繁给王琦写信,想要把族中几个成器的子弟派到王琦身边,一方面提拔族中后进子弟,一方面也想紧紧抱住王琦这棵未来的参天巨树。 “大人,来自蓟州府的最新消息,”王守信从外面走来,手中带着一封信。 目光依旧落在书册上,王琦就躺在摇椅上,声音淡淡:“念。” 由于王琦身上的锦衣卫差遣还在,而且由于自身兼着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职位,原来的四品指挥佥事也升格为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虽然没有实际的兴狱缉拿的权力,但是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见了,也要问上一声国公爷好。 所以,所有抵达京城的消息,一刻钟之内,出现在王琦的桌子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韩爌抵达蓟州府第五日,流民越聚越多,已经有了围城之势,现在千余京营兵力也是捉襟见肘,根据线报,蓟州府城内有大量的流民内应,城破在即。”王守信声音古井无波,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小事。 “九成九难民,是来自辽东,”王守信沉默半晌,补充了一句。 “韩爌手段强硬,手中有兵,对于白莲教众,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王琦终于合上手中书册:“但是其明显低估了此次流民的数量,以及白莲教众的能量,大量的白莲内应聚集城中,兵力已经分散的情况下,自然力有不逮。”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王守信有些不解。 如果攻破蓟州府,那么朝廷不会手软,绝对会派出大军铁血镇压之。 王琦扭头看了看王守信,刚要开口说话,只听院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同时传来急切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了,让您速速进宫面圣!” “这不,去了就知道了,”王琦将书册放在石桌上,缓缓起身:“备马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白莲焚城,弥勒降世 文华殿内,内阁几位大人已经到了。 内阁首辅叶向高,兵部尚书孙承宗,吏部尚书左光斗,左都御史杨涟以及礼部刘宗周。 几位执掌大明朝大部的尚书权臣,此刻都是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而司礼监秉笔魏忠贤则是面带笑意,几乎忍不住大笑起来:韩爌出马,五天时间,蓟州府城破在即。 这如果传出去,到时候天下舆论汹汹,东林闲时挥斥谈社稷,遇事拢袖束手皱眉头。 向来是遇事才能见真章,如今看来,就算是韩爌,没有地方任职经历,又是言官出身,长居京城,骤然外出任事,以手上千余京营,面对数万难民,能坚持五日,也算是不错了。 天启皇帝低着头,不断在殿中踱步,手上的奏本毫无节奏的在手掌上拍打着,哒哒哒,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让本就低沉的空气,更加令人心慌意乱。 “陛下,琅国公到了!”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快快,让琅国公觐见!”正在踱步的朱由校闻言,原本的愁容满面立刻变得欣喜,仿佛终于等到了救星一般。 而殿内众人,包括左光斗和杨涟在内,一瞬间,脸色都由肃然变得轻松起来。 琅国公来了,众人心中便有底了。 琅国公来了,这复杂乱局便有救了。 琅国公来了,大明的社稷江山便安稳了。 “宣,琅国公入宫觐见!” 随着小太监唱名,王琦缓步进入殿中。 “臣王琦叩见陛下,”王琦依礼参拜。 “请起请起,爱卿快快起身,”朱由校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王琦的胳膊,将其从地上拉起,一脸的急切:“爱卿,可有良策??” 王琦闻言,面不改色,躬身一礼道:“陛下,容臣先问一句,可是蓟州府之事?” 啪! 朱由校先是以手拂面,而后将手中奏本塞入王琦手中:“爱卿自看。” 不多时,王琦已经看完奏本,韩爌亲手所书,和王琦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 最初抵达蓟州府的时候,韩爌是采取招抚赈灾,各个击破的策略,但是没有想到白莲教蓄意挑起官军和难民之间的冲突,三天时间便有十余官军被难民打死,而蓟州府四周村落也多受到肆意劫掠,官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围剿以及追击,等韩爌反应过来,集中兵力想要去打击白莲教时候,白莲匪首又纠集难民趁着夜色,围攻蓟州府,蓟州府城内有提前埋伏好的白莲教徒,城中一时没有防备,几乎三个时辰就要破城,幸而京营左千总庞连伟拼死抵抗,率领手下兵卒堵在瓮城和外城的连廊处,拼着命将攻城的乱民杀了回去,才堪堪守住城池。 王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整个大殿内,七个人眼巴巴的望着王琦。 “可有良策?” 将手中的奏本递还给朱由校,王琦思忖片刻道:“蓟州府当能坚持数日,趁这个时间,从辽东或者胶东调兵,到时候围剿之,解围当不难。” “琅国公,调兵不难,但是蓟州府关乎朝廷脸面,胶东兵力未到之前,如果蓟州府被乱民攻破,则对大局不利,到时候山陕、西南,皆有大乱,”孙承宗老成持重,开口向王琦解释原因。 听到这话,王琦几乎想要小熊摊手了。 没有兵,难道要靠嘴感化难民? 再说,嘴遁此事,文人最是在行,叫自己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韩爌所派之人,还带来了一句口信,”站在一旁的叶向高淡淡开口。 王琦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白莲教首点名让琅国公亲赴蓟州府一趟,如若不然,白莲焚城,弥勒降世,”孙承宗适时补充了一句:“有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琅国公在山海关斩杀的那汉子,是白莲教三大护法之一。” 王琦闻言眼角一阵抽搐:世事能这么巧的嘛? “无论如何,朝廷不会允许乱民焚城,”朱由校一脸恳切地望着王琦:“朕会给你五千人马,明日一早,赶赴蓟州府。” 殿内众人都看向王琦,等待其回答。 “分内事,陛下不必如此,”半晌之后,王琦躬身,领了皇命。 没有人注意到,王琦弯腰时候,眸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朝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了,因为当自己赶到蓟州府的时候,就是韩爌远离中央朝堂的时候。 无论如何,此次将韩爌扫除内阁,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王琦距离自己的目标,好似已经越来越近了。 至于白莲教这个意外因素,王琦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群受到邪教蛊惑的乱民而已,诛了首恶,没了引领,很快会重新变回坚韧勤劳,忍耐痛苦的百姓。 见到王琦没有因为辽东之事而对此次任命有任何的怨言以及推辞,朱由校悬着的信稍稍放下,口中念叨着:“爱卿国之栋梁,朕有琅国公,乃是社稷之福!” 定下方略,朱由校心情稍好,反身回到御座上,对着孙承宗下达了旨意:“兵部即可签押下达调兵文书,同时任命琅国公为北直隶京营统领,以左都督衔领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共计五千人,明日出发!赶赴蓟州,以解其围!” “臣遵旨!”孙承宗躬身领旨。 不多时,商讨事毕,众人才又退下,调兵遣将需要多到流程,且牵扯众多衙门,需要诸臣前去办理。 只剩下朱由校呆呆坐在殿内,久久未曾移动身子,好似在思考什么。 “陛下,午膳时候到了,”魏忠贤适时上前开口。 “你说,朕将王琦调离辽东,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蓟州府一事,让朱由校有些怀疑自己的行为了。 离开了王琦,辽东诸将真的能将残余女真势力一网打尽吗? 此时此刻,朱由校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陛下,”魏忠贤恭敬开口:“您圣睿决断,筹谋远虑,这些事情,做奴婢的,不好猜度。” “该说便说,何必在此遮遮掩掩,”朱由校斜瞧了自己这位秉笔太监一眼:“朕恕你无罪!” “奴才只知道,现在京城皆有流言,说琅国公之前,辽东未有一胜,琅国公之后,辽东光复大半,现在后金能够苟延残喘,皆是因为琅国公离辽回京.”魏忠贤的声音带着一丝斟酌和犹豫,将自己所听到的话复述给天启皇帝。 “嘶” 朱由校紧紧抿着嘴唇,眉头也深深拧在一起,刚刚升起的自我怀疑又立刻熄灭,重新变成了对王琦的深深忌惮,半晌之后沉声道:“给熊廷弼去口谕,把这话讲给熊廷弼听,让他即刻拿出平灭后金的方略来!!”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玩弄人心 王琦本对大明的京营部队没有任何的期待。 当初王化贞和熊廷弼在辽东的争端,其中一条,便是要调用京营补充辽东兵力,但是熊廷弼认为京营不堪重任,且耗费饷银,强烈反对,后来朝廷入场干预,此事不了了之了。 毕竟正德朝时候,武宗从京营抽调的外四家在蒙古战场也是多立功勋,相较于早已不营军务的老家选锋营,那时候外四家的战力是大大的增强,后来经历嘉靖,又罢了外四家,重新恢复永乐旧制,以三大营为主,当是时,京营主要归属于内监统属,缺好饷银以及将属,并没有阻止其腐朽下去,到了万历时期,虽有张居正稍有振作,但是长期来看京营仍旧越发衰败,上官贪墨,营属下官残暴不仁,低级别的官吏除了趋附于上官,便是出逃兵籍,成为了兵匪或是脱籍贱民,只能危害更底层的百姓。 如今,天启朝的京营,大多数更是残废中的残废,无能中的无能。 三个月前,就是辽东战事焦灼的时候,为了加强京畿一带的防务,天启皇帝曾经下令,让兵部衙门从京营挑选一万余精悍兵卒,由兵部衙门以及五军都督府操练,司礼监内监为总督。 初时有模有样,但是后来王琦横空出世,一举粉碎了后金进占辽河的企图,京畿团练便也慢慢停下了。 如今,王琦站在西山校场,望着不远处五千余兵卒,默默无言。 “琅国公,这已经是整个三大营,最为精锐的部队了,”孙承宗陪着王琦来到校场,无奈道:“这还是兵部和户部以及五军都督府共同下令筹备的,不然,五千人都没有.” “空饷?”王琦扭头看向胡子花白的孙承宗。 “一部分,不全是,”孙成摇了摇头,末了补充道:“就算是洪武时期,兵籍也是太贱,永乐更甚,历二百五十余年,能够募兵堪堪弥补卫所制所欠兵员缺额,才使得朝廷步履蹒跚,向前走着” “当然了,琅国公麾下那辽东精锐之师,当不在老夫所言之列,”孙承宗人老成精,望着王琦默道:“不过,辽东私兵泛滥,朝廷也是有所耳闻,若不是后金未灭,咳咳咳咳.” 王琦闻言笑了笑:“多谢孙大人提醒。” “去点将台吧,”孙承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琦一点头,并排而走。 不多时,点将台下,三位武官模样的指挥使官对着王琦躬身一拜: “末将拜见大人!” “三位大人请起,”王琦点了点头,这边是要随着自己前往蓟州府的三个指挥使,也是三大营中挑选出来的都统以下最高官阶的武官了。 而三个武官身后,还站着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咱家李若愚,拜见琅国公,拜见孙大人!” 李若愚,司礼监秉笔随堂太监,魏忠贤专用笔杆之一,也是后世流传颇广的《酌中志》的作者,此人争议最大的地方,是奸是忠,终无定论,到底是被魏忠贤所欺而蒙冤,亦或者为求活命,写酌中志以投靠东林?最为后世读书人所争论 不过,这些事情,王琦现在顾不上思考,也没有兴趣。 望着这位魏忠贤的狗腿太监,也是三大营监察中官,王琦笑道:“李公公,今日也来督军?” “琅国公哪里的话,整个大明朝,谁有资格当琅国公的督军?那岂不是和天上武曲过不去?咱家是奉了司礼监提督魏公公之命,前来为大人稍一句话,”李若愚看起来红光满脸,一脸的笑意,显然在司礼监中风生水起,端是威风八面。 听到司礼监给王琦带话,三位指挥使以及兵部尚书孙承宗尽皆识趣的退走一边,谨防瓜田李下之嫌。 而王琦则是眯起眼睛,默默望着李若愚,司礼监来传话,那就是皇上的意思.这个时候,朱由校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明朝十六帝,满打满算,太祖、成祖之后,皆是心思不定之辈! “定京畿而后才能镇四方,京畿若定,则天下安,请琅国公务必犁庭扫穴,全力平灭乱民之灾,以定军心,”李若愚说的话,不算是口谕,顶多是魏忠贤转述的天启皇帝的话,然后派人说给王琦听。 不过这是什么意思呢? 京畿定而四方安? “昨日退朝之后,圣上已经密令辽东经略熊廷弼,近期着手准备,光复沈阳了.”李若愚上前两步,靠近王琦:“魏公公的意思,若是熊廷弼力有不逮,请琅国公早做准备!” 王琦的眸子骤然一冷:“回去告诉你家提督,有话,让他自己和我说来!” 示好? 一介家奴,他够资格吗? 去不去辽东是自己的事情,一个阉党,也配派人给自己传话? 王琦言罢,也不理会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的李若愚,直接转身去往点将台走去。 而此时,孙承宗等人也已经将兵卒整饬,等王琦点将,随时可以出发。 “斩三牲,祭武圣,抬帅旗!”礼仪官立于台上,对着校场上的小吏下达着命令。 整个校场,五千余兵卒默默站定,等待着传说中的琅国公为他们下达命令。 “本将昨日才接了旨意,让我挑选京营精锐,赶赴蓟州,平定民乱.”王琦走上两步,望着台下兵卒,朗声道:“我当时对兵部尚书孙大人言,我向来领的是辽东兵,甲胄齐整,兵戈锋锐,斩杀后金八旗如同砍瓜切菜!至于京营?啧啧啧.” 王琦的脸色带着一抹遗憾:“向来上不得台面!” 台下的五千余人皆是孙承宗和三大指挥使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的是一些心气,也有的是对家国的感念,听到王琦的贬低之语,一时间皆是眉头皱起,心中火焰汹汹:就算是琅国公,也不能如此眼光看人低吧? 而孙承宗和三大指挥使皆是互看一眼,眸中有些担心琅国公这是做什么?刺激到这些军汉,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台下,还未离去的李若愚也是冷笑连连,这王琦心高气傲,别还没有出西山大营,便使得将官离心,相互猜忌了。 毕竟,除去吃空饷的,整个京营也有近八万人,从八万人中精心挑出的五千人马,也算是精锐了。 “但是方才,兵部尚书孙大人告诉我说,这五千人,老夫向你保证,精锐中的精锐,不比你那辽东铁骑差了!”王琦面带笑意,没有理会台下的嗡嗡议论声,继续道:“我说,信其言,不如观其行,是否精锐,前往蓟州府,一试便知!” “吾等军人,空耗老泉林边,乃是莫大耻辱!当生死沙场,饮敌热血,”王琦按下手中长刀,厉声喝道:“伱等愿意吗?” “严习武愿意!” “庞永庄愿随大人!” “田进安愿为大人效力!” 三三两两的回答声,虽然少,但是带着坚定,以及自信。 高台上,王守信已经带着人,在记录着这些人的名字——豪杰向来军中有,许是空耗老泉中。 这些人中,也许就有日后能够统领一方的将帅。 “随某出征,得胜返还者,阶升一等,每人赏银一百两,”王琦继续开着价码:“还有人愿意吗?” “吾等愿意!”近乎于半数的兵卒开始开口,大量的兵卒开始挥舞着手中的兵戈:“为大人效命!” “乱民只是小菜,如果你等真是精锐,不久的将来,后金灭国之战,尔等亦可前往!杀建奴,斩八旗,碾灭赫图阿拉!国史留名,封官进爵!”王琦大手一挥,将腰间长剑拔出,斜指高天:“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为大人效死!” “吾等愿意追随大人!” 一旁的的孙承宗已经傻眼,倒不是心疼王琦随手丢出去数十万两银子,而是被其短时间内整合人心的方式震惊到了。 连同不远处李若愚,张着嘴巴,无声的表达着讶然:这王琦,端是会玩弄人心。 军汉们,向来最是刚直,也最是易受煽动。 三两句话,这王琦便是摸透了三大营的将兵,也使得人心皆向,如臂使指。 “一刻钟之后,大军出发!”点将台上,王琦转身,对着三大指挥使道:“争取今晚时候,抵达三和县,那里距离蓟州府不远,是救援还是围城,视情况而定!” “只有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蓟州府一兵一卒!”王琦盯着三人,语气沉肃,带着威势以及杀气。 “末将等遵命!”三大指挥使尽皆躬身领命。 ———— 当京营大军整装待发时候,数百里之外的蓟州府,已经是杀声震天,哭嚎遍野了。 高大的蓟州府城墙,已经被数以万计的难民从内部开始攻破,韩爌所带来的一千余京营人马,根本无力抵抗数万余难民的内外进攻,其中还有白莲教首的指挥以及教众的舍命冲杀。 白莲教义:以火焚身,弥勒降世。 死便死了,重生为未来佛主,岂不美哉? 所以,当守军手持兵刃一刀攮进白莲教众的腹部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哀嚎和痛苦,而是因为即将升天而带来的颤栗和欢愉。 这种诡异至极的场面,让京营统领童石清为首的将官们心胆俱裂。 谁敢和这群疯子搏命啊? 赶紧跑路吧! 随着蓟州府外城的陷落,大量的守城兵卒开始逃跑,仅仅一天时间,蓟州府陷落。 城中的百姓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城破这个结果,几乎没有人准备逃离,所以近万无辜百姓,被困在城中. 而原本是前来救援的韩爌没有来得及跑走,却被乱民逮个正着,与徐光启一起,被乱民押着,关进了阴暗地牢之中。 “子先啊,”身上官袍已经被拔掉,穿着白衬的韩爌靠坐在地牢阴暗潮湿的墙边,屁股下面垫着些干燥草席,一脸的生无可恋:“此战,非我之罪,而是手中之兵不足,不然必然让宵小枭首,让贼人毙命” 乱民破城,韩爌已经是身败名裂,此役之后,就算是活着,也没有脸面在京城待下去了。 “朝廷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京营部队,应该已经出发了,”徐光启端坐在韩爌对面,闭着眼睛,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原本生无可恋的韩爌闻言,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睁,看向徐光启:“子先,你说朝廷会派谁来救援蓟州府?” “朝中知兵者就那么几位,一个巴掌便可以数的过来,”徐光启半睁着眸子,看向韩爌:“若是挑一个最为令人信重的,那非琅国公莫属了。” “韩某宁愿去死,都不愿意被那王琦所救!”韩爌坐直了身子,脸色已经阴了下来:“事关文人体面,怎么能被武夫比了下去!” “王琦二十岁的国公爷,又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将才,你等东林不与其合作,共御阉党,匡扶社稷,反而处处与其为难,何苦来哉?”徐光启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明白。 “武人擅权!”韩爌闻言眸子一定:“从科尔沁草拟圣旨便可得出结论,王琦此子,野心太大,又以无双将才称名,如果不加以制衡,则天下无人可治之,此局面,比之阉党,更加可怕!” 好似是怕徐光启听不明白,韩爌又补充了一句:“毕竟阉党是依附于皇权,本质上还只是疥癞之患,王琦则是心腹大患!” “辽东未定,皇上要用他.以此来看,要扳倒王琦,三年之内,不可能!”徐光启摇了摇头:“不过三年之后其为皇亲国戚,恐怕皇上也会开始考虑削减其权柄了,你东林何必急于一时呢?” “依你之言,那要言官何用?吾等文人何用?”韩爌低沉着声音,对着徐光启道:“天子不过中人之姿,若非天家血脉,岂能为人主?必然需要我等匡扶,而王琦便是挡在路上的绊脚石!” 徐光启半晌没有回答,韩爌之惊人言论,让其没有办法回答,万一被溅一身血就不好了。 毕竟当年高拱一句: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短短七天之后就被逼迫下野。 如今韩爌来一句:天子不过中人之姿,若非天家血脉,岂能为人主? 这话传出去,朝廷上必然要掀起血雨腥风。 末了,徐光启看向墙边的韩爌,看样子已经假寐,只能默道:希望此次蓟州府百姓能躲过灾殃。 黑暗中,韩爌只能报以喟然一叹。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有这等好事? 是夜,蓟州府,白莲教临时堂会,灯火通明。 白莲教一众高层正在商讨下一步用兵方略。 “此次如此顺利的拿下蓟州府,实在出人意料!”上首位置,白莲教中,号称中兴福帝的徐鸿儒盘坐于蒲团之上,身披白氅,头戴高冠,上缀一圈白珠,看起来煞是唬人。 徐鸿儒,本名徐诵,山东钜野县人,早年参加白莲教,万历四十二年白莲教头领王森的弟子,如今自称中兴福帝,带领手下弟子一众近万人,纠集南下的乱民,趁着朝廷用兵辽东,占据了蓟州府,大有撼动京城的趋势。 此次,被白莲教纠集起来进攻蓟州府的乱民,大都是来自辽东,因为北面战事频仍,同时后金铁骑残暴杀戮,迫使大量的辽东百姓南下奔命,而今年的气候干旱,从从长江一带往北,山陕,京畿,胶东尽皆大旱,春收一度绝种,还要靠着湖广以及东南地区的春粮收成加以输血维持,故而关内百姓自己都没有余粮,哪有会有丝毫多余的粮食来给难民救济呢。 对于白莲教的教义,乱民们是一句都听不懂的,但是白莲教首,自称中兴福帝的徐鸿儒告诉难民,蓟州府有大量的粮食,只要攻破了蓟州府,那么就有活路! 处于濒死的百姓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选择的余地,除了舍命破城夺粮,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堂中,右丞相陈灿宇端坐下首第一位,弟弟徐和宇为英烈王,位于第二位,统领都督娄佑民、总兵邵昭武分列左右。 “我等占据蓟州府,西望京城,同一时间,兖州、曲阜、郓城义军也已经竖起义旗,声援我等,西川、河南等地亦有我白莲教众起势,若是能趁此机会,重创大明朝,则有机会,取而代之也!”丞相陈灿宇一身黄色道袍,伸手抚摸着黑色长须,信心满满。 “听说此次城中守军,有一明廷大官,好像是内阁次辅,韩韩爌,”英烈王徐和宇一身甲胄,虎背熊腰,说起话来都带着一股子莽气:“若是能让其归顺我等,则对于大明朝的那些个大老爷们来说,则是一记重创!” “丞相和吾弟所言皆正中我心意,”徐鸿儒一招手,对着门外的卫兵道:“去地牢,将那韩爌押上来,朕有话要问!” “遵命!”殿外亲卫得令,而后退下。 可怜的内阁次辅韩爌,近万余白莲教徒混杂于乱民之中,指挥着各自的队伍,数万人围城,不下两天,蓟州府旋即告破,韩爌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白莲教拿住,连带着徐光启,一起被送进了幽暗地牢。 不多时候,殿外亲卫来报:“报告陛下,蓟州府西南方向三十余里,出现大股明军,看那大纛,疑似明廷琅国公,王琦亲至” “来得好快!”丞相陈灿宇轻咦一声,有些惊讶。 起事之前,陈灿宇研究了整个京畿的兵力情况,除了京营,再无其他兵力可用,可是京营那些个老弱病残,能在一天时间内从西山大营赶赴数百里之外的蓟州府? 的确让人讶异。 “来多少,吾杀多少!”统领都督娄佑民满脸的横肉,横粗的眉毛一抖:“就算是那王琦亲至,我也敢率兵出马,将其枭首!” “就算是王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料想他也没有多少兵力与我等作战!”福帝徐鸿儒起身,看向众人:“传令,所有白莲教徒,停止城中抢掠和杀戮,待击退城外明军之后,再行封赏!” “臣等领旨!” 蓟州府,地牢。 哗啦啦一声铁链响动,地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开。 哐哐哐! 长枪砸在铁栅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 墙角的韩爌睁开眼睛,和对面的徐光启互看一眼,都从对付的眸中读出了一种不妙的意味。 “谁是韩爌?”腰带长刀的卫兵在铁门外站住,眼睛在韩爌和徐光启的身上扫了扫,厉声问道。 “老夫便是!”韩爌坐在墙角的干草推上,虽然袍服残破,但是重臣气度仍在,面对乱臣贼子毫无惧色。 “开门,”那卫兵一使眼色,对着身旁的兵卒道:“押出来,随我走!” “你们要带韩大人去哪里?”徐光启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立刻起身质问道。 亲卫没有理会徐光启的问话,而是直接朝着外面走去,两个兵卒已经大开牢门,如同对待猪狗一般,将里面的韩爌拉扯了出来,直接拖着往外走去。 “乱臣贼子!尔等乱臣贼子!等朝廷大军一到,你等即刻灰飞烟灭!”面对此种情况,韩爌仍然是厉声喝骂,没有丝毫的畏惧。 突然 砰!!! 一把刀鞘毫无征兆的扇在韩爌的嘴上。 一瞬间,数颗牙齿伴随着血沫直接从嘴里喷出,呼吸之间,这位内阁首辅的半边脸,就已经肿大如球,双唇血肉模糊,右眼俭肿起,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聒噪!”不知什么时候,白莲教总兵邵昭武带着人出现在地牢门口,冷漠的望着韩爌:“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样子,还以为你是明廷阁臣吗?” “呜呜呜呜.”韩爌晃动着脑袋,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但是仍然可以听出来,骂的很难听。 “倒是有些骨气,”邵昭武冷笑一声,一挥手:“带走!” 不多时,韩爌被人带着已经来到了城楼处,而此时,中兴福帝徐鸿儒已经带着人在城楼处等着了。 显然,白莲教众面对王琦亲自率兵来攻,上下还是有些畏惧。 纵然白莲教众有万余人,且还有数万的辽东乱民可用,但是他们面对的对手,可是把建奴当猪杀的琅国公王琦啊!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徐鸿儒一见到韩爌,便沉下了脸色。 这位明廷的内阁次辅半边脸肿大了近乎一倍,几乎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一路上骂骂咧咧,想叫他安静点,”邵昭武耸了耸肩,看起来毫无所谓。 无奈的瞄了一眼总兵,又看了看韩爌,徐鸿儒没好气道:“来人,把这位韩大人押到城楼上去。” “陛下,信已经写好,”一旁的丞相陈灿宇上前,将信件递给徐鸿儒。 “嗯,派人去送给王琦吧!” 徐鸿儒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王琦敢眼睁睁的看着内阁次辅韩爌被我等杀死!” “嗯?”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安静下来,要被赶去高台的韩爌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好似真的要面临生死之局一般. “他怎么了?”徐鸿儒一脸的疑惑。 “可能是听到王琦到了,太开心了吧!”总兵邵昭武摸了摸鼻子,毫无所谓。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土鸡瓦狗 此时此刻,王琦已经带着五千余京营精锐,出现在蓟州府外数里所在。 明月高悬,大地寂然,明火执仗,绵延数里。 两千余骑兵,三千步卒,一天一夜时间,从京城西山,跋涉近三百里,抵达蓟州府。 “大人,根据探报,韩爌和徐光启两位阁臣,还在城中,已经被乱军所擒住,”指挥使葛阅驭马跟在王琦身边,语气带着询问:“我等是否应该.先行解救两位大人?” “没有时间顾忌许多,攻势一起,便是刺刀见红,若是他们命大,活下来便好,若是不巧,死在城中,”王琦望着远处的城楼,火把如同点点星光,在城楼上不断地移动,那是人头攒动,好似正在集结:“只能是命数注定!” 王琦可没有什么闲心思去管韩爌等人死活,就算是后世名噪一时的徐光启,也没有多少精力去照顾。 对事不对人,数万万百姓要解救的时候,难道要估计少数几个人的死活吗? 听了王琦的话,皆为指挥使互看一眼,皆是深有同感。 文人把持朝局,阻塞武臣话语权,排斥武将参政,同时又忌惮众将掌兵,武将身上的枷锁层层叠叠,几乎让人窒息,如今王琦崛起,声望卓著,如果能趁此打击朝中文官集团,则是满朝武将的福音啊! 正在此时,远处响起马蹄声,众人放眼望去,王守信驭马而来。 “大人,是白莲教首,徐鸿儒的亲笔信!”不多时,王守信手持信件,来到王琦身边。 王琦接过信件的时候,卫兵手持火烛瞬间靠近,为琅国公点亮黑暗。 一时间,众将皆安静等待,等待王琦的命令。 嘿! 王琦读完信件,直接伸手将信件靠近火烛。 呲呲呲,众人眼中,那封信很快变成了一堆灰烬。 徐鸿儒想要靠着韩爌来威胁王琦,实在是痴人说梦。 “传我将令,集中兵力,进攻南门,其中三千余步兵攻门掾城,骑兵远射掠阵,击鼓三声,即为冲锋号令,所有人登城杀敌!最终拔旗者,赏万金!” 王琦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长刀,高高举起:“三位指挥使,五位千总,众百户官,各小旗官,战时皆互为统属,三人一队,即刻攻城!!!!” “传令下去,各将官互为同属,三人一队,攻城掠旗!” “三人一队,杀!” “拔旗者,赏万金,杀!!” 呜呜呜呜!!!! 随着王琦将领的层层下达,五千余京营步卒骑兵,夜色映照下,手持锋锐,寒光凌冽,向着蓟州府冲杀而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 三里之外,蓟州府城墙上,白莲教众们已经感受到了大地的微微震颤。 骑兵秣马,步卒陷阵。 此为冲杀掠阵之要诀。 “好生迫人的气势,”这是徐鸿儒的第一感受。 “王琦.大明杀神真的来了,”丞相陈灿宇语气微微发颤。 整个大明朝,谁没有听说过王琦的威名啊! 甚至于有的白莲教徒,听说王琦带着兵马冲杀过来,连手中的钢刀都握不稳了。 “他是真的不怕我们杀了韩爌啊!”丞相陈灿宇满脸的难以置信,王琦再大,但只是一个武将,难道不怕以后文官集团找他麻烦吗? “传令!所有人上城头,御敌守门!”望着不断逼近的敌军,徐鸿儒终于开始下达自己的军令。 守住蓟州府,只要抵挡王琦这五千人马,那么就可以给郓城、兖州、曲阜的义军更多的时间,到时候明廷首尾难顾,必然下旨让王琦撤军! 自己占据蓟州府,和胶东等地遥相呼应,到时候,群雄四起,自己登高一呼,必然可以成就一番伟业! “他最多只有五千人,我们万余大军,怕他不成?”总兵邵昭武一脸的凶悍,手持长刀,指挥着麾下兵卒:“所有教众!上城楼,长枪大刀在手,不坏神功护体,就算是王琦来了,一样如同砍瓜切菜!” “神功护体,弥勒降世!” “神功护体,弥勒降世!” “神功护体,弥勒降世!” 呼吸之间,朝廷兵马已经和白莲教徒杀在一起。 蓟州城防不算高峻,借着骑兵掩护,步卒架设简易云梯,登城而战,同时又以圆木撞击城门,迫使乱军分兵。 一时间,杀声四起,整个蓟州城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随着白莲教众攻入蓟州府的难民们.自然也听到了王琦率军抵达的消息。 整个蓟州府因为王琦的到来,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之中。 因为白莲教众们蛊惑的难民,大多数来自辽东 而辽东百姓,谁不曾在自家灶前,摆放过王琦的泥塑像呢? “琅国公来了” “百户官大人到了?” “总兵大人来自辽东,他是来救我们的!” 这个时候,大约所有辽东的难民们,都已经反过来,将白莲教忘到了脑后。 毕竟,几句潦草教义,哪里有百户官砍杀酋奴来的震撼呢? 大多数辽东百姓,依然是习惯称呼王琦为百户官,在他们心中,王琦才是辽东人,才是他们的自己人,如今自己没有饭吃,受到蛊惑而做了坏事,但是王琦到了,青天便有了,立功的机会便有了,吃饱饭的希望也能看到了。 “拿起长刀木棍,杀了白莲教乱民,帮助百户官大人拿下蓟州府,我们还有活路!”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难民开始反戈一击,向着前一天还是同仇敌忾的白莲教众举起了长刀。 “杀!!!” 蓟州府内外,几乎所有地方都在发生着血战,城中到处都是熊熊烈火,到处都是厮杀声,呼号声以及痛苦哭泣声。 城头上,明军的进攻也如同浪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根本不给白莲教任何反击的机会。 在合格将帅的带领下,正规军和乌合之众之间的差距,只会来的更加明显。 “一听说王琦到了,那些难民反戈一击!反而向着我们杀来了!”浑身浴血的统领都督娄佑民一把扯住徐鸿儒的胳膊:“陛下,事态紧急,赶紧带领诸位堂主及教众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胶东半岛还有我们的基本盘,先行撤回再说!”丞相陈灿宇在亲卫的保护下仍然受了伤,此刻说话都力有不逮。 “王琦.”自称中兴福帝的徐鸿儒呆呆望着已经攻入城中的明军,一阵阵的头昏。 王琦一至,自己便是兵败如山倒,难道世间真有武曲之说? “传令下去,所有白莲教众,向着东面和南面两个方向突围而走,化整为零,静待佛主降生!” “撤!!!”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内阁次辅之死 底层百姓的思想以及目光,向来不太长远,向来看的都是眼前几天的光景,在暂时掌握了刀兵以及暴力机器的时候,难免会出现骤然得富的失措以及茫然。 在白莲焚城,弥勒降世的口号下,攻下蓟州府的时候,整个白莲教中都弥漫着一股亢奋和疯狂,所有人都在城中劫掠,放纵杀戮,发泄私欲,除了最上层的几人,几乎没有人去思考如何巩固战果,如何拉拢人心,如何将一盘散沙的辽东难民聚拢起来,以更大的威势和风暴,席卷京畿,以期和河南,胶东诸地形成呼应。 但是这不是徐鸿儒失败的理由,他也不打算把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实在是因为王琦其人,太过强悍了!”徐鸿儒带着亲卫仓皇逃出蓟州府的时候,回头望去,王琦带着大军已经开始进驻蓟州府,而数以万计的辽东难民,以及蓟州府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全部走出迎接,整个外城以及大道都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着王琦的名字。 辽东难民们欢呼王琦,因为在辽东人眼中,他王琦便是辽东的救世主,如今辽东百姓受难,百户官大人岂能袖手旁观? 而蓟州府百姓恭迎王琦,实在是因为在绝望处境中被救下,人心鼓动,前有内阁次辅韩爌带兵而来,几乎一天都没有坚持到,城门大开,致使百姓受难。后王琦拍马赶到,救下蓟州府,使百姓免遭贼人所欺。 毕竟,如果王琦晚来一天,那么情况决然不同,蓟州府绝对是满城尸骸,血流漂杵了。 “老朽李光珍代表满城百姓,多谢琅国公救命之恩!”蓟州府城门口,一个耄耋老者被人搀扶着,来到王琦的身前,深深一拜。李光珍,蓟州府人士,万历十一年进士,曾官至礼部侍郎,万历四十三年致仕,结庐教书,造福乡里,蓟州一带,威望颇高。 其身后,是蓟州府同知、通判,以及卫所千户官等人,蓟州府战事倾颓,官吏皆是难逃惩处,故而见了王琦如同老鼠见了猫,躲在后面,不敢上前。 “劳烦李先生了,不过朝堂命我来此,便是解蓟州府困厄,说不得什么辛苦,”王琦坐在马上,回答了李光珍的话,而后眼睛便扫了扫李光珍身后的几位官吏:“乱民刚刚撤走,城中并不安稳,蓟州知府呢?叫他过来见我!” 几位同知,通判,文吏听到王琦问询的声音,扑通一声皆跪在地上:“下官也不知道知府大人去了哪里.下官们这几天都是拼死抗敌,护佑黎民,请大人明察!” 王琦冷笑一声:“拼死抗敌?吾观你等衣衫齐整,白玉发冠,丝毫没有与敌人拼死搏杀的痕迹啊!” “来人!”王琦立刻招了手下过来。 “末将在!”王守信上前。 “先将这几个人扒了衣服,丢进牢中,等日后审议再说!” “遵命!” 王守信一声令下,数位兵卒上前,将几个蓟州府的官员扒了一衣服,不顾这些官员的求饶和大骂,直接当着数万百姓的面拖地而去。 入城之前,先行立威,才能震慑宵小。 “百户官大人!”正在此时,辽东难民们也出现在城门口,挤着向前,想要和王琦说话:“吾等都是来自了难民,听说百户官大人您带兵到了,吾等心里实在欣喜,此次官军反击白莲教,我等也是出了大力的,请大人明鉴!!” 听到有辽东难民的声音,原本安静下来的蓟州府百姓一阵火起,当即回到:“你们出了力?你们没有和那些乱民一起烧杀抢掠?!!没有趁机打劫吗?孙员外一家三十余口,全部都是死于白莲教之手吗?” “吾等都要饿死了,那家大户是一粒粮食都舍不得给,他不死,谁死!伱替他们给我等粮食吗?” 辽东难民一出现,便和蓟州府的百姓们起了冲突。 “安静!”王琦坐在马上,见此混乱情形,眉头一皱。 整个城门口,立刻一片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王琦看向那领头的辽东难民,开口问道。 “草民丘同,”丘同听到王琦和自己说话,立刻满脸的恭敬,向着王琦一拜:“拜见琅国公!” “你能否将所有辽东的难民集合起来?”王琦见此人生的熊莽,但是其身后一大群的辽东百姓,皆是以其为首,看起来此人是难民中的一个领头人。 “回大人的话,若是仅仅是集合起来,草民对辽东同乡皆是熟悉,一天时间,足够了,”丘同不知道王琦想做什么,但是不重要,只管回答便是! “好,我命你为蓟州府外城总领官,先将所有难民聚集到城外,我会派人为你们安营,先行住下,”王琦以手中长鞭点了点丘同:“记住我的话,这几天,安分点,让辽东人不要闹事!等此间事了,我带你们回辽东。” “大人!”一句回辽东,让丘同等人的眸子瞬间湿润。 谁不想早些回乡? 谁想在异乡为人所欺? 都是事实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王琦一句‘吾带你等回辽东’,让诸人瞬间破防。 “辽东百姓,叩谢大人大恩大德!万死难以回报!” “叩谢百户官大人!” “呜呜呜百户大人!” 一时间,整个蓟州府外城,因为王琦的一句话,而哭声震天,一片戚戚然。 “好了,去准备吧!不要让人聚集在此处,”王琦挥了挥手,让丘同带人离去,召集难民集合。 “草民这就去,这就去!”丘同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再次躬身,才带人退走。 “李老先生,”这边,王琦再次看向李光珍。 “琅国公请言便是”听到王琦叫自己的名字,李大儒心赶紧开口接话,王琦方才一番操作下来,已经让众人感受到什么叫恩威并施,什么叫权柄威势。 “城中可有粮食?”王琦开口问道。 “这些天,府库之中粮食已经被劫掠一空,不过方才乱民撤退时候应该来不及全部拿走,还留有一部分,另外,城中大户应当也有一些存粮,应当完好保存,”李光珍不敢对王琦说一句谎话,那一双眸子灼灼如火,好似有一个字的欺瞒,便是雷霆之怒! “给你一天时间,将所有粮食收缴起来,而后于城内外开仓放粮,暂时纾解蓟州府数万百姓和辽东百姓的口粮以及生活所用,至于银子和补偿,你尽可以写一封奏本,到时候本官为你署名,如何?”王琦问询道。 “琅国公周全考虑,此为我等应该做的,老朽这就召集城中乡里,按照大人所言去办!” 李光珍头如捣蒜,对于王琦的指示,不敢有丝毫的折扣,他已经打算将自家所有的粮食全数拿出来,同时召集所有乡贤旧宦,那处库存粮食,以纾解城中困顿。 毕竟,如果这一次让王琦满意,那就是相当于攀上了一个国公爷的大腿! 日后荣华富贵,还用得着发愁吗? 得了李光珍的回复,王琦心中便安稳了一些,有了粮食,便不怕有人闹事了! “陶振雄,曲鲁,魏良言!”王琦点了三位指挥使的名字。 “末将在!”三大指挥使立刻上前,此时不表现表现,可就没有机会了。 “即刻起,城中军管,一起以我手令行事,所有人,不可随意上街,等朝廷后续旨意,再行处置!” “末将等遵命!” 半个多时辰,王琦在蓟州府城外做了三件事。 首先:处置蓟州府官员,以作战不利名义将其收监,用以立威。 其次:安抚百姓以及难民的情绪,稳定情绪,才能使得局势稍安! 而后:开仓放粮,收拢人心。 三件事过后,整个蓟州府,已经是在王琦的完全掌控之中了。 不多时,蓟州府知府衙门,已经变成了王琦的临时衙门。 “大战一起,知府蔡怀国便不知所踪,倒是徐大人和韩大人两人在兵败城破之后,一个被抓进了地牢之中,未能脱困!韩大人中间被人提审,同样不知所踪了!” 前堂之中,王守信正在向王琦汇报城中消息。 “去派人将徐光启安顿好,找医生先行救治.”王琦正在低头翻看整个蓟州府连年的粮食账册以及人丁情况:“再派人去找韩爌,堂堂内阁次辅,不能死在这里!” “属下.明白!”王守信低着头,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王琦此刻皱着眉头,翻看着鱼鳞册和粮库账册,这紧邻京城的蓟州府,只有一千余户,着实令王琦感到诧异。 “军事重镇,京畿核心以东三百里,北有山海关,东有天津卫,南面胶东和河南,两万人不到.” 这种发现,让王琦有一种心生不妙的感觉。 日趋减少的人口数量,一方面是因为战争,另一方面,是灾荒之年,好像越来越多了。 “希望摧毁大明的,那传说中的小冰河期,能来的晚一些.”王琦手指一下下的点在图册上,心中默默道。 ———— 此刻,蓟州府的街面上,除了在外巡视的兵卒,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不过残垣断壁,以及燃烧未尽的木材,无声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场灾难。 “吁!!”王守信甲胄在身,带着手下兵卒正在沿街寻找韩爌的踪迹。 有人曾经看到韩爌被白莲教任拖着上了南城门,可是那里已经搜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其人,王守信只能带着手下,沿着主街搜寻,另外派了手下亲卫沿着城墙内侧的街坊巡查。 “大人!”正当王守信快要绝望时候,小巷子里出来一个亲卫:“南城门,有韩大人的消息。” 不多时,王守信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蓟州府紧邻城墙的一处街坊之中。 “是你救了此人?”王守信看了看里间房中浑身血污的韩爌,而后走出房间,站在院中。 独居在此的老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官军,以为犯了什么大罪,此刻心中慌神,颤颤道:“老身是见此人可怜,浑身上下皆在流血,于心不忍,才将其抬回屋中,稍微包扎了一番,止了止血。” “你知道他是谁?”王守信盯着老妪的脸。 “老身只是看他可怜罢了,并不认识,”老妪摇了摇头,有些恐惧道:“不是乱军吧?” 不认识? 呼呼呼.风声呼呼,院中一片安静。 手指在刀柄上按了按,王守信几次想要拔出而后忍住。 “好了,婆婆,”最终,王守信嘴巴一抿,终是不忍下手,而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老妪手中:“此人我们要接走。” “军爷?”老妪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好似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老身什么都不知道。” 不多时,黑暗夜色中,昏迷不醒的韩爌被人抬着出了小院,缓缓向着知府府衙而去。 韩爌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浑身上下皆是疼痛难当,尤其是那半张脸,被人用刀鞘直接扇了过来,整个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噗嗤一声。 好似是烛火被点亮的声音,躺在床上的韩爌缓缓睁开了眼睛。 “嗯?”初时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亮,待看清楚周围环境之后,韩爌本能觉得自己好似没有脱离危险。 虽然眼前这些人都穿的明军衣服。 “你们是何人?”韩爌努力睁开眼睛,发出嘶哑的嗓音。 坐在黑暗中的王守信没有开口。 “吾乃内阁次辅韩爌!你们究竟是何人?王琦呢?让他来见我!”床榻上,韩爌好似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想要嘶吼着呼叫,奈何身子虚弱,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咽。 两名亲卫回头看向王守信,等待其命令。 王守信从椅子上起身,走近床榻,看着浑身没法动弹的韩爌,温声道:“可能我家大人没有想要杀你,但是我们做下人的,要主动替主人家分忧,韩大人,你安心上路吧!” “是王琦要杀我?”韩爌怒目圆瞪:“竖子敢尔!竖子敢尔!” 王守信闻言一皱眉,以眼神示意两个手下快点动手。 呜呜呜!!!! 口鼻被巴掌大小的棉绒布头死死捂住,韩爌想要叫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强烈的窒息感,韩爌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挣扎。 双眸充满了血丝,韩爌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当初左光斗评价王琦的话:此子所图甚大,若我等不能及时制止,则天下有倾覆之患 倾覆之患吗? 韩爌的意识模糊了,他好像看到了有人登基,又好似被推翻,反反复复四个字:朱家?汉家! 呜呜 呜. 韩爌眸光一散,啪嗒一声,双手无力的垂下,呼吸终于停止了。 王守信垂下目光,望着韩爌,眸中带着彻彻底底的冷漠。 “埋了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人灭身,小计尔 知府衙门,王琦正在召集所有吏员,乡贤以及族中宿老议事。 李光珍为首,丘同,各县宿老以及地方吏员皆在,特殊情况下,朝廷有时候必须仰仗地方宗族势力的帮助。 皇权不下县,千年以来,地方宗族势力和中央权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本官已经给朝堂去信,到时候自会有朝廷接济,尔等不必担心,”王琦坐在上首位置,扫视殿内诸人:“如果有任何难处,可以提前和我说清楚,如果没有,这段时间里,整个蓟州府不能有任何因灾民缺粮而生的动乱,也不能有任何因为分粮不均而产生的冲突,不然,到时候不要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们!” “国公爷放心,国事家事我等分得清楚,整个蓟州府,连带着周遭县衙,村落,都已经派人通知了下去,对于胆敢闹事者,严加防范,对于挑唆犯事者,直接下狱论罪,”李光珍恭恭敬敬,对着王琦一礼,而后将手上的账册递给王琦:“这是今年整个蓟州府府库的收解粮食情况,以及老夫收集上来的,整个蓟州府民间大户粮食库存情况,按照推算,半个月内,不成问题。” “好,有李先生这句话,本官心中稍安,”王琦身子靠坐在椅子上,笑道:“明日需要有人回京汇报蓟州府的情况,李先生,你那里选几个得力人手,随我的亲卫营一起回京吧。” “国国公爷大恩,”听到王琦这句话,李光珍先是一愣,而后取而代之的,便是自后脑涌起一股狂喜! “大人此恩情!蓟州府百姓难为回报,老夫难以回报!” 随琅国公的亲卫营上京面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若是平日里,你蓟州府,不论是李家还是王家,亦或者哪家弟子上京,谁会认识?谁能给伱好脸色?阁部大员的门朝那边开,你都认不得! 但是如果有王琦引荐,则大有不同! 琅国公的面子,那就是金字招牌,那就是皇帝都要看重几分,族中几个弟子,如果能提前进京在那些个阁臣大佬面前露个面,混着脸熟,走走门路,日后蓟州府的生员,也能遍地开花。 总之一句话,王琦一句话的事,对于蓟州府生员士子来说,这可是登天之捷径啊! “丘同,辽东同乡们,都安置下来了吗?”王琦扭头看向丘同,这位代表着辽东难民的领事人。 “已经安置下来,”丘同说话嗓门极大,但是在王琦面前,好似夹了嗓子的獒犬一般,犹犹豫豫道:“就是人心不定,不知道日后如何安生。” “你放心,我已经给朝廷写了方略奏本,不出半个月,必然给你们一个好的出路,”王琦按了按手,温言道:“现在蓟州府外扎下,等待朝廷的安置吧。” “了然,有国公爷这句话,咱也好给乡亲们回话!”丘同重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多数的族老和吏官一一向王琦汇报完情况,天方大亮,才堪堪散去。 诸人刚走,王琦让人随便做了酥油饼和蛋花粥,正在吃着,王守信便从外面回来了。 “大人,韩阁部.已经找到了。”王守信站在王琦三步远的地方,躬身一礼。 “人呢?”王琦啃了两口葱油酥饼,呼噜噜的喝着稀粥。 “死了。”王守信低着头,继续道:“手下人亲自动的手,没有其余人知道此事。” 嘴里的咀嚼未停,王琦抬起眼帘望着王守信:“为什么自作主张?” “韩爌不死,大人不得安宁,”王守信实话实说:“乱民围城,无数人都看到他被白莲教拖了在城头,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死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韩爌不是努尔哈赤,东林也不是后金,他死了,还有无数的韩爌在虎视眈眈,”王琦一边说着拿起锦帕擦了擦手。 “不过,”王琦擦了擦手,起身走到茶桌旁,安身坐下:“死了便死了,不过是多了一个被怀疑的罪名罢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大人,大明朝早就分崩离析,辽东早被后金占去,没有大人,白莲肆虐京畿,早就京城震恐,没有大人,朝廷文武百官能在那居贤坊,仁寿坊睡得那么安稳?皇帝能在皇宫内院,那么安心吗?”王守信低着头:“朝廷文武百官,无一人比肩大人!”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王琦坐在那里,看着王守信。 “大人被调出辽东,弟兄们心中皆有不忿!”王守信语气带着怒气:“朝廷那些阁部大臣,别的本事没有,摘桃子的手法倒是熟练异常,高坐内宫的皇帝,他能知道弟兄们谁出生入死,谁斩了几个建奴,谁身上几道疤痕吗?最后,一封旨意,就把我等兄弟打发了!” 王守信这段话,只有六个字: 占辽东而自王。 王琦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好像低估了这个时代军汉们对世事的洞察力,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还有谁?”王琦望着自家的亲卫,他想要知道都时谁在背后筹谋着这件事情。 “辽东广宁城总兵秦二宝,副总兵施慎言,广宁参将方伟欣,镇武堡总兵边幼成.” 林林总总三十七人,总兵六人,副总兵十七人,参将游击守备余人。 皆是王琦原属家将,还有几人是王琦从底层调用上来的军汉。 不过 半晌之后,王琦摇了摇头:“辽东我会回去,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此事,等我回到辽东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大人,当年陈桥驿.”王守信说到一半,碰上了王琦已经变得冰冷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冷汗涔涔,哗啦啦,甲胄声展,已经半跪在地上:“末将多嘴!” “这种事,不是你们该考虑的!”王琦眯着眼睛,看着王守信:“去告诉秦二宝,给我好好守好辽东,如若不然,等我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将其赶回山东老家,去海边捕一辈子鱼!” “末将.末将知道了!” “下去吧!”王琦摆了摆手,打发王守信下去了。 厅内,只剩下王琦一人, 半晌之后,王琦闭着的眼睛又重新睁开,眸中尽是复杂神色。 官做得越大,手下人的野心也就随之膨胀起来,秦二宝为首,率领诸家将,想要进谏王琦,占辽以东自立。 但是! 这种事,只能王琦自己提,他人不能逼! 双手交叉叩搅,王琦喃喃自语道:时机还差得远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臣身殒,朝堂疑虑 皇宫内院,东阁的气氛有些异样。 小太监们走路过去都要踮着脚尖猫着腰,唯恐发出丝毫的声音,打搅到已经愤怒至极的天启皇帝。 “谁能告诉朕,短短三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由校站在御桌前,以手指着桌面上的小山一般的奏本:“三天时间,蓟州、郓城、兖州、曲阜、乃至河南地方,都出现了白莲教乱民的踪迹,烽火狼烟,霎时间吹满了整个大明南北!万幸辽东地方战事稍歇,后金已经没有余力再与我大战,否则这祖宗江山,已经是飘摇欲坠了!你等,谁给朕解释解释?” 朱由校的怒火是有来由的。 毕竟,白莲教好似从有到无,突然之间从大明朝各个地方开始如春风野草一般野蛮崛起,在各个地方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出去,占城掠地,杀官乱政,朝廷各地却没有任何提前的反应和回报,这各个地方的官员和军备,整日都是在吃干饭吗? 亦或者,中央朝廷对于地方衙署,各地州府的掌控力,已经被削弱到这个地步了嘛? 这个想法几乎让天启这些天每晚每晚的睡不着觉! “陛下,白莲教乱民发展,有其突然性,也有其隐蔽性和迷惑性,如今骤然起事,确实令朝廷措手不及。”叶向高见皇帝发火,也只能主动开口,先行将皇帝稳住。 天启帝一听这话,这意思是还要夸你们两句了?眉头一拧正要发作,但是叶向高已经继续开口了: “其实早在今年年初时候,河南地方州府就有上奏汇报白莲教在地方上的发现情况,但是当时白莲教传教多以聚民施粥,赈济灾荒的方式,且各地零散多发,规模也不大,当时朝廷被建州努尔哈赤所累,无暇顾及,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如今辽东战事刚歇,白莲乱民便骤然而起,臣以为,应当以雷霆之势剿灭之,不可有任何心慈手软!” 被叶向高这么一打乱,天启嘴角微微抽动,有话却说不出。 毕竟叶向高说的也没错,朝廷内阁不是没有提前发现白莲教情况,而是被辽东所累,才没有及时处理好……但是, 天启皇帝有些无语的想着:辽东事,也是人家琅国公王琦办的啊,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一边,叶向高一躬身,已经开始陈述自己的布置方略:“陛下,臣以为,白莲教乱民其势虽然凶猛,烈火烹油一般到处开花但是实际臣观之,除了蓟州府白莲教较为声势浩大以外,其余地方皆是了了,派遣地方卫所及各地兵备道围而剿之,不出月余,四方可定矣!” 四方可定? 朱由校回坐到龙椅上,身子后靠,以手撑着脑袋,望着殿内几个臣子:“靠谁平定四方!韩爌,还是王琦,还是伱等?” 天启心中有气,说来说去,还是要靠着琅国公来收拾乱局,现在,还不知道蓟州府战事到底如何了! “陛下,臣等乃事文官,所决事宜皆是四方大略,关乎于万世之治安,琅国公为武将,所行乃事一地一隅,不可同日而语!” 左光斗可不会白白认了天启皇帝这一番文武差异的言论。 “四方大略,”天启皇帝嘴里喃喃,咀嚼着这四个字。 文官说话,太过于形而上了。 “陛下,不论是熊庭弼还是韩虞臣,皆是文臣带兵的典范,陛下若有所问,等其班师回朝,可以一问,”杨涟在一旁,也是开口。 “蓟州府……”天启皇帝心中也是焦急,想要知道王琦率军出征,现在蓟州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报!” 正在此时,小黄门手捧着一封奏本出现在大殿门口:“陛下,琅国公急奏!” 王琦的奏本从来不用走通政处衙门或者内阁,甚至于司礼监都不用过,向来是直接会来到天启帝的桌上,好让皇帝第一时间收到军国重臣的奏疏。 殿内众人闻声,皆是回头望去。 不等天启帝开口,一旁的魏忠贤早已经先一步上前,将奏本取来,双手恭敬递给皇帝。 朱由校急不可耐的接过奏本,而后翻开低头看去。 叶向高,孙承宗等人亦是神色紧张的看去。 王琦虽然名声在外,可是兵者,死地也,向来不可捉摸,王琦将才天纵,亦要留心而行。 半晌之后,啪嗒一声,朱由校神色复杂的将奏本合上。 “陛下?”魏忠贤看到天启皇脸色不对,当即开口问询。 抬起眼帘,朱由校看了看左光斗,杨涟几人,又在叶向高和孙承宗身上转了转,百沉声道:“蓟州府之战,贼人死伤惨重,官军大胜。” “臣等为陛下贺,为百姓贺!”殿内诸臣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不论是支持王琦,亦或者支持韩爌。 只要胜了,分功劳的事情,再说! “王琦在奏本中阐述了安置辽东难民的方略,具体条陈朕会让司礼监送去文渊阁,到时候内阁商议一番,给出具体的方案来,”朱由校动了动嘴唇,开口吩咐了一句。 “此事臣会去办,辽东难民长久的影响京畿安定,内阁会充分考虑琅国公的建议,从实际出发,给出方略,”叶向高一躬身,作为内阁首辅,此事乃是份内。 “还有蓟州府百姓的安置问题,以及后续的城防重建,防治瘟疫,孙老师,你和左爱卿两人负责此事,”朱由校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孙承宗吩咐道。 “臣等领旨!” “最后,”朱由校看向杨涟:“杨爱卿,还有一件事,需要你跑一趟蓟州府。” “陛下请言,”杨涟走出两步,对着朱由校一礼。 “韩爱卿殉国,请杨御史带中使,以太傅规格,将其迎回,”朱由校说话时候,语气尽量的平和,不带有私人感情。 毕竟,韩爌殉国,必须给予忠臣良将的礼遇。 不论其生前是什么立场了。 “韩虞臣殉国身死?” 朱由校话音一落,杨涟骤然惊起,而后便是暴怒而出:“陛下,此事诡谲,臣请彻查!” 几乎与此同时,殿内众人皆是惊呼,脸色一同大变。 就算是与韩爌分道扬镳的叶向高,也是脸色一白。 堂堂内阁次辅,不明不白的死在蓟州府,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 王琦是干什么吃的? 救的了蓟州府,救不得韩虞臣? 这一边,杨涟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心中冒起一股浓浓的的危机感,一个有些恐怖的猜测出现在脑海中:不会是王琦下的黑手吧? 锦衣卫带不了,那是王琦的人,但是朝中三司他王琦暂时没有染指,可堪一用! “臣请带三司赴蓟州府查办此事,务必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杨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决绝。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杨涟入诏狱,文武争端起 因为韩爌之死,东阁之内,气氛迥然一肃。 “带三司赴蓟州府?” 朱由校有些犹豫,摸了摸下巴道:“现在蓟州府刚刚平定,蓟州府百姓,辽东难民以及周边州镇都在等待朝廷的安置以及后续方略布置,贸贸然的派驻三司查案,无凭无据的,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唐突?”杨涟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拱手道:“陛下,容臣直言,此事关乎于朝廷体面,关乎于天下万万士子,关乎于社稷江山稳固,关乎于孺门道学统治地位!是否有凭据,等臣赴蓟州府即可得知,现在的问题是,堂堂内阁次辅死在蓟州府,而我朝廷却没有丝毫动作的话,天下读书人该如何看?是我朝廷孔圣门徒命如草芥,还是武将皇亲一言以蔽之,只手遮天?陛下!臣再请赴蓟州查办韩虞臣身死之案!” 咚咚咚!!! 杨涟跪在地上,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杨涟字字沉肃,句句诛心,落在大殿之内,落在众人耳中,宛若黄钟响彻,犹如白日天雷。 直震得殿内众人头昏眼花。 字字诛心啊! 这是相当于在指着鼻子骂天启皇帝偏袒王琦,偏袒武将了。 这话传出去,杨涟铁血直臣的名头算是坐视了。 若是天启皇帝气昏头,将杨涟当场杖毙,那一代昏君也是板上钉钉了。 御座上,天启皇帝望着跪在地上的杨涟,一时间浑身颤抖,一股郁郁之气从胸间腾盛冒起,直冲脑门,后脑勺处仿佛银针直刺一般,尖锐痛感阵阵袭来,直让人几欲昏倒。 “杨涟御前失仪,臣请罚铜,望陛下恕罪!”左光斗眼看着御座上的天启皇帝要被气晕过去了,急忙忙站出来回护一番:“天下事,终归是以天子决断!” 叶向高和孙承宗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没有说,刘宗周资历太浅,此时也没有什么资格上前说话,现在左光斗分外想念刘一璟。 要是刘季晦在这里,肯定能平衡朝局,不至于如此混乱了。 想至于此,左光斗看向跪在地上的杨涟,眸中尽是无奈:杨文孺还是太过冲动了!方才一番话,其实已经相当于逼宫了.这传出去,好处和直名是你的,但是东林岂不是落了下乘? “天下事,应以天下人决断!不应以一人之心,夺万万人之心”杨涟毫不退缩,仍然梗着脖子,厉声道:“今日,若是陛下不依,臣去此官袍玉带,顶上乌纱,远朝堂,去江湖!” “好好好,好啊好啊,你杨涟真是相当那千古直臣啊!”朱由校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杨涟:“来人,廷尉呢?将杨涟拿下,去乌纱,入诏狱,了了他的直臣心思!” “陛下,万万不可!” 此一声,殿内所有臣子皆是跪倒在地。 就算是叶向高,孙承宗都一时间上前劝阻。 杨涟话虽犯僭,但是若以谏名将其问罪,则内阁诸人皆受天下唾骂。 同为文人,该保,还是要保一保。 “怎么?朕想做的事,你们是一件都不允,伱们想做的事,逼着朕无论如何都要做是吧?这天下,究竟是谁家之天下?”朱由校愤怒至极,一挥绣袍:“廷尉,去,速将杨涟拿下!” 杨文孺没有做任何挣扎,任由廷尉取其乌纱,去其袍服,身着白衬,光着脚被拖着出了大殿,一路上只留下狂傲至极的大笑声:“涟清操介守,可质神明,恨不能与王琦决,乃至其猖狂至此,残害天下文儒,令赤城君子,呜呼哀哉!!” “呜呼哀哉矣!!!” 杨涟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殿中,朱由校胸膛起起伏伏,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恨不能立刻将杨涟千刀万剐! “陛下!”孙承宗跪在地上,上前移动两步,语气诚挚:“杨涟欺君在前,可是为大局着想,为了琅国公之名声想,为陛下圣明着想,也该宽宥其一二啊!” “陛下,天下流言汹汹啊!”左光斗跪在地上,申请恳切。 “陛下,万万不可啊!”刘宗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跪在地上,请求宽恕。 “陛下,不可为杨涟一人,而坏国家大事,挑起文武争端啊!!”叶向高也是心焦。 杨涟身死事小,韩爌身死也无妨,但是如果因为两人身死,引起天下士子的激烈反扑,到时候,天下必然大乱,人心尽失啊! “死一二文人,就天下大乱?”朱由校神色冷峻,在魏忠贤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朕倒要看看,这朝廷少了几个文人,是不是就转不动?” 言罢,天启帝没有理会众人,直接转身离去。 殿内,只剩下叶向高众人。 “韩爌已经身陨,这杨文孺如果再出事,文武争端必起,到时候,朝堂又要大乱了,”孙承宗愁容满面的望着殿内几个同僚:“诸位,怎么办?” 左光斗低着头,脸色铁青,不知在想什么,刘宗周跺了跺脚,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只有叶向高欲言又止。 “叶大人,你有话说?”孙承宗看到叶向高的样子,急忙开口问道。 “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叶向高咂了咂嘴。 “是何法子?”几人急忙追问。 “去信琅国公,请他写一封奏本,为杨涟求情,或许还能得到陛下之宽恕,则文武关系,也可以缓和一二,天下士子,也念琅国公一份情义。”叶向高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比较靠谱了。 毕竟,王琦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也是此件事情的关键人物,他开口,皇帝陛下也要给个面子吧? “求于王琦?”左光斗断然拒绝:“让杨文孺知道,必自绝于诏狱之中!” “那你去求陛下吧!”叶向高冷哼一声:“难道看着杨文孺身死,挑起朝廷乱局吗?” 左光斗闻言别过脸,半天不吭声。 “老夫和叶首辅一同写一封信给琅国公吧,”最后,还是孙承宗点了点头:“诸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 “此事过后,朝中将再无人能制衡其人,到时候,谁才是社稷之罪人?”左光斗紧紧抿着嘴唇:“老夫会看到最后的!” “狭促之言,鼠目寸光!”叶向高摇了摇头,不想再和左光斗言,直接向着孙承宗一拱手,转身而去。 “祖宗江山,断然不可落于武人之手,我左光斗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左光斗望着叶向高背影,高声道:“走着瞧!”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林六君子 韩爌身死于蓟州府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内阁次辅的死因。 死于乱民手中? 死于白莲教手中? 亦或者死于. 剩下最后一个原因,太过惊世骇俗,众人不敢想。 国子监,太学馆,士子们围坐一圈。 “你们说,韩虞臣的死,到底有没有琅国公的身影在后面?”国子监太学生伍修文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放在桌上,扫视一圈,沉声道:“我听说杨涟入诏狱,就是因为想要调查韩虞臣身死之案,其中牵连了琅国公,才被皇上所恶.” “当时内阁诸臣皆在,就连孙承宗,叶向高,左光斗等人都苦劝不止,还是没有让陛下收回成命,杨涟入狱,已经是无力回天,”礼部主事之子包宗文脸色阴沉:“而且我听说,叶向高要和和孙承宗一起给王琦去信,让其向皇上求情,以宽恕杨涟” “岂能如此?” “滑天下之大稽!” “杨文孺宁愿身死,恐怕都不愿意受王琦之恩!” “我们一同去往东华门,向皇帝进谏!!” 霎时间,整个太学馆人声鼎沸,群情激愤。 “你们想做什么?”太学博士万言扬一声厉喝,将众人喝住:“朝中事,自有诸位相公决断,尔等不可擅自做主,扰乱朝局!” “韩虞臣身死,杨文孺受辱,叶向高投鼠忌器,孙承宗左右逢源,我等再不思报国,社稷权柄要被武人所掌,天下何安?社稷何安?” 包宗文和伍修文双双起身,振臂高呼:“去东华门,死谏!死谏!!” 国子监皆是年轻士子,此刻被人两人气势所鼓动,皆是热血上头,齐齐起身,跟着向着东华门而去。 ———— 此刻,皇宫内,御花园,朱由校乘坐宝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鱼跃场景,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原本愤愤的心情,稍有舒缓。 “陛下,何必和那些文人一般见识,他们都是死脑筋,不知变通,那帮子文人整天叫嚣着为天下计,为社稷计,可是他们也不曾想想,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这万里江山,又是谁家花园?那杨涟更是想要以死博直名,奴婢以为,应当趁着此机会,将那帮子文人一网打尽,不叫他们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才能让陛下一振朝纲,执掌朝政!” 魏忠贤躬身在朱由校身边伺候着,一边为皇上摇着蒲扇,一边小心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但是朱由校好似对于魏忠贤的话没有丝毫兴趣,只是眸子紧紧盯着远处的线饵.半个时辰了,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让朱由校有些耐心耗尽。 “陛下?”魏忠贤见到朱由校没有理会自己,轻轻开口。 “嗯?”朱由校斜瞟了一眼魏忠贤,语气淡淡:“此事朕心里有数,你只管办事即可,那些花花肠子,尽早收了!” “嘿嘿,嘿嘿嘿,陛下英睿决断,奴婢那里敢有花花肠子啊!”魏忠贤在自己脸上拍打了一下,讪笑道。 “文人,武人,都只能是朕手上的工具和刀柄,不可假于他人之手,只有朕的想法才能左右朝局,杨涟不行,王琦不行,伱等家奴.更没有资格!”朱由校说着,好似失去了耐心一般,直接一甩手,将鱼竿扔入湖中:“不钓了,通知尙膳监,今晚吃鱼!” “奴婢遵旨!” 魏忠贤一躬身,不敢和朱由校对视。 不多时,宝船缓缓靠岸,王体乾早就在岸边等候了。 “什么事?”朱由校皱眉问道。 “陛下,”王体乾站在那里,低声道:“东华门有国子监学子闹事,二百余人叫嚣朝政,惹得百姓围观,御道被堵。” 朱由校脚步不停,直接越过王体乾,只留下一句冰冷至极的话:“你们东厂是吃干饭的?” 湖边只留下魏忠贤和王体乾,两人互看一眼,皆是幸灾乐祸:陛下要对东林党动手了! 天启二年,六月二十七号,天阴。 东华门外,国子监百余学子尽皆被东厂番子所殴,死伤逾众,其中领头者伍修文,包宗文尽皆被捕入诏狱,同一时间,京城国子监太学馆,广文馆,四书馆尽皆被封,无数学子直接被驱赶出京,一时间,舆论大哗。 杨涟入狱第二日,左光斗联合御史袁化中,吏科给事中魏大中,礼科左给事中周朝瑞,礼部郎中顾大章共五人上奏,要求彻查韩爌身死一案,同时王琦回京,禁足府中,应待三司会审。 一时间,整个大明朝,从北到南,舆情汹汹。 六月二十九号,朝议大会,左光斗率群臣逼宫,死谏之,帝为之怒,休朝而去。 六月三十号,天启罢朝,同时下狱上奏五人,东林六大中坚,尽皆入狱,南北皆称:东林六君子。 人皆言,东林与王琦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 ———— 南京城,殿前街,礼部尚书府衙。 刘一璟靠坐于堂前,其子刘轩立于前,正在为父亲诵读刚从预科国子监送来的新文章。 “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刘轩的声音朗朗,读的这篇欧阳文忠论,亦是感情充沛。 “你可知,为何欧阳文忠数次起复,能得圣眷?”刘一璟抬手,打断了儿子的诵读。 “可是忠之一字?”刘轩小心翼翼的回道。 “忠?”刘一璟重复一声,眸中尽是嘲弄。 “儿子愚钝,还请父亲赐教,”刘轩弓着身子,一脸的恭敬。 “四个字,天下人心!”刘一璟抬眼望着院中争奇斗艳的花簇:“南京城,淮河畔,尽是风流和红妆,远离了京城,可是为父依然能够嗅到,这天下,终究是需要吾这等老臣的!为何?就是天下人心,吾等掌握的乃是世间正理!” “可是,”刘轩不解道:“那琅国公威名赫赫,难道” “匹夫而已,能逞一时英豪,可得一世?”刘一璟呵呵一笑:“等着吧,不就得将来,他会摔得很惨很惨!” 话音刚刚落,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管家的声音:“老爷,老爷!京城来信,京城来信!!” 下一瞬,刘一璟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骤然一闪,身子直接从摇椅上直立而起,从管家手中夺过信件,拆开低头看去。 “韩爌身死,杨涟下狱,国子监被封,东林六人,左光斗为首尽皆入诏狱,”刘一璟眸子骤缩,而后抬起头望着北面方向。 “父亲?”刘轩不明所以。 “准备一下,为父要上京了!”刘一璟深深呼出一口气,眸中战意盎然:“王琦,这一次,可是惹了众怒!”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汹汹,帝心犹疑 这几日的朝堂风云突变,始作俑者的朱由校此刻坐在御花园中,看着扔了一地的工具,以及不远处已经翻落成一地零碎的精巧屏风,默默无言。 “陛下,”魏忠贤手里捧着食盒,一脸谄笑:“这是奉圣娘娘亲手为陛下下厨做的,要不要尝尝?” “这几日,京城有什么新的言论,说来听听,”朱由校有些颓然的将手中工具扔在地上。 “额,”魏忠贤有些心虚的将食盒放在一边,拱手道:“皆是一些无知百姓的流言蜚语,陛下不必当真。” 朱由校眸子一转,没有说话,只是斜睨魏忠贤一眼。 魏忠贤额头冒汗,只能低声道:“京中都言,韩爌身死,就如当初,当初.” “当初什么?”朱由校压低了眉头,疑惑道。 “犹如当初于少保身死”扑通一声,魏忠贤跪在地上:“锦衣卫已经将其认抓捕,投入了诏狱,陛下不必当真。” “呵呵,”朱由校冷笑一声,眸中全是冷漠,此乃诛心之论,朱由校听得太多了,已经近乎于免疫。 “陛下,还有一件事,”魏忠贤小心的抬头看着天启帝。 “何事?” “南京方面,多有朝臣上奏,搭救杨涟,左光斗等人,同时锦衣卫传来消息,刘一璟等人组织应天府士子,欲进京死谏” 朱由校咬了咬牙,眸中杀意大起。 天下舆论汹汹,但是应天府是大明财税中心,那里可不能出乱子!必要时,人头滚滚,朱由校在所不惜! “陛下,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魏忠贤继续道 “有话直说。” “信王殿下最新和杨涟等人走得很近。” “嗯?”朱由校脸色终于出现一丝犹豫,背着手起身踱步。 魏忠贤看着天启皇帝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也是暗自猜测,这信王殿下果然在皇上心中有些分量。 “信王就藩地已经定下,传旨让湖州加紧建造进度,争取明年时候,让吾弟出京!” “陛下放心,奴婢这就去办!”魏忠贤磕了头,缓缓起身。 正在此时,不远处,皇后张嫣款步而来。 “妾身拜见陛下!”张嫣对着崇祯一礼。 “你怎么来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让魏忠贤退下,自己则上前将皇后扶到椅子上。 皇后身孕,身子已经显出了一些迹象。 “妾身听说,最近朝局有些让陛下烦心,特来陪陛下说说话,”皇后温婉,以手拨动发梢,轻启朱唇:“朝局一乱,人心也跟着乱了,陛下.” “你要劝朕,向那些个文人让步吗?”朱由校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陛下,辽东局势刚刚平复,人心刚稳,何必因为一件小事而坏大局?”皇后伸手轻抚在朱由校手上,温言道:“而且臣妾相信琅国公无罪,就算让那杨涟去查,又能查出什么呢?如果最后真相大白,一来平复天下士子汹汹之心,二来可以让琅国公洗脱罪名,如果陛下一意孤行,那么岂不是让琅国公无端背上这个罪名了?” 朱由校看着自家发妻的清丽脸庞,近日那颗愤怒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朕也相信,琅国公无罪,”朱由校轻叹一声:“可是那帮东林党也太欺朕!” “陛下若有不安,何不唤琅国公回京,当面对质即可,”皇后起身对着朱由校一礼:“臣妾,请陛下为祖宗社稷江山着想,安抚天下臣子心。” 朱由校定定看着自家皇后的俏脸,一时间也是犹豫起来。 毕竟,以一人对抗满朝臣子,朱由校也是心累已极。 ———— 京城的风云突变,远在蓟州府的王琦自然收到了消息。 这些天,叶向高和孙承宗都给自己来信,强调此次事态之严重,声势之浩大,提醒王琦斟酌而行。 但是,徐光启的观察来看,琅国公看起来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影响,王琦几乎每日都和自己一起视察蓟州府百姓的从新安置情况,同时对于辽东难民的安置也先行一步开始执行。 这几日,徐光启和王琦在政事以及农事,军务上多有探讨,大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按照徐光启的建议,辽东的土地,目前可用的大约六百余万亩,如果朝廷能对辽东的地税粮税进行减免,同时鼓励民众种植,在辽东的难民完全可以回到辽东,一边开垦荒地,一边还可以自力更生,巩固边疆地界。 另一方面,科尔沁和明朝的的商贸活动已经日趋频繁,大量的商人北上,想要分一杯羹,科尔沁以南,明朝疆土以北的地界,全是无人开荒的肥沃土地,如果朝廷能派人进行指导以及驻军,那么难民前往耕种,也是大有裨益。 而且,徐光启近年正在研究了从交趾能地传来的番薯作物的种植储藏方式,也多次上书朝廷进行推广,在其看来,此物若能大量种植,对于日趋寒冷的天气,也是一种提前准备。 “唯一的缺点,就是此物不耐严寒,北方地界中,老夫已经在很多地方尝试栽种,没有一次成功,除非再往南去,靠近长江流域,才有大面积推广的可能,可是南方多有水稻,也无人有兴趣,种植此物.”徐光启颇有遗憾的摇了摇头。 “若是人造保温棚呢?”王琦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徐光启,开口问道。 “保温棚?”徐光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咀嚼其意,倒是不难理解。 “以木质架梁,枝为船骨,再以泥土活水,盖之以缝隙,将温度与外界隔开,形成小范围内的相对高温,是否可以成行?”王琦用前世的保温棚经验,加之以当世的条件,加以解释。 其实从汉朝时期,就有了在室内生火创造出人工温室,然后种植蔬菜的方法。汉朝时期就能在温室种出二十多种蔬菜,韭菜、生姜、木耳、冬葵、大葱等,已经很丰富了。但成本十分昂贵,出产量也是很低。到了元朝,开始出现用高粱杆做成“大棚”用泥土把高粱杆大棚培起来,用动物粪便在菜地上铺满保温,这种技术的进步比汉朝更省钱,更加大了反季节蔬菜的种植。 但是综合来看,也是达官贵人专属,对底层百姓来说,成本依旧是太过昂贵。 不过王琦的话,却是令徐光启眸中一亮。 若是能改造保温棚降低制造成本,则番薯作物,必然能够大规模的推广此物。 科学家向来行动派,徐光启听到这个建议,立刻摩拳擦掌,想要去尝试一番。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封还旨意 “番薯是要长时间去培育良种的,北方地界的地力和土壤组织等都与南方不同,需要时间去磨,去等,但是,”王琦手指敲打着桌面,话锋一转:“徐大人对于火器,可有研究?” “国公爷想要问的是,夷人的火器?”徐光启人老成精,自然明白王琦的意思:“老夫这些年和夷人打交道,倒是了解过此类器物,夷人制作火炮之精巧,乃是我朝所不能比,且其制度、水文、法制等方方面面,也与我朝不同,老夫曾经和传教士弗朗斯.” “大人,徐大人,”王琦抬手打断了徐光启准备开启的长篇大论,直接问道:“火器?” “啊?”徐光启先是一愣,而后仰头笑道:“人老心钝,国公爷见谅。” “夷人火器精巧,乃是犹豫其铸炮手法高明,铸炮手法关乎炮管质量,炮管质量决定了火器的作用以及射程,威力,”徐光启徐光启一边抚着胡子,一边道:“我朝若想要在火炮方面有所突破,则需要在铸铁方面下功夫!老夫曾在工部任职,衙门里倒是有些匠人深谙铸铁之道,可是苦于上官支持,更没有费用上报,只能无奈蹉跎,打造些弓弩箭簇,甲胄马蹄铁以为军用” “工部?”王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一般。 “国公大人,最近京城流言汹汹,你可有所准备?”徐光启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抬眼看去。 “京城?”王琦看着桌子上的舆图地理册,摇了摇头:“蓟州府诸事繁杂,暂时没有时间去管。” “老夫听说,连左光斗,杨涟都入了诏狱.国子监因此封门,大人此番,可是替皇上背了黑锅了,”徐光启看的清楚,此番因为韩爌身死而惹出来的祸端,都是因为朱由校想要借此肃清朝中不安分的臣子,从而达到完全掌控朝堂的目的。 但是此番作为,好似有些操之过急,势得其返了。 “以当今皇上的心性,当是守不住多久的,”王琦目光沉肃,抿了抿嘴,眸中带了无奈。 只能说,朱家天子,一代不如一代! “那岂不是,朝廷会派人来蓟州府?”徐光启有些担心,如果东林党人来蓟州府,与琅国公起了冲突,能不能活着走出蓟州府地界。 “我担心的是”王琦摇了摇头,刚要说话,门外王守信的声音便传来了。 “大人,宫里来人了!” 王琦和徐光启闻言,互看一眼:说曹操,曹操道。 不多时,王琦和徐光启一起,带着蓟州府诸官以及乡贤诸人,将中使迎入城中。 王体乾作为老熟人,再次以中使身份驾临蓟州府,宣读来自宫里的圣旨。 而蓟州府乃至辽东滞留于此的难民,也都收到了宫里来人召回琅国公的消息,一股脑的都聚集在知府府衙来,想要将王琦留下。 王琦一走,还有谁能救他们呢? 谁能让他们活命,谁带他们回辽东? 一众人皆是殷殷期盼,幻想着那圣旨是让王琦留守蓟州府,安心整顿乱局 “琅国公之功彪炳千古,乃是朕之肱骨,朝廷栋梁蓟州府诸事稍歇,着各处难民以及蓟州府百姓安置,以徐大学士留守处理,即刻诏琅国公回京!” 宣读完圣旨,王体乾面露难色,望着王琦道:“咱家也是替琅国公抱不平,每日刚立功勋,却又出此坏事,实在是令人无奈!”王体乾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道:“那些个文臣呆愚之人,哪里懂得家国大事,总有一天,天下事,坏在他们手中!” 说一千道一万,朱由校坚持不住了,要拉王琦回京,抵挡文人的猛烈火力进攻了。 这边,王琦面色如常口称谢恩,但是起身之后却没有领旨,起身后一众亲卫也是静静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 “国公爷?”王体乾一愣,不知道王琦想做什么。 “公公说的着实不错,那些个文人痴愚,确实会坏了国家大事!”王琦一拱手,而后掏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奏疏,递给王体乾道:“请公公回京复命,将这本奏疏交给皇上,就说王琦奉命招抚流民,现在圣命未完,臣奏请留在蓟州府,等安置好一众百姓之后,再行赴京。” 王琦话音一落,院中一阵阵的微风吹过,寂然一片。 大多数认为王琦可能会推脱一番,而后领旨赶快赴京,为自己洗清冤屈,和那些个东林文人做个决断,至少不要如此的舆论熊熊,烈火烹油!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王琦竟然如此强硬! 直接一封奏本,封还了皇上的圣旨,而且是以当初皇上命其赴蓟州府的旨意回绝的。 徐光启站在不远处,望着王琦的背影,心中一阵阵的惊叹:这消息传回京城,那些个文臣士子,可能更加群情激愤,恨不能直接组团来蓟州府声讨王琦了。 而且,更重要的,天启皇帝的面子,怎么办? 王琦这可是间接性打了天启的脸。 这一封奏本可是直接告诉天下人,当初是皇帝让我赶赴蓟州府救火,如今出了事情,皇帝扛不住了,便要再把我召回去背黑锅,这不是过河拆桥? 蓟州府的百姓怎么办? 辽东的数万难民怎么办? 这日后皇帝你的信用在哪里? “国公爷,您这.这实在是,让咱家为难了,”王体乾的脸一片煞白,王琦的这一番动作,直接让这位内宫大珰好险一口气直接过去。 大明数百年以来,直接封还皇帝圣旨的,直接指着鼻子不给皇帝面子的,除了那海刚峰,这王琦想做第二人? “公公扭头看看四周,这些百姓,这些人命,这些衣衫褴褛的天子治下之民,他们会让我回去吗?”王琦笑了笑,轻声道:“公公说为难二字,相比于数万条人命,实在是不值一提。” 王体乾回头,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衣衫褴褛的难民,满眼期盼的站在那里。 稚齿小儿梳着冲天鬏手里紧紧抱着同样幼小的狗儿,呜呜呜的声音,表达着恐惧和无助,老妪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也紧靠门边,面黄肌瘦的男子,汗水使得原本就灰暗的面庞留下一道道的痕迹,怀中抱着婴儿的女子,也挤在人群中,林林总总,都在期盼着王琦留下来.他们才好活下来。 “咱家,”王体乾思忖半晌,摇了摇头道:“咱家不能这么回去,如果无功而返,会被那些个文官士子撕碎的,琅国公需要给咱一个护身符” “流民图如何?”王琦开口问道。 “流民图?”王体乾一愣。 王守信从后面走出,双手捧着一卷画轴,躬身递给王体乾。 “这蓟州府流民图,昭昭白日下,如此人间惨剧,如果我就此离开,则天下事,真的无可救药了.”王琦对着王体乾深深一躬:“请公公将此带回,让皇帝,让百官看一看。”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变局之始 王体乾呆呆望着王守信带着人抬过来的厚重卷轴,只眼观的话,宽两臂,长足有三四丈,可以想象是一副足够精细详实的画卷了。 说起来,这画卷是王琦专门找了蓟州府七位画师,实地走访了整个蓟州府上下近千亩地界,将几乎所有难民和战争后所遗留的焦土以及焚毁的城墙囊括了进去,将所有的人间惨剧和大地血色融汇了进去,同时,因为几位画师也是亲身经历者,对于几乎绵延了数十里的焦土大地和断壁残垣,更添加了自己的悲痛和无奈在里面,舒展开来,十余米的画卷,从右往左,一步一叹,尽是人间血色。 “琅国公此法此法极妙,”王体乾扭头看向王琦,眸中带了些许赞叹。 若是能让天启皇帝看到大明治下出现的人间惨剧,那么皇帝可能增加一些信心和多一些理解,支持王琦继续对抗东林士子的汹汹纷扰。 “劳烦公公将此物带回,”王琦一拱手,同时有亲随上前奉上酬礼。 “这咱家多谢国公爷!”王体乾笑着将酬礼收进拢袖之中,其实王公公并不在意琅国公是不是给自己酬礼,毕竟以其身份,给他一分薄面,他能还你十分礼遇。 但是此次不同,王琦给了,王体乾必须接着,这是此次政治合作的前提,也是司礼监和王琦的第一次正式合作。 上一次的科尔沁之行,乃是无心之举,此次,才是第一次共同对抗文官集团的开始。 不多时,歇息半晌,王体乾也就召集仪仗,启程回京了。 蓟州府距离北京城不远,中使仪仗一天一夜便可抵达。 既然王琦决意封还皇帝的召回旨意,那么王体乾也没有什么理由在此多留了。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京城皇城中,还在那些东华门前的士子中。 蓟州府外,王琦远远望着仪仗远去,瞳孔深邃。 “大人,抗旨不回,不仅仅是对抗皇帝陛下,此举还有可能惹怒那些不明真相的文人!”徐光启陪着王琦站在那里,等中使车架远去,才满是担忧的开口道:“真的值得吗?” “不是有可能,是必然的会惹怒那些士子,”王琦指了指自己:“那些人也不是不明真相,他们是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愿意了解真相,在他们眼中,正人!清流!文臣!可以是猪狗,可以是家奴,唯独不可以是我,所以回不回去,有什么必要吗?” “国公说笑了,朝中还是有些真正的清流,”徐光启带着些许尴尬的笑了笑:“琅国公和东林党之间,矛盾重重,吾以为,其中必有误会!” “左光斗,杨涟或许真的清流,”王琦和徐光启结伴而走,其身后亲卫按刀,远远缀着,防止有人偷听两人谈话:“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所代表的的既得利益者,是清流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东南、湖广、两广等地的工商士绅联合,对抗朝廷的局面吗?口口声声为天下,为百姓,实则是为了什么?谁能说得清,到头来,谁又能摘出去?” 王琦的话,令徐光启一阵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毕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凭借党派和组织去在朝廷立足,就算杨涟等人,亦不可。 归附于党派,才有立足只可能。 说起来,当初王琦崛起,也是靠着皇帝和东林之间的矛盾,为了牵制东林,天启帝着重提拔了王琦,也可以说是‘组织’。 “正因为东林势大,连皇帝都要暂避锋芒,听说刘一璟都已经上京了,此次东林纠集了几乎所有中坚力量,想要给琅国公以致命一击!其后,也是在针对皇帝,现在皇上明显已经有所畏首畏尾,大人你”徐光启还想在劝一劝王琦,毕竟这些日子共同镇抚灾民以来,徐光启倒是觉得王琦绝非东林口中那般野心勃勃的军阀人物,倒是有些文臣气质在身上. “无妨,”王琦面带笑意,望着远处的起伏山峦,语气淡淡:“说实话,我不在乎那些文人。” “可是,刀笔吏,最能杀人!”徐光启眸光肃然:“就算是白的,到头来也能变成黑的,十年,百年,千年之后,史册中,竹简中,国公爷留名,到那时,黑白是非,可全由刀笔吏言之!” “生前身后名,”王琦咧嘴怪笑:“嘿嘿,随他去吧。” 徐光启站住身子,没有再迈步,而是呆呆望着王琦的身影——这个年轻人,不似纯臣,但是有着一般纯臣没有的那种无畏和坚定。 如果,是个进士出身,便好了. 徐光启不无遗憾。 是夜,王琦书房中。 王琦翻看着桌上的信件,上面是近几日进城和京畿流言,以及最新的事情发展情况。 王琦虽然不在京城,也不愿意回京和那些人拉扯头发干嘴仗,但是了解情况,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况且,作为锦衣卫的一把手,王琦也有这个能力,取得最新的情报。 “东林六君子?”王琦看着这个字眼的时候,恍惚间,前世的某些记忆纷至沓来。 时间线重合了 不过这一世,皇帝好似也没有下定决心,让六位东林党人身死。 毕竟,前世是死在魏忠贤手上,这一世,皇帝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死在我手上,好像也有些不妥,”王琦笑着摇了摇头,党争而已,罪不至死,王琦也不想要开这个头! 韩爌之死? 那是一个意外罢了。 “大人,辽东最近也有情况,是不是要开战了?”韩爌身死的始作俑者王守信,就站在靠门不远处,陪着王琦熬夜。 秦二宝,卢象升,袁崇焕几人最近确实给王琦写了几封信,阐述了最近辽东情况,以及后续准备策略。 熊廷弼那边好似得到了朝廷的某些指示,开始加紧军备,摩拳擦掌,想要和后金残余势力开战了。 据王琦了解,后金代善和阿敏原本为了争夺汗位,双方已经剑拔弩张,但最终均以大局为重,听从了扈尔汉等人的建议,拥立了十岁的多尔衮为后金新汗,打算退回赫图阿拉,从新积聚力量,以图谋东山再起的机会。 “以后金目前的情况,我军只要徐徐图之,必能战而胜之,且以熊廷弼的用兵风格,经历了海州卫之变,当稳重了许多,”王琦点评了两句,笑道:“等平灭后金,秦二宝回来,也能当一重镇总兵官了!” “无论如何,熊廷弼等人也是凭借大人前事之功,才能得此,啧啧啧,远远称不得英雄,”王守信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末了补充道:“而且,能不能一举平灭后金,我看,说不定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东林大佬抵京 这些天,因为韩爌身死,京城正经历着天启朝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时期。 其一,天启罢朝,连续半个月未曾召集群臣议事,所有一应奏疏旨意,全由司礼监出面代理,导致内外隔绝,相互猜忌。 其二,内阁七位阁臣,因为韩爌身死,而首辅叶向高因不作为被百官弹劾,闭门不出,又有殿阁学士左光斗,杨涟直言敢谏入诏狱,刘宗周怒不敢言,只能去信刘一璟回京主持东林大局,徐光启身在蓟州府,无暇回身,整个内阁之中,只剩下帝师孙承宗苦苦支撑,朝局已经向着混乱和无序的深渊滑去。 其三,国子监封门,无数学子于东华门被锦衣卫所殴,死伤惨重,从而引发了从北到南的学子抗议浪潮,其中既有东林人的推波助澜,暗中引导,又有司礼监趁机制造矛盾,引得天启震怒,东厂和锦衣卫出动,造成了大量的冤案和流血事件。 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无数人的目光都看向蓟州府:不知琅国公何时回京?东林和琅国公之间,此次谁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个结果,将影响日后数十年的朝局走向。 ———— “现在的朝局,已经不是说为了争一个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是道路问题,更不是天下社稷问题,”孙传庭今日赴山西蒲州,调任兵备道,姜曰广特来送行。 出了京城右安门,姜曰广在十里凉亭备了薄酒,为好友送行。 看着孙传庭一脸气愤模样,姜曰广倒是看着无所谓许多:“朝廷事,自有大官去理会,你我之辈,何苦去参与到此等乱局之中呢?再说了,此次韩虞臣身死,本就议论纷纷,朝野上下猜忌不断,如果他王琦没有做亏心事,为何不回京城?那一副流民图,虽说算是奇招,但是我看只能压的住一时,压不住一世,等刘一璟抵京,才是正是开战时候!” 前天时候,王体乾从蓟州府返回,回旨称王琦封还了圣旨,还带回了琅国公的流民图,着实使得满朝上下惊异一片,就连京城百姓也对流民图充满了好奇。 听说当时天启皇帝看了流民图之后,半天没有说话,就呆呆坐在那里,直到晚上时候,才开口说话,直接让司礼监把流民图拓印百余份,送给京城文武官员各一份,让他们说说感想,也再也没有提让王琦回京之事。 而京城原本叫嚣着让王琦回京受审的官员们,也好似直接被一口气闷在胸口,寂然无声了。 一步一叹,步步血色的蓟州流民图,其上惨像,让人不忍二次着眼。 “东林是借着韩虞臣身死大做文章,想要一劳永逸,将王琦扳倒而已,至于韩虞臣的死,和琅国公有没有关系,我看没有人在乎,”孙传庭紧皱眉头,以手指缓缓转动着碧玉酒杯,其中酒水微微荡漾:“而且我听说辽东战事将起,若是出了事,满朝上下,除了求诸于琅国公,还能看谁?” “那些东林人,为道学之争,而坏国家大事,着实该死!”孙传庭说着,胸中怒火尤甚,直接砰的一巴掌,直接拍在了石桌上,让对面的姜曰广都吓了一跳。 “你着什么急?你看伱,急什么?”姜曰广实在无奈:“你一个小小的蒲州兵备道,还是刚刚从商丘知县上任的,远离京城是非地,你就安安稳稳的在布政衙门当你的按察副使即可,那琅国公,那刘一璟,那司礼监,哪一个是我们能招惹的?大人物吹一口气,就能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何苦来哉?” 孙传庭轻舒一口气:“若有朝一日,我登上位,必澄清玉宇,还天下一个朗朗白日!” “还是干了这杯酒,为兄望你蒲州任上能安安稳稳,少些乱事!”姜曰广无奈一笑,只能端起酒杯,敬自家好友。 山陕地区近年来多有乱事,大灾之年频发,乱民贼军遍地开花,原本就贫瘠而难以活过的百姓更加绝望,而三晋之地素来自成山河,朝廷管理起来殊为不易,孙传庭此行,端是山河路远,前途未卜。 “多谢姜兄!”孙传庭同样举起酒杯,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正此时,远处风尘阵阵,马蹄声远远传来,好似一队人马长途跋涉而至。 孙传庭和姜曰广远远望去,官道上的百姓慌乱中都紧忙躲开,唯恐阻挡了马车中的贵人。 “是谁到了,这么大的阵仗?”姜曰广眯着眼睛,远远望着那队人马以及后面的车轿。 当车轿走近时候,两人才看轻马车上代表着主人身份的玉牌:刘。 很明显,东林闲居南京城的大佬,回来了。 上一次,因为和王琦之间的斗争,让刘一璟灰头土脸的离开了京城,这一次,因为韩爌身死,左光斗、杨涟等人入狱之事,借着夏粮交解一事,刘一璟率领东林一党大佬回京面圣了。 “是刘一璟,还有南京的那些个东林大佬,高攀龙、李三才,赵南星都回来了!”孙传庭嘴角露出一抹无奈:“京城风云将起啊!” “听说,信王爷最近和东林党走得很近,”姜曰广望着远去的车架,有意无意的开口道。 “信王?”孙传庭回过头,表情疑惑:“有传言称今年年底信王即将就藩湖州,倒是离南京城不远,但是为避免瓜田李下,无论怎么样,东林都应该避嫌的。” “好啦,你远去蒲州,京城事,你就少些担心了,等你任职期满,到时候回京来,想必已经是换了人间,太平年,”姜曰广哈哈大笑,显得颇为豪迈,从新端起酒杯敬道:“孙兄,一路顺风!” “他日再见,你我都能得偿所愿!”孙传庭举杯一饮而尽,而后退后一步,深深一拜:“前途路远,告辞!” “告辞!” 不多时,孙传庭牵着马,带着书童,两个随员,伴着阵阵微风,缓缓远去。 姜曰广就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友人,半晌之后,眸中的期待缓缓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愁绪。 任何人都知道,朝局将乱,作为小小朝官,姜曰广此刻也是迷惘至极,未来何去何从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启帝的决心 后宫乾清宫,朱由校正和皇后张嫣下棋,以舒缓这两天烦躁的心情. 但是魏忠贤的身子不住的在偏殿门口晃晃悠悠,着实让天启皇帝心烦意乱。 朱由校眉头紧皱,以手里的棋子磕在木质棋盘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极为刺耳。 皇后娘娘轻抿朱唇,纤细手指捏着白棋久久未曾落下,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家夫君。 半晌之后 “魏朝,你如果有事,便进来说话,如果没有事,少在朕面前晃悠!” 被天启皇帝呵斥一声的魏忠贤却也没有畏惧退走,而是脸上挂着谦卑恭敬,站在门边道:“陛下,一炷香之前,刘一璟等人抵京了。” “嗯?”朱由校捏着棋子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些天以来,反反复复的心绪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位天启皇帝,既想要收紧手中权柄,又不想和文官集团正面对抗,既想要琅国公挡在自己身前,又有决心将王琦从蓟州府立刻调回。 这种矛盾和踌躇的心思,实在是令这位皇帝陛下,心思疲惫至极。 若是王琦在此,必然来一句:陛下,这是精神内耗太过。 有时候,残酷的事实就是:没有狠厉和果决,亦或者没有冷血心肠,确实做不得上位者。 “陛下,东林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扳倒琅国公之后,想要做什么?陛下应该比咱家更清楚,”魏忠贤在一旁煽风点火,一字一顿道:“文官向来自视天下正统,当初韩爌曾言:士大夫和天子共天下,其中天子垂拱,士大夫议决诸事,乃大治.” 魏忠贤此话一出,连带着乾清宫偏殿,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一旁的太监宫女只觉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厥。 韩爌有没有说这句话? 魏忠贤也不知道,他这几天翻看锦衣卫密奏时候见到的,一个不知名书生所言。 不过人死了,按在他头上,死人能反驳吗? 而且,东林那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真当天下人不知道啊? 半晌之后,朱由校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派锦衣卫死死盯着他们,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密谋着什么,都要一字字一句句的记录下来,说与朕听!”朱由校望着门边的魏忠贤,眸子透着一股子狠意:“你的那些狗儿猪儿,全都派出去,该用手段的时候,别让朕失望!” “奴婢必然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魏忠贤得了皇帝的口谕,心中已经欢欣至极,这一道旨意下来,那么整个北京城,都要在他魏忠贤的掌控之中了! “抓紧去办吧!”朱由校摆了摆手,让魏忠贤立刻消失。 “奴婢退下了,”魏忠贤脚步轻动,缓缓倒了出去。 偏殿内,皇后张嫣以眼神打发了一旁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自顾自的上前,为朱由校斟茶递水。 “陛下.”皇后朱唇轻启,想要替文官们说两句话。 毕竟,在这位皇后心中,天下文官,或具体的说——东林党,还是代表着清流一派,若是皇帝真的想要大开杀戒,那于名声可大不利。 “你等妇人,莫问政事,”朱由校抬手,阻止了皇后的动作。 “琅国公那里,会不会有不同的意见?”皇后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的动作,依旧继续开口。 朱由校眸间已经露出不喜神色,但是发妻毕竟不同,天启帝耐着性子道:“琅国公在蓟州府正为流民之事忙的不可开交,京城事,朕会办妥,不会让人干扰到他!至于伱所言的,此事是否会对琅国公名声不利.” 朱由校将手中的棋子缓缓放回到棋笼之中,拍了拍手:“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污蔑琅国公的名声!” 这些天,天启皇帝也时常反思,自从王琦崛起于辽东,他所立的一桩桩一件件功勋,都是靠着拼死搏命,九死一生而来,此次蓟州府围城,又马不停蹄赶赴战场,为京畿解围,都是为了他天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 他怎么还能再怀疑王琦呢? 这不是纯臣君子,那难道左光斗,杨涟等人束手谈社稷的文臣是吗? 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等蓟州府流民事稍歇,朕就召琅国公回京,开始安排和宁德的婚事!”朱由校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将王琦死死地绑在自己的身边。 若真的成了自家妹夫,到时候,做事也能更加放心和安心。 皇后张嫣看着自家夫君,美眸之中露出一抹担忧,但是作为妇人,除了支持自家夫君,还能做什么呢? 伸手轻轻搭在朱由校的肩头,皇后将身子贴在朱由校背上,微闭眼眸,没有再说话。 是夜,朱由校独自坐在乾清宫内,翻阅着东厂送来的密报和奏疏。 以往朱由校并不关心这些事情,自有魏忠贤和王体乾为自己梳理重要的情报和信息,但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朱由校也开始亲自翻阅这些密奏。 “孙传庭赴蒲州为官,似有对东林一党不满言论.” “河南开封府知府钟自钢蓄养家奴伤人,殴打衙署官员” “湖广巡抚柯怀礼去信刘一璟,声援左光斗等人,并出资三千两,以作资费。” “琅国公与徐光启今日来往密切” “辽东诸将之中,琅国公声威卓著,熊廷弼无法完全掌控诸人,辽东对后金作战,似有潜在危险” 将其余奏本随手扔掉,朱由校看着最后一份奏疏,脸上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担忧. “辽东若是开战,还是需要考虑,让琅国公再次赴辽,”朱由校站起身子,手持奏本背在身后,在空旷的大殿中缓缓踱步而走。 殿内伺候的太监皆是低着头,站的远远的,唯恐打搅到皇帝。 “去把刘若愚喊来!”半晌之后,朱由校终于停下脚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刘若愚被人从西山京营的床榻上拉起,一路快马抵达内宫。 “刘若愚拜见陛下,吾皇万岁!”因为皇帝叫的紧,刘若愚衣衫不整,连发冠都未曾带,只用布条随意的绑了箍起。 “准备一下,明天去往辽东,告诉熊廷弼,暂缓对后金作战,一切以”朱由校抿着嘴唇,好似还在犹豫:“一切等朕的旨意行事!” 刘若愚有些疑惑,前些日子刚刚给熊廷弼去信要其加快对后金的攻略,现在又要暂缓? 但是这些问题他可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奴婢领命!这就去准备.” “还有,”朱由校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若有战事,辽东诸事,皆决于琅国公。”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雨瓢泼的北京城 大明天启二年,七月初九,天阴,诸事不宜。 今天的北京城上空好似被人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绸布,压抑,阴郁,让人心烦气躁。 京城往日的喧嚣都沉寂了许多。 御道上百姓稀疏,商贾和酒肆客人稀落。 只有御道上不时传来的阵阵马蹄声,能吸引路人的几分注意力。 “今天怎么没有客人上门呢?”醉仙楼的掌柜身着青色锦绸宽袍,双手拢袖立于自家酒楼彩旗下,门槛边,望着远处冷冷清清的街道,一脸的焦躁。 不多时,掌柜最终无奈摇头,缓步退回柜台后面,默默低头算账。 此刻,醉仙楼天字号包厢之中,两人安坐。 “这几天,街上确实冷清了!”白袍男子站在窗口,望着街面。 “这几天京城乱糟糟一片,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到处抓人,随便说错一句话便是动辄打杀,入狱严刑拷打,普通百姓哪里有胆子随便上街呢?”青袍客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喝酒吃菜:“这魏忠贤好像是得了圣人的旨意,要把东林彻底打压下去!” 酒桌上,两个客人好似有些身份,言语之间,尽是朝廷当局大事。 “自泰昌之后,东林众正盈朝,若是圣人真的下定了决心,那么天下舆论汹汹,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白袍男子默默回到桌前,没有动手吃菜的意思。 同桌的伙伴点了点头,闷闷喝了两口酒,才继续道:“刘大人已经列举了王琦的九大罪状,不日即将进呈皇上御览,到时候,便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了!” “信王爷也只有一句话,若是圣人一意孤行,则王爷必入宫死谏!” 青袍客是刘一璟手下亲随,而白袍男子是信王爷朱由检手下,向来和东林往来密切。 “就等东林给予王琦致命一击了!”白衣男子端起酒杯:“静候佳音!” “请!” ———— 刘一璟等人上京第三天,七月十一日,京城瓢泼大雨,黑云压城。 是日,北京城三十七名东林党人联名,弹劾琅国公王琦,九大罪名。 一时间,京城大哗。 其一:擅权拟旨,以武将身份拨弄朝政,左右朝廷,是为图谋不轨。 其二:拥兵自重,蓄养家奴,使得辽东兵将骄纵,辽东将门皆以王琦马首是瞻,而不知有朝廷,不知有皇帝,是为不忠。 其三:僭越国事,以大明皇帝之名义擅自和科尔沁王庭联盟,看似联蒙抗金,实则僭越弄权,是为奸佞。 其四:镇武堡大捷,麾下兵卒以‘万岁’称之,事后未曾惩处其兵,亦未曾上报朝廷,是为大不敬。 其五:擅开边境贸易,天朝万乘之国与科尔沁相交,而其未曾称臣,以国事纳私心,是为敛财自肥。 其六:擅杀朝廷命官,先有兵备道何天友身死山海关,再有韩爌蓟州府身陨疑云,是为践踏纲纪,蔑视朝廷。 其七:以王琦为首,其下诸多家奴,今日荫锦衣,明日荫中书。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亦甚亵朝廷之名器矣! 其八:抗旨不遵,封还圣旨,武将在外,君命抗违! 其九:自王琦登朝,朝局祸乱,文武隔阂,君臣猜忌,社稷不稳,应明正典,拨乱局,远王琦,用君子! 九条罪状,字字诛心。 上书刘一璟,高攀龙等东林大佬的名字,更有无数南北学子的联和署名,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而大多数百姓,尽皆观望。 百姓们也已经晕头转向,他们也不知道琅国公王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底是挽大厦于将倾的大明柱石, 还是窃国篡逆,媾和阉党的奸臣贼子? 刘一璟带着数位东林大佬,数百余国子监士子,以及从各地赶来的普通士子,齐齐跪在皇城承天门外。 大雨瓢泼之下,无数人的心都紧紧揪着,不知道深宫里面,那位高坐龙椅的天启皇帝到底在思忖着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远远传来,乾清宫内已经点上了龙烛,灯火摇曳,明灭不定,更加映衬着朱由校那张阴沉无比的面庞。 弹劾王琦的那封百余人联名的奏本,就被扔在大殿之上,半晌过去,没有人敢上前捡起。 “陛下,”魏忠贤站在一旁,低声道:“还是让奴婢派人把他们赶走吧?数百人跪在承天门外,着实让天家脸色” “无妨!就让他们跪着”朱由校阴沉的能滴出水的眸子,死死盯着大殿外的空旷广场,雨水落下,在地上飞溅而起,形成了大量的水雾,使得视线之内,尽是雾蒙蒙一片,透过水雾,朱由校好似能够看到那一群声称死谏的文人官员。 魏忠贤咂了咂嘴,眼神瞧了瞧门外,躬身继续道:“方才皇后娘娘来过,相见陛下,被奴婢给拦住了。” “嗯,”朱由校脑袋轻轻往后,靠在龙椅上,喃喃道:“朕现在谁都不想见!” “奴婢领命,”魏忠贤点了点头,而后躬身退下。 “那封奏疏,”朱由校闭着眼睛,微微抬起手,指着地上的奏本:“派人给琅国公送去。” 朱由校的意思很简单,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天启对琅国公王琦的信任,是无以复加,无可置疑的,就算是那些东林党人以死相逼,亦无所谓。 此刻,皇城承天门。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地上,溅起阵阵雨雾,跪在地上的众人尽皆身着朱紫,远远望去,气氛沉默的令人心悸。 刘一璟跪在最前面,其身后便是高攀龙,李三才,赵南星等人,再往后便是国子监学子,而后是青衣读书人。 内阁首辅叶向高,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轿子就在皇城不远处,焦虑带着不安,默默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两位阁臣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矣。 承天门城楼上,御林军统领裴杰甲胄随身,站在屋檐下,望着跪满了门口的满朝朱紫。 “大人,魏公公的口令,”身着黑色玄衣的小太监站在裴杰身后:“守好皇城即可,其余当什么都看不到。” 裴杰身子未动,只是站在那里,侧过脸嘴唇微动:“魏公公放心,没有圣上口谕,这些个弱鸡腐儒,死也要死在外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尴尬的信王爷 半个时辰过去了,暴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东林党人和天启皇帝的对抗仍然在继续着。 暴雨如注,伴随着滚滚雷声,跪在承天门的朱紫重臣和士子们,大多数人已经浑身发抖,渐渐的,开始有人晕倒在地。 而不远处,身着精甲的御林军则是手按腰刀,臂带坚甲,默默站在城楼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远方的天幕,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陛下有旨,”小太监扫着拂尘,站在承天门城楼上,望着跪在暴雨之中的臣子们:“尔等若是现在退去,则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一意孤行,诏狱之中,不缺你等的位置,好自为之!” 恍惚之间,跪在最前面的刘一璟抬起头,巍峨高大的的城墙就在不远处,城楼上,影影绰绰的御林军就在那里,几个司礼监的阉人也在那里。 “季晦,今日事,先行退一步吧,陛下那里,过些日子一起进宫面圣再说!”叶向高和孙承宗结伴而来,内阁首辅撑着伞,想要将刘一璟劝回去。 毕竟,百官跪于承天门,无论如何,都是在逼迫圣人,若是圣人打定了心思不退让,诸臣岂不是白白受罪。 “韩爌身死,杨涟、左光斗等人还在诏狱,天下几乎倾颓,如果老夫再退让一步,则死后无颜面再见先皇!”刘一璟摇了摇头,周身内外已经尽是雨水,脑袋已经越发昏沉,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死在承天门! 听了刘一璟的话,叶向高和孙承宗互看一眼,皆是无奈。 “景逸先生,侪鹤先生”叶向高又看向一旁的高攀龙和赵南星。 “吾等别无所求,九大罪状,王琦伏诛!”高攀龙纵然已经是摇摇欲坠,声音依旧是强硬无比,而一旁的赵南星也是点了点头,表示一样。 叶向高看着往日的好友,如今这副模样,心头一阵阵的无语:“跪死在这里,就能让圣上回心转意,让琅国公回京受审?” “总好过狼狈为奸吧?”刘一璟不想再理会叶向高,对于这个背弃道统的往日好友,刘季晦心中已经充满了鄙夷。 “我来此,是为了朝堂,不是为了个人,你们跪在这里,出了事那丢的是天下文臣的脸,吾叶向高也受牵连.”叶向高真的想要一甩衣袖离去。 叶向高对着刘一璟等人劝说时候,另一边,作为帝师的孙承宗已经准备再次进宫面圣了。 “孙大人,还请留步,”裴杰的身影出现在承天门门口,伸手拦住这位声名卓著的帝师:“陛下口谕,今日不见任何人!” “麻烦裴统领进去通报一声,老夫有要事禀奏!”孙承宗对着御林军统领一拱手,态度谦逊无比。 “不是小的刻意阻拦,”裴杰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今日情况特殊,司礼监的人就在上面,没有人能够进宫.” “本王也不行吗?” 话音刚落,远处,信王朱由检带着亲随走到了承天门大门口。 “下官(末将)拜见信王殿下!” 瓢泼大雨之中,承天门口,一众文武对着朱由检下拜。 朱由检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裴杰,语气已经变冷:“本王要进宫面见皇上,还请裴统领通报一声!!” “这”裴杰双手垂于两侧,弓着身子:“恕末将无能为力!” “你!大胆裴杰,本王乃是”朱由检没有想到裴杰一个小小御林军统领竟然敢驳自己的面子,当即以手中折扇指着裴杰,就要开口大骂! “哎呦喂,这是谁啊!天子门前,吵什么吵?”正在此时,魏忠贤的干儿子,御马监掌事魏芳德慢悠悠的从城楼上走了下来,晃悠到众人面前。 “诶呦,是信王爷驾到,小的不知,罪该万死!王爷您赎罪!”魏芳德颇有些夸张的对着朱由检拜了拜。 对于这等阉人,朱由检是既畏惧又憎恨,此时见到魏芳德还算尊敬自己,便开口道:“我问伱,本王可以进去吗?” “没有魏都督允许,任何人今日不能面圣,”魏芳德虽然是笑着说话,但是那张脸却让人憎恶无比。 “朝局内部受制于阉党,外部被武人所挟持,无可救药矣!”刘一璟看着这种场面,终究是急火攻心,指着魏芳德大骂道:“今日老夫一头撞死在承天门,我就不信皇上不出来见人!” 言罢,这位南京吏部尚书艰难的以双手撑地,从泥泞地上起身,而后在众目睽睽中,倾斜着身子,猛地向着承天门撞去。 叶向高,赵南星,高攀龙等人急忙出手去拦。 霎时间,整个宫门口,一片大乱! 原本跪在地上的士子们也都纷纷起身,向着承天门冲去,想要籍此打杀了这些个嚣张跋扈的司礼监太监,而御林军诸兵严阵以待,持甲竖剑,聚集于城门口,严防有人闯入。 “先皇啊!”刘一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溅起大片泥水,霎时间涕泪横流:“臣未能尽职,使得陛下被阉人懵逼,使得内外隔绝,使得天下苍生离乱,臣有愧与陛下啊!” 随着刘一璟这一嗓子,整个承天门外,尽皆哭声,骂声,悲戚声。 伴随着轰轰滚雷,远远传去。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也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收场了。 孙承宗则是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正在此时,内宫之中,王体乾手捧圣旨,出现在承天门:“圣上有旨!!” 王体乾的声音不大,但是仿佛带有什么魔力一般,刚刚开口,整个承天门的哭声和叫骂声立刻小了下去,数息之后,除了漫天雨声,以及雨水溅落在上的哗啦啦声响,便再无其他声音了,所有人都看向王体乾,看向其手上的圣旨。 “臣等接旨!” “宣内阁首辅叶向高,殿阁大学士孙承宗,南京诸部刘一璟、赵南星、高攀龙等人,入宫觐见!”王体乾缓缓收回手中圣旨,看着宫院前的诸人:“几位大人,随我来吧!” “臣等领旨!” 言罢,王体乾最后才看向一旁的朱由检,脸上带着一丝不屑:“信王殿下,此间没有您的事情了,请您尽快回府吧。” 仿佛是被蜜蜂刺了一下,朱由检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此间事,终究不是一个王爷能插手的事情,很明显,自家皇兄是在警告自己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为天下人心? 天启皇帝这个时候突然降旨,召内阁以及东林诸人进宫面圣。 其中缘由,让人一时无法揣测。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几位大人,随咱家来吧?”王体乾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御林军统领裴杰右手按刀,左手轻轻一挥,霎时间,整个御林军护卫整齐后退一步,让开了承天门的门洞。 阴沉无比的天空映衬下,承天门门洞显得幽森无比,好似噬人的猛兽巨口一般。 承天门前,大雨依旧是哗啦啦的倾盆而下,气氛已经变得微妙起来。 叶向高和孙承宗互相点了点头,一同迈步而进,他们也想要知道,此次皇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吾三人进宫,”刘一璟此刻也已经冷静下来,推开两边搀扶自己的同僚,扭头看向跟随自己而来的众东林党人,语气带着决绝:“但是尔等不要离去,就在宫门口候着,待我等出宫,后续如何,再行计议!” “先生放心!”国子监监生伍修文顾不得浑身上下的雨水,对着刘一璟深深一礼:“吾等就在此处,恭候大人出宫!” “吾等恭候大人出宫!” 承天门外,诸人皆拜,声援东林大佬。 暴雨如注,天幕低沉,水帘已经挂在东阁的廊前,哗啦啦的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 朱由校闭着眼睛,坐在龙椅上,额头上眉毛拧在一起,愁绪满面。 “陛下,内阁几人和南京诸臣,已经到了,”魏忠贤轻声开口,向朱由校汇报。 呼. 低沉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朱由校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叫他们进来吧。” “宣,殿阁大学士叶向高,孙承宗上殿!” “宣南京大部尚书刘一璟、南京礼部侍郎高攀龙,南京留守赵南星上殿!” 乾清宫东阁,诸臣见礼。 “臣等无奈,惊扰宫门,望陛下赎罪!”高攀龙,赵南星在刘一璟身侧,一同下拜。 “臣刘一璟拜见吾皇!”刘一璟跪伏在地上,神情悲戚,近乎哽咽,好似从南京城一路走来,那种郁积于心中给的悲愤和怒火,都在见到朱由校的这一刻,爆发出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臣还能活着在这乾清宫中见到陛下,实在是先皇护佑!祖宗保佑!” 一句先皇护佑,祖宗保佑,直接让朱由校脸色一沉。 这明显是在提醒朱由校,皇明十四帝都在太庙摆着呢,你朱由校可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武臣做了朝廷的主! 一旁的叶向高等人也是有些担心的望着刘一璟,生怕年轻的皇帝一冲动,让廷尉将其拖下去杖毙了。 没有预料中的质问,也没有听到愤怒的呼叫廷尉的声音,御座上,朱由校只是定定的望着悲愤模样的刘一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默默听着。 此种情景,犹如当年面对百官诘问时候的老年万历皇帝一般. “陛下,恕臣直言!”见到天启皇帝不说话,那么刘一璟也不再客套了,直接要开始问罪:“王琦有功于辽东,有功于朝廷,这无错,臣等也认,但是其居功自傲,持宠而娇,蓄养私兵,擅杀大臣,绝对不为朝廷所容!尤其是此等社稷不安时候,更要堤防武臣作乱!陛下难道不见唐末时候藩镇节度拥兵自重之事?难道不见安禄山之辈肆虐社稷?” “更有甚,”刘一璟站在殿中,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和光芒,殿外瓢泼大雨仿佛都成了陪衬,让刘一璟的气势越发拔高,声音越发响亮:“兵备道何天友的死还未有问罪于王琦,现在,堂堂内阁次辅,殿阁大学士韩爌,身死于蓟州府,怎么死的?呵呵,那位琅国公奏本上说,死于乱军之手?尸体呢?烧了,人证呢?全是其麾下兵卒!!” “敢问,这样的所谓证据,朝堂能认吗?百姓能认吗?吾等臣子可能认!??”刘一璟声调陡然拔高:“昨日死何天友,今日死韩爌,明日呢?吾等文臣是不是要被王琦以莫须有的罪名,一个个斩于马下,一个个成为其刀下所为该死之人?” “到时候,陛下身边,尽皆要被那些阉人,那些武臣,那些个伶人戏子所包围!”刘一璟几乎是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面对天启皇帝,最后迸出八个字:“不斩王琦,社稷何安?天下何安?” 轰隆隆. 滚雷阵阵,从远方传来,使得整个大殿的龙烛猛烈晃动,光影交错间,刘一璟站在那里,身影好似无比的高大。 末了,御座上,一直沉默着的朱由校终于开口:“朕只问一句。” “陛下但言无妨!”刘一璟目光炯炯有神。 “没有了王琦,后金八旗大军肆虐、蓟州府乱民攻城焚火、科尔沁蒙古虎视眈眈,到时候,谁等率军出征,你刘一璟?还是高攀龙,亦或者赵南星?” 朱由校眸子微动,看向孙承宗和叶向高:“还是,你们两位?” 面对朱由校的问话,刘一璟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 哗啦啦,雨幕挂在殿外,使得大殿内外好似两个世界一般。 一静一动,一冷一暖,更衬得气氛诡异。 “论军政大事,臣远不如琅国公,”叶向高先行开口,对着皇帝一礼。 “论及战事筹谋,朝廷无人能比肩琅国公!”孙承宗亦出声回答。 “嗯?”朱由校扭头,看向了刘一璟:“刘大人,伱倒是说说看。” “后金主力已经被灭,不足挂齿!蓟州府乱民主要是京营平定,与王琦无关;至于科尔沁,虽然王琦深入草原,拟定了联盟之事,”刘一璟仰着头,好似不屈的斗士:“但是,其擅权拟旨,擅开贸易之事,是否值得,依然值得商榷!” 朱由校几乎被刘一璟的话气晕过去,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奏疏,直接朝着殿下扔去:“无可救药!病入膏肓!” “以党争乱国事!!” 最后一句话,朱由校伸出颤抖的手指,几乎是指着刘一璟的鼻子骂的。 “陛下说臣是以党争乱国事,”刘一璟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指着殿外的方向:“陛下睁开眼睛,去看看吧,这承天门外跪着的,是天下人心!” “天下人心?”朱由校笑了笑,他想起当时王琦和韩爌论战时候,说的那一句:同道者是人心,道不同者为狼子野心。 何其可笑?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毋宁死,则死矣 雨一直下着,殿内已经飘进了淋漓的雨滴,刘一璟本就浑身湿透,如今站在这里,早就昏昏沉沉,如果不是那一根线绷着,早就晕在殿内。 而此时听到朱由校的笑声,更是让刘一璟感到一阵阵绝望。 “陛下真的不愿意为了天下士子,拿下琅国公王琦吗?”刘一璟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远处玉阶上的朱由校,眸中已经出现了重影。 “当朝,现如今,朕需要的,是琅国公的统御之才,你等如果真的要与其为敌,”朱由校摇了摇头:“那么,朕也没有办法了。” “陛下?”刘一璟微微一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朕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左光斗,杨涟等人,真会让你们活着,好好看看,这天下,有朕坐在这里,会不会乱!”朱由校高高一挥衣袖:“叶爱卿!” “臣在!” “拟旨,左光斗,杨涟等分别迁南京应天府尹,南京吏部尚书,其余人等,亦入南直隶,刘一璟、赵南星、高攀龙等人限期回南京。” “陛下!臣毋宁死!”刘一璟断然开口,打断了朱由校的话。 没有亲眼看到王琦死在北京城,他绝对不会回去南京。 “魏忠贤,”朱由校斜睨了一眼东厂厂公。 “陛下,奴婢在!” “派人,送刘大人回南京!” “陛下放心,奴婢必然安全将其送回去。” 听到朱由校要让东厂将自己送回去,刘一璟立刻大叫着:“陛下,老臣宁死!老臣宁死!” 但是,龙椅上,朱由校已经起身远去 望见朱由校远去的背影,刘一璟脑子骤然气血上涌,那股子决绝之气,猛地冲上脑子:“老臣,宁死!” 言罢,刘一璟用尽了力气,手脚并用,几乎是跌跌撞撞,朝着一旁的青铜仙鹤上撞去。 “刘大人!” “刘季晦!” 事出突然,叶向高等人根本阻拦不及。 下一瞬,砰的一声重响,仙鹤倒地。 咚! 脑袋破口的声音好似木瓜咧开,西瓜落地。 下一秒,扑通一声,刘一璟已经伏地不起,身子下瞬间溢出大量的鲜血。 血水和雨水相容,浸染在青石板上,流向了更远处。 “御医!叫御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叶向高和孙承宗虽然和刘一璟不和,但是这个时候,刘一璟可不能死在大殿上。 要知道, 承天门外,还跪着数百号士子,还有无数百姓围观呢! 这消息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 而刚刚走出偏殿的朱由校听到汇报,也缓步走了回来。 “陛下,事出突然,没防备,没有防备啊!!”王体乾此刻也是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别让他死在这里就行,”朱由校观察半晌,皱眉吩咐了一句,便再次转身离去。 如此吩咐? 如此冷漠? 还在忙着照看刘一璟的赵南星和高攀龙,面对天启皇帝的如此反应,彻底的死心了。 而叶向高和孙承宗见此情形,也都明白,东林党是彻底的大势已去了。 天启皇帝在多次的左右摇摆之中,最终是选择相信王琦,也相信自己。 轰隆隆。 雷声阵阵。 天好似破了一个窟窿一般,雨水不要命的向下倾泻着。 承天门前,漫天大雨之下,仍然聚满了来自各地的学子和官员,他们都在等待着刘一璟带来胜利的消息。 伍修文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承天门的方向。 刘一璟等人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应该快要出来了。 伍修文知道,如果此次东林能获胜的话,则自己就能依靠着此次浪潮,一举成为天下学子的榜样,同时可以攀上东林大佬的高枝,假以时日,登堂入室,唾手可得! “一定可以胜利!”伍修文暗暗握紧了拳头,好似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皇城门打开了!” “要出来了!” 正在此时,众人目光注视中,承天门缓缓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叶向高和孙承宗,其后跟随的是赵南星,以及高攀龙,再往后. “刘大人呢?”伍修文有些疑惑,他没有看到刘一璟的身影。 那是什么? 有人眼神较好,已经看到最后面,出来四五个太监抬了一个木板,其上躺了一个人。 “去找轿子来!”赵南星此刻走在前面,招呼着随从将木板上的人抬上去。 “是刘大人!”伍修文心脏猛地一抽,身子已经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官员和士子们也都向前涌来,想要看刘一璟怎么样了。 “让开让开,让轿子进来!”赵南星和高攀龙指挥着众人,想要将刘一璟先抬到轿子上去。 很快,众人便知道方才大殿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一璟在大殿上以死明志, 以头撞向青铜仙鹤,血流当场。 而结果呢? 皇帝不为所动,王琦依旧在蓟州府安然无恙。 赵南星坐上轿子临走时候,派人告之伍修文,让其带着国子监士子们,早早散去吧:“伱等先行散去吧,此间事,非人力所能为之!” 御林军依旧看守者皇城,魏芳德依旧站在城楼上笑眯眯的一脸嘲讽。 叶向高和孙承宗坐着轿子离去了,没有人去看那些士子和官员们一眼。 刘一璟失败了,原本跪在皇城门口的人们,渐渐散去了。 大雨终于停歇,阴云渐渐散去。 承天门的闹剧散场了。 但是这场斗争,还远远未曾结束。 北镇抚司,诏狱。 杨涟被投入诏狱中,已经半个月了。 魏忠贤特意吩咐过,除了送饭以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杨涟。 故而十多天了,没有人和杨涟说过一句话。 这位声名卓著的铁血御史,此刻靠在阴暗潮湿的血污墙面上,三五只老鼠抖动着尾巴,从其腿上,胳膊上爬过,杨涟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啦啦,开锁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顿步,停在杨涟的牢房门口。 杨涟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来人。 “刘一璟,死了,”黑衣男子的声音干哑,带着愤怒。 杨涟对于刘一璟的死,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开口道:“信王殿下不应该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本王能做什么?”朱由检带着悲戚。 “如果可能,”杨涟思忖半晌:“灭其身,才能毁其行。” “杀了他?”朱由检重复了一句。 “杀了他!”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京前夕 啪! 京城茶馆内,说书人醒木一拍,口水四溅,一双眸子四扫众人,语气带着悠长腔调: “霎时间,殿上风雷阵阵,殿外飞沙走石,整个宫羽之中弥漫着摄人杀气和绝望,刘太师见到圣人要走,身子立刻拔地而起,直接飞向大殿内护卫天仙所用的青铜仙鹤,上古时期有共工头撞不周山,当世有刘太师以头抢仙鹤,喋血当场!那场面,当真是以身祭社稷,以血充江河。” 台下众人有端茶喝水的,又嗑了一地瓜子的,也有猫在过道上听得入迷的,人头攒动,挤满了茶馆上下。 “下一回目,国公爷回京战太师,一败涂地走南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说完,退后一步,台下观众一躬身。 “断在这里是怎么回事?狗太监!” “别停啊,再来一盘瓜子的!” “好活,当赏!” “再来一个!” 台下的鼓掌声、叫好声、喝骂声此起彼伏,都想要再听一盘瓜子钱的。 “这说书人当真大胆,朝廷命官都敢于胡乱编排,”茶馆二楼贵宾专座,两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对坐饮茶。 如今朝廷各方势力角逐,使得京城内外,不论是不是官人,都有兴趣说上一两句家国事。 “听说杨涟,左光斗等人已经向皇上递写了认罪奏疏,同时向琅国公王琦告罪,过几日便会出诏狱,”锦袍男子手中捏了一把脆皮花生,一颗颗舔入嘴中,一边说话一边发出咔咔的脆响声:“宫里的意思,朝堂上东林一派,全数贬斥,其中大部尚书,侍郎,御史去南京任闲职,其余人派去云南,贵州,两广,琼州等地。” “经此一役,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东林之名了,何苦来哉呢?”同伴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吾等幸亏没有参与到此次声讨琅国公的队伍之中,不然,那张南下名单,必然要有你我二人了” “还有一件事,”锦袍男子眸子微动,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传言信王爷也参与到了此次朝堂斗争当中,陛下好像对此很是不满,已经下了三道旨意,让信王一个月之内离京就藩!” “湖州的府邸和藩地还未曾修筑好吧?”同伴轻咦了一声,带着疑惑。 “那又如何?先离京再说!一个闲散王爷,胆大包天到参与到朝局争斗当中,而且还是圣上对立面,要是换做其他任何圣人在位,直接终身圈禁都有可能,陛下只是让其加紧就藩,已经是念在兄弟情深份上了!”锦袍男子嘿嘿一笑,端起茶杯灌入嘴中,末了咂了咂,好似品味着什么余香。 “经此一役,折损了韩爌、刘一璟两员大将,啧啧啧,你说,东林一派,会就此认输吗?” 锦袍男子看了同伴一眼,轻笑道:“只要王琦在京城一天,三五年之内,不要想着翻身了!” 啪!!! 说书人手中醒木拍案。 “书接上回,国公爷神通无量,刘太师无力补天!” 霎时间,整个堂中掌声骤起,满堂喝彩。 贵宾席上的两位官人,也饶有兴趣的扭头看去:“倒是有趣儿.” ———— 当京城的混乱诸事渐渐平息,远在蓟州府的王琦也已经准备收尾了回京。 蓟州府战乱之后的重建以及辽东难民的回迁安置,王琦和徐光启一步步的,将事情引上正轨。 辽东三万余难民,部分留在京畿,以工代赈,划出一片地界,专门安置辽东来的民众。 另外一部分,北上重新回到辽东,后金退走之后,辽东空置出大量的土地和无人荒地,足够辽东百姓过活,同时朝堂也已经颁布了条例,免了辽东自山海关以北的三年赋税,包括田地,粮税,商税,人头税以及部分徭役。 同时山东巡抚王化贞也上奏朝廷,登莱府开通了和朝鲜,倭国之间的贸易通道,未来登莱和辽南地区会成为整个东北亚贸易的中心地区,将会吸引更多的百姓和商人,以促进辽东的农业,商业恢复。 “此间事了,我等也该回京了,”王琦今日无事,和徐光启闲坐对饮两杯。 “月余时间,蓟州府已经逐渐安定下来,但是朝堂,可是已经翻天地覆了,”徐光启轻抚花白胡须:“尤其是对于琅国公的指控,老夫觉得,杨涟等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韩爌身死是在蓟州府,但是那刘一璟,可是实实在在的撞死在大殿上,现在京城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琅国公如果回京,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玄扈先生提醒,”王琦点了点头,调转话头,又回到了火器上:“先是,前些日子,提到得火铳,以我们的工艺,能否大规模改进?” “回京之后,我会调集匠人,现将锻造法改进,再行实验,毕竟,现行铸铁流程打造出来的模具,杂质太多,容易炸膛裂口,另外光滑度也需要大量人力去手工磨制,需要一段时间.” 在蓟州府这些日子,王琦和徐光启的关系已经是亦师亦友,两人对于新式的火器和农业改进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徐光启有知识,但是没有资金,更没有人去支持他,朝廷上下都在忙着党争、揽钱、迎娶姨太,徐光启的改革奏疏几乎每次都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天启帝倒是问过几句,但是听到说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景去实验,发展,立刻就兴致缺缺,没有了后话。 而王琦的到来,正好可以为其提供人手和资金上的帮助。 晋商七大家和科尔沁的贸易,王化贞在胶东的朝鲜、倭国的联系,都给王琦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银子和分润,这些钱,王琦不需要,他想要的,是璀璨的工业明珠,有朝一日能够出现在汉人的土地上。 两人一拍即合。 “明日启程回京,到时候,此事就全靠先生了!”王琦端起茶杯,对着徐光启敬道。 “琅国公放心,老夫别的不敢夸口,倒是这冶金,农务方面,略有研究,给我时间,弗朗机炮咱也能造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暗流涌动 北京城,朝阳门。 朝阳门共有三个门洞,其中两边偏门,每天都会有百姓和商贾排队进城,用以贩卖或者进城送货,亦或者走亲访友,亦或者钻营攀附,总之从辰时到未时末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官道上车马奔流,根本望不到头。 但是达官贵人进城,自然不用排队,自有人安排从中央城门进城,还会有专人扫洗清理街道,唯恐脏了贵人的车架和仪仗。 今日是王琦回京的日子,一大早,朝阳门守军便接到了消息,副统领也是严阵以待,从早上城门开启时候便身着甲胄,等候城门楼处。 而宫里也早早的派人前来,带了封赏的旨意和赏赐,也早早的便候在城楼上,等候琅国公的抵京。 而京城百姓们,也都得到消息,许多人提前赶到朝阳门,想要一窥琅国公的神采。 另外,更有无数京官,提前围堵在王琦府衙外,想要见上琅国公当面,留下一个印象也是好的! 到了晌午时候,官道上,远远便是尘土飞扬,由远及近,阵阵马蹄声整齐划一的在耳边响起,不用眼观,即刻知道来者必然为军中悍卒,精锐兵马! “琅国公到!” 伴随着守城兵卒的高声提报。 朝阳门正门缓缓开启,嘎吱吱的一声声沉重的木门移动声音传来,与此同时两排兵卒齐配甲胄,巍然立于两侧。 提督将军和恩赏太监也都结伴来到城门口,迎接王琦的到来。 “国公爷可在后面?”魏芳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后面王琦在哪里,他今日奉了皇帝的旨意,专门前来为王琦接风,御赐的酒水,直接从宫里坐着轿子过来的! 而京城九门提督副统领武义春也是神情紧张,搓着手,向着一会向王琦见礼时候一定要做足了礼节。 哒哒哒!!! 万众瞩目之中,琅国公王琦身着黑色鎏金蟒纹袍,在仪仗的护卫中,驭马缓至。 “拜见琅国公!” 朝阳门御道两侧,尽皆下拜见礼的百姓和官员。 魏芳德和副统领武义春在前,也对着王琦深深一拜。 刚刚经历了东林逼宫一事,事情的主角琅国公此刻才赶回来,其中缘由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如果当时琅国公在京城,那么事情的结果到底如何?没有人能够预料到。 但是有一点,众人可以肯定,如果琅国公在京,那些个文人士子如果有胆子冲击琅国公府,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不会是轻描淡写的贬斥南方了事,以这位大明武曲在辽东的威势来看,当街打死几个文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今,许多人都认为当时琅国公不在京城,或许一件好事.不然,闹出更大范围的流血事件,朝廷动荡,无可避免。 “恭迎琅国公回京!蓟州府平乱之功,圣上深为感佩,特赐御酒一坛,为国公爷贺!”魏芳德先是对着王琦一拜,而后起身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杯酒,向着王琦敬去。 啧啧,御酒啊! 不知道喝起来是什么滋味? 围观的百姓和士子们都有些眼馋嘴馋。 这一边,王琦翻身下马,走到魏芳德身前,接过酒碗:“臣王琦谢陛下厚爱!” 言罢,酒碗一翻,王琦仰头直接一饮而尽。 围观的百姓尽皆叫好。 此时,不远处的酒楼上,两个中年男子站在窗边,望着被护卫在人群中央的王琦。 “看清楚了!”锦袍男子对着一旁的青袍客开口问道。 “大人放心,我们做事,绝对不留后患,”青袍大汉虎背熊腰,看起来颇为壮硕:“一个月之内,解决此事!” “琅国公身份牵扯太多,所以必须是意外身亡,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锦袍男子特意吩咐了一句。 “明白!”大汉瓮声瓮气,点了点头:“我白莲教做事,必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当日杨涟和信王朱由检在狱中所谋划的,便是制造意外,让王琦身死,其身若死,则树倒猢狲散,辽东边地武臣再无威胁。 正在两人谋划时候,王琦已经受完圣旨,在护卫仪仗之中,上了轿子,向着府中而去。 至于点卯,自有人先行办过。 ———— 北京城郊外,柳园,京中富商的私人别苑。 今日有人邀请即将南下应天府的杨涟和左光斗做客。 “杨涟(左光斗)拜见信王殿下!” “免礼,两位大人坐吧,”朱由检青衣素服,坐在桌子后面,一位侍女上前,为三人斟茶煮水。 杨涟和左光斗分别坐于两侧。 “我等本不该来此,王爷你的身份过于敏感,如果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怪罪于你,”左光斗来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二的,但是想到了现在朝廷危局,便也顾不得许多,和杨涟一同赴宴。 “皇兄已经连下三道旨意,催促我尽快离京赴湖州就藩,”朱由检苦笑一声:“就算是怪罪,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朝局已经面临无可收拾的局面,我等南下之后,满朝文武,怕是无一人敢于和王琦为敌,”杨涟脸上既有悲愤,又有无奈:“还连累了刘季晦,血溅乾清宫!” 杨涟此话一出,屋内三人,便是一阵阵的沉默。 “今日王琦抵京了,”不多时,还是朱由检率先开口:“听说皇兄还特意派人前去封赏,赐了御酒,云母玉带等稀罕物,当真是荣勋无两啊!” “君父有错,即为我等臣子只过,所以此次就算是冒着被全天下人唾骂的罪名,也必须让王琦身死于斯!”杨涟身上的伤还未曾养好,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伤痛,说话都带着阵阵颤抖。 “此事,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你等安心赴南京即可,”朱由检说话时候,挺直了腰身,那股子老朱家的杀伐果断的性子好似真的遗传自祖宗。 而一旁的杨涟和左光斗见到信王殿下如此果决担当,互看一眼,心间皆升起一股子无奈来:当初若是由信王爷登基,天下事何至于此呢? “殿下,此事是我等一并担之,若出了事,我杨涟比身死领罪,不会牵连殿下!” “某左遗之也一样!” 朱由检望着两位东林臣子,眸中全是信重:“天下有伱等忠臣,区区王琦,何足挂齿!”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那最后一成,去了哪里? 杨涟,左光斗等人遭贬斥离京,刘宗周,高攀龙,赵南星等人亦被削去官职,发配烟瘴土司之地。 朝堂之上,内阁诸人已经去其三,只剩下叶向高,孙承宗,徐光启三人。 这几日,大家议论最多的,便是琅国公王琦,是否会进入内阁,成为大明朝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阁臣,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不是进士出身的阁臣。 而有传言称,熊廷弼和王化贞两人,因为辽东和胶东地方的政绩,也有可能趁此机会,进入内阁用命。 皇城,御花园。 “朕打算三日之后的朝会上,让你还有熊廷弼,王化贞,三人一同入阁,与叶向高等人组建新的朝廷内阁,你以为如何?” 朱由校心情不错,手持折扇走在前面,琅国公王琦则是身着蟒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回陛下的话,”王琦的声音向来都是清朗,波澜不惊,面对朱由校如此宠遇,依旧是没有半点波动:“臣以为,熊廷弼,王化贞入内阁,可行,至于臣,非进士出身,直接入内阁,有违于祖制,且违例在前,后世效仿,断不可行!” 其实王琦赏赐受恩时候,已经有了内阁行走的权力,相当于半个阁臣,但是没有实际名头,此次朱由校心血来潮,想要将王琦直接提拔入内阁,后日国政也好商议。 “这不是朕的一句话?”朱由校呵呵一笑,以折扇拍打手掌:“赏你一个进士出身不就行了?” “陛下,”王琦摇了摇头:“如今天下士子百姓都在关注京城,东林一党刚刚被逐出朝堂,人心不稳,如果这个时候再让科举取士之道动摇,则臣担心人心波动,于朝局不利。” “伱不愿意入内阁?”朱由校觉得,王琦内心真实想法不是这个。 王琦抬眼,眸光深邃,一字一顿道:“臣,只是觉得,现如今,实际不够成熟,此时天下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入内阁,让南京城那些文人知道了,必然引起剧烈的反弹,得不偿失文火熬粥,最是香甜,陛下,来日方长。” 听着王琦的话,朱由校呆愣了片刻,而后好似发自肺腑一般长叹一句:“忠臣,这才是为国筹谋的忠臣啊!” 正在此时,魏忠贤远远走来,靠近朱由校才道:“陛下,午膳时候到了。” 言罢,这位司礼监掌事又向着王琦一礼:“拜见琅国公。” “正好,陪朕用膳,顺便聊聊辽东的战事!” “微臣遵旨!” 朱由校每日膳食依照着太医局和尙膳监指定的餐食来的,讲究的是一个营养混合,同时也考虑皇帝的口感和喜好。 今日御膳房准备了酱香烤兔腿,红苕大虾,九仙过海,白芍油菜,腌制小黄瓜还有荠菜鲈鱼片的甜粥。 朱由校尤其喜欢九仙过海,即为海鲜乱炖,将烤蛤蜊、炒鲜虾、田鸡腿、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笋鸡脯和海参,全都烩在了一起,加以高汤,竹笋,鲜菇等物提鲜,端是美味。 宫女将一碗乱炖摆在王琦面前,那股浓郁至极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 “爱卿,尝尝这道九仙过海,朕几乎每日必食,”朱由校一脸得意的看着王琦,同时以手中银筷点了点甜粥:“配之以粥水,更加美味!” “多谢陛下,”王琦微微点头,拿起勺子在乱炖中微舀了一勺,肥鸡和鳆鱼海参混在一起,王琦张嘴将其填入嘴中。 鲜香滑嫩,口感极佳。 御膳房的手艺,当时不容置疑。 “美味无比,”王琦点了点头。 “哈哈哈,爱卿觉得好吃,那便是好吃了,朕很开心,”朱由校说着,也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乱炖,低头吃了一口,随即脸色露出一抹满意至极的表情:“圣人说,食色,性也,诚不欺我!” 一顿午饭,大约一刻钟时间,两人便吃完了。 紧接着便是茶水和糕点。 朱由校喜欢在餐后吃京城庆丰糕点铺的荷花糕点,配之以山泉清茶,可去除油腻,助肠胃蠕动。 “琅国公以为,以我辽东目前准备的情况来说,对付后金残余势力,有几成把握?”朱由校将手中茶盏轻轻一磕,看向王琦。 辽东事,算是目前朱由校最为关心的政事,也是能够一举奠定其在古今明君之中地位的国事,由不得其半点马虎。 就算是成祖文皇帝,当时五征漠北,也未能逐鹿王庭,使蒙古诸部彻底灭亡,如果自己能够平定女真,则也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回陛下的话,若徐徐而图之,八成,”王琦没有去动茶水,坐在那里看向朱由校。 “剩下两成呢?”朱由校追问道。 “一成在后金,若是多尔衮,代善,阿敏,济尔哈朗等人能从新整饬八旗,弃了辽东驻地,回军固守赫图阿拉,则还有一丝希望,此算作一成。” 朱由校看着王琦,皱了皱眉头,再次追问道:“还有最后一成呢?” “另外一成.”王琦微微躬身,轻声答道:“天算之。” 面对王琦的回话,朱由校一阵沉默。 最后一成的意外,天算之? 朱由校不太喜欢这个回答。 望着王琦,朱由校眸光一转,心中默道:这一成的意外,也许因为领兵的是熊廷弼,而不是王琦自己。 “说实话,朕不希望你再次赴辽,你的功劳太高,若是再赏,朕着实心有不安,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你如今在朝堂的地位,已经引得天下侧目,东林一派欲除之而后快,若再加上灭国之功,则天下纷扰,朕也睡不好,”朱由校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扶手:“此次熊廷弼若能功成,你的功劳,分他一份.” 王琦望着天启皇帝,神色之中也有一丝的诧异。 皇帝能如此坦诚的与臣子说话,也算得上聪睿之主了。 毕竟,臣子也都不是傻子,尤其是坐到王琦这一高位之人,说一些冠冕堂皇之语,实在是自欺欺人。 不过朱由校是不是太小瞧自己了? “臣并不是因为领军之人不是臣下,而有留下一成的意外,”王琦开口补充道:“毕竟,当初萨尔浒之战前,谁也没有料到朝廷会一败涂地。” “如此说来,九成”朱由校把玩着手中玉珠:“到已经可以一试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蒲州府,孙传庭 王琦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 琅国公的车架安安稳稳的行驶在御道上,京城巡捕和提督衙门的人见了国公府上的车架,早就提前远远躲开,躲不开的立于街边躬身行礼,等车架仪仗过去了,再行离去。 王琦府衙距离皇宫极近,不多时,车架便已经抵达府衙门口。 刚刚下车,王守信便已经走上前来:“大人,范中进今日晌午时候已经到了,一直在前厅候着,等候大人回来。另外大人家中表弟,王正一,也一同到了,都在前厅。” 三天以前,王琦刚刚回京时候,范中进便已经来信,恭敬尊崇之语几乎溢出信纸,迫不及待的要来拜访王琦。 一方面,是要和王琦汇报一番关于山陕商行和科尔沁之间贸易之事。 另一方面,范家要成为八大商行之首,必须要紧紧抱着王琦的大腿,只要王琦支持,那么整个科尔沁和京畿地方,以及山陕地方的商贸事,范家都可以插上一手。 最后,范家马上要选出下一任族长了,范中进想要籍此机会,拜见王琦,以获取支持。 至于胶东王家子弟前来拜见 那就是舅舅王化贞派来帮助王琦处理族中事务的亲族了。 “叫范中进去书房等我,”王琦穿过前廊,向着后院走去。 “那王正一呢?”王守信开口问道。 “一个一个来,”王琦摆了摆手:“自家人,让他多等一会。” “明白!”王守信点了点头,便去安排了。 一入书房,范中进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小的范中进,拜见国公大人!国公爷万福金安!” 王琦的书房向来只有亲信之人才能进去,而范中进作为商人,士农工商,四行之末,能让王琦作为亲信对待,怎么能不让其感动涕零? “起来坐吧,”王琦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侍女进屋端了茶水给范中进。 “最近边事贸易繁忙,你怎么有时间来京城了。” 恭恭敬敬接过茶盏,轻轻放置在桌子上,范中进才转过身来,低头道:“商行生意再忙,那也是细枝末节,国公爷这边才是根本,小的再是不懂事,但是根深才能叶茂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你有心便好,”王琦不置可否。 范中进笑了笑,继续道: “托国公爷您的福,数月以来,山陕作为中介通道,连接东南数省和科尔沁贸易,交易额和规模已经翻了三翻,而且各地商行还在不断的拓展贸易市场,湖广,浙江,江苏,甚至于两广地界,都有我三晋商行遍布。” “这是最近三个月的账册,请国公爷过目,”范中进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恭敬递给王琦。 “山陕地界,今年收成如何?”王琦的目光在账本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开口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毕竟,后世那些个声明卓著的农民洛首领,大都出自陕西地区……. “过春以来,潼关以北,汉中以东,龙城以南,大都收成减半,绝收者亦有,农户的日子不好过,士绅地主们也开始节衣缩食,”对于王琦的问题,范中进早有准备:“这些年开春以后田里还是冷飕飕的,冻的人骨头都疼,庄稼户都扛不住,更别提娇嫩的春种秧苗了,来之前,小的还挺说灵石县又饿死了几户人家,逃难的逃难,饿死的饿死,很多县里头,卖儿卖女,或北上,或南下,都在求活路,唯独不能留在山坳坳里等死。” “布政衙门,粮道官,各地州府衙门有无动作?”王琦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问道。 “布政司手上没有粮食,没有银子,更没有人手,主要还是靠各地州府衙门自救,但更多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饿死的继续饿死,逃难的继续逃难,入山林落草的,官府也没有余力入剿灭,尤其汉中,米脂一带,呼啸山林,劫掠杀戮的贼人颇多,实为一方之害!”范中进说着,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最近小的挺说山西蒲州县新到了一任知县,倒是颇有手段,刚刚到任,便颁布了治乱之法,组织灾民自救,带头垦荒,又从朝廷求了救济银子和粮食,先让灾民有饭吃,同时从兵备道借兵,正在组织对蒲州太行山一带的贼人进行围剿!” “蒲州的知县?”王琦眉头一挑,那不是关云长的故里吗? “好似,叫什么孙知县,”范中进挠了挠头,话到嘴边又想不太起来:“还是个进士来的。” 福至心灵一般,王琦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可是叫孙传庭?” “诶!”范中进一拍大腿,惊道:“国公爷真乃神人,那蒲州知县就是叫孙传庭!” “国公爷认识?”范中进小心的问道。 如果王琦认识,那范家出手,帮一帮那蒲州县,倒也不难。 “是个干才,”王琦随口回了一句。 “是呢,看起来是个能做事的,”范中进也跟着点了点头:“要不要小的出手帮一帮?” “你回去之后,帮我多盯着点山陕地区,尤其是临潼到解州一线的民事,孙传庭那里,不必主动帮忙做事,一任知县,护佑域内乡民,都是他应该做的。如果他求到伱头上,倒是可以主动出手,帮他一解燃眉之急。” “那,国公爷的名头?” “不必提我,”王琦摇了摇头:“就以你范家的名义和他接触。” “小的明白!” 范中进在王琦书房待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再次叩首,恭敬退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 “大人,王正一还在前厅候着,要不要见?”丫鬟进书房收拾茶盏时候,王守信也走了进来汇报。 “带他去正厅,正好饿了,通知后厨加一副碗筷。” “这就去办!” 王琦起身动了动腰身,方才坐久了浑身酸痛,当时在辽东行军打仗都没有如此疲累。 不多时,等候了几乎一天的王正一,终于在正厅见到了王琦。 “族中学生,王正一拜见国公爷!”王正一枯坐一天,此刻脸上却没有显露丝毫的不耐和委屈,只有见到王琦的激动和忐忑,跪在地上,端端正正拜了叁拜。 “我家舅舅是你族叔,算起来,你也可以称我一声表哥,”王琦招了招手:“坐下吃点,枯坐一天,当是饿了。” “多谢国公.多谢表哥!”王正一咽了咽口水,得了王琦的首肯,才缓步坐在桌边,犹豫了一下,端起碗筷便狼吞虎咽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礁 “北京城外城正西坊人士卢小强,联合王恭厂监守的门吏章旗,每隔三天便会利用运送火药渣滓的机会,将已经产出的火药,掩盖在渣滓中,运送出城,半个月时间,已经从厂中盗出两吨多火药,其中七百余公斤已经出手….…交易对象,部分为城外农户,商家,拉帮,还有一部分是京城满天星烟花作坊。 “烟花作坊,”王琦似笑非笑道:“谁家的底子?” “明面上是京城刘家,刘员外家中的产业,至于背后主子是谁,还没有挖出来,王守信低着头:“掩藏的极深,手下人跟踪了半个月,没有什么发现。”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将卢小强和章旗先行拿下,至于刘员外,秘密押送至锦衣卫,撬开他的嘴,”王琦可不认为刘员外用那两吨火药是做烟花用的,上元,冬至还早,那整个北京城,乃至整个北直隶,谁家会用烟花?他们想要做什么? “属下明白!”王守信点了点头,刚欲转身离去,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如果遭遇反抗?” 王琦眸子依旧盯着远处的池塘,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京城中,没有什么人,是动不得的。” “遵命!” 王琦仍然记得后世那场疑云遍布的王恭厂大爆炸,造成了数万人的死亡,使得京城上下惶恐以为末世到来,就连朱由校都不得不下罪己诏来安抚人心。 而这次的王恭厂火药遗失案,让王琦心中警兆大起。 此事绝对不是偶然事件,更不是单单的盗窃案,其后所关系的,更有可能是一起当权者对现状不满的一种反抗。 目标是谁? 皇帝? 内阁? 还是王琦自己? 这都不重要,王琦只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将那数吨火药找回来就可以! 此时,北京外城,正阳门大街西侧,正西坊,拉纤人聚集所在,临街小院。 “这几日,番子已经盯上了烟花作坊,已经有三个番子的千户官来正西坊地界暗中探查情况,〞蓝褂汉子坐在下手位置,向着领头人模样的黑衣男子汇报情况: “而且,卢小强和章旗已经暴露,那刘员外的宅院外,这几日也被人盯上,我们是不是要尽快行动?” “不用着急,按照原计划执行,”黑衣男子皮笑肉不笑:“越急越容易出错,让那些番子和线子查去吧,就算抓了刘员外,也仅仅是一个引子而己,京城的水,可比他辽东的金戈铁马,要深得多!他琅国公刚到京城这几天,就想要搅动浑水,可还差得远!” 刘员外只是此次爆炸计划的外围棋子,用以混淆视听罢了,不论王琦会不会找到他,都没有什么用,刘员外也根本没有接触到此次计划的核心点。 而且,那些炸药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两吨…… 咚咚咚!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男子的低沉声音:“大人,人带来了!” “进来!” 嘎吱一声,门被从外面大开,短衫男子带了五个高矮胖瘦不同的汉子走了进来。 屋内正堂被一个屏风遮起,里面的人可以观察到外面人的动作和神情,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屏风内的情况。 “拜见大人!”五人在短衫男子的带领下躬身一拜。 “坐吧,”黑衣男子的声音此刻带着沧桑和顿挫:“情况如何?” “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目标抵达范围之内,数吨火药一齐引爆,方圆一里地,绝对不会有任何活物,”矮胖男子躬身一拜:“不过有一件事,或许有意外。” “嗯?” 屏风内,低沉的疑问声响起。 “三天前,进出内城的守卫查验突然收紧,五吨火药进入城中,恐怕有些困难,” 矮胖男子抬眼瞅了一下屏风。 说实话,这差事五个弟兄办得着实有些心惊胆战,五吨的火药,在京城引爆,那目标人物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除了皇帝,能让主家下如此大血本的,不过五指之数。 五兄弟已经决定,这个差事办完直接南下,五万两黄金,够几人挥霍半辈子了。 至于那个将被五吨火药埋葬的人是谁? 他们也不想知道… “这件事你们放心,当天进城,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的,只要按照计划中的安排行事即可,”黑衣男子语气带着无比的自信,仿佛整个北京城,没有什么事情,是其办不到的。 “小的明白!”矮胖男子一躬身:“那就按照计划安排了。” 再次将流程和计划复述了一遍,不多时,几个男子依次退走,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这个月外三门提督是谁?”好一会,才有声音再次响起。 “武义春,”身旁的副手想了想,回道:“皇后娘娘家的外甥,向来是游手好闲,认钱不认人,好办的很。” “这件事你去办,要保证当天的进城程序顺利,不要有任何纰漏!” “明白!” 不多时,副手也退走,整个屋内,就只剩下黑衣男子一人。 呼! 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黑衣男子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琅国公,伱动了太多人的蛋糕,这一次,不仅仅是信王殿下让你死,有太多人想要你的命!” 短短五个月,不到半年时间,王琦的崛起,已经动了太多人的蛋糕,不仅仅是东林党,还有京城上绅,京畿官僚集团,还有整个南北十三省的大部分文人。 仅仅依靠皇帝的赏识,远远不足以保护这位新晋的勋贵,有时候,就连皇帝本人,都要忌惮天下人的反应,你一个区区国公,有什么资格去挑战天下人心呢? 不过,五吨火药,数万人陪葬,也算是给了你足够的体面。 半晌之后,男子目光移到桌子上,那里是整个京城的布防图,其上有一条红线,从琅国公府延伸至外城,路线上,哪里停顿,哪里缓慢,哪里会有阻隔,标注的一清二楚。 上面标记了一个日期:七月二十三日。 这一天,便是王琦出京巡查京营换防以及整饬空饷的日子。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阳光和煦,求活的欲望 北镇抚司,诏狱。 地下九层,阴暗潮湿,血污恶臭扑鼻,啮齿鼠类在地上,在铁窗上,在草席上,在死人身上爬行,吱吱的叫声是这里唯一的动静,阳光在这里已经是极乐世界才有的东西。 哔啦啦,铁链松动,两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血煞气息的卒子,进了最深处监牢,从中提了一具浑身上下己经腐烂恶臭的,不成模样的‘人’。 拖行途中,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黑色血污,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数不尽的螳螂,老鼠争先恐后的,趴在上面吸食添舐,发出了吱吱的欢愉叫声,好似得到了无上的美味一般。 诏狱第一层,有一处唯一可以见得到阳光的地界,也是常常用来审讯人犯的地方。 刘员外被押进诏狱己经三天了。 铁刷子,浸油水,水牢布,连续三天时间,到现在为止被折磨的仅剩下一口气了。 “你的主家是谁?”不远处,王守信悠悠然坐在不远处,自有仆役为其撑伞,同时又有专人为其呈上茶水和糕点。 “吾乃良善,”刘员外被扔在地上,此处地板冰冷,没有被阳光照到,努力的睁开眼睛,前方好似有温暖的日光,刘员外用尽力气撑着身子想要向前爬上几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阳光下。 “再问你一句,你的主家,”王守信的眸子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吾乃良善.”呢喃的声音几乎如同蚊子一般。 “拖过来!” 王守信一声令下,一旁的狱卒上前,将其直接夹着,拖到了王守信面前。 “伱死不足惜,但是你家中亲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何必呢?” 王守信死死盯着刘员外低垂昏暗的眸子。 对于王守信的威胁,刘员外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你是一个外围棋子吧,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王守信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就算是你家主子,也不会在意你的死,一条狗而己。” 王守信的话落在刘员外耳中,仿佛对牛弹琴,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没有用,”王守信咂了咂嘴,扭头对着手下招了招:“让他少受点苦,裹上草席子,明天扔到乱坟岗吧!” 听到王守信宣布了自己的死刑,刘员外的眉头稍微抖了抖,仿佛解脱,又仿佛挣扎,但是终究是没有说一个字。 “是,大人!” 那百户官一躬身,带着两个手下拖着刘员外往死牢中走去。 “让老张准备一番。” “取一张草席。” “把那几只死老鼠扔一边去。” 刘员外此刻只觉得身如草芥,微弱尘埃,这就要死了? 人生总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吧。 “圣旨到!” 一声宛如天籁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仿佛是最后时刻的救赎,仿佛是最后的一道曙光,照耀在濒死的刘员外的身上。 嗯?!!! 前一刻,低垂着脑袋,仿佛任命一般的刘院外瞬间抬起头,眸子全是不可思议 虽然嘴里己经发出不声音,但是努力的扭着头,想要回头看看声音的来源。 “嗯?〞王守信扭头看着那来人:“什么旨意?” “皇后即将诞子,皇帝大救天下,”那来者一躬身,双手捧着明黄色卷轴:“这是旨意。” 大赦天下? 原本已经认命的刘员外仿佛抓到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剧烈的挣扎着,想要在这最后一刻求活。 “我不能死!” “我还能活!” “我还要看着天下澄清玉宇!” “我还要看清流正人盈朝的盛况!” 王守信一招手,命人又将刘员外拖了回来,而后随手将圣旨接过来,低头看去。 刘员外睁着一双混沌的眸子,嘴里流着口水,眼巴巴的望着王守信手上的明黄色卷轴。 “从明日开始?”半晌之后,王守信嘿嘿一笑,又将圣旨扔了回去。 啊? 岂能如此? 岂能如此荒唐? 这一刻,刘员外愤怒以极。 “我可以活的啊!我要见圣上!我要见皇后娘娘!” 这一瞬间,求活的欲望,充斥着刘员外的脑海和胸腔。 “活?”王守信嘿嘿一笑,眸中尽是嘲弄:“现在想要活?” 刘员外死死盯着眼前的王守信,紧紧咬着嘴唇:“有圣旨在,你敢抗旨?” “就算没有圣旨,”王守信伸手点了点刘员外:“只要你肯说话,说出你的主子是谁?就能活。” 有时候,一旦看到过阳光,再次回到黑暗中,那种绝望和孤寂,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再次感受的。 此刻,刘员外便是如此的心态。 眸子从王守信身上看了看,又转到一旁的圣旨上。 这位自诩忠贞无二的刘员外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说实话,你就能活!”王守信骤然怒喝而出:“你家中亲族,子孙后代,你奋斗半生的财富,只要你说实话,就能从新得到。” “这温暖和煦的日光,”王守信拾手指了指那一方天空落下的明亮:“你舍得吗?” 沉默……动摇。 刘员外低着头,好似还在挣扎。 “三息时间,不回话,死!”王守信冷笑着,显然不想要给刘员外什么纠结的时间了:“一,二……” “活,活,活,我要活!!!” 近乎于嘶吼,刘员外低着头,脸色通红,口水和血水混合着,流了下来。 “主人是谁?” “我只知道,外城,正西坊,临街三巷,小高家,我只想活,我不知道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最后的主谋是谁,但是我当初偷偷跟着去了交接地点,知道那处所在。” 仿佛竹简倒豆子一般,一旦打开了话头,便不再想要所有隐瞒了。 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王守信使了一个眼神,对着狱卒道:“好生照顾着。” “遵命,大人!” 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刘员外仿佛是一条脱了水的泥鰍,没有了丝亳反抗的动作和想法,被人托着从新回去了地牢之中。 “正西坊,临街三巷,小高家,”王守信眸光深邃,念叨了两句,回身便带着手下往外走去,这个消息,必须尽快告之国公爷。 “大人…”方才声称圣旨到的小厮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明黄色卷轴:“这,这东西。” “黄色画卷而己,你自己收着吧,王守信眸中它异:“有什么特别吗?”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那小厮慌忙低着头,不取再多一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抽丝剥茧 正西坊,小高家。 原本主家姓王,后来被租给来京城寻生活的高家兄弟,做些手工木匠活,一租便是十余年。 高家兄弟一胖一瘦,瘦的是哥哥,胖的是弟弟,但是高家好似一般弟弟说话掌事,一般待人接物,或者与街坊之间交往,都是弟弟出面,那哥哥看起来有些木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故而,一般街坊邻居都称这户为小高家。 另外,街坊们也都有些奇怪,这高家兄弟看起来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好似都没什么嫁娶的意向,有好心大娘曾经尝试说媒,但是却被高家弟弟一口回绝,至于原因,未曾与外人讲。 这几日,小高家来了三个生面孔男子,五人整日在家中关起门来不知道做些什么,三男子都不是正西坊人,不过看是应该是北京外城人士,周遭街坊也都没有在意,毕竟外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不是人人都有闲心去管人家家里事。 “这几吨火药,一旦在北京城引爆,那威力,怕是能掀了半个北京城的屋舍殿宇,高家弟弟矮胖矮胖,望着桌子上的地形图,以及标注在地图上的星星点点,眸中蕴含着一股子偏执和疯狂。 高家哥哥蹲坐在地上,依旧是一板一眼的称量着火药的比例. “也不知道是谁,值得如此大的阵仗,值得如此多得人陪葬,喷喷,”另外一个蓝褂男子看起来有些于心不忍。 “五万两黄金,这北京城,有谁的脑袋值五万两?,高家弟弟冷笑一声:“那几位内阁大臣,还是功勋旧臣,亦或者那位。” “那位是哪个?”蓝褂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正在调配引线,到时候数十米的引线需要在数息之内全部引燃,这可是个技术活,没有几十年浸淫的经验,可做不到。 这几个男子,皆是北京天桥接头的杂耍讨口子的杂家艺人,各有手段。 “除了那位声名卓著的国公爷,还能有谁?”高家弟弟看起来有些不满,王琦如此大的名声,这同伙也不知道? 怎么在北京城混的? “啊?”蓝褂汉子闻言手中针头一松,掉在地上叮铃铃的发出一阵脆响。 琅国公王琦? 那不是大明朝的天降武曲吗? “不会是王武曲的!”那男子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了摇:“若是害了天上武曲星,是要倒大霉的!” “我呸!”高家弟弟直接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恶狠狠道:“老子只认钱,不管是什么人,当了老子的财路,那就是死路一条!” 屋内众人,听到高家弟弟如此说了,也都缩了缩脑袋,低着头各自忙活起来,时间紧迫,他们五个人必须加班加点的把数吨火药的引线和比例调制好,等到时候目标出现,便是直接火药轰天,数万人跟着飞灰湮灭。 咕咕咕! 夜已经深了,高家小院依旧是灯火通明,屋内几个汉子在加紧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肚子难受的紧,出去一趟,”蓝褂汉子突然揉了揉肚子,眉头紧皱:“应该是中午吃的那胡家大肉饼,又喝了白水,闹肚子了……嘶,哎呦喂,痛死我了。” “早去早回,”高家弟弟面色不愉。 “知道了!”蓝褂汉子捂着肚子就向着外面跑去。 嘎吱一声,屋门关住了。 窸窣窣一阵响动传来. 坐在靠窗位置的高家哥哥突然抬头,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外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怎么啦?”弟弟注意到哥哥的异样。 “我怎么觉得.…屋外有人?”哥哥有些摸不准。 霎时间,整个屋内的气氛骤然诡异起来。 四人已经不约而同的摸到了手边的长刃短剑。 喵鸣!!! 正在此时,一声夜猫发春的叫声骤然传来。 “是猫叫。” “是畜生的声音。” 一时间,紧绷的氖围骤然松懈下来. “蓝脸那厮指定是猜到了猫尾巴!哈哈哈,”屋内,另外一名男子显然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但是看起来有些适得其反。 屋内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惊异:蓝脸出去怎么没有声音了? 与此同时,院外窸窸率率的声音已经密集起来,好似有人己经将此处包围。 屋内一片寂然。 三息之后。 跑! 高家弟弟突然一声爆喝,身子蜷缩在一起,先行发难,向前一撞。 砰的一声,撞碎的木门,木屑飞溅的瞬间,身子已经经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下一瞬,身子一躬就要弹地而起,向着屋顶而去。 但是显然,屋外埋伏的兵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呼吸之间,数柄钢刀已经架在了高家弟弟的脖子上。 而与此同时,屋内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身着锦衣的兵卒扑在地上,直接摁死了。 “他妈的………我们中间有叛徒,”高家弟弟的脑袋被一双大手死死摁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地面,地面上的火药碎屑好似都能直接透过鼻端,吸进脑子里。 嗒嗒嗒… 皮制靴子踩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声音,经过高家弟弟时,溅起的灰尘呛了一脸。 “押过来,”冰冷至极的声音传来,好似来自尸山血海。 不多时,五位人犯己经被五花大绑着,押在王守信面前,除了高家弟弟之外,其余人都被用污布堵上了嘴。 “高小力?”王守信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扫视一圈,而后目光定格在高家弟弟的身上。 “咱家坐不更名!”高家弟弟被鄉着依日是梗着脖子,看起来没有丝亳胆怯。 “你们是小鱼小虾罢了,告诉我谁是主谋,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王守信显然不愿意和此人废话。 “你放伱娘的……” 扑哧一声! 高小力话音未落,第一个男子已经被人从身后攮了一刀,利刃从胸口射出,血水横流,其人都没有哼一声,便立刻倒光在血泊之中。 呜呜呜…. 除了高小力,其余三人皆是亡魂皆冒,纵然被堵上了嘴巴,表达欲望依旧强烈。 “你还有三次机会,”王守信双手架起,靠坐在那里。 “我不知道,”高小力死死盯着王守信。 噗嗤! “你他妈的畜生!” 噗嗤嗤! 高大力己经倒在地上。 此时,路在地上的只剩下高小力和蓝褂汉子。 “还有一次机会,”王守信目光平移,看向了蓝褂汉子:“你说!” 咚咚咚!!! 蓝脸汉子闻言慌忙向着王守信叩头,嘴里污步被取走之后,还末等喘息就直接道: “临街,正西坊临街拉帮人的小院,那里……我们三天前在那里见到了主事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信王爷 拉纤人聚集的院子,已经被锦衣卫重重包国。 不多时,当裴杰率领众手下冲入院中,搜查过后,却发觉此处已经是人去楼空。 “大人,人已经跑了,看样子是提前探知的风声,”锦衣卫千总裴杰上前向王守信汇报情况。 “把此处的里正找过来!王守信在院中四处看了看,挑了唯一一处石块垒起的石凳子坐下。 月明星稀,万家寂然。 里正被人从被窝里秋出来的时候,本想发作,但是看到来着一身锦衣袍服,绣春弯刀的时候,三魂六魄立时皆冒,差点没有直接过去。 “小的正西坊三家柳巷里正赵三石,拜见大人,大人旦有问话,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虚言!”赵三石被人带着来到了王守信面前,慌慌张张的跪下磕头。 “你是里正,此处窝藏嫌犯,你可知道?”王守信端过下人递上的一牙冰镇西瓜,立爽爽的咬了一口,汁水横流,而后瞄了一眼赵三石,一开口便是大帽子扣下。 “啊?嫌犯??”赵三石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咣咣咣磕头:“大人明鉴,小的一概不知啊!外城三教九流聚集地,什么人都有,小的实在是冤枉啊!” “这院子的户主是谁?”王守信眯起眼睛,观察着赵三石的表情交化,同时开口问道。 “此处是拉纤帮人聚集的院子,时常就有三教九流之人聚集,原户主龚五早年双腿落下残疾,不常回此处照看,这院子都是他一个侄子龚柱子照看,那小子也是街头混子,时常集聚狐朋狗友在街上喝酒闹事.…这院子也是三五天便换人居住,小人也曾经劝过,但反而被其羞辱,小的,小的也是无能为力啊!” “小子人呢?”王守信开口问道。 “通常,”赵三石跪在地上想了想,半晌才磕绊道:“他有个相好的暗娼,在东街第五巷,左数第三家,通常在那里过夜。” 听到赵三石的话,王守信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使了一个眼色,裴杰便带着一众锦衣卫转身离去。 而赵三石依旧是路在地上,没有王守信的首肯,他是万万不敢起身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东边的天际己经微微亮了。 赵三石路在地上,不断的擦汗,脸色己经异常的苍白。 嗒嗒嗒!!! 不多时,裴杰带着手下回到了院中:“大人,到那里的时候,龚柱子已经死了,那娼妓也受牵连身亡当场。” 嗯? 王守信皱起眉头:“死了?, “不过,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凶手未来得及脱身,被我们捉到了,”裴杰言罢一扭头:“带上来!” 不多时,一堆人押着一个黑衣人进了院子,其蒙面用的面巾己经被撕掉,身上有多处伤痕,显然己经被修理过一遍,现在看起来老实很多。 扑通! 黑衣人被摁着跪在地上。 “你为什么人做事?”王守信起身,走到黑衣人身前。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黑衣人一张嘴,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豪杰气。 啪的一声。 突然之间,裴杰一巴学扇在黑衣人脸上,血沫连带着牙齿一起飞出,那黑衣人话头说到一半,便已经顿下。 “伱为什么人做事?”王守信再次开口问道。 “我宁可去死,也不会……”黑衣人的骨头看起来很硬。 啪的一声。 裴杰的这一巴掌声音巨大,连带着对方的脸颊都好似被扇歪了去。 “你如果真的是硬骨头,在抓住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自杀成仁,”王守信摇了摇头:“如果你肯说出来,我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我,”黑衣人还未开口。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差点让黑衣人直接昏死过去。 扑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上。 “说,”王守信蹲下身子,贴近黑衣人:“你为谁家做事?” “额……”黑衣人几乎已经不能言语,嘴里的血沫已经溢出,说话时候身子一抖一抖的。 “你们出去,”王守信拾起头,让所有人离开。 不多时,院中只剩下王守信和黑衣人。 “谁?”王守信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嘴巴。 “额,”黑衣人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恐惧,半晌才缓缓道:“信……信王爷。” 一瞬间,王守信瞳孔骤缩:信王朱由检? 琅国公府,后院一处僻静所在。 嘎吱一声,身着宽松常服的王琦走进屋子,屋内灯火幽暗,只有王守信和坐在椅子上被捆绑手脚的黑衣人,屋外,皆是府内亲兵把手。 “大人,”王守信站在黑衣人侧方,防止意外情况发生,而后躬身请王琦上前。 “你为信王办事?,王琦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好似认得王琦,拾眼看者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骗国公爷您。” “胡乱攀咬,可是死罪,”王琦想要确认一下。 “我有信王府管家的亲笔信,”黑衣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外城宣北坊菜市街胡同刘家柴房的瓦片下藏着。” “目标是谁?”王琦想要知道信王爷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杀谁? 黑衣人闻言一愣,而后拾眼看向王琦,沉默不做声。 “呵呵,”王琦了然。 “去,找医生给他看看,再找一个地方安置起来,”王琦扭头吩咐了一句,便起身离开。 五天时间,破获了火药遗失案,但是王琦却没有丝亳的喜悦之情。 信王朱由检? 坐在书房之中,王琦有些疑惑:“信王在天启二年便和东林一觉联系,是不是太早了?” 王琦不喜欢朱由检,但是凭借这个罪名,也杀不了朱由检,而且天启皇帝那里,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将亲弟弟杀头。 毕竞,爆炸案还未有发生,事情未曾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最多,怕就是禁足府邸吧? 坐在黄花梨椅子上,王琦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眸中多了一丝玩味:“经白莲乱事之后,东林一派大部分贬斥去了南方,而朱由检又选在湖州就藩,真是巧得很啊!”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杀人小计,诛心为上 内阁首辅府邸。 叶向高,王琦,孙承宗皆在。 叶向高看完王琦带来的证据,呆楞半晌,显然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琅国公,这些东西,如果递上去,恐怕牵连的不仅仅是信王爷,南京城那些文武官员,有许多人要掉乌纱帽的!” “这件事可不要想着压下去,如此祸事,若不是琅国公提前发觉,近万斤的火药,如果在京城炸开,那后果,可不仅仅是掀翻半个北京,无数百姓都会在这场祸事中丧命,如此作为,岂可为亲王?可为我大明王公?” 孙承宗愤怒以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让桌子上的茶盏都直接颤了起来。 “可是,上报朝廷的话,置圣上于何地?信王爷是圣上亲弟弟,难道此事最后,要让圣上向信王爷举起屠刀吗?朝廷刚刚贬斥了大量的官员,如今祸起萧墙,天下人怎么看?”叶向高显然顾及颇多,而且作为内阁首辅,叶向高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朝堂的稳定,而不是在剧烈动荡的官场之上再行洗牌,如此这般,他这个内阁首辅,可做不长久。 叶向高的话,让孙承宗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作为帝师,孙承宗默默叹了一口气:“如此观之,信王爷差圣上远矣” 半晌之后,叶向高和孙承宗扭头看向王琦。 “琅国公,此事是你发觉,也是你查清,你以为,该当如何?”叶向高最终还是想要听一听王琦的想法。 王琦从进屋开始,便轻轻靠坐在椅子上,听着两人谈话,未曾说一句。 听到叶向高问话,只见王琦轻声一笑:“两位大人着相了。” “何出此言?”孙承宗皱眉道。 “如何处置信王,是皇上的事情,我等臣子,何必掺合皇家事,”王琦看起来毫无在意,仿佛那大爆炸的目标不是自己。 “可是,天下人都在看着呢,”孙承宗好似明白王琦的意思,斟酌道:“琅国公的意思,是将此事大白天下,然后看舆论如何,再行做事?” “再行,让皇上做事,”王琦不在意朱由检的小动作,这等不似人君的王爷,终究是成不了气候,要不然也不会当了十七年皇帝,最后只留下一个君王死社稷的名声,说实话,那杨广也是死社稷,是否可以同日而语呢? “琅国公真乃大丈夫!”叶向高和孙承宗一同举起大拇指,这种赞叹,既是发自肺腑,又是带着一种忌惮……对于刺杀自己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但是言语之中全是算计,那种筹谋前后十余步的心计,这种人,是不是太过可怕? 有时候,叶向高都要疑惑,王琦这种敏锐的政治嗅觉,是天生的还是有高人指点? 难道真有天授之人? ——— 三日之后,乾清宫。 殿内站着一众朱紫大臣。 虽然白莲乱事以后,朝廷迎来了大清洗,但是这每日殿内上朝的臣子,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毕竟,这大明朝,什么都缺,唯独最不缺当官的。 此刻,朝堂上有些安静,众臣子都低着头,等待着皇帝开口。 而朱由校的御桌上,就摆着内阁呈上来的折子。 有关于山东和倭国的商贸,天启没有兴趣。 也有广东进献上来的雄狮祥瑞的奏本,天启也阴沉着脸,丢在一边。 蒲州孙传庭治民有方,山陕总督奏请表彰。天启皇帝也只是点了点头,同样一言不发。 殿内众臣伱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说话。 御座上,朱由校满脸矛盾的看着桌子上最后一份奏本:信王朱由检联合顺天府小吏以及外城流民,制造万斤火药,企图埋葬半个京城送琅国公归天。 这是通政衙门通政副使闫英龙的奏本。 因为,曾经的通政使卢玉已经给众人打过样了,攀上王琦这根大腿,短短三个月时间,卢玉已经从当初的清水衙门,朝廷边缘人物,升至户部左侍郎,掌管数省之钱粮漕运事,可谓是风头正劲。 而闫应龙的做法,显然是想要效仿前任。 朱由校紧紧抿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昨天时候,他已经通过叶向高知道了这件事,这两天正在烦心,没想到有人直接在朝堂事给捅了出来,着实让让朱有效有些措手不及。 说实话,天启皇帝不想对这个弟弟痛下杀手,作为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若是因为此事将弟弟给拿下,则这个皇帝也太过冷血了。 “闫应龙,来了吗?”朱由校双手在袖中搅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了。 “臣闫应龙叩见陛下!”通政副使闫应龙向着御座拜下。 “这件事,你怎么看?”天启想看看众臣子的意见。 “回陛下的话,重要的不是臣怎么看,而是天下百姓怎么看,北京城百姓怎么看,琅国公怎么看?”闫应龙一拢起袖子肃声道,他才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他只想趁机攀附王琦,为琅国公声援而已。 确切的说,是向琅国公示好。 天下百姓如何看? 京城人士怎么看? 说实话,天启皇帝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东林那么些顽固势力都被自己连根从朝堂上拔起了,还怕什么舆论汹汹吗? 不过,王琦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才是天启皇帝最为看重的 “此事,琅国公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朱由校轻轻咳了两声,看向了王琦:“琅国公,你怎么看?” 朝堂中,众人皆看向王琦。 朝堂纷争皆由他起,一个国公,逼得堂堂亲王出此下策,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不过相比之下,那亲王的手段也实在下作。 原本对东林一派还有些好感的百姓和官员,这几天也都是变换立场,选择重新站队了。 “回陛下,臣以为,信王殿下年少无知,此事缘由,或是受人蛊惑,或是不能明辨是非,或是一时冲动,不论如何,终究是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故而,臣建议,信王殿下禁足湖州,罚俸一年,足矣。” 足矣? 殿内众人皆是暗暗嗟叹。 这琅国公的手段也太黑了。 这一番话传出去,简直比杀了信王爷还让他难受。 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评价对手信王的: 年少无知, 受人蛊惑, 不辨是非, 一时冲动。 四个评语一出,信王这辈子几乎和政事无关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特别军事处 听了王琦的话,殿内一片寂然。 琅国公这手段,说好听些叫仁者恕之道; 说得不好听了,叫做杀人诛心。 啧啧啧,着实狠辣。 就连站在一旁的叶向高都悄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王琦身上的那股莫名的威势太过强烈,让人有些畏惧。 此刻,御座上的朱由校脸色却是由沉肃变为了讶然。 对于王琦的建议,朱由校只觉得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去了。 这样的建议,既能保全信王性命,对自己的声名也能有所提振,同时,也能对东林那些乱党加以震慑。 受人蛊惑,不辨是非,这说的是谁? 想必天下人也都能听出来。 “臣以为,琅国公此言,恰如其分!”站在班列之中的户部侍郎卢玉把握时机的嗅觉堪称一绝,此时在殿内众人沉默时候站了出来,躬身对着皇上一礼:“毕竟儒家讲仁恕爱人,而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彰显圣德,今日之事,更加能够体现陛下之治国之念!” “臣亦附议!” “臣亦觉琅国公之言大善!” “陛下圣明!” 一时间,整个殿内,皆是颂赞和赞同的声音。 不过,孙承宗实在有些迷糊:王琦的话,这些人是真的赞同吗? 亦或者说,琅国公已经开始成长到,左右朝臣的地步了。 “着翰林院拟旨,就以琅国公的话为根由,给湖州的信王吾弟下一封旨意,让其好生闭门读书,修身养性,不要再和那些个不知所谓的文人交往!令其禁足一年,今后三年俸银减半,每月给朕上一封读书帖子,读了哪些书,有什么感想,都要一一上奏” “臣遵旨!”翰林起身,受了旨意。 嗯,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情,朱由校很是开心,看着殿内站着的重臣,再看看王琦。 什么叫做能臣干臣? 什么叫做为上解困? 什么叫做一针见血? 有时候,朱由校觉得那些个老臣们,和王琦相比,完全是痴呆腐儒,毫无作为。 呼!! 朱由校将眼前的奏本扔到一边,拿起今天要议的最后一本奏疏:辽东经略熊廷弼谨奏。 “辽东已经准备了数月时间,熊廷弼已经接连三次下达了奏疏,想要通过进逼沈阳城,而逐步蚕食后金的势力范围,步步为营,对其进行分割消灭,以达到最终碾灭后金女真一族的目的” 朱由校向殿内诸臣子阐述自己的想法。 这一方略,其实和王琦的阐述一般无二,这些日子,朱由校经常找王琦进宫商讨后续攻略后金的准备事宜,也给熊廷弼下了数道旨意,让其以王琦的建议为主,准备光复事宜。 而今看起来,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但是毕竟灭国之战,朱由校还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臣以为,后金主力在宁远城一战之中已经消灭殆尽,如今的后金不过是苟延残喘,我朝天兵一至,光复辽东易如反掌!”兵部主事耿景公走出班列,向着皇帝一躬。 “臣以为,此战吾必胜之!” “臣赞同出战!” 大部分朝臣对于战事没有多大的发言权,但是他们都知道皇帝的话,背后是琅国公王琦在做背书,所以赞同此次战事,必然没有任何的风险。 如今的朝堂之上,只要和王琦站在一条线上,必然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这件事,几乎是为众人百试不爽了。 “陛下,臣亦以为可以出兵攻略后金,但是毕竟灭国之战,其后金也为万乘之国,为以防万一,臣建言,设立专门处理辽东事务的阁部,以专事专议,特事特办!”孙承宗作为兵部尚书,此刻发言,显示了其老成持重的风格。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嗯专门处理辽东事务的阁部,专事专议,特事特办?”朱由校坐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地咀嚼着孙承宗的话,觉得这个建议确实可行辽东事,毕竟是举国大事,确实应当更加慎重些。 “陛下,臣以为,可成立‘军务院’,专门挑选知军重臣,用以筹谋支援辽东战事,以为大用!”和兵部尚书好似的商量过一般,内阁首辅叶向高当即站了出来。 “军务院?”朱由校喃喃重复了一句,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不如叫特别军事处,专以处理辽东事务。” “陛下圣明,臣无异议,”叶向高躬身点头,朱由校同不同意自己的建议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起了头,那么这个特别军事处,必然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琅国公,你以为如何?”朱由校又看向王琦。 方才孙承宗提出设立专事专议的阁部时候,王琦脑海中便浮现出后世满清军机处来.不过,朱由校起名‘特别军事处’倒是有些后世的风格在其中,让王琦倍感亲切。 “臣以为,专人专办辽东事,乃是良策,而特别军事处,亦为贴合此次军务行动,容臣赞一声,陛下圣明!”王琦脸不红心不跳的拍了拍马屁。 “哈哈哈,”朱由校闻言朗声大笑,指着王琦笑道:“今日能听到王爱卿如此恭维朕,便是值得这回朝议了!” 一时间,殿内皆是附和的笑声。 不多时,朱由校收敛了笑意,开口道:“传旨,为辽东战事论,设立特别军事处,其中叶向高,孙承宗,卢玉,徐光启为军事处成员,王琦为首,辽东战事一起,后勤粮秣,兵员运输,筹谋规划,事无巨细,不论晨昏,皆向朕及时汇报!” “臣等遵旨!” 王琦向着御座上的朱由校一拜,朝下的脸色带着一抹微笑。 不多时,朝议结束,诸臣参拜,有事者回衙署,无事者饮酒出游,尽皆散去。 而王琦走在诸臣后面,殿前广场上,初升的日光刚刚普照大地,仰头望着朦胧的日光。 一时间,王琦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舒爽。 自己的到来已经让历史线大大的偏离了原来的路线那么,是不是可以再加大火力,让如今的大明朝向着自己想的方向开始大步狂奔呢? “不远的将来,就在不远的将来了,”王琦眸光坚定,望着日光喃喃自语。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旨意至湖州 湖州府,刚刚落成没有几日的信王府邸。 这些天朱由检一直心神不宁,连带着最喜欢看的,每日手不释卷的唐太宗实录都好久没有拿起来看过了。 “殿下,戏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湖州府的几位大人也已经落座,就等着殿下您了,要不要现在过去?” 今天信王府专门请了整个浙江都鼎鼎大名的戏台班子来入府唱戏,而戏曲名目,也是信王爷最喜欢的《浣纱记》,浣纱记讲吴越兴亡故事,最为信王所喜爱。 自从信王爷就藩湖州,浙江省各地官员前来拜会者络绎不绝。 承天门那一幕之后,现在整个大明朝士子都明白,信王爷和东林一党是站在一起的。 而亲弟弟如此深程度的参与政事,皇宫里面那位皇上好像也没有发表什么论断性的结论,内阁也没有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除了民间有那么几声吆喝,整个朝野都对这件事失声了。 那么,这个局面就让南京城,亦或者说东南诸省的官员们觉得,现在和信王爷走的近些,既能得一个清流名声,又能趁机和那些个东林大佬攀附,岂不一石二鸟? 再者说,就算东林如今失势,谁又能保证明天不会被重新起复呢? 如此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毕竟,向来是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为让人感动。 将手上的书卷仍在桌子上,信王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都是谁到了?” “回殿下的话,浙江道御史汪通儒,湖州知府毛公晋,还有南京户部主事鲁育彬等人,”亲随向朱由检一一汇报。 “杨涟和左光斗没有到吗?”朱由检心中一急。 离京之前,朱由检布置了对王琦的刺杀行动,现在已经十天过去,京城方面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信王昨天连续写了三封信给应天府的杨涟和左光斗,想要借着今日酒宴与两人商议. 这让本就心思不稳,操切用急的朱由检焦虑更甚。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朱由检深深呼了一口气,半晌才道:“走吧,别让当地官员等的太久。” 得到朱由检的首肯,亲随一躬身就要带着其出门。 “等等!”朱由检刚刚迈出两步,便有停下脚步,好似又有些纠结,脸上有些苍白:“再等等” “殿下,”门外的侍者有些着急:“前院那些官员可都在等着呢!” “若是北京城方面出事,本王若何?”朱由检摆了摆手:“本王要等等。” 侍者和亲随互看一眼,尽是无奈和无语。 等在这里,就能等来好消息? 还是说就能让王琦身死,让大明中兴? 朱由检到底是没有真正的人主之能。 正在府中上下焦急等待主人出场的时候。 “报!” 小厮气喘吁吁地的跑到后院:“殿下,到了到了!” “谁到了?”在院中不断踱步的朱由检闻言一喜:“是杨,左两公吗?” “额,”小厮摇了摇头,补充道:“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朱由检脸色瞬间一白,而后向后噔噔噔退了两步,堪堪扶住桌子一角才没有倒下去。 两旁的下人见状赶忙上前,将王爷堪堪扶住。 顾不得方才要跌倒的危险,此时朱由检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甩开扶住自己的两人,死死盯着小厮:“他们是来做什么?是来抓本王的吗?锦衣卫来了吗?宣读旨意的中使是谁?” 连珠宝一般一连五个问题,可以见得,朱由检已经是方寸大乱。 “没有锦衣卫,前来宣读圣旨中使是刘若愚公公,”小厮躬身一礼,看起来比朱由检要震惊的多。 “没有锦衣卫,也不是提督太监一类,呼,”朱由检如释重负一般点了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快,通知府里准备迎接中使大人!”朱由检接过亲随递上来的干巾,匆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另外,让那些来访的官员都赶紧离去!本王不能让北京城那些人抓到把柄!” 一阵慌乱过后,朱由检在众人的簇拥之中,来到了前院之中,跪拜迎旨。 而此时诸多参加酒宴的官员已经无法离开了,毕竟圣旨到场,谁敢枉顾旨意,视而不见? 刘若愚此刻站在院中,手持圣旨,那神情态度,扫视一周之后,对着众人明显带着一丝的鄙夷:一群被贬至南京的酸腐文人,也只能在此报团取暖,聊以自慰了。 “臣朱由检恭迎圣旨!” 朱由检在最前面,率领众人迎接圣旨。 此刻,王府内外皆是跪拜,但是众人的神情明显不一,有人疑惑,有人惶恐,有人幸灾乐祸。 刘若愚轻轻咳嗽一声,才缓缓将手中圣旨卷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京城流言,朝野不定,王恭厂火药丢失案引人侧目,朕着人手查办,又有宵小乱民作乱,幸得琅国公等人用命,将奸人计谋识破,挽救京城百姓于危难之间,而其中主事者,有一人乃是朕之皇弟,信王朱由检之门客,朝野论事,此次未曾造成实质危害,故而除了主事者枭首之外,其余遭受波及者从宽处理,朝廷以为信王御下不严,负有失察职责,又在平日中受人蛊惑,或是不能明辨是非,或是一时冲动,未曾与朝廷大略一致,故而决定,信王朱由检,于府邸禁足一年,罚俸一年,抄书太祖实录十遍,以观后效.钦此!” “信王爷,请您接旨吧?”刘若愚将圣旨卷起,低头望着跪在不远处浑身都在颤抖而又努力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的朱由检。 此刻,朱由检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踌躇。 皇兄的这一封旨意,着实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自己的脸上,虽然没有明着责骂自己,但是听听那圣旨声说的什么吧! 主事者枭首,而信王因不能明辨是非,受人蛊惑,故而罚俸一年,于府中禁足. 从此以后,还有谁敢于和自己交往?敢于和自己亲王亲近? “信王爷?”刘若愚皱着眉头,再次开口催促。 信王府院,一时间,无人上前。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姗姗来迟 嘴唇几乎被咬成了青紫色,朱由检努力抑制住不知是恐惧亦或者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以膝盖挪动身子,恭恭敬敬伸手道:“臣朱由检,领旨谢恩!” 啪嗒一声,刘若愚手指一松,圣旨轻轻跌落到朱由检的手上,发出轻响。 但是这个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却是如同惊涛一般. 不少官员直接抬头看向场地中央。 眸中的惊骇和无奈已经写在了脸上。 朝堂之上,武臣和阉党擅权,致使堂堂亲王受此屈辱吗? 一介阉人,已经猖狂到如此地步了吗? 场中,作为众人目光注视焦点的朱由检此刻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好似还沉浸在恐惧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是跪在地上,下意识的喃喃道:“多谢刘公公” “呵,”刘若愚眉头一挑,眸中那股子鄙视更加浓郁:“信王爷,请起吧,咱做奴才的,担当不起.” 这边话音一落,信王爷身后的两位侍者已经慌忙起身,一人一边,直接将信王爷直接架了起来。 皇家贵胄,万万不可在阉人面前失了体统 好似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朱由检脸色一阵通红,继而又是朱紫,显然胸腔之中夹杂的情绪太多,但是又无法发泄,全在脸上显现出来了。 “圣旨已经送到,殿下这里还有酒宴,咱家就不打扰了,”刘若愚四扫一圈,好似在将院中众人的身份都记在心里,脸上的笑容淡淡,那模样明显是有恃无恐。 “来人,”朱由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吩咐下人道:“去给刘公公取些辛苦费.” “是,殿下!”那侍者低下眸子,显然在隐藏自己的愤怒。 皇家亲王,用得着对阉人如此客气? 这个嚣张跋扈的阉宦,就算是戴罪禁足的亲王,也应该直接一巴掌扇过去,看他敢多一句嘴?嘴巴给他撕烂了! 但是信王显然已经被这封旨意吓破了胆子,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只求这位刘公公赶紧离去吧。 不多时,沉甸甸的绣金袋子被递到了刘若愚的手上。 “公公,这是王爷给您的酬金.” “嘿嘿,”刘若愚伸手掂了掂那袋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浓郁了起来:“王爷不必担心,皇上只是严惩主事者,您是不知者无罪,圣人和朝廷都有定论,您就安安心心在府中读书写字,不必理会外面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嘿嘿,他们知道些什么啊!” “多谢公公只会,本王知道了,”朱由检闻言慌不迭的点头称是:“请公公回去告诉皇兄,本王一定在府中好好读书写字,抄写太祖实录,一定不会随意再参与政事了.” “那就告辞了,”刘若愚点了点头,好似面对信王的见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位新晋的内宫大珰对着院中众人一礼,而后率领仪仗潇潇洒的离去了。 呼. 中使刚刚离去,院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不满声,以及无奈叹息声。 有人无奈,世事沉沦,阉人乱政。 有人不满,皇亲贵胄尚且如此,更遑论他人? 更有人恐惧,一个小小阉宦就敢如此,那几个真正站在大明权力高处的人物,该当如何? 哒哒哒. 精神高度紧绷,极度恐惧的朱由检此刻终于是身子一软,再无力气支持,重重向后倒去。 “王爷!” “快传大夫!” “将王爷扶起来.” 不多时,众人手忙脚乱的将朱由检抬回了殿中,而大夫也很快被人带到床边。 此刻,院外,浙江道御史汪通儒,湖州知府毛公晋,还有南京户部主事鲁育彬三人站在一起,脸上皆是愁容。 “如此这般,此次东林算是彻底失势了,”汪通儒两道花白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朝廷给信王爷的这道旨意,几乎是明摆着在敲打我等,也在敲打南京城那些个勋贵。” “日后,对于北京城那位,就要小心伺候了,”湖州知府毛公晋无奈的摇了摇头:“阉党占据内宫,武臣占在朝堂,叶向高,孙承宗于贼人合流,众正几乎为之一空啊!” 南京户部主事鲁育彬轻抚胡须:“如果让杨公,左公知道这件事,恐怕要直接跳脚了。” “若是杨文孺在,岂能让那阉人猖狂?”汪通儒眸中闪烁着怒火:“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岁,也会直接上前呵斥那厮,皇亲贵胄岂是阉人能辱的?” 人老了,便会顾忌太多,听了汪通儒的话,其余两位同僚虽然觉得可笑,但是却无法反驳。 “杨大人,左大人到了!”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叫喊声。 院中三人皆是一愣,互看一眼之后,同一时间整了整袍服,向着院外而去。 不多时,随着人声逐渐嘈杂,一身素衣冠带的杨涟和左光斗联袂而至。 “信王爷如何了?”左光斗先是开口,向着汪通儒问道。 而汪通儒还未开口,就听到杨涟愤怒以极的声音。 杨涟甫一见面,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道:“朝廷养你等臣子,岂能看着亲王受辱于阉人,何不当庭将其喝退?” 面对杨涟的问话,众人不知如何回答,皆是神色讪讪。 “先去看看王爷吧,”左光斗摇了摇头,先一步向着府衙后殿而去。 杨涟和左光斗进屋之后,其余人皆是自觉地退出了房间,就连大夫都先行退走。 重重帷幕后面,信王朱由检靠坐在软塌上,已经苏醒过来,只是其目光看起来有些呆滞,好似还未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见到信王爷如此模样,左光斗眸中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遗憾:信王非人主,终究是不能担当大任。 而一旁的杨涟则没有太多的顾忌和想法,直接冲到了信王的面前,开口便是:“殿下,为何如此失态?” 缓缓扭过头,信王爷眸光聚焦,看清了来人,只一瞬间,那股子委屈和恐惧又再次爆发出来,几乎是哽咽着道:“杨大人,本王让你失望了” 杨涟见状,眸中升腾的怒火,又夹杂了一丝的坚定,而原先准备的建言和批评之语在出口之后,又变成了安抚之言:“殿下,是杨涟来晚了一步,不然,决计不会让那阉人如此猖狂!” 面对几乎将自己视为支柱的朱由检,杨涟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疯狂的想法:如果.当朝者是信王殿下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东林暂歇 “殿下,不必忧心,朝廷有诸公在,有圣人在,也有公道在,火药之事,当不至于,”左光斗上前,轻声开口安慰朱由检。 “左大人说的极是,殿下,”杨涟躬身道:“数万斤的火药,此事与殿下绝无关联,都是府中宵小作乱,何况殿下身在湖州府,如何与他人联系?” “本王.本王明白,本王一会就给皇兄些奏疏,为此事解释清楚,”朱由检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巴不得赶紧洗干净嫌疑,日后不再参与任何关于王琦的政事斗争了. 杨涟和左光斗安抚半晌,精神高度紧绷的朱由检终于是放松下来,继而沉沉睡去。 左光斗看着睡在床上依旧会眉头紧皱的朱由检,心中无奈一叹:终究是没有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朱由检的抗压能力以及面对突发事件的处置能力,终究是不如在朝那一位的。 左光斗几乎可以想见,若是朱由校面对这种情况,恐怕是会直接命令手下亲随,将那跋扈的阉人打杀了再说,在场数百人皆是人证,就算是闹到朝堂上,那也是维护皇家脸面。 亲王再怎么犯错,明面上,朝廷还是会维护皇家体面的。 “文孺,聊两句?”左光斗伸手一请,带着一丝期望。 杨涟好似知道左光斗要谈什么,鼻端叹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看朱由检,才沉默着点了点头:“走吧。” 湖州信王府前院,有一处新修建的占地颇广的园林,园林的下面是连接太湖的潋滟池水,上面是弯曲回折,架木繁茂的连廊以及珍稀树木,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湖面上,同时又行进在幽静的林丛之中,让人不自觉的流连忘返,沉醉其中。 “今日,信王爷那般状况,怕是要在东林当中人心尽失了,”左光斗看问题向来一针见血,从今天朱由检种种不堪行为来看,如此心性,当不得上位者。 杨涟走在前面,听着左光斗的话,默不作声,只是缓缓的走着,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朝廷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对信王爷动手,也没有对我等东林一党赶尽杀绝,”左光斗没有等杨涟回话,继续自顾自道:“吾以为,当今的朝局还有一丝自我纠正的可能,也许王琦,孙承宗,叶向高三人新组成的内阁,可以为我大明朝带来一丝的光明呢?” 嗒! 杨涟的身形顿住。 “文孺,也许呢?”左光斗也站住身子,静静等待这位经年老友的回答。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左光斗和杨涟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两人之间的观点也有不一致的时候,杨涟性如烈火,左光斗相比是为筹谋见长,更因两人都是谋国之人,也是大才傍身,故而也能在嫌隙之中寻求合作,如此数十年下来,算是坦诚相见了。 “左遗之,你是想和王琦握手言和了?”杨涟的声音冷冽,没有一丝的和缓余地。 “文孺,我是为家国谋定,而非为一人前途,”左光斗将袖子拢起,而后坐在连廊一旁的荫蔽处,温言道:“吾听说辽东要再次动刀兵,圣上筹建特别军事处,其中王琦在列,若是能将辽东彻底安定下来,女真被灭,则天下升平有望,我等何必与其为敌呢?” “你相信阉党和武臣治国?”杨涟转过身子,依旧是站在那里,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你左遗之饱读诗书,究竟是不知十常侍,还是不知王守澄,亦或是不知王巨臣?还是说,伱已经觉得,天下大治,读书人的种子可以断绝了?” “你知我并非此意,”左光斗摇了摇头:“可是自从王琦上位,如今之天下安定许多,左某窃以为,可以和缓一二,不必挟东林与其处处为敌,两相争斗,损害的却是我大明朝的精干忠臣。” “信王爷今日酒宴,我本来不打算来的,”左光斗苦笑一声:“”自从来这江南旖旎地,老夫也逐渐放浪形骸,致力于筑庐读书,不想要再去管那朝堂纷争事,今日又遇朝廷旨意,则心中愈发坚定,朝堂事,终究不是靠人力所能扭转,何不坐看他风云起,做看他落叶尽?朝廷有叶向高,还有孙承宗,还有他徐光启,仅凭借王琦一人,远远不足以祸乱朝局的,再说了,若是祸起,不正是我等再次出山的时候吗?” 左光斗的话,令杨涟一阵默然。 毕竟,王琦现在并未露出武臣乱政的心思,而阉党也并未超出皇权弟弟控制范围。 但是那一根刺,终究是在杨涟心中,不能拔出:王莽谦恭未篡时啊!何况韩爌,刘一璟身死,他王琦脱得了干系? “湖广巡抚有奏,今年湖广行省粮食歉收,我执掌南京户部,三天后启程前往武昌一行,你随我去走走吧?”左光斗还是想要拉上这位经年老友一把。 与王琦斗,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还是不要露出丝毫敌意为上。 “礼部还有诸多事务,你且去吧,”杨涟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没有等左光斗再说什么,这位曾经的铁血御史已经转过身子,向着远处而去。 恍惚之间,左光斗好似听到了远处的唱词: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从左光斗嘴里发出。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此刻也有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苍老之感。 看着杨涟如此落寞,左光斗心头也是感怀不定。 可是,终究是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坏国家大事! 左光斗自问,若是角色互换,自己做不到如王琦那般力挽狂澜,所以在王琦未曾露出那么一丝不臣之心之前,左光斗也不想要在和王琦为敌了。 何况,朝廷上还有叶向高和孙承宗两人。 “特别军事处”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左光斗喃喃自语道:“希望辽东战事一切顺利吧。”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皆为个人谋 湖州府的波澜泛起,但是并没有引起朝堂多大的关注,除了浙江等地某些利益切身者,其后闲谈议论者也是了了。 加之信王府邸闭门谢客,一幅闲人勿扰,远离庙堂的做派,东南士林之中,更是除了嗟叹,也无办法。 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已经被新成立的“特别军事处”所吸引了。 ‘特别军事处’ 以其命名来看,是一临时特设机构,独立于内阁,独立于六部,同时和司礼监也毫无关系,以王琦为首,其成员最低也是大部侍郎这一级别,可谓权柄威重,甚于内阁了,且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 如此来看,王琦隐隐有了一人之下的迹象。 辽东,广宁城。 自从王琦离辽东赴京城之后,整个辽东的战事已经渐渐停歇,而辽东经略熊廷弼也不愿意太过冒险,选择韬光养晦,安抚流民,从化田亩,同时招募新兵,训练老卒,以期日后可以对后金残余势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从其命名上看,是一个临时的特设机构,应当是专门为辽东战事所设立,朝廷对辽东的战事,看起来已经提上了日程,”袁崇焕今日专门来拜见熊廷弼,就是为了商议一下朝廷此番布置:“日后我等辽东的诸事宜,都要先行上报军事处,才能再行出兵布置了.” 月余不见,熊廷弼已经越发的消瘦,原本合身的袍服,已经变得宽大起来,一双眸子也越发深邃,手里不断地摩挲着一串墨色珠子:“以琅国公为首,叶向高,孙承宗,徐光启,卢玉为成员,军事处中囊括了兵部,户部,工部诸臣,以及总揽朝政的首辅,还有一个以知兵而著称的琅国公.陛下对于我们此次伐金,看来是给予了厚望!” “朝堂有琅国公坐镇,辽东有经略大人您指挥,则此次犁庭扫穴,碾灭后金残余势力,当是秋风扫落叶,易如反掌的,”袁崇焕轻轻放下茶盏,拱手贺道:“下官在这里先行恭贺大人进入内阁!” 朝廷早有传言,只要辽事一定,王琦,熊廷弼,王化贞三人入内阁,和叶向高,孙承宗,徐光启组成六人阁部 故而才有袁崇焕此言。 “呵呵,”熊廷弼轻笑一声:“此事言之过早,等伐金之后,才有定论!” 熊廷弼虽然是在摇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眉宇间的笑意和期待。 寒窗苦读十余年,宦海沉浮数十载,历经苦难和算计,谁人不想一入内阁,光宗耀祖呢? 经略相公也是凡俗,免不了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态。 “大人,还有一件事。” “何事?”熊廷弼尝了尝雨前花茶,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袁崇焕整理了袖口,恭敬道:“祖大寿,赵率教,曹文诏还有几个总兵官都想要知道,此次出兵剿灭后金,前锋将领的人选,什么时候可以定下.” 其实现在整个辽东的总兵级将官已经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原来王琦在时,所建立提拔起来的一批将官,其中佼佼者,例如广宁城总兵秦二宝,广宁城副总兵卢象升,以及副总兵罗一贯,还有镇武堡总兵满桂等人,皆是骁勇悍将。 而又有另外一派,属于辽东本土将帅,又掺杂以熊廷弼自己提拔出来的一些人选,其中就有辽东祖家,还有宁远之战中迅速崛起的曹文诏,以及宁远城副总兵的赵率教。 这两派人马皆是对伐灭后金的前锋将人选虎视眈眈,都不想将这等拔得头筹的功劳被别人得去。 而此时,熊廷弼的选择就很微妙了。 既不能得罪以王琦为靠山的新崛起的青壮派将领,又不能无视辽东本土将领. 作为辽东军政一把手,在这件事上,熊相公也很是头疼。 “何不问问朝廷?”袁崇焕开口提了一个建议。 “吾为辽东经略,在这件事上若没有决定权,或者说不能处理好,则如何服众?朝廷诸位相公和皇上将如何看我?”熊廷弼起身,踱步到门口,望着远处湛蓝的天色,沉默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祖大寿为辽东宿将,吾观之,可堪大任!” 随着起身的袁崇焕站在熊廷弼的不远处,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若是以祖将军为前锋总兵,则可服众,想必秦二宝和卢象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战场之上,军功资历为先,祖大寿此人颇具将才,在宁远城攻坚战,广宁城守卫战中多有功勋,也人望颇高,是个合适人选,就算是琅国公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元素。” “下官在!” “天色尚早,你去将祖大寿叫来,吾自有话吩咐!”熊廷弼扭头看向袁崇焕,低声吩咐了两句:“以酒宴赏花的由头邀请!莫要惊动了他人。” “下官明白!”袁崇焕躬身点头,而后便匆匆离去。 独自一人站在院前,熊廷弼思忖一阵,又召来亲随:“来人。” “老爷,您吩咐。” “去将府中那一对玉雕碧鸾取来,送到我书房来,”熊廷弼吩咐一声,便向书房走去。 不多时,亲随带人抱着一对巴掌大小的通体碧玉仙鸾进屋。 “放在这里吧,”熊廷弼摆了摆手,让下人出去,而后自己动手研墨。 “祖大寿为先锋,此事还是向琅国公提前通报一声,免得坏了情谊,”熊廷弼默默点头,而后眼睛看向那一对碧玉仙鸾,眸中全是不舍。 这一对绝品碧玉,是当初任监察御史时候,在保定府‘捡漏’得来,算一算已经把玩七八年了,早已有了极深的感情。 这一次,熊廷弼让祖大寿为先锋,主要还是想要在此战之中尽量减少王琦的影响力,为日后自己入阁晋升铺平道路。 毕竟,灭金之功,谁也不想被人夺去不是? 不多时,一封洋洋洒洒的畅叙情谊的书信草稿便写好了,熊廷弼轻轻吹了吹墨迹,上下检查了数遍,才再次誊写。 “大人,袁按察使带着祖大人到了,”门外,亲随轻声叩门。 “好,带去前厅,吾马上就去,”将信件折好,熊廷弼轻呼一口气,伸手再次不舍的摸了摸那对碧玉:“希望你能不负所托.”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觥筹之间,皆是算计 “祖大寿拜见领略相公!” 经略府衙,前厅中祖大寿在袁崇焕的带领下,见到了熊庭弼。 “坐吧,”熊廷弼让人上茶,自己坐在祖大寿对面一侧椅子上,而袁崇焕则坐在祖大寿身侧。 “这几日宁远城,广宁一代渐趋安定,你等将官所属也都辛苦,”熊廷弼趁着上茶的档口,和祖大寿先闲谈两句。 “都是大人统御有方,我等军汉才能一展抱负,不仅仅是宁远城,广宁城,乃至于更远的辽阳城,沈阳城,若是大人有令,我等将官,也都效死以报大人!”祖大寿来之前,已经从袁崇焕嘴里知道了此行的目的,自然一见面便先行表达自己的忠心再说。 “呵呵,”对于祖大寿的话,熊廷弼不置可否,两方利益相互牵扯,不得已而为之,他祖大寿要军功,而他熊廷弼则是要登阁拜相,各取所需,说什么效死以报.这话传出去,当初的王琦都被文官们揪着弹劾成什么样子了,他熊廷弼可不能接这个话茬。 “朝廷的军饷和粮秣已经源源不断的从关内补充进来,朝廷诸位相公也对辽东战事多有关注,甚至于圣上前几日也都下旨问询辽东战事准备情况.”熊廷弼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轻轻吹动茶水上方不断沉浮的雀舌,而后品了一口,清香入口,着实不错。 而袁崇焕和祖大寿则没有什么动作,都静静等着熊廷弼继续说话。 “朝廷设立了特备军事处,来专门处理辽东战事,伐金事宜,”半晌之后,熊廷弼将茶盏放回了桌子上,轻声道:“此事,你们应当知晓。” “末将也有耳闻,”祖大寿点了点头。 “此事足以说明,此次战事对朝廷的重要性,若是战而胜之,而我大明万里疆土,五十年之内再无战事,我等辽东诸官,名留青史,彪炳一时,”熊廷弼定睛看向祖大寿:“祖将军,想必辽东等宿将,也都如此做想吧?” “大人,灭国之功,岂能假他人之手?”祖大寿闻言当即起身,向着熊廷弼一拜:“吾祖大寿愿为大人前锋,为此次灭国之战,先拔头筹!为大人经略辽东,添以锦簇!” “哈哈哈,”熊廷弼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你能如此想,我很高兴!起来吧.我让后厨准备了午膳,一会一起用餐!” “敢不从命!”祖大寿起身之后,又一拱手。 “辽东有熊经略和祖将军坐镇,则后金何愁不平定呢?啊,哈哈哈,”坐在一旁的袁崇焕此时也适时开口。 不多时,众人上桌,觥筹交错,气氛欢愉。 几杯酒下肚之后,祖大寿抹了抹嘴角的胡须,抬眼看向熊廷弼:“经略大人,有一句话,咱不知道该不该讲?” “但言无妨,”熊廷弼一伸手,让祖大寿直说。 而袁崇焕也放下筷子,看向祖大寿。 “若是此次伐灭后金,以我辽东诸将为先锋,朝廷诸位相公和琅国公那里”祖大寿微微弓着要,看向熊廷弼,想从经略相公那里得到准确的答案。 毕竟,朝廷其他人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如果王琦不同意,则此事断无可能成行。 “我已经给琅国公去信,”熊廷弼示意祖大寿将心放回到肚子里:“琅国公虽然知兵,但是其已经离辽月余,这里的情况和局势变化,没有人比本官更清楚,想必他会同意此事的。” “而且,”熊廷弼补充道:“除了安排伱为先锋官,本官也计划让秦二宝和卢象升两人担任边军策应,配合你主力军的行动,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将盘踞在沈阳,抚顺一代的后金兵马剿灭之!” 其实整个对后金作战的方略,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定下,而这一个月以来,经略府,总兵衙门还有指挥卫所都在不断地对方案进行模拟和完善,朝廷那里也已经批准了此次行动方略,现在就只差领兵人选了。 且先占海州卫,再图辽阳城,最后对沈阳城至抚顺一线围而不歼,徐徐图之的方略,也是当初王琦拍板决定的。 故而,熊廷弼其实对于此次攻略后金,是有绝对的信心的。 有了熊廷弼的保证,祖大寿心头最后一点疑虑和担心也就消失了,当即端起酒杯敬道:“末将先行敬大人一杯,为日后登阁拜相贺!” “言之尚早,言之尚早啊!”熊廷弼眸中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嘴里说着言之尚早,手却已经端起酒杯:“喝了这杯酒,日后共进退,合作无间!” “敬大人!” “干!” 只要有酒,便能拉近感情,或者说明面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行酒至黄昏时候,三人才堪堪止住,熊廷弼不胜酒力,先行回房歇息,而袁崇焕和祖大寿便一同告辞。 “袁大人告辞,”祖大寿被下人搀扶着,向袁崇焕一躬身,送其上了车轿,眼看着车轮转动,远远离去,才摇摇晃晃的上了自家的轿子。 “大人,回府吗?”轿子外,亲随开口问道。 “回府.”轿子中,传来祖大寿清醒无比的声音。 “起轿回府!” 伴随着悠长的腔调,轿子缓缓升起,向着祖家府衙而去。 而此刻,轿子内,祖大寿则斜靠在软榻上,以手支撑着身子,闭目思考着什么。 今日熊廷弼邀请其来赴宴,言谈之间,全是拉拢。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灭国之功,熊廷弼想要占大头,剩下的辽东诸将平分。 “嗯”随着嘴唇抿起,两道法令纹如同刀斧劈刻一般,显现在祖大寿的鼻翼两侧。 很显然,对于是否和熊廷弼合作,祖大寿也有一些的犹豫。 “他辽东经略已经给琅国公去信,解释此事,为了以防万一,熊廷弼想要为入阁做准备,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自己不同啊!”祖大寿的手指敲击着扶手,快速的思考权衡利弊:“那我也可以去信琅国公,为此事解释,只要琅国公首肯,则大势可定,若是琅国公不同意,则某没有必要为了眼前一些蝇头小利,失了未来的一颗参天大树.”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代理内阁职权的前兆 随着大明朝战争机器的开动,从南到北,从南直隶应天府到北直隶京畿一代,所有在职的官宦都在为了辽东战事的战备而奔走。 而新成立的特别军事处,则更是忙碌,几个阁臣几乎是脚不沾地,连吃几口饭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幸而天启皇帝考虑到叶向高和孙承宗年纪大了,特意命人将文渊阁对面的房子扩建一番,收拾出几个可供临时休息的屋子,同时让御膳房每日将给皇帝准备的膳食,多加一份给军事处送去,以显示皇上的体贴臣下。 紧邻文渊阁的军事处堂中。 王琦正召集几位成员,商议要事。 “辽东本土的兵员足够,不需要临时再行招募,现在问题在于,饷银什么时候能够凑齐,”王琦坐在上首位置,下面分列叶向高,孙承宗,徐光启,卢玉四人。 “户部衙门上年的结余还有一部分,另外剩余部分需要浙江道盐税,河道的银子到了之后才能补齐,”徐光启手里兼了户部的差事,这几天和卢玉一起为辽东战事筹集银子。 “现在只有山东和河南按时交付了饷银税赋,而山陕地区因为大旱,还需要朝廷接济,实在不能没有能力交银子了。另外,因为湖广等地今年春粮歉收,没有多余的银钱来补充交解,”卢玉紧皱眉头,也补充了一句:“至于江苏,当地官员上奏,全是诉苦和苦穷的,没有一个是能切实交上来钱的。” 另一旁,孙承宗看向卢玉,一拍桌子怒道:“欠了朝廷三年的商税银子,他们向来以钱换粮,或者是以棉纺锦织抵税,期间损耗,漏缴了多少银子,经得起查吗?现在还敢拖延,是真的不要命了!” 江南各省向来是自家富得流油,但是对于朝廷的征税却是能拖边拖,能避则避。 没办法,谁让江南地区当官的多呢? 多得是投献、诡藉,隐匿、假官。 商人多投附与官宦,士绅为地主代言,江南多旖旎风光,风花雪月,朝廷财税则是捉襟见肘,用度缺失。 “现在不是整治江南财税问题的时候,先把辽东这一关过了再说,”王琦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殿内几位同僚:“朝廷没钱,只能从民间借贷!” 从民间借钱? 叶向高先是一愣,下意识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能.” 但是说到一半,叶向高便主动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若是真的莫非王土,朝廷还会缺钱吗? “琅国公的意思是,对地方底层官介的名额放开?”孙承宗试探性的开口。 而且已经是很斟酌了,没有直接用卖官鬻爵。 “不是买卖官额,”王琦摇了摇头:“这种事,不用我说,从南到北,动西到东,那个地方没有买卖官额呢?用得着我开口?再说了买卖官额的钱,能不能到朝廷手里,还是另一回事呢!” 嘶. 不卖官鬻爵,那用什么吸引那些富商官绅出钱为朝廷纳绢呢? “辽东平定之后,朝廷会设立特殊商贸口岸,科尔沁,辽东,日本,朝鲜四地的商贸物资,没有朝廷特许,严禁私人贩运,同时加强海禁和东南贸易管制,亦严加禁止私人和交趾诸国的贸易往来,一旦查处,百倍罚没!”王琦扫视众人,冷笑道:“当然,如果官商士绅,肯于提前纳绢,那么朝廷自会发放特许经营许可证,还会鼓励商户前往大明以外的诸国进行商贸之事,只要是为大明带来好处和先进技术的,我们都会欢迎!而且,说一千道一万,辽东平定之后,还需要加大移民和扶持力度,如果有了士绅商贾的加入,则朝廷只需引到,就可以达到治乱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以特许经营权,换取商人纳绢。 这一方式和盐引制度,倒是相像,不过,好似又有那么一丝不同。 殿内诸人都在琢磨着王琦这一番话,尤其是其最后那几句:鼓励商户前往大明以外的诸国进行商贸之事。 这.岂不是要开放海禁? “此事,上报陛下之前,我们几个需要统一口径,”王琦端起茶杯,轻轻一抿:“诸位怎么看?” “容老臣问一句,”孙承宗先行开口:“四海商事若启,则万民不思生产,尽皆行商贾之事,攫取享乐之财,天下事,岂不坏呼?” “天下事,不是坏在民众不思生产上,而是坏在朝廷不思进取,不思改变上,”王琦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孙大人,我等作为万民之代表,万万不可偏执一端,亦或者舍本逐末。” 王琦的话实在是没有给孙承宗一丝一毫的面子,饶是这位饱学鸿儒脾气温和,依旧是脸上通红一片。 不过就事论事,殿内几人也都知道王琦性子,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介缔。 “若是真的开放四海商事,后续朝廷管控,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徐光启对于王琦的建议倒是很容易接受,毕竟他本人就和西方传教士多有交流,对于夷人国都的政策也有讨论,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期待。 “先以辽东为试点,倒是可以一做,”卢玉也开口附和:“毕竟辽地四方皆占,人口有多有混杂,如果辽东能成,则四方皆可。” 王琦的目光最后落在叶向高身上:“叶大人,你以为,如何?” “此事,是否应该交由内阁再商议一番?”叶向高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好端端的特别军事处,专门负责辽东军务的机构,一转眼,在王琦的指引下,变成了指定国策的部门. 这让内阁首辅叶向高有些不安。 “辽东事,不需过内阁审议,”王琦直接开口拒绝了叶向高的建议:“下午我会进宫面圣,和圣上直接汇报此事,到时候诸位大人尽可到场。” “好了,兵部和户部衙门的事情,明天再统一碰头过一遍,今日就先行散去吧。” “谨遵琅国公之命” 除了叶向高,其余三人,皆是起身一拜。 不多时,余人散去,只留下王琦和叶向高在屋内。 “叶大人有话说?”王琦好整以暇,好似早有准备。 “国公爷,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叶向高斟酌半晌,才开口道。 “但说无妨,”王琦点了点头。 “东南地区向来是是东林禁脔,”叶向高注意着王琦的表情,开口道:“若是此举引起东林反扑.” “秋后蚂蚱,他们敢开口反对,”王琦冷笑一声:“司礼监那些番子是吃干饭的吗?” 额. 仿佛被王琦的答案所震惊,叶向高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心中带着苦涩:这琅国公,好似不再有所收敛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筹饷计划,山陕试点 文华殿中,军事处诸臣前来拜见天启皇帝。 好似刚刚从木匠活中脱身,天启皇帝刚刚换了一身黑色常服,纹龙鎏金,看起来颇带威严。 “陛下,这是军事处刚刚递上来的折子,”魏忠贤作为内宫司礼监大珰,其实不用每日跟随在皇帝身边,但是因为辽东战事即将开启的原因,这位内宫都督时常待命,以防天启皇帝有什么紧急需求。 “从民间借贷,以获取商人纳绢,来作为辽东战事的饷银。” 朱由校放下茶碗,擦了擦手,才伸手接过折子。 “几位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魏忠贤轻声开口提醒。 “请进来吧,”朱由校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折子上的内容。 不多时,王琦为首的几位臣子迈步进殿。 “臣等拜见陛下!” “赐座,”朱由校仍旧是低着头,一边看一边道:“都坐吧。” 王琦等人安然落座,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叶向高,孙承宗两人面带紧张之色,很显然,他们对于王琦‘民间借贷’以获取饷银的方法,还是有些犹豫。 至于徐光启和卢玉两人,他们是支持王琦的方略的,但是对于这个办法能否得到皇帝的首肯,还是有些担心。 倒是王琦,老神在在,坐在那里,耳观鼻鼻观心,静待天启皇帝开口。 御座上,朱由校上上下下读了数遍,只觉得折子上,这个方法有些.有些奇怪。 “琅国公,”朱由校终于抬头,看向王琦:“这个法子,朕有些疑问。” “请陛下明示,”王琦起身一拜,双眸清朗,不卑不亢。 “民间借贷,朕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朕也明白,”朱由校眸中带着无奈:“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殿内,诸臣静静听着,想知道天启皇帝觉得哪里奇怪。 “如果朝廷倡导商人纳绢,间接提高了商人地位,此法会不会导致民众百姓不事生产,而全部去追求经营商铺,倒买倒卖,投机取巧之法,到时候国本动摇,岂不舍本逐末?”朱由校咂了咂嘴:“朕担心,此法不能长久。” “陛下,臣有一例,可解陛下疑惑,”王琦躬身一礼,走上大殿中央,显然早有准备。 天启皇帝的疑惑和孙承宗一样,但是回怼孙承宗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给朱由校的,毕竟君臣之礼,还是要遵守。 “请爱卿直言,”朱由校点了点头。 殿内诸人也都洗耳恭听,就连魏忠贤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王琦的高见。 “我朝初年的时候,有一个人叫徐一夔,他写了一本书叫《始丰稿》,其中有一篇文章《织工对》,讲述在浙江杭州地方,有许多手工业纺织工场,而工厂包括有若干间房子和若干部织机,工人都是雇工,老板出房子、出机器、出原料,工人出劳动力。其中江浙有一户人家,主人名叫焦其亮,看杭州城纺织繁盛,便典当了家中田亩,采买了厂房和机器,雇佣工人做工,生产织物,刚开始时候,生意异常火爆,家中一年时间便迅速富裕起来,焦其亮在第二年时候,决定扩大生产,将家中田亩尽数变卖,加了三家工厂,又借贷采买三十台织机.” 王琦此时话头顿下,看向众人:“诸位大人可知道,结果如何?” 叶向高等人正沉浸在王琦的故事当中,被突然这么一问,皆是一愣。 而卢玉则是下意识道:“第二年生意再次火爆?” “按理说,是这样的,织布需求,每年市场上很多,”孙承宗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事实上,”王琦摇了摇头:“第二年,焦其亮便由富甲一方的商贾变为赤贫,家中不存一亩天地,厂房和织机也因借贷被收回,一贫如洗,家道败落。” “这是为何?”朱由校轻咦一声。 “因市场已经饱和,不足以消耗如此多的织布,也不足以供养如此多的商贾,更不足以需要如此多的田亩蚕地。”王琦说出了一个生僻名词,让众人一愣。 不过细细咀嚼之后,倒是可以理解。 市场饱和这四个字倒是贴切。 “可是,这个和开放海禁商贸,鼓励商贾纳绢,有什么关系呢?”叶向高还是不太明白。 “放开四方商事,开拓市场,则织户工厂产出的货物可以被市场完全的消耗掉,如此一来,供需平衡,形成闭环,市场扩大,生产可以延续,则蚕丝需求增加,则农户生产得以发展,整个市场上下游皆得到了补充和发展人口也可以继续增加,市场继续发展,人人事生产,社稷江山则可愈发稳固。”王琦回头看向叶向高,补充道:“就算没有辽事,则开放市场也是必然只选择。” 王琦的一番言论,让殿内众人皆是沉默,好似都在消化思考这一段话。 以王琦的理论来说,开放海禁和四方商事,倒是有些道理。 可是事实发展,会如此顺利吗? “若是殿下有顾虑,开放辽东市场可以作为一个试点,将科尔沁,辽东,朝鲜,倭国四地联系起来,看看效果,”王琦再次开口。 以辽东为试点,先行实验,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朱由校点了点头,半晌又皱眉问道:“此法倒是可行,朕也听得明白,那具体实施,爱卿计划如何去做?辽事愈急,时不我待。” “臣推荐户部侍郎徐光启主抓此事,又荐山西蒲州知县孙传庭地方作为试点,让当地商贾集资,筹饷以作辽事用!” 晋商范中进已经和孙传庭联系上了,经过山陕巡抚牵线,现在已经在合作对山陕乱民进行小范围的围剿。 王琦的计划是,让山陕晋商先行一步,进入辽东,以此来吸引江南诸地的商贾.王琦也已经提前联系范中进,而范中进本人,对于此事也是颇为上心。 “徐爱卿,你是否去山陕一趟?”朱由校转头看向徐光启,眸中尽是殷切。 “臣明日即可出发,前往山陕一趟,此去必为辽事筹饷,为陛下分忧!”徐光启对着御座上的天启皇帝一拜,坚定无比。 “好,一个月之内,朕要收到辽饷筹到的奏折!” “臣必不负所托!”徐光启躬身领命。 而王琦站在徐光启身后,眉眼之中尽是笑意。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酌一杯酒 御前会议结束了,众人散去,只留有王琦和徐光启并肩走在御道上。 “徐大人,一会可有空闲?陪我小酌两杯?”王琦望了望天色,日后还高,正好趁此事后,和徐光启交流一下筹集辽饷的局势筹措。 前往山陕筹集银钱,可不是什么清闲差事,毕竟是从人家兜里掏钱,那可都是人心算计,稍不注意便是舆论祸端。 “老夫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大人请教的,”徐光启点了点头:“我倒是知道一处小馆,一起走吧?” “请!” 陈家驴肉老店,在黄华坊米禄仓旁边,向来是顾客络绎不绝,每日供应五百斤驴肉,卖完为止,概不多售,可想而知其美味。 不多时,徐光启带着王琦穿街过巷,来到了此处小店。 倒是没有打扰其他人,徐光启看起来是常客,直接进了店面,自有老板亲自在前带路,往最里走一处厢房停下。 “老夫只要在京城,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光顾,故而老板专门为老夫留了一处雅间,”徐光启请王琦进入,自己才迈步而进。 “徐老爷,还是老样子吗?”店掌柜恭敬向着徐光启一拜。 “嗯,再多烫上一壶好酒,”徐光启摆了摆手:“去吧。” “您稍后,马上就上.”店掌柜再次向着王琦一拜,而后才缓步退了出去,包厢外自有护卫看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私家小馆,有这一处雅间,倒是不容易,”王琦站在屋内,看了看布局和环境,清幽雅致谈不上,只是干净些。 “此家驴肉一绝,蘸着密制调味酱,再配上烧酒一壶,更是人间美味,一会琅国公可要好好尝尝,”徐光启哈哈一笑,先为王琦斟了一杯茶水。 “此次皇上能如此轻易的答应民间借贷的方略,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徐光启说话时候,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街道上的人群。 “圣上不是那般迂腐之人,”王琦轻声开口,半晌收回目光:“只要是有利于大明江山社稷,尽皆可行。” 自从东林那一伙人离京之后,朝廷的各项政策倒是执行的顺畅许多,就连原本跋扈的东厂番子,也因为皇帝的刻意收紧,而变得低调起来。 整个朝局,正不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闲谈一会,门外响起动静:“两位大人,小菜和驴肉好了,能否端进来?” “进来吧,”徐光启答了一声。 嘎吱,屋门被打开,三个小厮端着小菜和三盘驴肉进来,同时还有两壶烫酒。 “两位大人慢用,”掌柜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对着徐光启和王琦不住的躬身,而后才缓缓退出去。 驴肉经过恰到好处的烤制,再配之以独家调配的酱汁,调味品,单单是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王琦用筷子夹起一块,蘸了酱汁,填入嘴里,那股子驴肉的芬芳和浓郁的酱汁混合的更加彻底,口腹之芬芳完全爆开,让人欲罢不能。 “喝一杯?”徐光启见状一笑,端起酒杯敬道。 “请,”王琦也端起面前酒水,轻轻碰杯,而后一饮而尽。 烧酒辛辣,和驴肉混合,好似更加激发了驴肉的香气,王琦只觉得整个口腔内都混合着美味。 “果然非比寻常,”王琦点了点头,开口赞道。 不多时,数杯酒下肚,两人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琅国公可是认识蒲州知县孙传庭?”徐光启为王琦斟一杯酒,开口问道。 “未见其人,听说过,”王琦放下手中筷子,端起酒杯,好似观察上面的纹路:“其在蒲州的政绩不错,两个月不到,整个蒲州,三省交界处,风气便是蔚为一振。” “老夫倒也曾听闻其颇有手段,但是,若以筹饷事论,一个知县,是否能担当此重任?”徐光启再次开口。 “山西不只有孙传庭,还有巡抚衙门,还有布政衙门,”王琦笑道:“当然,还有山陕八大家的晋商范家,晚些时候,我会送一封信去先生府上,到时候你可联系范家范中进,他自然会为先生排忧解难。” “嘶”徐光启闻言皱眉道:“这么说山陕商贾,为辽东筹措粮饷,大人早已经安排好了?那此番我去的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非也!”王琦摇了摇头,正色道:“先生此番赴山陕,还有另外一层意义!” “为东南做势?”徐光启心中一动。 “然也!”王琦拿起筷子再次挑了一块焦嫩多汁的驴肉,填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辽东事必,下一步便是改革东南,那里是东林一党的老巢,朝廷赋税重地,不能让人卡住脖子。” 徐光启闻言望着王琦,那股子惊讶和异色并无一点隐藏:“琅国公当真是深谋远虑。” “提前一步棋而已,主要还是为辽东事考虑,”王琦摇摇头,吃完这口驴肉便再次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饮了一杯。 肉虽好,但是太过芬芳,吃多了容易反胃。 “对了,”徐光启好似想到了什么:“听说辽东诸将正在为伐金主力先锋位置争论不休琅国公怎么看?” 王琦一双眸子盯着徐光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而且是为谁问的这句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熊经略熟知辽事,一切有他安排,某自无其他意见,”王琦倒是不在乎谁任辽东先锋官,秦二宝和卢象升,罗一贯等人在先前战事中已经获得了太多恩赏,也应该让其他人分一些赏赐,再说了,升的太快也不是好事,王琦也已经给秦二宝等人去信,不要去掺和争夺先锋位置,免得被人所嫉。 “希望辽东诸将能和衷共济,一心破贼,不要为一己私利而坏国家大事啊!”徐光启有些遗憾道:“琅国公若是在辽东,想必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呵呵,”王琦轻笑一声:“若是我还在辽东,朝廷中恐怕有很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啊?哈哈哈,”徐光启摇了摇头,讪讪道:“琅国公说笑了,说笑了。” 王琦知道,文官之中,当初这种心思的可不在少数。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万世谋 徐光启离京之后,预示着最少一个月之内,辽东战事将起,王琦这段时间几乎每日都会受到来自辽东的奏报,关乎用兵,关于遣将,关于战事布局,关于后金的兵力布置。 虽然远在京城之中,但是王琦仍然掌握着整个辽东的战事进度,几乎所有的辽事奏疏,不经内阁,不过司礼监,全部奏本折子,密信要先经过特别军事处,经过王琦批阅之后,才能进献内宫,抵达天启帝的御桌上。 此刻,书房中,王琦低着头,正在翻阅着从辽东寄来的三封信。 第一封,熊廷弼的亲笔信,解释为什么决定选用祖大寿为先锋官,何时对后金用兵,同时对后金的兵力布置进行详细的解读,同时在信件末尾,进献碧玉仙鸾一对,以表歉意。 第二封,是祖大寿写信对琅国公恭敬问候,其中隐晦提及,若是王琦不允,则自己不会主动任灭金前锋总兵。 至于第三封,便是秦二宝的信,主要是对辽东最近情形的介绍和描述,对于是否担任先锋总兵,其倒是没有任何抱怨,毕竟王琦早就已经去信告诫过,辽东水深,不可贪功. 而王琦办公时候,书房中,还有一个身着素裙,头戴银钗的女子,正端坐在王琦对面不远处,手中拿着账册,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琅国公. 半晌之后,王琦抬头:“怎么不读了?” 王楠今天是来向王琦汇报京城商行生意状况的,月余时间,四海商行已经在京城以及整个顺天府开设三家商行,以连接山陕和山东以及京畿地方的商业贸易。 可谓是日进斗金,坐收万利。 “大人,您好像不太关心这些事情.”王楠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被人忽视的感觉。 虽然自己是女子,是被叔伯派到京城帮助琅国公处理生意上的事情的,但是王楠自问,在商业上,这位声名卓著的琅国公,不及自己分毫。 而且自己抵京不过月余,已经为王琦府上进帐近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营收,而是纯纯的净利润。 “有你姐弟两人在,我不必担心什么,”王琦摸了摸下巴,继续低头看信,他一会要给熊廷弼几人回信,一会卢玉和兵部几个主事官还要登门商议兵员甲胄和兵器的问题,还有战马良驹的培育,事情太多,王琦有时候也顾忌不到王楠。 “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楠并不是那种秀丽美艳女子,却是异常的英气逼人,穿上左衽袍服,便是浊世翩翩佳公子,此刻一双秀眉微绞,明显心情不悦。 “额”王琦再次抬起头,看着这个傲气无比的女子:“商行的开设,除了注意维护上下游的关系,还要注意拉拢几家京城本地的商户,组成商业联盟,咱们自己少赚些钱没有关系,但是整个商业的市场份额,要保持在一个平衡的节点,要给其他家以活路,有钱一起赚,才能活得长久。” “有您的名头在,整个京城难道还有谁敢于出头?”王楠有些不可思议。 “你也知道是因为我的身份在,才有如此的成就,”王琦笑了笑,开口问道。 “这”王楠俏脸一红。 “我这个国公爷的名头,并不会永远有用,可是利益却能把所有人密切的联合起来,紧紧绑在一起,不论朝野如何变换,利益永远是最真实的,”王琦话头一转,补充道:“山东的粮食,官盐,绸缎,海货,这些货物源头,你要和家中吩咐清楚,不能太过逐利,要给上游留有生存发展的余地,我们才能活的长久。” 对于王琦的话,王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可能不能招待伱了,商行的事情你自去办吧,有什么拿不动主意,或者说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王琦已经下达了逐客令。 “奴家告辞.”王楠缓缓起身,对着王琦一礼。 不多时,王楠走出屋外,回头看了一眼窗头。烛光剪影,将王琦的身影映的有些模糊,随着烛火的晃动,其身影还带了一丝跳动。 收回目光,将眸中的无奈深深藏起,王楠缓步离去。 书房中,王琦喝了一小碗青菜虾肉粥,思虑一会,又开始提笔回信。 大概申时末刻时候,王守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卢玉和几位兵部的官员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烛火跳动,王琦已经将数封信件收讫,笔端停驻,揉了揉眼睛才道:“带他们过来吧。” “下官参见琅国公!” 卢玉在前,带着几个兵部主事,对着王琦参拜。 “坐吧,”坐在黄花梨靠椅上,王琦慢饮饭后消食清茶。 “国公爷,目前的情况来看,兵部在一个月之后,能够凑齐三千副甲胄,五万把箭簇,还有近一千匹良驹,这是最大的限度了,”卢玉先是看了看几位同僚,才向着王琦汇报。 “甲胄和良驹不提,但是箭簇远远不够,”王琦摇了摇头:“兵部武库清吏司,车架司可以抢,可以骗,可以借,但是在一个月之后,我要二十万弓簇” “二十万?” 兵部武库司主事冷汗立刻从额头上冒出,咽了咽口水才道:“国公爷,二十万箭簇,仅仅依靠.”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月之后,二十万箭簇要送往辽东!”王琦看着几个冷汗涔涔的兵部主事:“各地方的府库,兵备,以及卫所库存,你都可以借,可以用军事处的名义,可以用我的手令,但是有借有还,一年之内归还即可,旨意我可以给你请。” 其实兵部近年以来的铁器铸造工艺以及冷却密封工艺都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在规模化和流程化上依旧还远远落后于同时代的夷人。 利用此次辽东战事,王琦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兵部的府库车架各司。 王琦和徐光启商议,等辽东事毕,将提交奏疏,提议朝廷,在兵部下属衙门下面,新成立了科学工业会,以专门研究火炮和火铳改良法. 战争向来是生产力进步的催化剂,王琦对此深信不疑。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代善的称汗野望 大明朝磨刀霍霍向女真的时候,沈阳城内,地狱一般的肃杀之气正席卷整个八旗内部。 自从宁远城一战,后金被王琦歼灭了正白旗,正黄旗,镶黄旗三大旗主力,与此同时,在这场女真人记载如同噩梦的一天中,其余各部在代善和阿敏的带领下溃逃回沈阳城。 其实这个时候,整个八旗女真部落,还留有一定的实力,虽然三大主力旗主尽灭,但是其余五旗的实力保存的还算完整,尤其是代善和阿敏从中心战场上逃脱的迅速,其主力部队几乎没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几乎都是包衣和奴隶在其后代替身死。 因为明朝势大,辽东形势在王琦的带领下几乎逆转,宁远城之战之后,整个后金全部退回沈阳城。面对这种形势,带着各自旗下兵马的代善和阿敏决定先行召开旗主大会,整合各旗,将八旗整个成五旗,同时从新挑选推举旗主,以安抚人心,将散落溃败的女真战事收拢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堪堪有一丝可能,去抵挡明朝的大举反扑。 而在回到沈阳城的第三天夜里,也就是决定召开旗主大会的前一天,毫无征兆之下,血色恐怖骤然降临,一场毫无预兆的屠杀在沈阳城中上演。 阿济格趁着阿敏所部大军都驻扎在城外,在六月二十号子时末刻,带领私兵家奴九十七人,身着甲胄,冒着夜色闯入阿敏府中,一个时辰时间,受刃阿敏府中府中上下百七十口,上至妇孺,下至襁褓婴孩,全数枭首,就连阿敏府中的一条狗,都被剁成数块,所有园林假山,所有水井树木,所有楼阁屋舎,尽数焚毁,不留一丝一毫。 而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城外所有部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阿敏所属的亲卫部队,也没有一兵一卒出现。 不远处的礼亲王代善府邸,也令人疑惑的没有任何动静,寂然的让人心悸。 而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一号时候。 旗主大会按期召开。 原来属于阿敏的镶蓝旗那一部,被阿济格,代善,多尔衮,以及济尔哈朗平分。 此时整个沈阳城才从昨夜的惶恐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后知后觉发现,代善和阿济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 但是就在众人以为后金诸势力开始平衡时候,旗主大会上,代善却又突然发难,手下固山都统率兵围了议事大殿。 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下,代善宣布阿济格罪行:杀害亲王,图谋不轨!当场剥夺阿济格的旗主身份和亲王身份,废为庶人,幽禁府中,永不得出府一步。 而阿济格在被亲卫押着跪在地上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代善,那神色好似恨不得生啖其肉。 而原本属于阿济格的那些旗人,也被削去勋爵,代善从新提拔拉拢了一批亲信将属,接收了原本属于阿济格的势力。 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代善是下一盘大旗,先利用阿济格出掉阿敏的势力,以两大亲王势力压制蠢蠢欲动的镶蓝旗势力,在整个局面稳定下来之前,众人还处于懵懂和试探的时候,代善又抓住机会,给阿济格按上一个谋害亲王,分裂八旗的罪名,借此除掉两大敌对对手。 至此,代善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八旗最有权势的旗主,一人独掌三大旗:镶蓝旗,正红旗,镶红旗三旗。 而其余各旗不是势力残缺,就是群龙无首,整个女真一族,代善掌握了最高话语权。 但是就在众人以为代善要借以自立的时候,这位礼亲王却扭头对着角落里噤若寒蝉的多尔衮和多铎,济尔哈朗三人道:“值此危急时刻,四王议政,不可偏废。” 代善为议政王之首,济尔哈朗掌正白旗,多尔衮掌镶白旗,多铎掌镶黄旗,其余正黄旗,正蓝旗两旗,用作安抚其他虎视眈眈的固山都统一级将领,让他们也参与到议政当中。 而到此为止,代善实际上已经成了整个后金之中,实际上的掌权人。 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只是代善的的缓兵之计,等其消化了手中势力,掌握了大部分的兵力,用不了多久,代善便会废除其他议政王,从而真正实现自己成为王汗的目标。 但是现在,多尔衮,多铎年幼,济尔哈朗腹中草莽,其余重臣皇亲更是无一人开口。 阿济格,阿敏一死,代善掌权的局面,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原本代善的礼亲王府邸,正在原址上进行扩建,所以现在代善暂时居住在原本努尔哈赤的行宫之中.其称汗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王爷,明朝那边已经开始筹备北伐,我们是不是要有所准备?”代善心腹大臣,佟养性堂弟,佟养真立于殿中,向着代善汇报目前明军动向。 代善此次的夺位计划,作为心腹的佟养真可谓是及深层次的参与其中,甚至于和阿济格的合作,都是佟养真在其中先行牵线搭桥,而后又是其领兵将阿济格拿下,可为‘功勋卓著’。 “明廷还是以熊廷弼为经略领兵,”代善身着蓝色五龙袖褂,站在舆图旁,一手轻抚胡须,沉声道:“当前我女真已经是实力大减,不能和其硬拼” “奴才已经试探交流过了,其他几位旗主和固山都统也是这个心思,以如今辽东之局势,以及双方之势力对比,我不可硬拼,”佟养真轻抒眉头道:“不过熊廷弼领兵,远不如那琅国公,奴才以为,我大有机会!” “嗯?”代善轻咦一声:“什么意思?” “沈阳城坚,其四周又都是原野,若是将明军引至城下,我空城以待,大军从四方杀出,则明军必乱,到时候,前后夹击,大有可为!”佟养真带着手下曾经详细探查过沈阳城四周地界,极为适合骑兵作战,而明军又只是善守不善攻,他不信短短一个月熊廷弼治下的明军就能脱胎换骨! 他熊廷弼又不是王琦! “明军备战,我最少还有一个月时间,”佟养真补充道:“不如趁此机会,先示敌以弱,给其以放弃沈阳城,退回赫图阿拉的假象!到时候,杀其一个措手不及,以明军诸将领的秉性而言,其必上当!” “此法.倒是可以一试!”代善掌权之后,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威势自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