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我的原神马甲》 1.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 敲锣声、打鼓声和他的脚步声缠在一起,那鼓点似乎落在了他的心脏上,他每迈出一步,就能听见“扑通扑通”的鼓声。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逃到了市东边的中华街。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整条街的上空都飘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就好像一层薄纱,浅浅的盖在街上。 人,到处都是人,漫山遍野的人。 潮水一样的人群里,有一队人走了出来,这无疑是一队奇怪的人,不管是敲锣的,打鼓的,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面具,面具上用油彩勾勒出不同的图案、花纹,不过最引入注目的还是队伍中间的人。 这样说不太对,应该是队伍中间人脸上的面具。 那确确实实是一副面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洗礼,表面上是一层极具光亮的包浆,原本的油彩图案早已褪色,露出木质的内里,只能在边缘处看见曾经绿色彩墨的残留。 那面具雕刻的大概不是人,因为没有人的牙齿会有半个手掌那么长,头上还长着两根硕大的犄角。那面具雕刻的大概是神秘,谁带上了那副面具,就把神秘戴在了脸上。 “铛——” 锣又响了。 这一声锣响也把他的心思从云雾中唤醒过来,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在逃命。 急急忙忙的绕开了人群,他侧身就钻入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其实钻进人群里效果会更好,但是他不想。 那怪物是追着他来的,他总不能带着怪物去祸害别人。 脚下的路从原来的柏油水泥变成了一块一块的青砖,两侧的建筑也从水泥混凝土的材质变成了木制的结构,他大概是跑进了昔日的老街里,所幸人大都在外面,所以他一路逃窜也没有撞到什么人。 “嗷——” 夏油杰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怪物已经来了。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他的世界就变了一个颜色。 教室的地板里偶尔会浮现出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背鳍,家里的天花板里会传来陌生人的低声细语,回家的路灯上盘踞着不知名的生物,看不到的阴影里传来让他头皮发麻的目光。 但是能看见这一切的只有他。 他试图去向父母求助,在第不知道是第几次在熟睡时被某人的细语吵醒,但是监控里显示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躺在房间里。 于是父母带他去了医院。 他竭尽全力向医生描绘他眼里的世界,得到的是医生肯定的点头和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诊断报告,还有一大堆的药物。 父母安慰他他只是病了,但是学还是要照常上。 他偶尔也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但是在某一次和一只怪物四目相对时,那怪物朝他扑过来,危急时刻,他扑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才发现原来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深坑。 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去他大爷的,如果疯的不是他,那一定是这个世界。 在别人眼里,‘夏油杰’一定是一个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人了,他会突然一声不吭的从上着课的教室里冲出去,会对着空气露出惊恐的目光,在他常去的地方会留下一些奇奇怪怪的痕迹,诸如爪痕,深坑,还有一地的废墟。 在老师委婉的规劝下,他休了学。 他父母正打算把他送到专门的疗养院接受治疗,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出了门,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追着跑,跑到了这片他很少来的街区。 这个怪物比他以前遇到的任何怪物都要强,这体现在他跑了半个多小时,换了不知道多少条路,都没能甩掉这个怪物的追踪。 这片街区他并不熟悉,所以当一头冲进一个死胡同之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完了。 “咚咚——” 锣鼓声传的很远,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以为的鼓点其实是他的心跳。他跑的实在太久了,现在一停下来,耳朵里面塞满了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血色的潮汐烧上他的脸颊,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熟透的虾子。 “吼——” 耳边传来怪物的吼叫声,那怪物几乎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它有着五只红色的眼睛,六排牙齿,大鲵一样的身形,青绿色的皮肤,但是只有三条腿,如果是四条的话,说不定他早就被追上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被这怪物追的之前,刚好看见这个怪物吞下了一个人,活吞。 当时他几乎动弹不得,但是当那五只眼睛看向自己,他瞬间明白了,这怪物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不知道他会不会留下尸骨,好让别人知道他遭遇了不幸,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不会,他一点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就算是他的父母也只会以为他出门了,然后失踪了,完全不会联系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发疯了的世界。 他一直以为他不会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但是现在死到临头了,他才发现他该死的在意。 到底要他歇斯底里的嘶喊多少遍他不是疯子? 当那六排牙齿朝他发出邀请,他甚至看到其中一根牙齿上还挂着一块男士手表,血腥气扑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上一个人临死前的绝叫。 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枪贯穿了那怪物的头颅,最后贯穿了那怪物的上颚,溅了他一身的血,鲜红色的。 有什么气流吹过他的身体,大概是风,吹散了他周身的血腥气,刚刚还要把他吞吃入腹的怪物被钉死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不一会就化作了一撮灰,一阵烟,风一吹,就散了。 他突然抬头看去,视野被一副面具占满。 深绿色的面具,从嘴里伸出的有半个手掌那么长的牙,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鬼角,周身萦绕着深绿色的烟。 如果说他先前看到的面具雕刻的是神秘,那么现在他看到的就是神秘本身。 像是感受到他的注视,那位神秘身影一闪,就像一阵风一样,消散了,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来,他身上的鲜血也慢慢变成了一阵飞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只有地面上冷兵器留下的痕迹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铛——” 还是锣鼓声,这次变了,多了些鞭炮的炸响。 扶着墙壁,他慢慢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一眼看过去,目光钉死在那个带古面具的人身上。 他看到中间那个戴古面具的人手持长枪,周围皆是穿着小鬼妖怪服饰的角色,一时间一群人战在一起,伴随着锣鼓声,他们手中的冷兵器碰撞在一起,翻起一阵白光,又因为这毕竟只是演戏,他们身上的服装也随着动作一起翻飞,衣袂飘飘,像一群飞舞的蝴蝶。 他跟着这群蝴蝶,最终到了一座寺庙的门口。 牌匾上写着——铜雀庙。 “献酒食——” 不知道什么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就有人迅速在庙里的供桌上摆上一瓶酒,和一盘杏仁豆腐。 庙里供奉的不是夏油杰已知的任何一位神明,因为那神像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不像神明,更像妖鬼,就和那副面具一样,更重要的是,那神像正面,有三只眼睛。 “请仙人——享用——” “咚——” 又是一声铜锣声,负责表演的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退场,此时只见一个穿着长袍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清了清嗓子,高喊一句 “上香——” 一语未了,原本一直跟随在表演队伍身后的人群都争先恐后的上前,从寺庙的工作人员手里取过香点燃了之后就迅速往那位三头六臂的神像面前一插,之后又往旁边的钱箱里塞了一些香火钱,随后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寺庙。 等到神像前的香案再也插不下任何香,那个瘦高的男人又高喊一声 “香止——”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吊用红绳子绑着的铜钱,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挨个发给来上香的民众,之后就站在神像前,用无比嘹亮的声音喊了一句 “请仙仪式毕——” 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节日表演,主要作用是给寺庙加香火钱的,但是一想到那副面具,夏油杰就没办法把这当作一场普通的节日表演。 而且那个瘦高男人刚才说什么,“请仙仪式”? 这个“仙”字,代表着什么,寺庙里那座神像吗? 趁着人群还没散去,夏油杰连忙找了一位看起来笑容满面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他的观念里,这样的老人往往更容易说话。 “哦,你问庙里供奉的是谁啊?” 那位笑容满面的老太佝偻着腰背,杵着拐杖,脸上有一些细细的笑纹,手上的篮子里还放着三枚刚刚发到的铜钱。 夏油杰注意到这位老太就是因为供桌上的杏仁豆腐是她放的。 “孩子,你是外地人吧。” “啊,是。” 没好意思说自己住在这座城市很多年的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阿婆告诉你啊,这庙里供奉的是,三眼五显真君。” “三眼五显真君?” “对。” 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似乎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不过随后又回过神来,朝着夏油杰一笑,露出快掉光了的牙,随后她神神秘秘的让夏油杰把耳朵凑过来。 等夏油杰把耳朵凑过来之后,她才神神秘秘地说道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三眼五显真君,爱吃杏仁豆腐!” 2.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2) 【正在恢复系统】 【正在同步数据库】 【正在运行 ███协议】 【正在重构 T2 协议】 【正在削弱 ███等级】 【正在重启与精炼程序】 【正在启动T2加速协议】 【loading……】 【已完成 ███重构】 【开启同步】 人生里有很多个第一次。 雨丝打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有些迷茫的伸手去接那雨丝,雨水落下来,穿过了他的手,落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他的手上开始冒出一些绿莹莹的粒子,就像萤火虫。 他这才发现他坐在一条小巷里,外面下着雨,细雨。 【欢迎来到G2世界,旅者】 不知道在多久以前,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吼——”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吼声,把他从遥远的记忆中唤醒。 有妖邪,或者说咒灵出现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夜色正浓,像泼了墨。像往常一样,戴上面具,提起枪,就该出门了。 …… 夏油杰今天格外的狼狈,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甚至衣服上也破了个洞,罪魁祸首就是他身后的那一群咒灵。 那天请仙仪式之后,他调查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这一条中华街最早可以追溯到平安京时期,供奉的是三眼五显真君,当地人又称降魔大圣,而且并不是泥轰本土的神明,而是来自某古国的被称之为仙人的存在。在请仙仪式期间,当地人会献上傩舞和酒食来取悦这位,额,仙人。 父母要送他去疗养院的事暂时搁置了,他埋头查资料的表现被他父母认为是病情好转的迹象,医生对他病情的评判也认为他的精神状况在慢慢好转。 可不是嘛。 偶尔回想起自己之前整天浑浑噩噩的样子,夏油杰都会忍不住想找个角落去种蘑菇。 那种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的绝望感,被旁人乃至于自己的父母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完全找不到人倾诉,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感觉差点把他逼疯。 他无数次的把自己沉进浴缸里,在浴缸底部睁开眼睛,静静的发呆,在最后一口气耗尽前浮出水面,却发现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晴天是雨天,耳机里动听的歌曲是木板腐朽时发出的声音。 他确实差一点点就真的疯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不多,但他确实看到了希望。 之后的日子里,他一有时间就会出门,不远不近的吊只怪物,然后一口气跑到那条中华街。 某几次的怪物实在太弱,路上跑着跑着,自己就散了,又或许刚踏入中华街的街道,就“彭——”的一声化作了一阵烟,等他小心翼翼的去原地查看的时候,只发现了一片梧桐树叶。那些树叶都被他带了回去小心翼翼的保存好。或许是他的意图太过明显,之后的几次他睁大了眼睛,也只看见一道墨绿色的残影,快的就像他的幻觉。 幸好他带了摄像机,可以回去慢慢回放。 这样过了两个月,他决定搞个大的。 既然一个不行的话,一群呢? 所以他现在才那么的狼狈。 没有考虑后果,他去挑衅了一群怪物,然后用他这几个月来锻炼出来的体能,带着这群怪物冲往那片已经被他摸透了的街区。 经过他精心设计的路线,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街区中央那座寺庙。时间选在了寂静无人的深夜,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确定今天不会下雨,寺庙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活动。 尽管过程很艰难,但是他确实成功了,虽然他现在稍微跑慢一步就会被身后张牙舞爪的怪物撕成碎片,但是计划成功执行的成就感却让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吧,他承认过去的经历可能对他稍微造成了那么一点点影响。 他可能真的有点疯。 不过,管他呢。 已经能看到寺庙的院墙了,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又是风。 不同于寻常市区里柔顺的风,这风更像是刀,刺得他脸生疼,他伸手一抹,指腹上带起一抹血丝。 身后传来怪物的哀嚎,夹杂着最后孤注一掷的嘶吼,兵器撞击在地面激起一阵灰尘,遮挡住了夏油杰的视线,他还是只能看见墨绿色的影子,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灰尘伸手蒙住了他的双眼,等到这双手终于散去的时候,他才终于看清了那道墨绿色的身影。 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具,他在家曾不止一次的在素描纸上描绘出这副面具的样子,因为它实在太抢眼。 随后注意到的是那把翠绿色的长枪,在夜里,月光照射在枪身上反射出莹莹绿芒,看起来令人安心。 最后注意到的才是面具和长枪的主人,那大概是个人类,看身形比夏油杰大不了几岁,因为那身形实在太过单薄,夏油杰甚至担心对方到底握不握的稳那把看起来就很重的武器。 “为何如此执着?” 面具的主人发话了,声音和他预想的一样年轻,用词有些陈旧,却异常平静。 魈实在搞不懂面前这个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这几个月来,咒灵出现的概率是过去的几倍,都无需他留意,就能注意到这个少年的小动作。 他不傻,自然猜得出来这个少年的目的是为了见他。 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今天的事让他确确实实认识到了面前这个少年的破坏性,如果不是念及对方所作所为没有危害到普通居民,他早就出手将其诛杀。 与咒灵妖邪为伍,与邪道无异。 他实在搞不懂,人类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如果只是几句话就能结束这一切的话,他也不介意一试。 没有摘下面具,他转过身来,看向那个浑身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以人类的年纪来算,对方似乎还能算作幼崽的行列。 无法理解。 就算是仙人,也少有胆子那么大的幼崽。 “我想知道——” 看着转过身来的人影,夏油杰心中的兴奋一下被冲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有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错觉。 但是无所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平缓了一下因为奔跑而不稳的呼吸,咽了口唾沫,夏油杰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人影。 “我想知道,那些跟在我身后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他收回前言,就算是仙人的幼崽也没有胆子那么大的。 他果然没办法理解人类。 虽然那么想着,但他还是回答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问题。 “它们是过去的怨憎、未能实现的大愿、失败者的嗟叹。*” 不过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了,不管怎样,那些都是需要他诛灭的妖邪。 听着对方的描述,夏油杰一时有些懵,但随后就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它们是……我们的情绪?” “随你怎么想。” 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拿着和璞鸢,一个瞬身,魈就消失在了原地,到了寺庙的外墙的檐角。 他并不好为人师,也不想和人类有过多的牵扯。 “那,像我这样,这样看得见的人,还有吗?” 面对着年轻人的问题,魈下意识想起了每年都会来寺庙的一群人,毫无疑问,那群人是看得见妖邪的,他们把妖邪称之为咒灵,每年都会送来一堆凡俗的垃圾,明明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愿意走,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于是他回答 “有。” 说完,他本来想一个瞬身消失在原地,但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扭头又朝着年轻人的方向开口 “再有下次,就杀了你。” 邪魔外道,终不长久。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注意到魈的离去,夏油杰还沉浸在刚刚问题的回答里。 虽说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但是最重要的答案他已经得到了。 那些怪物并不是突然就出现在世界上的,他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不是孤身一人。 那种该死的绝望感瞬间远离了他,觉得世界又重新充满了色彩,今晚的月亮是那么的圆,空气是那么的柔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的大笑出声,但顾忌到深夜扰民可能会被打,他又不得不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他现在灰头土脸的,衣服也被那些怪物的爪子划了个洞,原本扎起来半长的头发也松松散散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给他看。 但是当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我没疯……” 回到铜雀庙之后,魈习以为常的跃到了他习惯呆的梧桐树上。 庙里这颗梧桐树很高也很壮,足够他躺在上面睡一觉。没有人说得清这棵树到底是什么时候种在这里的,只知道在这座城市尚未繁荣之前,这棵树就在这里了。一倒了秋天,满树的叶子都会变成金黄色,在树上树下都堆起一片金色的海。 有凡人给他准备了房间,但是他平常更喜欢呆在树上,这样可以让那些人以为他并不在庙里,省的清净。 这个夜晚,即使没有需要处理的妖邪,他也没有入睡。 站在梧桐树的顶端,他摘下了面具,抚摸着树干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一些字已经看不清了。 【以梧桐赠吾友,……留。】 他凝视着这个名字,最后把额头贴在了树干上,无声的在心里问出一个问题,就像是他在过往无数个日日夜夜做过的那样。 【你是谁?】 3.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3) 有笛声。 他大概走在一片芦苇丛里,手上滴着血,是他自己的。 是日出。 或许是战斗了一整个夜晚,又或许是遭遇了什么强敌,下意识的一抹脸,摸到了面具,但是只有半张。 另外半张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碎掉了。 还是日出。 刺破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同样刺痛了他的眼睛,生疼。 在黑夜里呆久了,就不太习惯阳光了。 笛声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在一块临水的岩石上,他看见了吹笛子的人。那个人转过头来,逆着光。 他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但是无论如何努力睁开眼,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呼唤。 “真君?” 梦醒了。 一睁开眼,魈对上的就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后知后觉的,他才想起来,寺庙的住持跟他说过寺庙最近新收了一个义工。 但是他没想过会是这个家伙。 那个胆敢带着一群妖邪夜闯铜雀庙的凡人。 有些忐忑的看着树上的身影,夏油杰捏紧了手上的扫帚。一种熟悉的,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再度传来。 不过幸运的是,那位仙人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只是浅浅的瞥了一眼,就好像看到了路边的一只蚂蚁。 庆幸和愤懑两种情绪同时交织在他的心里,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高地。 他走上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一些。 “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得到义工这份工作的诀窍就在于对寺庙的负责人说出自己见过三眼五显真君的事,并且对那位仙人的外型进行准确的描述,最后说出自己因为感激想要在寺庙做义工的愿望。 没人会拒绝一个免费劳动力,而且那位年轻的住持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平时没少遇见这样的例子。 小心翼翼的在寺庙里扫了半个月的落叶,夏油杰才终于在寺庙后院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见到了寺庙里供奉的正主。 那位坊间传闻中的仙人在的位置很高,他不得不最大程度的仰起头才能看见一截垂下来的袖子。他观察的很仔细,那袖子上还坠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环,看起来除了装饰似乎没有别的作用。 那位仙人在夜晚战斗,那么在白天补觉,似乎也是合理的…… 才怪。 仙人也需要睡觉吗? 夏油杰有些不解。 为了满足自己的微不足道的亿点好奇心,他选择在这座寺庙里等到晚上。但是就算到了晚上,那截袖子除了被微风吹动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移动的意思。 鼓足了劲,夏油杰打算和那截袖子比一比到底谁坚持的更久。 在住持无奈的注视下借了手机和家里打了电话,夏油杰收拾收拾住进了厢房里,一连两天盯着那截袖子,甚至吃饭的时候都默默捧着饭碗在树下等着。 和夏油杰的煎熬相比,从树上垂下来的半截袖子,除了玉环随风飘荡的响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场比赛,夏油杰一败涂地。 他决定在心里嘲笑这位仙人是个爱睡觉的瞌睡虫。 到最后,那位实在看不下去的住持在第三天的清晨朝夏油杰招了招手。 “一会你去把真君叫醒?” “叫醒?” 夏油杰有些不解。 “是啊。” 带着眼镜的住持一脸饱经风霜的表情,鼓励的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不然那位会生气,就好像你们上学睡过头了一样。” 夏油杰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还没等他再问,那位穿着长袍的住持就离开了。 这一刻他的的确确认识到了那位三眼五显真君和常人的不同之处。 正常人是不能够不吃不喝的度过三天的,他在神话记载里看到过,仙人的时间观念和人类并不一样,最著名的便是那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说法。 不过他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恼怒的样子,但是他怕被打。 况且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如果不是那位住持发话了,他估计真的要冒着被丢出去的风险去叫醒树上那位。 平常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叫他起床的闹铃,现在换做他自己来做这个闹铃,他心中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期待外加一丝丝报复的快感。 他做到了,在他长达五分钟的呼唤中,他终于叫醒了树上的那半截袖子。 然而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第一刻他就呆住了。 那是一双在他预料之外的金色眼眸,就好像把纯金织进阳光,再埋藏进坚冰里,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形容那双眼眸。 他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团睡火。 但是很快,他的眼睛被刺伤了。 以正常人的审美,那张脸无疑是精致的,但是无论如何都让人忽视不了的是对方那身锋利的气质,如同刀架上冷兵器一样,刺痛了他的双眼,反而让人很难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外貌上。 夏油杰在内心把这样的感觉称之为“非人感”。 况且不会有人在日常生活里随随便便给自己涂大红色的眼影。 等等,说不定那是天生的? 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梦境里醒来,靠在树枝上,魈开始理清自己的思绪。 他很少做梦,但是这一次的梦格外清晰。 荻花洲?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但是为什么他又会梦见。 梦里那满手的血不似作假,就好像他真的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是清醒后他一摸面具,并没有摸到任何破碎后修补过的痕迹。 梦里的人是他吗,如果不是的话,又会是谁,还有那笛声,那吹笛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实在想不出,如果梦里的那个人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真君?” 一声叫唤,打断了他的思考。魈低头看去,就只见夏油杰恭恭敬敬的站在树下。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夏油杰还记得做义工的第一天,那个戴眼镜的住持就跟他说过。 “铜雀庙存在的意义,就是为那位服务。” 铜雀庙到底是为什么建立起来的,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不可考证了,但是只有在这片地方,夏油杰才能感到久违的宁静。 没有不知名生物的细语,没有墙壁里的呢喃,没有天花板上吊着的诡异肢体。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明白了铜雀庙建立的意义。 和它的地理位置一样,在闹市之中,为人们夺取片刻的安宁。 好吧,他承认他是挺感激这位仙人的,但这并不妨碍有时候他想给这位仙人“梆梆——”两拳,虽然他打不过。 面对着梧桐树下夏油杰的恭敬,魈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他而言,树下站着的人,没过多久就会重新换一轮。那些人都是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这座寺庙的,他甚至不会费时间记下那些人的名字。 反正那些人最后都会离开。 没有一句话,魈一个瞬身就消失在了梧桐树上,只留下夏油杰一个人对着满地的落叶相顾无言。 看吧,就是在这种时候。 他总想给那位仙人“梆梆——“两拳。 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像小河淌水,缓慢而又悠长。 等到梧桐树的叶片由绿变黄,铜雀庙里的人也逐渐习惯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虽然这座庙总共加起来也就两个人,哦,对了,还有一个仙人。 时间会改变一切。 当叽叽喳喳的人类变成身边的一部分,一切又都会回归原位,正常运行。 夏油杰说服了自己的父母,正式在寺庙里常住。 在夜晚,偶尔诛邪的时候,魈会看见对方捧着摄像机鬼鬼祟祟的藏在一边,大多数时候他会选择无视。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回答对方几个问题。 年轻人问的问题都很出人意料,至少他自己是不会思考那些与战斗无关的问题的。 包含但不限于 “仙人会饿吗?” “为什么贡品是杏仁豆腐而不是其他?” “你知道大家都知道你爱吃杏仁豆腐这件事吗?” 正经的问题他会回答,但是对于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解决。 “闭嘴。”或者“聒噪。” 大概就这样又过了小半年。 在一个平常至极的清晨,那位戴眼镜的住持把一串钥匙和一个笔记本交给了夏油杰,身后拖着一个行李箱。 “我要出一趟远门,拜托你照看一段时间。” 这个照看的对象是谁,他们两个都清楚,有些东西,是不用多说的。 “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位住持擦了擦自己的眼镜,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语气说道 “受邀前去驱邪。” 夏油杰秒懂,驱邪的意思就是去除灵,不过还有一点他很好奇。 “为什么接这样的委托。” 明明有一座寺庙和一个仙人需要照料,是不适合出这样的远门的。 “不然下个月庙里就揭不开锅了。” 话语之间,尽显成年社畜的疲惫。 夏油杰沉默了。 好吧,这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这小半年的相处,他也是知道,仙人也是要吃饭的。 目送着那位眼睛住持远去,夏油杰起身,关上了寺庙的大门。 “你真就那么放心让那小子呆在庙里?” 路上,有人问起眼镜住持这个问题。 这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只是擦了擦自己的眼镜,然后重新戴上,目光一扫之前的颓然。 “无妨,那位有自己的决断。” “我们只要等结果就好。” 4.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4) 夏油杰美好的一天从制作杏仁豆腐开始。 之前的杏仁豆腐都是由道成住持制作的,因为对方出了远门,这项工作就只能落在夏油杰头上。 幸好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菜。 好奇华夏菜系的夏油杰曾经找过华国热门的做菜视频,某些菜的复杂程度简直令人发指,相比之下杏仁豆腐简直好做到不行。 先把杏仁打碎,过滤,加热放入琼脂,当然,放吉利丁片也行,等到加热到一定的程度,迅速倒入模具放入冰箱。等待杏仁露凝固之后,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切做小块,浇上厚厚的一层糖桂花,就可以供奉给那位仙人了。 做完这一切,夏油杰第无数次感叹自家仙人的好养活。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隔壁国家有“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吃”的极端例子,相比之下铜雀庙的这位仙人实在是太好满足。 杏仁豆腐三天一次,每天清理后院的落叶,偶尔打扫阁楼的卫生,每天烧好一大锅的热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需求。 仙人没有欲望吗? 夏油杰也曾经就着这个问题问过那位仙人,却得到了一声冷哼。 “欲望?不要用凡人的标准来揣测仙人,我没有欲望。”* 行吧,他就知道。 不过,真的会有生物一点欲望都没有吗? 夏油杰对此持保留态度。 不过还没等夏油杰说话,那道翠绿色的影子就“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根本不给夏油杰追问的机会。 可恶,会飞了不起啊—— 好吧,是真的了不起。 夏油杰收拾了一下碗筷,洗好,规规矩矩的放回原位。 吃完杏仁豆腐的仙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不过前提是一些无足轻重的问题。 说起来庙里的糖桂花马上用完了,得出去买一些。 翻看着道成的笔记本,夏油杰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记录着购买糖桂花的商店的地址。离寺庙并不远,走路大概25分钟,没有超过这片街区。 合上笔记本,数了数道成留给他的钱,夏油杰决定出一趟门。 “真君,我出门了——” 朝着院子里嗷了一嗓子,夏油杰关上了寺庙的门,落上了锁。 躺在梧桐树上的魈听见了夏油杰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随后在树叶“沙沙”的声响中,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他不常做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做梦做的格外频繁。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去,看不清那人的脸。 “说来惭愧,认识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个人的声音很爽朗,给人的感觉就像秋日的晴空,高远而又辽阔。 “姓名乃身外之物。” 对他来说,名字并没有意义。 “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了,居然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那人一副西子捧心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受伤,不过愣谁都看得出来他那副摸样都是装出来的,倒是看起来有些好笑。 他听见梦境里的自己回答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为何如此执着?” 语闭,又加上了一句 “若你想,随便取个你喜欢的便是。” 反正他不在意。 “那好!” 那个人一下就在原地沉思起来,随后突然像触了电一样跳起来。 “就叫‘魈’怎么样?传闻中的鬼怪!” “随你。” 阳光照在身上,像是给人盖了条毯子,毛茸茸,软乎乎的。魈静静的看着那个人不停的说着,但不管对方说什么,梦境中的‘魈’都耐心的听着,偶尔还会附和般的点点头。 这是他么? 可是为什么,他半点印象也无? 大概是一瞬间吧,他眨了眨眼,旁边的人已经消失无踪了。太阳躲起来了,换来了一轮血色的月亮。 他手上还提着枪,枪尖上滴着血,不是他自己的。 他站在成山的尸体上,仰头看着月亮。 后知后觉,他发现月亮并不是血色的,只是他的眼里全是血,别人的,他自己的,混在一起,看什么都只剩下鲜血一样的红。 大概是有什么人摸了摸他的头顶。 【在异邦的传奇故事中,魈之一字也代表着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你也经历诸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 你是谁? 他伸手去捉,捉了个空。 …… 夏油杰顺着路牌的指引来到了那家杂货铺,那家杂货铺不大,按笔记本上写,店主应该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不过夏油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家杂货铺并没有人。 “有人在吗?” 夏油杰对店主不在的事实接受良好,因为就算是店主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店里,日常生活中总会有一些琐碎绊住人们的脚步。 随意打量着店铺,他在原木的柜台上发现了一些暗褐色的痕迹,就好像有什么液体溅到了那里,然后就此凝固了下来。货柜上的东西有的排放整齐,有的却异常杂乱,就好像遭遇了一场台风或者一个熊孩子。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店主依然没有出现,这让夏油杰有些奇怪。因为杂货铺是有后院的,他刚刚叫的声音也足够大,时间也足够让人从后院走回店面。 联想到店主是个老人,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夏油杰打算去后院看一眼具体情况。 结果下一秒,后门那里走出来一个姑娘。 “我是这里的店员,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那姑娘脸色很差,说得上憔悴,上衣上满是褶皱,可能是刚结束了一场通宵之后的爆睡。 “要一罐糖桂花。” 也没有多说话,那个姑娘去货架给他拿了一罐糖桂花,然后用收银台给他结了帐。 “一共是995日元。” 贴着纸质标签的糖桂花被装进塑料袋里,零钱被姑娘双手递给了夏油杰。 在夏油杰接钱的时候,他发现面前这个姑娘的手在抖,甚至中途钱还掉了一次。 “怎么了吗?” 出于好心,他拿钱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 “不,并没有,这是老毛病了。” 夏油杰看着柜台后面的姑娘朝他扯出一个笑容,但是整个人却在止不住的发抖,甚至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但与此同时,她用一种夏油杰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目光呢,挣扎、祈求,又带着一丝他很熟悉的东西,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一个有些奇怪的姑娘。 夏油杰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但是最终还是走出了那家杂货店。 毕竟他自己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出门的时候是黄昏,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夏油杰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位真君提着枪,扣上了面具。 “真君,怎么今晚那么早出去?” “西方有异状“ 面具背后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听上去带着一丝杀意,让夏油杰习惯性的脖颈一凉。 “你今夜不要出门。” 撂下这句话,夏油杰再看过去,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唉,又是这样…… 等夜幕完全降临,夏油杰点了盏灯,不慌不忙的开始记账。 10月26日,糖桂花一罐,支出995元。 这个数字跟笔记本上过往记载的946元有所差异,最近物价上涨了吗? 这么想着,夏油杰摊开找补的零钱,整理起来。 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凝固了。 在他面前的一张纸币上,赫然写着一行字——救救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目光移到账本上的。 【9月3日,糖桂花一罐,支出946元】 【10月26日,糖桂花一罐,支出995元】 一个月的时间,物价会变得那么快吗? 脑海里迅速浮现出进入那间杂货店的所有细节。长时间无应答的店员,柜台上奇怪的污渍,整齐而又凌乱的货架,店员奇怪的行为。 他现在明白那个姑娘目光中令他感到熟悉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恐惧。 他是个蠢货。 马上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电话刚刚接通,但是他刚说出第一个字,就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轰”的一声,震落了一地的梧桐树叶,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他抬头望去,然后瞪大了双眼——西边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染成橘红色。 【西方有异状】 【你今晚不要出门】 脑袋很乱,就像有人拿细铁丝在里面搅和,把所有的东西搅合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第二个报警电话的,但是这一次,电话没能接通,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嘟——“ 电话中传来的刺耳的声响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就好像又喝了瓶酒,他感觉面前的一切都不真切。 自西而来的不知名敌人,杂货铺里的求救,真君临走前的警告,他的脑海里流过了许多念头,有的不知道流到了什么地方,但是留下来的,此刻就醒目的挂在他的心里。 【救救我】 他太熟悉恐惧的味道了,哪怕只是一丝,就足以让他战栗。 但是那是一条人命,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又回想起那个姑娘的眼神,那个眼神告诉他,她想活下去。 他该怎么办? 5.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5) 斋藤伊织的噩梦开始了。 从她主动提出分手那天起。 “怎么了,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的话我可以改的!” “回答我啊,伊织!“ 手机被不断跳出来的讯息刷屏,但是她没有管,因为她已经坐上了去往东京的新干线。 这场恋情起源于网络,不明不白的开头,最后也不明不白的结尾。 从外貌来看,伏见怜司的竞争力无疑很强,刚满20岁的年轻人还在上着大学,身上满是青春的朝气与活力,篮球打的很好,笑起来还会露出小虎牙。 但是不巧的是,斋藤伊织是个叔控。 她已经27岁了,渴望能给他安全感的男性,刚成年的伏见怜司无法给予她想要的安全感,而且还有一点。 伏见怜司有很强的控制欲。 除了上课之外,他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斋藤伊织。甚至上课的时候,也要在聊天平台上和他保持着联络,一旦信息没有秒回就会疯狂发消息追问。他不许她和其他人打电话,就算是和家人打电话也要得到他的允许。 一开始的好感在这样禁锢式的相处里被一点一滴的消磨。 她不能让自己的下半辈子也这样活下去。 所以她走了。 到东京的那一天,她打听了这里治安最好的街区,并且在那片街区拥有了一份工作——杂货铺的店员。 店主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招收店员是因为她和儿子一家去度假。 “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你啦。“ 和蔼的店主把钥匙交给了她,还给她收拾出一间用来居住的房间。 “请放心的交给我吧。“ 她很感激,并且专门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背景是东京的天空和一点点的建筑边角。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更多啊!】 [IP归属地:东京] 那张照片发出去之后,噩梦开始了。 某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杂货铺的门,却在下一秒就被人捂着嘴拖进了店铺深处,期间她的挣扎碰掉了不少的货物,手被柜台的边角划破,流了点血。 那个人把她拖进了店铺后院她的房间的床上,最后压在了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几乎快窒息之前,捂住她口鼻的手终于拿开了,她被人翻了过来,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带着兜帽的伏见怜司对她灿烂一笑,露出他标志性的小虎牙。 “姐姐,好久不见啊!” 如果说之前见到伏见怜司会给她带来甜蜜,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恐惧。 “为什么不理我呢,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 伏见怜司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一边说着,刀刃游走在她的身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激起她身上的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如果不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会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会想要永远把姐姐留在我的身边——” 说这句话的时候,伏见怜司特意用刀刃拍了拍她的脸,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悠悠的吹了口气。 明明是人类温暖的吐息,身后是柔软的床被,但是在斋藤伊织看来就好像死神朝她吹了一口气,冷的让她感觉像是被埋在了冬天的雪地里。 就当她想要呼救的时候,伏见怜司突然直起身来,随后把刀狠狠的往她耳朵旁边一插,随后用力一划,随着布料被划破的声音,枕头里洁白的填充物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姐姐你不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就只能先送你下去,然后我再下去找你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斋藤伊织只觉得有什么攥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后知后觉,她反应过来。 不是错觉,是伏见怜司真的掐住了她的喉咙,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放开了禁锢,随后在一边看着她咳嗽着,对她露出一个笑。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不然她今天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房间的床上。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立刻开口安抚起伏见怜司的情绪。 “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我来东京只是为了看看我的家人,我实在太想他们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哭,就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一样。 这个时候哭不出来她就死定了。 “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我爱你啊。” 伏见怜司坐到了她的身边,刀还握在他的手上,他看着手里的刀,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疑惑。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不理我?” “我想家,我想我的妈妈,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 对于斋藤伊织的话,伏见怜司并没有理会,相反他一直看着手里的刀,细碎的词句从他嘴里流淌出来,慢慢淹没了这个不大的小房间。 “不要离开我……” “我爱……” “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你不要害怕……” “如果你离开的话……” “我会来陪你……” 斋藤伊织听着伏见怜司的自言自语,又害怕又累,她哭的已经太久了,到最后默默缩在床边的角落睡了过去。 “店长——” 斋藤伊织是被这个声音吵醒的。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抱到了床上,伏见怜司抱着她,睡在一边。 她听见这个声音,就宛如听见了天籁。 有人来了,这代表着新的希望。 如果来的是一个成年人,她可以寻求对方的帮助,就算不能直接寻求帮助,也可以让对方报警。 来的最好是一个路过的警察。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但同时也明白这个几率实在太小。 杂货铺在东边,而警察局却在西边,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几乎横跨了整个街区。 不过首先还是要搞清楚伏见怜司的状况才行。 斋藤伊织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伏见怜司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有人来了,姐姐好像很高兴。” 心中一凉,斋藤伊织也不知道伏见怜司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但是求生欲还是迫使她迅速做出弥补措施。 “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你也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 “那只是个客人,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感受到伏见怜司抱着她的手慢慢松开,斋藤伊织刚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斋藤怜司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边对她说 “我会看着你的。” “姐姐可千万不要骗我。” “如果姐姐骗我的话,我就把外面的那个人一起杀了。” 说完,伏见怜司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衬衫,扣上了所有的纽扣,保证青紫色的掐痕不会被人看到。 “不会的,不会的。” 斋藤一边说着,一边喘着气。 另一边伏见怜司已经走到了门边,手上还是拿着刀,看起来时刻准备着给突然开门的人一刀。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斋藤伊织勉强直起身体,走出房间,去店铺迎接客人。 来的是个孩子。 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量还未张开,眉眼还带着稚气。 这让斋藤的第一重希望落了个空。 “要一罐糖桂花。” 她回到收银台,发现有只笔掉在了地上,只要她一弯腰就能捡起来,大概是她挣扎的时候碰掉的。 她不动声色的弄掉了一张零钱,随后在弯腰捡的过程中迅速写下求救的话语。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脖颈上好像缠了一只毒蛇,冷冷的朝着她吐着信子。 那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但是她没敢回答。 她也想过直接带着男孩跑出去,如果把这个孩子换成一个成年男性,她肯定会那么做的。但是那是个孩子,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可能都打不过篮球队出身的伏见怜司,更何况跑。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那个男孩,期待他能早点发现纸币上的信息。 等到男孩走出店面之后,她下意识的放松,但随后一个毒蛇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姐姐刚才做的,我都看见了哦。” 货柜被彻底掀翻,她下意识的抄起柜台上的招财猫朝伏见怜司头上砸去。伏见怜司大概没想到她会有力气反抗,被她砸了个正着。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向后院跑去,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房间,上锁,随后整个人靠着门瘫下身子来。 另一边伏见怜司被斋藤伊织砸了个正着,先是一阵恍惚,但随后就愤怒起来,他拿着刀,追着到了房间门口。 和他预料的一样,房门被反锁起来,但是随后退了几步,接着一脚揣在了房门上。 房间里的斋藤伊织抵着门,在她看来房外不是人类,是来取她性命的死神。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这房间没有窗户。 踹了半天门的伏见怜司见门锁还没有被踹开,目光一转,转到了庭院里摆着的斧头上。 另一边斋藤伊织半天没有听见动静,立刻把房间里她能搬动的重物拖过来抵到门后。但是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实在太少,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了。 床是实木的,她试着推了半天,也只让那张床朝着门口的方向前进了半米的距离,无奈之下,她只能退而求次把床头柜搬到了门后面。 也就在她刚把床头柜推到门后,一声巨响就从门板上传来。 她抬头看过去,一个斧头尖穿过了门板,出现在她的面前。 “咔嚓”的一声,那斧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门板,透过那个缝隙,她看见门外的伏见怜司朝她露出一个笑。 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已经尽力了。 说到底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明明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罢了。 她看着门上的缝隙越来越多,她的内心也越来越绝望,每一声门板发出的哀嚎都在不断践踏着她内心的希望,她感觉她在逐渐坠入泥潭,但一只手还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敢用身体去堵门,她不确定那把斧头会不会劈到她的身上。 她把房间里所有的能搬动的东西都堆到门口了,床垫,被子,还有其他。 但最终随着一声巨响,她竭尽全力堆砌起来的防线就那么被人轻而易举践踏在了脚底。 到底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她不明白。 伏见怜司狰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到底为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 看着那张脸,斋藤伊织一阵一阵的恶心,同时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的胸腔中熊熊燃烧。 说到底啊……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滚啊——” 也就是在这一刻,房间里的两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6.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6) 明明天色也不算太晚,但是街上却没有什么行人。 这让夏油杰求助于路人的想法落了个空。 他又挨家挨户的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想来也是,西边的动静那么大,离这边也不算太远,大概是去看热闹或者干脆逃离了吧。 他还是没有放弃报警的想法,这一路上都在拨打报警的电话,但是不出意料,一直没有被接通。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天已经全黑了,杂货铺没有开灯,也没有关门。 没有出声,夏油杰试探性的走进了那间杂货铺,却只看见了凌乱的前台,招财猫碎在地上,杂货铺的店员不知所踪。 手握着他从寺庙带出来的棒球棍,拢了拢身上的背包,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随时都会摆脱他胸膛的束缚跳出来。 “彭——” 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听到这响声的夏油杰也不再犹豫,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就赶往后院。 后院的景象可以说是遍地狼藉,木屑木渣掉了一地,一个房间的门不见踪迹,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血的存在。 “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滚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从房间里传来,就好像一座彻底喷发的火山。 冲到了房间里,夏油杰只看见一个没见过的男人骑在了他见过的那个姑娘身上,手里握着刀,眼看下一秒那把刀子就要落下去。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现在该干什么,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个正在行凶的男人背后,随后举起了棒球棍,狠狠的对着男人的头敲了下去。 他不知道他这一棒子用了多大的力,但是棒球棍碰到坚硬物体的反震险些把他手里的球棍都震掉。 那个男人踉跄着倒在了一边,夏油杰趁着这个机会拉起了地上躺着的姑娘。 “喂,没事吧?” 感受到有人拉了她一把,斋藤伊织感觉一股热流滑过自己的侧颈,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粘腻。 有人来救她了。 她回过神来,定睛看过去,发现是那个买了一罐糖桂花的少年。 此刻那个少年脸上还挂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惧与空白,他的手和腿甚至还在发抖,她甚至想去帮他扶一下手里的球棍,她觉得那把球棍下一秒就要从少年手里“哐当”一下掉下来。 她居然要靠一个孩子来拯救。 她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事实却让她笑不出来 夏油杰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姑娘脖颈上的伤口,他刚刚的救援还是迟了一步,刀刃擦着她的脖颈插到了地板上,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 他有些不敢想象如果他再迟一点,那么这小小的房间是不是会绽开一朵盛大的血花。 他欲言又止,正绞尽脑汁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余光撇到旁边朝他扑过来的黑影。 “小心。” 出声的是店员,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人扑出了门外,棒球棍不受控制脱手而出,那道黑影一头撞进了一旁的杂物堆里。 后背险些狠狠的和大地母亲来一场亲密接触,幸好他身后背着背包。 这次摔得有些狠,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摔得七荤八素的,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拽了起来,接着他们就跑了起来。 风把一滴血液吹到了他的脸上,奇异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是那个女店员牵着他的手在跑。 “为什么要离开我!” 身后传来男人的咆哮,夏油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房间冲出来一个满面鲜血的人。 “我们去哪?” 有着被咒灵追出来的好体力,夏油杰有信心能够顺利逃脱,但是现在加了一个人,他心里也没个底。 和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夏油杰相比,斋藤伊织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们去仓库。” 离这里不远就是杂货铺的仓库,她熟悉里面的地形,也能找到对他们有利的工具。 他们需要武器,或者一切能扭转局势的东西。 但是另一个想法在斋藤伊织的心中发芽。 假如她这次能逃过伏见怜司的袭击,那么下次呢? 伏见怜司朝她出刀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她明白了。 除非死,否则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伏见怜司的纠缠。 心中闪过许多的想法,但看着近在咫尺的仓库,她一扭把手,就带着夏油杰闪进了仓库里面。 …… 紧跟着自己的目标,伏见怜司来到了那个仓库的门口,在进去前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心里仅有那点顾虑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很确信监控没有拍到自己的正脸,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小孩,斋藤伊织的武力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倒是那个小孩,下手可不轻。 想到这里,伏见怜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不出意料的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啊,流血了。 把伊织送下去的时候顺便带那个小孩一程吧。 便宜他了。 试探性的推了推仓库门,在确定门后没人之后伏见怜司才小心翼翼的进入了仓库。 他不傻,自然知道占据人数优势的对面在拿到武器之后可能会和他殊死一搏,但是绝对的身体优势和之前累积下来的骄傲自大,让他仍然踏入了这间仓库,而不是在外面放一把火。 这间仓库并不大,但也不小。 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还有一架商场里用的购物车,估计是用来取货的,货物的堆放在杂乱中却又存了几分秩序,大部分货物用纸箱装着,纸箱和纸箱堆在一起,有的甚至快堆到了天花板。 伏见怜司猜测那两个人大概率躲进了某个纸箱里。 因为这里的纸箱实在太多,能够躲藏的地方也太多。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 伏见怜司抬嘴露出一个笑。 “伊织,不要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一边警惕着四周,伏见怜司一边把手里的刀捅在他认为有可能是两个人躲藏的纸箱上。 “小弟弟,如果你主动出来的话,哥哥就放你走,好不好?” 一边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伏见怜司一边往里走着,纸箱他捅烂了很多个,但是都不是两个人躲着的地方。 或许那两个人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蠢。 不过无所谓。 在路过面粉存放区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一袋面粉破了一个角,这让他立刻警戒起来。不过随后观察到那个缺口实在太小,完全成不了什么事,他才又放下心来。 或许只是老鼠。 在路过仓库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一堆拖把被随意的搭放在角落里,周围并没有纸箱,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正当他快要走到那堆拖把面前的时候,他听见了前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虽然很短暂,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立刻放弃了面前这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拖把,伏见怜司拿着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回忆着刚才的声音来源,他走到了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的纸箱面前。 “啊呀,真是伤脑筋,完全找不到人~”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刀,随后,一刀扎了下去。 他感觉扎到了东西。 不过就在一瞬间,纸箱跳了起来,不过不是他面前这个,而是旁边那个。 是那个小孩。 他注意到那个小孩手里握着什么,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面粉被甩到了他的脸上。 成功的把手里握着的一把面粉甩到了男人的脸上,夏油杰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随后又是一声巨响,之前藏在拖把堆里的斋藤伊织气势重重的提着一截拖把棍狠狠的敲在了伏见怜司的脑袋上,随后又补上一脚,彻底把伏见怜司踹扒在地上。 看着伏见怜司失去了战斗力,夏油杰这才揭开那个被刀刺穿的纸箱。 里面是他可怜的背包,外加手机。 斋藤伊织把手机给了他,而他把自己的手机放进了背包里,手握着面粉躲在一旁。 整场伏击下来说一句惊心动魄也不为过,至少这整个过程,夏油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面对咒灵和面对人类的恐惧是不一样的,这其中存在着夏油杰自己都没法描述的差异。 明明咒灵长得比人类可怕多了。 正当夏油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看见斋藤伊织骑在了伏见怜司身上,举起了那把原本属于伏见怜司的刀。 那刀上甚至还沾着她的血。 斋藤伊织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伏见怜司已经缠上她了,除非死,不然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对方。 就算今晚她侥幸逃出生天,伏见怜司进了监狱,但是即使是不懂法律的她也知道,单凭伏见怜司的罪行是不足以判处无期徒刑的。 因为她还活着。 所以呢? 要她后半生都像老鼠一样躲着出狱的伏见怜司吗? 活得那么卑微,那么弱小,那她还不如今晚就死在这里算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伏见怜司那双被面粉呼的严严实实的双眼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随后就被骑在他身上举起刀的斋藤伊织吓得睁大了眼。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原谅我,伊织,我只是一时犯傻,我只是太爱你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和面粉混作一团,又和他满脸的血迹混为一体,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看着这样的伏见怜司,斋藤伊织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反胃和恶心。 她以前为什么会瞎了眼看上那么个蠢货。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正当防卫。 她的力气不够大,但是没有关系,她可以多刺几刀。 第一刀刺中了脖颈,反应过来的伏见怜司试图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脖颈,但是很遗憾,她只会连着他的手一起刺。 接着是第二刀,捅在了胸膛,但是看着对方的反应大概是没刺中要害。 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最后不知道第几刀。 停下的原因是她累了,挥不动刀了。 这期间有血液溅到了她脸上、身上,但是她毫不在意。等到伏见怜司的身体不再动弹。周围的地面铺上一层红毯,她才转过头去看那个帮了她大忙的少年。 那少年似乎被她的样子惊呆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有些抱歉,她朝着那个少年露出一个微笑,但收获的是对方更加惊恐的表情。 随后她站起身子,冷冷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伏见怜司。 除非死,否则她这辈子都摆不脱他的纠缠。 但谁又说,死的一定要是她呢?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7) 循着风向,魈来到了异常之地。 今晚的晚风里夹杂着不少的邪祟,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概不会低于夏油杰那天晚上引来的数量,所以他让夏油杰不要出门。 因为人类实在太过脆弱。 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戴着面具,提着枪,他迎上了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咒灵。 这些咒灵不算棘手,但是真正棘手的是这些咒灵体内被刻上了爆炸的术式,又有人往内里填满了火药。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及时收手,才免于直面爆炸的威力。 但是一旁的通讯塔被炸塌了。 爆炸声毫无疑问惊动了警察,或许还有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民。 在这两种人之中的任意一种到来之前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于是他摘下脸上木制的面具,挂在腰后,随后左手一抹,一张全新的面具又出现在他脸上。 【靖妖傩舞】 身形一动,翠绿色的长枪在手,他由空中起跳,最后枪尖率先落地,在周围带起一阵长枪的虚影。身形在空中变换,长袖翻飞,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据说最初的傩舞是献给神灵的舞蹈,但是他的傩舞不同,是纯粹的杀戮之舞。 长枪落地的虚影刺穿了一只又一只的咒灵,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再抬眼看去,周围已经只剩一片空白,以及爆炸之后的黑烬。 这或许是一次试探,又或者是一次挑衅。 不过他不在乎,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做好留下来的准备。 这是他与这里的人们,最初也是最后的契约。 “这边!” 听到人声之后,他立刻消失在原地,站在高处俯视那些匆匆赶来的警察,随后解除了脸上的傩面。 “我好恨啊——” “为什么……” 随着傩面的解除,耳边一直回响的呢喃才终于心有不甘的消散在空气中。 他并不常用【靖妖傩舞】,原因是对身体的负担实在太大。时间短一点还好,时间一长,会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燃烧殆尽。 就算是他,也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而那些浮在耳旁的窃窃私语与之相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反正他也不会听。 看了眼下面喧闹的人群,一个瞬身,他就消失在了原地,向着西方赶去。 风从东边送来了血的味道,很多。 有人趁着这个时机行凶。 这个认知让他今晚原本就不太美好的心情变得更坏。 赶路的途中,魈又解下后腰的面具戴上,以免被普通人看见真容从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循着血腥味,踏着风,他飞速的来到了血腥味最为浓重的地方——一间仓库,不过令他稍微有些吃惊的是。 夏油杰也在这里。 和往常活力满满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夏油杰靠在仓库外面的墙壁上瘫坐着,头发彻底的散开,呆呆地看着星空,脸上还带着血。 仓库里躺着个人,脸上被面粉和血呼了个遍,身子底下全是血,看起来像是死了。 但是魈知道那个人还有一口气。 那个人身上的诅咒和怨气还没有散去,证明他还没有死亡。 “解释。” 用枪尖指了指里面躺着的人,魈决定给夏油杰一个解释的机会。 明明他已经警告过了,今晚不要出门。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夏油杰还会出现在这里。 还和一个浑身散发着不详的诅咒和怨气的人呆在一起。 面对这样的人,他连一眼都懒得看,通常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浑身被诅咒和怨气缠绕。 面对他的询问,夏油杰的脸色还有些空白,但随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给他解释起来。 “买东西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女孩的求救。” “我来救她,看见……看见这个人正在行凶。” “我们合作打倒了他,随后……随后……” “什么。” “我看见那个女孩反手把他给杀了。” 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夏油杰的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瞳孔不正常的放大,到最后干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团在那个他找到的角落里,像只受惊的鸟球球。 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夏油杰口中所说的女孩,但是看着夏油杰的样子,魈也不再多问,只是紧锁着眉头看着团成一团的夏油杰。 “那个女孩去自首啊不是,报警了。” “她说这叫……正当防卫。” 夏油杰闷闷的声音传来。 完全不明白少年人心事的魈看了眼仓库里面躺着的人,又看了看夏油杰。 “他还没有死。” 准确来说是还有一口气,赶紧送去医馆的话估计还有救。 听到这句话的夏油杰立刻直起头来 “那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医……” “噗——” 血液溅出的声音。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 仓库有一扇小窗,月光可以探进头来。 那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具,那把翠绿色的长枪,还有长袖末尾吊着的玉环,腰上的铜铃。 月光照在了他熟悉的人身上,翠绿色的枪尖带起一串血花,这让月光变得残忍而温柔。 他看着那个人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枪上的血迹,留下一串血痕。动作之利落,甚至身上没有粘上一丝一毫的血迹。 干净过头了。 夏油杰干净自己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就好像刚刚吞了一团炭火。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杀了他。 那个人明明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接下来也会由法律…… “当他做出了杀人的决定,就要准备好承受死亡的结果。” 不管是哪一方的。 不难想象,如果今晚夏油杰没有过来的话,这滩血泊里躺着的就该是另一个人了。 做错了事,就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既然铜雀庙的辐射范围内出现这样的人,魈就有责任将其肃清。 而且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他发现,作为人类的夏油杰实在太过孱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像一朵温室里的花朵。 善良既是一个优点,也是一个缺点。 过分的善良可能被扭曲成偏执,这足以毁灭一个人的人生。 他见过太多的例子。 不过幸好,在人生这条路上,夏油杰才刚刚起步,还有引导的机会。 到了这个地步,夏油杰的表现虽然不能说出彩,但也称得上是差强人意。 没有因为胆怯而停滞不前,救人的时候没忘记带上自己的脑袋。 勉强能得到一个及格分。 不过心性还是太差。 看着夏油杰有些接受不了的眼神,魈扶了扶面具,不再多话,一个瞬身消失在原地。 杂货铺外,呼啸的警铃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 夏油杰在警局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警察们并没有刁难他,与之相反的是,他得到了很多的关怀,让不太熟悉与人交际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但还是因为笔录,他在警察局留了一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警察们并没有说要叫他的父母过来,现在他暂时不想面对自己的父母。 不过令他疑惑的还有一点,对于伏见怜司的死,警察们并没有多问。 他们似乎默认了斋藤伊织正当防卫杀死伏见怜司的事实,对伏见怜司身上致命伤的伤口视而不见。 这个疑惑在见到道成住持的时候被全然解开了。 谁能想到他出警局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父母而是道成住持。 出了一趟远门的道成住持还是带着他那副细边框的眼镜,穿着灰色的长袍。夏油杰一直觉得道成住持和其他住持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道成住持有头发,而且很多,并且他很年轻。 还有他颓然的气质,比起一寺之住持,更像是被资本家剥削的社畜。 走在回铜雀庙的路上,道成住持难得开口跟他讲了很多话。 “接下来我会指导你进行一些学习。“ “学习?“ “是的,包括对力量的控制以及运用?“ “力量?” 夏油杰有些疑惑,在铜雀庙生活了那么久,他怎么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异能力。 “这是一种天生的才能,你能看见咒灵,那么说明你一定拥有咒力。” “咒力?” 感觉自己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问号,夏油杰的脑袋乱成了一滩浆糊。 “你可以理解为超能力,反正你以后会知道的。 看夏油杰混乱的样子,道成住持也不再多说。不过回过神来的夏油杰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昨晚伏见怜司的死……” “哦,这个啊,那边估计已经习惯了吧。” 道成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一副习以为常的存在。 “警察作为奋斗在一线直面危险的人员,总会遇见出门夜巡的真君的。”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习惯了。 这个解释让夏油杰有些心绪复杂,他搜寻了他脑袋里所有的词汇,最终找到了一个他认为最为贴切的。 “法外狂徒?” “也有人那么形容我们。” 对于夏油杰有些唐突的词句,道成扶了扶眼镜,并没有反驳。 “不过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为了维护这里的和平与安宁,因为有契约在身。” 又是不知道的名词,夏油杰难得感受到苦恼与挫败。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夏油杰抬起头来,对上了道成那双平静似火的眼睛。 “欢迎加入铜雀庙。”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8) 大概又是梦。 “这梧桐好看吧?” 他站在一旁的空地上,看着那个已经有些男人在一旁围着那中间那棵小树苗绕啊绕。 男人穿着褐色的外袍,不时用手摸摸下巴,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棵梧桐树是我找遍了所有种梧桐的人家,找到了最高,最漂亮的梧桐树,看着它结出来种子,又看着这些种子发芽,才把最好的那一棵拿来给你。” “将来它一定会是最漂亮的梧桐树。” 褐袍男人这么说着,俯下身来,弹了弹树苗头顶的嫩叶,随后哈哈大笑出声。 “等会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人虽然闷了一些,但是蛮不错的。” 跟着梦境中的视野转动,他看到了一个白发,眼蒙纱布的年轻人。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微怔了一下,随后点头问候。 “你好。” 和他的发色一样,这个青年给人的感觉就像雪,很冷,但也很干净。 “怎么样,真,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朋友!” 褐袍男人兴高采烈的冲过去一把搂住了白发青年,那位青年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但也没有拒绝。 “明,你的这位朋友……” 白发青年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句,随后才尽可能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措辞。 “你的这位朋友很特别的。” “那当然了,他是仙人嘛!” “或许我说的不是这个。” “别管那些了,来喝酒吧!魈,我上次放在你这里的酒还在吗?” 胸口好像堵了团棉花,一股奇怪的情绪包围了他,就好像把他拽进了羽毛里,柔软的让人不想离开。 一直处在旁观者视角的魈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梦境中拥有了主动权,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人,他低头看了一眼酒杯,随后浅浅的抿了一口,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两个人。 明明不认识,但是相处起来却让他觉得,无比的怀念。 就好像一张许久未见的旧照。 他今天大概确实是高兴的,酒也多喝了一点,到最后居然在一旁靠着柱子直接睡了过去。 “金鹏?金鹏!“ 有人在喊他。 他睁开眼,对上了一个奇怪的紫色人影。 说是奇怪,是因为魈发现他有四只手。 金鹏是谁? 如果是其他长着四只手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提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中,居然只剩下亲切和怀念。 “怎么,睡糊涂了?” 四手的人影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就是在这一刻,梦境开始震荡,脚下原本稳定的大地开始震荡,裂开一条又一条深不可测的裂缝。 “金鹏,快,我们走!” 紫色的人影想要立刻带着他离开,但是大地震荡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梦要醒了。 来不及浪费时间,他一把拽住了紫色的人影的手。 “名字。” “什么?” “你的名字!” “金鹏我看你是真睡糊涂了……” “告诉我!” 紫色的人影最终还是没坳过他,像是妥协一样叹了口气,随后挺直了身子,就好像山崩地裂都无法撼动他的身姿分毫。 “我说你这记性,听好了,我名浮舍,意为……” 梦醒了。 入眼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细细的洒着点雨丝。 “下雨收衣服了——” 脸上传来潮湿的触感。 大概是雨吧。 …… “方士驱邪,一赖方术,二赖武艺。”* 夏油杰的学习生活开始了,他的老师有两个人,然而却只有他一个学生。 细竹竿敲在他的背上,令人感觉火辣辣的疼。 方术与武艺都由道成住持来教授,闲暇的时候,那位真君偶尔也会指导他,就比如现在。 “背挺直。” 细细的竹竿敲在了他的背上,留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迫于压力,他不得不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罚你多站一炷香。” 那位真君皱着眉,随手就把手里的香甩进了面前的香案里,替换掉了原本那柱快要燃尽的香。 做完这一切那位真君就干脆利落的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在原地扎马步欲哭无泪的夏油杰。 方术,或者说道术的学习也不大顺利,谁知道学方术之前先要学一门语言。 “不学中文你怎么学画符,你怎么学布阵?” 道成住持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然后毫不留情的布置了一堆课业。 不过尽管学业繁忙,但是夏油杰总是会抽出时间思考,思考内容的主体是那天夜晚的仓库,关于杀人者和被杀者,关于铜雀庙,关于那位真君。 熟悉了之后,他也曾就着这个问题去问过道成住持。 “铜雀庙的人会杀人吗?” 那位住持只是用那双下垂眼浅浅的扫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然后平静的回答。 “会,而且我们杀的很多。” 对铜雀庙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 “好人还是坏人?” “不清楚。” 他们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分辨对方人品的好坏,只要不怀好意迈入铜雀庙的地界,他们就会将其斩杀。 “那法律呢,在你们眼里,法律是什么?” 这才是夏油杰心底一直深藏的问题。 那一晚过去之后他也想明白了,庙里供奉的是三眼五显真君,没有身份证明,也并非人类,人类的法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废纸。 你总不能拿人类的规矩去要求非人类,就像你不能指望咒灵遵守法律法规一样。 况且,如果说咒灵是人类的天灾,那么那位仙人就是所有恶人和咒灵的天灾。 你总不能去约束自然灾害。 不过对于铜雀庙里面的人类来说,法律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知道。 “这个啊。” 那位住持取下眼镜,随后用镜布仔细擦拭起来,又重新戴回脸上。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有一个回答。“ “什么?” “强者妄为,弱者守法。“ 听完这句话,夏油杰沉思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思考出来一个结果又听到道成的下一句回答。 “但是,强者和弱者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 “全看你如何选择。” “那真君呢,算强者还是弱者?” 顺着道成的话,夏油杰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落在了院内那棵梧桐树上。 听到夏油杰的回答,道成先是稍微挑了挑眉,随后仔细看了看周围,关上了窗子。 “以我的看法,真君既是强者,也是弱者。” 的确是一个很矛盾的说法,但是夏油杰却觉得意外的合适。 那位真君身上有一种矛盾感,就好像被一根线系住的风筝,只要一放手,就会“咻”的一下飞走。 “所以说,铜雀庙的意义就是保护那位真君?” “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道成也知道不能再说了,只是伸手摸了摸夏油杰的发顶,说出了所有大人都会说的那句话。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受限于阅历的夏油杰觉得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但是这不妨碍他鄙视道成住持。 所有孩子在小时候一定都讨厌这句话。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长得飞快,从立春到大寒,梧桐树上的树叶掉一茬又长一茬,道成住持眼角的细纹又多了几条,供奉的泥像又老了一岁。 等到夏油杰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超过了那位真君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时间却是是在流动的。 只是那位真君身上的时间却好像静止了一样,连带着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就是在寺庙潜修的时候,夏油杰有了些新的发现。 真君的面具有两副,一副是木制的,另一副不知道放在哪里。两副面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戴上之后右臂的花纹会不会变成荧光的。 拜托,荧光纹身,超酷的诶! 这是他有能力跟上真君夜巡之后观察出来的结果。 真君喜欢吃加琼脂的杏仁豆腐,不喜欢加吉利丁片的,对后者的评价是这样的 “下次做点别的吧。”* 混的更熟了一些,夏油杰曾经就着欲望这个问题问过那位真君,得到了和上次不一样的回答。 “欲望,确实是有的,但是我的欲望不该对外人讲,人间不是有愿望说出来就会失灵,额,不是一回事?”* 忽然就能理解道成住持的话了呢:) 关于名字。 “名字?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魈,有人曾那么叫我。” “是谁?忘记了。” 练武的时候。 “抬腿!” “背挺直!” 细竹棍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竹板炒肉真好吃:) 夏油杰感觉和那位真君(还是那么叫比较顺口)相处的越久,越能摸清楚对方真正的脾气。 最初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好说话。 这让喜欢上网冲浪的夏油杰想起了一个很热门的词——傲娇。 不过回头夏油杰就使劲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词甩出了自己脑袋。 还是想想正事为好。 关于他的术式,道成告诉他他的术式是咒灵操术,顾名思义就是能操控咒灵——前提是把咒灵吃下去。 夏油杰曾经尝试过一次,但是随后就跑到了厕所,大吐特吐。 真要形容的话,是很配得上咒灵外貌的味道。 道成住持看着他的样子思考了一阵,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既然都是操纵咒灵,那么换一种方法也行吧。” 以他自身的术式为基础,蔓延出衍生的咒力,借由咒力转换咒灵,同时辅以方术中的契约,同样可以达到操纵咒灵的目的。 虽说和直接吞下去相比绕了一大个圈子,但夏油杰还是更愿意采用这样的办法。 没有办法咒灵太难吃了。 就好像擦过呕吐物的抹布那样。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9) “夏油的术式需要咒灵。” 但是整个街区干净的一只咒灵都找不到。 魈听懂了道成的言下之意。 翻译一下就是孩子大了,要放出去历练历练。 他沉思了片刻,随后回答。 “可。” “自十二年前六眼诞生起,各地咒灵之祸愈演愈烈,可否请真君出马,平息各地祸乱。” 魈看着面前的道成,脸上的表情平淡无波。 他清楚道成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让他离开这里,出去转转。 但是他不想。 或许以凡人之眼看不见,但是他和这片土地,和居住在这里的人,有着灿金色的丝线相连,丝线的源头是他千年前立下的契约。 连他也忘记了何时立下的契约。 既然契约已定,那么就要好好遵守。 不过他并不迂腐,所以该有的变通还是要有。 随意取下一片梧桐树上的树叶,弹指间就折成了蝴蝶的模样,他张开手掌,那梧桐就活过来一样飞到了道成的手掌之中。 “这是?“ “梧桐树叶,可以驱邪。“* 面对着魈理所应当的语气,道成觉得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习惯。 他何尝不知道梧桐树叶可以驱邪,但是这只蝴蝶肯定还有真正的用途,只是真君不想说。 叹了口气,道成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怎么样,成功了吗?“ 一见到道成,夏油杰就急切地询问着答案。 想拉真君出去逛逛是他们两个人的谋划,一来是年轻人对外界旺盛的好奇心作祟,二来是想拉真君出门逛逛。 哪有人一千年不出家门的。 一只梧桐做的蝴蝶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喏,这就是真君的回答。” 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梧桐蝴蝶,夏油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 本来就是个设想,实现不了才是常态。 拢了拢身上的背包,夏油杰和道成住持道了个别,随后像往常一样,对着院子里那棵梧桐树说了一声。 “我出门了——” 和来时的匆忙不同,这一次他扎起了头发,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步履很自信。 梧桐树下,道成看着树上的人影 “真的不去吗?” 回答他的是消失在树上的墨绿色人影。 …… 伊豆离东京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现在是二月,寒绯樱的烟粉会把整个伊豆笼罩在粉色的烟雾里,烧起一片浪漫的大火。 那里是夏油杰的第一个目的地。 左右都是寻找咒灵,那么从哪里找都一样。 早已渴望出门游历一番的夏油杰如是想到。 绝对不是因为想出去玩。 现在已经是冬天的尾巴了,寒冷已经微微褪去,行走在伊豆的街道上,夏油杰微微呼出一口热气。一阵稍有料峭的风吹来,寒风中混着几片粉嫩的花瓣,称着这风也温柔了几分。 这里的樱花实在太多,随时都可以在街角或者居民的院落中看见樱枝趴在墙头,屋脊,尽显浪漫。 “往东走。” 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把已经准备放飞自我的夏油杰吓得打了个寒噤,于是压低了声音问。 “真君?” “东方有异状。”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用词,夏油杰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他照顾了一年多的那位真君。 虽然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但眼下明显东边的异状要重要得多。 花了一点点时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纸、随身携带的咒灵念珠,夏油杰紧了紧背包,向着东边跑去。 根据着魈的指示,夏油杰一直跑着,直到跑出了繁荣的城镇,路过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到了一座民宅之后魈的指示才停下来 真君并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既然他说东边有异状,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 大概率是危险。 保险起见,夏油杰先扯下一颗念珠,丢到了前方,化作了一只咒灵。 “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咒灵的速度自然是比人要快的,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里面只有人类?” 夏油杰皱了皱眉,因为契约方式的原因,他和咒灵的连接并不算紧密,无法完全理解咒灵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咒灵的表达。 除了人类之外,他放进去的咒灵还带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表述,但是他无法理解。 不过,既然是人类的话,应该比咒灵要稍微好对付一些吧? 不管怎么说,先敲门看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按响了门上的门铃。 “请问有人在吗?”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寂静,就好像这座宅子的主人不在家一样。 但是里面明明是有人的。 有古怪。 又按了两声门铃,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夏油杰观察了一下,发现门口装着监控,于是干脆假装一副非常疑惑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但是实际上,他围着院墙,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悄悄翻进了院落里。 刚翻进院落,就迎面而来一阵血腥气。他循着血腥味的来源,看到了一条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柴犬。 果然出事了。 毫不犹豫的拨打了报警电话,夏油杰飞速的说完了地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最要紧的是确定房屋主人的安危,估计是碰上了入室抢劫或者更坏一些的亡命之徒,普通的小偷并不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死主人家的家犬。 他掏出一串念珠,随后洒在了地上,化成一堆弱小的咒灵。 “去,探知屋里的人都在什么位置。” 咒灵反馈来的消息很快,一个人在一楼客厅,两个人在二楼的房间里,另外三个人在二楼的另一间房间里,一共六个人。 有些棘手。 假设那六个人都是劫匪,那么屋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手上的咒灵还是太过弱小,连一些像样的描述都做不出,再多的只剩下一些理解不了的噪音,如果能再多一些像样的咒灵的话,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从背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三节棍,夏油杰如是想到。 毕竟是文明时代,刀剑不能随便用,主要是不太好过安检,在这样的场合,棍棒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他一直觉得用刀剑更帅就是了,只是坐地铁什么的实在不方便。 用咒灵遮住了监控,夏油杰无声无息的操纵着咒灵为他打开了屋门。 一进玄关就是一副杂乱的场景,凌乱的脚印遍布在地板上,花瓶跌落在地上,花瓣被踩了个稀烂,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 咒灵悄无声息的为他指着路,跟着咒灵的指引,夏油杰很快摸到了应该是饭厅的地方,那里坐着一个背影,横肉油腻的贴在脑后,显得有些恶心。 这个横肉男现在正就着桌上的饭菜大快朵颐。 经受过训练的夏油杰步伐很轻,默念让咒灵堵住了那个横肉男人的耳朵,随后他摸到那个男人的身后,当头就是一棒。 及时接住了横肉男倒下的身影,没有发出别的声音,虽然很想直接撒手不管,但是夏油杰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横肉男放在了地上。 还剩五个。 像刚才一样,咒灵给他指路,他悄悄地摸上了二楼,到了只有两个人的那间房间面前,让咒灵悄悄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里面是一男一女,女人被反绑着双手,堵住了嘴,眼神惊恐,而男人的手正在她身上慢慢游走,随后解开她衣服的纽扣。 看到这里夏油杰也不再犹豫,迅速的闯入房间,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像之前一样给了他当头一棒,随后在女人惊恐的表情下解开了束缚在她手上的绳子,拿走了堵在她嘴里的毛巾。 “请救救我丈夫!” 那位夫人的表情依然残留着惊恐,但还是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请求他救救她的丈夫。 但是他刚刚的动作稍微大了点,惊动到了隔壁房间的人。 “前田,你搞完没,兄弟们还等着呢!” 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男人走到门口,在看到夏油杰的第一眼就立刻高声喊叫起来。 “佐藤,坂本,有人摸进来了。” 小胡子男人眼神狠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将刀尖对准了夏油杰。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夏油杰想起了那个月夜下的仓库。 没来得及多想,那个持刀的小胡子男人就冲了上来,大概是看在他只有一个人的份上,又或者手里的刀给了他勇气。 有些僵硬的躲开小胡子男人的挥砍,夏油杰一脚就踢飞了小胡子男人手里的刀,随后一棍甩在了小胡子男人的脸上,直接把他打昏过去。 与此同时门口又冲进来一个瘦长瘦长的男人,同样拿着刀,大概是想趁他不注意偷袭他,但是很快就步了他上一个同伴的后尘,倒在了地上。 如果说这位夫人的丈夫还活着的话,那么凶犯应该还剩下一个人。 用捆那位夫人的绳子把两个人捆在一起,夏油杰让夫人先躲进衣柜里,随后带着咒灵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刚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大喊。 “不要过来!” 他看到一个半大的少年拿着刀,抵着另一个男人的脖子,紧张的站在窗台边。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0) 夏油杰看得出那个少年的年龄并没有多大,他的身量和夏油杰一样还未完全长开,虽然比夏油杰要高一些,但是仍然显得瘦弱,只是满脸的戾气破坏了他的面部表情。 现在的情况让夏油杰感到棘手。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下人质,而且年轻的绑匪更容易冲动行事,放任自己的情绪走上另一个极端。 警笛声也适时在外面响起,不断刺激着绑匪敏感的神经,肉眼可见的,刀刃离人质的脖颈更近了一些,甚至已经割开了一些表皮。 佐藤翔太已经后悔了。 他们应该拿这户人家里的现金就立刻离开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户人家照片里的女主人实在是年轻貌美,四人中的成年人又许久没有见过女人,他们怎么会留下来,等那对夫妻回家。 都怪那个婊子! 还有面前这个穿的稀奇古怪的小鬼! 普通人是不会在自己的卫衣牛仔裤外面套一件青灰色的道袍的,但是夏油杰喜欢那么穿,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意念操纵着咒灵往那个年轻绑匪的方向爬去,夏油杰表面上开始安抚那个年轻绑匪的情绪。 “你不要伤害他,不要冲动。” “你们没有杀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还年轻,还有改变的机……” 夏油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他看见那个年轻绑匪的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个小鬼懂些什么!” “这样的生活才是男人的浪漫!” 夏油杰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花了点精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翻个白眼的冲动。 男人的浪漫? 呸! 是入室抢劫还是谋财害命? 如果这就是男人的浪漫他宁可去东南亚做个手术。 不过夏油杰说的话还是安抚住了那个年轻的绑匪的情绪,那个绑匪的眼神在他手中的三节棍上扫了一圈,随后面色不善的开口。 “喂,小鬼,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抱着头,蹲到一边。” 嚯,这是看上他的三节棍了?不得不说眼光确实毒辣。 道成住持把三节棍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曾经一脸疲惫的说过 “你要记住,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咒具,这是三亿日元。” “答应我,人在棍在。” 夏油杰至今记得拿到咒具的那个月庙里吃了一个月的青菜,吃的他脸都要绿了。 这把咒具不是一般的重要。 不过夏油杰转手就把咒具丢到了地上,随后在绑匪的注视下挪到了一旁,双手抱头的蹲下。 “我放在这里了,你过来拿吧!” 带着试探的意味,夏油杰朝着绑匪发出了邀请,虽然说但凡这绑匪有点脑子都不会过来碰他的三节棍,况且他放出去的咒灵已经爬上那个绑匪的腿了。 但是吧,这事情有时候真的不会按照计划来。 在夏油杰的注视下,那个绑匪,居然真的动了。 那绑匪还算有些脑子但脑子却不多,带着人质小步小步的挪到了三节棍在的位置,然后让人质蹲下捡起来递给了他。 夏油杰也是在这个时候动的。 虽然他也不想,可是这个绑匪离他实在是太近了,那浑身的破绽他想无视都不行。 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突袭到了绑匪身后,一个手刀打飞了绑匪手里的刀子,随后躲过绑匪挥过来的群头之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直接把他砸晕在地。 他这一年来的武艺也不是白学的,虽然第一次出手心还是会有点慌,但是肌肉记忆会帮他做完这一整套的动作。 趁着绑匪倒地,夏油杰立刻抄起旁边的花瓶补刀,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个年轻的绑匪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做完这一切,夏油杰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如雷声般响着,这让他想起了一年半以前那个请仙仪式,那个时候,他的心也像现在这样跳的很快。血管里流的好像是滚动的岩浆,脸上大概又烧起了一阵红色的潮汐。 实战和训练终归是不同的。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窗外的警笛适时响起,他蹲下来,帮面前的男人拿掉堵在嘴里的毛巾,解开绑在手上的绳子。 “谢谢你,谢谢你……” 那个男人大概还没从今天的大起大落中回过神来,脸色发白,眉眼之间还带着抹不去的恐慌,只会不断重复着“谢谢谢谢谢。” “对了,麻枝子,麻枝子她……我看见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求你救救她!” “请放心,您的夫人就在隔壁房间,很安全。” 安抚着面前受惊的男人,夏油杰感受到一阵心绪复杂。 人类太脆弱了,就好像瓷娃娃。 这对夫妻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最好,院里养了狗,装了监控,结伴出门,一起回来,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差一点点就丢掉了命。 如果今天真君没有指引他来到这所宅院,那么这对夫妻是不是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如果真是那样,可以想象,假以时日,这所房屋里残留的怨恨与不甘,一定会催生出一只强横的咒灵。 强者妄为,弱者守法。 那些绑匪和这对夫妻相比,是不折不扣的强者,但是和夏油杰相比又成了弱者。 天平两端的位置从来不是固定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警察赶来,抓住绑匪,安抚受害人,用客气的语气请夏油杰去做笔录。 “为什么会突然拜访伏见宫家呢?” “啊,这个啊,因为想去请问一下周围有什么不错的小众景点。” 因为有真君。 “来旅游怎么要带上三节棍呢?” “当然是因为不能放弃锻炼了,不然回去要被师傅训斥的。” 三亿日元诶,怎么可能不随身携带! “感谢您的配合!” 警察们对他的态度很好,尽管有一些疑点实在是无法解释,但还是被他糊弄了过去。出于他的功劳,警察虽然觉得他身上满是疑点,但也不得不放他离开。 出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看似悠闲的离开警察局,夏油杰立刻走到了一个昏暗的监控死角。 “真君?” 尽管除了指引他去东方真君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但是夏油杰还是坚信真君听得见,并且就在这里。 而他身上唯一和真君有关系的只有……那只蝴蝶! 迅速把揣在外袍口袋里的梧桐蝴蝶拿出来,夏油杰小心翼翼的呼唤着。 也就是一瞬间吧,真君的虚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双淡金色的眼瞳看着他,双手抱胸。 “何事?” 原来真的在啊! 说实话有点恐怖。 咽了口唾沫,夏油杰看着面前的虚影如是想到。 他刚想开口,却看见面色平淡的虚影皱着眉转向他刚才来的方向。 “他们要跑。” 花了一秒来思考他们到底是谁,夏油杰猛然醒悟过来。 那四个绑匪要逃! 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咒具,夏油杰转头奔向刚刚过来的方向。 这里的警察局并不大,人手也说不上多,因为这里的人口不是很多,警力一般会更注重人流量大的地区的防护,这也给了那四个绑匪可乘之机。 趁着押送的警察不注意,他们放倒了警察,解开了手铐,翻墙离开了警察局朝着山野深处狂奔而去。 这一次夏油杰不需要魈指引方向了,四个人身上缠着的憎恨会为他指引方向。 或许不用夏油杰动手,迟早有一天,他们身上来自受害者的憎恨也会形成咒灵,把他们吞噬殆尽。 追在四个绑匪身后,夏油杰放出了手中的咒灵。 弱小的咒灵吸附到了四个人身上,影响了几个人的跑步速度。 他们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就好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们肩上,回头一看,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靠在他们肩上,笑嘻嘻的朝着他们吐气。 “鬼啊——”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才是不正常的。 眼看着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夏油杰加速朝着几个人冲了过去,却不想三个人的速度只是慢了一阵,之后就越来越快。 所以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跑那么快,后面是有鬼在追吗! 夏油杰一边跑一边抹了把汗,他不太熟悉附近的地形,又是夜晚,他只能紧跟在四个人身后,找机会超到他们前面。 海水的咸腥味传来,伴随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夏油杰判断这里离海不远。 果不其然,再往前,就是由海水侵蚀而成的海蚀崖。 那四个人站在崖边走投无路,瑟瑟发抖。 “跑啊,继续跑啊!” 夏油杰从阴影中走出,拿着他不离身的三亿日元。 他准备先把这四个人揍趴下然后再通知警方来逮人。 以夏油杰的视角来看,这四个人身上只是趴上了他放的咒灵,但是以绑匪的们的视角来看,他们身上爬满了他们过去残害过的人们。 咒灵爬到了他们的背上,每蠕动一下,他们都会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莫名的触感。 像老人的安慰,像女人的打趣,像孩子的期盼。 咒灵爬到了他们的耳旁,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像一群人的低语,调笑声,叫卖声,交谈声传入他们耳中,仿佛他们身处的不是荒郊野外,而是热闹的市场或者酒吧。 咒灵爬到了他们的眼睛上。 周围的景色仿佛梵高的星空一样扭曲,夜空被扭曲了,星星变成了无数双眼睛,大海是红色的,脚下踩得土地仿佛蠕动的血肉,每一次踩踏,都会传来“啪叽啪唧”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阴影里长出了一个怪物。 四手六眼的怪物张开嘴,对着他们吐出一长串语义不明的话。像女子的轻笑,老人的斥责,孩童天真无邪的诘问。 疯了。 他们感觉世界颠倒了,夜晚是白昼,天空是大地,他们踩在云里。 又是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轻笑,好像有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推了他们一把。 他们又想起了他们原本的目标。 他们要回到地上。 “喂——” 夏油杰伸手想去抓住那四个坠落的人影,但离得太远,他没能赶上,只能看到四个人像是喝醉酒一样面朝他,倒向了大海。 四个人就像水滴一样融入了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完成了任务的咒灵回到了他的手上,等待着他的指令。 “到底怎么了……” 夏油杰震撼、疑惑并且不解。 他看向手中扭曲的咒灵,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咒灵语义不明的话语。 “布叽布叽咕……”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1) 隔天,那四个绑匪失踪的消息被播出在了新闻上。 夏油杰对这条新闻并没有任何想法。 愧疚吗,大概是有一点。 很抱歉让那些警察加班了。 至于负罪感什么的,完全没有。 当他们决定杀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更何况夏油杰对他们实在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 谋财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害命呢? 生命是珍贵的。 夏油杰深刻的赞同这一点。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夏油杰又试图联络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君,但是这一次梧桐蝴蝶的回答简略到不行。 “每天往里面输送咒力即可。” 行吧,单方面联络,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觉得这样挺好,感觉就像多带了一个人出来,一个人嘛,总会孤独的,反正他说的话真君说不定也听不见。 二月份的伊豆有寒绯樱和油菜花,还有一年一度的烧山活动。 或许是为了让草木保持茂盛,又或许是为了吸引游客,又可能是为了保持传统,伊豆的大室山会进行烧山活动。 当橘红色的火焰像吃布丁一样,一口一口把山上的草木吞噬殆尽,橘黄色的火焰从山脚蔓延,一齐向着山顶前进,留下身后黑色的灰烬和灰白色的烟。 烧山活动也许的确是震撼人心的,但是夏油杰是在感受不到什么意义。 相比起来,还是樱花和油菜花更符合夏油杰的心意些。 街道是寒绯樱的主场,田间就是油菜花的舞台。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金黄,长势很喜人。风轻轻一吹,就好像一只手,搅动了流动的黄金。 鼻尖是樱花淡淡的香气,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黄金,这让夏油杰的心情很好。 余光瞥见一个站在油菜花里的虚影,夏油杰笑了笑。 那位真君站在花田里,比任何黄金都要灿烂。 雨天总是令人讨厌的,尤其是那些似乎下不完的连绵细雨。 他早早就离开了伊豆,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带着肩头那只蝴蝶前进了。 期间也碰上了一些不错的咒灵,他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每次他放咒灵的时候都有种冲动 “就决定是你了,皮*丘!” 年轻人总要有些做梦的权力,对吧? 他现在就觉得他在做青春中最炽烈的梦。 不过不幸的是,这一次,他遇上了他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咒灵。 由落水之人的怨念汇聚成的咒灵,速度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反应,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把他从岸边拖进了水里。 手脚都被黑色的发丝缠住,没办法动弹,没办法反抗,他几乎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在沿着湖边找了一夜,谁又知道这次的咒灵会出手出的那么果断。 太阳大概快升起来了,不过很快应该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要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出了水面。 当他大口大口的呕出水来,回头看到的却是熟悉的背影即将升起的红日。 真君还是提着那把据说叫和璞鸢的枪,如同飞鸟一样轻盈的在水面着落。 还是下着雨,细雨。 水面上映着飞鸟的倒影,还有一大轮即将升起的红日,湖面被染上炽烈的红色,随着波纹一起荡漾,湖面下沉寂着不详的黑色,却在翠绿的枪尖下消弭,退散。细雨扰乱了湖面,赤日映红了湖光,波光荡漾中,他眼中只剩下那只湖面上的飞鸟。 雨天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独自一人旅行,夏油杰已经习惯了坐车买两张车票,住店的时候开双人间。如果不是虚影没办法吃东西,他估计每顿饭都要点两人份。 没办法,他不是一个人。 梧桐蝴蝶仍然趴在他的肩头,做着最正确的指引。 他手里头的咒灵越来越多,那串念珠越来越长,双折起来,几乎已经要有真君那么高。 某一次的除灵是在一大片的芦苇荡。 那是一片水泽,被大片大片的芦苇所包裹,风一搅动,就像奔跑着的马的鬃毛。 这里确实很美,却不是夏油杰去过的最美的地方。 但是奇怪的是,在夏油杰的视野里,墨绿色的虚影固执的在芦苇丛里站了一整夜。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眺望着远方,在流动着的芦苇群里,那一抹墨绿色是唯一的静景。 孤独又寂寞。 有芦苇的地方以后还是少去吧。 泥轰总是少不了烟火大会这样的活动的。 夏油杰付钱买了两根苹果糖,一根吃着,另一根拿在手里。 摆满摊贩的街道上空挂满了红绳与灯笼。 下雨了,撑起主办方为大家发放的雨伞,出乎预料的是红色。 夏油杰走的有些远了,感知到咒力的波动,抬头一看。 那位真君就坐在那些复杂交错的红绳上,下面是涌动的红伞,头顶是青灰色雾蒙蒙的天空,显得热闹又寂静。 仙人也会感到寂寞吗? 会的吧。 夏油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糖,有些不确定的想。 夏油杰开始对着肩头的蝴蝶说话。 之前虽然也会说,但毕竟说的不多,现在不一样了,他甚至不在意旁人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一有时间就会对着肩头那只蝴蝶喋喋不休。 但是肩头那只蝴蝶从来没有回应过他。 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怀疑,真君到底听不听得到他说话。 某一日,他又向往常一样,像记日记一样把一天的经历对着蝴蝶诉说,这一次,他得到了两个字。 “聒噪。” 心情一下子变得美好。 为了躲避夏天的暑气,夏油杰带着蝴蝶去了青森。 据说是《L猫》的真实场景还原地,不知道去那里会不会遇见龙猫。 青森这个地方,和它的名字一样,绿的有些不太真实。 路过一条小溪,正值中午。 本应该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但是肆意的阳光全部被树木所遮挡,翠绿色的草木倒映在溪水里,把溪水变成了一块翡翠。 整片森林都是绿色的,把好不容易窜进来的阳光也染成了绿色。绿的让人舒心,绿的让人感叹。 就好像嘴里含了一颗薄荷糖。 还是根据着真君的指引,夏油杰无视了警告的路牌,深入了森林内部。 地面铺着上一年留下来的枯叶,有些腐烂了,踩上去就像一层松软的地毯。不知何时倒塌的树木上趴着茸茸的苔藓,微微挠着人心。 他最终找到了一具不知道何时埋在这里的白骨。 外加一只看起来有些弱气的咒灵。 通过契约传来的情绪并没有怨憎与不甘,只有大片大片的遗憾,像被子一样,把他整个个人都裹了起来。 你在遗憾些什么? 他看看那具白骨,又看看那只弱气的咒灵,叹了口气。 把这具遗骨收敛起来,交给了警方,在这之后他又踏上了新的旅程。 在枫叶把京都染红的时候,他蝴蝶带着他来到了京都。 白天的京都就好像燃起了一场大火,对每一个进入京都的游客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 枫叶的红色与别的红色不同,肆意张狂又静谧安详,但在温柔的夜色笼罩之下,灯光又赋予了红枫别样的温柔。 古老的京都给了夏油杰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一座神社里,他得到了一只新的咒灵。 在付出血与泪的代价之后,他最终将那只咒灵收入麾下。 血与泪的代价指的是他那把价值三亿日元的咒具破了个边角,回去他可能要命令道成住持友善的指导。 不过收获也是喜人的。 他得到了一只东方龙型的咒灵,能完美满足一个青春期男孩对帅气的所有妄想。 最重要的是,这只咒灵能飞,而且能飞的很高,很远。 这代表着他终于能不用买票的到达目的地了。 抚摸着这只咒灵中颜值巅峰的大家伙,夏油杰想了想,最终给这只咒灵起名为——虹龙。 飞翔在红叶之中的长龙。 寒冬和苦夏一样难熬。 不过相比起来,他还是更讨厌苦夏,至少在严冬他还吃得下饭。 并没有去什么著名的景点,这个冬天他去了个没什么人去的滑雪场。 这座滑雪场的训练难度颇高,一般只有学生和很少的滑雪爱好者会来。 来之前他已经买好了全部的滑雪设备,一是对新玩意的好奇,二是真君对他说。 “可以去看看。” 夏油杰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真君到底是怎么知道咒灵的方位的。 是靠鼻子、眼睛还是耳朵? 这是个诱人的问题。 但是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仙人。 夏油杰那么想着,从山坡顶一跃而下。 他确确实实是个新手,但是他可以用咒灵作弊。 大概离坡底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真君叫停了他。 “停一下。” 由于他滑的太快,最终只能甩出咒灵来强行减速,险些把整个个人埋进雪里。 “往右走七步。” 他根据引导,找到了一棵很大的白桦树。 他确确实实在这里找到了一只全新的咒灵——一只狗。 看上去就很正常的一只狗,然而这就是最不正常的一点。 咒灵大多是扭曲的,因而变得畸形,恐怖。 面前这只咒灵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西伯利亚雪橇犬一样。 试探性的伸出手,他得到了这只银灰色大犬的戒备和低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之前从未动过的蝴蝶飞到了这只咒灵的头上,停留了片刻。 在蝴蝶飞回他肩头的时候,他只得到了一个回答。 “走吧。” 最终那只银灰色的雪橇犬也化作了一颗珠子,串在了他的念珠上。 临走前,他发现这棵白桦树上有一个巨大的伤疤。 像只眼睛。 他终于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顺便一提,由于冬天实在太冷了,坐虹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买的新干线。 也就是在踏上东京土地的一瞬间。 他没想过自己差点会把命也交代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2) 伏黑甚尔接到了一个特殊的委托。 并不是由中介人孔时雨介绍的,而是对方自己找上他的。 那个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第一眼就让伏黑甚尔感到不快。 那种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就好像夏天垃圾堆里腐臭的垃圾一样的味道。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对方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照片拍的不是特别清晰,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偷拍。 照片里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不超过15岁。 随意点燃了手里的烟,伏黑甚尔不在意的抽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委托人,毫不在意的开口。 “多少钱?” 换在以前,这种委托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他最近正是用钱的时候,家里刚生产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崽子哪哪都需要用钱。 而不幸的是他是个热爱赌马花钱大手大脚的穷光蛋。 伏黑甚尔刚想点燃一根香烟,但随即又烦躁的把刚点燃的香烟碾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 “三个亿。” 听到这句话,伏黑甚尔的脸色阴沉下来,就好像盯上了猎物的大猫。 好像是不知道自己在挑衅的委托人无视了伏黑甚尔的异样,好像还嫌不够一样,又不紧不慢的添了两个字 “美刀。” 不过在伏黑甚尔爆发之前,对方又补上一句。 “他身边有特级咒术师保护。” 听到末尾这句话,伏黑甚尔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些,但面色仍然阴沉如水。 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隐瞒情报。 如果对方刚刚没有补上末尾那句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暴起,夺走那人的性命。 “特级咒术师可不止这个价。” 像一颗裹了毒药的蜜糖。 伏黑甚尔在心里评判着这笔委托。 特级咒术师是屹立于咒术师顶点的人,相比起普通的咒术师而言不管是底蕴还是保命手段都要多得多,难杀的不止一点半点。 他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来找他了。 这个单子,除了他没人接的了。 所以,得加钱。 “十亿。” 伏黑甚尔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虽然是裹着毒药的蜜糖,但是只要把外面的毒药避开,里面确确实实是蜜糖。 只要有了这笔钱,他们一家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成交。” 对方答应的很爽快,爽快到伏黑甚尔觉得自己亏了。 照这个架势,再来十亿对方估计也会同意。 好像是明白伏黑甚尔的想法,委托人继续开口。 “杀了那个少年,给你十亿,如果还杀了那个特级,再给你十亿。” “成交。” 伏黑甚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就算这是颗裹着蜜糖的毒药他也愿意吞,因为外面的蜜糖实在是裹得太厚。 “合作愉快,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在伏黑甚尔的注视下,那个委托人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箱子…… …… 夏油杰讨厌苦夏,也讨厌严冬。 但就算这样,在踏上东京土地的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流浪了那么久,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总是好的。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的家在这里。 他想念一切。 想念风拨弄庭院里梧桐树叶的声音,想念庙宇里永远弥漫的烟火气,糖桂花开罐时的甜蜜,树杈上垂下来的半截袖子,月下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傩面,屋檐上让人安心的翠绿色影子。 毫无疑问,他属于这里。 梧桐做的蝴蝶还像往常一样趴在他的肩头,感觉还会永远趴下去。 就像水滴汇入大海,夏油杰融入了人群,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游客。 就好像下班回家的人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口,手上拿着钥匙,只要打开门,就能够丢掉一切,放松下来,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 而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夏油杰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一切而是黑黝黝的枪口。 他没想过会有人在新干线的出站口动手。 所以他的反应慢了一秒,就那么一秒,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的肩膀被推了一下,子弹没命中他。 细细碎碎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推了他一把的是谁。 毫不犹豫的丢下自己手上的念珠,密密麻麻的咒灵附着在他身上包围了他周身所有的空隙。 人群被刚刚的枪声所惊吓,惊慌失措的四处跑开,如果没有人引导,很容易造成踩踏事故。 不过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站在这里,他就是活靶子。 手上飞往腿上贴了两张符,夏油杰飞快的离开原地。 他并没有和人群一起逃跑,那样更加安全,但是会给周围所有人带来危险。 站在咒术师对立面的诅咒师并不是什么有原则的人。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诅咒师的底线上。 逆着人流,夏油杰挑着人最少的地方跑,很快到了一个安静的大厅。 有人,看上去像是在等他。 无声的握上三节棍,虹龙出现在他的身旁,还有他在路上收集的一大群咒灵。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咒灵。 …… 感受到巨大危机的一瞬间,魈的虚影推开了夏油杰,但付出了载体破碎的代价。 他已经为夏油杰挡下了来自暗处的致命一击,但他不确定夏油杰能不能靠自己一个人渡过这次危机。 一路以来,夏油杰的成长他看在眼里。 他认为绝大多数的敌人应该已经不是夏油杰的对手,但是他却不能无视风中传来的数不尽的恶意和城市上空弥漫着的不安的气息。 这不寻常。 他要过去看看。 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带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响声过后,树杈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夏油杰面对的第一个敌人是一个打扮的稀奇古怪的油腻的中年男人。 “哈哈哈,三亿日元,我来了!” 对方喊着他听不懂的话,朝他飞扑了过来。 对方的术式是【柔软身躯】,不管咒具怎么击打都不会受到伤害,最后夏油杰让他手里体型最大的咒灵把那个油腻男一口吞进了肚子。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个敌人从暗处跳了出来。 “我美吗,小可爱。” 第二个敌人是个很美的女人,几乎是夏油杰见过最美的人类了。 “美。” 但是还是差了一些。 “你愿意为我而死吧?” 眼角有泪痣的女人朝他发出了命令,但是迎接她的是他毫不留情的一棍。 他没有留手。 第三个敌人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虚弱的男人,脸色苍白的就像他手里的白纸。 武器是他手里的纸笔。 白纸上不断钻出墨水化作的怪物,那些怪物朝他扑来,遮天蔽日。 没有办法,他不得不放出了大量的咒灵去抵挡。 墨水怪物会自爆,并且威力不俗,一只墨水怪物往往能同时消灭好几只咒灵。 他意识到这样不行,这样打消耗战打下去,他会赢,但是他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不知道暗处到底还藏着多少敌人。 他需要保留底牌和实力。 最终他藏在一只咒灵的嘴里,借着漫天的咒灵和怪物遮掩了行踪,最终突然袭击,一击致命。 接着是第四个敌人,第五个敌人。 他感觉他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某场游戏里。 越往后面的敌人越强,而他作为主角不幸的是只有一次机会。。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控制这些敌人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又藏着什么底牌。 他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到最后,他也记不清他到底打败了多少敌人了。 他只知道,他伸手去摸符纸,摸了个空——符纸用完了。 身上戴着的咒灵念珠越来越少,原本就缺了一个角的咒具彻底断裂在某一次致命的攻击里。 然而敌人好像还是无穷无尽。 最终在夏油杰手里只剩下三只咒灵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他看起来很困,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 夏油杰咬破了手指,撕下了青灰色的道袍用来画符。 “雷帝招来。” 青色的雷电朝男人打过去,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转换了方向,转而朝夏油杰打过来。 夏油杰及时的躲开了,原来在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深坑。 “我的术式是【弹反】。” 懒洋洋站在那里的男人,浑身看起来毫不设防,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朝夏油杰走过来。 这是夏油杰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打出去的拳头会打在他自己身上,不管怎样朝对方发起攻击,最后攻击都只会朝他飞过来。 他这两年的武艺就好像成了摆设,派不上一点用处。 不,还是有的。 “喂喂,别这么容易死了,你不是铜雀庙的人嘛,就那么点本事?” 伴随着诛心话语的是一拳又一拳的重击,一脚又一脚的践踏在他身上。 这个脸上永远带着困倦的男人似乎在这方面格外的有兴致,并不想那么快的杀死他,反而是兴致勃勃的慢慢折磨着他。 到最后,他完全倒在了地上,任由这个男人把他提了起来。 “这样就死了?无聊。” 蠢货。 藏在他袖子里的咒灵悄然释放。 “好遗憾。” 这是他在夏日的青森获得的咒灵,术式范围很小,平常几乎没什么用。 术式【苦夏】,在半径1.5米的范围内创造一个结界,在短时间内结界里的人会被关于遗憾的负面情绪冲击意识,从而短时间内忘记自己正在做的事。 夏油杰本人也会受到冲击,但是因为他和咒灵的契约,他受影响的时间会更短。 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3) 把手里断裂的咒具插进了那个诅咒师的太阳穴里,他意识到杀一个人好像和杀一只鸡并没有什么区别。 抹了把脸上的血,他靠着旁边的柱子滑坐了下去,想了想,把最后一只咒灵放了出来。 是那只银灰色的雪橇犬。 虹龙在之前的战斗中为他抵挡了太多次致命伤,已经濒临崩溃,这只在滑雪场收服的雪橇犬是他手里最后的咒灵。 和其他咒灵不同,这只犬型咒灵保留着理智,并不会像其他咒灵一样,没有他的束缚就发狂。 那只银灰色的雪橇犬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宁静与眺望,就好像通过他在看某人的背影。 坏了,他成替身了。 夏油杰有些想笑,但是一笑就牵动了肺部的伤口,喷出一口血来。 他的肺被刺穿了。 血溅在那身银灰色的皮毛上,像雪原上的一只红狐,很刺眼。 所有伤势累积起来,夏油杰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真君还没有赶过来,这不寻常,估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有些乐观的想到他干掉了那么多诅咒师,横竖不亏,道成住持估计可以拿这些诅咒师的人头去换不少钱。 跟了他一年多的咒具坏的很彻底,让他有些心疼。 寄回东京的特产不知道住持收到没。 搬离东京的斋藤小姐最近还好吗。 他的梧桐蝴蝶坏了,真君能不能再给他折一只。 他的心绪在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中沉浮,但是最终只得出来一个结果。 他果然不能坦然面对死亡。 他不想死,他想活。 他的眼皮慢慢沉了下去。 但是突然,一阵温暖的感觉传来。 他抬眼看去,发现是那只雪橇犬。 那只不知名的雪橇犬趴在了他的身前,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在那双眼睛里,他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咒灵是没有体温的,但是夏油杰依然感受到了温暖。 后知后觉,他发现这样的温暖并不是他的错觉。 皑皑白雪从这只犬型咒灵身下蔓延而出,在他的面前凭空长出一颗巨大的白桦树。 半成品领域——【白桦树下的眺望】 那棵白桦树他还记得,上面有个巨大的伤疤,像只眼睛。 明明被埋在雪堆里,夏油杰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 就好像被泡在热水里,有力量在缓缓修复着他受损的身体。 他想他暂时应该是死不了了。 另一边,魈的战斗愈发激烈。 他在赶来新干线车站的途中遭到了伏击。 一开始是来自高楼的子弹,后面就是一个一个送人头一样的车轮战。 他被这些人绊住了手脚,没办法立刻赶过去,碰巧道成前几日刚出了远门。 有问题。 并不是说道成,而是这次的伏击。 这次的伏击未免来的太过蹊跷。 而且他也想不出夏油杰身上有什么值得窥探的。 不,还是有的。 对于咒术师,他了解的不多,但是不代表着他一无所知。 【咒灵操术】这个术式对咒术师而言似乎格外的不同。 风中传来血腥与纷扰的气息,像是在催促他过去。 他看着面前仿佛蝗虫般斩杀不尽的诅咒师,最终右手掐诀自下而上拂过面颊,戴上了一幅全新的傩面。 在那副傩面即将覆盖住他的眼睛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 【你……】 他没仔细去听,再然后,他耳边只剩下长□□破空气的声音和风的呼啸。 …… 寂静无人的车站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引得夏油杰睁开了眼睛去看来人。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叼着烟,戴着墨镜的男人。他身上披着大红色的夹克,一头微微烫过的羊毛卷,脚下的皮鞋仿佛来自中世纪,长且尖的吓人。 这双尖的吓人的皮鞋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看不出来啊。” 羊毛卷的男人躬下身来,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一边打量一边啧啧称奇。 “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挺能打啊,小鬼。” 这个男人神经病一样蹲在他面前,自言自语。 “那群老东西又打什么主意……“ “六眼都满足不了他们……“ “十亿日元……“ 夏油杰不傻,他大概能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悬赏了,就像小说和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荒诞无稽。 他现在按兵不动,一是为了降低男人的警惕,二是他暂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杀意。 对他来说,现在争取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半成品的领域为他治疗了伤势,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就好了五分之一还多,再给他几分钟,他大概就能拥有爬起来用虹龙跑路的的力气。 但是似乎今天注定是他的受难日。 “既然今天来杀你的人那么多,那我悄悄地浑水摸鱼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叼着烟的男人一边说着,手指向他的脖颈伸去。 银灰色的雪橇犬没有丝毫的动静,好像光维持这个领域就耗光了它所有的气力。 夏油杰仍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杀意,相反他从男人的看似鲜活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冰冷的死寂。 并不是没有杀意,只是完全的漠视而已。 就好像人类不会纠结自己踩死了几只蚂蚁一样。 夏油杰的想要催促自己赶紧动起来,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觉得自己好像被胶水粘在了地板上一样,丝毫都无法移动。 不过也就是在那双手马上就要碰到他的脖颈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不清楚是从哪里飞来一把长枪,掠过夏油杰的面前,钉在了旁边的瓷砖上。 那个男人反应还不错,没让这一把枪把自己的手给带走,像碰到了水的猫一样“咻“一下跳的老远。 看到那把枪的瞬间,夏油杰几乎想就那么一头昏过去。 但是不行,他得醒着。 他不清楚到底还有没有潜伏在暗处的敌人。 身上的伤势还在不断被治愈,再过不久,他还能站起来,拿起武器。 好吧,其实还有一点点,年轻人的自尊心。 看着表情夸张面前的羊毛卷男人,面具底下的魈面无表情。 还好,赶到了。 穿着扎眼红色夹克的男人还一脸后怕的摸着自己刚伸出去的右手,在确定自己的右手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紧接着,他眼神凶狠的看向魈的方向。 “矮子,我要你好看!” 听到那么一句话的魈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但也不全是。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 解下腰间的木制傩面丢到夏油杰上空,做出一个结界,魈飞身上前。 不敬仙师。 双方交战了几招,魈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对方反而越来愈快。 手里的枪越来越沉,好像不是他握在手里千年的和璞鸢,反而变成了别的什么武器,而对方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让他手上发麻。 再一看,对面那个男人仍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煞有介事的点燃了又一根烟。 南田拓一郎现在的感觉好极了。 他感觉自身从来没有那么轻快过,像一只燕子,力道也前所未有的可怕,他甚至觉得他可以一拳打死一个一级咒术师。 不过,这些实力都不是他的。 他的术式【戏法空间】可以交换指定两个人的力量与速度。 一句话解释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他自身的力量与速度不过是正常咒术师的水平,交换了之后往往会得到成倍的增幅。 以往的时间,他就是靠着这样的能力把那些数倍强于他的强敌玩弄在手掌心中的。 今天也不例外。 原本还有的一丝忌惮,在几次碰撞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强大,让他整个人就好像飘在云里。 在确定了对方没有什么远程击杀手段之后,他彻底放开了手脚。 这次的对手有些难缠。 感受着手里越来越重的和璞鸢,魈在心中判断着。 但也仅仅是难缠。 这么想着,魈又上前,和那个男人缠斗了几回合。 接下来的每一回合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都惊险异常,几乎每一次的短兵相接,魈都处于下风,看上去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和技巧来维持现状。 南田拓一郎感受到对手的有所退让,更是毫无忌惮的马力全开,自身的每一拳每一脚都用足了力气。 不过他在心里暗暗感叹着,都这样还能跟他勉强达成平手的对手,确实强的不像个人,给他这样感觉的上一个还是有术师杀手之称的伏黑甚尔。 那一次他眼馋对方的赏金,在一个偏僻的小道上埋伏对方。 结果是差一点被伏黑甚尔杀掉。 那种速度快的他甚至没来得及展开术式。 之后他长了个心眼,专门练习了术式展开的速度。 不然这一次估计他还是连展开术式的机会都没有。 南田拓一郎心有余悸,但还是忍不住沾沾自喜。 把数倍强于自己的敌人踩在脚底,真是…… 超乎意料的爽。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4)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再一次拉开了双方的距离,魈冷眼看着面前张狂的男人。 他很熟悉对方的力道,他自己曾经以同样的力道舞动这把和璞鸢无数次,用这样的速度飞跃每一个熟悉的房顶。 他自认为与人类不同,也更加清楚人类□□的极限。 那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承受的力量与速度,想要使用势必要付出代价。 又一次短兵相接,他只觉得一股巨力轰在和璞鸢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打的倒飞出去,老远才调整好身型落地。 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但是受伤的人却不是他。 南田拓一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从自己指尖低落的血液。 先前因为力量暴涨而极度膨胀的自信在这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从极度的自信与快感中回过神来,他才感受到身体的不协调之处。 又是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孔中流下。 一开始南田拓一郎还以为是鼻涕,但是随手用手一抹,却是满手的鲜红。 他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南田拓一郎面色阴沉如水,他盯着对面那个说得上是娇小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慌。 在继续维持【戏法空间】他会死,但是不维持术式,在解开术式的一瞬间,他就会被对方杀掉。 他自信现在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对方的速度。 退路已经被封死了,那么就只能殊死一搏了。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对方杀死。 想明白这一点的南田拓一郎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他死死盯着对方脸上青色的面具,想要知道那副面具下的表情。但是不管是对方周身的气质还是从未乱过的呼吸都在告诉他——在对方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南田拓一郎整个人就变得暴怒。 他叛逃成为诅咒师的原因就是无法接受身为一级咒术师的他不能获得最顶级的特权,在那些令人作呕的老头子眼里,他们这些特级以下的咒术师不过是可替代的消耗品。 他的自尊无法接受那群实力在他之下的人的指手画脚。 同样的,他的自尊不能接受自己被轻视的事实。 原本最后一丝侥幸的退意被泯灭,现在的他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风中满是怒火的味道。 面具下的魈有些不能理解明明前一秒空气里还弥漫着恐惧和怯意,下一秒又被火药似的愤怒填满。 他果然无法理解人类。 不过没有关系,对方最后的反扑要来临了。 风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味道,但那点异样消失的太快,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虽然有些疑惑,但魈还是决定先把重心放在面前的敌人身上。 面具下金色的眼眸倒映出的是一片平静的海面,就好像落日的余晖把大海点燃上,把海面烧成了一面盾,折射出灿金色的光芒。 就好像一场雨。 旁观的夏油杰这样形容这场比斗。 骤雨一样是那个卷毛的拳头,话说现在的诅咒师都那么穷了吗,连把像样的武器都买不起。 那个卷毛的攻击像一阵雨,几乎每一拳都会用尽全力,但是真君的反击又好像风,雨水总是随风而动的,不管多么密集的拳雨,都始终无法突破风的控制与防护。 地板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那是卷毛男的血,到最后他挥出的每一拳都伴随着滴落的鲜血,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他身上的皮肤皲裂,露出鲜红的肌肉。 不管怎样,胜负已经注定了。 当对面那个鲜血淋漓的血人倒地,被和璞鸢钉死在地上,夏油杰承认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通过治疗他的伤势也好了近三分之一,估摸着可以召唤出虹龙把自己运回去。总不能一身血淋淋的出现在监控底下吧,肯定会吓到人的。 夏油杰低头看向那只雪橇犬,试图从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里找到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很快,他发现那双向来平静的像雪山上的湖泊眼睛突然染上警惕,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 还有一个敌人! 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他只刚偏过头,甚至刚伸手去摸袖子里的虹龙,那把闪着银光的刀刃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君之前布下的结界在对方面前就好像一层纸。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夏油杰几乎能看清那把刀刃离他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甚至能看见上面铭刻着的黑色的咒文。 放虹龙已经来不及了,在最后时刻,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当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意识到他还活着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猛地睁开了眼睛。 墨绿色的身影就站在他身边,徒手握住了一把匕首,和璞鸢还在那个倒下的血色人影身上。 那把匕首离他是那么的近,随后他就意识到。 那把匕首,穿透了某人的手掌,停留在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的位置,他脸上的鲜血就来自于此。 那个像黑豹一样健硕的男人见一击不成,另一只手立刻握拳朝魈的脸挥去,另一只手还捏着匕首,反手就要把匕首连带着握住匕首的手钉死在地上。 魈当然不会如对方所愿,右手折断了那把穿透他左手的匕首,被穿透的左手呼唤着一旁的和璞鸢,虽然脸上不可避免的挨了一拳,但总算摆脱了对方的钳制。 左眼上方传来久违的温热感,温热的液体流过左眼,又滑过脸颊,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他的面具被打破了,露出了左眼。 在南田拓一郎倒下的一瞬间,熟悉的力量与速度回到他的身上,他承认他放松了警惕。 在黑影逼近夏油杰的前一刻,他放弃了和璞鸢,飞身到夏油杰身前,险而又险的握住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一刻他心里确实出现了一丝名为庆幸的情绪,但随后袭来的就是愤怒。 很久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杀人了。 手上和额头上的伤痛一刻不停地不断挑动着他的神经,身体里被遗忘许久的本能开始被唤醒,理智被染上明亮的红色,杀戮的欲望被久违的强敌点燃。 和璞鸢回到他的手上,与此同时他发现对方也从身后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视线相交的这一刻,他们两个人都朝着对方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伏黑甚尔很久没有遇到过那么强劲的对手了。 天逆鉾和那把翠绿色的长枪的枪尖交汇的瞬间,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经在颤抖。 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武艺,都让人无可指摘。 他们打的很激烈,每一招都直奔着对方的要害,不是他的天逆鉾划破对方的袖子,就是对方的枪尖擦过他的腰腹。 一些细小的划痕出现在他的身上,染红他身上的衣物,疼痛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嘴角几乎克制不住的上扬,如果换在三年前,他可以和面前这个怪物打到天荒地老。 但是现在不行。 有人还在等他回去。 对方越打越凶,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小崽子,再打下去有翻车的可能。 本来他的计划就是不管一击得不得手都要撤,不然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 况且,那个找他下委托的垃圾那么说过…… 交易当天,在伏黑甚尔的眼皮子底下,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把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放在了桌子上。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那双污浊而昏黄的眼睛看着他。 “用这把匕首刺中那个特级,不管之前的委托成不成功,我都会给你五亿美刀。” 伏黑甚尔还记得他看到那把匕首的第一眼,印象很深,有点像被弄脏的雪。 大概是针对那个特级造出来的。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收下了那把匕首,丢进了丑宝的肚子里。 咒术师,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让人恶心。 不过,他自己也一样。 …… 有什么东西在失控。 这是魈的感受。 脑海里关于杀戮的部分在叫嚣,莫名的怒火席卷全身,在险些沉溺进去的瞬间,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凶狠,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甚至不惜采用以伤换伤的打法。 这不对。 心脏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血液如野马一样在全身奔腾。金色的眼眸不知不觉被打上红色的光晕,面具下的表情逐渐变得凶狠。 在腹部挨了一击重锤之后,他以前所未有的狂野的投掷把对方钉在了墙上。 理智在此刻占据了高地,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失控,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下定了决心,右手在此刻掐诀,一副全新的面具又出现在脸上。 也就是在此刻,后脑好像挨了一记重锤。 疼痛从左手掌心起,逐渐钻进他身上的每一条血管,深入他每一条神经。 好像有人抱住了他的脑袋,在他耳旁叹息。 “太早了,太晚了。“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5) 伏黑甚尔已经很久没那么狼狈过了。 翠绿色的长柄武器穿透了他的右肩,把他钉在车站内的水泥柱上,带来彻骨的疼痛与快感。 作为对手,伏黑甚尔更能感受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特级的变化。 他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招式从一开始的冷静克制逐渐变成了戾气满满的躁狂。 匕首上的术式应该起作用了。 那个特级在发狂。 在伏黑甚尔的注视下,那个带着面具的身影突然半跪在地,左手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和一般的脖颈上爬上了黑色的咒文,脸上完整的面具散去,只剩下一副破损的面具还戴在脸上。 滴滴答答的鲜血沿着那副破损的面具落在地上,不一会就汇成小小的一滩。 这场比试毫无疑问是平手,没有赢家。 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是他失败了。 要赶紧离开。 费力的把贯穿右胸的冷兵器□□,在原本的胸膛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窟窿眼,伏黑甚尔顺手把和璞鸢丢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紧接着就准备离开。 他不打算去动那个特级和那个小鬼了,尽管那两个人加起来的金额让他心动不已。 但是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半跪在地上的身影就彻底打消了那个想法。 非常肯定的,但凡他敢出手,那个特级就会彻彻底底的发狂,然后不计代价的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注意,是所有人。 他不打算把自己交代在这里,他要活着回去。 右手徒劳的捂住胸口上的窟窿,伏黑甚尔尽可能的向外跑去,在沿途的路上留下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 …… 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每一寸骨骼都在被人用刀子细细的雕刻着,有人在他的皮肤上不紧不慢一针一针的绣着花。 就好像一只棉花娃娃,被剪开了肚子,露出柔软的内里,然后被暴力地搅得一团糟。 身体的疼痛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脑袋。 就好像一千只鸟或者一千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夹杂着古怪喑哑的呢喃,像锤子一样一锤一锤的敲打在他的神经上,震得他的大脑一片“嗡嗡”的空白。 “咳咳……。” 从喉头翻涌起来一阵痒意,伴随着咳嗽出来的是更多的血液,并不是鲜红色,而是带着不详的深绿。 埋藏已久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求红色的血液,如野兽般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嘶吼、叫嚣着杀戮。 无尽的杀意在他的心中升起,暴虐的毁灭欲让他想要毁灭视野之中的所有。 他几乎要被刻骨的疼痛折磨的发疯,几乎以为自己像陶瓷一样摔得粉碎,又被人一片一片漫不经心的拼凑起来。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要回去。 回哪里去? 铜雀庙。 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 …… 就好像反转反转再反转的电影。 夏油杰觉得自己永远猜不透现实到底还会对他开怎样的玩笑。 眼看着那个突然杀出来的杀手就要死在真君的枪下,结果真君突然跪了。 地上多了一滩血,是谁的? 大脑好像生锈的齿轮,让他几乎分不清现状,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魔幻,充满了荒诞。 和璞鸢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他。 雪橇犬对他的治疗已经结束,他暂时拥有了能够站起来行走的力气。 脚下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里,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克制不住的发黑,但是他没管那么多,踉踉跄跄的跑到了那个半跪的身影旁边。 “真君?” 没有回应。 那个半跪着的人影好像在此刻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在一旁的夏油杰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外加感受到那具身躯自身的颤抖。 “要回去吗?” 半跪着的人影没有给他回答,好像已经成了一尊活着的雕塑。 周围的地上都是血,鲜红色的,暗红色的,敌人的,他自己的,在大片大片红色的包围中,他忽然感受到一阵窒息,无法言喻的呕吐感几乎要把他吞没。 好恶心。 夺走他人的生命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他掏出手机,试图去联系道成住持,但是兜里的手机不知道去哪里了,伸手一摸,只摸到个巴掌大的洞。 大概是在某场战斗里飞出去了。 转换思路,夏油杰释放出最后的虹龙,昔日里威风凛凛的咒灵在此刻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变得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他试图去拉跪在地上的真君,但是没有拉动,半跪在地上的魈就好像被一把巨剑钉死在了地上。 距离枪击发生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警察很快就会来,他们必须在警察来之前离开,至少不能被当场抓住,不然后续会变得很麻烦。 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可能丢下真君一个人离开,不然那会令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是想要带着明显不对劲的真君离开又受到了某种阻力。 正当夏油杰进退维谷的时候,一个有些微弱的声音响起。 “离开……这里……” 就好像是从缝隙里挤出的词句,声音就好像破碎的气泡,几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停下来休息,仿佛某种偌大的负担。 脸上木制的傩面在此刻砸落在地上,牵扯着更多的鲜血。 不能再拖了。 夏油杰在此刻下了决断。 捡起地上的傩面,夏油杰一把把魈抱了起来,转身跳上了等候在一旁的虹龙。 巨大的龙身像一列失控的火车,带着夏油杰横冲直撞的冲出了车站,往熟悉的街区冲去。 无视割在脸上的狂风,夏油杰扯了扯身上破破烂烂的青灰色道袍,,尽可能替魈挡住扑面而来的狂风。 平日里气场一米八的真君此刻就躺在他的怀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轻的就像一只鸟,似乎下一秒就要化在风里。 漆黑的符文从左手起,顺着左臂爬行,已经到了脖颈,闪着不详黑光。 仙人会死吗? 夏油杰不知道,但他希望不会。 天空是青灰色的,弥散着一层霾,他们现在在云层之上飞行,四周都是凛冽的寒风。 天上是空荡荡的,甚至没有一只飞鸟,甚至让夏油杰快要产生一种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错觉。 今天的变化实在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直到现在还有些恍然。 人类比咒灵更加可怕。 回到铜雀庙的速度很快,因为天上没有红绿灯。 道成住持已经在庭院内等着了,面色前所未有的冷冽。 见到夏油杰,他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派过去的人遭到了伏击。” 车站遇袭是早有人设好的圈套,夏油杰是诱饵,目的是把魈引过去。 从结果来看,对方确实成功了。 看着满身伤痕血迹的夏油杰,道成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话语到了嘴边,最终转化成一声悠悠的叹息。 “去休息吧。” “剩下的交给我们。” 他们并不是咒术师高层那样无用的老头子。 但是现在夏油杰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满腔的怒火几乎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他愤怒于敌人的算计,又懊悔自己的弱小。 他还是青春年少的年纪,在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之后,又怎么睡得着。 道成住持看了他一眼,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接过夏油杰手上的魈,往庭院内走去。 夏油杰这才发现,到场的不止道成住持,还有一些他熟悉又不熟悉的人。 杂货店卖糖桂花的慈祥老奶奶,街角中餐厅的老板娘,再加上老是值夜班的岩崎警官。 他们之前的交谈不多,算得上认识,但是离熟悉还差的很远很远。 现在这些人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了这样的地点。 道成住持抱着魈,打开了厢房,那位岩崎警官撬开了厢房的地板,露出黑黝黝的出口。 那是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很宽敞,点燃了蜡烛之后,就可以看见头顶天花板上盘杂交错的树根,外加地上刻着的不知名的符阵。 夏油杰推测,这里应该是庭院里那棵梧桐树的正下方。 道成住持把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阵法中央,随后掏出了一个罗盘,占据了阵法的一角。另外三个人紧接而至,呈四方形把魈围在中央。 有些疑惑,但是夏油杰选择静静的看着,很快,四个人近乎同时的出声。 “星罗斗布,速降威灵。 群魔邪异,尽解雷霆。 摄神收鬼,真炁流行。 帝敕符命,不得久停。 急急如律令!“* 淡紫色的矩形把魈困在了中央,在夏油杰的注视下,阵法中央的魈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 阵法刚开始运行的时候,魈还能有精神去感知周围的情况。 很奇异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仿佛回到了枷锁在身的日子。 奇怪,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但是很快,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就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酒库前,面前摆满了盛放红酒的木桶,此刻,所有的木桶都被打开,奔涌的血一样红的河流朝他涌来。 他想要逃脱,但却发现双手已经不知不觉中沾上了红色的酒水。 他发狂了。 “啊——” 饱含苦痛的叫喊声从阵法中传来。 在夏油杰的注视下,漆黑的不详从阵法中心释放,漂浮在上空,传来无休止的窃窃私语与恶意。 原本熟悉的金色眼眸被血红所占据,有血液从眼眶中滑落,像是黄金上滴落的血。 “哗啦——” 像鸟的羽翼划破空气的声音。 地下室怎么会有鸟? 地下室怎么没有鸟。 墨绿为底色的羽毛,上面点缀的黑色与金色的片羽。 这是他熟悉的配色,已经看了快三年。 当那对翅膀彻底展开,几乎比夏油杰现在的身高还长。 “吼——” 伴随着一声兽吼,这三年的寺庙生活在夏油杰的脑海中飞速的滑过,最终定格在一张略显清冷的脸庞。 “我非人类……” 再后面的话,他有些记不清了。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6) “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诅咒和怨气缠身。” 无端的,夏油杰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来这句话。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越来越多的诅咒从阵法中央升起,像一朵黑云,占据了地下室所有的天空。 不成人型的诅咒在怒吼,嘶喊,回旋在阵法的人身旁。 仙人也会有罪孽吗? 夏油杰不知道。 下意识的,他想说没有,但面对黑压压一片的咒灵们时,他也不得不咽下所有辩护的话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阵法终于结束了。 以道成住持为首的四个人脸上尽是汗,看起来也不轻松。 阵法中央的人平静的躺在原地,平静的闭着眼睛,就好像刚刚痛到极致的人不是他一样。 阵法虽然结束了,但是道成住持的脸色并没有轻松多少,只见他面色凝重的走到了魈的旁边,将人抱起,随后脱掉了那只因为饱吸血液而稍有沉重的手套。 虽然之前蔓延到脖颈的咒文消失了,但被穿透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而是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符文,看起来随时能够再度复起。 夏油杰还想再继续看下去,但是那个卖糖桂花的老奶奶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脸上还挂着和蔼的微笑。 “哎呀呀,现在已经是年轻人该休息的时候了。” 还没等夏油杰反驳,这位慈祥的老人率先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不容拒绝的把他推出了地下室。 “年轻人就应该好好享受青春嘛。” 等到夏油杰彻底离开,道成住持的脸色才彻底垮下来,显得格外难看。 他朝另外三个人点了点头 “是‘同命’。” 其余的三人在此刻也沉默下来,到最后,那个卖糖桂花的老奶奶率先开口,脸色一扫之前的和蔼,甚至带上了一丝狠厉。 “咒术师那边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场袭击,不可能和咒术师那边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收那把匕首。” 搞清楚同命术式的来源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那个姓禅院的。” 虽然只是一把被人握在手里的刀,但是既然当了刀子,动了不该动的人,就要有承受相应后果的觉悟。 在略显昏暗的地下室中,四双不同的眼睛中闪过相同的冷硬。 …… 铜雀庙的报复开始了。 但是那和夏油杰没有关系。 他伤的很重,就算是有雪橇犬的术式,还是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说起那条雪橇犬,夏油杰给它起了个新的名字——白桦。 对于这个名字,白桦没有什么反应,湛蓝色的眼睛里堆满了白雪一样的平静,在空闲时间里依然眺望着远方。 难得的晴天,夏油杰推开了窗子,放窗外的阳光进来。 阳光探进头来,然后悠闲的趴在了木制的地板上,把空气烘的暖暖的,散发着隐隐约约的木香。 自从半个月前车站遇袭之后,真君一直没有醒来,一直静静的躺在铜雀庙最高的厢房里。 刚见到躺在床上的魈的时候,夏油杰几乎以为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仙人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但是很快,他就看见了这位仙人胸口的起伏。 虽然呼吸的很慢也很浅,几乎五秒才有一次,但终归还活着。 眼睛一酸,他差点掉下泪来,担心道成住持看见,急急忙忙拿袖子擦掉。 “交给你了。” 那天之后,道成住持就消失在了铜雀庙里。 偶尔在深夜,夏油杰会看见他回来的身影,但很快,影子又和庙外的黑夜融为一体,就好像从没回来过。 原本冷清的铜雀庙更冷清了,大概是他的错觉,觉得院里那棵梧桐也比往年掉了更多的叶。 闲来无事的时候,夏油杰会搬一把椅子,坐到那位真君的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仙人也会做梦吗? 会的吧。 如果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那实在是太悲哀了。 …… 魈确实在做梦。 身体很沉,就好像拖着一座山在行走。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熙熙攘攘的人从身边走过,很热闹,但是那和他没有关系。 日子大概是某个被细雨打湿的黄昏,街上的行人几乎都散了。 靠在某条小巷的墙壁上休息,结果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手上拿着大概是刚灌满酒的葫芦,身后追着凶神恶煞的店家。 “你又来偷酒!” “哈哈哈,对不住了!” 一片混乱中,魈和那个拿着酒葫芦的男人对视了一瞬。 随后,那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魈的手,拖着他一起往前跑去。 他想他大概是认识这个人的,不然不会就这样跟着这个男人一起离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是太阳还没落下,天空还是慵懒的昏黄。 “去哪?” 那男人迎着太阳,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 “去铜雀庙!” 猛然睁开眼,魈看到了熟悉的木制天花板。 旁边传来呼吸声,转过头去看,是靠在椅子上打盹的夏油杰。 有风,窗外传来梧桐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并没有昏睡太久,听起来还在春天。 掀开被子,力度大概是大了一些,惊醒了一旁睡着的夏油杰。 “真君,您醒了?” 接下来是像树上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 “冷不冷?” “饿不饿?” “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会?” 面对夏油杰这些连珠一样的问题,魈选择什么也不说,等一阵风吹过,夏油杰眨了下眼睛,他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坐在梧桐树的树冠上,魈摘掉了左手的手套。 大概是凡人的多此一举,这只手套被缝补过,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 不过手套的事先放在后面。 今天天气很好,在阳光的照耀下,左手上的疤痕显得格外的凸出。 手背和掌心多了一道黑色的痕迹,手指活动的时候会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但并不妨碍拿枪。 就算是妨碍也无所谓,他还有右手。 左右他身上的诅咒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重新戴好手套,站在梧桐树的树顶,戴上了熟悉的面具。 …… 中华街的街区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在电话里告诉道成住持真君醒过来的消息,得到了一句“知道了”的回答。 道成住持似乎格外的忙,就好像身后追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收起手机,夏油杰叹了口气,准备做杏仁豆腐进行供(投)奉(喂)。 对于魈的行动,他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因为道成住持并没有对真君的行为进行劝导。 但是夏油杰本人一有时间就会去清理街区内和街区周围的咒灵。 一是因为他手中的咒灵库存实在是困窘,二是…… 哪有把工作全交给一个从鬼门关晃了一圈的刚康复的病人的道理。 况且,根据他的观察,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真君这几晚的动作,很明显,慢了不少。 果然身体还没复原吧? 所以病了就好好躺在床上啊! 如果不是因为武力值的差距,夏油杰几乎想把人绑到床上,每天换着花样的去投喂各种各样的补品。 他还记得他把真君抱回来的时候,那身子骨轻的,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几夜夏油杰偶尔也会远远的跟在魈的身后,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反正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是接受不了的。 ……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吼——” 又一枪收拾掉一只刚刚诞生的咒灵,魈不由深呼了一口气,蒙上了右眼。 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大概是坏的那一方面。 就比如现在。 左眼是熟悉的街区,站在最高的建筑上,入目都是大片大片的霓虹灯与高楼大厦。 右眼是一片彻底漆黑的夜景,房子都是低矮的,古旧的木屋,晚上几乎看不见什么光,只有很小的一点油灯带来的光亮。 这不寻常。 而且左右眼的世界并不固定。 某一次,他踏在房屋的边缘上,下一秒,双眼中的景致突然变了一番,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他差点从屋顶摔下去,索性停顿了几秒,等眼前的景物变换回原来的样子。 大概是某种诅咒,和手上那道新添的诅咒相关的可能性最大。 魈在心里下了判断。 毫不犹豫的,他把偶然才会出现的景象打成了幻影,粗暴的区分开虚假与真实。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的中午。 他坐在桌子上,吃着刚端上桌的杏仁豆腐。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骤然间眼前的景物变换,能够面不改色的面对骤然间的白天变夜晚。 “你在吃什么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个叫明的男人,长得和夏油杰有一丝像,但是眼睛比夏油杰大多了,之前曾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现在偶尔也会出现在他眼前虚假的场景中。 魈没理那个男人,吞着嘴里的杏仁豆腐。 比起咬碎,他更喜欢把杏仁豆腐一口吞下去,就好像吞下了一团不会碎的美梦。 “嚯,吃好东西不叫我,让我也尝尝!” 所以明明是一个幻影,为什么那么多戏? 但是下一秒,魈愣住了。 一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筷子,夹走了他盘子里的杏仁豆腐。 “嗯,好吃!” 幻影在此刻褪去,黑夜变成了白天。 魈的手仍然扶着面前的盘子,所以他清晰的发现。 盘子里的杏仁豆腐少了一块。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7) 你有没有怀疑过,世界的真实性。 就像小孩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大人总能分清楚。 要分清楚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梦境干扰不了现实,现实的触角却会蔓延到梦境里去。 明明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岁,魈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起因还是那块杏仁豆腐,但也仅仅是那块豆腐。 他回忆了无数次,夏油杰是怎样把那盘浇了厚厚一层糖桂花的杏仁豆腐端上来,那盘豆腐又被摆成了何种模样,他又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把第一块豆腐夹起来,吞下去。 回忆来回忆去,不管怎么数,豆腐都少了一块。 少了的那块豆腐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镜面出现了一丝裂痕。 之后的日子,他也尝试了带一些小东西去梦境里,但是都失败了,好像那梦境只收杏仁豆腐一样。 但是当夏油杰又做了一盘杏仁豆腐,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彩色泡泡,在眼光下“啪嗒——”一声,就消失了。 看着面前的杏仁豆腐,魈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不太想吃。 …… 夏油杰最近很发愁。 起因是那一盘动都没被动过的杏仁豆腐。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收盘子的时候,收到的却是一盘原封不动的杏仁豆腐。 就好像爱吃的东西如果老是一直吃的话,也会腻味的。 说不定真君只是吃腻了? 下次可以再加个别的菜式,不知道杏仁露真君喜不喜欢。 当然,这段时间夏油杰的任务不止照顾好魈,道成住持让他从库房里找了一套书看,要在他回来之前看完,要考察的。 《铜雀纪年》,一共不知道多少套书,最古老的一本封皮上画着术式,但就算是最新的一本看上去也有好几十年的年龄。 或许真君的年纪比这些书加起来还要大。 翻开第一本书,夏油杰的内心不经腹诽了一句,但随后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书里写着,铜雀庙最初是由一个叫做明的人建立起来的…… …… 坐在梧桐树最高的树冠上,魈闭上了眼,把自己完全沉入梦境里。 “今天也不吃东西吗?” 那个叫做明,和夏油杰长相有一丝相似的男人把一盘烤鱼放到了魈的面前。 “不必。“ “说起来你那天吃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像豆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还蛮好吃。” 沉默了数秒,魈才回答道。 “杏仁豆腐。” 只见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记下了!” “说起来,魈,今晚能不能帮我个忙?” “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晚上的魈站在檐角上,第无数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那个请求。 这里是铜雀庙附近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城主府,此处特指城主女儿的屋顶上。 现在的状况是,明在和那位公主私会,魈和那个有一面之缘的白发青年坐在屋顶上,一起看着头顶的月亮。 那个白发的青年有名字,叫五条真。 “明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一起在屋顶上吹了半宿的冷风,最终还是五条真忍不住先开口。 五条真有预感,如果他不先开口的话,他们两个人估计会一直那么沉默下去。 不过同时他也确实好奇,为什么这位在明口中清冷无比的仙人,会答应这样听起来就荒诞无稽的事 对于五条真的问题,魈选择沉默。 因为怀疑明的人品,所以选择了跟过来这件事,他决定烂在肚子里。 况且这等梁上君子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 有那么一瞬间,魈确实想拎起和璞鸢,给那个总是笑嘻嘻的明来一枪。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看见那个城主女儿的第一眼被遏制了。 他对他的眼力有自信,看得出那位公主见到明的那瞬间,眼里都是要溢出来的欢喜。 假如那位公主眼里浮现的是恐惧,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但是并不是,所以也没有了出手的必要。 况且他听得见,屋子里的两个人只是在对饮,外加谈一些风月雅话。 关于爱情,他并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并不会多加评论。 同样的,他并没有人际交往的需求,所以也不需要顾忌旁边的五条真。 降妖除魔才是他的本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卡在有人来查房的前几分钟,明出来了,抬手就放出一只会飞的咒灵,带着他们往铜雀庙的方向慢悠悠的飞着。 “总有一天,我会把她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自信满满的明站在咒灵上,如是说到。 这个时候的铜雀庙很简陋,只有一间屋子,下雨的时候,屋顶会漏雨。没有围墙,树枝扎成的篱笆围出了一圈庭院,庭院里长着一棵瘦瘦小小的梧桐。 明总是担心,那棵幼小的树苗会被从山里跑出来的野兽给拱了。 受明的影响,夜晚魈巡逻的时候也会分出一丝心神来看管那棵梧桐树苗。 他确实怀念躺在梧桐树上小憩的日子。 这个时代的邪祟不多,但是质量很高,几乎是隔几天,他就会碰到一只稍微有些棘手的咒灵。 不过也只是棘手而已。 一开始他巡逻的地方只是一个小乡村,铜雀庙也只有一点点大。 但是随着咒灵一起增加的是这里的人口,不知道是哪里吸引了那些人,这里慢慢从一个村变成了一个镇,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与之相对的,铜雀庙的面积也在慢慢扩大,从最开始的只有一间房,到现在有了围墙,多了几间厢房。甚至有乡民塑了座泥像放在里面,隔一段时间就会煞有介事的来祭拜。 那泥塑他也看过,在应该算是脸的地方,涂了一层绿色的彩墨,算是整座泥像花钱最多的地方。 魈用几秒的时间意识到,那泥像可能是……他? 随他去吧。 左右不过是些俗物。 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明回来了。 那家伙一回来就发现自家小庙里多了一尊塑像,在看清塑像之后,毫不犹豫的捧腹大笑。 末了,笑够了的明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带着笑意看向站在一旁的魈。 “哈哈哈,你也不管,就让他们这么一直拜着?” 为什么要管呢? 左右不过是凡人的寄托而已,与他并无冲突。 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明叹了口气,用略带笑意的声音开口。 “我从西边那个大国的来使手里抢了几个人,其中有人会做你说的杏仁豆腐。” 说完这番话的明看了眼魈的脸色,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把他们暂时安置在铜雀庙里。” 在铜雀庙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得到了五条真的帮助,搭上了咒术师这条线,但是他和咒术师的某些理念不合,这让他始终难再向上迈出一步。 所以他决定出来单干,和那些被他挖来的人一起。 和之前出发去咒术界一样,铜雀庙将会是他新的起点。 况且他尝过了,其中一个人确实做得一手好的杏仁豆腐。 “随意。” 况且他也知道,魈并不会在意这些凡俗的事务。 铜雀庙里多了些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人。 住进来的三个全都是道士,至于住在寺庙里的为什么是道士而不是和尚…… 魈并不关心这些。 不过其中一个娃娃脸,脸上有酒涡的小道士会做杏仁豆腐。 做的不错。 魈吞着盘子里的杏仁豆腐的时候忍不住出神的想。 味道和道成、夏油杰做给他的很像。 明依旧外出,经常消失,隔了一段时间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又或者铜雀庙里的道士会在闲聊时提起明又在外面做了什么样的大事。 五条真偶尔会来小坐一会,在吃过那个小道士做的杏仁豆腐之后就成了常客。和魈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不冷不热到了可以说几句话的地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铜雀庙原本就在一座规模不小的镇上,到后面,这座小镇变成了一座城,与之相应的,铜雀庙的规模也翻了一番,里面的人也在慢慢增加。 毕竟那么大一间寺庙,总要有人来维持日常的养护,外加保守寺庙的秘密。 杏仁豆腐的制作方法也是这个时候流出去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魈出去夜巡的时候,偶尔会在居民的窗台和房顶上收到一小份杏仁豆腐。 抱着某种莫名的心态,他会吃掉一小部分,甚至在某些紧急的时刻,他会一手端着杏仁豆腐,一手舞动和璞鸢。 据庙里的道士说,城里流传着要用杏仁豆腐供奉青面獠牙的妖鬼以求获得庇护的说法。 听着这样的流言的魈只是毫不在意的咽下口中的杏仁豆腐,随后就把流言抛之脑后了。 再往后的日子也是稀松平常,偶尔回铜雀庙的明会绕着那棵小树苗溜一圈,五条真会来铜雀庙吃杏仁豆腐,和魈说说话,庙里的道士似乎还是每天打理着寺庙,夜晚的妖鬼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这样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明一脸兴奋的回到庙里,眉飞色舞的对魈说 “魈,我要成婚了!“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8) 时间大概在三月份左右,那套厚厚的《铜雀纪年》夏油杰还没看完,许久不见的道成住持找到他,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去上学?” 夏油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从道成住持嘴里听见“学校”这两个字。 要知道他可是11岁就呆在铜雀庙里,可从来没有什么人劝他去读个大学什么的。 毕竟学习方术和画符就已经让他心力憔悴了,还有其他的六壬、八字什么的,让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上学了。 眼下真君的状态不好,铜雀庙又空缺,怎么着都不是让他去上所谓的咒术高专的好时机。 “铜雀庙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把夏油杰送进高专这件事,道成有自己的考量。 经过长达月余的报复,咒术师那率先低下了头,对夏油杰发出的入学邀请就是在隐晦的示好。 三月份入学的还有五条家的六眼。 六眼,不管对咒术界还是铜雀庙,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 直到临近开学,夏油杰才见到了那位据说是来接替他的人。 是位女性,不过更重要的是还带着孩子。 那个孩子大概一岁左右,胎发并不柔软,像一团海胆一样长牙五爪的,看起来很嚣张的样子,眼睛是漂亮的绿色,像春天绿汪汪的小池塘。 是个生的很好的孩子。 不过为什么接替他的人还带着个孩子啊喂! 真的不觉得孩子和寺庙很不搭吗? 虽然腹诽,但是夏油杰还是接受了道成住持的安排,道成住持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他不到火候罢了。 夏油杰明白的,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走的时候,夏油杰拎着挺重的行李箱,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净是书,还有一些配套的道具。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了庭院里那棵梧桐树。 不道别也无所谓吧,他迟早会回来的。 不过这一次,没有梧桐蝴蝶和他一起了。 …… 伏黑甚尔的日子过得不太好,自从某一次任务后。 在确定五亿美刀的任务款顺利的打到了他的一个不记名账户之后,他立刻订了前往国外的机票。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提着行李箱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发现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 “伏黑甚尔先生是吗,有些事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 一张照片被举到他的眼前,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给他下任务的咒术师的老头子。但唯一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家伙,死的蛮惨。 脑袋被开了瓢,死的透透的。 差一点点,伏黑甚尔就要动手了,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他的妻子还在这里,而对方不可能毫无准备的贸然登门。 诡异的,伏黑甚尔有些高兴,又有些愤怒。 高兴的当然是那个垃圾终于回到了垃圾的归宿,愤怒于那个老头子都死了还要给他带来麻烦。 所以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认识。” 葵还在这里,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是吗。” 那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静静的看着他,四周一下子蔓延起无声的寂静。 “滴答——” 天予咒缚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五感,所以他能听见从面前这个男人的袖子里传来一些微小的机械声。 可能是手表,也可能是炸弹,他个人更倾向于前一种。 果不其然,下一秒,穿着长袍带着眼镜的男人撩起了左手的袖子,看了看上面的手表。 “糟糕,都这个点了。” 话音刚落,伏黑甚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 那书大概挺有些年头,封皮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术式。 但是就是这本书,狠狠的踩在了伏黑甚尔脑子里名为野兽直觉的神经上。 就好像有人在你耳后突的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就被盯上了,就好像被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脑袋。但是立刻,他就意识到了,这个枪口对准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身后。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瞬间就想要暴起,把这个男人杀掉,逃到天涯海角去。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逃不掉的。 他的妻子生产完之后身子一直有些虚弱,更何况还带着一个脆弱的他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的小鬼。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禅院甚尔和伏黑甚尔的差别,前者不过是只随处可见的流浪猫,但是后者已经被人戴上了铃铛还在主人手里赖着“喵喵”叫。 他确实无法舍弃现在的一切。 这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想通了这一点,伏黑甚尔反而放松下来,斜斜的靠在了门框上,在门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站到了下风口。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认识他。” …… 伏黑甚尔是个识时务的人。 在内心的小本本上写下这句话之后,道成终于收起了那本让伏黑甚尔直觉疯狂报警的书。 “非常感谢你的理解与配合。” 所以感谢完了就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来打扰别人的退休生活。 伏黑甚尔盯着站在面前的人。 “接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后续的赔偿事宜。” 这瞬间伏黑甚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来找他要医药费。 很快,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大嘴巴子。 眼睁睁的看着道成从袖口里又掏出一大堆收据,放到了自己手里。 “伏黑先生,你应该庆幸,今天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进行如此愉快的聊天。” 要不然迎来的就会是铜雀庙更加疯狂的报复。 站在道成对面的伏黑甚尔此刻认真的数了数那些收据上的0,足足有10个。 他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钱不仅要全部贴进去,还差一大笔帐。 但是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伏黑甚尔看着手里这堆白纸黑字的票据,更加深刻的认识到。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买命钱,也是对铜雀庙的投名状。 “这不是笔小数目,我需要一段时间。” 接几个足够危险的大单或者把六眼杀掉,都能填补上这个空缺;但是有翻车的前车之鉴在,他决定选择前者。 不过还没等伏黑甚尔说完,道成就挥了挥手,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文件。 “或许,伏黑先生你想试试另一种方式。” 出于各项考虑,道成决定把伏黑甚尔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 就像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你不能总对着凶器紧盯不放,明明握住刀的手更加可恶。 所以把所有的怒火宣泄在伏黑一家人身上是不理智的,而且比起伏黑甚尔,幕后黑手更加令人憎恶。 但是,伏黑甚尔必须准备好被铜雀庙迁怒的准备。 …… 伏黑葵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首先是她的丈夫突然说要去一趟国外,但还没等她收拾好行李,就有人找上门来说她丈夫外出时肇事逃逸,将面临起诉和赔偿。 伏黑葵不懂,伏黑葵大为震撼。 她知道自己家养的大猫确实有些毛茸茸的小秘密,但是她可以大度的表示不在乎。 因为这影响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也打扰不到别人。 但是肇事逃逸绝对不行,更何况还想跑去国外躲风头。 伏黑葵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送走了道成住持,然后拿出了母亲传给自己的,实木的搓衣板。 键盘她已经试过了,不太行,家里大猫刚上去键盘就物理意义上的裂开了。 也想过用榴莲,但是她又舍不得。 想来想去,还是那块搓衣板最合适。 伏黑甚尔干净利落的跪了的时候,伏黑葵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家并不是什么穷苦之家,但是要还上那笔款子也很困难。(被道成划掉了几个零) 索性对方并不咄咄逼人,甚至的提出他们夫妻可以用工作来还债,而她甚至被允许带着孩子去上班。 虽然随后对方就说了因为工作是一座寺庙进行里,所以条件才会那么宽松,但是伏黑葵还是狠狠的心动了。 要知道惠出生之前,一直是她负责赚钱养家,甚尔负责貌美如花。虽然甚尔偶尔也会带一点小钱会来(大概率是打小钢珠赢得),但是在惠出生之后,家里的资金还是捉襟见肘。 偏偏在这个时候甚尔又来了个肇事逃逸。 这对伏黑葵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所以在听到可以用工作来偿还债务之后她就支棱了起来。 尤其是这份工作还包吃包住,有五险一金,有弹性上班时间,还有育儿补贴以及奖金。 放眼东京望去也是能让不少人抢破头的工作,虽然和甚尔工作的的地方离得远了点,但是这份工作它值得。 伏黑葵只觉得这份工作是她梦寐以求的完美情人。 嗯,不过比起甚尔来说还是差了一点。 她想要接下这份工作,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开口了。 “甚尔,我们去吧!” 她两眼放光。 看着伏黑葵这样的表情,伏黑甚尔强行咽下了快要吞口而出的真相。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铜雀庙的总部。 伏黑葵有的五险一金育儿补贴以及奖金他都没有,伏黑葵的那些补贴从他工资里扣。 他得去为铜雀庙卖命,可能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 不过,谁在意这些? 反正他不在意。 看着伏黑葵一副星星眼握拳的模样,他也笑了起来。 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 他也知道。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19) 当夏油杰来到高专的时候,高专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夏油杰:? 说好了有人来接他,现在人在哪里。 虽然老早以前就听说过咒术师的傲慢,但现实中真碰到的时候,夏油杰还是撇了撇嘴。 无礼的家伙。 不过尽管如此,夏油杰并不打算委屈自己。 抬手召唤出咒灵帮自己抬行李,他自己本人也坐在了召唤出来的咒灵上,慢悠悠的沿着那条上山的小路走着,浑然不顾这是在咒术师的地盘。 来之前道成住持和他说了 “不用管所谓的咒术师的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所有人都知道,咒术界的规矩就是一坨狗X。” 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 不,或许是知道的,只不过被选择性无视了而已。 夏油杰并不打算委屈自己,遵循咒术界在道成住持口中糟糕透顶的规矩。 他不傻,自然能看出道成住持对咒术界的态度,连带着他也对咒术师不知不觉带上了偏见。 不过还有一点好奇。 铜雀庙的人明明身怀绝技,但是看上去却和普通人差不多。 虽然只有一丝,但他好奇。 咒术师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疑惑一直到他慢悠悠的坐着咒灵来到台阶的终点,看到了一个白发的带着墨镜的少年朝他挥手。 “哟,铜雀庙的家伙。” …… 五条悟一直对铜雀庙的家伙充满了好奇。 能让咒术界高层那些老家伙吃瘪的存在,想想就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 铜雀庙和咒术界的交锋波及到了他,这让他很不满。 起因大概是每天分例中的甜品被人为减少了一半,就算抓着负责人问,也只会得到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悟大人,五条家已经快破产了!” 五条悟当然不会信那些狡猾的,大人的鬼话。 他清楚这不过是那些老家伙的阴谋,不过想让他先厌恶上铜雀庙的人,方便将来他们的操作。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五条悟更想一口唾沫“呸”在那群老家伙的脸上,让他们清醒清醒。 但是随后他自己又被这个设想恶心到了,干脆拿着自己的卡离开了五条家,自己去熟悉的甜品店里happy。 但是刷卡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两张黑卡被冻结了一张,这让他有些小小的不爽,但随即就抛之脑后。 然后他手机上就接到了来自夜蛾正道的通讯。 “去高专门口接一下新同学。” “注意一点,这位新同学来自铜雀庙。” 不要随意招惹人家。 咒术界现在的经济正处在被打击过之后的萧条阶段,甚至在政府那边也频频面壁,遭受不了更多的打击了。 虽说夜蛾正道也想找个人替换掉五条悟,但是没办法,五条悟虽然性格恶劣了一点,但的的确确是咒术界的门面。 上头也未免没有让五条悟杀杀铜雀庙威风的意思。 反正下达命令之后,头疼的是夜蛾正道。 “嗨嗨,知道了~” 随意的无视了夜蛾正道还没说完的话语,五条悟呼叫了自家的专车就往高专赶。 这可真是来了瞌睡有人送枕头。 铜雀庙的人向来以神秘著称,甚至摆在明面上的身份只有他们的首领,一个常年住在铜雀庙里的住持。 没有多少人相信那个叫道成的年轻人会是铜雀庙真正的首领,因为不会有领导者把自己放到台前。 在咒术界高层眼里,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一直以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咒术界的高层一直隐居在幕后,防备着来自敌对组织(此处特指铜雀庙)的袭杀。 这次要入学的人是铜雀庙第二个被摆在台面上的人。 有很多人猜测他会不会接任铜雀庙的领导人,毕竟这个人的术式是那么的特殊。 咒灵操术,不管是在铜雀庙的记载里,还是咒术界的记载里,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就算还在车里,五条悟就已经期待上了这次碰面。 ……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第一印象很复杂。 第一眼看过去,给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副黑色的墨镜,在他的印象里,那样的款式只有盲人会戴。 咒术师有那么缺人吗?。 不过看着五条悟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还有那明显的满头白发,夏油杰还是硬生生的把刚到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尊重、祝福。 他以后做早课的时候会注意给对方祈福的。 来之前夏油杰已经做好了被咒术师冷落和孤立的准备,但是面前这位咒术师对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不错。 这种不错一直延续到他们走到空旷的操场上。 “我听说铜雀庙的术式很特殊,能让我看看吗?” 铜雀庙有什么特殊的术式吗? 他怎么不知道。 夏油杰有些茫然,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五条悟的请求,不如说是命令,带着不容拒绝的余地。 道成住持跟他普及术式的知识,对咒术师来说术式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 道成住持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是铜雀庙不同。” “对我们来说,没有术式才是最好的。” 再多的,夏油杰也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这个白发的咒术师,也不喜欢白毛咒术师的态度,干脆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并不回答。 夏油杰的沉默被五条悟理解为保密,不过五条悟也不在意,左右他有六眼,想看就能随便看。 不过在这之前…… 他要先试试面前这个被传为铜雀庙未来接班人的底。 “来打一架,如何?” 五条悟走上前去,勾住了夏油杰的肩膀,用商量的语气说出不容拒绝的话语。 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目的。 和铜雀庙的家伙打一架。 那群老家伙这几天在他面前刻意引导要的估计就是这个结果,但是实际上就算他们不搞什么小动作五条悟也会这么做。 铜雀庙的术式传承这千年都稳定的不可思议,就算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无法阻绝术式的传承,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五条悟想打一架理由并不是这个。 他只是单纯的无聊,想要打一架。 顺便检验一下只存在于书中记载的咒灵操术,是否名副其实。 听到五条悟的话,夏油杰的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他真傻,真的。 咒术师都是疯子,这是他离开之前道成住持对他的叮嘱。 怎么会有人一见面就要求打一架的啊? 他已经14岁了,不是什么幼稚园小朋友,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建立友谊,况且他也不需要咒术师的友谊。 他是铜雀庙的人,这就是他的底气。 拒绝一个咒术师不合理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 “抱歉,我想我们还没有那么熟。 他发自内心觉得这场邀战不过是小孩子决出地位的过家家游戏。 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咒术师能有多强。 反正再强也强不过铜雀庙里那位。 听到夏油杰的拒绝,五条悟也不意外,他脸上勾起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 “这可由不得你。” 随后抬手就是一发茈。 纯粹的咒力凝结擦着夏油杰的边轰向了操场,在操场中央留下一个深坑,不难想象要是夏油杰没有躲开会是什么结果。 他有些生气了。 夏油杰想。 自出生以来,他从没见过那么蛮不讲理的,只是因为要求被拒绝了就大打出手。 这一点让他原本对五条悟的印象疯狂往下掉。 还有一点就是被人挑衅的恼火。 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人频频挑衅之后,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的养气功夫还不到家。 所以派出一只咒灵扛着行李跑远之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剑。 上一把咒具阵亡在车站的袭杀,这把剑是道成住持新给他的。 “十亿日元。” “只有一个要求,剑在人在。” 今天也是夏油杰第一次拿着止戈实战。 这次出门,夏油杰依然穿着道袍,不过与之前相比,搭配的更加完整,毕竟他这次出门代表的是铜雀庙的脸面。 第一个照面,他判断五条悟是一个炮台型的法师,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近战。 止戈在手,夏油杰运转起体内的咒力,直取五条悟的手臂。 但是奇怪的是,五条悟不慌不忙,甚至不躲避。 等到夏油杰的剑尖到了五条悟的面前,却像碰到了一层铁壁,无法再进分毫。 怎么回事? 有些疑惑,夏油杰立刻收敛了自身剑势,借力跳到了一旁的篮球架上。 不过随后他就跳离了原位,因为五条悟的下一发攻击接踵而至。 篮球架的碎屑溅了一地,完整的球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不能坐以待毙。 夏油杰那么想着,再度持剑上前,一记三环套月朝五条悟攻去,但是就像打在了一个乌龟壳上,月牙状的剑气下一秒就被看不见的护盾弹开。 物理攻击暂定无效。 夏油杰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来,随即把止戈横在符纸身后。 “雷帝招来。” 青色的雷电如灵蛇一般蹿到了五条悟的头顶,随后一道比水桶粗的雷电从五条悟的头顶上方劈下。 雷电激起了一阵烟雾,等到烟雾散去,夏油杰凝神望去。 五条悟站在原地。 毫发无损。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20) 夏油杰现在觉得自己正在打一款游戏,而且游戏运行的过程中出现了无法解决的bug。 面前这个白毛咒术师就是那个bug。 怎么会有人完全无视物理和魔法攻击的啊。 感觉就像每一次对boss的攻击浮现出来的都是一串的“miss”,打了半天对方却一滴血都没掉。 糟糕透了。 夏油杰抿了抿唇,但随后就把自己内心的躁动不安的情绪平息下来。 铜雀庙的法门讲究心平气和,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咒力始终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值,尽可能的减小咒力对人体的影响,并且把这份影响降到趋近于零的程度。 越是烦躁,越要冷静。 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他遇到的一个敌人。 自称术式是“弹反”的男人。 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白毛了。 勇者可不止会魔法和物理攻击,还有精神攻击。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尽可能消耗那个白毛的体力与精力。 万一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精神抗性,清醒的比对方晚就尴尬了。 那样他会连夜带着行李逃回铜雀庙去。 …… 和夏油杰的慎重和小心翼翼相比,五条悟觉得有些无聊。 无趣。 六眼看得出对方手里的咒具不是凡品,还有那些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黄色符纸,一定也不是什么低等货色。 但是手段尽出也破不了他的无下限就未免有些难看了。 但是偏生对方的身法又实在是潇洒利落的紧,属于五条悟看到也会叫一声好的程度。 也正是那一身潇洒的身法,让五条悟的茈迟迟打不中对方。 那一身青灰色的道袍,配着脚下的云袜和布鞋,每次移动都会被风灌满,衣袂飘飘,就好像一只蝴蝶,不过踩在云里,飘在天上。 每一次六眼算准了对方的落脚点,但是下一秒,对方的落脚点又顷刻变了个位置,让茈恰好擦着那身青灰色的袍子打过去。 像一只飞来飞去的大灰蛾子,扰人心烦的紧。 迟迟打不中夏油杰,五条悟不免有些烦躁。 这份烦躁也被夏油杰看在眼里。 又是一记梯云纵离开原地,下一秒白毛的攻击接踵而至,又是险险的差点打中他。 没有人会喜欢差一点的感觉的,就像没有人会喜欢59分一样。 观察到五条悟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快,夏油杰很清楚的意识到他的机会要来了。 鬼知道他这几分钟是怎么过来的,好像炮弹一样的袭击几秒钟就会来一次,他不停的调节呼吸与情绪的节奏,好让他的咒力保持在输出与产生相持平的水平上。 他现在只庆幸身法是他方术里学的最好的一门,毕竟他实在是拒绝不了这些使用起来又潇洒又帅的东方武学。 只可惜更高级的武学他暂且没学会,比如他从道成住持口中听过的镇山河、吞日月那样的听名字就很高级的方术,不然说不定他能给自己叠满buff之后直接莽上去。 就算他是咒灵操使又怎么样。 不会近战的法师不是好方士。 等到发现敌方炮台的准头没有之前那么准了之后,夏油杰毫不犹豫的选择a了上去。 坐忘无我。 大脑被暂时放空,咒力如潮水一样布满全身,自身的存在感几乎就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暂且将止戈剑收到身后,夏油杰的右手虚虚的在空中画了个太极的图案,引动了空气中游散的稀薄的咒力,将这一片区域的咒力密度变得更高,能够降低敌人的速度,但是却影响不到他自己。 他的反攻要开始了。 六眼是目前已经发现的,世界上最高效的观察工具。 所以当空气中的咒力密度开始变化的时候,五条悟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不在意。 没有什么攻击能穿过他的无下限。 他有这份自信。 但是这场比斗已经让他感到无聊,于是他想掏出之前学会的,但是掌握力度并不如茈式的招式。 不过搞不好那个铜雀庙的可能会死吧。 不过,无所谓。 那些老家伙一定会尽一切代价的帮他抹平这件事的结尾,甚至可能乐见其成。 不祥的暗红色咒力开始在他的指尖凝聚。 五条悟把指尖对准了那个青灰色的身影,不出意料的发现对方正在向他冲来。 下一秒,暗红色的咒力聚集体如子弹一样从他指尖发射,冲向那个朝他奔来的身影。 撒由那拉~不知名的铜雀庙君~ …… 在感受到咒力的一瞬间,夏油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咒术师果然都是些不可理喻的疯子。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如同在车站遇袭时感受到的,一样的杀意。 脑袋里的某根弦在这一刻“啪——”的一声断掉了。 久违的心理创伤在此刻被唤醒,他觉得他又回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时刻。 身边是破破烂烂的虹龙,浑身都是血,怀抱里的真君生死不知,咒具断裂在手里。 铜雀庙里学会的平心静气的法门在这一刻完全被抛之脑后,夏油杰浑身的咒力在这一刻开始暴涨。 顶着密密麻麻的弹雨,他把自身的身法开到了最快,几乎瞬息就来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付出的代价是左肩被打穿了一个洞,血流不止。 袖中藏匿已久的咒灵在此刻被丢出去,被灌注了大量咒力的咒灵球在恢复原样的一瞬间,就展开了那个看似十分鸡肋的术式。 术式——【苦夏】。 “好遗憾呐——” …… 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展开。 被遗忘在往日里的小细节此刻浮现在脑海中。 存在于故事书中但从未见过的父母,第一次出门在街角遇见的那家糖葫芦,去寺庙时瞥见的一个墨绿色的背影…… 该怎样形容这份感觉呢,就好像是在过斑马线的时候,突然被一张幽灵般出现的小轿车撞飞。 在这一瞬,身与心都无处安放,只能和整个人一起,被抛飞在空气里。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他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事。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但此刻却发现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没有什么是五条悟得不到的,这句话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明明比起他得到的,他失去的更多。 整个过程像飞在天上,漂浮在水里,像一场化不开的梦境,死死把他缠在怀里。 大概过了一秒钟,或者更短,五条悟的思绪回神。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的脸上,后知后觉,他发现。 应该是血。 原本不可能突破他无下限防御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剑穿透了他的右肩,把他钉在地上,那个持剑的人单手撑在他的耳侧,用一种六眼也分析不出结果的表情看着他。 他脸上的血来自面前这个人,血从夏油杰的左肩滴到了他的脸上。 “你这家伙,到底把生命当作了什么!” 下一秒,五条悟的脸上挨了一拳。 力度之大让他觉得某颗后槽牙有所松动。 这是他第一次受伤,还是那么重的伤。 但是久违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快。 就好像一场好梦。 —— 见过了接替夏油杰职位的伏黑葵,享用了伏黑葵供奉的杏仁豆腐,魈回到了那棵梧桐树的树顶,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梦境。 明要成婚了,娶的是之前见过那位城主的女儿。 他确确实实做到了他的承诺,风风光光的把那位公主娶回了家。 他们的新居就在铜雀庙旁边。 婚礼很热闹,宾客们都来自四面八方,各行各业。 不得不承认明确实是个很会交朋友也很适合当朋友的人,他并不缺钱,而且很仗义,凡是请求他做的事,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也因此,他的朋友几乎遍布于这座岛的每一个角落。 贺喜的宾客一天换一批,喜宴足足摆了一个星期,到最后魈甚至觉得有些吵闹。 五条真也在宾客的名单里。 不过比起喧闹的婚宴,他更喜欢呆在铜雀庙里安安静静的吃杏仁豆腐。 庭院里那棵有些细弱的梧桐树苗长大了不少,但是还是瘦小的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枝繁叶茂的模样。 也就是明在隔壁大摆宴席的那几天,魈感觉自己左手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就像是左手上插了一把拔不掉的匕首。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坐在屋脊上,脱掉了左手的手套,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左手上那道黑色的伤疤。 很疼,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了。 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道伤疤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梦境之中。 这让他感到疑惑,感到不解,就像是坠入了一团灰色的云里,看不起方向。 “在干什么?” 五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 下意识的就要把手套带回去,但是很快,他的动作被人制止了。 五条真捉住了他马上就要缩回去的手,拿下了他一直蒙在眼睛上的纱布,细细的打量着他手上的伤疤。 在看到五条真那双眼睛的一瞬间,魈有一瞬间失神。 很奇特的感觉,就好像在夜晚看到了万里无云的晴空。 不过这并不妨碍魈对现在的动作感觉不自在。 他不习惯别人的触碰。 马上挣脱了五条真的手,他的脸上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小伤而已。” 疼痛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伤。” 五条真不赞同的看着面前的魈。 拥有六眼的他看的很清楚,那是一个诅咒,恶毒程度几乎是他前所未闻的。 中了诅咒的人,会受到和上一个遭遇诅咒的人一样的伤害。 从那道诅咒周围飘散的恶意来看,上一个遭受诅咒的人,受到的痛苦不会太轻。 但是魈并不在乎这些。 对他而言,只要还握的动枪,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真的有一天会死去的话,他一定会提前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窝在角落里,慢慢等待自己死去,不给别人添一丝的麻烦。 所以魈站了起来,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风里。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身后传来五条真略带沉痛的声音,让魈马上要消失的身影顿住了一瞬。 不自觉地,他脑海里开始浮现在这片梦境里和五条真有关的一切。 梦境里的人都太鲜活了,让他都快忘记这是个梦了。 但是睁眼之后的世界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这确确实实是个梦境。 身后的五条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用那双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21) 伏黑葵对铜雀庙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廊檐下筑着燕子的巢,瓦缝里藏着蟋蟀的歌,墙角挤着茸茸的苔藓,庭院里的梧桐树肆意又张扬。 前殿每天都会有人来上香,献上新鲜的杏仁豆腐,对着泥塑的神像叩拜,在心里诉说自己最真诚的愿望。 伏黑葵的工作就是负责打扫寺庙的卫生,每天取出箱子里的香火钱,整理好账目,再放进指定的柜子里,然后就是每隔三天在庭院里给人做一份杏仁豆腐。 当伏黑葵干活的时候,她会把惠放进婴儿车里,然后给他丢一个小狗玩具,让他自己玩去。 她相信小惠能和小狗先生成为很好的朋友。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按照寺庙住持给的配方,她如法炮制了一分杏仁豆腐,放在了庭院的桌子上。 也就是她起身去仓库拿糖桂花的功夫,回来她就发现庭院里多了一个人。 是个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还能在脸上看见婴儿肥。 穿的有些奇怪,大概是cosplay吧,现在的年轻人搞出什么花样都不会让人奇怪。 眉眼很俊俏,化的妆也很好看,大概是等会要去赶展子。 看到那个少年夹起一块她做的杏仁豆腐放进嘴里,伏黑葵带着笑容回到了庭院,坐到了那个少年对面。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少年就像只翻了身的猫,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僵硬的朝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一直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吃呢!” 她说完之后,那个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盘子里的杏仁豆腐,就好像他自己也是盘子里的一块豆腐一样。 是个腼腆的孩子呢。 不过吃饭的时候可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机,伏黑葵笑眯眯的等着那个少年吃完之后,才开始了自己的聊天。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毕竟自从我在这里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碰见这里的人。” “叫我魈就好。”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魈君是coser吗?” Coser是什么? 这个问题难得让魈感受到了一阵茫然,他本想否认,但看着伏黑葵又很难说出别的话来。 风告诉他,面前的伏黑葵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咒力波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道成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让一个普通人无缘的卷入铜雀庙来。 见他没有否认,伏黑葵也朝他摆了摆手。 “不方便就不用回答了,怪我,这个问题还是太冒昧了吧。” “等会还要去赶场吧,趁现在时候还早,赶紧出发吧。” 就这样,在伏黑葵热情的相送下,平生第一次,魈用自己的双腿走出了庭院,走到了前殿,走到了铜雀庙门口的那条街上。 “拜拜,魈君!” 伴随着伏黑葵热情的声音是铜雀庙大门陡然关闭的声音,现在是下午,铜雀庙并不会对外开放。 站在铜雀庙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魈平生第一次,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人世间的一切是一个闭合的环,兜兜转转走了很久,到头来发现原本以为的终点,其实是先前的七点。 就好像夏油杰刚来到庙里的那段时间。 伏黑葵对他很热情,就好像一把火,温暖着她照耀的每一个人。 稍微熟悉了一些(伏黑葵单方面认为)之后,伏黑葵也朝他提出了很多奇怪的问题。 “魈君平时一定很幸苦吧。” 感觉每一次看见魈都是化好妆穿好cos服,整装待发的样子。 “还好。” 魈夹了一块杏仁豆腐,放进了嘴里。 这些天来街区的咒灵变得很少很少,就好像有另外的人在清扫一样,但是他却没发现第二者存在的咒力的残秽。 不过妖邪变少了,这是好事。 “魈君平时是住在学校里吗,毕竟平时都不大看得见你。” 上学? 魈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夏油杰,随后思维再一次陷入了茫然。 为什么他要去上学? 不过善解人意的伏黑葵马上帮魈做出了回答。 毕竟在她的观念里,像魈那么大的男孩子,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 “魈君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 光是看着那张脸,伏黑葵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情在变好,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愉快的一天。 虽说还想问问魈君有没有收到过女孩子的情书,但是想到魈是个腼腆的孩子,伏黑葵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对魈来说,伏黑葵问的大部分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头一回知道原来人间的私塾划分的原来那么详细,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 从前他只知道人类会去上学堂,并且在那里读书识字,学会做人的道理。 但是在伏黑葵口中似乎不一样。 “有好的学历才能找到好工作,有了好的工作才能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来小惠成为一个医生呢。” “伏黑医生,光是想想我就已经控制不住我嘴角的笑意了。” 伏黑葵说起这些人间常识的时候,魈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人间确实在一点一点变好。 这个认知让魈的心情平和下来,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欣慰和别的不知名的情绪。 像喝了一杯热乎乎的蜂蜜水。 不过随后他就想起了夏油杰。 夏油杰11岁来到铜雀庙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去上过学? 现在他正在上学,但是咒术师上的高专,高专又在升学阶段的哪一个阶段,他将来能不能上大学? 带着满腹的心事,魈再一次被伏黑葵送出了门,又在伏黑葵关门的瞬间瞬身到了梧桐树的树顶。 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提前消耗掉梦境,来确保夜巡时不被眼前突然包裹的幻境所困扰。 …… 明的妻子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明高兴的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全天下的人。 “我要当爸爸了~” 即使是坐在铜雀庙的前殿里,明依然是一副傻乐傻乐的样子,看不出平常半分靠谱的样子。 “我希望是个女儿,软乎乎的女儿,最好长得像浓姬,不要像我。” “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给她摘来。” “魈上仙保佑,千万别是个净会气人的小子。” 面对明大声说出口的诉求,魈选择无视。 五条真来铜雀庙的次数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书信,似乎是被那复杂的诅咒绊住了脚,即使是六眼也不得不头疼一段时间。 “魈,你说我给我的闺女准备些什么好?” 某天,住在隔壁的明带着一份杏仁豆腐来拜访他,话题果然又离不开他那未出生的女儿。 “珠宝、黄金、首饰,又或者是一条小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魈忽然想起了伏黑葵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你不如送她一座学堂。” 她想学什么,都可以。 可以和同龄人打闹,可以逃课,可以和老师顶嘴,可以和某个幸运的家伙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想要做一个学识渊博的人还是普通幸福的人都随她,把所有的路都摆在她面前,唯一的要求只要她过的快乐,过得好。 上面是伏黑葵的原话。 至少魈听起来觉得还不错。 听完魈的话之后,明在原地伫立了良久,到最后,他看着魈,眼里闪烁着光。 “你说的对。” “我要送给她一座学堂。” 把最好的都放在她面前,当成珍珠也好,当成泥沙也罢,只要她开心。 明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等到一群一群的建筑工人走进铜雀庙里,铜雀庙的规模又翻了一番,和新建起来的学堂融为一体。 也就是在学堂建成的那一天。 明的孩子诞生了。 和明期待的一样,是个女儿。 “来嘛,魈,抱抱她,你瞧,她要你抱呢。” 明带着他的女儿来铜雀庙串门,但是看到这对父女的一瞬间,魈就瞬身到了房梁上。 明的女儿还没有起名,但是和她父亲一个样,黏人的紧,像块年糕,每次抱住他就不撒手。 他应付不来那孩子。 小孩子的身体太软了,软的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握过冷硬的枪,受过不计其数的伤,但唯独不知道该怎么抱一个孩子。 到最后,他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名字想好了吗?” “唔,起名果然愁人啊。” 明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新的话题上了。 “美好的字太多,想要全部加上又太长。” 到最后,解决办法是把所有带有不错的寓意的字放在那孩子面前,让那个孩子自己抓。 “爱”、“幸”这一类的字被放在最前面,剩下的则是稍差一点的字。 抓字的时候,魈也被明抓到了现场,五条真依旧缺席。 那个可爱的孩子被放在一堆小纸片面前,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很快,她爬了起来,无视了被放在最前面那些字,径直爬了起来,速度飞快的爬到了魈的面前,伸手朝他要抱抱。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上面沾着两张纸片,大概是爬动的时候不小心黏在了手上。 一个是“道”,一个是“离”。 在阳光下,小姑娘坐在一堆纸片上,手上还沾着两张,坐在魈的面前,张嘴朝他吐泡泡 ,小手伸开,要他抱。 青春狐狸会遇见爱吃杏仁豆腐的仙人吗?(22) 五条悟对夏油杰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原先这份好奇是对于铜雀庙的,但是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这份好奇与不解被转移到了夏油杰本人身上。 他想他还是忘不了。 那一天,他平生第一次受了伤。 明明输的人是他,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夏油杰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像后怕,像恐惧,但最后定格下来的表情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对五条悟来说,夏油杰像一个谜题,像流淌的蜜糖,又像一杯寡淡至极的白水。 听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五条悟曾经试图用六眼观察夏油杰。 早上五点,起床,去后山打一套拳。 六点,随便找一间空教室做早课,大概率是念经或者捣鼓一些别的小玩意。 七点,晨跑,然后去食堂吃早饭。 八点,开始在高专的一天。 当夏油杰在后山打拳的时候,五条悟藏在山上嶙峋乱石中的一块后面看着他。 当夏油杰在空教室做早课念经的时候,五条悟睡在教室外最高的枝桠上听着他。 当夏油杰在绕着高专跑步的时候,五条悟站在最高的楼顶看着他。 六眼观察的很仔细,甚至一度仔细过了头。 但是越观察,他越迷惑,这份迷惑甚至一度成了困扰他的源头。 他和夏油杰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差,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油杰见到他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明明心底有很多疑问,但是五条悟又不能立刻的得到答案。 就好像有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在他心上挠着,他渴求一个答案,但是却只能在名为答案的门外急的喵喵叫。 抱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五条悟决定去和夏油杰交个朋友。 事实证明,一旦五条悟真想去做什么,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在某一次外出出任务的时候,因为情报失误,五条悟和夏油杰差一点就死在一个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里面。 最后是五条悟把夏油杰扛出来的。 两个人被连夜打包回了高专医务室,外包给家入硝子,最后浑身绑满绷带,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杰。” 百无聊赖的躺在病床上,五条悟试图找躺在隔壁只有一道布帘之隔的夏油杰搭话。 “怎么了。” 因为被缠了很多纱布的原因,夏油杰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他伤的比五条悟重一些,毕竟他没有无下限这样bug的招数。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无端的,五条悟突然想问这个问题。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半个学期了。 这半个学期里,他们打了17次架,其中有8次轰平了操场,三次轰秃了后山,给高专新挖了三座小池塘,气掉了夜蛾校长2136根头发。 在这两个月里,们一共出了六次任务,三次完美完成,一次轻伤,一次中伤,外加上这次的重伤,完美解锁了医务室家入硝子所有阶段的怒吼。 在这63天22个小时零46分钟里,他们一共去了12家东京的甜品店,3家仙台的甜品店,1家京都的甜品店,其中五条悟最喜欢的是毛豆生奶油口味的喜久福。 现在啊,在他们认识的第63天22小时47分零10秒,五条悟问夏油杰他们是不是朋友。 病床旁边的布帘被慢慢的拉开,六眼反馈给五条悟的信息是一条狗拉开了布帘,几只咒灵出现在病房里,但是五条悟并没有动。 因为他肯定,这是夏油杰的咒灵。 下一秒,两张病床被慢慢的推搡到一起,直到现在五条悟才转过去看夏油杰的脸。 夏油杰确实伤的很重,他的脖颈差一点就被那只咒灵扭断了,所以现在还带着固定器,右手和左腿都被吊在空中。 “你在说什么鬼话。” 夏油杰觉得五条悟刚刚的问题就好像是家里养了多年的猫突然发神经问自己是不是他最爱的猫猫。 神经病,但又的确是五条悟会说的话。 家入最好再来给五条悟检查一下,尤其是脑子。 听到夏油杰的回答之后,五条悟笑了。 他确确实实知道了,夏油杰的答案。 也就是在这一刻,狭小的病房突然下起雪来,在他们的病床前,突然长出一棵白桦树来。 在一堆温暖的白雪覆盖之下,他们双双睡着了。 …… 伤好了的五条悟变得格外的黏人,总是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早就想问了,你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术式是功夫吗?” “大概……是吧?” “咒灵操术不好用吗,为什么你总喜欢冲上去?” “真男人就要拳拳到肉。” “豆腐脑你吃咸的还是甜的?” “当然是咸……你问这些干什么!” 某一天夏油杰和五条悟躺在高专的天台上,愉快的翘了一节夜蛾正道的实践课,用来晒太阳。 太阳晒在身上,像是给人盖了层毯子,暖和和的。 高专在山顶,四周都是森林,风一吹,会带来海浪一样的涛声,那是树叶的声音。 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天台的屋顶上,五条悟就躺在他旁边。 “杰。” “怎么了?”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夏油杰转过头去看他。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并不是个很难的问题,而夏油杰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他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了第一次遇见五条悟那天的记忆,然后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想法。 “我当时在想,咒术师是不是很缺人。” 谁让五条悟当时戴着副圆镜片的墨镜,看起来像极了中华街那边靠拉二胡为生的盲人。 “原来你当时是那么想的吗?” 自然听得懂夏油杰的言外之意,五条悟乐了,他倒是没想过原来夏油杰当时是那么想的。 “当时见到你的时候在想,哇,怎么能有人的眼睛那么小!” “说吧,杰,你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找根鞋带就能当眼罩。”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的胸口挨了夏油杰一拳。 “眼睛小还真是对不起啊!” 又不是人人都像五条悟一样,有一双卡姿兰大眼。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吗?” 为了转移夏油杰的注意力,五条悟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当然。” 夏油杰可忘不了那天。 他和五条悟打的实在太狠,到后面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把前来收拾残局的夜蛾正道吓得不成样子。 现在想起来夏油杰的良心还在隐隐作痛。 ”那场战斗的最后,你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两个月以来,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五条悟,甚至他接近夏油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出乎意料的,夏油杰没有出声,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我当时在想很多很多。” 五条悟的问题让夏油杰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他本来不想把剑插进五条悟的右肩的,他的目标明明是右手或者左腿。 但是五条悟的杀意就好像让他回到了车站遇袭的当天。 那些怎么都杀不完的敌人,无缘无故的袭击,铺天盖地的鲜血,最后定格在和璞鸢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保护不了。 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面对咒灵,只能瑟瑟发抖和逃命的自己。 不过如果只是这些,都还好。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杀了你。” 夏油杰突然直起身来,沉默的看着山上绿色的森林。 他还是没办法忘记。 感受到五条悟杀意的瞬间,他确确实实想到了那个弱小的自己,但随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杀意。 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怎么杀死五条悟。 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带一丝思考的,自然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 他也确确实实按着这个想法去执行了。 直到他跪在五条悟身上,举起剑来,在要落下的前一刻,他才突然惊醒。 五条悟和他并不是敌人,这只是一场同龄人之间互看不顺眼的斗殴,并没有上升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五条悟怎么想的那是他的事,但是夏油杰并不是那样的人。 也是这一瞬间,剑尖扎进的事五条悟的右肩,而不是五条悟的心脏。 夏油杰不是也不想成为那些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这让他感到恐惧,感到羞愧。 他绝对不想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 当然,以上的内容都不能对五条悟讲。 但是夏油杰决定换一种方式对五条悟说 “这要从一个很早很早的故事说起……” 也不管五条悟听不听,夏油杰说起了他第一次闯进那片神秘的街区,说起了他怎么死皮赖脸进了铜雀庙,说起了街角杂货铺遇到的人渣,外出时遇见的凶恶的绑匪,差一点点就消失不见的夫妻,车站内遇到的伏击…… 一反寻常的,五条悟难得的安静的听完了他的所有话,并没有显得不耐烦。 “总之,我不想变成和那些渣滓一样的人。” 只会以杀戮来解决问题,无视他人的意愿,践踏他人的生命。 夏油杰转而看向五条悟,看着那双和今天的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 “时至今日,我依然为那天的行为感到羞愧。” 并且后悔不已。 因为他后来和五条悟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但是这段险些杀死对方的阴影,一直环绕在他的心头。 “真是傲慢啊,杰。” 这是五条悟听完的第一个想法。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也好,还是后续带着目的的接近夏油杰也好,全部都是他最先动手最先靠近的。 为什么到了夏油杰那里就成了夏油杰一个人的错了。 五条悟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谁给你了能够随意杀死我的自信?” 凭借那只鸡肋弱小的咒灵吗? 他早晚有一天能摆脱那只咒灵的影响。 不过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你是圣人吗?” 五条悟像是第一次认识夏油杰一样,重新用六眼把夏油杰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仅仅是有了杀人这个念头就感到愧疚,甚至在对方已经产生了杀意之后,依然不肯下死手。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做和夏油杰完全相反的选择。 该说不愧是夏油杰吗,这样的理由还真是…… 善良的可以。 幸好夏油杰不是咒术师。 这是现在五条悟脑内唯一的想法。 咒术师就是狗X,时常会强迫他人献出生命。* 夏油杰这样的人,在咒术界一定会彻底的发疯,然后把发了疯的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拉下地狱去。 看着有些疑惑的夏油杰,五条悟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的事实。 他坐到了夏油杰旁边,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因为,他,五条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