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木有感情的猫》 第1章 我,秦寿也 西北黄沙漫漫,残阳似血,如火烧。 林深山荒,流水潺潺,少年人,满是茫然。 “这是,北茫山?” 睁开迷茫的双眼,少年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之时,昨日的记忆却恍若隔世,一一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我,是谁?” 黄粱一梦二十余载,不知梦与现实孰真孰假。可谓: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两道记忆交织在一起,只让他头痛欲裂。 喧嚣寂静的荒山野岭,惨痛哀嚎之声隐隐,恍若林间野兽低吟,惊得林鸟纷飞,盖得余晖黯黯。 这痛苦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头疼欲裂的少年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凝望着自己满是伤痕与老茧的双手,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我是,秦寿,我,又回来了——” 少年大周秦邑人士,以地为姓,故姓为秦。 长兄秦福,次兄秦碌,而少年,秦寿也—— “哎,我咋是这么一个榆木脑袋!” 终于梳理清楚了自己的记忆之后,少年却是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昨日醉酒之后夸下海口,与馆中游侠儿吹嘘自己能够降龙伏虎。 有别有用心者言语相激,一怒之下与人打赌,将与自己有婚约之青梅竹马当作赌注,立下了伏虎之约。 北茫山地处秦邑以北,山中多虎豹熊狼,乃是秦邑有名的凶险之地。 少年生来神力,自幼习武,本就是鲁莽的性子,醉酒之后受人相激,又自恃勇武,故而孤身入了北茫山。 却不想刚到这深山野林之中,酒气上涌之下,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却也是机遇,竟然让他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懵懵懂懂在那个世界之中生活了足足二十余年的时间。 而等他醒来之后,两个世界的记忆重合,却是让他瞬间羞愤不已。 “该杀的秦宵,竟敢算计于我!” 秦寿伸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凶光,刚刚想要回头离开北茫山,却是又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周人重诺,自己当众与秦宵打赌,现在反悔,就这么空手而归,恐怕会为父老乡亲所耻笑。 况且,他已经与秦宵订下了契约,若是未曾带回去一具虎尸,自家的未婚妻也将不保。 记忆中的未婚妻虽然只有过数面之缘,但不论是相貌还是名声都是一顶一的好。 把这样的一个老婆输给敌人,秦寿就算是活下来,他这辈子也不会痛快。 “淦!我怎会如此愚蠢——” 秦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昨天的自己咒骂了一声之后,便开始思索起了对策。 “幸好这是大周,不然,弄死一只老虎,我恐怕还得去蹲号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坐地思索良久的秦寿突然间轻笑一声,吐槽了一句之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一桩奇遇,他依旧还是那个空有神力的蠢笨秦寿,想来便会直接去跟一头猛虎拼命。 就算最终能够杀死猛虎,恐怕也将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侥幸不死,也难免落得残疾。 然而此时的秦寿却是多了二十年的记忆,而在这二十年的记忆之中,又多了另外一个世界数千年积攒起来的部分智慧。 “工具与武器,是人类战胜野兽的第一步。” 秦寿的腰间虽然有一柄秦邑人常用的佩剑,但是这青铜铸造的简陋武器,能不能够划破猛虎的虎皮都说不准呢! 既已决心猎虎,秦寿也不再迟疑,当即便拔出腰间佩剑,开始在林间寻找起了适合做陷阱的树木与麻草等物。 不得不说,秦寿这具身体确实是十分的强壮,用一柄短剑制造各种陷阱也是得心应手。 他甚至能够徒手搬断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枝,让秦寿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能够徒手伏虎。 但是秦寿并不敢轻易犯险,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将所有的陷阱制作完成。 准备工序完成以后,只需想办法将猛虎引到陷阱处即可。 “是时候了!” 夜明风稀,狼嚎之声不断响起。 拍了拍巴掌的秦寿从原地站起,开始在林间搜寻起了猛虎。 在热武器没有被发明出来之前,作为丛林霸主的猛虎一直是人类不敢轻易招惹的目标。 故而猛虎丝毫也没有遮掩自己踪迹,很快便让秦寿找到了一只虎穴。 动作矫捷地爬上一棵大树,借助皎洁的月光,远远的眺望着虎穴所在之处,便瞧见一只斑斓猛虎正在月光下享用自己的晚餐。 原本正在低头进食的猛虎仿佛是感应到了些什么,耳朵突然间竖了起来,猛然间回头用凶狠的双眸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 此时秦寿已经躲在了树干的背面,极力的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吼~” 那猛虎嗅了嗅自己的鼻子,目光中的凶狠化作了不为人知的狡黠。 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虎啸,就仿佛是在打哈欠一般。 随后它一边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一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趴在了洞口。 “这虎…” 秦寿再次悄悄瞥向那猛虎,心底的压力悄然变大了一些。 这虎体长十尺,约等于后世的3米长,体重至少也有300公斤。 浑身上下呈现黑黄两色,眼眶处带着一条明显是利器所伤的伤痕。 感应到自己的目光,闻到自己的气味,立马便有所警觉。 由此可以判断,这只猛虎必定曾经与猎人打过交道,并且还曾被人类的猎人所伤。 被猎人伤过的猛虎,很大概率能够识别狩猎的陷阱,再加上这只虎的体态又要比寻常的猛虎大上一圈,他原本布置下的那些东西恐怕会不好用了! 在这一刻,秦寿的心底再次犹豫起来。 “再多做一些准备吧…” 秦寿已经不再是莽夫,没有战胜这只恶虎的把握之后,他明智的选择了悄然退缩。 秦寿走得十分的果断,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刚刚跳落地面之时,原本似乎正闭目沉睡的猛虎却是突然间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凶狠的双眸睁开,看向秦寿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充斥着仇恨的光芒。 就在秦寿迈步离开之时,这只猛虎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在这一刻,猎物与狩猎者的身份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第2章 少年猎虎 那虎的身形虽然巨大,但是奔腾挪转之间却是悄无声息。 正在赶路的秦寿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此时正不疾不徐的向着他布置陷阱的地方走去。 猛虎并没有急于捕猎,而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它的猎物。 作为山林之王,它在这北茫山中不止一次与人类打过交道。 其中有过一次疏忽大意,让它差点瞎了一只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格外的仇恨与警惕这种两脚行走的猎物。 当秦寿回到布置陷阱之地的时候,随即便开始在周围搜寻干柴,似乎是要点燃篝火。 而就在他下蹲之际,那只猛虎却是悄然绕到了他的背后。 冰冷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秦寿,一阵阵恶风从秦寿的身后袭来。 秦寿仿若未觉,依旧埋头在那里引火。 “吼——” 潜行至秦寿身后十丈之时,猛虎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嗜血欲望,咆哮一声试图震慑自己的猎物,同时如同迅雷一般向着秦寿的后背扑来。 如果只是梦境之中的那个秦寿,此时恐怕早已经心胆俱丧。 然而此时的秦寿乃是大周少年郎,幼年时便经历过与义渠人的厮杀,悍勇之血遍布全身,又哪里会被这一声虎啸吓到。 “哼,孽畜,等你多时了——” 他并没有如同猛虎预料中的那般慌乱,而是在这一声虎啸响起的刹那,猛的转身拔剑一斩。 一根埋在地下绷直的草绳直接被他斩断,原本绑缚在林木上空的一个木笼径直从天而降。 就在那木笼即将砸在猛虎头顶之时,原本直扑而来的猛虎长尾一甩,整个身体竟然瞬间向着侧方横挪出了数米。 对此秦寿似乎并不意外,几乎就在老虎躲闪的同时,他同样迅捷的扑到一棵大树旁,狠狠的将另外一根草绳斩断。 又是一排木刺被一根绳索吊着,迎面向着虎头砸来。 “吼——” 猛虎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奋力的高高跃起,直接踩在了那砸来的一排木刺之上。 它重达数百公斤的身躯瞬间便压断了粗糙的草绳。 “扑通——”“吼——” 陷阱坠落地面的声音响起,猛虎并不犹豫,再次向着那个卑鄙的猎物袭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它的脚下却是突然间一空,上半截身子径直向着一个坑洞坠去。 秦寿没有丝毫的犹豫,手持青铜剑,身手矫捷地向着陷阱之中的猛虎一剑刺去。 因为错估了这只猛虎的体型,以至于他刨的坑并不能够困住这只恶虎。 只能够趁着这只恶虎脱困之前,先行将其重创,方才是秦寿唯一胜利的机会。 他这一剑势大力沉,恶狠狠的刺入了猛虎的腹部。 然而就在这剑刺去一小截的时候,却是“咔嚓”一声被直接折断。 “淦!”“吼——” 陷入坑中的猛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两只前爪用力一蹬,整个身体猛的从坑中纵跃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的秦寿一把揪住了这只猛虎的脖颈,直接翻身向着他的后背骑去。 “啪——” 还不等秦寿如愿,那虎尾却是如同鞭子一般狠狠的抽中秦寿的后背。 “噗——” 就算强壮如秦寿,也在这虎尾一鞭之下被抽得吐血。 然而秦寿却并没有松手,抓住猛虎脖颈的手,反倒是越紧了一些。 他的动作毫不停歇,无视身体的剧痛翻身骑上虎背,同时倾尽全力一拳砸在猛虎的虎头之上。 “咚——”“吼——” 重物碰撞之声响起,猛虎在这一拳之下被砸的七荤八素,秦寿也觉得自己的拳骨都要裂了。 那猛虎吃痛之下越发暴躁,激烈的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将秦寿从他的身上甩下来。 此时落地必死无疑,秦寿自然不肯丢了性命。 左手死死的揪着猛虎的脖子,双腿狠狠地夹住它的腹部,半边身子前倾,右手手肘往下一锤,直砸得那刚刚还在扭动身体的恶虎脚步发颤,两行鲜血从耳孔之中流淌而出。 “吼——”“吼——” 秦寿并没有就此停自己的动作,而是再次抡圆了拳头,再次狠狠的一拳向着猛虎的头顶砸去。 这一拳越发狠辣,宛如抡圆了的锤头一般砸得猛虎的前腿一软,半边身子直接前倾。 原本还在愤怒咆哮的猛虎瞬间没了力气,眼眶之中都已经开始在向外溢血。 骑在虎背之上的秦寿三拳之后气力大减,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疏忽大意,而是用双腿蹬着地,依旧一拳一拳的向着虎头之上猛砸。 原本绷直了身体的猛虎逐渐瘫软,直到耗光了气力,血肉模糊了秦寿的拳头,秦寿方才松开死死揪着虎头的左手,直接从虎背之上摔倒下来。 “好畜生,果然发现了我的踪迹,呸——” 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子,秦寿四仰八叉的瘫软在地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鼻尖闻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股豪情却是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虽是取巧战胜了这只猛虎,但也体会了一把武松赤手空拳打虎的快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有大机遇。 经此一战之后,秦寿心底的血性被彻底激发,扫除了他心底最后都怯弱。 “痛快——” 他伸出一只手遥指明月,口中猛的发出一声大吼,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彻底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片刻之后便让他直接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丛林之中一阵阵恶风吹拂,黑暗中睁开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它们都是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丛林猎手。 然而当它们来到秦寿周围之时,却并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于靠近。 那只纵横北茫山猛虎此时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根本无法判断它的生死。 虎死凶威犹在,闻着血腥味而来的猎手们根本不敢上前。 “嗷呜——” 徘徊了片刻之后,一头银狼猛的发出一声仰天长啸,随后所有的饿狼都满脸不甘的仰头回应。 “嗷呜”之声此起彼伏,一头又一头饿狼悄然退去。 而伴随着狼群的退却,其它的野兽们也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咆哮,但是也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上前挑衅山林之王的威严。 月色撩人,四方寰宇也寂静了下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秦寿那疲惫的轻鼾之声。 第3章 归来 “天呐——”“这,这是秦寿那小子——” “嘶~”“嘶——” “好样的,小子,不愧是我们秦邑的男儿——” “有种,当真猎了一头猛虎。这下子,秦宵那小子可惨了,哈哈哈哈——” 日上三杆,晌午时分,一血衣少年扛着一头斑斓猛虎一步步的走进了秦邑县城之中,引起了一众围观者的惊叹之声。 他腰杆笔直,步履稳健,正是秦邑百姓相熟的秦邑少年郎——秦寿。 其父秦勇,年轻时乃是大周西师的抄戈之士,乃是有资格乘坐战车作战的勇士。 只是受限于出身,终身也未能受爵。 但是秦勇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反倒是先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送上了战场。 长子秦福,三年前战死于义渠入侵,次子秦碌,去年同秦勇随大周西师征战犬戎,从此一去不回,了无音讯。 其父勇武,其兄忠烈,再加上秦寿天生神力,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勇武,所以也一直被秦族人寄予厚望。 在这个宗族制度的国家,整个秦邑之中,大多数人都属于秦族。 大多数同族人眼中,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当秦寿扛着一只猛虎回来的时候,许多秦邑人在惊叹之余,又忍不住奔走相告,四处宣扬秦寿打虎的光荣事迹。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竟逐渐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好男儿!”“彩——”“彩——” 喝彩之声不断响起,少年郎对比却是无悲无喜。 他神色从容,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一步又一步的穿过拥堵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旁人的喝彩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他,只想早早的去拿回已经属于他的一切。 众人此时也注意到了少年郎的动态,有人好奇的开口询问道:“咦,这不是回勇哥儿家的路,小寿这是去哪儿?” “嗨,你这都不知道吗?秦宵那狗东西垂涎秦寿小子那未过门的婆娘,所以拿自家的祖上的铺子跟秦小子打赌。 现在秦寿小子胜了,自然是要上门兑现赌约。” 知情者当即大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其他人闻言之后纷纷恍然大悟,随即有人附和道:“难怪这小子昨天匆匆忙忙的出了城,原来是去打虎去了。嘶——我记得这小子可是一个人出的城…” “狗蛋儿,你不在城门口守着,跑这里凑什么热闹…” “啊呀,三哥我错了,这就回去,哎哟,别打…” … 县城的某处酒馆之中,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故作斯文撕着一小块肉送进嘴里,满脸享受的咀嚼了两口之后,又轻轻的抿了一小口酒水。 他身边一名满脸麻子的少年当即拍着马屁顺道:“怡秋姑娘慧名远播,乃是秦邑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 若非是父辈欠下秦勇那老东西恩情,又怎么会看得上秦寿那个莽夫。 也只有宵哥这样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方才能够配得上怡秋姑娘。” 话音方落,又有另外一人急忙开口说道:“哈哈,现在都没个消息,秦寿那小子恐怕是死在北茫山了,小弟在此提前恭贺宵哥抱得美人归。” 他话音落下之时,隔壁正在饮酒的一名老者瞬间眉头紧皱,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秦宵听得手下人的夸赞,心底有些飘飘然,表面上却是摇头摆手说道:“哎呀,我等与秦寿也算是同族,尔等怎能盼他去死? 只希望他莫要遇到猛虎,平安归来之后,也能喝上一口愚兄与怡秋姑娘的喜酒。” 两个陪坐的少年闻言急忙连声称是,还不时夸耀道:“宵哥仁义…”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心生鄙夷,靠得近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挪了挪屁股,想要离这样卑鄙的小人远上一些。 秦宵一行人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在那里讨论着秦寿的未婚妻,言语之中多腌臜污秽之语,惹得一旁的老者都变了面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汉子猛的一脚踢开紧闭的酒馆大门,瞬间惊扰了所有正在喝酒的酒客。 “宵哥,不好了,秦寿那小子回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原本正在喝酒的秦宵猛的打了一个哆嗦,一口含在嘴里的酒水瞬间直接涌入了他的鼻腔,呛得这卑鄙的小人鼻涕眼泪直流。 但是他却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径直从原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那方才报信的汉子问道:“你说什么?他,他活着回来了?” 汉子不敢犹豫,随后急忙开口说道:“宵哥,不单单是活着回来了,还扛着一只大虎,此,此时正向您家里去了…” 秦宵面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即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该死,这小子竟活着回来了。” “宵哥,契,契书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给秦寿那小子?”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矮小的青年小声翼翼的开口问道。 秦宵回头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之后说道:“哼,那小子休想。 我舅舅是城门令,你这就带着铺子的契书给他送过去。 谅他一个小小的秦寿,也不敢收我舅舅的铺子。” 话音落下之时,他从怀中将一张官府发放的兽皮契书交给了矮小青年,随后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了怡秋那小娘子,看来,又得想其他办法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小子,没想到他还真能活着回来!” 矮小少年当即竖着自己的大拇指说道:“宵哥英明,小的这就把契书给舅爷送过去。” 也许是嚣张惯了,秦宵众人的谈话丝毫也没有避着酒馆之中的其他人。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酒馆里的游侠儿们却是沸腾起来。 “妈的,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狗日的,去看看。”“对,去看看——” 原本就对秦宵十分不满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 以他的身份,他不屑于对一个少年出手。 但是却不代表着他能够容忍旁人在他的眼前食言而肥。 他重重的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冷哼一声之后向着一旁的一名随从吩咐了两句。 那随从此时也是义愤填膺,点头应诺之后,便脚步匆匆的跑出了酒馆。 第4章 门客 “咚——” 虎尸被秦寿重重地砸在秦宵家的正门口,两名正在扫地的家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却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壮,壮士,你,你找…” 一名家奴装着胆子趴在秦寿的身前,哆哆嗦嗦的开口询问。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秦寿宛如寒冬般冰冷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我找秦宵,你让他出来。” 奴仆闻言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直接过来大开杀戒的就好。 “回,回壮士,我家公子晨时便已经出门了,现在不在府中,壮士,壮士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奴仆依旧跪伏着身子,语气已不像开始那般颤颤巍巍。 “没事,我可以等——” 秦寿看了一眼那奴仆,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 话音落下之时,竟然一屁股坐在了虎背之上,已经做好了长时间赖着不走的准备。 “啊这…”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奴仆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跋扈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在秦府之中响起。 “狗东西,竟敢到主家门口闹事,不想活了吗?” 一身高八尺,体态健硕的魁梧男子脚步如风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大周诸国多宗族世家,以礼法治国,律法并不健全,别说是普通的国人,就算世家大族的利益也得不到有效的保障。 故而世家大族与豪门大户之中,往往都会养上那么一群打手。 既是为了彰显自家的身份,也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家财。 这些打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门客。 此时从秦宵家里走出来的便是秦家的门客,他们轻生仗义,为一饭之恩可弑君杀人。 只知有家主,而不知有国法,乃是大户人家手中最为锋利的利器。 “呼延野,这是我跟秦宵的私怨,你也要插手吗?” 眼见着呼延野走出来,秦寿也变了脸色。 门客也并非都能够享受相同的待遇,像这种打手,在拜入主家之后也会根据能力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 能对敌一人者为“士”,伙食地位与家丁奴仆同等。 能对敌三士者为“宾”,伙食地位等同于管家管事等等。 能对敌十士者为“上宾”,伙食待遇等同于家中的公子与夫人。 至于待遇最高,与家主同吃同住,甚至能够享受家主小妾的“国士”,则至少需要是一个百人敌。 呼延野乃是上宾,曾护卫着秦宵的父亲秦健从数十名义渠人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战他身中数刀,浑身上下血流不止,依旧浴血奋战,鼓舞了不少人的士气。 秦勇还亲自在他面前褒奖过呼延野,说他如果习武的年龄再早五岁,没有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或许还有机会能够成为国士。 倒不是秦寿惧怕呼延野,而是秦寿在与这样的勇士对敌之时根本不能留手,一旦二人交手,必将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呼延野曾经也算是有功于秦邑,秦寿不希望他就这么窝囊的替一个卑鄙小人去死,也更加不会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哼,主家的事,就是我呼延野的事。小子,不管你从哪里弄来了一句虎尸,我都劝你,马上离开,否则——” 呼延野却并不买账,作为秦家上宾的他奉行的乃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侠道,又怎么会因为秦寿的一句话而退缩。 “呼~” 眼看着对方并不肯退让,秦寿知道今日与对方必有一战,他也没有再继续劝说的想法。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后,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自己与秦宵之间的契约。 “秦宵与我秦寿相约猎虎,以秦家城西最大的匠作坊为赌注。 今日秦寿上门讨债,还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手中契约晃了一圈,向着在场之人公示。 人群之中早有知晓这件事情的游侠儿,他们本就为秦宵当日的举动所不辞,所以在见到了秦寿的动作之后,纷纷出声道:“彩,吾等具是见证,这确实是秦宵亲笔所书。” “没错,是秦宵那小子写的…” “呼延老兄,吃多了秦宵那小子喂的粪,难道还真变成了狗不成?”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游侠儿却是突然间开口将矛头指向了呼延野。 呼延野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凶狠的目光瞥向刚刚出言讥讽的游侠儿,口中怒骂一声:“安敢辱我?” 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直接拔剑而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也几乎同时拔剑出鞘。 他脚下生风,只在瞬间便拦在了呼延野的面前。 “小子,去死——” 呼延野早就想要找一个对秦寿出手的借口,而今见到秦寿主动拔剑送上门来,他又怎么会对秦寿客气? 手中剑带起一股恶风,劈头盖脸的向着秦寿的面门砍来。 秦寿对此却是怡然不惧,自下而上的一撩手中的断剑,竟稳稳的挡住了呼延野的这一剑。 随后二人同时用力,那呼延野虽是一等门客,但是体魄终究还是不如天生神力的秦寿。 “好小子,再来——” 身体一个趔趄倒退了三步,呼延野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口中怒吼一声,再次向着秦寿发起猛攻。 此时那言语刺激呼延野的游侠儿方才反应过来,他当即勃然大怒,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 “娘的,竟对我出手。” 后知后觉的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拔剑之后便要向呼延野出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另外一名游侠却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冲动,你参与不进他们的比试——” “松手,我姬北一生不弱于人。今日,我手中剑必要染血——” 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甩开游侠儿的手掌,提剑迎上了呼延野。 “滚开——” 他冲上去的速度很快,但是还没有等他手中剑染血,便被腾出手来的呼延野一脚踢开,身体径直倒飞了出去。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臊得那姬北满脸羞红。 然而就在这众人大笑之时,秦寿却是抓住了呼延野的一个破绽。 第5章 轻生重义——侠 趁着呼延野出手攻击姬北的空档,秦寿抓住了他立足未稳的良机。 那一剑险之又险得从他的腋下刺去,径直命中了呼延野的左肩。 躲闪不及的呼延野顿时惨叫一声,随后弃剑捂着伤口瘫倒在地上。 “卑鄙——” 他的口中怒骂了一声,充血的双眸中写满了愤怒。 秦寿并非不知廉耻,知道自己确实是用了借机偷袭的小人手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行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对呼延野下狠手。 二人既已拔剑便是死敌,只要能够战胜死敌,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这种想法在记忆中的世界无可厚非,然而在这个世界确实是不符合侠道。 秦寿沉默片刻,染血的剑直指呼延野的咽喉。 “秦宵图谋我未婚妻子,趁着我醉酒与我订约,难道就不是卑鄙行径了吗? 与我有约在先,如今却又闭门不见,难道就不是无耻小人的吗? 呼延野,你为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效力,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原本同样在心底指责秦寿的围观群众闻言都互相对视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理解,秦寿所说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既然你卑鄙无耻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用了什么手段? “彩——”“彩——” 喝彩之声在刹那间响起,气得受伤的呼延野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愤怒的咆哮之声却是突然间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你竟然敢在我家门口撒野?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一起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宵已经挤过人群来到了自家门口,当即便向着其他与呼延野一同前来的门客下令。 然而门客们并没有给他这位秦家少主面子,一拥而上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剩下的四五名门客大多都面面相觑,并没有主动上前的意思。 “王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秦家白养你们了吗?” 见众门客不搭理自己,秦宵面色当即涨得通红。 他确实是已经想好了如何赖账,没想到还没有等他付诸行动,秦寿竟然便已经在他的家门口把事情给闹大了。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他必定会受到父亲的责罚,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就算是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他秦宵今后也会被贴上一个“无耻小人”的标签。 大周官吏的任命首重德名,如果这件事情被闹大,他背负上了这样的骂名,将来的前途必将黯淡。 愤怒冲昏了秦宵的头脑,却并没有冲昏那些门客的脑子。 就在秦宵再次下令之时,一名秦府的门客上前拱手一拜。 “少主,失财事小,失信事大,还请少主为秦家声名计…” 那门客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宵身边的一名狗腿子便已经怒骂道:“尔等不过是家养的狗而已,现在也敢来帮着外人教训主人了?” 狗腿子话音方落,无论是秦宵还是那些门客的面色都是骤变。 秦寿此时也是双手抱着胸,静静的注视着秦宵,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然而秦宵虽然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妥之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口呵斥自己的狗腿子,而是满脸阴沉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开口说话的门客同样面色阴沉,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剑柄之上,一边开口向着秦宵冷冷的问道:“这也是公子的意思吗?” 秦宵感受到了门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但是作为主人家的骄傲,让他始终不肯服软。 “好,好得很——” 那门客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手中剑,如同猎豹一般径直冲了过来。 “王猛,你想要干什么?” 之前开口喝骂狗腿子当即大惊,厉声开口呵斥之时便要拔剑。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直接便被王猛斩下了他年轻的头颅。 “辱我者,当杀。士不可以无信,亦不可以不忠。” 殷红的血液顺着古铜色的剑刃从剑尖滴嗒在地上,王猛声音沙哑的朗声说道。 随后他单膝跪倒在秦家的门口,背对着秦寿举剑,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噗——” 剑刃入体的刹那,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之中流淌而出。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随着他的尸体栽倒在地上,很快便有雷鸣般的喝彩之声响起。 “彩——”“彩——” 有的人为了尽忠无视道德,而有的人宁愿去死,也不肯违背内心的侠义。 “轻生重义,死身守节者,侠也。” 望着那一具在自己面前缓缓倒地的尸体,秦寿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秦宵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从王猛自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上便已经挂上了逼死忠良的骂名。 在背负上这个骂名之后,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无论是家奴还是门客,恐怕都不会愿意奉一个失德的家主为主。 他的父亲,也不会将秦家的基业交托到他的身上。 他几乎本能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契约,为今之计,唯有履行约定,把这一切的罪过都推到呼延野的身上,方才是能够拯救他的唯一办法。 然而此时他已经把匠作坊的地契送给了自己的舅舅替他保管,又哪里还能够继续履行约定? “秦,秦寿,我…” 秦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很想要说服秦寿宽限一些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完全脱口而出,一个面容苍老的男子已经从秦府之中走了出来。 “宵儿…” 第6章 秦氏族老 伴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原本被王猛之死逼得手足无措的秦宵打了一个激灵,随后急忙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跪地叩首道:“父亲。” 老者须发皆白,穿一袭深黑色的绸缎,苍老的面容之上满是威仪之色。 “王猛忠义守信,是我秦家对不起他,来人以上宾之礼厚葬吧!” 老者并没有直接与秦宵说话,而是率先安抚其他门客说道。 众门客闻言纷纷单膝跪地,同时向老者表示感激。 老者满脸羞愧的摆了摆手,随后又用威严的目光看向秦宵道:“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既已许诺,自当守信,把匠作坊的地契拿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时,跪倒在地上的秦宵面色越发苍白。 “父亲,前些时日孩儿便将地契交给舅舅代为保管,此时地契已不在孩儿身上…” 一滴滴汗水从秦宵的额头流淌而出,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一旁的秦寿目光始终聚集在秦宵父亲的身上,并没有借机言语逼迫。 眼前这位老者名为秦无异,来自秦氏宗族的三老之一。 身份地位仅次于秦氏的宗主,他既然已经出面,便不是他这个秦氏的族人可以再继续逼迫的了。 在这个家法大于国法的时代,一旦对这位族老不敬,必定会让他一家在秦邑再无容身之处。 就算是秦寿堵了秦家的家门,这件事情也是晚辈之间的纠纷。 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以至于他这个晚辈不得不直面秦无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宵绝不敢在秦无异的面前撒谎,所以就在秦宵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秦无异的身上,都在等待着这位族老做出接下来的裁决。 秦宵的舅舅是城门令,虽然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但是也算得上是大周正儿八经的官吏。 就算是秦无异的地位再高,这个时候也不能够直接去向他讨要地契。 但是不将地契讨回来,又没有办法完成与秦寿之间的约定,秦无异也将颜面尽失。 果然,在听到了秦宵的言语之时,秦无异的眉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 但是紧随其后,他便将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城北的马场也是我秦无异的产业,不知老夫是否可以用它来代替匠作坊?” 在场的众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的哗然,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秦无异。 秦无异当年便是靠着养马发家,这才有了现如今这般的家业。 马场可以说是秦无异的根基所在,其价值远超于匠作坊。 “秦老好大的手笔!”“秦老信人也!” 众秦人纷纷感叹,都为秦无异的守信之举而动容。 秦寿也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秦无异竟然拿出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 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倒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家并非是没有其他产业可以替代,除了马场之外,秦家还有半座矿山,还有城南的一个酒肆。 这些产业的价值都比匠作坊要高,但是却远远比不上马场。 而今秦无异舍小赔大,其中必然会有他所不知道的算计。 秦寿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哪怕是有了梦境带给他的智慧,在没有对等的信息之前,他的智慧也无用武之地。 就在他穷思苦想之际,一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缓步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 “城北的马场乃是秦老奋战多年而来的基业,也是我秦氏之瑰宝。 又怎么能够因为一个赌约而交给犬子这么一个孺子呢! 今日之事,不过是晚辈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秦勇斗胆,请秦老收回成命。” 秦勇话音落下之时,一把抓住秦寿的胳膊,而后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拱手拜道:“秦老乃是信人,但是我秦勇也非是夺人所好之辈。 今日之事,皆是小儿之间的意气之争,就此作罢!还望诸位莫要记挂在心上。” 感受着父亲手掌传递而来的力量,秦寿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反驳。 在自己没有揣测出秦无异这只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他选择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 秦无异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惋惜,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随后他拱手向着秦勇父子一拜,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赌约之事,错在老夫,实在是太过于纵容犬子,以至于他变得骄纵妄为。 今日之后,老夫将行家法,并禁足犬子一年,还请秦贤侄海涵。” 他话音落下之时,不等秦勇驱使,秦寿便直接了当的单膝跪地,恭敬的向着秦无异一拜道:“族老禀公处置,当为秦氏之楷模。” 秦无异讶异的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秦寿,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瞬间变脸,语气冰冷的盯着秦宵说道:“还等什么?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跪在地上的秦宵急忙叩首,连道不敢之后,便急忙跟着秦无异一同回了秦府。 周围的人见状并没有离去,反倒是一拥来到了秦寿父子身边,直接对秦父好一顿夸耀。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夸得秦勇脸都快要笑烂了。 良久之后,秦勇大手一挥道:“今夜我家设宴,烹猛虎之肉以宴宾客,诸位皆我秦勇之乡邻同族,皆可前来赴宴。” 众人闻言更是欣喜若狂,越发卖力的拍起了秦勇的马屁。 反倒是一旁真正的打虎英雄,受到了些许的冷遇。 秦寿此时也乐得清静,盯着自己那模样憨厚的父亲一阵思索,他到底又是为何要让自己回拒马场。 此时的秦府之中,秦无异端坐在正堂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用竹条缠绕起来的长鞭。 秦宵小心翼翼的跪倒在他的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哎,没想到秦勇那小子来的这般及时,不然今天你小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啊?” 在地上吓的不敢喘气的秦宵满脸的懵逼,没太听明白秦无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不久之后,正堂之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第7章 夜宴聚势 回到秦家之后,秦寿父子二人便开始收拾起了虎肉。 就在秦寿正在打水清洗虎肉之时,秦勇突然间开口说道:“吾儿,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回过神来,向着父亲开口询问道:“父亲,马场的价值很高,有了他之后,我们家很快便能够发迹,父亲为什么要让孩儿拒绝?” 秦勇闻言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目光深邃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眼。 “哎,将你培养成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棒的莽夫,这是为父的过错…” 秦寿面容当即一黑,好端端的干嘛数落自己!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反驳自己的父亲,而是静静的等候着秦勇接下来的话。 “大周西师举兵攻打犬戎的军羌,想要夺取那里的土地。 非但没能够成功,反倒是被犬戎的大军反扑攻到了绵诸。 义渠的军队再次攻陷了刚刚复国的密国,却并没有举兵南下,而是派兵攻向了彭卢。 彭卢的国君是一个怯弱的人,他两次纵容义渠的军队越过卢方来攻打秦池。这一次,恐怕也不会意外。 所以,不久之后,秦地必将卷入与义渠的战争之中。 新任的秦邑令曾是一名善战的老将,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秦邑将要面临的局面。 他想要在秦地组建一支百乘的军队,这战马的来源自然也就落到了我们秦氏族人的身上。 马场的价值虽然高,但他现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所有出产的马匹都不能再用于交易,却依旧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去维持他! 否则,你以为秦无异那个老东…咳咳,秦老为什么要把马场交给你?” 秦勇接下来的话让秦寿豁然开朗,他也并没有意外秦无异的算计。 但是随后他又愣住了,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父亲,您不过是一个退伍的操戈甲士而已,又怎么能够知晓这么绝密的消息?”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却是满脸自豪的说道:“为父虽只是一名甲士,但也曾经追随过大周的名将上阵杀敌。 这一次被任命为秦邑令的狐丘北将军,便是为父曾经的车左(一乘之长,射手),也曾与为父同车而战。 这一次他想要在秦邑征兵,自然不会忘记为父的勇武。” 秦勇的言语十分的平静,但是秦寿的面色却是骤变。 “您,您又要上战场了吗?” 秦家父子四人,已经有两人战死在了战场之上。 按照大周三丁抽一的律法,秦家早已经不用再服兵役。 仿佛是感受到了秦寿言语之中的担忧,秦勇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秦寿说道:“不单单是为父,你也一样。 我们父子都要上战场,打赢了这一场仗,狐丘北将军将会给我们父子一个护卫天子巡视西北的机会。 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你我父子方才能够改变命运。” 秦勇的两鬓已经斑白,面容之上已经满是皱纹。 但是他的双眸依旧明亮,依旧充斥着炙热的光芒。 那光芒直逼秦寿的双眸,让他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为了一个护卫天子的机会,拼上性命真的值得吗?” 他的内心极为复杂,然而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才骤然间想起这是一个看出身,看血统的时代。 如果没有好的出身,再是勇武的勇士,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沦为显赫贵族的座上宾而已。 像是呼延野这样能够以一敌十的上宾,最终也只能够委身于秦家为门客。 说到底,也不过是秦家的一名走狗罢了。 他秦寿现在的实力与呼延野相当,未来就算是能够更上一层楼,也不过是换一个显赫之家,成为一条身份地位更加尊崇的狗而已。 “上宾”也好,“国士”也罢,说到底,始终不是贵族,更加不可能成为君王。 在这个时代,若是敢喊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转身恐怕就会被那些普普通通的国人和奴隶撕碎,甚至都不用王侯将相亲自动手。 天子之士,同等于诸侯之卿也。 若是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也就拥有了晋升为贵族的机会。 这是一条可见的晋升之路,是天子留给天下无数平民勇士的机会。 不论秦寿觉得为了它值得或者不值得,这都是他的父亲能够为他找来的,最好的一个出路。 要么籍籍无名的庸碌一生,要么,就舍命相搏,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像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求来的。 “儿,当尽力而为。” 扪心自问之后,不甘于平庸的秦寿逐渐下定决心,随即拱手一拜,同样目光灼灼的与秦勇对视。 秦勇见状当即大笑,然后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吾儿有伏虎之能,今日之宴,便是为吾儿铺路。 来日战场之上,或可为一乘之长。” (一乘有车左射手一人,车右操戈甲士一人,御者一人,车下有步卒72人,后勤25人)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有些尴尬,他老爹混了一辈子都没有混到一个车左,现在对他给予的“厚望”便也只是一个乘长。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从军改变命运,区区一个车左又如何能够满足他的野心? 夜幕降临,秦家的宾客一一到来。 此时秦家父子已经将所有的虎肉分割妥当,除了锅里炖上一锅之外,便又在院中点燃两堆篝火烤肉。 真正赶来参与这场宴会大多都是一些壮年男子,并且都十分默契的带来了家中的少年。 至于那些普通的秦邑百姓,说到底也只是在街上凑个热闹而已。 “这是你二虎叔,来,满上。” “这是你石伯,斟酒。” “这是二虎叔家的小虎,来,你们喝一碗。” “来…” 当秦寿在秦勇的吩咐下挨个给他们斟酒之时,此时的秦寿方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在宴请宾客,这是秦父借机在与自己的同袍兄弟聚会,同时把这些同袍兄弟的儿子介绍给自己。 “聚势——” 两个字悄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之中,此时此刻的他,也终于能够感受到父亲对他寄予的厚望。 第8章 同宗同族 “这些都是你同宗同族的兄弟,过了今晚,将来战场之上,你们便是同乘的袍泽。 从今往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等到给所有人挨个斟酒之后,秦勇右手拉着秦寿的手,同时举着手中的酒碗说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名为秦石的叔伯便率先开口说道:“整个秦族,乃至于整个秦邑,我秦石唯一服气的便是你的父亲。 寿儿猎虎的勇武已经不弱于汝父,今天我便将我们家的小子交给你了。” “来,喝酒喝酒——” 另外一名男子也不甘示弱,举着手中的酒碗便开始催促起了秦寿。 秦寿见状没有推迟,恭敬的双手抱碗向着众人敬酒。 “干——” 在场二十多人同时朗声回应,一同饮干了碗中浊酒。 “咳咳——”“咳咳咳——” 在场的众多少年之中,也有个别人是第一次饮酒。 西北苦寒之地的浊酒虽然口甘苦涩,但是却颇为浓烈。 这一杯酒入肚之后,当即便如火烧一般。 “哈哈哈哈——” 并没有人去安慰他们,反倒是响起了一连串的大笑之声。 “这些小子喝了这碗酒之后,也算是成年,可以上得了战场了。” 不知何人开口感叹了一句,原本正在大笑的众多男人却是突然间止住了笑声。 “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肉?” 就在此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间开口问道。 其他的少年闻言也是双眸一亮,纷纷将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家的父亲。 “哈哈,小家伙们可都等急了,来,开宴——” 秦勇大笑了一声,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开始分肉。 少年们顿时双眸放光,各自伸手向着自己面前烤熟了的虎肉抓去。 也不管这虎肉是否烫手,直接就抓着往自己的嘴里塞,随后又如同是饥不择食的饿狼一般开始哄抢。 周围的长辈们也不阻拦,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相互较劲。 秦寿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慢条斯理的放下酒碗,又与其他的叔伯谈笑,心底却是悄然间生出了些许的钦佩。 之前他总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莽夫,却没想到,父亲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之前的他肯定是没有办法看懂这一切的,但是在经历过了那一场梦境之后,他总算是能够看懂一些自己的父亲了。 如果他的父亲出身能够更高一些,或许能够成为一方枭雄。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人,所以,他一生的奋斗方向,都只能是给自己的儿子铺一条路而已。 少年共有十一人,最长者十六七岁,与秦寿年纪相仿。 最幼者十三四岁,却已经能够胯刀着甲,也能够上阵杀敌。 所有人都对秦寿猎虎的事迹颇为向往,在酒足饭饱之后,纷纷聚集在他的身边询问猎虎的经历。 秦寿没有隐瞒,他用生动的语气描绘出了猛虎的狡黠与勇猛,同时也凸显出了自己的睿智与果敢。 而在最后,他还单手举起了一块磨石,以此展示他的力量,同时也在告诫这些少年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拳锤猛虎的实力。 少年们在惊叹于猛虎的凶猛之时,又更加敬佩秦寿的神力。 再加上此时的秦寿能说会道,很快便俘获了众人的信任,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众人之长的气象。 “好寿儿,真虎子也!勇大哥好福气!” 父辈们远远的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开口夸赞。 秦勇并没有谦逊,而是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十分满意的说道:“这孩儿,倒是比他的兄长们更加争气一些!” 话音方落,随即又向着众人拱手一拜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靠诸位兄弟了。” 众人齐齐放下酒碗,同样拱手回礼。 “必不负所托——” 就在此时,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叩响。 秦勇闻声之后急忙起身上前,打开房门之时,便见一身着甲胄的男子立于门外。 “你就是秦勇?”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寿,随口问了一句。 秦勇仔细的看了一眼来人,立即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啊呀,原来是城门令大人!快,里面请——” 秦勇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高傲而失礼,十分客气的邀请对方进门。 那城门令却是冷笑了一声,语气冰冷的开口说道:“秦家可是攀上了狐丘将军的高枝,在下区区一个门令,可不敢高攀。”火山文学 话音落下之时,怨气冲冲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直接拍在了秦勇的面前。 “这是城西匠作坊的地契,你收好了——” 将那地契往秦勇的手中一拍之后,城门令便直接转身离开了秦家。 府中的秦石等人此时纷纷聚集过来,看向城门令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面色忧虑的说道:“这个南叔齐是个小人,得罪他恐怕有些不妙呀!” 秦勇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随即笑道:“狐丘大人既然已经插手其中,就容不得他南叔齐放肆。” 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秦寿说道:“寿儿,你的彩头被送来了。” 秦寿看了一眼秦勇手中的地契,虽然疑惑南叔齐这位城门令为什么会亲自把这块到嘴的肉给吐出来,但他还是笑着上前接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一名为秦仪的少年却是突然间开口笑问道:“彩头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寿哥儿准备如何去哄怡秋嫂嫂,哈哈哈…” 他话音落下之时,其他少年也是纷纷笑了起来。 秦寿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佳人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父亲——” 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秦勇,秦勇却是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色。 有些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够帮衬着儿子,但是这种拿未婚妻跟别人打赌的事情,后果还是要让秦寿自己去承担的。 第9章 登门赔礼 第二日一早,满脸局促的秦寿便在秦勇的吩咐下离开了家门,带着一张剥好的虎皮,径直向着秦邑赵家的府邸而来。 他刚刚来到赵府的家门口,随即便被一灰衣少年拦住了去路。 “秦寿,你还有胆子敢到我家里来?” 少年身高有六尺,已不下于一般的成年男子,但是眉宇间又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此时的他按剑而立,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虽然极力装出威严,却又尽显滑稽。 秦寿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急忙向着少年拱手道:“无疆,愚兄这一次来,是特意向赵家赔罪的。” 赵无疆冷笑一声道:“哼,赔罪?若非是看在汝父亲的面子上,你连登我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有幸得以与我姐姐定亲,竟敢拿她当赌注去与秦宵那个贱人打赌? 赔罪,你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你区区…” 少年刚刚想要喝骂,结果便见秦寿恭敬的双手奉上一物。 那是一张完整的虎皮,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猛虎的血腥味。 这虎皮极为完整,如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至少也能值一百金。 这个时代的百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战场上诛杀敌方的将军,恐怕也只能够换来这么多的赏钱。 而且虎皮是勇武的象征,若是能够穿上一件虎皮制作的皮甲,那可真是威风八面。 少年人最好颜面,秦寿方才将这虎皮奉上,瞬间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现在,不知愚兄可否进府邸面见赵伯父赔罪?” 就在赵无疆眼馋得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的时候,秦寿的声音突然间在他的耳边响起。 原本满脸垂涎的赵无疆顿时反应过来,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又傲娇地瞪了一眼秦寿道:“我赵家在栎阳也是大族,别以为我会稀罕你这一张虎皮。” 话音方落,又动作麻利的接过了秦寿手中的虎皮,随即转身快步回了赵府。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秦寿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当初栎阳被义渠攻破,赵无疆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了秦邑,结果却在城外遇险。 初出茅庐的自己与父亲拼死冲杀救援,最终方才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一段渊源,方才有了自己与赵怡秋之间的婚约。 否则以赵家贵族的身份,是决计不会将女儿嫁给自己这个“贱民”。 秦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自贱,但是他却能够理解这些贵族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最为关键的是,在父亲的谋划之中,他想要晋升为贵族,甚至爬到更高更远的位置,赵家女婿的身份于他至关重要。 赵辟在逃难的过程中受过重伤,所以三十多岁的他看上去就跟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般。 他胡须斑白,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大腿,极力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严一些。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秦寿见到赵辟之后十分恭敬的行了大礼,随后低着头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赵辟的目光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这位女婿,见对方一脸沉稳的模样,没有了之前面见自己之时那般的毛躁。 “倒是没想到,经过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汝这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秦寿闻言急忙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同时低声开口说道:“生死之间有所感悟,让岳父大人见笑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端坐在那里的赵辟突然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秦寿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秦寿问道:“现在,给汝一个解释的机会。” 秦寿当然知道他所说为何,故而就在他登门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赵辟之后,心底却是没有了之前面见对方之时的敬畏。 他只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此时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强装威严。 “小婿出身微寒,蒙岳父与娘子不弃,方能与娘子定下百年之约。 而今婚期将近,秦家却无显赫之聘礼奉上,势必会让秦邑的权贵们小看了赵家与娘子。 故而小婿斗胆,借酒醉之机引秦宵上套,与小婿定下伏虎之约,而后以命相搏。 为的,便是能够向岳父奉上足够贵重的聘礼呀! 若有唐突娘子与赵家之处,还请岳父大人恕罪。”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他还没有捂热的匠作坊地契。 赵辟有些讶异的盯着他面前满脸恭敬的秦寿,缓缓的从他的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嘶——” 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的盯着跪坐在他面前的秦寿,没想到对方以命相搏,竟然是为了搏一个配得上他女儿身份的聘礼。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够再继续责备面前的少年呢? “起来吧——” 赵家最为阔绰的时候,区区匠作坊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赵家远遁秦邑避难,家业早已大不如前。 再加上在秦邑没有什么产业,整个家族都如同无根之木一般。 而今有了这匠作坊,倒是给赵家这棵即将枯萎的大树续上了几根根须。 “贤婿之心意,老夫已然明了。 聘礼老夫今日便收下了,也请贤婿回去做好准备,待小女及笄以后,便择良辰吉日迎娶小女过门吧。” 赵辟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看向自己这位女婿的目光却是满意了不少。 虽然对方出身不好,但是对方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上心。 一个能够为自己的女儿搏杀猛虎的男子,确实是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秦寿虽然遗憾没能够亲眼见见自己的未婚妻,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赵家纠缠。 在听到了赵辟的吩咐之后,他十分理智地选择了告辞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开赵府之时,一名少女突然间从正厅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就在赵辟思索着该安排谁去打理这匠作坊的时候,那少女却是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取走了锦盒。 “咦,秋儿,你这是何意?” 回过神来的赵辟急忙追问,却见那少女目光清澈的盯着自己说道:“既已订亲,又怎能再添聘礼?这是女儿夫家之物,理当由女儿保管。” 赵辟的额头皱出了一团黑线,刚刚想要开口辩驳的时候,一少年兴冲冲的抱着虎皮闯了进来。 “父亲,你看这…” 也就在少年刚刚进门之时,赵怡秋的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中的虎皮上面。 “疆儿…” 第10章 彭卢又又又投降了 “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 废物,废物…” 秦邑的县府之中,新任的秦邑大夫,大周名将之一的狐丘北老将军勃然大怒。 面容苍老,宛如风中残烛的老者狠狠的将手中竹简砸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直接在那里破口大骂道:“彭国,彭卢国,好一个彭卢侯,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将军,自彭卢新君继位以来,义渠前后两次攻打彭卢,彭卢国君都是直接放行,此次将军早已有所预料,你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狐丘北身边一身穿青衣的男子走到竹简之前,弯腰从地上捡起竹简之后缓缓出声宽慰。 狐丘北冷哼一声,语气越发不满的说道:“去年冢宰便已代天子申饬彭卢侯,老夫本以为他好歹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畏惧义渠至此,竟不战而降!” 话音落下之时,青衣男子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将军,彭卢侯所惧怕的恐怕并非是义渠,而是犬戎。” 狐丘北闻言之后微微一愣,皱眉沉思片刻之后道:“叔宥请细细道来。” “彭卢位于秦池以北,虽有卢方,乌氏两城,国民却不过数万,只是一小国尔。 然其所处之地,西至陇西,北至鸣沙,东至义渠,皆为戎狄。 若是三面死战,数月则亡其国。 故而彭卢只坚守乌氏死拒犬戎。而纵义渠过卢方,使义渠攻秦地,而不至与彭卢死战。 如此一来,其始终遏制犬戎鸣沙与陇西两地,使犬戎不敢真正倾举国之兵而攻我大周。 彭卢此举,有罪于秦地,却大功于天子也! 故而冢宰之申饬,彭卢侯又有何惧之?” 狐丘北闻言恍然大悟,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青年,忍不住赞叹道:“叔宥之才,胜老夫远矣!” 叔宥却是无悲无喜,只是恭敬地向着狐丘北行了一礼。 他出身卑贱,虽侥幸读过一些书,却终是没有晋身之机。 他在镐京游历之时,听闻天子有远驾西巡的意向。 按照传统,沿途的官吏可以向天子推举向导,车夫,车右操戈护卫,随行甲士等等以伴天子左右。 这是一个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也是改变平民命运的机会。 于是叔宥一路向西,向好几个城邑的大夫举荐自己,但是最终却只有狐丘北这位将军出身的秦邑大夫接受了叔宥。 眼见着叔宥没有接自己的话,狐丘北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来人,去请秦氏还有赵氏,南氏的族长前来议事。” 他话音落下之后,想了想又向着一旁的叔宥说道:“请叔宥替我去一趟秦家,将秦勇父子也一同传来。” 叔宥知道狐丘北与秦勇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同传唤秦勇的儿子。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狐丘北已经向他解释道:“近日,秦邑伏虎少年的事迹已经传开了,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是老夫的故人之后,自然应该提携一二。” 叔宥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继续进谏道:“大夫在酒馆之时让人传唤南叔齐,令他归还秦寿的地契,此事已经让南叔齐暗恨秦家。 若是今日再如此礼遇,恐怕会让南叔齐更加不满了!” 狐丘北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满脸自信的说道:“有老夫在,南叔齐安敢放肆?叔宥莫要再劝,去请秦家父子去吧。” 听到狐丘北已经改“传”为“请”,叔宥知道自己再劝无用。 于是他也不再迟疑,直接领命而去。 秦邑原本只有秦,南两大家族,这两家的族人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几乎占了整个秦邑的八成人口。 但是这两个大家族都不是贵族,虽然有钱有势,但是身份地位上依旧只是大周普通的国人。 赵家是逃难而来的家族,总的人口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一千多人罢了。 而这一千多人中,又有八百多人是赵家的奴隶,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赵家的旁支。 相比较于秦南两家,赵家的力量在秦邑微不足道,但是赵家的地位却是远胜于两家。 只因为赵家乃是贵族,是几大家族之中唯一有资格蓄养私兵,购买甲胄,而不用担心被大周王室惩处的家族。 这三大家族的家主收到传信,秦南两家都十分老实的配合前往,唯有赵家家主赵辟推脱重病,不肯前往县府。 当叔宥来到秦寿家门外的时候,却是突然间听到了屋内响起的声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吾儿这句话倒是说得透彻,看来为父是不用再操心吾儿练功了!” 原本正准备敲门的叔宥先是一愣,仔细的品味了一番之后,双眸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咚咚——”“秦甲士可在府中?” 他一边伸手轻叩柴门,一边明知故问的柔声开口询问。 院子里正举着石锁练力气的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没有等躺在院中晒太阳的秦勇起身,便直接走到门口打开了柴门。 仔细端详了一眼叔宥,秦寿的双眸也亮了起来,这还是他在大周见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敢问先生寻家父有何贵干?” 叔宥同样端详了一眼他面前的秦寿,见秦寿虽是一副孔武有力的莽夫打扮,但是眉宇之间却带着那么几分儒雅之气。 他的心头吃了一惊,这般气象的少年,可不该生在如此的平民之家。 但是叔宥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直接向秦寿道明了来意。 秦勇闻言之后瞬间来了精神,从原地站了起来,向着叔宥赔了罪,随后便招呼秦寿回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秦勇没有想到的是,叔宥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等在了秦家门口。 “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没有等秦勇发问,秦寿便率先开口见礼。 叔宥面有犹豫之色,但还是咬牙向秦寿述说了自己对秦寿的担忧。 “秦壮士已经得罪了南叔齐,只是南叔齐自重身份,所以才不曾报复。 而今大夫邀请各家家主赴宴,就算是南叔齐也没有资格入府。 故而,以宥愚见,壮士还是莫要赴宴才好。” 叔宥乃是好言提醒,只为与秦寿结一个善缘。 而就在秦寿思索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十分不满的说道:“大夫看中吾儿,这是吾儿的荣幸,阁下却从中阻拦,不知又是何居心啊?” 第11章 木秀于林 在听到了秦勇的呵斥之时,原本好心劝告秦寿的叔宥面色顿时一僵。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从容,恭敬地向着秦勇一拜道:“是宥僭越了,还请秦甲士勿怪。”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转身便走,已不准备再继续向秦家示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随后面色恭敬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寿也略有耳闻。 然,今日之宴,乃狐丘将军所设也。 若是不往,则后事休矣! 先生所赐,尽出于护我之心,寿铭记在心,必有所报。”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松开了叔宥的胳膊,随即躬身向着叔宥一拜。 一旁的秦勇闻言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品味着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叔宥的面色也有些诧异,回头又看了一眼秦寿,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直接离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勇来到秦寿的耳边说道:“其人名为叔宥,游学之士,不知何国人也。 近些时日才投奔大夫,想必也是冲着大夫的举荐名额来的。 大夫看重吾儿,故而邀请吾儿赴宴,其人心底也未必会没有担忧与顾忌。 故而他今日的劝谏,未必完全出于公义。 吾儿,当慎处之。” 秦寿回头看了一眼秦勇,对于秦勇的想法他也能够理解。 但是很明显这个叔宥便是一个文士,他可以给天子做向导,也可以给天子做书吏,却没有能力给天子做护卫。 而自己与父亲乃是武夫,目的是为了能够成为天子的护卫,再争取能够成为天子的车左与马夫。 双方虽有着共同的方向,但是最终的目标却是各不相同。 自家的父亲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看重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影响到了他的主观判断。 但是秦寿却并没有去劝说自己的父亲,而是顺着他的话开口说道:“孩儿谨记。”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态度,想了想之后又与他说道:“不过吾儿所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嗯,今日大夫宴会之上,吾儿也当谨言慎行。” 秦寿再次应诺之后,秦勇方才带着秦寿一同赶到了县府门口。 还没有等二人通报自己的身份,二人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县府对门的一处茶摊。 那人身穿一袭皮甲,头上戴着一个青铜盔,正是秦邑城门令南叔齐。 他闷闷不乐的喝着茶汤,目光不时向着县府门口打量。 “看来狐丘大夫果然没有邀请南叔齐呀!” 秦勇与秦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的忧虑。 但是二人并没有迟疑太久,向着门卫通报了身份,紧接着便被门卫带进了县府之中。 此时那南叔齐也注意到了秦家父子二人,本就闷闷不乐的面色顿时铁青。 他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茶摊的桌子之上,吓的正在煮汤的茶博士打了一个哆嗦。 “南,南爷——”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南叔齐,哆哆嗦嗦的便想要赔罪。 随后只见南叔齐将一枚刀币丢到了桌子上,起身之后便直接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堂堂城门令尚且没有资格成为狐丘北的座上宾,秦寿父子不过是两个“贱民”而已,有什么资格出入秦邑大夫的府邸? 原本自持身份的南叔齐暗自下定了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对父子。 而此时的县府客厅之中,狐丘北已经设下宴席,正与秦氏族长秦无道,南氏族长南伯贤品茶。 听闻秦寿父子到来之后,狐丘北亲自起身相迎,另外两人方才有些不情愿的一同迎出了门。 在一番见礼之后,狐丘北上下打量了秦寿两眼,随即夸赞道:“早就听闻我们秦邑出了一名打虎的少年,并且还是老夫的故人之后。 一直以来老夫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果真是气概不凡,当有不输于乃父的勇武。” 秦寿急忙做出一副惶恐的姿态,满脸羞愧的说道:“将军如此缪赞,晚辈属实愧不敢当!”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伸手拍着秦寿的肩膀开口说道:“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锐气,这般惺惺作态作甚? 倒不像是个少年,而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翁了。”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 虽然两位族长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与波澜,但是秦寿依旧敏锐的察觉到,狐丘北这是在借机“暗讽”二人。 “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呀!” 感受着狐丘北手掌之间传递过来的力量,秦寿肩膀只是微微一沉,便直接将其手臂上的力量卸去。 耸肩拖住对方的手掌之后,他方才不卑不亢的恭敬道:“小子多谢大夫褒奖。” 原本正在暗自观察两位族长神色变化的狐丘北微微一愣,偏头看了一眼秦寿,却是没有想到秦寿竟然能够如此应对。 那原本默然不语的两位族长也是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秦寿,随即便又各自低下了头颅。 他们是秦邑两个最大氏族的族长,身上都担着上万族人的命运。 任何一步行差踏错,对于整个氏族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刚刚狐丘北在暗示他们主动开口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他们都十分圆滑的选择了默默品茶。 刚刚狐丘北表面上是在训斥秦寿没有年轻人的锐气,实际上却是在骂这两个族长是没有了血性的糟老头子。 秦寿的话也接得巧妙,直言感激他的褒奖,却是在暗喻二位族长这般行为乃是老谋深算,是有智慧的表现。 只是一句话,秦寿便引起了狐丘北的重视,同样也引起了两位族长的关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寿身上的时候,刚刚从秦寿府邸回来不久的叔宥却是再次出现。 “大夫,宴席已准备妥当。” 第12章 叔宥献策 叔宥的出现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狐丘北将手一挥,随后便招呼众人进入客厅落座。 等到所有人都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北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群衣着轻薄的舞姬上台献艺。 秦寿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这却不是他可以放纵的场合。 秦勇更是一心改变自己的命运,早已经对女人没有了兴趣。 至于秦无道等人,也已经到了有心无力的年纪,同样对美色没有了兴趣。 眼看着所有人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狐丘北只是让这些舞姬象征性的跳了个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便拍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环顾了一眼在座的宾客,虽然遗憾赵家的赵辟没有来,但他还是没有过多的计较。 赵家是贵族,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存在。 况且赵家的人也比较少,于战局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所以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左侧最上首的空位,举杯向着右侧的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道:“老夫今日设宴,非常感激诸位能够莅临。” 在场的所有人都急忙举杯,同时从原地站了起来。 等到第一杯酒入肚之后,没有等众人坐下,狐丘北又再次举杯说道:“诸位都是明眼人,多余的话老夫也就不说了。 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与诸位商议义渠寇边之事。” 言语至此,环顾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秦寿父子,随即将目光看向秦无道与南伯贤问道:“义渠来势汹汹,秦池人烟稀少,以其一地之力,恐怕难以抵御。 我秦邑比邻秦池,亦在义渠的刀锋之下! 诸位都是我秦邑的中流砥柱,不知诸位可有良策教我也?” 狐丘北的问话是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这句话问的不是在场的秦寿秦勇与叔宥,而是在询问秦氏与南氏的态度。 果然,在听到了狐丘北的询问之后,身材佝偻的秦无道便率先弯腰拱手拜道:“大夫乃是大周名将,也是大王亲自任命的秦邑大夫。 秦邑之事,自当由大夫一言而决。 我等乡野庶民,也自当鼎力支持大夫,齐心协力,保护秦邑。” 他这句话表面上是要对狐丘北马首是瞻的意思,实际上却是话里有话。 保护秦邑这个共同的家园,两大氏族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是,他却并没有向狐丘北承诺退敌,更没有承诺要帮助狐丘北出兵增援秦池。 狐丘北的性格耿直,但却并非是听不出秦无道的圆滑之语。 他眉头本能的皱了起来,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南伯贤问道:“不知南老先生可有赐教?” 南伯贤弯弯的寿眉翘了翘,同样是满脸肃穆的说道:“我南氏自当与秦氏一同保家卫国。” 狐丘北眉宇之间的温怒之色一闪即逝,随后却是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他举杯遥敬二人说道:“有两位族长相助,秦邑想来是稳如泰山了。 哎,只是义渠这一次来势汹汹,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够退兵。 明年三月天子西巡,恐怕是到不了秦邑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对此事最是看重的秦勇几乎本能的就要开口说话。 坐在他下首的秦寿急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大腿,这才让他逐渐的冷静下来。 端坐在狐丘北身侧没有说话的叔宥也是是食指微颤,内心同样不平静。 最受震惊的还要数秦无道与南伯贤,二人瞳孔几乎同时一阵收缩,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震惊。 天子每一次出巡,往往都意味着一批新的贵族诞生。 秦氏与南氏的族人再多,终究只是一个平民氏族,地位上比起势力远不如他们的赵家都远远不如。 在面对狐丘北的征召之时,更是连说一句拒绝之语的资格都没有。 但如果两大氏族之中能够有人被授爵,那么,秦邑的格局可就要大有不同了。 两个原本谨慎的老狐狸瞬间破了防,再也不复最开始的从容。 秦无道试探性的开口说道:“天子西巡乃是大事,不知大夫准备安排何人护卫天子车驾呀?” 狐丘北仿佛是看穿了秦无道内心的小心思,他揪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指的说道:“天子的护卫,自然应该是我秦地最为勇武的勇士,不知两位家主以为然否?” 秦无道与南伯贤对视了一眼,都急忙点头称是。 但是二人在回答了狐丘北的话语之后,却又都各自低下了头颅,谁也没有主动提及后面的事情。 秦寿默默的观察着双方的博弈,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无论他与秦勇多么重视这个机会,当狐丘北将他拿出来诱惑秦南两氏的时候,二人都没有资格进行阻拦。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端坐在狐丘北身侧的叔宥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 正在低头算计的众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狐丘北也偏头看向他,故作不悦的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叔宥恭敬的向着狐丘北拱手一拜,看了一眼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的众人,依旧笑着开口说道:“义渠的军队还近在咫尺,秦邑的诸公便已经开始谋划如何瓜分天子的赏赐了,这难道不可笑吗?火山文学 别说义渠未退,天子的车驾到不了秦邑。 就算是义渠自己退兵走了,坐视秦池沦陷,寸功未立的诸公又有何颜面去向天子请爵呢? 嘿嘿,难道是准备向天子供奉貌美的姬妾,还是准备自己光着腚去取悦天子呢?” “噗——” 正低头默默品酒的秦寿忍不住喷出了口中的酒水,将眼前上好的羊肉用酒涮了一遍。 一旁秦勇的脸色也瞬间涨得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着十分难受。 身为当事人的狐丘北也万万没有想到叔宥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同样将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之色。 真正尴尬的还是秦无道与南伯贤。 他们既舍不得自家的儿郎去对抗义渠,又垂涎晋身为贵族的机会。 叔宥这令人羞耻的言语,却是直直的戳中了二人的痛处。 二人有心拂袖而去,但是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机会。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时,叔宥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在下倒有一策,可解秦池之危,也可以让诸公都能够达成心中所想…” 第13章 国可加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义渠屡次攻伐我大周,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我大周的土地,而是为了劫掠我大周人口与粮食。 两位族长若是不想正面与义渠为敌,不妨一起凑一些粮食奴隶,在下愿为使者前往游说,或可使义渠退兵。”火山文学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叔宥身上之时,叔宥却是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额?”“这…” 众人的面色各异,狐丘北紧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似乎也没有想到叔宥会提出这样的计策。 秦无道面有温怒之色,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默然不语。 南伯贤被寿眉遮挡住的眼睛微微亮起,对于叔宥的这个计策颇为意动。 眼看着秦无道漠然不语,南伯贤直接向着叔宥拱手道:“先生妙计,若是能够成功,定然可以使我秦地免于刀兵之祸。” 话音方落,南伯贤又向着上首的狐丘北拜道:“大夫,南家愿意提供粮食三千石,奴隶五百人,以助先生游说义渠。” 狐秋北闻言之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只是一言不发的将目光看向秦无道。 “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起身的走到客厅中央,先是微微向着秦无道二人一拜,这才转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着上首的狐丘北说道:“大夫,小子亦有一言,今日斗胆进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夫与两位族长海涵。” 狐丘北目光与秦寿对视了一眼,双眸也微微亮起,随即笑着开口说道:“今日堂上之人,皆为老夫座上宾也。 贤侄尽管畅所欲言便是。” 秦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叔宥,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计策,但他还是紧接着开口说道:“小子曾梦见一大国,其国土之广,十倍于我大周。 其兵戈之利,国民之富庶,更是数倍于我大周不止。 其国主重文轻武,不喜兵伐之事。 北有蛮夷入侵,便许钱粮,财宝,乃至割地以退之。 如此一来,国家安定数十载。 国人皆以读书为荣,以熬练武艺,征战沙场为耻。 蛮夷见之富庶,再起兵戈以征伐。 其国富甲天下,国力强盛,远非蛮夷可比,但是国内却无敢战之士,交战之初便溃不成军。 沿途城邑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也,最终致使亡国于胡虏之手。 国非不大也,民非不众也,钱粮非不多也,兵戈非不利也!然其国亡,亡于苟且之安乐也!”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匍匐在地,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叔宥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秦无道脸上的犹豫之色也已然褪去。 就算是赞成求和的南伯贤,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答应求和的举措是多么的荒唐。 他有些尴尬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拱手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秦地并非是没有能力抵抗义渠,南伯贤之所以想要求和,也不过是急于安定西北,以便天子西巡。 然而秦寿方才的故事,确实让他也看出了自己方才答应求和是多么的荒唐。 狐丘北依旧默然不语,坐在那里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秦勇见狐丘北久久不曾说话,心底顿生焦虑。 如果叔宥所言乃是狐丘北所想,那么秦寿公然反对的言语,便是在与狐丘北唱反调了。 心念至此,冷汗悄悄的从秦勇的后背冒了出来,渐渐的打湿了他的衣襟。 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大笑一声道:“好,好一个少年异梦。” 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又仿佛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国可以有刀兵之危,不可有苟安之心也!”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叔宥,继续开口说道:“先生是一个睿智的人,想来方才不过是试探之语罢了! 不知先生可还有其他良策,可以解除如今秦地的危难呢?” 面对狐丘北的询问,最先尴尬的倒不是叔宥,而是自诩为老成持重的南伯贤。 但是南伯贤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他依旧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就仿佛是刚刚答应求和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叔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微笑着开口说道:“既不可以求和,便只有应战之策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的国土不过二百里,国人不过二十万,能征善战的勇士,也不过三四万人而已。 其国主领兵攻破了密国,必定要派兵留守,那么,能够派遣到秦地的军队,也最多不过一万而已。 秦地常年受到义渠的袭扰,秦池先后被义渠攻破了三次,人口早已经不足万人,能征善战的勇士,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但是秦邑还有数万人口,若是能够征召所有秦地的青壮,也可得兵一万人。” 在听到了叔宥的话语之后,一旁的秦无道便已满脸忧虑的开始问道:“双方都是一万人马,义渠人悍勇,我等又如何退敌呢?” 叔宥笑了笑,随即面色恢复了平静,这才继续开口说道:“之前我便已经说过,义渠人所图谋的是秦地的粮食与人口。 故而,义渠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攻破秦池,没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反倒是因为出兵而空耗粮食,他们又怎么会再愿意跟我们耗下去呢?” “耗?” 叔宥的这一条计策极稳,但如果实行这一条计策,战争结束的时间便要交给义渠,对于心有所图的众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一些。 所以明知道这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计策,在场的除了狐丘北之外的所有人却都不满意。 甚至,包括献上这一条计策的叔宥,此时心底也有些纠结。 然而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眼睛却是越发的明亮。 “粮食——” 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秦寿的脑海之中,一条计策随即浮上心头。 “大夫,小子也有一计,可速破义渠…” 第14章 宗祠兴师 昏黄的卧室之中,一盏破旧的油灯随着晚风摇曳。 屋内的灯光明暗不清,一左一右坐在床榻上的父子二人却是毫无睡意。 “吾儿,你今日提出的计策,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冒险了一些!” 秦勇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不论是与戎狄之间的战争,还是诸侯之间的内斗,诸夏征伐天下,从未有过秦寿这般的策略。 这算是开了兵家之先河,所以秦勇心底十分的局促不安。 秦寿面色平静的盯着自己的父亲,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那二十年的记忆。 片刻后他展颜一笑,而后自信的开口说道:“古往今来或许没有,但未来却未必不可以有。 或许之前没有人用过这般计策,却不代表着这计策也就没有可行之处。 恰恰相反的是,敌人没有听说过,便更加不可能有所防范,这不正好方便我们出奇制胜吗?” 昏暗的灯光之下,秦寿的双眸仿佛是有光一般。 秦勇内心依旧忧虑,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秦寿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上万人尚且不能退敌,却要把希望寄托在区区数百人的身上!哎!” 良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间。 秦寿起身为他披上一件外袍,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功高,唯有功高,方才能够达成父亲的期望啊!” 刚刚走出两步的秦勇脚下一顿,随即偏头看了一眼秦寿说道:“你大哥二哥都已经不在了,秦家的未来都在你的身上。 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秦寿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拱手向着父亲一拜道:“若是没有了狐丘将军,孩儿就算是有滔天的功绩都无法兑现。 父亲护卫将军左右,也当谨慎。” 秦勇闻言之后哈哈笑道:“什么时候需要你小子来担心为父了。 为父手上至少也杀了几十个义渠蛮子,吾儿不必忧虑。” 话音落下之时,秦勇便踏步向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终究是没有了其他的交代。 第二日一早,秦南两氏的族长便派人通知所有族内的男丁。 凡是在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健全男人全部都要到宗祠外面的广场集结。 作为秦邑最大的氏族之一,秦氏一共有族人两万多人,能够参战的男丁便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并非都是秦氏的主脉,其中大多数都是如同秦勇这般的旁支。 主脉是秦无道一脉,共有两千多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都由秦氏提供兵器与皮甲,随身携带的粮食,也由氏族统一配给。 他们享受最为优渥的待遇,在进入军队之后,他们会被优先编入战车队伍之中,成为战场上负责护卫战车的七十五名甲士之一。 而除了主脉之外,旁支共有四千多人。 旁支的兵器铠甲都由自己负责,粮食也是自己筹备,他们同样必须得听从族长的征召,却不必听从族长的调遣。 进入军队之后,有兵甲的会被分配到甲士的行列之中,而没有兵甲的则会被分配到劳役的队伍之中。 秦勇出生支脉,并不能够享受到氏族的扶持。 但是他作战勇猛,在战场之上屡立功勋,曾经晋身为车左操戈甲士,还被将帅赏赐过兵器与铠甲,所以德高望重。火山文学 在秦氏的旁支之中也有着巨大的威望,其地位甚至不下于主脉的三大族老。 旁支族人都信服他,所以那些有兵甲的秦氏旁支族人都陆陆续续聚集在他的周围。 秦寿与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望着那些陆陆续续到来跟自己父亲抱拳行礼的叔伯们,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家父亲的体面。 秦寿的计策少不了值得信任的手足,而秦勇最为信任的,自然便是这些跟随在自己左右征战多年的族亲兄弟。 他每与一个族人打招呼,便会同时拉着秦寿与对方介绍,同时提上一句“希望能够照抚我家犬子”这样的话。 秦寿那些叔伯们也是十分客气,同样拉着自己的儿子出来介绍,表示希望将来能够得到秦寿这位“打虎少年”的关照。 这种寒暄与客套持续了很长时间,秦勇的嘴皮子都起了泡,而秦寿也硬生生的记了几百个叔伯的名字,同时还包括他们的儿子。 其中有一部分是秦寿相熟的,之前就经常有所往来,另外还有一部分是秦寿所不熟悉的,秦寿也一一用心将他们记下。 正午时分,秦氏的族人便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秦氏的族长秦无道命人敲响了鼓声。 原本正在谈话的族人们纷纷闭上了嘴,随后惊人的一幕便在秦寿的眼前出现。 乱哄哄的人群井然有序的开始排列,很快便排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方阵。 队伍最前面的自然是主脉,他们衣着统一的皮甲,腰间挂着锋利的青铜剑,单臂抓着一杆长戈杵在地上。 中间的队伍是旁支,他们的手上都有着一杆兵器,或是长刀,或是长剑,或是斧钺钩叉,或是戈盾长矛。他们身上有的着甲,有的却只有两块兽皮一前一后贴着身体。 最后的队伍则完全是赤手空拳,大多数都衣衫褴褛,有的人身上甚至连一块遮羞布也没有。这些人同样是秦氏的旁支,但是他们的生活境况,恐怕连主脉的奴隶也有所不如。 “义渠蛮夷,犯我国家,掠我家园,罪行昭著,罄竹难书。 今奉大夫之令,兴秦邑之兵与贼寇决战于秦池。 我秦氏的儿郎们,敢战否?” 就在秦寿震惊于族人们那恐怖的行动力的时候,秦无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秦寿偏头看去,昨日还在他面前一副垂垂老矣模样的秦无道,此时却如同是一只威风八面的猛虎。 他于高台之上俯视众人,意气风发,气盖云霄,哪里还有什么苍老之态。 “???” 秦寿一脸问号之时,一旁的秦勇却是见怪不怪的伸手拍了拍秦寿的肩膀。 “风——” 就在此时,秦寿同样十分熟悉的另外一名老者突然间振臂一呼。 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被点燃。 “风——”“风——”“风——” 秦寿只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也不由自主的举起了自己的手,与所有人一起高声呐喊起来。 而就在这阵雷鸣般的声音响彻云霄之际,城内的另外一处也几乎同时响起了震天的怒吼之声。 第15章 剑舞动四方 震天的呐喊之声结束之后,士气高昂的秦氏男儿在族长的率领下陆陆续续的进入宗祠之中叩拜祖宗牌位。 牌位上的一个个名字对于秦寿来说十分陌生,然而秦勇对此却是十分的熟悉。 他亲自带着秦勇来到了一堆牌位之前,满脸自豪的向着他说道:“这是你曾祖,祖父,还有你二位兄长的灵牌。 他们都是为国尽忠的勇士,有功于大周,是秦氏的骄傲。 哪怕只是旁支,他们依旧有资格进入宗祠。 为父将来,也会在此与他们团聚!” 秦寿满脸肃穆地跪倒在地上,牌位之上他最熟悉的便是自己的两位兄长。 他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与曾祖,但是也是自幼听闻他们勇冠三军的故事。 宗祠并不是每一年都开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宗祠。 秦寿恭恭敬敬的向着牌位叩拜,心底的感触却是更深了一些。 有些人生来便享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却始终得不到满足,沉迷于享乐,荒废自己的一生。 而有些人生来清贫,却并不甘于平庸的命运,一生都在与命运做斗争,最终却一事无成。 然而他们的一生终究没有白活,他们的子嗣后人将会继承他们的遗志,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直到某一天,他们的后人能够突破桎梏,最终改变家族的命运。 秦寿梦中的世界是礼乐崩坏,道德自由的世界,有许多东西与大周不尽相同。 然而在这个世界之中,依旧有着一股昂扬向上的精神,始终不曾被腐朽。 “寿当秉承祖宗遗志,拼搏不息,奋斗不止。” 秦勇十分满意秦寿的话,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祖父,父亲,吾儿,你们都在天上看着吧…” 父子二人一同离开了宗祠,随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族人进入宗祠之中拜别祖宗。 而等这一切做完之后,随着秦氏族长的一声令下,所有男丁各自回家拜别家人,便要在第二日集结于校场,踏上前往战场的征程。 当天下午,秦寿再次来到了赵家的府邸外面求见,希望能够在离开之间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 然而当他向自己的岳父禀明来意之后,赵辟派人去通知赵怡秋,却只带回了赵怡秋拒绝见面的答复。 秦寿极为尴尬,以为自己的未婚妻还在为当初的赌约而生气,便只好惺惺的准备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到赵府门口的时候,赵无疆却是满脸不愤的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无疆…” 还没有等秦寿与他见礼,赵无疆便将木盒狠狠的摔在了他的怀中。 “这是姐姐给你的。” 话音落下之后,直接转身就走,根本不给秦寿询问的机会。 秦寿有些狐疑的打开木盒,却只见一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静静的躺在其中。 望着那披风之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秦寿的脸上终究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心意。 二人相逢于战场之上,匆匆见过几面,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他原本以为少女对自己或许不喜,却没想到,对方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见,只是她在告诉他。好男儿若志在四方,便不该以家中女眷为念,为儿女情长所扰。” 将那披风一抖,直接便穿在了身上。 西北的秋风虽也苦寒,却再也无法对它造成侵扰。 第二日一早,秦勇手持长戈,与狐丘北同乘一车。 时隔二十年,这两位战场之上的老人,终于再一次并肩作战。 劲风吹拂得旗帜猎猎作响,车上的二人身躯却如松柏一般坚韧。 秦寿直接被狐丘北任命为一乘之长,为他配备了战车与战马。 而他麾下的袍泽,全都是他相熟的叔伯子嗣。 望着秦寿身上那威风凛凛的虎皮披风,所有少年的脸上都带着艳羡之色。 秦寿就这样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下挂剑持弓,乘坐在一辆排列整齐的战车之上。 他目光坚定的盯着北方,望着远处那荒芜的北茫山,遥想着山后的大河与平野,那里是他将要奔赴的战场。 回头看时,城墙之上却不见他心中挂念的佳人。 “儿郎们,出征——” 眼看着队伍已经齐备,战车之上的狐丘北没有过多的激励之语,他拔剑出鞘,直指北方的道路。 “呜——”“哒哒哒——”“轰隆隆——” 号角吹响,马蹄与战车滚动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便是一阵阵紧密的脚步之声。 队伍途经一山丘,大军队伍之中突然一阵喧哗。 “快看——” 车左的秦烈激动的伸手拉住了秦寿,遥遥的指向前方山丘之上的某处峭壁。 便只见一身穿白裙的女子手持长剑俏立于峭壁之上。 就在大军的队伍即将靠近之时,那原本静若处子的白纱女子动了。 她脚尖轻点,于悬崖峭壁之上翩翩起舞。 白绫飘飞,剑光仿佛之间,飘然若仙子临尘。 秦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伸手抚摸着身上的虎皮披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送行。 笑容满布他的脸庞,只觉得自己这未婚妻便是这世间最一流的绝世佳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军最中央的狐丘北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此剑舞柔美有余,而威武不足,可配不上大军出征。 当于凯旋之日,舞于城阙之上也——”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崖壁之上突然间响起一阵阵战鼓轰鸣之声。 原本飘然若仙的女子突然静立不动,就在所有人都面露遗憾之色的时候,她突然间伸手束起了自己的长发,挽了一个男儿方才有的发髻。 身上的白绫飘飞,随风漫天飞舞而去。 重新从地上捡起长剑,双手竖于眉心之前。 再次舞动之时,隐隐约约竟有龙吟之声响彻。 剑光霍霍,动如雷霆。 势如山崩,气盖云霄。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一首诗突然间浮现在秦寿的脑海,眼前一幕,不正是诗中所写吗? 无论是那仿佛间白绫飘飘的仙女,还是此时那剑势若山崩的绝世佳人,都深深的印刻在了秦寿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第16章 待我凯旋 “大丈夫,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股股豪气涌上秦寿的脑海,目光再不去看那剑势恢弘的佳人。 等到战车缓缓靠近崖壁之时,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高声呼喊道:“待我凯旋——” 这恍若雷鸣一般的虎啸之声瞬间惊醒了所有沉寂于剑舞之中的男儿。 热血涌上他们的脑海,他们几乎本能的与秦寿一般呼喊:“待我凯旋——” 这声音已经盖过了鼓乐之声,正剑舞的佳人停下了动作。 她于悬崖峭壁之上展颜一笑,不知有多少男儿在这一刻为之倾慕。 这世间的女子有千般万种。 有的女子一笑百媚重生,引得无数男儿弯眉折腰。 有的女子一笑倾城绝世,令百花为之失色,君王从此不早朝。 而有的女子,便如这峭壁之间的赵怡秋一般。 她一笑动人心肠,却又让男儿不敢生出淫亵之念。 她激发男儿热血,使他们壮志干云,豪情丛生。 只觉得世间女子若都是如此,男儿如何能够不壮志满怀? 有的女子可以使得男儿为他们放弃天下,但赵怡秋这般女子,却可以让男儿自由的去逐鹿他们想要的天下。 她可以如同寒梅一般绽放,也可以在危难之时执剑杀敌,与夫君并肩作战。 是爱人,也是挚友,也可以是生死与共袍泽。 大军北上,秦寿与大军一同离开。 虽然明知道心中所爱的妻子就在身后眺望,秦寿却始终不曾回头。 身上她亲手所缝制的披风为他遮蔽风尘,身后的妻子也将为他点亮家乡的明灯。 无论是功成名就的凯旋而归,还是马革裹尸,魂归故里。 故乡都会有人点亮一盏灯,为他照亮家的方向。 黄沙卷起千层浪,马鸣萧萧尘烟绝。 万家灯火通明处,不知几家征人回。 … 秦池之中,秦池大夫狐丘夜瘫坐在破败的城墙之上,一支羽箭挂在他的左肩之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涓涓血迹顺着铠甲的缝隙处流淌而出,他的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容。 义渠并没有老老实实的进军,而是派遣的最为精锐的三千狼甲急行军突袭秦池。 如果是其他将领面对这样的突袭,此时定然已经城破。 然而他是狐丘夜,是大周名将狐丘北的儿子。 他十六岁随父亲征战,历经大小战役十五场,身受重创十余处,每一次都血战不退。 也正是因为他这股执拗劲,他的父亲方才为他请了一个秦池大夫的官职。 临行之前父亲有交代,他之所以年纪轻轻有此殊荣,便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股永不言败的韧性。 他能够得到父亲的举荐,不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父亲所见的年轻一代之中,最敢于搏命的男儿。 父亲为他骄傲,于是把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他。 所以,在面对突袭之时,他顽强的战到了最后一刻,将所有登上城墙的敌人都赶了下去。 然而在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突袭之后,城中一千多名青壮折损大半,而他也深受重伤。火山文学 “将军,您是万金之躯,不可与我们这些贱民一起战死。 您先退吧,这里由我们顶着——” 一名老卒心疼的替狐丘夜除去铠甲,同时小声在他的耳边劝说道。 “哈~” 口中轻轻发出一声轻呼,狐丘夜一把拔出了肩膀处的箭矢。 鲜血顿时汹涌而出,惊得一旁的老卒急忙伸手去按住他的伤口。 狐丘夜此时却仿佛是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 他仔细的盯着手中的箭矢打量了许久,望着上面挂着的血肉,又研究起了箭头。 “尔母婢也,这义渠蛮夷的箭头竟然比咱们大周的作工还要精致!” 狐丘夜骂骂咧咧的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将那羽箭丢弃到了地上。 老卒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当年密国被义渠所灭,国中工匠大多被义渠俘虏。 义渠君原本是想要将他们尽数坑杀,没想到密侯的侯女为了救下这些工匠,竟然主动委身于义渠君。 最终她保下了这些工匠,但是也因此泄露了中原的冶炼技术。 哎,现如今的义渠,可不单单只是一群蛮夷。 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使用我们的技艺,在箭矢方面,甚至比我们大周还要出色。 突袭我们的三千狼甲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快的速度,恐怕也…” 老卒的话还没有说完,狐丘夜却是一巴掌拍在地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当即再次裂开。 “够了—— 君侯失其国,至使国人为贼寇所俘。 这本就是君侯与将帅的过错,又怎么能够尽数推给一个女人和工匠?” 他话音落下之后,老卒顿时一阵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狐丘夜。 就在此时,狐丘夜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工匠的价值不单单只能够用一条性命来衡量,同样还包括他们所掌握珍贵技艺。 这些东西如果被义渠人得到,便又将增强义渠的实力。 你去把城中技艺精湛的工匠们都召集起来,带几个人连夜送他们离开。 如果在途中碰到义渠人,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卒便咬牙开口说道:“将军,这种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办吧!” 狐丘夜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开口说道:“如果遇到了义渠人,你们不能抵挡,就把这些工匠都先送走吧。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若是交给年轻人去办这件事情,我担心他们会手软。” 言语到了最后,在灼热的目光中竟又多了几分柔和。 “陈伯家中尚有稚子没有依靠,您若是能够活着离开,就不要回来了。” 泪水从老卒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刀,恭敬的跪地磕了个头。 “喏——” 望着老卒远去的背影,狐丘夜看向夜空之中若隐若现的明月。 “爹,孩儿不能尽孝了!” 第17章 救援 秋季的寒风吹得高悬的旗帜猎猎作响,行进的战车与甲士溅起漫天的烟尘。 车右的秦烈紧紧的盯着秦寿,望着他手中的长弓羡慕的说道:“寿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跟你一样成为车左!” 他的话音方落,还没有等正在眺望远方的秦寿开口,驾车的秦驷辕便插话说道:“哈哈,小子,除非你能够成为秦氏的主脉,否则这辈子恐怕都无缘成为车左了,哈哈——” 满脸期待的秦烈面色一垮,极为恼怒的说道:“哼,寿哥儿不也是旁支吗?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驷辕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要不你也赤手空拳的去猎一只虎?” 秦烈极为不服气的说道:“去就去,我…” “够了,就算是成为了车左又能怎么样?只要不是贵族之家,最多也就只是一个车左而已。 车左虽为百人之长,但也不过是一个卒长,军衔依旧只是士。 统帅一旅五卒五百人的下大夫,统帅一师五旅两千五百人的中大夫,还有那统帅一军五师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卿大夫,那才是真正的风光呢!” 言语到此处的时候,秦寿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渴望。 “我可不像是寿哥儿那般大的志向,只要能够成为一个统领一两的司马就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战车左右的青年笑嘻嘻的说道。 正在驾车的秦驷辕当即破口大骂道:“呸,臭小子,竟然还想抢老子的活计。你小子手上有那个力气吗?可别连马车的缰绳都拉不住。” 周围的其他人都是一痛大笑,欢乐的气氛开始弥漫。 秦寿的脸上却是没了笑意,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的地球。 在那个世界,哪怕出身卑贱,依旧拥有读书学习,改变命运的机会。 国家最为看重的便是教育事业,大多数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君王与贵族把持上层阶级,几乎封闭了普通人向上的机会。 “如果我将来能够成为封君,在我的国内,一定要有所改变。” 秦寿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大胆的畅想未来。 在成为贵族之后,一定要继续努力的向上爬。 有生之年,他至少也要成为一个封君。 在他的国土之内,他要为跟他一般的平民百姓开辟一条新的晋升之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秦烈的呼喊之声。 “卒长,有义渠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也发现了远处的异状。 二十多个义渠人此时正围着一群十来人的队伍厮杀。 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些被围攻之人的服饰,秦寿便可以判断出他们周人的身份。 “吹号——” 没有任何的犹豫,秦寿毫不犹豫的下令吹响了号角,同时又向着秦驷辕开口道:“冲锋——” “得令——”“驾——” 秦驷辕的动作也很迅速,双手狠狠的一甩四根马缰,拉车的战马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驰而出。 正在厮杀的双方人马都听到了周军的号角之声,一名正准备举剑诛杀随行工匠的老卒强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啊——” 他身后的一名义渠人借机狠狠的一剑刺中了他的腰部。 “哈——” 就在义渠人准备拔出手中短剑之时,老卒却是强忍着疼痛转身狠狠的一剑砍中了他的脖子。 “咔嚓——”的声音响起,老卒手中的剑直接卡在了义渠士兵的脖子上。 就在老卒拔剑之时,却是当场折断。 老卒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挥舞着手中断剑挡住了另外一名义渠士卒的一剑。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敌人凶狠的向他一剑刺来。 这一剑直指老卒的要害,而老卒此时已经避无可避。 “吾命休矣!” 就在老卒认命的闭上的双眸之时,一道箭矢径直擦着他头顶的头盔划过,机缘巧合之下命中了正向他一剑刺来的敌人。 “额?” 老卒瞬间反应过来,强忍着疼痛一脚踹飞了眼前的敌人,借机看向箭矢飞射而来的方向。 这一看却是吓得背脊发汗,随后当机立断的蹲下了自己的身体。 又一支箭矢插着他的头盔划过,险之又险的命中了一名义渠的士卒。 “额——” 两次都差点直接命中自己人,射箭的秦寿极为尴尬。 秦勇虽然勇武,在旁支之中也是声名远播。 但是秦家毕竟没有庞大的家业,根本养不起战马,家中自然没有战车。 之前练习射箭的时候,他都是在地上射箭,还从来没有在飞驰的战车之上射箭。 故而方才的两箭虽然都命中了敌人,但是多多少少与他的预期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座下的马车已经冲到了那些义渠人的近前。 义渠人却并没有逃窜的意思,反倒是各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着战马迎来。 “好胆——” 驾车的秦驷辕勃然大怒,再次狠狠的一甩马鞭,惊得战马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秦寿同样不甘示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跑得最快的一名义渠人。 “嗖——” 一名义渠士卒应声倒地,而挡在马车之前的另外几名义渠人则是矮下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用手中的长戈去刺马车的车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之上的秦烈却是率先出手,直接一戈将一名靠近的义渠人拍飞。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义渠人在半空之中就吐了血,落地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气息。 秦驷辕更是操纵着马车在奔行的途中猛的向右拐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左侧的一名义渠人。 “嗖——” 就在那试图绊马腿的义渠人一戈落空,正满脸错愕之时,秦寿的箭矢再次稳稳的命中了他的内心。 转眼之间敌方便已减员数人,原本被围攻的周人当即士气大振,随即展开反扑。 而就在这个时候,紧随在秦寿身后的七十五名甲士也陆陆续续的冲了过来。 在他们的支援之下,很快便完成了对义渠人的围杀。 “多谢卒长救命之恩——” 第18章 秦池之战 就在秦寿调转马头重新来到战场之时,老卒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后腰,一边上前向秦寿表示感激。 秦寿跳下马车将他扶起,而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这是去…” 他心底有些担忧,担心秦池此时已经沦陷。 老卒看了一眼秦寿的一卒士兵,脸上也浮现出忧虑的神色,他同样十分担心,援兵只有这一百人。 “义渠派遣了最为精锐的狼甲突袭了秦池,幸亏狐丘将军以命相搏,方才暂时的保全了城池。 但是将军担心这些工匠在城破之后会被义渠人掳走,所以提前让我等护送他们离开。 却没想到竟在途中遭遇了义渠的探子!” 老卒的话音方落,又急忙开口问道:“不知卒长是何处的援兵?” “我们是秦邑的斥候,奉大夫之命先行探查敌情。” 秦寿话音方才落下,随后便听到了远处秦池城北响起的号角之声。 “不好,义渠人又攻城了!” 老卒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卒长,这些工匠就交给…”火山文学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寿便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义渠的大军并没有到,现在在城北的只是义渠的前军精锐?” 秦寿毫不犹豫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开口做出了询问。 老卒微微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回应道:“是。” “秦邑的援兵至少还有半天的时间才能赶到。 就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及时赶回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救不下秦池,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可是老夫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狐丘将军战死呢!” 老卒咬紧了自己的牙齿,随即便要动身。 秦寿看了一眼北方弥漫而出的烟尘,一道灵光突然间涌上他的脑海。 “别急,我或许有办法。” … 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望着那些推着攻程梯缓缓靠近的义渠士兵,狐丘夜咬牙弯弓瞄准了敌军的统帅所在。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又无力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敌人的统帅十分的狡猾,哪怕是有着巨大的优势,也依旧远远的躲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之中。 并且他距离城池也有三百步,哪怕是居高临下,也根本不是弓箭可以企及的距离。 “儿郎们,吾等舍身报国,就在今日——” 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城头之上的士卒大多带伤,士卒的士气渐显低迷,狐丘夜当即拔出了自己的长剑直指城外的义渠大军鼓舞士气。 而伴随着狐丘夜的一声呐喊,原本士气有些低迷的守城士卒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那身形高大的主将,士兵们原本低迷的士气竟逐渐的开始回升。 “杀,杀,杀——” 狐丘夜身边的副将不甘示弱,同样高声呼喊了起来。 而伴随着他的呐喊之声响起,城头士卒们便也一同高声咆哮起来。 “杀——”“杀——”“杀——” 血气上涌,让这些在寒风中冻了一宿的士卒面色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他们握剑的手越发有力,哪怕身上的伤口渐渐崩裂,他们也仿若未闻。 血战疆场,唯一死而已。 城外的义渠人之中,副将有些犹豫的向着层层护卫之下的一名青年禀告:“世子,敌军士气未竭,此时攻城,未免损失惨重! 不如再拖上半日,等敌军士气彻底枯竭之后,我们再一战而胜。” 那青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道:“若是不出所料,秦邑的援军就在眼前,哼,再拖上半日,你是想要让我们用两千儿郎的性命去攻打一万多名周人固守的城池吗?” “传令,进攻——” 义渠的世子没有再理会副将,而是径直在车辇之上站了起来。 望着远处破败的城池,眸光中浮现出了如同饿狼一般的狠辣。 “最多五百人,此城必陷。”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他的眸光却是突然间注意到了东侧的某处。 “停下——” 双眸微微眯起,义渠世子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传令,列阵后退——” 一旁的副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归没有开口。 随后他老老实实的前去下令,让城内城外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退兵?难道,有什么阴谋?” 狐丘夜的眉头紧皱,望着那些排着整齐队列缓缓后退的狼甲,心底极为疑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副将却是突然间惊喜的大喊道:“大夫,援军,援军到了——” “?” 狐丘夜急忙向着副将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秦池城东某处烟尘滚滚,似有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正向着城北的战场赶来。 “不对,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早早收到父亲传讯的狐丘夜心底极为疑惑,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秦邑的援军至少也要半日之后才能抵达。 并且援军到达之时,还是一只彻彻底底的疲惫之师,以父亲的性子,定然是先入城休整,然后再寻机会与敌人决战,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直接向着城北的义渠大军靠近。 “援军,是援军——” 狐丘夜心底清楚,但是其他人可不清楚这些。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守城士卒们当即开始欢呼起来。 城头之上的欢呼之声也落入了义渠人的耳中,当即便让刚刚下令退走的义渠副将冷汗直冒。 “援军,周天子的援军到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麾下的儿郎正在攻城,大周的援军突然间从侧方杀出,那将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场景。 “多亏了世子殿下——” 心有余悸的副将急忙向着义渠世子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那义渠世子却是冷笑一声道:“为将者当观察入微,时刻关注四方动向。 城东此时烟尘滚滚,至少也有数千之众。哼,看来,周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啊—— 传令下去,回营加固营寨,等君父的大军前来会合——” 第19章 疑兵之计 秦池之战(二) “世子英明——” 狼甲虽是义渠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但是他们也没有以少胜多,以区区两千人战胜大周一军的自信。 眼见着远处弥漫的烟尘越来越近,所有义渠狼甲都在暗自庆幸。火山文学 “多亏了世子呀,不然今日吾等皆要葬生于此!” 义渠军中的将帅与副将都齐齐称颂世子,让义渠世子的内心越发骄傲。 (注:戎狄君王和世子大多无名,在做世子的时候称世子,继承君主之位的时候称之为君) “大夫,敌军退了,要不,咱们出城追击吧?” 秦池城头之上的副将盯着缓缓离去的义渠狼甲,眸光中浮现出了滔天的恨意。 狐丘夜的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却是摇头说道:“敌军退兵之时军容严整,我方援军远来疲惫,现在不是进军良机。” 副将还想要再劝,随后却是听到狐丘夜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随我去东门迎援军入城。” 副将也注意到了狐丘夜的态度,内心虽然不甘,但他还是抱拳应诺。 二人领着几个亲兵驾车赶到了城东,刚刚打开城门之时,却并没有瞧见秦邑的上万援军。 此时城东的城门之外,只有一卒百人的队伍,另外还有几名被狐丘夜亲自派遣出去的士兵。 这一卒援兵手中并没有握着刀剑,而是人手一根树枝在哪里卖力的扫地。 唯一的一辆战车后面,此时也绑着一大堆的树枝在那里来回拖动。 “这是…” 狐丘夜瞬间便反应过来。 “彩——” 一股敬佩之感油然而生,他的目光瞬间落到了车左秦寿的身上。 而此时的秦寿也已经注意到了被打开的城门,还有站在城门处看着自己的狐丘夜。 在看清了对方身上的铠甲之后,他当即从战车之上走了下来。 而就待他下车之时,狐丘夜也招呼了一声目瞪口呆的手下。 “拜见大夫。” 秦寿率先向着身份地位更加尊贵的狐丘夜拱手一拜。 而狐丘夜则是上下打量着他对面的秦寿,片刻后却是满脸惊叹的说道:“车左年岁比本大夫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够用出这般出彩的妙计,救我秦池于险境,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听得狐丘夜的褒奖,秦寿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被上官褒奖而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若非是大夫以少胜多,依靠着一千人便挡住了数千义渠精锐的进攻,今日,又哪里有卑职卖弄的机会!” 狐丘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而后上前拉住秦寿的胳膊说道:“车左与我秦池有救命之恩,就不必如此客气的抬举狐丘了!来,快快随狐丘进城吧!” “狐丘?” 秦寿听到了狐丘夜的自称,心神当即一凝。 对方的这个姓氏,与秦邑大夫可是相同。 想着自家与狐丘北的关系,他急忙小声开口向着狐丘夜问道:“敢问大夫与狐丘老将军是何关系?” 狐丘夜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对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对方身上披着虎皮披风一看就价值不菲,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嗣能够穿得起。 秦邑的贵族虽然不多,但是几个大的氏族应该也都对自己有过了解才对。 狐丘夜的心里虽然疑惑,但他还是笑着开口说道:“秦邑大夫正是家父。” 话音落下之时,又盯着秦寿问道:“还未请教车左尊姓大名?” 秦寿也没有隐瞒,而是大大方方的开口说道:“卑职秦寿,秦邑秦氏旁支之子!不敢在大夫面前称尊。” 狐丘夜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松开秦寿的胳膊,反倒是继续夸耀了一句。 “子寿出身并不显赫,却能够想出这般奇妙的计策,当真是令狐丘汗颜!” 话音落下之时,又继续开口说道:“狐丘当设宴款待子寿,以谢子寿今日救命之恩。” 秦寿极为讶异的盯着拉着他胳膊的狐丘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予以尊称。 心底的好感大增,却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依旧十分客气的说道:“多谢大夫恩赐。” 狐丘夜没有再继续客套,而是直接拉着他进入城中上了自己的马车。 副将见状急忙前去招呼秦寿手下的士卒入城安置暂且不提。 且说秦寿被狐丘夜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随后便马上命人安排宴会。 二人分宾落座之后,狐丘夜有些感叹的说道:“狐丘年少之时在昆吾随父亲与犬戎作战,家父便时常感叹说,贵族生来便能够享受优渥的生活,也能够得到名师的指点。 但若是论及勇武,却又要比那些平民子弟差上一些。 从小他便教育狐丘,莫要因为他人的出生而小看了天下英才。 之前狐丘还有些不信,今日见到子寿,方知家父所言不假呀!” 在听到了对方的话语之时,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狐丘北的模样。 对方确实是如同狐丘夜所说的那般,没有因为出身而看轻父亲与自己,确实是与其他贵族有所不同。 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父亲与狐丘北有同车之宜的缘故。 却没想到这竟是狐丘家的家风,当真是让秦寿感激又庆幸。 也幸亏坐镇秦地的是狐丘家的父子,否则他与父亲恐怕就算是拼了性命,也难以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宴会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不论是秦寿还是狐丘夜都极为克制,只是浅酌了几杯之后,狐丘夜便命人给秦寿这一卒士卒安排起了驻地。 夜幕即将降临,狐丘北的大军依旧没有到来。 狐丘夜的内心极为忧虑,于是又找到秦寿询问道:“今日虽然暂时吓退了义渠的军队,但是秦邑的援军却始终没有到达。 若是义渠人察觉出自己上当了,连夜前来攻城该如何是好?” 秦寿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狐丘夜,略微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寿有一计,可使义渠按兵不动…” 第20章 增灶之法 秦池之战(三) “计将安出?” 眼见秦寿一脸自信的模样,狐丘夜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惊喜之色。 “今日卑职用烟尘疑兵之计,使义渠人误以为我军援兵已经抵达,故而方才退兵。 由此可见,敌方统帅一定是一个知兵之人。 而知兵之人,往往会懂得如何通过炊烟来判断敌军的数量。 故而以卑职之见,大夫可在军营之中多置灶台,燃起炊烟的数量越多,敌军便会误以为我城内的援兵越多。 如此一来,定然不敢贸然用兵——” 秦寿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略微一沉吟之后当即大喜。 他突然间弯腰躬身向着秦寿一礼,语气十分感激的说道:“真是多亏了子寿!”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下去吩咐手底下的士卒都按照秦寿的计策去行事。 很快,城中军营燃起的灶火越来越多,而天穹之上的炊烟也越发浓郁。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 “世子,今日城东虽有烟尘滚滚,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老臣以为,应当多派斥候前往探查,以免中了狐丘夜的诡计!” 他十分谦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老将的身份而有任何的不敬。 义渠世子却是皱了皱眉头,心底对此有些不满。 他堂堂世子亲自做出敌军援军抵达的判断,如果被证实有误,这难道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但是眼前的这位毕竟是一名征战多年的中大夫,自己带出来的狼甲也是对方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 如果他完全不顾及对方的意见,等到君父到来之时,又确实是不好交代。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他身边的副将却是冷笑一声道:“巴姆木,你这是在质疑世子吗?” “啊?” 无论是义渠世子还是巴姆木都是一脸的懵逼,随后面色都各自变得阴沉起来。 巴姆木急忙跪地磕头道:“周人向来狡猾,老臣也只是担心他们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蒙蔽世子罢了! 老臣对世子的尊敬,就像是对义渠的大君一般,别无二心。” 副将见世子面色阴沉,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巴姆木的要害,已经让世子对巴姆木心生不满。 他的心底暗自得意,在听到巴姆木的解释之后,还没有等义渠世子作出回应,他便冷哼了一声。 就在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巴姆木,本世子相信你的忠诚,也理解你谨慎的性子。 去吧,你亲自到周人的城池下去探查去吧! 只希望你能够探查到有用的消息,莫要辜负了本世子的信任。” 巴姆木闻言之后心底暗暗叫苦,这下子不论他是否探查到敌人的动向,他都彻底的得罪义渠世子了。 “喏——” 但是他却并没有犹豫,再次恭敬地向着义渠世子行了一礼,随后方才倒退着离开了世子的大帐。 而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冰冷的声音却是突然间响起。 “沙壁,跪下——” 原本洋洋得意的副将先是一愣,随后急忙跪倒在世子的身旁。 “世子…”“啪——” 他刚刚想要开口询问,义渠世子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几乎本能的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义渠世子的鞭子毫不客气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抽得他皮开肉绽。 然而在经过了最初的一声惨叫之后,他却是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记住你的身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世子将马鞭狠狠的丢在血肉模糊的沙壁面前,略微喘着粗气迈步走了出去。 巴姆木希望能够加派斥候去探查秦池,其目的是为了避免中计,以免贻误了战机。 无论他是否真的有尊重自己,这件事情都绝对不能够摆到明面上来。 然而多嘴的沙壁直接开口挑明了这件事情,看上去是在维护自己的威严,实际上这才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还顺便吐上了一口唾沫。 阿姆木是义渠青狼部的头领,是他阿爸,义渠君亲自册封的中大夫,是这三千狼甲真正的主人,是君父派给他的得力干将。 虽然义渠世子的身份地位更高,但是他也不能够无冤无故的因为一些小事去责罚阿姆木。 所以,义渠世子不能够直接处置他。 那么义渠世子要挽回自己的威严,便只能够落到多嘴的沙壁身上。 沙壁被打的半死,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他沙壁明明都是在为世子考虑呀! 苍老的阿姆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亲自外出探查过敌情。 但这一次是世子亲自下令,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推诿。 出了大营之后便直接乘坐战车来到了秦池的城池边上,极力远眺城墙之上,看了一眼城头的旗帜之后,很快便判断出城头只有三四百人在防守。 “哼,果然有诈——” 如果大周的援军当真抵达,城头上的守军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人? 阿姆木冷笑一声,随后便向着身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走,我们回去,请世子出兵攻城。”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阵阵南风吹面而来,他的鼻尖微微嗅到了一股浓烟的气息。 “?”“等等——” 战车刚刚掉头,阿姆木却是突然间下令车夫停了下来。 “去,去那边的山坡看看——” 他将手一指,随后战车便径直向着山坡之上而去。 与此同一时间,秦池城北的城墙之上,狐秋夜望着远去的马车,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虑。 “我们,似乎忘记了最为紧要的事情!” 此时的他也注意到了城头上旗帜的问题,这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秦寿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毕竟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 凭借着梦中的记忆用出一些计策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设计得面面俱到。 “只希望增灶之法能够起作用!” 阿姆木下车爬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远远的张望城中军营的方向。 却见数百座灶火正在熊熊燃烧,袅袅的炊烟汇聚在天穹之上,遮蔽了落日的余晖,让整个秦池都显得阴沉沉的。 “奇怪…” 第21章 援兵到了 秦池之战(四) 哪怕是瞧见了炊烟滚滚,已经生出了疑心的阿姆木依旧没有被秦寿的计策完全迷惑。 “难道,是敌军远来疲惫,所以特意只安排了数百人守城?” 阿姆木的心里如此想着,并没有急着回去交差,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城墙方向。 为今之际,只有通过周军换防来判断城内是否真的有援兵。 城头之上的狐丘夜与秦寿同样也猜到了阿姆木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又哪里来的军士可以换防? 二人一时之间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的慌乱,豆大的汗珠从狐丘夜额角滴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望着渐渐西垂的斜阳,秦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 “大夫,城中可有多余的甲胄与戈矛?” 狐丘夜看了一眼秦寿,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计策,随后急忙点头说道:“秦池常年与义渠作战,每家每户都有所准备。 只是城中虽有多余的甲胄,却并没有可以穿上甲胄作战的士卒呀!” 秦寿摇了摇头说道:“我军援兵未至,敌方大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今之计,唯有再行疑兵之计,方才能够避免义渠人借机破城。” 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又详细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狐丘夜闻言双眸越发明亮,随后向着秦寿躬身一拜道:“子寿救我秦池五千口百姓之性命也!” 话音落下之时,立即便亲自离开城墙,急匆匆的下去做了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朦胧的月光下,秦池军营之中突然间亮起了大片的火光。 一个又一个火把被点燃,几乎点亮了整个秦池。 人群如同火龙一般向着城墙之上靠近,当即便引起了阿姆木的注意。 “一千多人?” 微微眯着眼睛,阿姆木在瞧见城墙之上的周人增兵之时,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恼怒,心底反倒是松下了一块大石头。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城墙之上新添上的“甲士”,他终于能够安心的回去请罪了! 而听着城外战车远去的动静,狐丘夜与秦寿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望着百姓将那些穿着甲胄的草人放置在城墙之上,狐丘夜哈哈笑道:“若是义渠的统帅知道他们被一群草人吓退,导致错失了破城良机,不知他们的统帅又该是何等的恼羞成怒,哈哈哈——” 秦寿也同样笑了笑,幸好今夜月色朦胧,否则又哪里那么容易瞒住义渠人。 “让儿郎们轮流回去休息吧,明天若是援军不至,一场恶战恐怕无法避免!” 想了想之后,秦寿还是向狐丘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狐丘夜几乎没有多想,直接便开口说道:“明天援军便要到了,看守城墙的事情就交给狐丘吧! 子寿远来疲惫,还是先带儿郎们先回去休整。”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见他目光真诚的盯着自己,便也没有拒绝,直接带着自己麾下的一百人回营休整去了。 而就在秦寿离开之后,狐丘夜则是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大营所在的方向。 “过了今夜,秦池就安全了吧!” 与此同一时间,阿姆木也驾车回到了义渠世子的帅帐。 刚刚下车他便毫不犹豫的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动作矫健的来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义渠世子坐在一张狼皮铺成的榻上,一只脚踩着榻的边缘撑着胳膊,另外一只手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世子殿下,末将前来请罪——” 阿姆木见这架势,当即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双手将佩刀举过头顶。 “都看清楚了?” 义渠世子并没有去看他,而是声音冰冷的询问了一句。 阿姆木闻言将头放得更低了一些,有些羞愧的开口说道:“城中燃起了至少数百堆灶火,至少来了数千人的援兵。 刚刚城头之上换防的时候,也同样燃起了上千支火把。 此时的秦池城中,周人的守备充沛,并非是狼甲可以攻破! 末将疑心周人,因此冒犯了世子的威严,请世子责罚!”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再继续多言,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义渠世子的惩处。 然而义渠世子却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匕首看了许久,声音喃喃的开口说道:“青狼部追随我阿爸征战已有二十六年,阿姆首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我又怎么能够因为阿姆叔的谨慎而治罪呢! 况且,您不辞辛劳亲自去探察敌情,这也是天大的苦劳,本世子又怎么能够怪罪您呢!” 话音落下之后,他放下了自己的脚,缓步走到了阿姆木的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已经狠狠的责罚了沙壁,夜里风寒,阿姆叔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阿姆木松了一口气,急忙恭敬道谢,随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帅帐。 一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娇媚的扑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娇滴滴的说道:“世子,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奴服侍您休息了可好?” 义渠世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挑住了女子的下巴。 “大军止步不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音落下之后,手中匕首直指女子雪白的肌肤。 女子的汗毛本能的竖了起来,但是她却强行忍住了自己内心的惶恐与惊惧。 满脸媚态的抱着义渠世子的一只胳膊,脸上依旧挂着妩媚娇羞的姿态。 锋利的刀锋轻轻的从她的脸颊划到脖颈,随后挑落了她的衣裙。 正是红烛摇曳,一夜春宵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一早,尚且没有起床的义渠世子突然间就被帅帐外面的喧嚣之声吵醒。 “世子,世子,探子来报,周人的援军到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义渠世子猛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径直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皱眉开口大声询问道:“周人的援军昨天不就到了? 今天到的,又是那一路的援兵?” 第22章 两军对峙 秦池之战(五) “谁能告诉本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渠世子袒胸露乳的坐在帅帐之中,声音沙哑的开口质问。 就在他这句话音落下之时,目光已经落到了阿姆木的身上。 阿姆木苍老的面容下尽是苦涩,心底满是悔恨。 在发现世子有可能中了敌人诡计的时候,就不应该把这件事情提出来。 只要他提出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悲剧。 义渠世子不会因为他识破了敌人的诡计而奖励他,反倒会因为他让义渠世子难堪而心生怨恨。 如果他也没能够识破敌人的诡计,那么就会出现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义渠世子绝对不能承担贻误战机的罪责,作为未来义渠君的世子,他的威严甚至要比这一场战争的胜负更加紧要。 所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姆木的心底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恭敬的跪倒在义渠世子的面前,满脸羞愧的开口说道:“世子,是老臣无能,未能看破敌人的诡计。 老臣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亲自去向大君请罪!” 有了阿姆木主动背锅之后,恼羞成怒的义渠世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在场其他默不作声的下大夫们,恶狠狠的开口说道:“我的阿爸,你们的大君,他学习大周的军制,为你们分封了显赫官职,以此来凸显出你们与其他普通族人的不同。 他给了你们尊荣,是为了让你们更好为义渠效力,而不是让你们在这个时候装聋作哑。 阿姆木已经老了,偶尔有头昏眼花的时候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还有你们这些同样享受尊荣的大夫们。 阿爸来了之后,你们与阿姆木一起去请罪吧!” 再是愚蠢的人都能够在这个时候看清,义渠世子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愚蠢推卸责任罢了。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做声,都十分顺从的匍匐在地上,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然而这里的所有人却不包括沙壁。 刚刚挨了一顿打的沙壁正在养伤,他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当即欣喜若狂。 “世子偏心该死的阿姆木,害得我受到了世子的责罚。 现在阿姆木探察敌情不明,贻误战机,致使大君速攻秦池的计划失败,这正是我报仇的良机——” 沙壁拖着疼痛的身体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帅帐之中,开口就是一句“世子殿下,阿姆木贻误战机,您应该…” … 秦池城中,狐丘夜十分热情的拉着秦寿的手向狐丘北请功道:“父亲,义渠狼甲突袭秦池,是子寿保全了秦池的安危。 孩儿想要向您请求,希望您能够将他让给孩儿,孩儿想要拜他为下大夫,请他替孩儿统帅麾下的兵马。” 他的话音方落,狐丘北旁边护卫的秦勇顿时面露激动之色。 下大夫虽然只是统帅一旅五百人的官职,但也已经算得上是步入了贵族的行列。 在天子的六军之中,唯有男爵方才能够有资格担任。 狐丘北麾下的军队之中虽然贵族的数量稀少,但是这样的下大夫之职,也只有秦氏与南氏的主脉才有资格担任。 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下大夫,那么在战争结束之后,必定能够得到更多的封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的城门令(下大夫),现如今破格统率一师的南叔齐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大夫,秦寿乃是我们秦邑的勇士,现在将他调遣到秦池,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南叔齐方才一开口,其他几个南氏的下大夫也急忙开口附和。 狐丘北并没有开口制止,而是将目光看向秦氏的秦无异。 作为族长的南伯贤与秦无道自然是要坐镇秦邑,那么秦氏与南氏的代表也就成了南叔齐与秦无异。 现如今南叔齐代表南氏反对封赏秦寿为秦池的下大夫,狐丘北非常好奇,秦氏又该如何应对。 秦无异也注意到了狐丘北的目光,但是他随后便低下了头,就仿佛是没有看见一般。 “老狐狸!” 狐丘北的心底笑骂了一声,随即故意开口问道:“秦寿是秦氏的族人,是否要让他去秦池效力,终归还是要问一问秦氏族老的意见的。 无异呀,你是否愿意接受小儿的建议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无异抬头看了一眼秦寿,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多谢秦池大夫对寿儿的抬爱,但是寿儿毕竟年幼,之前从未有过统帅兵马的经验。 这一次能够被破格提拔为上士,已经是秦邑大夫的隆恩了。 现在就将他提拔为下大夫,又如何能够服众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一脸歉意地向着狐丘夜拱手一拜。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同样向着秦无异回了一礼,随后便不再继续开口。 秦勇略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原本还有着些许的惋惜。 然而就在他与秦无异目光对视之时,似乎又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又突然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狐丘北并没有去看其他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寿的身上。 见秦寿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沮丧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秦寿的表现。 狐丘夜突然抛出来的橄榄枝对于别人来说确实诱人,然而对于秦寿来说,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在秦邑向狐丘北献策破义渠之时,狐丘北就必定要给予他一个下大夫的职位。 要完成他制定的破敌计划,狐丘北至少也要给秦寿五百人。 然而秦寿自己虽然不在乎,却不代表着他可以无视南叔齐的打压。 默默的看了一眼南叔齐,心底暗自记下了这个梁子。 至于秦无异,秦寿觉得这只老狐狸有些难缠,并且大家还是同族,对方又是他的长辈,他实在是不好去记仇。 在这个讲究宗族礼法的时代,他要是敢对秦无异不敬,狐丘北父子马上就会唾弃他,周天子更加不会册封他。 此时的南叔齐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反倒是有些得意的看向秦寿。 “哼,小子,秦无异与我乃是亲家,你们父子想要出头,哼——” 第23章 义渠战书 作为狐丘夜的父亲,又是三军统帅,狐丘北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整个秦池的大权。 “贤侄请留步!” 就在众人刚刚离开议事大厅的时候,秦无异却是突然间开口唤住了秦寿。 “族老——” 听到呼唤之后,秦寿没有任何的迟疑,回头便向着秦无异拱手一拜。 “族长临行之前有所交代,此战之后,秦勇一脉将会被收入主脉。 今日老夫阻止你任职秦池,便是希望你继续留在秦邑秦家。” 秦无异见秦寿的态度恭敬,便直接开口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何要阻止狐丘夜的缘由。 他话音落下之后,也没有等秦寿接下来的答复,随后便直接离开。 望着秦无异略显佝偻的背影,秦寿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的儿子是一个十足的纨绔,秦无异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秦寿与秦无异之子秦宵有仇怨,按理说秦无异本该敌视秦寿父子。 然而在自己父子得到了狐丘家两位大夫的重视之后,秦无异十分果断的选择对自己父子二人示好。 秦家族长是否真的答应让秦勇进入主脉暂且不得而知,但是既然秦无异与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在回到秦邑之后,秦无异必定会鼎力促成此事。 甚至,在自己立下了破敌之功之后,不用秦无异出手,秦家其他族老也会吸纳秦勇一脉。 毕竟作为支脉,只要愿意交出家族的资产,还是能够分家的。 一旦分家,秦勇父子获得的爵位便会跟秦邑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无异看到了大势所趋,所以他主动示好化解仇怨。 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十分警惕,并没有因为秦无异的示好而自满。 一旦自家父子二人行差踏错,最终结果恐怕又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小子,有老夫在,你休想成为下大夫。” 就在秦寿沉思之时,一道违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南叔齐,觉得对方怕不是一个傻子。 现在正是需要万众一心共同对抗义渠的时候,南叔齐竟公然代表南家挑衅自己。 以自己现如今的地位确实不足挂齿,但是自己身后站着的可是狐丘家的两位大夫。 秦寿没有跟傻子玩的兴趣,直接转身就走,却是连跟他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南叔齐先是一愣,随后却是恨得牙痒痒。 “哼,老夫一定会…” 他依旧撂着狠话,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狐丘夜此时正皱眉盯着他。 正午时分,秦寿正在城墙之上巡视,狐丘夜便主动的找到了秦寿。 “今日之事,是狐丘思虑不周,还请子寿见谅!”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大夫抬爱之情,寿感激不尽,何谈见谅之说!” “唉,父亲与我说起了天子西巡之事,他有意安排子寿为天子车右,所以方才会坐视南叔齐阻止子寿加入秦池。 毕竟秦池地处边疆,天子的车驾不见得能够抵达此地!” 狐丘夜似乎还在后怕,对于自己差点耽搁秦寿前程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惭愧。 秦寿察觉到了狐丘夜言语之中的真诚,也不由得为对方的真挚所感动。 他含笑开口说道:“狐丘大夫对卑职一家恩重如山,卑职又怎么能够怪罪大夫呢?” 狐丘夜见状大喜,想了想之后又开口说道:“今后子寿不必如此见外,若是没有外人在场,子寿唤我一声子夜便可。” “子”虽为敬称,但是狐丘夜让秦寿称其为子夜,却是起了亲近之意。 秦寿没有反对,十分顺从的听从了狐丘夜的安排。 彼此之间又客套了几句话之后,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开口问道:“夜听父亲说,子寿已有了破敌良策。 不知夜是否有幸,能够与子寿一同破敌?”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看了一眼此时还缠着绷带的狐丘夜,有些为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狐丘夜见状之后却是摘下了自己的绷带,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臂,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他还是极为坚强的说道:“这点伤不足挂齿。” 秦寿知道推脱不过,便只好开口答应下来。 也就在此时,城外突然间来了一驾义渠的戎车。 车上坐着一个容貌俊朗的青年,他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城头之上的守卒,心底却是恨得牙痒痒。 “义渠大君战书在此,城上之人,敢应战否?” 就在狐丘夜与秦寿揣测他来意之时,来人却是突然间高声呼喊起来。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狐丘夜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寿,随即朗声道:“子寿可敢与我一同出城?” 秦寿又看了看城下孤身一人的青年,便也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子夜千金之躯尚且不惧,寿又何惧之?” 狐丘夜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子寿真勇也!” 随后二人一同出了城门,秦寿替狐丘夜驾车来到了那青年的对面。 “你是何人?” 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询问。 “吾乃义渠世子是也——” 青年没有遮掩,直接开口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向着狐丘夜问道:“你又是何人?” “秦池大夫,狐丘夜是也——” 狐丘夜同样没有遮掩,又仔细的打量了义渠世子两眼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义渠君相约何时,战于何地?” “三日之后,战于秦池之下。”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继续开口说道:“便是你诡计诓骗了本世子?” 狐丘夜却是摇头,随即指着秦寿说道:“如此妙计,乃是秦邑秦子寿所献。” “秦寿?” 义渠世子眯眼看了一眼秦寿,双眸之中尽是仇恨。 “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调转戎车便要离开。 秦寿却是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狐丘夜,随即小声开口问道:“可要…” 他一边开口说话,一边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24章 战前 见到秦寿动作之后,狐丘夜急忙摇了摇头说道:“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今日若斩其使,必使我狐丘家声名狼藉…” 他后面的话没有直说,但是秦寿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自己亲手做出这种事情,恐怕也会让天下人不耻。 天子便更加不会任用这样无信之徒作为自己的护卫。 目送义渠世子离开之后,二人一同回秦池向狐丘北禀明了义渠君的战书。 狐丘北并没有急着召集部将,而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寿问道:“子寿可准备妥当?” 秦寿当即站直了身体,十分自信的开口说道:“只需要一旅甲士,卑职必能不辱使命。” 狐丘北闻言之后十分满意的点头说道:“老夫将亲自领兵与义渠君决战,必定可以牵制敌军主力。至于剩下的事情,便托付给子寿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狐丘夜也急忙开口说道:“孩儿愿意助子寿一臂之力。” 狐丘北的目光落到了狐丘夜的身上,随即摇着头说道:“也罢,若是将这功绩尽数给了子寿,朝中那些贵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吾儿,你便与子寿一同前往。 但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听从子寿的吩咐。” 狐丘夜欣喜的点头道:“谢父亲。” … 此时的义渠军营之中,义渠世子单膝跪倒在义渠君的面前回禀道:“大君,周人已经收下了战书。” 他话音落下之后,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扎着脏辫的义渠君甩了甩自己的脖子,然后盯着义渠世子问道:“先行领兵突袭秦池的计策是你提出来的,阿爸已经给了你最为精锐的狼甲,为何现在秦池还在周人的手上?” 义渠世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发难,就在义渠君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便直接起身拍了拍巴掌。 阿姆木提着沙壁的头颅来到了他的身边之后便单膝跪地,满脸恭敬的向着义渠君禀告道:“沙壁因为对老臣不满,所以刻意散播了敌军援兵抵达的谣言,致使我军延误了战机。 世子已经斩下了他的头颅,还请大君宽恕臣等的失察之罪!” 义渠君的眼睛微微眯起,这颗头颅确实是沙壁,他赏赐给他儿子的副将。 他也对对方的性格有所了解,确实是一个容易嫉妒的人。 但是,义渠君却是非常清楚,对方绝对不敢拿军情放肆。 义渠君识破了义渠世子等人的破绽,但是他却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也罢,反正周人已经答应了三日后的决战,到时候一举将周人的军队击溃,我们依旧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幽幽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缓缓起身迈步走到了义渠世子的面前。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说道:“大阏氏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能够平安,就是阿巴最开心的事情。”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道:“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让那些周人见识见识我们义渠男儿的勇武。”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帅帐之中的诸将纷纷以手抚胸,向他行礼之后便陆续退出了营帐。 义渠世子的面色涨的通红,他极力的想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自己的才能,结果终究是失败了。 表面上看义渠君是在安慰他,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也许义渠世子便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对自视甚高的义渠世子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主动开口向着义渠君说道:“大君,我想要…”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请求,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叫我阿爸!” “阿…” 张大了嘴的义渠世子终究是没有开口,最终向着义渠君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直接离开了帅帐。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开口向着义渠君劝说道:“大君,你对世子太过于苛刻了。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臣还在放羊!” 义渠君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去的人影,声音坚定的开口说道:“狼王的儿子,除了成为狼王之外,别无其他的活路。” 老者没有再继续劝说他,而是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听说敌人的统帅是您的老对头狐丘北。 而这一次出征占卜的结果为凶,大君,三天后,您还是谨慎一些吧?” 义渠君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的开口说道:“狐丘北已经老了,上一次在战场之上相遇的时候,他的弓箭射中了我的胸口,却连我的皮甲也没能够穿透! 这样的人,不值得畏惧!” 老者还要再继续劝说,义渠君便直接打断道:“犬戎王正在攻打绵渚,他希望我能够牵制周人的援兵。 如果本君让他失望,他会将战败的怒火发泄到义渠的身上!” 义渠夹在周与犬戎中间,除了面对周人的威胁之外,同样也会面临犬戎的威胁。 常年以来与周人征战,两国之间早已经没有了缓和余地。 如果这个时候再得罪犬戎,义渠恐怕会灭亡在犬戎的手中。 在面对犬戎王的命令之时,哪怕占卜的结果为凶兆,义渠君也别无选择。 转眼之间便已过去了两天的时间,就在决战之日即将到来的前一天,秦寿率领着五百名装备精良的甲士离开了秦池。 与秦寿一同离开的,还有狐丘北的儿子狐丘夜。 城中渐渐有了传闻,说是狐丘北担心狐丘夜的安全,秘密吩咐秦寿护送狐丘夜离开了秦池。 但是这个传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便被狐丘北亲自出面压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南伯贤并没有把秦寿的破敌之策告诉南叔齐。 在得知秦寿已经离开了秦池之后,他丝毫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颇为欣喜。 在他想来,只要秦寿不在军中,必定没有立下功勋的机会。 只要秦寿没有立功,那么不论他与狐丘家父子的关系如何亲近,都没有资格再与他们南家的子弟竞争。 南叔齐很高兴,以至于在行军布阵之时,他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队伍已经被安置在了大军的最前沿。 第25章 两军对阵 西北的秋风卷起漫天的尘沙,狐丘北与义渠君都十分默契的各自率领军队集结。 两支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了约定的战场之上,后出发的义渠人还没有排好队列之前,大周的军队也十分“客气”的等待他布置完成。 作为统帅的狐丘北乘车来到了阵前,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车左的秦勇单手扶着旗帜,任由西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他的身子却是巍然不动。 二人就这么静静等候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到义渠的军队同样集结完成之后,义渠君方才乘着戎车来到了二人面前。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 方才一见面,义渠君便直接向着狐丘北施了一礼。 狐丘北同样拱手弯腰一拜,语气平静的开口回应道:“若是义渠君不来,差人送一份请柬,就算是在义渠城里,老夫也会去见大君。” 义渠君闻言之后哈哈大笑道:“诸国交战之中,本君最喜欢与你们周人作战。 翩翩君子,礼仪之邦,倒不像是草原人那般不择手段! 狐丘老将军,本君知你不会投降。 今日你若是被俘,本君也放你离开。” 狐丘北依旧无悲无喜,之前周人与义渠交战,确实没有使用过什么诡计,所以义渠君十分大意,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军队更加精锐,便大言不惭的自以为是必胜。 但是现在周人的军队中多了一个年轻人,战争与以往已经大有不同。 “兵者,诡道也!” 对方的义渠君表现得越是“耿直”,狐丘北就越发难以理解,区区一个少年,为何能够说出如此发人深省的话来。 犬戎与周人的战争中原本一直处于劣势,直到犬戎改变了原本的车战模式,训练出了更加迅捷的骑兵。 这些骑兵抛弃了受限于地形的战车,直接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他们总在不利于战车冲锋的丘林地带与周人作战,让周人的战车彻底的失去了作用。 大周的西军因此而战败,不得不退守绵渚。 这是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让许多周人的将领都开始思索,他们一直以来的作战方式是否存在问题。 狐丘北是一员老将,他自然也在忧心这件事,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秦寿的所作所为和他献出的计策,却是给狐丘北提了一个醒。 年轻的自己肯定会斥责秦寿的行为卑鄙,但是现在,他只会觉得秦寿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非常的出色。 狐丘北的心里念头很多,很快便向着义渠君说道:“今日大军若是战败,本将军可不会留大君性命。” 义渠君闻言之后笑得更加厉害,他十分豪迈的摆了摆手说道:“大夫若能取胜,这颗头颅尽管拿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径自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戎车缓缓调转车头,径直向着义渠的本阵而去。 狐丘北同样没有迟疑,也乘车回到了周军阵中。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一辆又一辆战车排着稀松的队列从阵中冲了出来。 “擂鼓——” 眼看着车兵已经准备就位,狐丘北当即下令。 “咚咚咚——” 战鼓之声响起,甲士们也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了上去。 虽然军阵之中有不少的新兵,但是这些新兵大多都紧紧跟随在自己父亲与叔伯的身边。 而他们的父辈大多上过战场,所以都十分默契的占据了方阵最外围的位置,将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的子侄们护在方阵中央。 “风——”“风——”“风——” 与战鼓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三军士卒的高呼之声。 而伴随着这高呼之声响彻云霄,驾车的车夫已经高高的挥动缰绳,猛的发出一声声呐喊。 “驾——”“驾——” 战马奔腾,拉着战车如同推土机一般迅捷的冲了出去。 车左的上士弯弓搭箭,车右的甲士握紧了手中长戈。 马夫也在车上微微躬身,时刻准备着躲避敌人致命的攻击。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周人战车奔行的同时,义渠君也不甘示弱,同样下令他麾下的车兵迎敌。 “嗖嗖嗖——” 车左手中的箭矢飞射而出,径直向着他们的敌人袭来。 周人与义渠人几乎同时低下身体躲避,但依旧有躲避不及的车夫与车左被命中。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其余的人却没有受到影响。 双方的战车靠近之后都十分默契的选择擦身而过。 车右的甲士挥舞着手中的长戈,狠狠的向着敌方的甲士一扫。 有的甲士躲闪不及,直接被一戈开膛破肚,肠子哗啦啦的从肚子里流到地上。火山文学 有的人更是直接被一戈带飞,落地之后便被身后的战车践踏为肉泥。 而有的人兵器与敌人的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撒手,直到一方被另外一方拉下车来方才罢休。 而就在车兵互相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紧随在车兵身后的步卒也是迅速的冲了上去。 虽然大周与秦寿记忆之中吞并大商的周朝有所不同,但是此时周人作战的方式却是极为相似。 双方的步卒护卫着各自的战车作战,车上的车左用弓箭射杀敌人。 双方的人马数量实际上相差并不多,战争很快便陷入了一片胶着之中。 此时的南叔齐方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儿郎竟然全都冲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 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但是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只能够指挥麾下的儿郎更加拼命的杀敌。 与此同一时间,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秦寿带着舍弃了战车的五百名士卒远远的眺望着战场,看着双方将一队又一队军队投入战场,狐丘夜小声的开口向着禽兽询问道:“子寿,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秦寿目光深邃的盯着义渠君的后方,并没有回应狐丘夜的询问。 “再等等,此时出手,义渠还能够派兵回援。” 第26章 他们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端坐在营寨的寨墙之上,他远远的眺望着战场所在的方向,眸光中尽是幽怨之色。 “为什么,阿爸还是不信任我!” 他是义渠世子,身上流淌着尊贵的血脉。 生来他就比别的人更加强壮,20岁时便已经能够与义渠第一勇士角力。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超越阿爸,成为草原之上真正的王者。 然而不论他如何表现自己,在他的阿爸心目当中,一直将他当做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求得了一个先锋的职位,他的阿爸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然而还没有等他立下功勋,他便中了敌人的诡计。 在与麾下的将领们商议之后,他们共同决定将贻误战机的黑锅扣在沙壁的身上。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失去了父亲对他的信任。 此时两军交战,他本该与父亲同车而行,手持长戈,亦或者手持缰绳随父亲征战。 然而他的父亲却把他留在了大营之中,让他好好的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战场。 鲜血染红的战场之上,一名勇士倒下,然后又有另外一名勇士前仆后继的冲杀上去。 他们呐喊着,嘶吼着,咆哮着。 就如同是一只只发了疯的野兽,拼了命的用手中的武器去刺穿敌人的咽喉。 他魁梧的阿爸站在戎车之上,手中长弓如满月,将一名又一名敌人射杀。 他的草原狼王的儿子,心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有对战争的渴望。 当这种渴望无法被满足,他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来越多的勇士踏上了战场。 战场从日出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双方损失的士卒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人,如果再继续持续下去,南氏的主脉恐怕都要被杀光了。 作为南氏的领军之人,南叔齐的心底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望着摇摇欲坠的前线战场,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却终究是没有勇气带着自己麾下最后的嫡系儿郎们杀上去。 “撤——” 他口中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来,随后便直接弃了战车,带着麾下的儿郎们便向着后方跑去。 南叔齐这么一退,当即便有数百名南氏的嫡系跟着他一同撤离前线。 原本僵持不下的两支军队顿时受到了影响。 “顶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大喊,随后他直接丢了手中的盾牌。 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远远的便避开了义渠的士卒。 他这一走之后,阵线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正在弯弓搭箭的义渠君眼睛当即就红了。 “儿郎们,杀——” 他丢下了手中的长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径直指向了缺口之处。 义渠前线士卒虽然都杀红了眼,但是那些后方的士卒可是时刻待命。 在听到了义渠君的命令之后,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阵型,纷纷如同潮水般一般涌了过去。 “将军——” 秦勇一戈斩杀一名扑上来的义渠勇士,也注意到了被南叔齐放出来的一个缺口。 听到了秦勇的呼喊之后,气喘吁吁的狐丘北停下了手中的长弓。 他看了一眼右翼的缺口处,又看了一眼正在撤离的南叔齐。 他的眸光中尽是恼怒,但是却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而是冷静的开口下令道:“秦勇,你带我的亲兵顶上去。” 秦勇毫不犹豫的应诺一声,随后直接跳下战车。 “跟我来——” 他向着护卫在战车附近的亲兵振臂一呼,当即便有三百多名甲士跟着他一同冲了出去。 狐丘北目光深邃的盯着远处的丛林,开口喃喃自语道:“机会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秦地的命运就交托给你了——” 仿佛是听到了狐丘北的喃喃自语,正在密林之中埋伏的秦寿双眸发亮。 “时机已至,杀——” 在所有的义渠人都投入战场之后,他拔剑高呼一声,直接带着五百多名甲士从密林之中冲了出去。 当他们出现之时,正在观战的义渠世子吃了一惊! 大军的后方出现了一支伏兵,腹背受敌可不是一件好事。 “快,敲钟提醒大君,后方有敌袭——” 义渠世子急忙传令身边的士卒,吩咐他赶紧去敲响警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惊骇的发现这只队友并不是奔着大军后方去的。 “他们,是冲我来了?” 义渠世子的心底猛的一惊,他几乎本能的从原地站了起来。 “快——” 他刚刚想要招呼麾下的儿郎迎敌,结果却发现此时营寨之中只有一百多名亲兵。 “嗖——”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射而过,径直命中的一名正准备去敲钟的义渠士卒。 随后又有数箭径直命中试图关闭寨门的守军,秦寿率领着麾下的五百人马距离营寨已经近在咫尺。 “该死——” 眼看着已经来不及关门,义渠世子口中狠狠的咒骂了一声,他当即拔出自己的佩剑。 他是义渠的世子,是能够徒手搏杀饿狼的勇士。 敌人竟然冲着他而来,那他便要用他手中的剑来证明,敌人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儿郎们,死战——” 他拔剑高呼振奋士气,与手底下的亲兵死死的扼守住寨墙的楼梯,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冲啊——” 秦寿口中高声呼喊,一马当先的带着麾下的儿郎闯进了营寨之中。 他偏头看了一眼寨墙之上严阵以待的义渠世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略显嘲讽的神色。 “???” 随后就在义渠世子不解的目光下,这支军队径直点燃手中备好的火把。 他们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火把。 也不管是什么人的营帐,入营之后便开始四处纵火。 ??? 这个时代打仗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劫营这种事情,更没有出现过直接杀到敌军军营之中四处纵火这样的事。 正是因为没有第一次,所以在两军交战之时,义渠君甚至都没有做过这方面的防护措施。 冲入营中的周人四处纵火,很快便将义渠的大营点燃。 弥漫的烟火冲天而上,烤得寨墙之上的义渠世子眼睛都红了。 第27章 老六竟然是我自己 熊熊大火在西风助力之下很快便将整个大营都点燃起来。 义渠世子此时已经吓傻了眼,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世子,快,通知大君——”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护卫急忙开口提醒。 义渠世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下令鸣金。 虽然前线战场占据了优势,但是现如今本营都已经被焚烧起来,若是营中粮草被尽数烧毁,义渠这一万多人都得被饿死。 心知凭借着手底下的一百名护卫根本无法救火,义渠世子便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他阿爸身上。 鸣金之声响彻战场之时,正在交战的双方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厮杀。 义渠君回头看向自家本营,当即便是目眦欲裂。 长期以来的城府与修养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吾儿——” 他口中当即惊呼一声,直接调转车头便向着本营的方向率先撤退。 周人打仗还是非常讲武德的,所以在看到义渠鸣金收兵之后,周人士兵们几乎本能的停下了动作。 然而狐丘北的反应确实很快。 为了胜利已经决定要用火攻之计焚烧义渠大营,如今为了胜利再进行追击也无不可。 “反正也是戎狄,跟戎狄讲什么义战!” 狐丘北的心底当即下定了决心,毕竟他的儿子狐丘夜可也在敌营之中。 “杀——” 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追击的命令,旗手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传达将令,号手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原本正在发愣的周人士卒当即反应过来,他们也挥舞着手中的刀追杀了上去。 义渠人跟大周这个老实人交战太久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退兵的时候还有可能被追杀这种事情。 猝不及防之下,大量的义渠士卒惨死在周人的刀锋之下。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恨得牙痒痒,却并没有下令回头还击。 “吾儿,吾儿——” 他的口中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同时一把推开驾车的车夫,亲自驾车迅速的向着大营赶去。 眼看着自家的大君心急火燎的模样,义渠的贵族们都非常清楚他这是在担心世子。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阻止义渠君,便只能够更加迅速的驾车狂奔。 他们跑得这么快,倒不是为了同义渠君一起救援世子,而是为了能够更快的赶回大营,好将他们放在大营里面的粮食给抢救出来。 因为最开始慢了半拍的缘故,所以周人追杀到的义渠人并不多。 只追到营寨之前,义渠贵族们发现营地已经彻底被大火淹没,这才不得不回头组织抵抗。 义渠君并没有去看被大火覆盖的营地,他的目光一眼便落到了营中被护卫保护在中间的义渠世子身上。 “呼——” 他紧张的情绪瞬间收敛,随即再一次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义渠君。 “传令下去,原地列阵——” 他口中高呼一声,重新率领着自己的亲军又杀了回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追赶过来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义渠大营的模样。 “事已至此,再战下去也没有意义。” 狐丘北摸着自己的胡须,随即向着一旁亲兵下令道:“退兵——” 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鸣金之声很快响起。 正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义渠人的周军士卒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满脸警惕的盯着对面的义渠人,随后开始缓缓撤退。 刚刚被逼到了绝境的义渠人看到了活路,一部分人几乎本能地瘫坐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刚刚狂跑了一阵,此时突然松懈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 双方就这么十分默契的各自收兵,周人士兵回了秦池,但是义渠人却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秦寿也万万没有想到义渠人竟然一点防备也没有,在顺利的点燃整个大营之后,他便直接率领着麾下的五百士卒扬长而去。 此时他们已经重新遁入密林之中,正不紧不慢地向着秦池的方向撤兵。 狐丘夜脸上带着些许的局促,有些羞愧的在秦寿的耳边说道:“子寿啊,我们乘虚而入,未免有些…” 他原本以为是要带着五百人突袭敌方大营,与敌方的守军杀个血流成河,然后寻找机会焚烧敌军大营。 却没想到敌人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就让他得偿所愿,这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了。 长时间以来养成的道德观念,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秦寿能够理解狐丘夜这样的想法,他想了想之后回应道:“兵不厌诈!若是用这般卑鄙的手段取得胜利,最终能够减少将士们的牺牲,解除秦池的困境,寿愿意做这个卑鄙小人!”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急忙摇头说道:“哎呀,愚兄岂是这个意思?子寿,愚兄只是之前从没有用过这样的兵法吧! 嗯,你刚刚说的兵不厌诈出自何处?愚兄对此倒是颇为好奇。”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他的出身并不高贵,能够识得一些启蒙的文字已经是他父亲有本事了,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大周的兵书。 他脑海之中耳熟能详的《孙子兵法》,本能的以为大周应该早就有所记载。 但是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梦境中的世界与现实截然不同。 虽然都是大周,但是这个世界可还没有什么孔子孟子,也还没有什么孙子墨子。 至于说《孙子兵法》,那更加不可能出现。 秦寿之前还在奇怪自己的计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狐丘北在听到了自己提出的计策之时会那么惊讶。 “原来,那个老六还没有出现呀!” 心念至此,秦寿却是突然间一愣,想起了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淦,今后改变战争格局的那个老六该不会变成我自己吧?” 第28章 狐丘问计 秦寿并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孙武这个人,而他也还没有做好是否要把《孙子兵法》外传的决定。 此时此刻的秦寿心底已经有了诸多想法,像是《孙子兵法》这般宝贝的兵书,越少人知道对自己也就越有利。 也许,在为天子执戈,成为了大周的男爵之后,他还可以以男爵的身份从军,凭借着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兵法去搏一个更加远大的前程。 “也许,有生之年我也能够成为卿也说不定呢?”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狐丘北,又想起了狐丘夜。 “也许,我的子嗣也有可能在20岁左右成为一名卿大夫。” 心念至此,秦寿便没有了将整本孙子兵法和盘托出的想法。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态度极为友善,狐丘家父子对自己父子也有知遇之恩。 心念再三之后,秦寿还是决定将兵法之中的某些东西转述一部分给狐丘夜,至于他能够从中领会多少,那便完全要看狐丘夜的悟性了。 于是秦寿向着狐丘夜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前面的话照搬了孙子兵法的开篇,瞬间便引发了狐丘夜的兴趣。 但是随后秦寿在与狐丘夜谈到后面的时候,却只是向狐丘夜提到了兵之诡道。 然而就算是有所保留,狐丘夜依旧对于《孙子兵法》诡道中提及的“用而示之不用,不用而示之用,近而事之远,远而示之近”等等内容叹为观止。 等到秦寿闭口不言之时,他再次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的向着秦寿拱手拜道:“狐丘原本以为自己乃是知兵之人,却没想到先生之才远胜于狐丘十倍百倍! 唉,大周有幸能得先生而不能用,这确实是我大周的遗憾。 等回到了秦池之后,我一定劝说父亲,全力帮助先生得爵。 只要先生能够摆脱出身的桎梏,必定能有鲲鹏出海,翱翔九天之势。” 秦寿能够感受到狐丘夜此时的真诚,他同样有着感激的扶住了狐丘夜的双臂。 “狐丘家的恩情,秦寿没齿难忘。” 谈话之间,一行人便已经回到了秦池城门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池的城门却是紧闭。 “开城门——” 狐丘夜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当即抬头高声呼喊了一声。 然而此时他们刚刚从火海之中出来,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浓烟熏得漆黑。 再加上狐丘夜为了不喧宾夺主,抢了秦寿统兵之人的将威,所以刻意换了一身普通制式的盔甲。 守城之人根本没有认出狐丘夜的身份,反倒是探出一个头来看向了领头的秦寿。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秦小将军回来了?” 城头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临阵脱逃的南叔齐。 “哟,原来是城门令大人,您不在狐丘将军军前效力,怎的到秦池来看门了吗?” 不等秦寿开口,秦寿身边的秦烈便率先开口出言讥讽道。 他话音落下之时,南叔齐的面色却是涨的通红。 战场之上临阵脱逃之后,他原本是已经打算带着人直接回秦邑了。 但是后来却是发现义渠人突然就退兵了,而远处义渠人大营竟然还走水了。 义渠大军溃败,他麾下的儿郎也曾上阵,同样也有属于他的功绩。 在功劳的诱惑之下,他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并且还带着南氏的儿郎守在了城头上面,做出一副刚刚退兵只是为了保存实力守城的姿态。 但是现在秦烈却是在嘲讽他是一只只知道看门的看门狗,这又如何不让他恼怒。 他当即冷笑嘲讽道:“哼,战前带着狐丘小将军逃离秦池的无胆鼠辈,这个时候也敢来辱骂老夫?”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想到会是秦寿带着这区区五百人扭转了战局,依旧还固执的认为秦寿是个“逃兵”。 原本还想搭理南叔齐一二的秦寿顿时没了兴趣,嘲讽自己倒也罢了,竟然还敢恶意的揣测贵族出身的狐丘夜。 最为关键的是,他竟然还敢当面污蔑曾经拼死守城的狐丘夜是个“逃兵”。 “把这样的人当做对手,简直是在侮辱我呀!” 秦寿暗自摇了摇头,彻底不再将南叔齐放在眼底。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他身边的狐丘夜当即就怒了。 他一把扯下自己头顶的头盔,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南叔齐骂道:“老匹夫,看看本大夫是谁?” 就在他摘下头盔的时候,南叔齐便已经依稀看出了他的身份。 而伴随着狐丘夜再次开口,城墙之上的南叔齐吓得双腿就是一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城门?” 狐丘夜没有了继续与南叔齐打交道的兴趣,再次高声呼喝了一句。 在这个贵族就是天的王朝,守城的士卒根本不敢迟疑,直接便在狐丘夜呵斥下打开了城门。 包括南叔齐在内,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急匆匆的跑下来迎接狐丘夜。 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来到狐丘夜面前的时候,南叔齐脚下一滑,还直接向着秦寿等人行了个大礼。 “哼——” 狐丘夜并没有当众惩罚南叔齐,只是冷哼一声之后摆了摆袖子,随即招呼秦寿道:“先生,我们一同入城。”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与秦寿等人回到了秦池之中,只留下南叔齐跪在城门口满心凌乱。 刚刚回城之后,狐丘夜便命人准备庆功宴,狐丘北便也率领着大军回到了城中。 落座之后,狐丘夜也没有向狐丘北提及南叔齐的无礼,只是当面向狐丘北夸赞秦寿的才能,引得一边的南叔齐越发嫉妒。 甚至他还向狐丘北表示,等到秦寿成为贵族之后,他还希望自己能够拜秦寿为师,向他学习兵法。 秦寿吃了一惊,急忙开口拒绝了狐丘夜的请求。 狐丘北沉思了许久,并没有直接商议关于这一件事情。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他却是单独将秦寿与狐丘夜留了下来。 “犬子非常敬佩先生的才能,想要拜先生为师。 我这个当父亲的本该支持犬子的决定,但是,现在城外义渠的军队尚且没有退去,委实不是决议此事的好时候。 明天若是义渠拼死一搏,我军就算是能够守住秦池,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不知先生可还有良策,可以助秦池退敌呀!” 狐丘夜非常尊敬秦寿,连带着狐丘北在私底下也改变了对秦寿的称谓。 秦寿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认识到,这是狐丘北对他才能的考验。 第29章 困兽之兵,不可以力敌 “义渠大营被毁,营中粮草毁于一炬,此时之所以能够继续成势,乃是因为没有粮草补给,退无可退,只能够破城就食。 此时之义渠,犹如困兽,不可以力敌。” 秦寿言语至此,微微停顿看向狐丘北。 狐丘北单手抚须,面露思索之色。 一旁的狐丘夜则偷偷向着秦寿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开口说道:“不知先生可有办法能够退敌呢?” 秦寿却并没有直接开口用计,而是将目光看向狐丘北问道:“敢问大夫,从秦池急行军至卢方需要几天的时间?” 狐丘北微微皱眉,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七日即可。” 他话音方落,秦寿又继续开口问道:“若是义渠不惜代价的强攻秦池,大夫能够坚守几日?” 狐丘北闻言之后轻笑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敌我兵力相当,就算义渠人粮食充沛,要想强攻秦池,也是痴人说梦罢了!” 秦寿随即拱手拜道:“既然如此,小子斗胆请命出使义渠…” … 义渠大营的废墟之上,义渠君坐在车辕上面,狠狠的咬下一口马肉之后,又猛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 “古尔毡,四百多匹马,够我们吃多长时间?”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秦池所在的方向,目光凶狠地向着身边的老者询问道。 须发皆白的老者面露惋惜之色,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杀马取食,也只能维持一两天的时间而已。 况且这些战马都是各部的宝贝,杀一些受伤的瘸马他们都不情愿。 若是要将它们都杀了,那些部族首领也不会同意!” 义渠君闻言之后恶狠狠的说道:“不同意?人都要饿死了,这些人还在心疼一些畜生? 若是不能够拿下秦池,别说是战马了,他们也都得被饿死——” 话音落下之后,义渠君径自将手中的马骨头往地上一扔,随后从原地站了起来。 “去,把各部的首领都给我叫来。” 言语到此,他刚刚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还有世子,也一起叫来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用手擦了擦嘴,把油乎乎的嘴擦得更油了一些。 然后他又用自己身上的袍子擦着手,随后一步又一步的向着栓马桩走去。 很快各部的首领与义渠世子都被召集到了他的面前。 “大君——”“阿爸——”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同时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义渠君,希望他能够提出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案。 义渠君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一边欣赏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用手抚摸着它的马鬓,脸上满是不舍之色。 “大君,现在有谣言说大君您准备杀马,这不是在祸乱军心嘛这不是!这些战马都…” 一名明显有些愣头青的部族首领眼看着人已经到齐了,又见义渠君一副怜爱战马的样子,便忍不住率先向着义渠君开口。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古尔毡却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再让他继续开口说话。 “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准备杀马。”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狠狠刺入了白马的脖颈处。 那白马疯狂的蹬动四蹄,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悲鸣,吓得周围的其他战马躁动不安,也惊得周围的首领们面色慌乱。 “大君——” 一名首领急忙上前拉住了义渠君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继续将屠刀指向其它的战马。 “大营被毁,我们带来的粮食都没有了。 我们现在回不去草原,只能够拿下秦池才能活命。 但是儿郎们不能够空着肚子跟人拼命,所以,我们只能够吃马。 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马,我也舍不得。 但我是你们的大君,我要为你们做出表率。 今天先吃我的马,让儿郎们都能够吃饱肚子。 明天,后天,就算是杀光所有的马,我们也只有两天的时间。 拿下秦池,吃周人的粮食活下去。 或者,吃光了马,虚弱的饿死。” 义渠君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将屠刀指向了自己的另外三匹马。 周围的义渠首领们都握紧了拳头,满心不甘与不愤,却又不能够将其宣泄。 同仇敌忾的情绪开始蔓延,义渠各部的首领们都恨不得马上就能够冲进秦池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通报之声却是突然间响起。 “启禀大君,周使求见——” 原本正酝酿情绪的众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心底随即燃烧起了更加浓烈的怒火。 “周人还敢来——”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了一声咆哮,随即便哐当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我要杀了他——”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其他将情绪压抑到极点的首领们也纷纷咆哮出声。 “对,杀了他…” “都给我闭嘴。” 他们的愤怒情绪并没有感染义渠君,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也唯有义渠君等寥寥数人维持着理智。 “把人带来见我——” 这位表面粗鲁的义渠君一手握着血淋淋的剑,一边冷静的开口向着前来通报的士卒吩咐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士卒不敢耽搁,急忙转身离开。 很快秦寿便在几名士卒的押送下来到了义渠君的面前。 “是…” 义渠世子一眼便认出了秦寿的身份,他刚刚想要开口指出来的时候,却被义渠君直接伸手阻拦。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 义渠君上下打量着秦寿,见秦寿虽然身形高大,却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当即便开口喝问了一声。 他面露威仪之色,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秦寿,比秦寿曾经猎杀过的猛虎还要吓人。 此时毕竟身处敌营,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秦寿心底也有些畏惧,但是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义渠的世子尚且敢孤身到秦池的城下宣战,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第30章 退义渠 秦寿表面上是在夸奖义渠的世子,称赞义渠世子有胆色。 实际上却是在告诉义渠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哪怕是义渠的世子,周人也没有加以迫害”。 如果这个时候义渠君再继续对他动手,一是无信,违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二是不义,丝毫也不顾及周人放过自己儿子的人情。 原本怒火中烧,恨不得马上将秦寿车裂的义渠世子都冷静了下来。 周围其他的首领们则是面面相觑,终究是没有人再继续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再劝义渠君杀死秦寿,这不是置自家世子于不义吗? 义渠君却没有被秦寿的言语而迷惑,他目光冷冽的盯着秦寿说道:“尔等行小人行径,趁着两军交战。 偷袭我军大营,烧毁营中粮草,迫使本君帐下的儿郎只能以爱马为食。 如此仇怨,难道还不足以让本君杀死你这个周人的使者祭旗吗?” 秦寿却是哈哈大笑道:“周与犬戎会战于绵渚,义渠借机攻我密国。 破密之后,又引兵攻打彭卢和秦池,这难道就不是趁人之危吗? 鄙人所思之策,师法于义渠君也——” 话音落下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真的在正面硬刚义渠君。 义渠君的面色极为难看,涨的有些通红,但是很快便又怒极反笑道:“难道尊使以为,本君的刀剑不利吗?” 秦寿直接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做出了一副不抵抗的模样。 “吾为救义渠君之性命而来,义渠君若要杀我,尽管自便就是——” “啊?”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义渠君同样是满脸狐疑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 然而秦寿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几分。火山文学 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长剑,咬了咬牙之后,义渠君又继续说道:“我麾下有一万儿郎,各个骁勇善战,尊使不过孤身一人,自身性命尚且不保,何故如此大言不惭?” 他表面上的语气依旧强硬,但是态度却是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义渠君麾下有一百余乘,战马四五百匹。 然而义渠君麾下的勇士却有一万人,五百匹战马,能够万人供给万人食用两日否? 秦池距离义渠相去甚远,此时退兵,已来不及回转义渠。而距离最近之彭卢,也需要七天的时间。 故而,义渠君退无可退。” 他话音落下之后,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黯然。 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他们不愿意仔细去想罢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又继续开口说道:“既不能退,便只能进。今日义渠君急匆匆的令人伐木制造器械,便是为了能够攻城,作困兽之斗,殊死一搏吧?” 话音落下之时,不等义渠君回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进则死,确实可以激励士卒,让义渠的勇士爆发出更强的战力,甚至是攻陷秦池也有可能。 但是如今外使既然来到了义渠君面前提及此事,我秦池又怎么能够没有准备? 今日大胜,我军将士士气正是鼎盛,义渠君正面强攻,彼此胜负暂未可知。 就算是让义渠君侥幸获胜,我军将士退兵之前,也会提前焚烧城池,绝不会给义渠君留下一粒粮食。 届时,义渠君吃光了马肉,又没能够得到秦池的粮食,又该如何呢?” 他话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算是骄傲的义渠君,顺着秦寿的思路想下去方才发现,现如今他确实是已经到了真正山穷水尽的程度。 义渠君默然不语,握剑的手都无力了几分,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秦寿见义渠君如此模样,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了大半。 于是,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义渠世子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哼,若是君父与诸位首领舍弃军队,现在驾车赶回义渠,尽起我义渠三军之力攻伐秦池,尊使又当如何?”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绝望的诸多义渠贵族们都是一愣。 刚刚他们把义渠的军队代入自己,所以方才觉得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但是现在经过义渠世子这么一提醒,他们方才反应过来。 军队确实是带不回去了,但是他们自己有快马有战车,难道还不能回义渠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却似乎是早有所预料一般。 “哈哈,如果是外使来此之前,义渠君与世子逃离,确实是能够安全的回到义渠。 但是,就在外使前来求见义渠君的时候,秦池的狐丘大夫已经亲自快马赶往了彭卢。 如果我没有记错,彭卢并没有正面与义渠爆发过战争,故而,彭卢的兵马尚在。 让他们对付义渠的大军或许会手足无措,但若只是派遣千余甲士堵截义渠君,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 义渠世子难以置信的盯着秦寿,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对方领兵冲入营寨之中放火的场景。 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心底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畏惧。 他终于不再开口说话,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向着义渠君靠拢了两步。 秦寿也不再去看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能够真正做主的义渠君身上。 “呼——” 义渠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同样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宝剑,以示自己再也没有了恶意。 “请尊使道明真正的来意吧!” “成了——”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同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 “狐丘将军心怀仁义,不忍义渠与我大周生灵涂炭。 故而希望能够代天子与义渠君签订盟约,今后你我两国邦交和睦,再无兵戈之乱。”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临行之前狐丘北拟定的盟书,脑海中也想起了狐丘北临行之前的交代。 “义渠人口虽然不多,但是族人个个骁勇,并且还遏制住了犬戎南下侵略大周的战略要地。 周人消灭了义渠,也将面对更多北方戎狄的骚扰。 故而,与其同义渠不死不休,不如迫使义渠臣服。 两国达成同盟之后,既可以避免秦地儿郎继续流血牺牲,又可以使义渠成为周国的北方屏障。 如此一举两得,方为上上之策——” 义渠君盯着面前提前准备好的盟书,神色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第31章 声名鹊起 “狐丘将军的条件本君应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材魁梧的义渠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即被眼疾手快的义渠世子扶住。 秦寿闻言之后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义渠一万将士七日的口粮已经准备妥当,待与义渠君交接之后,义渠君退兵至卢方时,彭卢也会向义渠君献上回国的粮食。” 义渠君闻言张了张嘴,片刻后叹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又突然满脸希冀的开口说道:“先生思虑周全,真国士也! 若是先生肯屈身义渠,本君愿拜先生为上卿。” 秦寿闻言之后心底吃了一惊,没想到义渠君竟然能够开出这样的筹码。 但是在思索了瞬间之后,秦寿便笑着拱手抱拳道:“多谢义渠君抬爱,然外臣乃天子之士,秦邑人也! 位卑不敢忘宗国,请恕外臣不敢从命!” 义渠君有些遗憾的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让人取来了他的印玺,粘上了印泥之后,便直接在这和书之上盖上了印章。 秦寿看了一眼盖章的竹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将竹简小心翼翼的卷起,恭敬地向着义渠君拱手一拜之后便告辞离去。 他的脚步平缓而有力,尽显泱泱大国使者风采。 目送他离去的义渠众人都悄悄的低下了头颅,纷纷为秦寿此时的风采所折服。 “父亲,他就是那日火烧大营的周将。” 也就在这个时候,义渠世子不甘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什么?你怎么不…”“噗——” 口中方才发出一声惊呼,义渠君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一口逆血涌上心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爸~”“大君——” 惊呼之声不断响起,义渠君的身体则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义渠世子急忙将义渠君抱到一处临时用披风铺好的草榻上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义渠君方才慢悠悠的苏醒过来。 他睁眼便瞧见了自家儿子那关切的目光,瞳孔之中的光彩却是突然间变得涣散起来。 “五十年来,我义渠从未有过今日之辱! 没想到,没想到本君最终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孺子手中!” 义渠五十年来一直同大周爆发小规模的军事摩擦,虽然互有胜负,但是义渠从来也没有被迫与周人和谈的时候。 但是今天,义渠君与其说是被迫和谈,不如说是被迫投降。 义渠世子脸上同样带着悲愤之色,他咬了咬牙之后开口说道:“阿爸,要不等周人的粮食送来,我们便直接借机杀入城中。” 义渠君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周人没有直接给我们回到义渠的粮食,便是猜到了我们会有背弃盟约的可能。 不单单是秦池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等我们到了卢方之后,彭卢恐怕也只会给我们七天的粮食! 七天,我们可以退兵,却拿不下一座有所防备的坚固城池。 罢了,罢了——” 虚弱的义渠君摇了摇头,随即又向义渠世子说道:“去吧,把粮食带回来,让儿郎们吃一顿饱饭,然后,我们就启程回家吧!” … 秦寿带着与义渠和谈的盟书回到了秦池,他的父亲秦勇亲自候在城门口。 刚才一见到秦寿的马车,他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寿儿——” 秦寿见状急忙跳下战车,任由父亲扶着他的双臂。 “父亲,孩儿幸不辱命——”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勇当即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彩,吾儿,文武双全,真国士也!” 话音落下之后,又向着其他与自己一同前来迎接的秦氏族人说道:“吾儿,勇也,智也——”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的其他秦人也纷纷喝彩道:“彩——” 随后众人一拥而上,直接将秦寿围拢起来。 还没有等秦寿反应过来,他们便直接七手八脚的抬起了秦寿的手脚,随后将秦寿举过他们的双肩,抬着秦寿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内走去。 欢呼之声响了一路,那些原本因为害怕战争躲在屋子里的妇女儿童们也偷偷摸摸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望着被众人热情迎接的秦寿,他们的心底纷纷好奇起来。 等秦寿被接到秦池的县府门口,狐丘北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众人见状急忙将秦寿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之后的秦寿还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当他看清了面前的狐丘大夫之后,当即单膝跪地,而后从怀中取出盟书道:“大夫,卑职不辱使命——” 狐丘北接过盟书之后没有去看,而是直接将他递给一旁的一名亲兵。 “吾儿已经快马前往卢方,定然能够说服彭卢侯依令行事。 从今往后,我大周北境无恙,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到了现在,秦寿已经展现出了他的价值,狐丘北也不敢再以等闲视之。 在面对秦寿的时候,也选择了“先生”这般尊称。 这是秦勇都没有享受过的礼遇,秦寿的内心略微有些惶恐。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连被人尊敬的勇气都没有,将来又如何去角逐更高的身份地位。 他坦然的受了狐丘北的礼遇,随后便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狐丘北非常高兴秦寿的知趣,随后又向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而今义渠已经答应和谈,不日就会退兵。 秦池之危机已解,去通知城中的百姓,他们可以杀羊宰牛,为将士们庆功了!” 亲兵的脸上也露出了欢喜之色,应诺一声之后便直接下去传令。 他发足在秦池的大街小巷之上狂奔,口中大声呼喊道:“义渠和了,义渠和了——” 原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百姓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其中几个胆大的妇女拦住了亲兵的去路,向他询问细节。 这亲兵是秦氏的族人,也是秦勇的同族好友,他当即眉飞色舞的开口描述整场战斗的经过,着重的讲述了秦寿的功绩。 一个秦地少年领五百甲士破义渠大营,又孤身面见义渠君,迫使义渠君和谈的故事随着胜利的消息传播开来。 秦池的大街小巷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狐丘家父子与秦寿的名字。 第32章 朝堂风云 周天子之国的朝堂之上,年迈的周天子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正听着朝臣汇报着最近天下各地发生的大事。 “启禀陛下,绞国传来消息,丹阳的楚人又在蠢蠢欲动,绞国希望能够替天子剿灭楚人这些蛮夷——”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呀!楚国君刚刚受封为楚伯,这个时候派兵攻伐,这不是陷陛下于无信无义吗?” “陛下,楚人蛮夷,并不满足于陛下的册封,现在正厉兵秣马,对周围的诸侯国虎视眈眈。 绞伯既然愿意为陛下分忧,陛下又为何要阻止他呢? 臣以为,应该…” “陛下,万万不可…” 眼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又见其他的臣子大多视若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绞国和楚国互相征伐已经有许多年了,他们之间的仇怨早已经无法化解。 既然他们都想要通过战争来分出胜负,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打好了。 传寡人旨意,让两国周围的国家都约束自家的兵马,谁也不许干涉这场战争。 等他们分出胜负,自然也就清静了!” 绞国是一个小国,举国之力也不过百乘。 楚国原本是蛮夷,被中原诸国数次攻伐之后,已经不敢再与天子为敌,所以主动的投降了天子。 天子收纳了楚国,册封他们的国君为楚伯。 在周天子想来,被征伐了这么多年的楚国连五十乘都凑不齐,又哪里还有什么余力。 绞伯就算是吞并了楚国,也增长不了多少实力。 既然他们喜欢争,那就让他们争好了。 随着周天子拍板,臣子们也不敢再继续劝谏。 随后周天子开口询问道:“绵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有一名臣子急忙出列说道:“回陛下,西军的太庸公刚刚传来战报,犬戎虽然再一次增派了三千甲士,但是已经尽数被太庸公击退了! 不过,太庸公亲自上阵杀敌,在战场受了暗伤,信使前来通报的时候说,太庸公已经在营中咳血,想必,想必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的脸上浮现出了物伤同类的悲伤情绪。 “太庸公年轻的时候与寡人一起征战犬戎,那是何等的锐不可当。 而今四十年春秋寒暑,寡人与太庸公已是迟暮之年了! 唉——悲呼——” 伴随着天子的一声叹息,群臣齐齐跪伏在地。 “悲呼,哀哉~” 群臣齐声高呼之时,周天子方才发现,他的朝堂之上大多人尽都是与他一般的迟暮老臣。 他越发伤感的偏头看向一旁,却见自己的大儿子鬓角竟然都已经有了些许的白发。 “唉,吾儿,不知汝以为何人能够替代太庸将军坐镇绵诸,抵御犬戎的入侵?”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周世子姬伯孝便出列跪地行礼道:“回父王,臣举荐二弟为将。” 周天子闻言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角落里穿着铠甲的另外一个儿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他的次子确实是武功盖世,曾经亲自领兵击败过楚,商,义渠,犬戎四国,也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之中佼佼者。 但是,他次子的性格却是有些骄纵,在击败敌国之后,总会仗着自己的功勋而骄纵。 虽然他不止一次责罚过次子,但是他的次子依旧我行我素。 并且还曾在私底下埋怨,以他的功绩,就算在将来继承大周的君王也足够了,但是他的父王却连一个公侯的爵位都不肯给他。 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周天子既爱又恨,心底又是十分的忌惮,并不愿意让他再立下更多的功勋。 故而就在二王子跃跃欲试的时候,周天子却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司寇越众而出说道:“陛下,老臣倒是有一个人选。” 周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色,随即开口询问道:“哦?不知爱卿举荐的乃是何人?” “秦邑的狐丘将军乃是我大周名将,您之所以将他任命为秦邑大夫,便是为了能够让他作为太庸公的助力,可以随时领兵增援绵诸。 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抵御犬戎。” 周天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却是皱眉说道:“之前不是有消息传回来,说是义渠君亲自领兵正在攻打秦池吗? 这个时候调遣狐丘卿接替太庸公,那秦地又该如何是好?” 他话音落下之时,司寇便知道周天子肯定是又没有批阅完昨天的奏牍。 但是他却并没有声张,而是从怀中掏出了另外一份提前准备好的奏牍说道:“陛下,这是昨日新到的奏牍,老臣没来得及面呈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周天子见司寇如此,便知道自己定然是又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咳——” 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之后,他随即向着寺人招了招手道:“呈上来吧。” 当寺人将奏牍转呈之后,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却是当即大喜道:“彩——” 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向着司寇说道:“司寇掌管天下谍报之事,今后这般紧要之事就不用等寡人御览,可直接进宫面呈寡人。” 周天子的言语十分的亢奋,听到周围的群臣却是一阵摸不着头脑。 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揣测着这份奏牍之上到底是什么内容,竟然让天子如此欣喜若狂。 司寇仿佛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他脸上挂着笑意,缓缓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如今义渠已经退兵,并且还签下了与我大周相安无事,永不再犯的盟书。 从今往后,我大周北境安矣。 如此功勋,可拜狐丘将军为卿也!” 周天子闻言大喜道:“司寇所言,正合寡人心意。 传寡人诏,着令秦邑大夫即刻启程镐京,寡人要亲自拜将。” 第33章 临别赠书 天子的诏令尚且没有抵达秦池,狐丘夜便带回来了关于义渠的好消息。 “父亲,彭卢侯已经与孩儿一同送义渠君离开卢方,现在义渠君恐怕已经回到了密地。” 当这个消息被带回来之后,也就代表着秦池之危机彻底消除。 狐丘北对此十分的高兴,在下令最后一次犒赏三军之后,便下令在第二天回转秦邑。 赶来支援的援军们都非常的高兴,他们终于可以活着回到故乡去见他们的妻儿了! 大多数人都兴致勃勃的时候,狐丘夜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喝了半宿的闷酒,一大早便找到了秦寿。 “先生——” 刚刚从营帐之中出来的秦寿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看清来人之后急忙见礼。 “拜见狐丘大夫——”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夜便极为不满的说道:“我以诚心待先生,先生何故如此疏远?” 秦寿被他突然伸手抓住胳膊,当即有些尴尬的说道:“子夜身份尊贵,寿不过一庶民尔,安敢失礼呀!” “先生,狐丘诚心邀请先生入府为幕僚,愿以国士之礼待之,希望先生能够留在秦池助狐丘一臂之力!” 狐丘夜想了一夜,心底对于文武双全的秦寿极为不舍。 他心底生出了爱才之心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把秦寿留在身边,让他有机会在秦寿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狐丘夜一大早便来见秦寿,便是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对方。 秦寿当然能够感受到狐丘夜的想法,如果他没有什么野心,追随狐丘家这位未来的少主,将来必定可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是秦寿并不甘心只做一名幕僚或者门客,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出身,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完成祖父以及两位死去兄长的遗愿。 秦寿微微向后退出了两步,拉开了与狐丘夜之间的距离,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长身一拜不起。 “多谢子夜的好意,但是寿的身上关乎着不单单是自己的荣辱与富贵,还有我秦家的荣辱与兴衰。 无论如何,寿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儿子也只是一介庶民! 请,恕秦寿不能答应子夜的美意!” 他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人便躬身在那里,不肯抬头去看他对面的狐丘夜。 狐丘夜的神色越发复杂,最终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语气极为遗憾的说道:“我早就想到先生会拒绝我的,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今日来请先生,不过是心存那么一丝侥幸罢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向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说道:“把东西带上来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随从牵着一辆崭新的战车过来。 “这是愚兄亲自挑选的四匹好马,还有一辆新造好的戎车。 车上的箱子里面装着三百金,乃是愚兄替城中百姓感谢先生谢礼。”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推迟,依旧十分恭敬的说道:“上位者赐,不敢辞也!多谢大夫美意了。” 狐丘夜闻声之后叹了一口气,亲自上前将秦寿拉了起来。 “这马甚为神骏,先生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快差人乘车前来求助。 但凡是先生的事情,狐丘绝不推辞。” “这…” 秦寿的心底突然间就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他就算是给狐丘夜讲解孙子兵法,也依旧有所保留。 但是狐丘夜对他的优厚,却是发自真心的毫无保留。 哪怕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依旧把自己当做一个让他尊敬的人。 两相对比之下,他越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想沉思片刻之后,秦寿终于向着狐丘夜说道:“之前我曾经与你说起的兵法,这一段时间我又完善了一些。 只可惜时间仓促,并不能够将其铭刻下来交给子夜! 等回到秦邑,我一定差人将兵法与你送来!”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满脸遗憾的狐丘夜当即大喜。 他激动的拉着秦寿的胳膊说道:“哎呀,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夜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若是先生不弃,夜愿意随行送先生一程,也好向先生请教兵法。” 秦寿见他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并且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啊?” 狐丘夜听到了秦寿的笑声后有些尴尬的说道:“狐丘一时欢喜,竟在先生面前失态,还请先生见谅。” 他口中虽然向着秦寿道歉,但是一只手却始终牢牢的抓着秦寿的胳膊,就仿佛是在担心他会反悔一般。 秦寿拉了拉他的手臂,随即与他一起迈步上了戎车。 “兵者,国之大事…” 这一次秦寿一开口,便直接是孙子兵法的全篇。 最开始狐丘夜的脸上还满是震惊,到后来的时候已经是如痴如醉。 赶车的马夫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终只能够无奈的专心驾车。 然而一名狐丘夜的护卫却是听得着了迷,就在路过一处水坑的时候,竟然扑通一声直接摔了进去。 秦寿偏头看了一眼这护卫,狐丘夜却是仿若未见,依旧沉浸在秦寿刚刚为他打开的一个新世界之中。 秦寿也没有下令停车等候那一名护卫,依旧在车上缓缓开口与狐丘夜讲兵法。 他对《孙子兵法》的领悟也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所以在讲的时候很少掺杂自己的意见和见解。 但就算是如此,也依旧让狐丘夜感激涕零。 当马车来到城外十里的时候,秦寿方才停下了自己的讲解。 狐丘夜也从那种如痴如醉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双手激动的抱着秦寿的双臂说道:“先生此书,可为兵家之圣也! 夜能够得先生讲学,真是三生有幸! 今后若有用得上弟子的地方,尽管来信传唤,狐丘当为先生鞍前马后。” 在狐丘夜看来,之前的秦寿还需要狐丘家的帮衬,方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出身。 但是在听完的《孙子兵法》之后,他觉得秦寿根本不用任何人的帮助。 他去到中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座上宾。 像是彭卢这样身处四战之地的小国,甚至有机会直接成为上卿。 如果上位者因为秦寿的出身而轻视他,将来迟早有一天也会为自己狂妄而悔恨终身。 第34章 天子传召 又与秦寿寒暄了一阵子之后,狐丘夜随即开口说道:“秦池百废待兴,弟子不便追随先生左右侍奉。 现在便只能向先生告辞了!” 秦寿闻言之后没有阻拦,远远的看了一眼远处盯着自己二人的狐丘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子夜既然已经准备回转秦池,便请拜别狐丘将军去吧!” 狐丘夜的面色当即一变,这才想起此行带队的人乃是自家的老子狐丘北。 他尴尬的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随即便招呼一旁的护卫说道:“白毅,你方才也听了先生兵法,从此往后也算是先生的弟子了! 我决定让你追随先生左右,替本大夫侍奉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白毅正是之前掉进坑里的护卫,听到狐丘北的吩咐之后当即惊喜的张大了嘴巴。 随后他却是极为兴奋的跪地谢恩道:“多谢大夫。” 秦寿看了一眼狐丘夜,还是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白毅这个随从。 而后狐丘夜依依不舍的下了车,带着自己的车夫去见了狐丘北。 白毅则是身手矫健的跳上了马车,替代了车夫为秦寿执鞭。 随行护卫狐丘夜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够听懂《孙子兵法》的人却不多。 白毅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其中听得最为专注的人。 由此可见,他有着一个善于学习的好脑子。 此时白毅的本领就算是一般,但只要经过悉心调教,将来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然而就在白毅开始驾车之后,他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改变了秦寿对他的看法。 他一只手便稳稳的拉住了四根缰绳,让四匹马儿前进的速度维持在与步卒相等的程度。 这般驾车的技艺,已经不弱于一般驾车数十年的老车夫了。 “真是,捡到宝了呀…” 拥有出色的武力,又拥有一个灵活的脑子,这样的人才,当即便让秦寿越发重视。 于是秦寿缓缓出声问道:“方才的兵法你可曾都记下了?” 正在驾车的白毅原本十分的轻松,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当即便坐直了自己的身体,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先生,刚刚,咳咳,少听了一些…”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秦寿笑了笑之后,随即向着白毅念出了一段孙子兵法的内容。火山文学 白毅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的将这一段内容给记了下来。 “多谢先生,先生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寿便笑着说道:“刚刚掉进坑里的时候,我正好与狐丘将军讲到此处。” 白毅这下子更加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随后秦寿又笑着问道:“那,这兵法的意思你可懂了?” 白毅见秦寿主动岔开话题,急忙开口接话道:“倒是懂一些…” 秦寿随即开始考校白毅,有什么错漏之处,他也及时的向白毅讲解。 而白毅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往往能够提出惊人之解,让他内心越发惊叹白毅的天赋之高。 而与此同时,狐丘夜已经与自己的父亲辞行。 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狐丘北笑着向自己身边的秦勇说道:“你家这个老三当真是有惊世之才,就算是老夫的这个儿子,也心甘情愿的想要拜他为师!” 秦勇闻言之后满脸骄傲的说道:“哈哈,这都是那小子自己的天赋,跟我这个当父亲的可没什么关系。” 狐丘北同样笑着打趣道:“所言有理,如果这本事真是你这老匹夫教出来的,说不得老夫我也要拜你为师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两个人却是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狐丘夜拜了秦勇的儿子为师,那么从辈分上来讲,秦勇也就是狐丘夜的师爷。 而狐丘北是狐丘夜的父亲,那么秦勇是狐丘北的啥?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都齐齐的闭上了嘴,谁都不准备去提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狐丘夜却是突然间去而复返。 “徒孙不孝,刚刚竟然忘了拜别师爷,还请师爷见谅!” 话音落下之后,狐丘夜动作麻利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勇磕了一个头。 “啊这…” 秦勇的脸上满是尴尬,一双脏兮兮的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憨厚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了些许的狡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方才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出发——” 狐丘北气得不轻,狠狠的一吹自己的胡子,大喝一声下令车夫开拔。 狐丘夜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口中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从秦池到秦邑,若是乘车只需要大约一天的时间。 但如果是大军行进,则需要3~4天的时间方才能够抵达。 眼看着大军即将回到秦邑的时候,却是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天子有诏,秦邑大夫接诏。” 马车正坐之上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他满脸高傲的拦住大军去路,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他身边一位尖嘴猴腮的寺人扯着公鸭嗓子喊话,喊完之后还满脸谄媚的看着男子。 男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队伍之中的狐丘北也注意到了这男子,仔细辨认了一眼之后,当即从自己的马车之上下来。 “臣狐丘北拜见二殿下——” 其余人见状之后也纷纷下马。 有军职的人单膝跪地,没有军职的人匍匐行礼。 “拜见二殿下——” 所有人同时行礼之后,那原本满脸威仪的二王子姬仲义方才乐呵呵的在战车之上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狐丘老将军,好久不见呀——” 狐丘北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从原地起身之后,十分恭敬的开口说道:“回殿下,上一次与殿下并肩作战还在密国,至今也有六年的时间了!” 第35章 局势变化 “你我许久未见,本应该先入城叙旧,但是现如今太庸公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孤也就不再下车与狐丘将军叙旧了!” 虽然二人之间是老相识,但是二王子姬仲义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而在听到姬仲义的话语之时,狐丘北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急忙开口问道:“太庸公三月前还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即便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的心底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些什么,一时之间竟有些踌躇。 姬仲义笑了笑之后说道:“犬戎增兵攻打绵诸,最终被太庸公亲自领兵击退。 但是太庸公也在这一战之中受了伤,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再继续统率西军。 孤的大哥向父王推举孤作为新的西军统统帅,但是父王却没有同意,反倒是决定任命狐丘将军为统帅。 孤与狐丘将军乃是故人,所以特意来见将军。 一来是为了向将军传递父王的旨意,二来嘛,孤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一支精锐之师,竟然能够这么轻易的就击退义渠! 那群蛮子虽然不服教化,但是这士卒还算勇武,普通的军队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姬仲义的话音方落,人群之中的秦寿便已经听出了这位王子的弦外之音。 对方想要成为西军统帅,但是天子却把这个位置交给了刚刚大胜的狐丘北。 姬仲义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可不是为了向狐丘北道贺。 狐丘北闻言之后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临阵换将一直都是兵家大忌,何况现如今西军正在与义渠交战,并且还一直处于守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西军,之前的功绩与他无关,若是直接败了,那可是个要命的差事。 偏偏狐丘北还不能够拒绝这份任命,因为想要这个西军统帅之职的是姬仲义。 二人之前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他非常清楚对方的用兵策略。 之前的每一场大战,姬仲义都是凭借着手中的精锐不计成本的强攻。 虽然很快便结束了战争,并且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对大周精锐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西军历经数次大战,又惨败于犬戎之手,士卒原本就已经是疲惫不堪,而今只能够采取守势与犬戎纠缠。 但如果让这位急功好利的殿下接手,等待西军的恐怕便只有彻底覆灭的结局。 而一旦失去了西军镇守的绵诸,只会沦为犬戎的囊中之物。 而绵诸失陷,犬戎向东可攻秦邑,向东北可以攻打秦池,向南可以夺取犬丘。 最可怕的是顺河而下,可以直接攻打散邑与姜城,与氐人联盟之后,甚至能够一路威胁到京都镐京。 这是亡国之危,哪怕是明知道会因此而得罪二王子,狐丘北也绝对不能够推辞。 在面对二王子的敲打之时,狐丘北直接开口回应道:“秦为苦寒之地,百姓饱受异族迫害,所以男丁大多自幼习武,如此尚且险败于义渠之手。 若非是军中奇才奇袭义渠大营得胜,老臣最多也只能与义渠君斗得旗鼓相当呢!” 姬仲义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在人群之中瞥了一眼之后,用意味深长的话语说道:“狐丘将军难得夸赞手底下的将士,孤倒是好奇得很,到底是何等英才,竟让狐丘将军如此推崇? 不知孤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亲眼见见我大周的功臣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将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似乎是想要靠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辨认出隐藏在军中的奇才。 狐丘北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干脆了当的开口说道:“如今陛下传召,老臣这便要随殿下一起前往镐京面见天子。 这是天子之令,老臣又怎么能够为了向二殿下举荐后辈而耽搁了正事呢?”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向着姬仲义拱手一拜,随即开口说道:“还请殿下稍候,待臣安顿好了军中将士,这便随殿下入京。” 姬仲义见对方如此模样,嘴角轻蔑的冷笑了一声之后,随即开口说道:“将军既然如此着急前往镐京复命,那孤也就不叨扰将军了。 咱们,还是在镐京再见吧!”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向着身边的寺人挥了挥手。 那寺人见状急忙上前将诏书递交到了狐丘北的手中,随后便命人驾车离开。 而就在姬仲义离开之后,狐丘北立即向着秦勇说道:“大王传召老夫入宫,看来是已经确定了要让老夫接替太庸公的职位。 老夫不能够推迟天子的诏令,所以必须立即前往镐京面见天子!” 秦勇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为难,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子勇你担心的事情,所以,老夫想要带子寿一起前往镐京。 到时候我会在天子面前举荐子寿,必定会给你秦家谋取一个爵位。” 秦勇当即满脸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成全。” 话音落下之后,还有十分机灵的开口向着狐丘北问道:“将军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狐丘北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离开秦邑之后,秦氏与南氏恐怕会担心老夫无法兑现之前的承诺。 老夫希望你能够替老夫转告他们一句话,请他们替老夫看好秦邑,来年天子西巡,老夫必定让他们得偿所愿。” 秦勇答应了狐丘北的请求之后,秦寿也很快被唤到了狐丘北的身边。 “老夫准备带子寿与叔宥一起去镐京面见天子,还请二位稍作准备,我们即刻便要离开秦邑。” 二人之前也听到了狐丘北与二王子的对话,知道狐丘北这是想要提携自己,所以没有拒绝,直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秦寿本能的觉得姬仲义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紧接着便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希望他能够代为说服一些叔伯跟随着自己一起护卫狐丘北去镐京。 秦勇确实是很有号召力,而狐丘北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将领。 在秦勇的号召之下,哪怕家门就在不远处,也依旧有两百多名秦氏旁支的勇士愿意继续追随狐丘北东行。 第36章 刺杀 出征将士凯旋的消息很快便在秦邑传开了,秦邑的男女老少,不论是何出身,都从四面八方向着秦邑城北的城门而来。 他们垫高了自己的脚尖,伸直了自己的脖子,极力的去眺望归来的亲人。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家人的身影,他们方才喜笑颜开的呼喊招呼。 “阿爹——”“父亲——”“额滴儿——”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神色。 然而有些人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回来的人。 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担忧与惶恐之色,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战死沙场。 他们期待着凯旋的日子到来,却也同样畏惧这一天。 如果这一天没能够见到他们的家人,或许他们这一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了。 一白纱蒙面的女子静静的矗立在人群之中,她的腰间挂着一柄华贵的宝剑,身后跟着一个左顾右盼的少年。 二人的目光都在人群之中搜寻,搜寻一个身穿虎皮披风的男子。 “阿姊,没有秦寿那小子的踪迹,我看他怕不是死在秦池了吧?” 少年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确定人群之中没有秦寿的踪迹之后,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有些欢喜的向着少女说道。 少女的眉头紧皱,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少年。 “无疆——” 呵斥之声响起之时,已经伸手揪向了少年的耳朵。 少年似乎早有准备,转身便向着街道上纵身一跃,试图躲避少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后背却是突然间撞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身形高大的秦勇便直接将他从原地扛了起来。 “媳怡秋拜见姑嫜——” 秦勇乐呵呵的将赵无疆放到了赵怡秋的面前,随即开口说道:“我家那小子受大夫赏识,现在正护卫大夫前往镐京受赏呢!贤媳妇就不用等了!” 赵怡秋闻言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然而在她微微点头之后,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夫君可还无恙?” 随后她檀口轻启,缓缓开口询问秦寿是否有在现场之上受伤。 秦勇当即笑着说道:“那小子狡猾的很,就算是老夫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会有事。 说起来,这一次能够这么快的击退义渠,还要多亏了那小子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赵无疆当即便满脸不屑的说道:“哼,区区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怡秋便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夫君若是回来,请姑嫜派人到府中知会一声。媳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之时,赵怡秋便直接拧着赵无疆离开了。 她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样子,这一身的力气却是不小。 望着这对姐弟远去的背影,秦勇的脸上露出了乐呵呵的笑容。 他之前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贵族做媳妇,未必没有高攀的意思。 但是他的这个儿媳妇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贵族的身份就嫌弃秦寿,反倒是经常在赵家人面前维护秦寿。 这让秦勇感到十分的高兴,随后便又有些自豪。 自家的儿子优秀,方才能够折服如此优秀的贵族千金。 秦勇乐呵呵的时候,正护送狐丘北东进的秦寿却是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狐丘北,又看了一眼前方官道边上驿站,随即开口询问道:“将军,要不在此地先休息一夜吧?” 梦境之中的驿站是汉代的产物,而与自己所处时代更为相似的商周春秋时代,还没有驿站这种建筑。 然而秦寿所处的时代毕竟有所不同,所以周天子也早早的就设立了为沿途官吏服务的驿站。 这些驿站一般的主要作用是接待那些传递重要军事情报的官员,偶尔也会接待一些路过的高官大员。 狐丘北一行的护卫有两百多人,驿站的驿吏不敢怠慢,早早的就亲自到驿站的门口来迎接,态度显得十分的恭敬。 听到秦寿的询问之后,狐丘北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还有要事,就不多做停留了!” 第37章 谁派出了刺客 “着——” 口中轻喝一声,秦寿的箭矢如同流星一般飞射而出。 “嗖——”“啊呀——” 箭矢破空与敌人的惨叫之声几乎同时响起,护卫在狐丘北周围的甲士当即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去。 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子从树杈子上摔倒在地。 眼看着众护卫蜂拥而至,他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是死士——” 当狐丘北与秦寿赶到的时候,这死士已经咽气。 “将军…” 眼看着刺客已经殒命,一名护卫有些羞愧的向着狐丘北抱拳便要请罪。 狐丘北却是直接摆手打断了他,随即开口说道:“这是权贵豢养的死士,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 一旦失败就会自杀身亡,就算是活捉也不会供出幕后之人。 罢了,为主人尽忠而死,虽为刺客也算得上是义士。 辛苦诸位,将他尸体安葬了吧!” 他话音落下之后,护卫们当即应诺,而后动作迅速的拖走了尸体,将他带到一旁进行掩埋。 秦寿见状之后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夫,这个人差一点就取走了你我的性命,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为何还要这么礼遇他的尸体呢?”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寿之后,正准备开口说话之时,一旁的叔宥便已经恭敬的向着狐丘北拱手一拜道:“主上能够对一名忠义的刺客如此优待,更何况是对忠心于主上的义士呢? 主上此举并非是优待他的敌人,而是在优待忠义之士。 若是天下的忠义之士听说了这件事情,又怎么会不对主上的宽仁与爱才惜士之心而心怀仰慕呢? 若是主上当真成为了大周的西军将军,天下的英才又怎么会不蜂拥齐聚在主上的麾下效力呢?” 秦寿闻言之后一阵哑然,梦境之中的他学会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却也局限了他的思维,让他难以看清德胜这样的阳谋。 相比较于阴谋诡计,阳谋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擅长的东西。 他当即恭敬地向着叔宥拱手一拜,满脸谦卑的开口感激道:“多谢先生赐教!” 叔宥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并没有接受秦寿的大礼。 一旁的狐丘北则朗声笑道:“知我者,叔宥先生也!” 话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叔宥又皱着眉头开口说道:“敌人派遣一名刺客来刺杀主上,不像是刻意的来取主公的性命,反倒像是某种警告。 前路并不太平,吾等当加强防范!” 狐丘北则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与朝中诸公关系都还算是不错,他们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刺杀老夫。 反倒是被我抢了位置的那位,嫌疑倒是不小。 明天一早我们早些赶路,尽快远离他。” 狐丘北并没有说出“他”是指的哪一位,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二王子姬仲义。 秦寿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他本能的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天二王子才刚刚向狐丘北表达了不满,晚上这个时候狐丘北便遭遇了刺客。 这无疑是在告诉天下人,二王子垂涎西军统帅的位置,甚至不惜为此刺杀大周的名将。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名声,就算是能够成功将狐丘北刺杀,天子也不可能再继续任命姬仲义为统帅。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事与姬仲义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天子也不会再任用姬仲义。 二王子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从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位并不愚蠢。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狐丘北怀疑此事是二王子所为的时候,秦寿反倒是觉得此事与其他人有关。 但是秦寿对朝堂之事并不了解,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站在他身边的叔宥仿佛是猜测出了他的想法,微不可查的向着他额首示意,这更加坚定了秦寿闭嘴不言的决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突然间就大声开口喊话道:“待见到天子之时,我一定要向天子禀告此事——” 他仿佛是宣誓一般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惊得周围的护卫本能的打起了精神。 而就在他喊话之声响起之后,依旧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秦寿依稀间看到了一个人影的离开。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刚刚义愤填膺的狐丘北,随即发现狐丘北果真没有了恼怒之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孙子的兵法之中有示敌以弱的谋略,秦寿原本以为这是来自于孙子的首创。 却没想到,狐丘北虽然没有看过孙子兵法,却也用出了与之相似的计策。 “果然,能够成为大周名将,并且身居高位之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秦寿放松了自己姿态,心底越发的钦佩起了狐丘北,同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先生来学习。 随后一路东行,狐丘北又接连不断的遭受了好几波的刺杀。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刺杀每一次看似精妙,实际上都会露出一个破绽,就仿佛是刻意制造出来刺杀假象。 随着一名又一名死士的牺牲,秦寿的心底越发的不解。 如果敌人的目的真正只是为了恐吓狐丘北,那么这样的刺杀只是一次便也够了。 为什么会有源源不断的刺客来刺杀,但是又刻意制造刺杀失败的结局呢? 派遣这些死士的人似乎并不想要狐丘北死,其中嫁祸的意味很浓。 秦寿自诩为聪明之人,但这个时候依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即将抵达镐京,狐丘北遭遇了最后一次刺杀。 敌人的剑明明已经刺到了狐丘北的面门,但是依旧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而是任由赶来的秦寿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到底是谁派出了这些刺客,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恐吓狐丘北,亦或者是嫁祸给二王子吗?” 秦寿十分的不解,终究还是在即将入城的时候开口询问了叔宥。 叔宥并没有直接回答秦寿,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与狐丘北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第38章 面见天子 “陛下,秦邑大夫已经抵达了镐京,现在正在王宫门外等候陛下的召见——” 恰逢周天子早朝,司寇面色肃穆的开口向着周天子禀告了狐丘北的踪迹。 周天子眯起了自己的眼睛,随即故作不悦的开口说道:“寡人不是派人去迎接狐丘卿了吗?为何没有人提前来禀告寡人,也好让寡人亲自到宫门外迎接我大周的功臣呀!” 他话音落下之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来人呀,宣狐丘卿觐见。”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连串的宣旨之声便不断响起。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宣,秦邑大夫,觐见——” 三宣之声响起之后,狐丘北整理了自己的衣冠,随即向着秦寿招了招手道:“你随我一起觐见吧!” 秦寿满脸错愕的盯着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你的功勋已经足够,并且老夫也答应过你的父亲。” 一旁的叔宥有些羡慕,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嫉妒。 伸手推了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秦寿,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莫要抬头去看天子,莫要君前失仪——” 秦寿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道谢。 在感谢完了叔宥的提醒之后,他急忙学着狐丘北整理好了自己的盔甲,而后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身边的叔宥。 周天子的王宫并不算特别的宽阔,比起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些宫殿来说,只能够算是一个小小的阁楼。 朝堂之中的文武并不是很多,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大多数的朝臣都只是一些陪坐的幕僚。 说起来倒也奇怪,周天子严格的控制着自己朝臣的数量,但是却并不禁止自己的臣子招募自己的幕僚。 甚至,他还允许自己的臣子将一些有才能的幕僚带到宫里听政,并且赋予他们开口进谏的权利。 只是,这些人进谏的对象并非是天子,而是他们自家的主上。 秦邑大夫带着一个幕僚进殿并不意外,但是他却带了一名穿着盔甲的年轻护卫,这就让朝中的臣子们感到有些不适了。 周天子也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就在狐丘北带着秦寿向他跪拜行礼之后,他语气都有些不善的开口问道:“大夫莫非是担心寡人的朝堂之上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特意带了一名护卫来进见寡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语气却十分的威仪。 秦寿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自己的神经,汗水从额角滴落。 他非常担心天子不给狐丘北说话的机会,然后就直接让人把自己给叉出去。 但是狐丘北的表现却是十分的刚直,他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向着天子说道:“自从接到大王的诏令之后,臣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一路快马向东而来,沿途却遭受到了六次刺杀。 幸亏有秦邑的义士随行护卫,老臣方才能够保全这条性命来见大王。 臣曾经许诺要替义士向天子请功,也曾答应大王,要向国家举荐贤臣良将。 今日来见陛下复命,便斗胆请他与老臣一同觐见大王。 还请大王宽恕老臣的失礼之罪!”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似乎都非常意外有人竟然会刺杀狐丘北,并且还是丧心病狂的连续刺杀了六次。 随后他们又将目光聚集在了秦寿,又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他看向了狐丘北刻意露出来的一个身影。 “义士,抬起头来——”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摘下自己的头盔,同时抬头看向天子。 “嘶——”“竟是一位少年?” 群臣当即一阵哗然,没想到狐丘北向天子举荐的竟然会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众人哗然之时,周天子却是仔细的打量着秦寿看了许久。 他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些许的欢喜,但是欢喜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忌惮。 这种情绪极为复杂,让他忍不住迈步走下了台阶。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秦寿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生出了一阵阵的寒意。 但是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甚至不敢再继续去看天子。 只有真正接触过权力巅峰的人,方才能够切实体会到这种上位者带来的心理压力。 “好一个少年郎——” 他伸出了有些枯瘦的胳膊,轻轻的推了推秦寿的肩膀,忍不住开口赞叹了一句。 秦寿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赞美,就在他局促不安的时候,一旁的狐丘北开口解围道:“这少年能够徒手搏杀一只猛虎,是真正的勇武之士。 老臣之所以能够迅速的战胜义渠,也多亏了这少年献出的良策。 甚至,也是这少年亲自出使义渠大营,说服义渠君在和谈的盟书之上盖上印玺。 老夫原本是想要替他向陛下请功,这才特意将他带在身边。 却没想到因此救下了老夫的性命!” 周天子闻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围着秦寿转了一圈,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心底那种复杂的情绪由何而来。 随后他缓缓迈步走回了自己的王座,思虑了片刻之后,这才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善,如此勇士,自当有所褒奖。 来人,赐千金,绢百匹,田一百亩…” 他说出了很多赏赐的内容,却并没有秦寿最想要的爵位。 就在秦寿的心底有些忧虑的时候,周天子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安了心。 “特诏其入禁军,授男爵,为下大夫。” 天子的话音落下之后,秦寿急忙感激的跪地向天子谢恩。 虽然只是一名禁军下大夫,但是从今往后,他终于摆脱庶民的身份,成为了一名拥有土地,拥有官职,拥有爵位的男爵。火山文学 从祖父,到父兄,秦家历代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达成。 就在完成了对秦寿封赏之后,天子看了一眼大殿,随即沉声开口说道:“二王子奉寡人之命前往秦邑宣诏,却并没有护卫狐丘卿一同回镐京,至使狐丘卿屡次涉险。 传寡人诏,责令其闭门思过,一年之内,不得离开府邸。” 第39章 二王子的算计 周天子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派人刺杀自己的臣子,这有损王室的威严。 但是他又必须得对二王子做出相应的惩处,以此表明自己维护臣子的态度。 所以,作为最有可能刺杀狐丘北的嫌疑人,二王子被周天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予以惩罚。 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天子又向着狐丘北说道:“太庸公受伤以后,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西军需要一位精明强干的主将。 司寇向孤王推荐了卿,不知道狐丘卿可否领兵替孤王对抗犬戎呀?”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早有心理准备的狐丘北当即行礼,满脸肃穆地回应道:“为国家征战,这正是为将者的心愿呀!老臣虽然年迈,尤愿为大王效命。” 周天子非常的高兴,亲自走下台阶将狐丘北从地上搀扶起来。 “善,有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我大周的江山方才能够稳固…” 一阵寒暄之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群臣也没有反对,周天子早已经拟好了诏书,他晋升狐丘北为侯爵,随后又赐予了他宝剑,令符等物。 并且他还许下承诺,若是狐丘北能够守住绵诸,甚至是反攻犬戎,那么他愿意将狐丘北所有攻陷的城邑都赐给他作为自己的封地。 这虽然是一个空头支票,但也算是给了狐丘北一个开国封君的机会。 秦寿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底却是在暗自羡慕。 他如今已经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出身,成为了大周的一位男爵。 但是他的心底还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封侯封君的野心。 作为他“主上”的狐丘北已经完成了一半他的追求,这又怎么能够不让秦寿羡慕呢? 很快朝议便已经结束,秦寿虽然被天子招入了禁军,但是看在他与狐丘北的交情上面,他依旧被提前恩赐了三天的休沐,方便他跟狐丘北告别的同时,也方便狐丘北给他讲一讲王都的规矩。 “狐丘侯且留步——” 然而就在狐丘北一行人准备离开王宫的时候,却是在大殿门口被一个人给唤住。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北驻足以后,急忙向着世子姬伯孝恭敬的行礼。 秦寿瞥了一眼对方的相貌,也急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正准备前来迎接狐丘北的叔宥顿了顿脚步,随后也上前恭敬地向着世子行了一礼。 “拜见世子殿下——” 正准备张口说话的姬伯孝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儒雅风流的叔宥,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这位先生是?”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向着狐丘北开口发问。 狐丘北见状急忙开口说道:“回殿下,这是老臣的门客叔宥,乃是一名饱学多才的智谋之士。” 话音落下之时,姬伯孝又看了一眼叔宥,随即十分满意的开口说道:“哦?如此,有机会孤倒是想要请教请教!” 叔宥闻言之后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开口回应道:“鄙人这点微末的才能,怎敢污秽殿下的慧眼。” 姬伯孝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唉,孤也粗通一些相面之术,似先生这般风流人物,又岂能是粗鄙之辈?” 他话音落下之时,狐丘北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殿下如此抬爱,实在是叔宥的幸事。 将来若有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姬伯孝便直接伸手按住了狐丘北的胳膊说道:“眼下不就正好有一个机会? 狐丘将军刚从秦邑回来,孤王理当替父设宴款待将军。 今夜孤王便在东宫设宴,狐丘将军便带叔宥先生一同前来便是。” 他话音落下之时,又将目光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秦寿说道:“下大夫也要随狐丘将军一同前来赴宴呀!孤王可是对下大夫说服义渠君的故事很感兴趣呀!” 狐丘北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苦涩,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答世子的邀约了。 自己作为卿,又身负西军之职,可以用处理军情为借口推脱世子的拉拢。 但是秦寿却是周天子新任命的下大夫,刚刚跻身贵族圈子的秦寿需要留在镐京学习贵族的礼仪,并且积攒属于自己的人脉。 如此方才能够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贵族。 短时间内秦寿无法离开镐京,而镐京最大的权贵自然便是王室。 如果因为自己拒绝赴宴的缘故让世子迁怒于秦寿,他又该如何去向秦勇交代?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拱手答应道:“唯——” 姬伯孝对此非常的满意,临行之前又看了两眼叔宥,随后方才满意的离开。 狐丘北带着秦寿等人向着王宫之外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宫门之时,又有一个熟悉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拜见二殿下!”“拜见殿下——” 众人急忙行礼之后,姬仲义笑着开口说道:“恭贺将军得偿所愿。”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在秦邑见到他时那般狰狞霸道。 不论是秦寿还是叔宥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姬仲义因为狐丘北被罚,竟然还能够如此笑脸相迎。 狐丘北却是面露苦涩,向着姬仲义拱手道:“殿下好算计——”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便带着秦寿二人上了自己的马车。 姬仲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向着狐丘北拱手道:“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呀。”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直接转身离开。 在马车之上望着对方那孤寂的背影,秦寿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高大的人影道:“好算计!” 狐丘北闻言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秦寿之后问道:“子寿也明白了?” 秦寿点了点头,但是却并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周天子年迈,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还想要西巡。 如果天子离开了镐京,镐京必定要留下一个人监国。 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世子,但是也有可能会让世子随身侍奉,安排素有威望的二殿下监国。 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世子的王位,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所以方才推荐二王子统领西军。 表面上是给予了二王子军权,实际上却是把二王子发配到了边疆。 二王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阳谋,又不能公然反对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恰逢天子把西军将军位置给了狐丘北。 于是他将计就计,借助狐丘北的手将自己留在了镐京。 第40章 狐丘北的三条路 在回到了狐丘北位于镐京的府邸之后,狐丘北亲自邀请秦寿单独进了他的书房。 秦寿的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狐丘北的想法。 父亲秦勇与狐丘北交好,甚至可以说是在狐丘北的帐下效力。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秦勇并没有选择成为狐丘北的门客。 但是秦寿相信,只要自己的父亲愿意投奔狐丘北,狐丘北一定会以国士之礼来厚待自己一家。 自己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狐丘夜的半个老师,但是说到底,狐丘夜终归没有在正式的场合投下拜师贴,也没有行过拜师礼。 所以,从事实的角度出发,秦家终究是没有资格与狐丘家平等相交。 甚至,秦寿能够有现如今的爵位,很大程度上是蒙受了狐丘北的恩惠。 至于说自己立下的那些功勋,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为自己换来现有的一切。 毕竟在以礼法治理天下的大周,可没有一定要有功必赏的说法。 战争若是失败,像秦寿这样没有贵族身份的庶民完全可以逃跑,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秋后算账。 与之对应的,庶民就算是立下丰厚的功绩,三军统帅若是不愿意分润功劳,那你也只能够提着被砍缺了的宝刀自己回家种地。 不得不说,在没有商鞅,孙子等各家圣贤的春秋,战争与用兵实在是有些粗糙。 庶民大多以宗族为团体加入战争,战场之上也多听从族长的命令。 就算是像南叔齐那般偷偷溜走的事情,只要不是最终战败,统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叔齐最终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是等狐丘北回到秦邑论功行赏的时候,南家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在明明可以不急于帮自己谋爵的情况下,狐丘北主动的帮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爵位,这已经足以表明狐丘北是一个守信之人。 而在帮自己得到爵位以后,狐丘北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承诺,狐丘北与秦寿父子二人之间最深的牵扯也就因此而斩断。 而在没有了承诺的约束之后,接下来秦寿将要面对的便是狐丘北的拉拢。 “子寿啊,现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大周的男爵,那么你可曾想过接下来要如何?” 狐丘北温和的声音在秦寿的耳边响起。 秦寿不敢怠慢,急忙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愿闻将军教诲。”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将脑袋看向面前的案几,满脸恭敬的不去看对面的狐丘北,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狐丘北见状之后却是笑着说道:“我大周以礼治国,所以新得爵位之贵族,大多都必须得在禁军之中任职。 一来可以有机会多与大王接触,得以巩固自己的爵位。 二来却是要学习我大周的礼法,以免将来得到任用之后失了礼法,最终丢了爵位。 所以,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子寿恐怕都要在镐京度过了!”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故而依旧是一声不吭的耐心等待。 随后他便又听狐丘北继续说道:“半年之后若是子寿想要回秦邑,便可向大王请命,将大王赐予你的100亩田地选在秦邑。 天子西巡之时,再请命作为一名随行的下大夫侍奉大王西巡,在回到秦邑之后,便可以男爵的身份留在秦邑。” 秦寿闻言之后有些意动,但是随后狐丘北又继续开口说道:“这条路虽然妥当,你也能够返回自己的家乡享受富贵,但是究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够做一名下大夫,最多也只能够做一名秦邑的门将。 但是半年之后,你若是主动请缨前往西军效力,只要你能够立下功勋,老夫便替你再次向天子请爵。 在老夫有生之年,或许能够助你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闻言之后眼睛更亮了几分,已经有一种想要开口答应的冲动,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终归是没有开口。 狐丘北见状之后笑了笑,暗自感叹秦寿好深的城府,一点也不像是秦勇描述的那个“耿直”少年。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第一次听说秦寿之时,听到的那个赌约是秦寿刻意在算计秦宵。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心底反倒是越发的欣喜。 最后他亲手为秦寿倒了一杯茶汤,同时缓缓开口说道:“在大周,从来没有任何一位伯爵曾经是庶民。 你的出身并不好,所以在周天子之国,你这一生最多也就只能够成为一名子爵。” 秦寿先是一愣,神色本能的有些黯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狐丘北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但是,事情也并不绝对。 如果你愿意为狐丘家效力,助老夫夺下犬戎的土地,老夫愿意册封你为狐丘之国的卿大夫,便能够有资格受封为狐丘之国的伯爵。 并且,老夫还可以向你许诺,只要狐丘国存在的一天,秦氏的伯爵之位可以世袭罔替。” 好大的一块饼从天而降,径直砸在了秦寿面门之上。 秦寿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心底既震撼又有些兴奋。 然而这块饼虽然香,秦寿却又不得不强行按耐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呼——” 良久之后,秦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语气诚恳的说道:“多谢君侯的赐教,然而此事关系重大,并非是寿当即可以做出决断的,还请君侯容寿考虑一段时间。” 狐丘北见状点了点头,丝毫也不意外的说道:“老夫在绵诸等你。” 狐丘北可比狐丘夜老辣得多,他非常轻易的就看穿了秦寿的野心。 所以,他知道秦寿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第一条道路。 故而,他总有一天会与秦寿再见面。 第41章 东宫之宴 “主上,您现在就对秦先生发出邀请,恐怕有些操之过急!” 就在秦寿退下之后,叔宥走进了狐丘北的书房,十分恭敬的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狐丘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反倒是岔开话题说道:“叔宥先生若是愿意为狐丘家效力,老夫也可以用对待子寿的待遇来对待先生。” 叔宥知道狐秋北的想法,知道他或许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便摇头说道:“我等尚且没有抵达镐京,主上便屡次遭受袭击。 虽然这是那位殿下的算计,但终归代表着主上已经得罪了很多镐京的权贵。 秦先生少年聪颖,已经拥有了超过在下的谋略与眼光,他的才能毋庸置疑。 但是在这些虎视眈眈之人的眼皮子底下,终归还是有些危险。 在下以为,如果是主上能够拉开与秦先生的关系,他也能够少上许多麻烦。” 狐丘北闻言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叔宥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终归有些低估了子寿。 他是我见过最具有才情的少年,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镐京权贵争先拉拢的目标。 我此时主动提点他,不过是为了能够施恩拉拢罢了。 子寿是一个重视感情的人,如果我没有对他发出邀请,他或许有可能会加入其他三军博取功勋。 但是只要我主动开了口,那么他想要从军的时候,便一定会优先考虑西军。 至于子寿所需要遭受到的磨砺,也不会因为他疏远狐丘家而减少,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保持与狐丘家的亲近,大王多少也会顾及一些狐丘家的颜面,不至于害了子寿的性命。 叔宥啊,说起来,今夜的宴会你我可都要做好准备,这是我们来到镐京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 在想明白了二王子为什么要假意派遣刺客谋杀自己之后,狐丘北的内心便对姬伯孝也生出了警惕。 他总觉得今晚的宴会不会那么简单,故而在否定了叔宥的进谏之后,便直接开口岔开了话题。 正所谓一叶障目而不知深浅,叔宥乃是民间的饱学之士,他认为稳妥的处世之道便是趋吉避凶。 故而他希望秦寿不要被狐丘家牵扯进泥沼漩涡之中。 然而狐丘北却是出生于权贵世家,他更加懂得如何借势,如何以势避害。 故而在处理秦寿之事的时候,二人只有不同的见解。 秦寿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是秦寿的心底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来是他本就为狐丘北所举荐,身上已经标上了狐丘北的标签。 所以不论他如何拉开与狐丘北之间的关系,依旧会有人把他与狐丘家联系在一起。 既然已经躲避不了,便只能够选择坦然接受。 秦寿一开始就想得非常清楚,真正让他迟疑的,不是是否要前往西军投入狐丘北的麾下效力,而是他是否要成为狐丘家的臣子。 就在他内心苦恼之时,与他一同前来镐京的叔伯们却是十分高兴的围住了他,非要带着他一起出去喝酒庆贺。 秦寿一番推迟不过,只能说出自己晚上将要同狐丘侯一起前往东宫赴宴的事情,这些叔叔伯伯们方才懂事的没有强行拉着他离开。 但是他们依旧围在秦寿的周围,向他询问天子的王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甚至有人向他询问天子的长相,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那般重瞳紫目,神气非凡。 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地询问他天子的妃嫔是不是像天上的仙女那般好看。 秦寿对此十分无奈,天子的长相他还能够回答一二,但是天子的妃嫔嘛,他若是真的在宫里见了,现在恐怕已经因为触犯礼法被浸猪笼了。 时间悄然流逝,众人说闹了一阵,黄昏即至,秦寿自然便该前往东宫赴宴。 临行之前,刚刚还有些不大正经的叔叔伯伯又拉着秦寿好一阵劝告,希望他能够老实一些,不要惹恼了东宫的世子。 秦寿心底生出一股暖流,点了点头之后便乘坐着狐丘夜赠送给他的马车,在白毅的护送下跟着狐丘北一同离开。 望着两辆远去的马车,一名叔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极为不高兴的说道:“哎呀,怎么忘了把咱们家的小子给带来了? 现在咱们寿哥儿已经是贵族了,自然应该有一些专门护卫他的门客。 现在咱们家里的小家伙一个没带,倒是便宜了白毅那个臭小子…” 叔伯们的不愤暂且不提,且说秦寿跟着狐丘北来到了王宫外面,果然便见到了东宫世子亲自等候在宫门口。 狐丘北远远的便下了马车,带着叔宥还有秦寿步行迎了上去。 “拜见世子殿下——” “狐丘侯不必多礼,两位先生也都快快请起。” 世子的表现十分的亲切,仿佛与狐丘北是多么亲近的好友一般,甚至直接上前去挽住了狐丘北的胳膊。 狐丘北面色微变,但还是强行挤出一副笑容,做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 “里面请吧——” 世子挽着狐丘北的胳膊一起进了宫门,随后直接向着东宫而去。 “殿下如此亲近,老臣恐怕消受不起啊!” 秦寿与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能够清晰地听到狐丘北小声的与世子说道。 姬伯孝却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同样低沉的说道:“大周向来是嫡长即位,其余诸子皆分封为诸侯。 然父亲老当益壮,二弟少年英武,孤这个世子迟迟不能继位,其他人便难免不会生出别样的想法。 南军将军楚师道,北军将军公孙野,他们一个出自蛮夷的楚国,一个出身密国,都成了二弟最为忠实的拥护者。 二弟六军已得其二,东师将军虽然孤王的母族出身,但是受到商人的牵制,他也没有机会回镐京了! 上下两军护卫镐京,非父王的心腹不能够统帅。 孤唯一能够谋划的,便只剩下了西军了!” 秦寿闻言之后脚步微微一顿,既然世子这么重视西军,为什么又要建议周天子册封二王子为西军统帅呢? 第42章 东宫王孙之谋 狐丘北同样也有相同的疑惑,于是他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开口向着姬伯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出乎狐丘北与秦寿意料的是,姬伯孝也没有直接说出其中的缘由,反倒是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这并非是孤的谋划,若是将军好奇,孤可以安排。” 狐丘北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极为好奇的盯着对面的姬伯孝。 对方既然知道西军的重要性,也十分的重视储君之位,为什么还能够这么相信一个人? 这可不单单只是赌上了自己的储君之位,同样也赌上了他自己性命。 一行人来到了东宫之后,当即便有宫人前来服侍众人落座。 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尊小巧的青铜鼎,鼎内盛放着分割均匀的羊肉。 当世子落座之后,他率先端起一樽美酒,十分亲近和蔼的向着狐丘北说道:“孤执掌东宫之时,便已经听说过不少狐丘将军的事情。 之前孤一直想要宴请将军,奈何将军总是公务繁忙。 今日难得有机会,孤敬将军,感谢将军为我大周保境安民。” 他话音落下之时,直接将酒水一饮而尽。 狐丘北不敢怠慢,急忙举起酒樽喝了一樽。 秦寿与叔宥对视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举起酒樽陪了一樽。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姬伯孝随即拍了拍手,编钟之声突然间响起,随后便有六排舞姬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她们身穿艳丽的宫裙,莲臂之间裹着飘飞的白绫,飘飘然若云中之仙子。 秦寿向来是不喜欢歌舞的,但是这浑厚的钟鼓之声,却是将他的思绪牵扯回了秦邑。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出征之时的场景,他未婚的妻子似乎也是用舞蹈在为他践行。 秦寿所在大周的舞蹈源于巫,最开始是用于在祭祀的时候向上天祈福。 而后天子经常在出征的时候命人跳舞祈福,同时鼓舞三军士气。 再后来的时候,也许是君王迷恋上了舞蹈,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各国的君王便经常在宴会上命人跳舞。 到最后,他们甚至会在自己的宫殿里养上一批年轻貌美的舞姬,以此来供自己享乐。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普通人是无缘观看这样华美的舞蹈。 秦寿的脑海中尽是未婚妻赵怡秋的身影,整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呆滞。 姬伯孝与狐丘北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似乎真的是在欣赏优美的舞蹈。 就在这个时候,叔宥却是突然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对面跳舞的佳人,只是用耳朵去听美妙的音乐。 那原本正在用心舞蹈的一群女子之中,突然间走出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 她径直迈步来到叔宥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樽酒之后问道:“先生,娇娥不美吗?” 叔宥闻声之后睁开了眼睛,面色平静的盯着这个大胆的女子,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邪念,语气平静的说道:“美兮,若牡丹之雍容,飘飘兮若仙。” 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随即越发大胆的将酒水奉到叔宥的面前,语气柔和的问道:“先生尊姓大名?” 叔宥依旧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逾越之举,双手小心的接过酒樽,语气平缓的开口回应道:“庶民野士,不敢当此尊诲。王孙称我一声叔宥即可。”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女子确实吃了一惊。 有些诧异的张了张樱桃小口,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打扮,随即十分歉意的施了一礼,同时告罪说道:“先生勿怪,且稍候!” 话音落下之时,起身恭敬地向着叔宥行了一礼,随即又向着狐丘北与姬伯孝各自一拜之后便盈步而去。 姬伯孝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在她离开之后便笑着解释道:“吾儿好舞蹈,得闻狐丘将军前来,故而特意向将军献舞。 适才先生阖目,吾儿方才出言试探,还请先生勿怪。” 叔宥闻言之后急忙行礼回应道:“殿下身份尊贵,能够与小民搭话,这是小民的福分,怎敢,怎敢…”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随即又问道:“不知先生是如何认出吾儿的身份?” 叔宥闻言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后便开口说道:“王孙久伴大王与世子左右,身染天子之气,贵不可言,小民自然认得!” 他话音落下之后,姬伯孝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开口说道:“父王不喜吾儿,倒是不怎么相处!” 叔宥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便更该恭贺世子呀!”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的太直白,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出了他话语之间的意思。 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儿沾染了天子气,这不是代表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天子气相。火山文学 姬伯孝是世子,说他有人君之相并不算是逾越。 姬伯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世子之位不保,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自然是十分的高兴。 他的心情当即大好,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等到在场并没有闲杂人等之后,姬伯孝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适才先生何故阖目呀?” 叔宥早有预料,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小民出身卑贱,至今不过狐丘将军府上一门客耳。 像是这样盛大的天子之舞,看上一眼便是滔天之幸,今后余生恐怕再不得见,自然也就不敢多看。” “啊!” 姬伯孝瞪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叔宥这句话,随后便只好哈哈大笑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秦寿此时也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叔宥身上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狐丘北。 “看来,将军是要向世子靠拢了!” 他的心底得出了这样结论,但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做他的看客。 “就算是只是门客,先生也是狐丘家的门客,将来未必没有身登天子堂的时候,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一道温和的女声在大殿之内响起,而声音落下之时,便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缓步自殿外而来。 第43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在听到的那女子的褒奖之后,叔宥在原地微微躬身,恭敬地向着女子行礼道:“多谢王孙勉励,小民感激不尽。” 女子同样盈盈一礼,对于叔宥的态度极为和善。 “婉儿,到孤身边来——” 就在她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世子姬伯孝突然向着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 王孙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随后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吾儿自幼敏而好学,十三岁时,便可为孤筹谋国家大事。 奈何吾儿命苦,夫婿无故早夭,年纪轻轻便有了孤寡之名! 孤不忍吾儿受苦,便将其接回东宫,既可替我这个无才的世子谋划,又可避免一些闲言碎语!”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能够明显的看到叔宥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但是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秦寿脑海中想起了一些关于叔宥的信息,对方到底是何国人士尚且不得而知,但是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或许与眼前的王孙婉有什么关系。 二人绝非是第一次见面,也许一开始二人便是旧识。 世子表面上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是从他白天莫名其妙的关注叔宥的态度来看,他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否则,再是爱才的一国世子,也不至于当着别人家主的面去跟一个家臣攀谈。 也许,叔宥是王孙夫家的好友? 他的心底骤然间生出了这样的结论,随后又将目光看向此时正在闲谈的众人,思索着到底有哪些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最后他有些懊恼的发现,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貌似只有他自己一开始是被蒙在鼓里。 又看了一眼这些还在那里煞有其事的互相寒暄之人,心底便忍不住腹诽。 “一群人都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正在讨论叔宥的众人停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莫名其妙的就转到了秦寿的身上。 “听闻秦大夫在秦邑之时,曾有赤手空拳搏击猛虎的往事,想来也是勇武之人。 孤这东宫之中也有一些剑术了得的游侠,不知大夫可否切磋一二呀?” “啊?” 正在看热闹的秦寿没想到世子突然间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微微吃惊之后,便急忙开口回应道:“诺——” 无论他的对手是谁,无论他的对手剑术到底如何。 只要世子亲口发话,作为臣子的他都没有资格拒绝。 就算是一国的世子,也总不会对自己的客人下杀手。 自己顶多是在这一场比武之中受些伤,绝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况且最终鹿死谁手尚且不得而知,秦寿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接答应。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一旁的叔宥却是小声提醒道:“小心——” “嗯?” 秦寿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叔宥,见他不再与自己搭话,便只好继续迈步走到大殿中央。 “请殿下赐教。” 他抱拳向着姬伯孝行了一礼,已经准备好了跟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贴身搏击。 姬伯孝闻言之后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名身材消瘦的白衣侠士迈步走了上来。 他恭敬的将手中的一柄剑递交到了秦寿的面前,面色平静的开口说道:“请赐教。” 秦寿愣了愣神,看了一眼上首的姬伯孝,而后又看了一眼狐丘北。 见狐丘北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秦寿方才从面前这个死鱼脸儿手中接过了剑。 剑刚刚入手之时,秦寿便发现了这剑的不同。 在各国都在使用青铜器作战的时候,对方递给他的竟然是一柄铁剑。 这剑长有三尺三寸,方才一入手,便有一股寒意顺着剑柄涌来。 他不由自主的将心神都落到了这剑身,拔剑出鞘之时,又有一股寒光涌动。 在他梦中世界,铁器是非常常见的东西。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在大周见识到铁器,并且这铁剑的冶炼工艺也达到了相当的高明的程度。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死鱼脸,疑惑的开口问道:“这是何人所铸?” 他话音落下之时,对面的死鱼脸依旧神色平静的回应道:“铸剑,小道也。” 秦寿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剑士常有,而名剑不常有。 匠作之道,兵戈之大事。通之可以兴邦,灭国。” 他对面的死鱼脸愣了愣神,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些许的表情波动。 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依旧冷冰冰的没有再说话。 秦寿见状向他抱剑行了一礼,随即郑重的将整把剑都拔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的游侠却是已经率先出手,剑刃破空之声响起,他手中剑锋直指秦寿的咽喉。 秦寿反应也算迅速,就在这一剑刺来之时,他当机立断的奋力横扫一剑。 “叮——”的一声之后,游侠手中的剑已经被带偏。 眼看着对手露出破绽,秦寿便又毫不客气的顺势一剑向着对方刺去,直指对方敞开的中门。 电光火石之间,那游侠左手的剑鞘一横,竟然稳稳的挡住了秦寿刺来的一剑。 然而秦寿的力气本就巨大,这铁剑又足够锋利。 游侠虽然挡住了剑刃,但是他手中木制的剑鞘却被直接刺断。 身体迅速的向后倒退了几步,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截剑鞘之后,他直接将那剑鞘弃置于地。 随后他双手握住剑柄,目光凝重的盯着对面的秦寿。 当他再次出手之时,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与秦寿力量上的差距。 他步伐灵活的在秦寿周边游走,不时出剑试探秦寿,一旦抓住破绽便双手持剑突袭。 在他的全力爆发之下,也数次让秦寿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从对方的攻势来看,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比试,更像是一场生死搏杀。 秦寿咬了咬牙,终归还是没有再留手,同样尽了全力。 第44章 名剑与剑士 秦寿同样放弃了自己手中的剑鞘,改单手为双手持剑。 双手持剑斜指向对方,无论对方从哪个方向来攻,都始终将剑尖瞄准对方的眉心,咽喉和胸口。 因为材质的缘故,秦寿这把铁剑相比于这个时代常用的青铜剑要长上几寸。 一般情况下,当一名剑客初次使用这样的长剑之时,缺乏相应的技巧,往往无法把控精准的距离。 所以,死鱼脸在与秦寿斗剑之时,主动向秦寿提供了这柄铁剑,原本是想要欺负秦寿不了解铁剑长短和运用的奥秘。 却不想梦境之中的秦寿是一个武侠迷,曾经有幸观摩过最后一位剑圣运用长剑的录像。 剑圣的一招一式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虽然还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但已经让秦寿受益匪浅。 二人交手有十来个回合,久攻不下的死鱼脸似乎有些疲惫。 但是他却并没有放弃继续进攻的架势,反倒是咬紧了自己的牙关,眸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疯狂。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极力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就在对方咬牙出手的刹那,他手中剑作刀用,侧身斜劈,腰马合一,直接一剑斩在了对方剑刃的中心。 “铛——” 铁器碰撞的巨响之后,死鱼脸手中的铁剑直接被斩断。 而就在那铁剑被斩断的刹那,死鱼脸整个人也变得目光呆滞起来。 “怎么可能!” 他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却并没有人对他的疑惑作出回应。 “我输了!” 秦寿原本就不打算继续进攻,听到他主动认输之后,随即便捡起了地上的剑鞘。 对方的实力不弱,如果在寻常世家之中做门客,至少也能够混到一个上宾的位置。 但是对方作为世子的门客,这点实力也就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宾。 还剑入鞘之后,秦寿便已经想明白了世子为什么会派遣他出手。 也许在世子与王孙的心目当中,从来就没有期待过他能够赢。 然而此时对方那失魂落魄的姿态,却是让秦寿都暗自替他惋惜。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他被选中出手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 他的心底或许还想着自己一定要赢,一定要替自己的主君争一口气吧? “彩——” 姬伯孝没有去理会那死鱼脸,而是十分高兴的拍手喝彩,就仿佛是秦寿击败的是他府邸的第一高手一般。 秦寿没有丝毫的喜悦,他不卑不亢的来到台阶下面,单膝跪地之后,双手将剑奉还姬伯孝。 姬伯孝刚刚准备起身,一旁的王孙婉却是率先走到台阶下面,她径直来到秦寿的面前。 打量了一眼面容刚毅的秦寿,黛眉微皱,似乎略微有些失望。 秦寿的面色有些错愕,有一种自己被冒犯到的感觉。 “适才秦大夫有言,剑士常有,而名剑不常有,妾以为不妥。”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秦寿,面容十分认真的继续开口说道:“再是锋利的宝剑,如果没有能够驾驭他的剑士,那这宝剑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但就算是没有宝剑,出色的剑士依旧能够扬名天下。哪怕他们手中的是废铜烂铁,也能够被称之为天下名剑。” 秦寿听闻之后,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智慧。 他已经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了事物的本质。 跟这样的女子辩驳,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她言语的陷阱之中。 这里不是梦中的世界,没有人人平等与言语自由的说法。 秦寿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根本不能够支持他与王孙婉辩驳。 所以秦寿微微颌首,算是认可了王孙婉的说法。 王孙婉见秦寿没有反驳,眉宇间生出了些许的不快。 但是她却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缓缓出声开口说道:“公孙墨向父王献剑之时,曾扬言他手中的这两柄剑乃是其呕心沥血所铸,无坚不摧。 当时妾身就曾有疑惑,这两柄剑既然都无坚不摧,不知道它们中到底哪一柄更加锋利。 今日秦大夫出剑,却是全了妾心底的疑惑!” 她话音落下之时,那依旧还在发呆的死鱼脸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庶民有罪!请殿下治罪——” 姬伯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当初你带着宝剑来投奔孤,孤看在你有铸剑的才能,所以方才将你留在东宫。 但是这几个月以来,你却忘记了自己铸剑的本事,仗着手中的两柄宝剑在宫中挑战其他的门客。 你想要成名,孤不能够拦着你。 所以孤给了你这个机会,但是你自己并没有把握住。 孤的东宫不需要失败者,你自去吧!” 他话音落下之时,还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就仿佛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一般。 公输墨见状之后没有丝毫意外,他失魂落魄的跪地向着世子磕了三个头,随即转身便要离开。 秦寿看了一眼世子,并没有替他求情。 但他见王孙婉转身,并没有接过自己手中宝剑的意思,于是他急忙转身追上了公输墨道:“既然殿下让你离开,那么你自然应该把这柄剑带走!”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手中缺了一个小口的长剑递到了公输墨的面前。 公输墨看了一眼那剑,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输了,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用剑呢? 殿下说的对,这世上只会记得胜利者手中的宝剑杀过多少人,不会记得失败者手中的剑有多么的锋利!” 话音落下之后,他将那剑推还到了秦寿的怀中,缓缓开口说道:“此剑无名,望大夫好生善待于他!” 随后他踏步离开了大殿,彻底消失在了秦寿的面前。 像是这样可以灭亡他人国家的人才都不懂得如何任用,这样的世子与王孙,又哪里还值得敬畏呢?秦寿的心底颇为惋惜。 初见世子与王孙之时,只觉得这二位智技渊博,谋划深远,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了解了他们在用人方面的态度之后,秦寿却只觉得这二人不过尔尔。 秦寿暗自记住了公输墨的相貌,决定在离开王宫之后去寻找他。 这样的人才就算是不能够把它献给君王,让他留在自己的府邸制造兵器,也能迅速的提升秦家的底蕴。 如果能够说服他教导其他人冶炼铁剑,那更是让秦家快速发展的大喜事。 第45章 联手 公输墨离开之后,无论世子姬伯孝还是王孙婉都没有再继续提及铁剑的事情。 秦寿默默的将铁剑收了起来,从今往后他也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称手兵器。 宴会依旧还在继续,在说完了叔宥与秦寿的事情之后,这一场宴会终于进入了正题。 “狐丘将军已经知晓了孤的处境,不知将军可否助孤一臂之力?” 等到所有的寒暄都结束之后,姬伯孝终于开口直入了正题。 狐丘北微微摇头说道:“老臣是陛下的臣子,是大周的西军将军。 殿下是大周的世子,未来大周的天子,老臣自然应该为世子排忧解难。 但若是陛下有命,世子不再是世子,那么老臣也是要依从陛下的命令行事。” 他话音落下之后,世子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不悦。 但是他很快便又隐藏起来,随即乐呵呵的开口说道:“父王在世,大周自然是父王的大周,天下也自然是父王的天下。 狐丘将军现在忠心于父王,将来也必定会忠心于孤。 来,孤敬狐丘将军。” 世子再次向狐丘北敬酒,伸出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掩饰住了自己面上的情绪波澜。 狐丘北见世子没有直接动怒,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后,想了想便又继续说道:“殿下推举二殿下去西军,二殿下表面上高兴,实际上却是亲自设计假意刺杀,借助老臣之手让陛下将他禁足。 或许二殿下还有其他什么谋划,世子当早做准备。” 虽然并没有直接投靠世子,但是狐丘北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报,以此向世子示好。 世子闻言之后果真欣喜无比,他当即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吾儿早有预料,二弟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借助来年父王西巡的机会,在镐京培养自己的势力罢了! 此事将军不必担心,将来若是南北二军作乱,只需要将军能够出兵帮助寡人平乱即可。” 狐丘北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王孙婉,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宴会结束之后,狐丘北正准备带着秦寿与叔宥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东宫之时,一名宫人却是快步走了过来,而后将一张手帕交给了叔宥。 叔宥看了一眼手帕纸上的内容,愣神了良久之后方才叹了一口气。 “将军,属下恐怕不能为将军效力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狐丘北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伸手拍了拍叔宥的肩膀说道:“先生的才华本就需要更大的舞台方才能够得以施展,跟随在老夫的身边,本就委屈了先生。 既然殿下与王孙看中先生,先生便留下来吧…”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迈步就走。 秦寿看了一眼叔宥,越发好奇他收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他与狐丘北一同上了马车之后,没有等他开口提问,狐丘北便主动开口解释道:“叔宥曾在镐京呆过一段时间,与这位王孙有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注意到秦寿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异的神色。 微微愣神之后,随即苦笑道:“没想到子寿聪慧竟然至此!” 秦寿放才注意到自己的神色出卖了自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之后,便主动的开口问道:“这位殿下交给叔宥先生的信物为何,叔宥先生怎么会…” 狐丘北也是摇了摇头,随即便又小声开口说道:“事实上,在前来东宫之前,叔宥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他向我提供了三条计策,供我应对东宫世子。 但是,最终他主动向我建议将自己留在镐京,以安东宫世子之心! 如此一来,二殿下本就希望老夫统帅西军,世子自以为得计,也就不会继续为难狐丘家!”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便已经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合着又是除了他秦寿之外,所有人都“得偿所愿”的戏码。 虽然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但是秦寿的心里却是没由得一阵憋屈。 有什么事情,比卑微到被人无视更加打击人的呢? 无论是哪一方的算计,甚至都没有将秦寿考虑在内。 而在这憋屈之后,秦寿又感到幸运。 有狐丘北与叔宥先生顶在前面,他在镐京的日子便可以平静不少。 接下来,似乎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学习大周的礼法,而后在天子西巡之日,寻一个由头回转秦邑。 那个时候他便可以与自己的未婚妻成亲,生上一两个娃来传宗接代,然后再去跟追随狐丘北开疆拓土。 这么一想,这一条安稳的道路似乎也不错。 世界终究没有那么多的主角,就算是主角,世界也不可能只是围着他一个人转。 秦寿心底把一切都盘算好了的时候,马车已经抵达了狐丘北的府邸。 二人刚刚下车,紧接着狐丘北便向着秦寿说道:“你的那些个同族叔伯,老夫会让他们选几个人出来跟着你看家护院,其他人便全部带回秦邑去了。 对了,天子赐予你的金银虽然不少,但是要在王都养活十几个人也不容易。 老夫在城中还有一间别院,没有多少人知道是老夫的产业,你便带着你的那些叔伯们住进去吧。 这样每天点卯也方便一些。” 他话音方落,仿佛是在担心秦寿不答应,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老夫的私产,算不得是狐丘家的东西,所以,这也是老夫个人赠送给你的,算是长辈临行之前赐予晚辈的礼物,不能算做恩惠,你不得推辞。” 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秦寿的退路,秦寿只好恭敬地向着狐丘北行礼表示感激。 天子赐予了他一千金,听上去似乎很多,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千刀币而已,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千两金子! 狐丘北虽然说这不是施恩,但是秦寿的心底依旧十分感激狐丘北。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想了想之后,便只好再一次对不起孙子。 第46章《秦子兵法》 秦寿这辈子并没有做过多少亏心事,要说他最对不起的人,便只能够是他梦境世界之中的某位兵家之鼻祖。 在回到家里之后,秦寿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他原本是准备用刀笔自己刻一篇《孙子兵法》,然而当他提起手中的刀笔之时,却发现自己刻字的速度实在是太过于缓慢。 并且还有许多这个时代的字他都不认识。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找来了白毅,将刀笔与竹简往他面前一推。 “我准备送一份兵法给将军践行,但是我又不擅长刀笔之事,不知子毅可否替我操刀执笔?” 他话音落下之后,白毅当即开口说道:“上一次听完了先生讲述的兵法,弟子担心时间久了之后会遗忘,所以每天晚上都耗费时间去默刻,现在只差最后的三百言,便可以大功告成。 若是先生不弃,弟子愿意将其献给先生。”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一脸忐忑的盯着秦寿。 秦寿微微皱眉,并没有就此责备白毅。 “你且将兵法全部刻下来,然后交给我过目。”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书籍,但是大多数都是由竹简刀刻而成。 少部分写在兽皮上的文字,也是由炭木书写。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书籍,书写的难度都很大,再加上贵族世家为了防止普通的庶民崛起,对于知识的把控极为严格,所以书籍与知识在这个时代十分的宝贵。 他将孙子兵法讲述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其他人能够听得懂孙子兵法,更别说是将孙子兵法记下来,但是偏偏出了白毅这么一个意外。 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所以狐丘夜主动的将白毅送给了自己。 然而白毅虽然识字,但是他似乎并不懂得这一卷兵法真正的价值。 如果孙子兵法问世,被心怀叵测的敌人得去,最终或许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困扰。 于是就在白毅将完整的孙子兵法刻在竹简之上后,秦寿唤来白毅说道:“我教给你的兵法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或许会影响整个天下的战争格局。 所以,我希望你在学习它的时候,能够尽己所能的保守它的秘密。 至少,在最近的这几十年里,这本兵法绝不能够让外人知晓。” 白毅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先生放心,弟子没有父母妻儿,主君也将弟子送给了先生。 先生便是白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长者。 只要是先生的命令,白毅一定遵从。” 眼见白毅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秦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白毅又接着开口问道:“先生,那这兵法我们还要送给狐丘将军吗?” 秦寿微微一愣,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前后矛盾。 明明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孙子兵法,偏偏又要将他送给狐丘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坚定的开口说道:“狐丘将军乃是我们的挚爱亲朋,自然不包括在内。”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便接过孙子兵法开始检查起来。 然而这一看却是瞬间被臊得面颊通红。 只见那竹简最开始的第一列便写着四个大字——秦子兵法。 而就在第二行正文开篇,也是由“秦子曰”开头! 之前秦寿之所以没有说出这兵法的原作者,甚至含蓄的告诉狐丘夜,这兵法就是他秦寿所著。 但是那毕竟没有用书籍记录下来,秦寿的心底还没有觉得多么的愧疚。 然而当白毅直接用《秦子兵法》来命名之后,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秦寿的脸皮终归还是没有厚到堂而皇之剽窃别人知识成果的程度。 然而事已至此,秦寿也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 既然都已经当了“婊子”,也就没有必要非要立个牌坊。 他将《秦子兵法》收好之后便急匆匆的去找了狐丘北。 恰逢狐丘北此时已经替他挑好了留在镐京的“护卫”,狐丘北没有等秦寿献上兵法,便直接拉着秦寿与那些护卫叮嘱了起来。 他再三叮嘱了秦寿不能够招惹哪些权贵世家之后,又列举出了一些与狐丘家不对付的世家名单。 “这些人与我们狐丘家有怨,如果发现他们家的人无缘无故的针对于你,那你一定是受到了狐丘家的牵连。 招惹不起的人能避就避,招惹得起的人便直接出手教训,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到家里寻管家求助。 他替老夫操持狐丘家的大小事务已有三十年的时间,一定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秦寿点头将这些一一记下,眼看着狐丘北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了,这才从怀中掏出了《秦子兵法》。 “寿临行之前曾经答应过要给子夜一本兵法,只是这一路走的有些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刻下来。 昨夜在一毅的帮助下,寿连夜将兵法刻了出来,这便将他托付给将军转交给子夜。” 兵法直接送给狐丘北,狐丘北肯定是不会愿意接受的。 他堂堂一国公侯,怎么可能主动去学习一个小卒的兵法? 但是秦寿托他转交给狐丘夜,狐丘北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作为狐丘夜的父亲,狐丘北多少还是要关注一下狐丘夜的学习资料的,所以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定会去翻阅这本兵书。 秦寿相信,以孙子兵法的魅力,狐丘北只要看了一眼,之后便绝对无法抗拒。 果然,在听到了秦寿的嘱托之后,狐丘北便点头答应道:“路过秦邑的时候,我会托人将兵法转交给子夜。” 话音方落,他将那竹简揣入自己的怀中,随即摆了摆手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该交代的老夫也已经都交代了! 子寿呀,今后在镐京要多多保重。”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便急忙开口说道:“将军,末将送你一程。” 而后秦寿亲自送狐丘北离开了镐京。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暂时的离别,将来还有机会能够与狐丘北相聚。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狐丘北这一别之后,秦寿便再也没能够再见到过这位狐丘老将军。 第47章 秦寿的千里马 相对于整个大周来说,秦寿只是一个小的不小的小人物而已。 在狐丘北离开镐京之后,并没有人来针对秦寿。 在这个以礼治国,偏偏又游侠横行的年代,连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给秦寿。 每天到禁军点卯,然后学习大周的礼法。回家之后抽查白毅的兵法,同时偷偷摸摸的学习白毅研究《秦子兵法》之后的感悟。 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转眼之间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新年即至,秦寿提着拜年的年货,带着白毅一起来到镐京城西的一处庶民区。 他们方才走进这片区域,当即便有诸多孩童涌了过来。 他们口中高声呼喊着“秦子”,对于秦寿的到来十分的高兴。 禽兽一边从布兜里面掏出一块块自制的小零食,一边乐呵呵的向着其中一人询问道:“小猴子,公输先生可曾醒着?” 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少年一边往嘴里塞着吃食,一边囫囵的说道:“昨儿个夜里我们把他家的酒坛子都给偷偷砸了,想来今天是没有酒喝咯——” 秦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随后向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彩——”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从布袋之中掏出一把零食塞进了他的怀里。 随后秦寿大步流星的向着庶民区内的一处草棚走去。 那是一间四面透风的破败草棚,棚子下面却有着庶民区唯一的一间铁匠铺。 甚至,在整个大周,也只有这么一间专门经营铁器的铺子。 当下是一个青铜技艺高度发达的时代,最为精良的青铜器,往往比普通的铁器更加锋利与坚韧。 所以,在青铜器已经高度成型的情况下,铁器冶炼技术得不到重视,自然也就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 故而像是眼前这样的铁匠铺,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 然而这间铁匠铺内的铁匠却是一个古怪的人。 他的面容始终冷漠,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冷冰冰的态度,就仿佛是有人欠了他几百金不还似的。 他从来也不吆喝,每天都守着那个草棚,大多数时候都是醉醺醺的。 偶尔他清醒的时候,有邻居前来请他打造一些农具,他也没有接受,反倒是把人给赶了出去。 第48章 核心的竞争力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面部僵硬的公输墨顿时面色骤变。 他惊愕的盯着对面的秦寿,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逆不道的数落世子。 然而在惊愕之后,他剩下的便只有感动。 世子确实是因为他铸剑的本领方才将他收入东宫,而他加入东宫的目的,原本也确实是想要为世子铸剑。 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世子虽然收纳了他,却并不重视他铸造出来的宝剑。 所以他方才用自己的剑四处寻人挑战,想要借机为自己的剑正名。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确实是获得了更好的待遇。 但是世子依旧没有欣赏他的剑,依旧只是把他的剑当做寻常的兵器。 甚至世子连亲自拔剑的兴趣也没有! 这让他感到有些消极,自己都开始怀疑铸剑只是小道。 以至于秦寿询问他铸剑之人的时候,他方才会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 “铸剑,小道也!” 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害得他被世子赶出东宫的“仇人”竟然成了他唯一的知己。 对方非常的重视铁器,甚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铁器总有一天会代替青铜器,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 公输墨原本心底对秦寿怀有成见,所以他并不相信这就是秦寿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秦寿的真诚。 “千里马故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夫当真愿意做公输的伯乐吗?” 秦寿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恭敬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长身向着公输墨一拜道:“若得先生之助,我秦氏必将无敌于天下。” 铁器的冶炼并没有被开发出来,所以现如今天下所有的金属之中,唯有铁矿最为廉价。 只要把握先机,稍微加以利用,便可以极低的成本武装出一支铁甲军。 再加上秦寿的脑海之中也有骑兵的训练方法,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将来自己带着铁甲骑兵横扫犬戎与义渠,建立不朽功业的场景。 所以秦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自信,听得一旁的白毅咋舌不已,暗自怀疑自己的先生在拍公输墨的马屁。 而作为主角的公输墨却在这一刻有些手足无措。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秦寿的话,但是他却能够看出秦寿目光之中的真诚。 那灼热的目光告诉公输墨,他对面的这个少年并没有撒谎。 苦大仇深的公输墨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局促的想要伸手去扶秦寿起身,随后又顿了顿,伸手在自己的裤腰上擦了擦,这才伸手去扶秦寿。 “大夫如此信任公输,公输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大夫的知遇之恩。” 扶起秦寿之后,他便又双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寿叩首行礼。 秦寿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从今往后,他除了脑子里的那些见识与知识之外,便又有了一项足以让他立足于这乱世的资本。 在将公输墨扶起来之后,秦寿随即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随后给予了他国士的尊荣,地位等同自己。 这般重视更是让公输墨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就使出浑身解数为秦寿锻造兵器。 转眼间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刚刚前往进军点卯的秦寿听到了一群同僚的议论。 “听说狐丘将军又打了胜仗!这一战,可是直接消灭了犬戎两千多人!当真是厉害呀!” “哼,厉害?这位将军刚刚接任西军之后,便直接心狠手辣的屠杀了300多名军中的勇士。 还给他们安上了一个什么不听号令的罪名。哼,他就是一个刽子手罢了。” “你懂什么?” “哼,怎么,你不服吗?” “不服,怎么了?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找秦寿啊,他曾经可是狐丘将军的门生! 你若是教训得了他,那…” 秦寿有些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直接上前拉住了开口拱火之人的胳膊说道:“刘大夫,这话可不兴乱说!” 刘大夫刚刚想要挣开秦寿的胳膊,一用力之下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咳咳——” 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随即小声向着秦寿嘀咕道:“你就不能给我留着面子——” 话音落下之时,又伸手推了推秦寿的胳膊。 秦寿这才大笑着松开了他,紧接着又向着其他人开口问道:“犬戎骑兵来去如风,要想歼灭他们两千多人可不容易。 将军可是用了什么妙计?” 他话音落下之时,一名同为下大夫的男子便乐呵呵的说道:“我倒是知晓一些消息。 听说是狐丘将军派人到犬戎阵前挑战,随后假装不敌,引得犬戎的骑兵追击,杀入了一处山谷之中。 嘿嘿,这骑兵进了峡谷之后,狐丘将军令人用巨石堵死了他们的退路,那犬戎人可不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条计策名为诱敌之策,秦寿的脑海之中有过相应的了解,所以他立即便意识到了狐丘北肯定是用了示敌以弱的方法。 “这个狐丘大人,终归还是看了兵法呀!” 秦寿的心里如此想着,某位正捧着一卷《秦子兵法》仔细研读的老将军打了一个喷嚏,随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他刚刚借助兵法之上的手段斩断了犬戎一臂,气得城外的犬戎王亲自到城下骂阵。 如果是之前,狐丘北还会为了大周天子的颜面出城好好教训教训对方。 但是在学了《秦子兵法》之后,他觉得敌人这是败犬狂吠,根本不用理会对方,敌方的士气便会逐渐枯竭。 那个时候方才是出兵攻击敌人的最佳时机。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狐丘北各种设计犬戎,前后五次挫败犬戎的锋芒。 犬戎总共损兵六千多人,已经隐隐约约伤到了元气。 但是不知是何缘故,犬戎始终不肯退兵,这让狐丘北既欣喜又苦恼。 “陛下,也该准备启程西巡了吧!” 第49章 天子西巡 “顺天应德,天子诏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戎狄之患,乱我西北。百姓流离,师长兵疲。 天子怀德,诏令西巡。赈灾顺民,犒师赏士,以顺天心。 着令:上军大夫姬永年,率本禁军二千五百人随王侍驾…” 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秦寿单膝跪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同僚都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故而纷纷向他报以微笑,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得罪这个即将远去的同僚。 无论是兵法还是个人的武力,秦寿都是这些禁军下大夫之中的最强者。 近半年的时间内,他给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并且还有传言,称姬永年非常的欣赏秦寿,不止一次含蓄的表示,只要秦寿愿意留在禁军,将来他甚至愿意把禁军统领的位置交给秦寿。 大周有六军,六军之中的上军四师分别驻扎四门,而四师之外,又有中师负责拱卫王城,也就是天子的内城。 而后又有一师,号为禁军,军中最弱都是以一抵五的猛士,为天下诸军之最强。 并且这次军队之中的士卒若是退伍,都可以获得等同于诸侯之国下大夫的地位。 他们被称之为天子甲士,虽然不是真正的贵族,但是地位已经与贵族相当。 最为关键的是,天子从来不吝啬对他们的封赏,大多数人都能获得赐爵。 于是,天下百姓都以为只要能够成为天子甲士,那便已经等同于贵族。 这二千五百多人多人的禁军统领,又有另外一个职称——执金吾。 周天子的执金吾虽然不是统帅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但他却是天子最为亲近将领。 爵为子爵,却位同于伯爵。 武力至少也要达到百人敌,朝上持金戟立于天子左右,具有增加天子威仪的作用,也有震慑宵小的意图。 天子西巡,只带禁军甲士二千五百人。沿途吸纳一些当地举荐的甲士,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只用三千人的队伍护送,便敢千里迢迢的前往西北,由此可见,天子对这支禁军是多么的信任。 如果秦寿能够成为禁军统领,将来必定能够光宗耀祖。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都只是传言。 禁军统领的身份地位极为特殊,必须得是天子最为相信之人方可,根本不是姬永年可以做决定的。 所以哪怕姬永年真的做出许诺,秦寿也不会相信。 总之秦寿早就下定决心,一定是要回故乡秦邑。 他自己为将要见到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妻子而高兴。 而同僚们却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欢喜。 大家彼此之间关系和睦,有说有笑的议论着西北沿途的风土人情。 秦寿曾经亲自从秦邑来到镐京,应该是对西北最为了解的人。 所以同僚们都十分的好奇,纷纷出声询问秦寿。 秦寿与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乡,但是却并没有与他们讲述多少沿途的见闻。 一想到他与狐丘北焦急赶路,沿途遭遇数次刺杀,秦寿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幸好姬仲义并没有真的想要谋害狐丘北的意图,否则的话,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够活着来到镐京。 想到此处,秦寿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些许的不安。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应对方案。 在这乱世之中,他如今的身份依旧微乎其微,大势倾轧之下,随时都有灭亡的风险。 等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秦寿立即找来了白毅与公输墨,另外还有那些留下来帮助他看门护院的“叔伯”们。 “三日后天子将要西巡,我会与天子同行,回到秦邑之后,便会向天子辞别。 但是我总觉得此行不会太过于顺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回秦邑去找我的父亲,请他出面帮我做一件事情。” 在听到了秦寿的吩咐之后,公输墨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冰冷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用郑重的声音承诺道:“放心。” 一旁白毅撇了撇嘴,随后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旁其他叔伯们便已经开口道:“放心,交给我们吧。 你小子也要小心一些,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笑着摇头,并没有开口做出任何的回应。 大周有以罪人,奴隶,宫人,嫔妃,寺人,护卫殉葬的传统。 正常情况下,天子驾崩之后,殉葬的一般都是寺人,宫人和嫔妃。 但如果天子死于战乱,那么负责保护天子的护卫便通通都要殉葬。 甚至包括他们的宗族,也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秦寿根本不能够逃命。 他必须得以天子为重,否则不单单是他自己要遭殃,整个秦氏的宗族都要为他陪葬。 在送走了白毅等人之后,秦寿早早的住进了禁军的军营,开始与他麾下的那些士卒同吃同住。 马上大家便要一起西巡,与手底下的士卒终归还是要更加熟络一些才好。 虽然很快便要分道扬镳,但是临行之前若是能够提拔一个心腹接替自己的位置也很不错。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人得知秦寿要离开之后,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亲近他,反倒是隐隐约约有些疏远。 人走茶凉的道理便是如此,秦寿也没有过多的纠结。 转眼间便已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禁军已经整装完毕,而天子的车驾也已经准备妥当。 而就在秦寿准备老老实实的跟着周天子混上一段路程就辞行之时,他却是突然间收到了传召。 第50章 天子施恩 “陛下有诏,令下大夫秦寿觐见。” 一名年迈的寺人用公鸭嗓子开口宣诏之后,便在昂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走吧,陛下还在等你。” 秦寿心里虽然不解,但是他还是不敢怠慢。 “喏——” 急忙应了一声之后,秦寿便直接与一名手下的上士(百人长)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代为统帅麾下的人马,随即便直接下了马车,步行来到了周天子的车驾旁边。 “秦寿——” 在见到到秦寿之后,周天子竟然一口便喊出了秦寿的名字,随即向他招了招手。 秦寿没来得及去想周天子为什么还记得他这个小人物的名字,急忙行礼之后方才快步来到周天子的近前。 “你上车来,为孤驾车。” 秦寿有些讶异,但他还是选择了顺从,随即快步走上前去替代了车夫的位置。 “走吧,出发——” 眼见着秦寿刚刚坐稳,周天子便直接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王令,西巡——”“王令,西巡——”“王…”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之声响起,随后便有悠扬的号角之声响彻。 秦寿双手执缰,轻轻一甩之后呼道:“驾——”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原本静立不动的甲士们抬起脚步,迈着整齐的步伐与马车一同出发。 沿途的百姓见状纷纷跪地行礼的同时,也忍不住翘首观看,都在好奇车驾之上的天子是何模样。 这是他们少有能够见到天子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瞻仰圣颜的良机。 平日里觐见的时候,没有天子准许便抬头,那便是触犯圣颜,稍有不慎便要杀头。 但是在天子巡视四方的时候,天子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竟然大大方方的让百姓瞻仰他的容貌。 很快大军出了西城门,一路向西北而行,直奔最近咸阳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马车之上的周天子突然间开口询问道:“听永年讲,秦大夫准备向孤辞行,要回秦邑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其中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这位君王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嫡长子,他是凭借着过人的权谋让先王废了王后,随后方才被先王立为世子。 而有了他的牵头之后,向来喜欢讲长幼有序的大周王朝发生了变法。 他的兄弟们也起了与不一样的心思,纷纷加入到了这一场权力的角逐当中。火山文学 作为世子的他成为了所有兄弟集火的目标,却并没有人能够将他打倒,反倒是被他一一折服。 他在一个又一个兄弟的臣服之后登上王位,年轻时将周围的诸国揍得一一臣服。 就连现如今大周西北的门户绵诸,也是当年的他御驾亲征,亲手从氐人的手中夺来的。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一战,让氐人至今尚且对大周惶恐不安。 犬戎屡次派人联络,也不敢与犬戎结盟对抗大周。 他收服了南方诸侯领袖的褒国,使他们遵奉自己的命令,派遣国君到周天子之国为臣子。 又迫使庸国断绝了与巴国的盟约,并且驱使庸褒二国联军攻伐巴蜀,使原本称王的巴王与蜀王主动降爵称臣。 在他的威慑下,大周南方再无一国敢称王号。 而后他又派遣自己的儿子收复了北方的密,帮助密国的王室子弟复国。 他的丰功伟绩已经足以载入史册。 如果不是他的寿命太长,也许能够与驱逐大商的文王与武王相提并论。 但可惜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晚年的时候昏聩,同时对商与犬戎发动战争,最终因为两线作战,导致东西两军都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也正是这场战争,让原本安稳老实下来的义渠再次背叛,重新攻陷了密国。 而大周西面的犬戎,也借机围攻绵诸,试图打开这个大周的门户。 他的儿子们开始争权夺利,导致朝堂之上风云涌动,群臣失和,各方势力林立。 天下人都在感叹这位天子老了的时候,天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极,反倒是振作起来,开启了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西巡。 猛虎虽老积威犹在,他主动开口询问秦寿的时候,瞬间便让秦寿感到头皮发麻。 但是秦寿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一边稳稳的操纵着马车,一边背对着周天子开口说道:“小臣的家乡还有未婚的妻子,每天都翘首期盼着臣的归来。 父亲也总是期盼他的儿子能够为秦家传宗接代。 臣的根就在秦邑,所以臣不得不回去。”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难得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听永年说,你的武功与谋略都是上上之选,孤却也有些好奇,大夫难道就不想在镐京谋求一个更好的爵位吗?” 秦寿只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想了想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臣的本事都在行伍之中,若是陛下有令,让臣率领一支军队为陛下冲锋陷阵,臣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会为陛下披荆斩棘。 但是朝堂之上的事情,臣却并不擅长。 所以,回到故乡去等待陛下的诏令,比待在镐京更让臣感到自在。”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苍老的声音仿若喃喃的说道:“这倒是有趣!” 随后他向着一旁姬永年说道:“秦邑大夫现在还是狐丘将军兼任的吗?” 姬永年闻言之后急忙开口回应道:“回陛下,确实一直不曾重新委任。” 周天子闻言之后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继续开口说道:“你若是再为孤立下功勋,孤便允你秦邑大夫之职。” 一地大夫最少也是子爵,这个承诺当真是极为丰厚。 正在驾车的秦寿都吃了一惊,差点没能够握住手中的马缰。 但是他很快便又收敛了心神,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急忙答道:“谢陛下抬爱。” 周天子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大周自有国法,你既然选择了离开镐京,那么今后最多也就只能够封为子爵,秦大夫,你可一定要仔细的斟酌自己的未来。” 如果周天子再年轻二十岁,甚至是再年轻十岁,在听到他这样的话之后,秦寿或许都还会犹豫,待在镐京或许会有更好的出路。 然而周天子已经老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疲惫。 而秦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两位最有希望成为君王的男子,他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无论现在的周天子是不是欣赏自己,他终究没有办法管到自己的身后之事。 第51章 世子监国 西巡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咸阳,这个在秦寿梦境之中的千年帝都,此时竟显得有些破败与萧条。 也正是亲眼瞧见了咸阳的萧条之后,秦寿方才觉得自己梦中所见的历史是多么的荒诞。 那个结束春秋战乱,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的大秦,想起来就让秦寿热血沸腾。 但是,他面前的这座咸阳城却告诉秦寿,现实终归不是他的梦境。 周天子的到来并没有给普通的庶民百姓带来荣耀,真正高兴的人也不是这些庶民百姓。 虽然他们都齐聚在道旁跪拜迎接,但是他们的脸上却都隐藏着忧虑之色。 虽然天子会从咸阳选出至少一百人,这一百人今后便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与出身。 许多咸阳的游侠与士子,甚至包括那些勇武的普通百姓,他们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大多数的百姓非但不能够分享天子带来的荣耀,反倒是因为要为天子的军队提供食宿,从而背负上更加沉重的役税。 对于诸侯们来说,战争是权力的角逐,是地位与实力的展示。 诸侯内战之时,两国交战大多都堂堂正正,彼此之间互相排着整齐的队列进行厮杀,就算是将敌人击败也不追击,追击俘虏之后也不屠戮,只是让对方的国家献上赎金,这样的战争并不残酷,反倒是显得颇为“浪漫”。 然而事实上,这些不被杀害的士兵大多都是贵族出身,而那些普通的奴隶与庶民,他们的尸体往往成堆的堆砌在战场之外。 他们不只是倒在敌人的战车底下,更多的却是倒在沉重的劳役和赋税上面。 他们死于贫穷与饥饿,却不会有人来指责他们的统治者。 甚至他们自己都不会想要反抗,因为从他们出生的时候开始,他们的父辈便告诉他们要忠于王室,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天子与君王。 如果遇到了灭国之战,他们甚至会杀死自己的妻儿,不顾一切的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们把这当做理所当然的道义,认为这是忠义的表现。 天子西巡,自然不会在军中带上大量的粮草。 所以西巡路线之上的补给,一师两千五百多人的人吃马嚼,都要由这些当地的庶民来负责。 他们不单单是要把自己的房子腾出供给天子的亲兵居住,同样还要将家里的粮食贡献出来,以此来供奉天子。 秦寿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睁睁盯着衣着华贵的君王接受形容枯槁的乡老供奉,以此来彰显天子之德,为万民所景仰。 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与此同一时间,镐京的王宫之中。 代天子掌权的周世子姬伯孝下达了免除司徒姬爽的命令。 当这条命令被下达之时,当即引得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但是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公然反对世子的意见,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借机肃清二王子在朝中的势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二王子会出面对抗世子的时候,原本一直与世子争锋相对的姬仲义竟然不管不问,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姬爽为王室宗亲,身份上可以算得上是世子的叔父。 然而他也没有反抗姬伯孝,在世子下达命令之后,立即就毫不犹豫的交出了自己的印信,同时脱下了自己头顶的冠冕。 姬爽的退让让姬伯孝十分的高兴,随即加快了肃清朝堂的步伐。 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官吏被免职,只要跟二王子沾上一点关系,不论是何出身都会受到打压。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场风暴即将酝酿成型,几乎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 二王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就仿佛没有收到这些人被免职的消息一般。 王孙婉对此极为担忧,他非常担心二王子有什么阴谋,于是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去商议。 但此时的世子已经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愿意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加快了肃清的步伐。 王孙婉极为无奈,知道拗不过自己的父亲之后,随即便派遣自己的心腹谋士时刻监督着王都各大权贵世家的动向。 尤其是那些被免除官职的贵族,更是加派人手昼夜不停的盯梢。 而此时的二王子府邸之中,姬仲义满脸悠闲的抿了一口香茶,乐呵呵的向着他对面的姬爽说道:“王叔来一趟侄儿的府邸可不容易!” 姬爽满脸愁容的说道:“老夫毕竟是宗亲,想要见一见殿下,世子还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唉,陛下方才西巡,世子监国之初便胡作非为,殿下你却由着他胡来!” 姬仲义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叔父你也知道,孤本就是父王拿来磨砺大哥的砺石。 而今父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我再继续与大哥争斗下去,恐怕会性命不保啊!” 姬爽闻言之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感叹的开口说道:“唉,老夫总觉得你比世子更加适合!” 他话音落下之时,姬仲义的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寒芒,随后便又隐藏起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大周,毕竟是嫡长子继位。” 姬爽微微一愣,盯着姬仲义仔细的注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我就随口一说,殿下倒是不必当真!” 随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姬爽这才告辞离去。 而等他离开之后,一名门客从暗处走了出来,满脸恭敬的跪倒在姬仲义的面前。 “可曾准备妥当?”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门客便直接开口回应道:“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布置妥当,现在,只差一个契机了!” 姬仲义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姬爽离去的方向道:“叔父与孤终归不得同心,你吩咐下去,让所有人行事都小心戒备,莫要走漏了风声。” 第52章 绵诸军情 “将军,城外的犬戎又有异动。” 绵诸城内,正在细细研读兵法的狐丘北被人打断。 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前来禀告的士卒问道:“来了多少兵马?” 犬戎以二白犬为图腾,乃是草原上一个十分古老的游牧民族。 在中原诸侯互相征伐的时候,这些偏远之地的蛮夷悄然崛起。 “这一次来的全都是白犬部的戎人,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是其中有一千白马骑兵。” 士卒没有隐瞒,直接将探听到的情报说给了狐丘北知晓。 “白马?是白狼王部?” 狐丘北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没有想到犬戎王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再次进犯。 他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天子已经开始西巡。 犬戎王部精锐的到来似乎有些太过于凑巧了一些。 “来人,召集诸将议事。” 没有再继续犹豫,狐丘北当即立断下令整军备战。 然而让狐丘北没有想到的是,犬戎王根本没有攻城的意思。 他只是屯兵在绵诸城外,就仿佛是来旅游的一般。 既不肯离去,也不曾主动进攻。 甚至,他连一封战书都没有递到狐丘北的面前。 狐丘北有些捉摸不透犬戎王的想法,便只好下令麾下的士卒加强戒备。 又在城墙之上多置烽火台,以避免犬戎的偷袭。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天的时间,狐丘北的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了许多的不妙。 “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伸手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天子西巡的事情。 “难道,他是冲着陛下来的?” 狐丘北心底顿生警惕,于是他急忙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你带着我的令信去秦池,将它交给吾儿子夜。” 亲兵虽然疑惑,但他还是遵从狐丘北号令,立即便快马加鞭的将秦邑大夫令送往了秦池。 秦池地处偏远之地,又屡次遭受到义渠人攻陷。 狐丘夜虽然也是一地大夫,但是他手底下的人口连一万都没有,并且其中大多数还是老弱病残。 如果犬戎王有什么阴谋,以秦池的势力,根本无法对绵诸的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秦邑的力量,方才能够与犬戎抗衡。 狐丘北虽然身兼秦邑大夫之职,但是他毕竟没有待在秦邑,要想调动秦邑的秦氏与南氏,便只有让他的儿子替代他坐镇秦邑。 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代,但是他相信,他的儿子一定能够体悟到他的用意。 与此同一时间,秦寿追随天子来到了大周的旧都西岐。 相比较于咸阳的百姓,这里的百姓生活便要富足许多。 这里的百姓都是大周最为忠实的拥护者,他们热情的迎接了他们的天子。 周天子对此也是十分的高兴,在西岐大摆筵席,让所有随行的人员都美美的吃上了一顿羊肉。 王都的禁军倒是没有什么,他们的伙食待遇本就很好。 但是从咸阳跟过来的一百名护卫,可就吃得油头垢面。 秦寿正低头坐在角落里面吃肉喝酒,没有去关注周天子与西岐大夫在谈论什么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禁军士卒却是突然间被丢到了他的面前。 秦寿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士卒扶住,刚刚想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士卒又面色通红的冲了出去。 秦寿此时方才发现,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正有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被四五个禁军士卒围攻。 那魁梧汉子衣着朴素,秦寿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黑夫住手。” 眼看着那魁梧汉子发怒,一手掏起一杆将旗便要挥舞。 秦寿急忙出声喝止,同时起身来到了黑夫的面前,伸手握住对方手中的旗杆,同时用力将那旗杆狠狠的插了回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秦寿看了一眼那些禁军士卒,转身将黑夫挡在身后,皱着眉头开口喝问道。 倒不是他对禁军没有归属感,实在是这些禁军士卒的态度太过于明显,让他一眼便可以判断出,这些禁军士卒在挑事。 “大夫,这黑厮敢对我们禁军出手,这是在冲撞陛下。你让开,我们…” 刚刚被摔倒在地的禁军士卒脖子通红,竟然直接开口顶撞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抄起巴掌便是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也配代表陛下?”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看向其他人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畏惧秦寿。 他们已经知道秦寿即将离开禁军的事情,所以多少没有将秦寿放在眼里。 故而方才秦寿插手之时,那人方才敢呵斥秦寿。 但是秦寿并没有给他这个脸,直接一巴掌就教他认清了现实,同样也打醒了其他禁军士卒。 不论秦寿将来如何,现在的他终究还是禁军下大夫,属于他们的长官。 “秦大夫,这黑厮狼吞虎咽,辱没了我们天子亲军的颜面。 我们不过是出面训斥了两句,他竟然敢对我们大打出手。 大夫也是禁军的一员,难道准备坐视一个外人欺负我们自己兄弟吗?” 秦寿闻言眉头一皱,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他身后的黑夫便已经开口嚷嚷道:“胡说,你们在胡说——”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直接对着众人嚷嚷起来道:“你们欺负人,都是坏人,抢我肉,该打。” 话音落下之时,他便又要继续冲上去动手。 秦寿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刚刚准备将他制服之时,便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从他的身上涌来。 “好大的力气——” 他心底暗自吃了一惊,随即用出了十分力气方才牢牢的将那黑夫拉住。 他刚刚准备开口之时,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黑子,住手。” 他的声音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就让拼命挣扎的黑夫安静了下来。 他委屈巴巴的看向那个子矮小的男子,似有千般委屈不知该如何言说。 矮小男子急忙来到秦寿面前跪地磕头道:“黑夫不识礼数,冲撞的大夫,还请大夫恕罪。” 秦寿看了一眼那矮小男子,随即开口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咸阳推荐给天子的向导。” 第53章 天子的平衡之道 “小民咸宁,这是小民的同乡黑夫,他性格耿直,无意冲撞秦大夫…” 身材矮小的咸宁以为秦寿在威胁自己,急忙低下自己的头颅,想要再次向秦寿请罪。 秦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黑夫并没有冲撞我,这件事情也不是黑夫的过错,他只受人挑衅,被迫予以还击罢了。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将目光看向那些禁军士卒警告道:“天子宽厚仁德,对待自己的子民一视同仁,乃是真正的贤明圣君。 你们仗着禁军的身份欺压良善,这不是在维护陛下的威严,这是再给陛下抹黑。 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大夫将亲自斩下你们的头颅。” 闻声的众多禁军士卒都面若寒蝉,他们内心都不服气,但是表面上又不能够反抗秦寿。 周围的其他咸阳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大多露出了感激之色。 秦寿的身份地位比普通禁军士卒更高,并且还能够为天子驾车,是所有下大夫之中,最受天子重视的人。 能够与天子同车的,除了这位下大夫之外,可就只有禁军统领方才有资格。 哪怕明知道秦寿要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再继续不给他面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下大夫却是拍着手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秦大夫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知道的清楚秦大夫是为天子驾车的马夫,不知道,还以为秦大夫是禁军的统帅呢!” 秦寿的目光落到来人的身上,他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对方是禁军之中少有与他不对付的人。 “云大夫说笑了!” 他微微拱手见礼,丝毫也没有因为对方刚刚在出言挤兑而失了礼节。 来人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秦寿面对挑衅之时还能够保持冷静。 略微一犹豫之后,他也同样向着秦寿拱手抱拳。 而就在施礼完毕之后,他刚刚准备开口说话之时,秦寿却是率先开口说道:“云大夫管不住自己的下属,作为同僚,秦某理当为云大夫效劳。” “噗——” 刚刚准备出言继续嘲讽秦寿的云大夫差点没被一口口水呛死。 原本以为秦寿会认怂,没想到秦寿竟然会跟他硬刚。 “秦寿,你是下大夫,吾也是下大夫,我要如何管教自己的下属,由不得你来越俎代庖。”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又冷冷地看着自己麾下的那些士卒说道:“你们是天子的禁军,被一个低贱的庶民打了脸,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那表面上是在骂黑夫,实际上却是在骂秦寿的出身低贱。 而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原本被秦寿震慑的禁军士卒当即反应过来。 “娘希匹的,额咽不下这口气——” 一名士卒当即跳脚,拔出腰间的短剑便要冲上去。 其他士卒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同样拔出自己手中的佩剑,一同攻向秦寿身后的黑夫。 秦寿见状也心生恼怒,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讲规矩。 这个时候若是退下,他秦寿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他快步迎了上去,一脚将冲到最前面的人踹倒在地上。 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架到那人的脖子之上道:“聚众闹事,哗变军营,可是要找死吗?”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再次愣住了。 云大夫见状咬牙切齿的怒骂道:“秦寿,尔敢谋害天子亲军?” 秦寿闻言之后冷笑一声,将剑又往前伸了半寸。 “哗兵闹事,无异于聚众谋反。别说是将他杀了,今日就算是将云大夫也一起杀了,那也是为国讨贼。” “嘶——”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秦寿竟然直接扣上了一个谋反的帽子。 这个帽子可不是谁都敢接,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却是再不敢上前。火山文学 与此同一时间,周天子与姬永年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场闹剧。 “将军以为,这个秦寿如何?” 远远的盯着正在针锋相对的双方,周天子缓缓开口与姬永年问道。 姬永年闻言之后满脸恭敬的回应道:“此子勇武过人,有胆有识,着实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他话音落下之后,周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对这小子的评价倒是挺高!” 姬永年闻言之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没有再继续说话。 周天子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倒是一个不错的好苗子,只可惜,还是太过于年轻了一些。 不懂得取舍,也不懂得轻重。 这个云空应该是云家的子嗣吧? 云家的势力不弱于狐丘家,这小子却因为一个庶民得罪一个世家大族,这样的人,孤又怎么能够放心对他委以重任呢? 嗯,既然他要回秦邑,那便准他回去吧! 让他再在边境磨砺一段时间,将来若是能够长进,再将他召回镐京吧!” 话音落下之时,直接向着他身边的姬永年说道:“闹剧该结束了,永年,你去,把那些闹事的小子们都关几天。 至于秦寿,就让他回去领兵吧,驾车的事情转交给云空。”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便直接摆了摆手,不再去理会这件事情。 周天子虽然没有惩罚秦寿,但是却已经剥夺他的恩宠,也算是对秦寿做出了惩罚。 然而秦寿本身就没有想过要继续留在镐京,替不替天子驾车已经无关紧要,所以这惩罚也只能算是不痛不痒。 云空得到了这个恩宠一定会对天子感恩戴德,认为是自己战胜了秦寿,也就不会再去刻意的针对秦寿这个手下败将。 至于那些禁军士卒的禁闭,也就更像是一个笑话。 士卒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军营之中,本身就不能够到处走动。 让他们禁闭,还不如说是给时间让他们养伤。 真正倒霉的还是黑夫,周天子虽然没有明令的惩处他,但是从周天子的态度上已经可以看出,黑夫这一次伴驾西行,最终恐怕会一无所得。 甚至,后面如果有咸阳的其他人没有得爵,他们也会怨恨黑夫。 当姬永年来到秦寿的面前宣读了周天子的旨意之后,秦寿便只好放弃与云空继续争执。 就在姬永年下令众人散去之后,咸宁急忙带着黑夫匆匆退下。 云空也是满脸欣喜的与同伴炫耀道:“大王终归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区区一个乡野庶民,也想跟我云家斗,当真是自不量力。” 秦寿他满脸兴奋的模样,却是忍不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云空看不出天子的用意,他又如何看不出天子的回护? 于是就在姬永年准备离去之时,他急忙快步上前向姬永年说道:“将军,替我向大王谢恩。” 第54章 风雨欲来 接下来周天子在西岐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用于缅怀大周的先祖。 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周天子的车驾离开了西岐,此时正向着西岐以西的召国而去。 方才离开西岐一百里,召伯姬爽竟然带着虢公姬霸亲自赶到了召邑以东来迎接。 两国的态度十分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谄媚。 他们这温顺而又谄媚的态度,让周天子十分的舒心。 大手一挥之下,直接同意了两位国君各自派遣五百人随军西巡的请求。 护卫的人数增多,原本应该高兴的秦寿也高兴不起来。 他总感觉此次西巡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顺利的都有些蹊跷。 大周称天子百年之后,非侯爵不能够立国。 然而召国乃是武王时期册封的国家,乃是一个伯爵之国。 而虢国则是武王册封的两个叔伯之国,其国在雍邑,国君为公爵。 也不是是不是虢仲和虢叔对武王的册封不满,虢国立国初期,一直采取着兄终弟继的继承制度。 后来因为每一位虢国公继位时大多都已经年迈,以至于国家的君王经常几年甚至是几个月更换一次。 国人们对此十分不满,虢国公也觉得祖宗的继承法有些问题。 但是他们能够理解当年先祖的不甘,所以采取了幼子守业的方式。 这两个国家传承已久,原本是不怎么爱搭理天子的。 但是现在却主动前来迎接天子,自然是让天子感到极为高兴。 受限于时代的不同,还有所处身份的不同,所以周天子虽然贤明,但是他看到的却只是自己的王道征服了这两位国君,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护自己。火山文学 然而秦寿的眼界却要比天子更加宽阔,往往能够从细微之处看出这件事情的古怪。 召国与虢国都是都是天子的封国,他们本就有资格册封国内的贵族。 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借助天子西巡的机会来提拔新贵。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主动的凑齐了一千精锐来护送周天子。 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事情就绝不会那么简单。 但是无论他如何思索,都始终想不明白这两个国家算计周天子能够有什么好处。 也想不明白,这区区两个封邑之国到底有什么底气来算计天子。 所以他虽然内心觉得有古怪,却并没有主动的向姬永年禀告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向别人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他只是暗自警惕,每天都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卒警惕的巡视在周天子的周围。 周天子见秦寿突然间如此用心,难得在姬永年的身边褒奖了秦寿一句。 “之前孤觉得这小子不懂人情世故,所以还想要再磨砺他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个子受竟然如此开窍,还没有到秦邑,竟然就懂得讨好孤王了!哈哈哈哈——” 姬永年只是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心底却是暗自狐疑。 他总觉得秦寿不是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就算是想要讨天子欢心,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周天子的心底或许明白,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秦寿的献媚。 出乎秦寿预料的是,周天子在召国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召国君与虢国君都非常热情的款待了天子,这让秦寿所有的警惕都徒劳无功。 但是秦寿心底的担忧却是愈发严重,甚至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程度。 即将离开召国的时候,他不顾手底下士卒的劝谏,主动的搬到了周天子的营帐外面休息。 身上始终穿着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青铜短剑,怀里还抱着公输墨重新为他量身打造的铁剑。 他这般警惕的模样,却是让周天子隐约有些不舒服。 但是他还是主动来到营帐外面见秦寿,开口向着秦寿说道:“大夫的忠心,孤已经明了。但现在我们正在召国,大夫这般防范的架势,却是容易让召伯和虢公误会孤王啊!” 秦寿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臣是大王的禁军大夫,护卫大王本就是臣的职责。” 周天子眉头微皱,见秦寿一脸坚决的模样,他想了想之后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想要守着,那就候着吧!” 周天子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了,再次当着自己的禁军统领说道:“这个秦寿竟然如此愚蠢,这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寡人表示不满呀!哼,愚不可及。” 姬永年的面色依旧十分的尴尬,暗自疑惑秦寿为什么会如此小题大做,甚至不惜得罪天子。 与秦寿相处良久的他当然明白秦寿的性子,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暗自下令自己麾下的禁军提高警惕。 却不想正是因为他的这一道命令,拯救了他与周天子的性命。 却说云空也听到了周天子的怨言,在当值的时辰过去之后,他路过秦寿的身边冷嘲热讽道:“不论你表现的多么的积极,但是你用错了方法和态度,非但不能够赢得大王的欢心,反倒会让大王对你心生不满。 秦寿啊,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对手的,可惜,可惜…” 他冷嘲热讽两句之后,随即一脸惋惜地转身离开。 秦寿并没有理会这只在他耳边嗡嗡的苍蝇,依旧警惕的守在天子的营帐外面。 如果不是因为殉葬制度的缘故,他才懒得每天这么折腾自己。 与此同一时间,召伯与虢国也聚集在了一起。 虢公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个名为秦寿的大夫每天都十分警惕,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们的大计恐怕会受到影响啊!” 第55章 风雨即至 “就算再是警惕,只要天子继续西巡,他必将薨于西北。” 召伯的目光极为自信,目光森然的开口说道:“当年先祖的仇怨,今日终于可以得报。” 虢公闻言之后点头表示赞同,心底却是暗自鄙夷召伯。 召伯的先祖虽是三公,但毕竟不是文王的血脉,他能够受封于王畿之内,已经是周武王的恩惠,就算只是一个伯爵,那也要比其他贵族更加尊贵。 但是他虢国却是不同。 按照他们国史的记载,当初周武王伐商之时,曾经许诺得了天下之后,要与他的兄弟共同分享天下。 也就是说,武王薨逝之后,他的先祖虢仲与虢叔都有机会能够成为天子。 然而武王在逼得商王议和之后(注:此为小说历史的转折点,周武王讨伐商王之时,帝辛提前召回了对抗东夷的商军精锐,最终守住了朝歌。但是夷戎却趁机反扑,商王帝辛被迫承认周天子的王位)终归还是把他的王位交给了他的儿子。 虢公认为自己的先祖受了委屈,所以在三百年之后的今天,他要为自己的先祖讨回公道。 眼看着虢公点头答应,召伯的心底也是暗自腹诽。 “不过是那位给的实在是太多了,经不住诱惑罢了!哼——” 都说春秋之人淳朴,但是在这二位身上却都得不到体现。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拆穿对方,并且还做出一副鼎力支持的架势。 二人关系因此变得融洽,随后便又开始筹备接下来谋划。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之间便日升月落。 周天子从自己的营帐之中走出来,看了一眼铠甲之上都结了一层薄霜的秦寿,他的心却是变得柔和了一些。 昨日的恼怒悄然消弥了几分,亲身上前将秦寿唤醒。 “秦大夫,秦大夫?” 正在熟睡的秦寿幽幽醒来,眼见着周天子就在身边,他刚刚准备起身行礼之时,周天子却是幽幽说道:“今日晚些出发,秦大夫再睡上一个时辰。” “啊?” 刚刚被唤醒的秦寿一脸的懵逼,望着天子转身回营的背影,他不知是该表示感激,还是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内心的情绪。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个时辰,秦寿终归还是没能再次睡着。 无奈之下他便只好起身回了自家军营,然后吩咐他们整军待发,同时让他们时刻戒备。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周天子的命令果然传来。 西行的军队缓缓离开召邑,并没有再继续北上前往雍邑。 紧挨着召邑的便是姜城,这里的百姓地处召国与周天子之国的边境处,再加上他紧邻黄河以北,水源充足,故而土地肥沃。 再加上他距离王都与边境又有一定距离,所以征发劳役与兵役之时,也不是主要的征发地。 故而姜城的富庶程度,却是要比秦邑好上数倍。 姜城有孟氏与姜氏两大氏族,彼此之间互相通婚已有数百年,关系和睦友善,几乎不分彼此。 内部没有纷争,外部没有压力,生活又足够富庶,这里的百姓对于周天子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们只知道有封君,而不知道有天子。 当年伐纣没能全功,所以姜尚自然没有受封于齐,再加上他本姓为姜,故而周天子便将姜尚分封于姜,却并没有令其开国。 姜氏族长世代为姜城之封君,这一代族长名为姜伯堰,在天子西巡即将抵达姜城之时,他本该亲自出城迎接。 然而迎接周天子的却不是姜伯堰,而是一名面容阴桀的男子。 姜城的城门洞开之后,两排百姓跪倒在道路两侧,黑压压的不计其数。 “臣姜仲业拜见大王——” 男子上前恭敬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跪地向着周天子行礼。 周天子眼眸眯起,略带责备的开口询问道:“姜君伯堰现在何处?为何让汝来迎接孤王?” 他话音落下之时,那人低伏着脑袋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兄伯堰闻大王将至,心怀憧憬,故而数夜未眠,以至感染风寒,而今已经昏死过去,无法前来迎驾。 臣诚惶诚恐,不敢耽搁大王西行之要事,这才代兄长前来迎接天子!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周天子闻言之后冷哼一声,为他驾车的云空当即呵斥道:“何止是不周,简直是欺君罔上。 下国之君迎天子之礼,至少当出城十里。尔既不是我大周封君,又不是我大周大夫,代兄长迎接大王,竟只在城门处,哼,当真是该死。” 在听到了云空的呵斥之后,姜仲业急忙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草民不知,草民属实不知呀!” 见他一副磕头如捣蒜的模样,周天子却是没有了继续追究的兴趣,他摇了摇头说道:“罢了,进城吧。” 听到了周天子的命令之后,云空又狐假虎威的瞪了一眼地上的姜仲业,随后方才一甩手中马缰,趾高气昂的驾驭着马车向城中走去。 然而就在天子即将入城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注意到道旁一名跪地百姓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抹光亮。 他的面色当即骤变,只在一瞬间便反应过来。 “王避之,王避之——” 他口中暴喝一声,随即径直从马车之上跳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的向着周天子的身边赶去,但是云空却对秦寿十分不满。 在听到了秦寿的呼喊之时,他非但没有停车,反倒是又狠狠的“驾”了一声。 缓缓而行的马车当即狂奔,秦寿见状急忙一剑斩下一匹战马的缰绳,翻身骑上马背便迅速前往追赶。 而就在此时,那姜仲业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暴露。 他当即振臂一呼道:“杀——”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匍匐在地上的百姓纷纷掏出袖中的刀剑,随即向着自己最近的禁军士卒杀去。 也幸好有了之前秦寿的示警,周围的禁军士卒方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剑反击,竟然很快便杀退了最初围杀过来“刺客。” “王下车,王下车——” 第56章 逃亡 马车之上的周天子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畏惧,反倒是勃然大怒道:“该死,逆贼安敢谋逆? 执金吾,与孤杀,杀光他们。” 周天子随行的军队虽然只有两千五百人,但是要屠灭区区一个姜城,那完全是绰绰有余。 在场的逆贼虽然多,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周天子一点也不慌乱,直接就下达了杀光敌人的命令。 云空此时已经勒住了马缰,脑海中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此时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带着周天子冲进了城门之内。 眼看着周围的士卒一拥而上,马车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冲进城中。 身后的刺客也已经涌了上来,短时间内同样没有办法调转车头退回去。 周天子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下达了厮杀的命令,他更是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办法生出。 所幸云空也是一名军中的下大夫,多少也有那么一点点实力。 他咬牙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一刀将一名试图冲杀上来的刺客斩杀。 车身之上的姬永年却是怡然不惧,他同样面色平静的跳下马车,一手挥舞着手中方天画戟逼退众人,一手紧握着短剑时刻待命。 “大王,臣护你出城——” 不论周天子如今如何恼怒,无论他的实力如何强大,此时他都要以周天子的安危为重。 然而周天子却是一把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气势汹汹的朗声道:“孤虽老矣,却还没有到握不住刀剑的时候。 永年尽管杀敌,孤王自能应对。” 见周天子如此自信,姬永年便也不再劝说,直接向着城外突围。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骑着一匹快马飞速杀来。 他手中的长戈宛如死神镰刀一般,迅速的在人群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吁——” 稳稳的将战马停在了周天子面前,秦寿迅速翻身下马之后,他一手握着战马的缰绳,一边向着周天子招呼道:“大王上马——” 周天子看了一眼高大的战马,苍老的面容上竟有些为难。 秦寿见状瞬间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抱起周天子,顺势将他安放在了马背之上。 周围的其他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实力强悍的姬永年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眼看着周天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模样,秦寿知道周天子坐不稳战马。 他当即同样翻身上了战马,解开自己的腰带一甩,随即便直接将他与周天子绑在了一起。 就在周天子满脸惊愕的目光下,秦寿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战马当即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马背之上的周天子第一次骑马,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被颠坏了。 但此时他正在逃命,却由不得他再继续挑三拣四。 战马的冲击力与秦寿的武力结合,可谓是无人能挡,很快便冲出了城门来到了城外。 然而刚刚抵达城外之后,无论是秦寿还是周天子,都在这一刻目眦俱裂。 只见城外的禁军此时竟倒了一半,剩下的另外一部分也被刺客与召国还有虢国派遣出来的护卫围攻。 禁军自然不可能直接就被刺客刺杀一半,很明显就是被那些虢召两国派遣出来的护卫偷袭,这才会有如此惨状。 剩下的禁军士卒正在拼命抵抗,但是却已经没有了挡者披靡的架势。 “痛煞孤也!” 也不知是因为见到了禁军损失惨重,还是被战马颠簸得厉害。火山文学 周天子口中痛呼一声,竟有一颗牙齿直接掉落下来。 此时姬永年与云空也杀了出来,他们同样注意到了那些倒地的禁军! 姬永年的面色当即骤变,仔细辨认方才发现,竟然只有自己本部的五百亲兵与秦寿麾下的五百士卒安然无恙,云空麾下的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其他大夫麾下的士卒也多损失惨重。 姬永年的脸上露出了悔恨之色,看向秦寿目光中已经多了些许的惭愧。 正是受了秦寿的提醒,姬永年方才下令自己麾下的士卒时刻戒备。 他原本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避开了偷袭。 姬永年如今后悔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全部相信秦寿。 如果最开始他就百分百的信任秦寿,也不至于让一千多名禁军儿郎殒命。 没有等他自责完毕,秦寿便已经高声呼喊道:“将军,突围——” 他话音落下之后,想要再次纵马冲杀,却被一名敌军死士拼了命的抱住了一条马腿。 当秦寿挥动长戈取走他性命的时候,周围的刺客却是越聚越多。 “护驾——” 秦寿高声呼喊,招呼起了那些正在被围攻的禁军士卒。 与禁军士卒一起被吸引注意力的还有刺客们,一时间所有人都向着周天子蜂拥而至。 秦寿伸手解开了腰带,翻身下马的同时,他又向着周天子呼喊道:“大王,抱住马首。” 他话音落下之后,便已经牵着战马杀向刺客,想要与禁军会合。 幸好这个时候的弓弩造价高昂,所以姜城之中并没有多少弓箭,否则此时秦寿等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但饶是如此,厮杀这么久之后,秦寿也感到有些乏力,左臂也被偷袭划伤,秦寿前进的步伐越发困难。 云空的面色一阵苍白,他的心底同样痛苦不已。 他麾下的那些禁军士卒,很多都是他的同族兄弟。 却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致使他的兄弟全部死在了这里。 他的心底暗恨,却并没有恨敌人的狡诈,而是怨恨麾下士卒大多都安然无恙的秦寿。 “若非是他不曾示警,我麾下的兄弟又怎么会全军覆没?” 心怀怨恨的他战力大涨,竟直接杀得周围的刺客不敢上前。 另外一侧的姬永年当即压力大减,他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上前,再次逼退了围拢的刺客。 “子寿,陛下的安危交给你了——” 他的口中暴喝一声,竟然孤身冲进了人群之中。 此时的秦寿方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那些普通士卒在姬永年的面前就如同麦子一般被成片的割倒,一条血路出现在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急忙拉着天子的战马冲了过去,迅速的与禁军士卒汇合在了一起。 第57章 勇士 姜氏经营姜城多年,又与城中的孟氏同气连枝。 所以,随着姜氏的造反,整个姜城都没有了周天子这位君王的立足之地。 再加上召国与虢国的军队也已经叛乱,由此可以看出,召国与虢国也同样参与到了这场弑君的阴谋之中。 刚刚与禁军残余士卒汇合之后,望着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秦寿知道以禁军的这点兵力已经无法平定姜城的叛乱。 “大王,此地不宜久留,当速速突围——” 秦寿没有犹豫,直接向着周天子提出了最佳的可行方案。 马背之上的周天子早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哪里还有能力做出自己的判断。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一旁的姬永年却是替他开口说道:“秦大夫,你领兵开路,护送大王先走,我来断后——” 话音落下之时,他舞动手中方天画戟,再次脱离众禁军的护卫冲杀了出去。 他的骁勇令敌人胆寒,周身三尺之内,竟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但是这些敌人却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团团的将他围住。 而另外一批的敌人则绕过他,继续冲击护卫天子的禁军。 秦寿见天子狼狈至极,急忙将他扶上了自己的战车。 随后他也翻身上了战车,招呼为自己驾车的禁军士卒道:“走,冲出去——” 禁军士卒明显有些激动,没想到自己还能够亲自为天子驾车。 他当即亢奋的一甩马缰,口中吆喝道:“驾——” 而伴随着他的一声吆喝,战马希律律的发出一阵阵长嘶,随后迈动四蹄便要发足狂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是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其中一个车轮竟然直接裂开。 半边战车栽倒,秦寿急忙伸手拉住周天子。 就在他准备再次更换战车之时,却是突然想起此时自己等人竟然身处召国与姜城的中央,正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就算是突围去了召邑,也是死路一条。 无法退往召国,那便只能够选择绕过姜城赶往秦邑。 “大王,请下车!” 姜城的道路并非四通八达,马车根本没有办法绕过姜城。 “王胜,来,背上大王——” 他直接向着自己麾下的一名壮汉下达了命令,随后又向着其他所有人下令道:“弃车,往北突围——”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当头向着敌军相对薄弱的北方杀去。 那些从北方围拢过来的刺客万万没有想到秦寿竟然从他们那边突围,刚才一个照面便被杀得溃败。 秦寿迅速的杀出一条血路,当即便要带着周天子逃入山野。 然而就在此时,姜仲业却是亲自领着援兵赶到。 “好机会——” 秦寿的双眼当即就亮了起来,立即下令道:“带着大王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脑袋晕乎乎的周天子闻言吃了一惊,急忙向着秦寿说道:“秦大夫莫要…”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秦寿已经孤身一人向着姜仲业迎去。 为今之计,若能擒贼先擒王,斩杀敌方匪首,或许可以提前制止这场战争。 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秦寿的意志却足够坚定。 一手长戈一手剑,杀得周围的普通姜人溃散而逃。 “废物——” 姜仲业见状丝毫也不畏惧,狠狠的破口大骂了一声之后,竟然亲自拔剑迎着秦寿而来。 他的实力超乎秦寿的想象,并没有被秦寿秒杀,反倒是与秦寿打成了平手。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如果自己真的被姜仲业拖住,或许会小命不保。 心底虽然不甘,但是秦寿却已经知道事不可为,阻拦一阵之后转身便走。 姜仲业见状怒火中烧,哪里肯善罢甘休? “围住他——” 他暴躁的再次下令,心底已经对秦寿起了必杀之心。 听到姜仲业的命令之时,他麾下带来的精锐当即一拥而上,就算是拼了命也要阻拦秦寿突围。 秦寿虽然悍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军的数量众多,手中长戈被架住,后背又被敌人偷袭砍了一刀。 因为有甲胄的缘故,这一刀虽然没有命中秦寿的血肉,但依旧让他的后背一阵疼痛。 “啊——” 口中痛呼一声,秦寿弃了被限制住的长戈,顺势拔出了腰间的另外一柄短剑。 他手持双剑在地上一滚,直接突入了前方的人群脚下。 起身的一瞬间拔剑横斩,顺势砍下了两颗头颅。 他身后的姜仲业动作却是更快,当即尾随而至,一剑向着他的脖子斩来。 耳听到了身后的破风之声,秦寿急忙低头躲闪,却被这一剑斩落了头盔。 秦寿心底暗惊,反应却是不慢。 顺势矮身脚下一扫,竟直接将措手不及的姜仲业绊倒在地。 “死——” 挥动手中短剑直刺姜仲业的同时,又奋力挥动长剑。 “咔嚓——” 这一剑在瞬间斩断了好几柄敌人的青铜剑,而他手中的短剑则是险之又险的刺中了姜仲业的肩膀。 “哼——” 姜仲业的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却并没有仓皇而逃,竟然直接一把抓住了秦寿的剑刃。 他手中穿着一双皮手套,直接握住秦寿手中短剑,让他无法第一时间抽剑后退。 周围的其他人借机再次向着秦寿攻来,逼得秦寿不得不弃剑躲闪。 眼看着敌军再次将姜仲业团团围住,秦寿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机会斩将了。 当他准备突围之时,又发现自己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冲动了啊!” 他懊恼的嘀咕了一句,却并没有真正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毕竟周天子死了之后,整个秦氏都有可能会遭殃。 但如果周天子不死,那他便欠下了秦氏这份救命之恩。 就算不能够封侯,至少也可以为他的父亲捞一个子爵。 “终归,还是对不起了…” 他的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了一抹倩影,心底悄然生出了些许的遗憾。 随后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同时面色警惕的盯着那些围着他不敢上前的敌军士卒,却是做好了困兽之斗的准备。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就在秦寿悄悄恢复体力的时候,姜仲业从疼痛之中缓和过来,恶狠狠地下令围杀秦寿。 秦寿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拖着疲惫的身躯挥剑斩杀几名壮着胆子冲上来的敌人之时,口中大声呵斥道:“还有谁?” 他表现的越是悍勇,敌人心底便越是畏惧不敢上前。 姜仲业却是看穿了秦寿的虚实,他抢过一根长戈,恶狠狠的向着屹立不倒的秦寿刺来。 秦寿险之又险得躲过这一击之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周围士卒见状士气大振,口中呼喊道:“他不行了,兄弟们,杀呀——” 秦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接受死亡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魁梧的身影却是突然间从敌军背后杀来。 “大夫快走——” 第58章 秦寿之怒 来人身穿一袭破烂的皮甲,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壮的旗杆。 那旗杆挥舞之时,成片的叛军被他扫飞出去,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的步伐。 他的肩膀之上坐着身材矮小的咸宁,手中挽着一只长弓,此时已经瞄准了姜仲业。 “嗖——”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径直向着受伤的姜仲业袭来。 姜仲业面色当即骤变,一把拉住身边的一名亲兵,竟然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自己面前的箭矢。 伴随着一道惨叫之声响起,所有注视到这一幕的人都是面露愕然之色。 大家都是同族,所以他们相信姜仲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着姜仲业一起弑君,想要搏一个光明未来。 却没想到姜仲业在危难关头竟然拉他们出来挡箭,这又如何不让士卒心寒? 原本就心生畏惧的士卒当即不再阻拦秦寿,任由秦寿与赶来救援的黑夫汇合。 只见那黑夫一把提起疲惫不堪的秦寿夹在腋下,单手挥舞着旗杆开路,带着秦寿直接就冲杀了出去。 三人一路向北逃窜,这并没有多少人继续追击。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逃出重围之时,秦寿却是发现原本锐不可当的姬永年此时已经气喘吁吁。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 他单手拄着断戟,却吓得周围的人根本不敢上前。 而就在他的脚下,早已经被尸体堆出了一座尸山。 秦寿张口想要唤黑夫前去救援,姬永年却已经注意到了秦寿。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紧接着却是向着秦寿摇了摇头。 秦寿见状微微张口,最终却只能够无奈的向着黑夫说道:“黑夫,去追大王。” 黑夫闻言之后没有搭话,但是脚下的速度却是更快了三分。 此时的周天子已经逃出了很远的距离,但是黑夫的速度却是如同奔马一般迅速。 他在山林之间穿梭如履平地,不到半个时辰便追上了周天子。 此时周天子已经发鬓散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喘着粗气。 哪怕是被人背着赶路,年迈的他也已经招架不住。 禁军士卒只剩下了四五百人,此时也大多都士气低迷的瘫坐在地上。 眼看着秦寿回来,周天子的脸上难得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永,永年现在何处?” 他直接开口向着秦寿发问,却让秦寿不知该如何答复。 以黑夫的怪力与速度,既然可以将自己从乱军之中救出,便也同样可以救出姬永年。 但是在自己与这位大周的执金吾之间,黑夫与咸宁却是选择了救援自己。 此时周天子见到自己之后,第一个询问的也是姬永年。 由此可以看出,在周天子的心目当中,姬永年的地位也比自己更高。 “大王,姬将军舍身取义,忠心报国,功在千秋——” 也就在这个时候,咸宁从黑夫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倒在周天子的面前,悲痛地向他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功在千秋?” 周天子身体一顿,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一时之间竟潸然泪下。 “竟是我这个白发人来送他!” 悲伤的情绪顿时弥漫,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一阵黯然。 就算内心并无波澜的人,也要在这个时候装出了一副悲痛的情绪。 云空突然间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厉声向着秦寿喝问道:“秦大夫为何安然在此?为何不曾救援执金吾?” 伴随着他的喝问之声响起,那些与姬永年亲近的姬氏子弟纷纷反应过来,当即与云空一同将质问的目光看向秦寿。 无论是秦寿还是咸宁都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英勇断后的人竟然会被指责。 就算是秦寿,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些被悲痛扰乱了心神,而后又被云空带偏了情绪的姬氏子弟。 他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烧,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原本悲伤的周天子也注意到了这一状况,他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犹如一只发怒的雄狮一般怒吼道:“够了——” 伴随着他的怒吼之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继续注视秦寿。 “大夫能够提前预知到危险,并且救下孤王的性命,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 况且他又舍身断后,这才有了尔等的喘息之机。 如今尚未脱离危险,尔等就在此…噗——”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是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边的一名姬氏子弟当即大惊,急忙上前将周天子扶住。 “大王——” 众人都是关切的盯着周天子,十分担心他们拼了性命救下来的天子会就此一命呜呼。 云空的脑海中充斥着嫉妒与愤怒的情绪,依旧恶狠狠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见状示意黑夫将他从背上放了下来。 虚弱的他在途中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气,眼看着满面怒容的云空,还有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周天子。 他缓步走到了云空的旁边,就在云空愣神的刹那,他直接拔剑一挥。 一道剑光亮起,依旧还在盘算着如何打击秦寿的云空只觉得头脑瞬间一空。 逐渐涣散的瞳孔之中,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倒下。 而那尸体身上穿着的铠甲,竟与他一般无二。 而在斩杀了云空之后,秦寿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如今姬永年死了,周天子重病,其他几个下大夫,要么死于偷袭,要么战死于途中。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竟然是官职最高的一个。 于是他当机立断的说道:“而今天子垂危,姬将军已为国捐躯,现在由我来主持大局,诸位可有异议?” 第59章 枭雄之姿 凡枭雄者,待时而动,厚积薄发,喜怒不形于色,临危而不惧,有勇有谋。 秦寿是否是真的枭雄不得而知,但是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却是流露出了枭雄那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霸道气概。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单膝跪地向他表示顺从。 “咸宁,黑夫,你们带上大王,我们先把大王带走。” 听了秦寿的吩咐之后,咸宁当即主动开口说道:“小人曾游历至姜城,对于此处的地理也略知一二,若是大夫信得过小人,小人愿意为大夫引路。”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与黑夫拯救自己的画面。 “先生对寿有救命之恩,寿自当信任先生。”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拱手一拜道:“如此,吾等性命,就都拜托先生了!”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随即十分自信的说道:“大夫放心,有小人带路,没人能够追上咱们。”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又向着黑夫抱了抱拳。 黑夫没有说话,见咸宁点了点头之后,便直接踏步流星的来到了周天子的身边。 周天子的禁军亲卫想要阻拦,但是却被秦寿喝止道:“若是不能够尽快离开此地,让叛军追上来,吾等死不足惜,却要累得大王与吾等蒙难,尔等速速让开。”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想要阻拦的禁军终究不敢再继续阻拦,只能够任由黑夫扛起周天子。 在咸宁的领路之下,众人在山林之间穿梭,并没有向东而去,而是直接向西前往秦邑。 姜氏在方圆百里大肆搜捕,沿着痕迹去寻找,最终却是在一处断崖旁停下了脚步。 那断崖只有一条小路,只需要一两名士卒把守,根本无人能够将其突破。 秦寿也想到了这一点,临行之前特意留下了两名禁军士卒断后。 “族长,天子进了困龙崖,又派人守住了通道,我们没有办法进去!” 一名追捕的士卒向着受伤姜仲业禀告,满脸都是忐忑不安。 姜仲业咬紧了自己的银牙,恶狠狠的盯着崖口说道:“困龙崖并没有出路,天子这一次,必死。” 他话音落下之时,随即又恶狠狠的说道:“传令下去,让人守住崖口,不要让他们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够在这山里待上多长时间。” 士卒并没有直接传令,反倒是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族长,这可是公然叛乱弑君,若是镐京那边追究起来,我们恐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仲业便冷哼一声说道:“怕什么?镐京自有贵人斡旋,尔等尽管依令行事即可。” 他话音落下之时,站在他对面士卒便急忙开口应诺。 姜仲业原本只是姜家庶子,但是多年之前在某位贵人的帮助之下,他竟然逐步的掌握了姜家的权力。 就在不久之前,姜仲业趁着姜伯堰突然暴毙的机会夺得了姜氏族长之位。 而自从他继位之后,他便立即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勾结孟家一起铲除异己,很快便成为了真正的姜家之主。 为了能够避免别人借助他的侄儿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甚至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这位血亲。 弑君的计划虽然疯狂,但是却并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而就在姜氏的族人堵住困龙崖出口之时,秦寿等人却是来到了崖上的某处石壁旁边。 那石壁极为光滑,上面似乎刻录着什么文字,又似乎是印刻着什么图腾。 而在这石壁的下面则有一处山洞,但是山洞的洞口处却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堵住。 “不好了,姜氏的人堵住了出路,我们出不去了!” 负责留守山道的士卒急忙前来禀告,所有人闻言之后都是一脸的焦急。 秦寿小心翼翼的扶着周天子的嘴唇,缓缓的将清水滴入他的口中,并没有理会那些焦急的禁军士卒。 士卒们见状越发担忧,现场越发的骚乱起来。 第60章 敬若神明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愧的神色,随即将目光看向困龙崖边上的某处悬崖。 “此处崖壁后面有一湖泊,若从此处坠下落入湖泊之中,或可有一条生路。”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将目光看向了秦寿,准确说是秦寿身边的周天子。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眼神之中便可以看出他的想法。 以周天子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从崖壁之上坠下,定然会必死无疑。 秦寿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一点,他看一下那些满脸绝望禁军士卒,随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巨石上面。 如果不是时间过得太久,这巨石已经与洞口的泥土粘在了一起,或许黑夫真的能够将它抱走。 但是现在巨石与洞口位置相连,合黑夫等数人之力尚且不能够搬出巨石,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秦寿也奈何不得那巨石。 然而在仔细的观察完了巨石之后,秦寿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一亮。 他向着几名禁军士卒招了招手说道:“把戈拿来。” 绝望的众多士卒都是一愣,随即一个机灵的士卒急忙上前,恭敬的递上的手中的青铜戈。 “给我一个支点,我能够撬起地球。” 秦寿依稀记得梦境中的这样一句话,之前他从未尝试过撬动地球,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正确。 但是跷跷板他还是坐过的,所以对于杠杆原理还是略有所知。 他手持青铜戈围着巨石转了两圈,随即顺着一条缝隙将长戈给插入了其中。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秦寿单手用力一压。 原本众人只能够晃动一二的巨石在这一刻竟然缓缓向外挪动起来。 众人都难以置信的盯着这一幕,但是很快便见秦寿撬开了一条缝隙。 而伴随着这一条缝隙的出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杠杆原理,只知道合八人之力尚且不能够撼动的巨石竟然被秦寿一人给撼动了。 眼看着那一条缝隙越来越宽,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对生的渴望。 “彩——” 也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惊呼,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反应过来,纷纷出声喝彩不断。 就在众人的喝彩之声中,秦寿撬开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大夫真神人也——” 咸宁忍不住发出一声赞美,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敬畏。 其余人等见状也是纷纷附和,对于秦寿的敬畏更甚了七八分。 甚至在许多人眼中,已经将秦寿敬若神明。 “先生…” 眼看着通道已经打开,秦寿再次偏头向着咸宁确认道。 咸宁见状之后点头说道:“从这洞口进去,有一条隧道可直入困龙崖底下的山谷之中。 顺着河流北上,走上半个时辰便可以脱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麾下的一名上士却是突然间开口质问道:“你之前信誓旦旦的说此处有生路,但若非是大夫神力,我等必定受困于此。 现在又说这山洞通向崖底山谷,我等又如何能够信你?” 其他士卒闻言之后也纷纷点头附和,同样对咸宁生出了些许的怀疑。 咸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秦寿却是直接打断了众人的质疑道:“今日受困困龙崖,已被叛军拦住归路。 现在不信先生,必定因为绝粮而死,说不得还会祸及家人。 倒不如相信先生,拼死搏出一条生路。”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向周围看向周围的士卒说道:“请诸位立即制造火把,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继续质疑咸宁。 秦寿未卜先知,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是提前收到警惕的命令,所以方才能够躲过召国与虢国人的偷袭。 也是在秦寿的掩护之下,他们方才能够有机会逃到此地。 更是因为秦寿,他们方才能够打通求生的通道。 虽然依旧有些担忧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众人却还是选择了相信秦寿,相信这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下大夫。 很快火把便被制作完成,秦寿举着一个火把来到洞口闻了闻之后,微微能够感受到些许从洞内深处贯来的微风。 他随即大步流星的率先领路走了进去,而黑夫也背着周天子紧随其后。 其余人等见状不敢再继续耽搁,陆陆续续的排队进入了洞口之中。 正如咸宁所说的那般,这确实是一个直达谷底的隧道。 等到火把被熄灭之后,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气息。 此时此刻,他们悬在心底的巨石方才落下。 “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来,我们继续前进——” 眼看着众人松了一口气,秦寿却是立即开口呵斥,随后他一马当先的继续前行。 听到他呵斥的众人急忙振作起来,紧随在秦寿的身后与他一同前行。 众人跟随在秦寿身后与他一起逃离山谷之后,咸宁便主动来到秦寿的面前问道:“大夫,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为今之计,南方已经不可以回去,我们只能够继续向西北而去,就,先回秦邑吧。 那里是我的故乡,距离西军也近,我们可以向狐丘将军求援。” 与此同一时间,不知是何人向着狐丘北传递了一封书简,书简的内容便是周天子遇袭。 望着书简之上的内容,狐丘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它是事实。 然而书简之上的内容又言之凿凿,并且还附上了一封姜仲业与召伯书信往来的证据,由不得狐丘北怀疑它的真实性。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来回踱步,他终于能够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犬戎人会屯兵在绵诸城外。 对方或许便参与了这一场谋害天子的叛乱,并且还在其中承担了牵制西军的重任。 但是狐丘北依旧对此十分疑惑,对方既然要谋害天子,事情如此隐蔽,为什么又会被人收集到证据,并且还将证据送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不论狐丘北的心底如何怀疑,此时此刻他都必须得做出相应的行动。 “天子,绝对不能够有失——” 第61章 再救天子 秦寿等人带着周天子离开困龙崖之后,姜仲业又在困龙崖等了两天的时间。 虽然每天风餐露宿,但是姜仲业心底一点也不着急。 军中的伙食虽然并不算好,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但是在姜仲业想来,此时山上的人缺衣少食,过得可比他还要凄惨许多。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对手过得糟糕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所以哪怕生活“艰苦”,姜仲业依旧耐心的等候着。 初春尚且有些许的凉意,姜仲业裹着一件披风,正美美的欣赏着困龙崖的风景。 “堂堂天子,却被困死于此,当真不负困龙崖之名。” 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短须,姜仲业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袅袅炊烟升起,转眼间又到了士卒烹饪晚食的时候。 “吩咐下去,今天再宰一只羊,多放一些盐,莫要舍不得…” 姜仲业缓缓开口吩咐起来,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他自己却是愣在了原地。 “这崖上可曾有过炊烟?” 话音落下之时,急忙偏头看向一旁的亲卫。 那亲卫想了想之后道:“这山上也没有食物,就算是引火也…” 因为此时也同样想到了什么,急忙改口道:“族长,自从他们上山之后,还从来没有点过火,山上既没有炊烟,晚上也没有火光!”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仲业当即吃了一惊,不复之前的成竹在胸。 “你怎的不早些通报?” 他话音落下之后,随即焦急的继续下令道:“快,派人去崖上看看!” 随着他一声令下,亲兵没有迟疑,当即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往崖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亲兵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族长,天子,天子不见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仲业面色一阵苍白。 “怎么会,怎么会——” 他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脑海中满是恐惧。 周天子如果平安活着回到镐京,等待他的恐怕便是亡族灭种的命运。 哪怕他的祖上对大周有功,也没有办法替他承担天子的怒火。 “完了,完了——” 所有的野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然而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很快他便从惶恐之中回过神来。 “不,不对,他们还没有逃出去,已经派人封锁了南下的道路,他们回不去,他们只能够北上,北上…” 他口中嘀咕了一阵之后,随即立即向着亲兵吩咐道:“去,派人去通知儿郎们做好准备,我们向北去追。” 那亲兵方才领命而去,他又来回踱步了一阵子,随后继续下令道:“快,你二人持我信物去召邑,请召伯与虢公出兵相助。 告诉他们,如果天子回到了镐京,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天子的镐京之中还有上下两军,这是大周最为精锐的两支王师。 就算是召国,虢国与姜城联手,恐怕也没有办法抵挡他们的进攻。 周天子被刺杀受辱,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老迈的雄狮也是雄狮,打盹的时候受伤之后,也不是普通的鬣狗可以招惹的。 … “不好了,不好了——” 秦寿一行人没有马车,步行赶路,又带着周天子这么一个累赘,一天百里便是极限。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秦寿等人尚且没有来到秦邑。 就在众人休息的时候,一道道惊呼之声不断在秦寿耳边响起。 “大王崩了,大王崩了…” 这声音中充斥着绝望与悲凉,就如同临死之前的狐鸣一般哀凄。 秦寿猛的从原地站了起来,急忙踏步向着惊呼的寺人跑去。 他一把拎住了寺人的脖子,直接将它掐了起来。 “大王怎么了?刚刚不还醒来了吗?” 那寺人满脸惊慌的说道:“大王醒了,要喝水,我就离开给他端了一碗水,结果,结果…大王他,大王他现在没气了——” 秦寿闻言急忙丢了他,随即快步来到周天子面前。 一把推开那些跪在他身边痛哭的禁军士卒,不由分说的双手按在他的胸口开始做起了心肺复苏急救。 周围的人都十分不解秦寿的动作,一人甚至开口呵斥道:“秦寿,你竟敢亵渎天子?” 秦寿并没有搭理他,依旧双手有节奏的在天子胸口按压。 “咚咚咚咚…” 他的每一次按压都让周围的人越发惶恐与愤怒,最先开口呵斥之人秦寿没有搭理治理,当即便要拔剑上前。 结果秦寿只是冷冷的偏头瞪了他一眼,便吓得那准备上前的禁军士卒打了一个哆嗦。 “想要为天子陪葬,你就尽管上前来。” 他直接撂下一句话之后,又继续接连不断的进行抢救。 周围的人互相对视,却是谁也没有敢再继续开口。 “咚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看着直接按压胸口无效,秦寿竟然一把捏住周天子的鼻子,直接对着周天子的嘴便呼了上去。 周围的人立马就炸了,尤其是那些姬氏的族人,他们可不见得一定就会为天子殉葬。 但如果真的任由秦寿亵渎了天子的遗体,那他们可就不一定能够保全自身了。 “住手——” 他们口中发出一声声大喝,对于秦寿的行为极为愤怒。 就在他们准备一拥而上之时,咸宁却是带着黑夫冲了上去。 他们一左一右护卫在秦寿的身侧,恶狠狠的盯着那些禁军呵斥道:“我看谁敢上来。” 伴随着他们的大喝之声响起,原本正在急救的秦寿突然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就在刚刚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天子的眼皮微不可察的抬了抬。 他急忙低头听了听天子的胸口,果然听到了天子那微弱的心跳之声。 “快,去端碗热汤来——” 身上携带的食物本就不多,又不是每天都能够打到猎物。 所以在逃亡途中,众人每天的食物大多都是汤。 秦寿这一声喊,众人也注意到了天子缓缓睁开的眼睛。 黑夫一脚踹在正在哭泣寺人的屁股上,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第62章 噩耗 曾经尊荣无比的天子此时正靠在一棵枯黄的树干之上,虚弱的张口喝着有些苦涩的野菜汤,心底酸涩难以言说。 一炷香之后,他摆了摆手推开服侍他用膳的寺人,目光落到了单膝跪地的秦寿身上。 “秦大夫你又救了孤王一命!孤王又该怎么奖赏你呢!”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并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反倒是满脸惭愧的说道:“身为护卫,未能保全天子周全,这是臣的失职。 只愿陛下身体早日康复,微臣不敢居功。” 天子可以因为他救驾之功而奖赏他,便也可能会因为他遇到危险而秋后算账。 伴王左右,向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与其现在接受了天子的赏赐,等到事后被天子追究。 不如干脆先挑明了话,先让天子赦免了自己等人的罪过再说。 周天子也听懂了秦寿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以前,亦或者已经彻底安全了,周天子定然不会顺着秦寿的想法去说话。 但是现在他还需要秦寿,需要秦寿来保全他这条性命,让他能够活着回到镐京,让他能够向召国与虢国还有姜氏复仇。 所以,他摆了摆手说道:“幸亏有大夫与诸位将士齐心协力方才能够护得孤王周全,孤又怎么会责怪大夫呢? 等回京之后,孤当为将军晋爵。”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急忙谢恩。 现如今他心底唯一的那一颗大石头已经落下,只需要带着周天子回到秦邑,然后通知狐丘北派人前来护送天子回转镐京。 那么这一场波澜便会结束,而他也能够因祸得福,至少也能够晋升为子爵。 而一旦成为子爵,他便可以拥有自己的采邑。 秦氏也可以因此水涨船高,定然会选择依附于自己。 从今往后,他秦寿这一支,便可以成为秦氏的主脉。 就算他今后没有其他出路,也可以保得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而就在谢恩之后,秦寿并没有因为自己将要获得的奖赏而昏了头脑。 总是被黑夫背着,周天子的身体已经被颠簸得吃不消了。 接下来要继续赶路,终归还需要让人抬着周天子更好一些。 紧接着他命人收集了一些狩猎得来的兽皮,亲自挑选了几根木头制做了一个简陋的辇架。 从禁军之中挑选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力士,让他们一前一后抬着天子,这才继续向着秦邑赶路。 一天之后,当秦寿等人带着天子来到了秦邑之时,却发现秦邑此时竟是满城缟素。 秦寿当即大吃一惊,急忙向着城头呼喊道:“哪位大夫当值城门,请速速出来一见。” 伴随着他的呼喊之声响起,当即便有一名头上裹着白绫的甲士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认出了秦寿,随即立即下令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伴随着他的号令之声响起,原本紧闭的城门当即洞开。 秦寿招呼众人抬着天子进城,便见那城门令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 他刚刚准备与秦寿说话,秦寿却是一把拽着他单膝跪地道:“大王。” 来人先是一愣,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辇上的天子,这才急忙跟着秦寿一起叩拜道:“大,大王。” 周天子依旧有些虚弱,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起身,而后开口问道:“如今全城缟素,不知是何人卒了?” 士大夫之死曰卒,在开口发问之时,周天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城门令急忙开口答道:“回大王,是,是狐丘北老将军他听闻了大王遇袭的消息,故而亲自领兵驰援。 却不想在途中中了犬戎王的埋伏。 老将军虽然拼死突围而出,但是他刚刚回到城中托付完了后世便卒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落在秦寿与周天子的耳边,二人都难以置信的盯着城门令惊呼道:“怎么可能——” 而伴随着这道惊呼之声后,周天子急忙开口询问:“那现在谁在执掌西军?” 狐丘北不可能把所有的军队都调遣出来,那么绵诸一定还有剩下的西军残部。 姜城发现了自己逃出生天之后,一定会联合召国与虢国派兵来追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够寻求西军的护卫。 城门令不敢隐瞒,急忙开口说道:“小狐丘大人昨日便赶往了绵诸,现在,现在应该是他接手了西军。”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天子当即开口下令道:“秦大夫,替寡人传令,让狐丘夜立即领兵勤王。” 秦寿闻言急忙劝阻道:“大王,我等之前根本没有派人去向狐丘将军求援,但是狐丘将军却提前收到了消息,由此可以看出,有人正在做局算计大王。 召国,虢国,姜城,甚至是犬戎,他们都已经联手入局。 狐丘老将军心忧陛下,结果却遭受到了犬戎的伏击。 若是大王在这个时候再调遣西军东进,犬戎占据绵诸之后,也一定会继续进攻秦邑。火山文学 微臣斗胆,请大王收回成命。” 周天子也是一个睿智的君王,经过秦寿一提醒之后,立即便反应过来。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叛贼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夫可有什么良策?” 秦寿闻言之后一咬牙,看了一眼城门令之后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策,但还需得大王允诺一事。”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便直接开口道:“大夫尽管直言,孤一定鼎力配合大夫。” 现如今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哪里还能够顾得上天子的威仪。 他非常的清楚,现在想要活命,他只能够相信对面的这个少年。 秦寿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随即一咬牙道:“请大王下令,在秦邑募兵,凡是愿意从军者剿贼者,皆授爵。”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的身体微微一颤,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秦寿问道:“大夫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 秦邑能够从军的有一万多人,如果全部授爵,恐怕把整个大周的土地都封赏出去都不够。 第63章 军功授爵,意外之喜 对于周天子的反应秦寿早有预料,也知道他绝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寿之所以会如此进谏,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那一句话罢了。 “若是征召士兵不能够授爵,那么便请大王允诺,凡秦邑的将士们都可以凭借着军功授爵。 凡斩首叛军与戎狄一人者为一伍之伍长。 一伍斩首五人者,伍长加封为一两之司马(注:二十五人长)。 凡一两斩首二十五人者,司马加封为卒长。 凡一卒斩首百人者,卒长加封为下大夫。不论出身,皆可授爵…” 秦寿的话犹如擎天霹雳一般在周天子耳边响起,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声音都有些低沉的开口说道:“秦大夫此政若出,置我大周礼法于何地?” 他话音落下之时,秦寿当即跪地叩首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非如此,唯恐秦邑上下无死战之心,吾等区区数百人,又如何能够抵挡有亡族灭种之危的叛军呢?” 周天子一阵剧烈的咳嗽,阴沉的盯着跪倒在他面前的秦寿,他有些想不清楚,秦寿是在借机要挟,还是真的一心为他考虑。 不得不说,身为君王的周天子疑心确实很重。 前一刻他还把秦寿当做自己的肱骨之臣,把他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是伴随着秦寿这次进谏,却是让他直接就黑了脸。 如果是在他的镐京,秦寿敢提出这样的谏言,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就将秦寿斩首示众。 但是现如今他的生命安全都还系在秦寿的身上,所以他又不得不仔细的去斟酌秦寿的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姬氏族人终于按耐不住,他主动出列厉声向着秦寿呵斥道:“秦寿,我大周自有国情礼法,你当我大周是那些蛮夷小国吗?” 而伴随着他的开口,其他贵族出身的禁军士卒也按耐不住。 他们虽然同样非常的感激秦寿的救命之恩,但是他们却并不能够坐视秦寿动摇他们世家贵族的根本。 表面上看这一次秦寿只是希望周天子能够根据军功授予秦邑将士官职与爵位,然而一旦周天子答应之后,天子六军恐怕都不会安生。 他们为大周征战多年,普通士卒无论多么英勇善战,最终加官进爵的都是贵族子弟。 如果大周真的开了军功授爵的先例,其他军士定然会希望得到同等的待遇。 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就算是周天子恐怕也没有办法弹压躁动的六军士卒。 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会出来阻止变法,而提出这一变法的人,很大概率都会倒在这些人的攻击之下。 秦寿此刻也就深刻的体会到,有些人哪怕是丢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不会允许别人动他的蛋糕。 秦寿没有再继续苦劝,因为这对周天子来说本就是一项两难的决定。 然而周天子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蛮夷小国…” 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着这四个字,而后目光在秦寿的身上扫视。 随即他突然间开口说道:“秦大夫,你舍身护卫孤王周全,数次拯救孤王于危难,又是孤王的天子亲军。 如此功绩,孤王理当封赏。” 他言语至此,不论是秦寿还是秦寿旁边的城门令,亦或者是那些禁军士卒都愣住了。 “秦邑乃是你秦氏祖地,孤便册封你为秦伯,特允你在秦地开国,为我大周之附庸。 国中一切国策都由你一人决断,望你勤勉持政,护卫我大周西北安宁。” 他话音方落,在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万万没有想到周天子竟然会如此安排,但是转念一想之后,又觉得周天子的安排颇为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秦寿便可以用军功授爵来刺激秦地的百姓从军入伍,替天子征伐叛逆。 大周也可以避免更改国策,引发贵族与其他士卒的不满。 并且,周天子还顺道的解决了一个大周即将面临的大麻烦。 现如今西军遭遇伏击,定然已经深受重创,绵诸即将不保,姜城与召虢两国叛逆。 如此一来,大周的西北秦地便成了一个三面环敌的危地。 从战略地位上来讲,继续去坚守这样的飞地是非常不明智的,甚至紧领绵诸与姜城的散邑也会被放弃。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大周重组西军,平定国内的叛乱之前,周天子都只能够屯兵于微邑。 反正也是一块即将要被放弃的土地,不如便将它封赏给秦寿,让秦寿去发挥它残余的价值。 秦寿在经过了短暂的激动之后,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但是秦寿却并没有拒绝周天子。 秦邑本就是他的故乡,他的父亲,同族与未婚妻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作为一个热血男儿,无论周天子是否封赏于他,他都将与这片土地共存亡,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园。 没有盛大的典礼,没有满朝的文武,甚至连提前准备好的国玺都没有。 就这么突兀的,秦寿便在秦邑的城门口,在城门令与数百名禁军士卒的见证下,秦寿由一个少年下大夫,一跃成为了一名国主。 秦邑还来不及为他的野心苦心算计,他就这么突兀的实现了! 大周已有数百年没有册封过伯爵之国,这个爵位虽然寒碜,但是对于秦寿来说已经足够了。 从今往后,西北秦地便将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秦。 随后秦寿将周天子迎进了秦邑,又请城门令秦虎去替自己宣传周天子册封他的事情,让秦邑的百姓都知道,现如今的秦邑即将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他们的国主乃是秦氏的秦寿。 等将周天子彻底安顿好了之后,城内的百姓与大家族都已经知道了这一件事。 原本还想着借助秦寿男爵身份将秦氏晋升为贵族,然后凭借着贵族的身份培养出一个爵位更高的主脉子嗣,以此来改变秦氏命运的秦无道等人懵了。 秦氏的族长与族老们齐聚一堂,但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秦寿这个旁支出身的秦邑之主。 而就在族老们犹豫不决的时候,秦寿却是已经主动来了秦氏的大宅门外。 第64章 筹备 “秦寿见过族长。”“无道(无异,垢)拜见国君。” 方才一见面,秦寿便与秦无道等秦氏主脉相互见礼。 “请国君上座——” 就在刚刚见礼之后,秦无道便直接向着秦寿发出邀请。 秦寿见状之后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缓缓出言试探道:“您是秦氏的族长,是寿的长辈,寿又怎么能够喧宾夺主呢?” 秦无道闻言微微一愣,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又顿住了。 斟酌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国君乃是大王亲封的秦邑之主,整个秦邑都是您的封邑,老朽又如何能够以秦伯的长者自居呢! 还请国君上座!”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围的秦无异等人也纷纷出言劝说道:“请国君上座。” 秦寿见众人共同推举,他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而后向着众人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寿便却之不恭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上首的首位之上坐下。 秦无道急忙命人搬来了一个新的蒲团,而后他便与众人一同坐在了下首。 “不知国君深夜前来造访,所为何事呀?” 秦寿也没有与他们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说道:“寿蒙天子信任,命我开国于秦地,此天子赐予我秦氏崛起之良机也! 然开国当有六卿,寿准备任命秦氏之族长为宗伯,征辟秦氏之族老为司徒,不知族长可有意乎?”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秦无道的面色都变得有些涨红,但他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朽何德何能,能当宗伯之重任!” 秦无道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一句,但是他躲闪的双眸却是让秦寿看出了他内心的渴望。 秦寿却是借机拉住了秦无道的手,满脸凝重的开口说道:“无论是旁支还是主脉,我们都是秦邑秦氏的族人。 宗伯之职攸关国家的传承与延续,唯有您这样德高望重的族贤方才能够担任呀! 放眼整个秦氏,除了您之外,又有何人能够肩负如此重任呢?” 秦勇秦寿是旁支,在秦寿成为男爵之后,秦寿这一支方才成为主脉之一。 秦勇一支的血脉本就单薄,成为主脉之后也没有引发多大的波澜,更别说是在主脉之中积蓄自己的威望。 所以,整个秦氏之中,秦勇父子的影响力根本辐射不到主脉。 现如今秦寿需要借助秦邑的力量来对抗接下来的威胁,无论是支脉还是主脉,甚至是秦邑的其他家族,秦寿都必须得将他们动员起来。 而能够动员这些宗族的最佳方案,那自然便是利益捆绑。 诸侯之国有冢宰,司马,司徒,司寇,宗伯,司空六卿。 他们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权柄与地位,是秦寿这个光杆国君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筹码。 宗伯本就需要由宗室子弟来担任,所以将他交给秦无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司徒之位交给族老,这完全是因为秦寿的手底下无人可用。 他不是没有想过动用招贤令,但是秦国刚刚初立,国内本就没有什么人才,很难找到能够折服国内宗室的大牛。 与其找一个外人来互相倾轧,不如就将这个位置交给秦氏的三位族老之一,让他们互相去明争暗斗,以方便秦寿坐享渔利。 在经过了秦寿的好言相劝之后,秦无道终究没能抵住对划分秦国权力的诱惑,主动的答应了下来。 “既然国君信任老朽,老朽自当尽心竭力。” 秦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好言的勉励了一番秦无道之后方才继续说道:“眼下秦邑外有犬戎贼寇窥视,内有姜城的叛逆虎视眈眈,此诚危机存亡之际也,寡人欲要拉拢南氏与赵氏共同抗敌,不知宗伯可愿意替寡人说之?” 秦无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秦寿的请求,他急忙躬身回应道:“请君上放心,老臣这就前往南家,定然为国君游说南氏。” 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秦无异,想了想之后方才说道:“不过这南氏与我们秦氏倒是很少往来,恐怕还需要君上亲自前往游说。” 在秦邑三大氏族之中,秦氏终归是秦寿的本家,只要分配的利益得到,秦寿很容易便能够招揽他们。 虽然会留下一些隐患,但是秦寿已经想到了解决这个隐患的方法,所以并不是非常的担心。 真正困难的是南氏,因为南氏的南叔齐仇视自己的缘故,自己恐怕很难去说服南家。 秦无道作为秦氏的家族,他不可能不知道秦寿与南叔齐之间的恩怨。 但是他依旧接下了这个差事,并且丝毫也没有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由此便可以看出,他的心底实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 赵氏虽然孤傲,但赵家的家主毕竟是秦寿的岳父,有这一层关系在,秦寿相信自己说动他不会太过于困难。 于是秦寿告别了秦无道之后,便又备上了一份厚礼,主动的来到了赵家的府邸登门拜访。 今时今日秦寿的身份地位已经大有不同,在收到拜帖之后,赵辟亲自带着他的儿子赵无疆来到门口迎接秦寿。 相互见礼,秦寿并没有与赵辟寒暄太长的时间,直接便说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秦寿本来以为赵辟应该会考虑自己的征辟,却没想到赵辟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赵家没落之后,为父便只想安安稳稳的维持着赵家,莫要绝了赵家的祭祀才好。 现如今的赵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还请贤婿见谅!” 赵辟称呼秦寿为婿,表面上是要更加亲近一些,实际上却是在告诉秦寿,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秦国人士。 而他之所以不愿帮助秦寿,恐怕也有他不愿意赵家成为秦国之臣的缘故。 正如当初狐丘北没有强求赵家一般,秦寿也没有强迫赵家的意思。 所以在看出了赵辟言语的果决之后,他先是表露出了没能招募到贤能惋惜,随后便告辞离去。 这一切的原因,都源自于出身阶层的不同。 作为贵族出身的赵辟,又怎么可能会奉庶民出身的秦寿为主呢? 第65章 贤惠妻子 这是秦寿自重生以来的第三次登门拜访,依旧没能够见到自己未婚妻赵怡秋。 然而这一次秦寿来不及失落,因为他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要去做。 方才离开赵府,秦寿便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而此时此刻的秦家之中,早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秦氏的旁支,还有一部分是城中的商贾。 富庶的人带着箱子,箱子里装着珍贵的礼物。 家贫的也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的是几两栗米。 无论贫寒贵贱,秦勇都一一将他们迎接到了府邸之中落座。 实在是没有坐的地方,极个别的客人甚至一屁股坐在秦家的地上。 当秦寿回来之后,他们纷纷上前来表示祝贺。 秦寿对此也是十分的高兴,与他们一一寒暄之后,当即便请自己的父亲设宴招待他们。 而他自己则找来了公输墨与白毅等人,把接下来的困境告诉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 白毅等人是武夫,自然渴望着战争。 而公输墨虽然不是武夫,但他却是一个喜欢锻造兵器的铁匠。 将是否战争的权利交托给一个制造兵器铁匠,那么战争永远也不会结束。 所以当秦寿告诉众人战争即将到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没有畏惧,反倒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国家刚刚立国,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于是白毅等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为秦寿击退叛贼。 相比较于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秦寿的心底实际上更加愿意相信他的这些亲信。 于是秦寿紧接着便与他们说道:“单单是凭借着我们这些人,恐怕挡不住贼子的锋芒。 要想保障秦邑的安全,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亢奋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静静的聆听着秦寿接下来的吩咐。 “公输墨,之前我嘱咐你们赶回来建造的匠坊可曾准备妥当?” 公输墨闻言当即笑着说道:“我们刚刚准备筹备匠坊,夫人便命人送来了城西匠作坊的地契。 我们接手匠作坊之后,发现作坊近几个月的收益都在坊内。 于是我就用这些收益大肆购买了一批铁矿,而今已经开始熔炼铁锭,很快便可以投入到铁器的制作当中。” 秦寿闻言先是大喜,随即却又一愣。 如果他没有记错,匠作坊应该是被他送给了赵家,却没想到他的未婚妻竟然又从赵家替他拿了回来。 有一个如此贤惠的妻子,秦寿的心底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此时危机就在眼前,不是他耗费时间去感激赵怡秋的时间。 他只能够在心底默默的与赵怡秋致歉,随后便又继续向着秦氏的几位叔伯说道:“几位叔伯,有了公输先生的准备,想来我等的兵器是不用再继续担忧了。 但是,以我们父子的威望,能够动员的兵力终归还是有限。 就算我已经与秦氏的族长达成了协议,单单凭借着秦氏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住叛军的围攻。 况且,我也很难相信秦氏主脉,十分担心在危机关头,他们会像南氏在秦池一般临阵脱逃!” 几位叔伯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们齐声向着秦寿说道:“请国君放心,别的人不说,我们秦氏旁支男儿一定为国君赴汤蹈火。” 这些人生来就卑微,很少有人想过要有什么富贵。 他们之所以追随秦勇,也是因为他们敬佩秦勇的本领与勇武。 而秦勇的儿子如此优秀,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依旧还尊他们为叔伯,哪怕不能够给予他们实际的利益,那也愿意为了义气二字赌上性命。 有些人要用利益去拉拢,有些人则需要用情谊去感化。 秦寿毫不遮掩地表示出了对旁支的亲近与信任,当即便为他迎来了旁支的忠诚。 秦寿当即大喜,随即沉声开口说道:“现如今的局势特殊,天子特许我自行制定咱们秦国的国法。 所以,我准备推行的第一条国法为军功授爵制度…” 秦寿缓缓的与众人讲诉了何为军功授爵,就在所有人都逐渐眼眸炙热的时候,秦寿紧接着开口说道:“我希望诸位叔伯能够将军功授爵传播出去,让秦邑所有能战,敢战的男儿都知道,为我秦国征战,秦国绝不会亏待他们。 只要愿意为我秦国征战的男儿,无论是主脉还是旁支,无论是庶民还是奴隶,都将获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所有人都被秦寿描绘的宏图所感染,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踏足尸山血海,在秦国封爵拜将的那一天。 “喏——”“我们一定将军功授爵的制度宣扬出去,让所有的秦邑人都看看,咱们老秦人就算是成了国君也不会忘本。” “是呀,有了这一条国策之后,额也能够为娃儿杀出一个爵位来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赵氏的赵府之中,赵怡秋满脸恭敬的跪倒在他父亲的面前。火山文学 “秋儿,你帮那小子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你还没有嫁过去,真的还要把我赵家拖下水呢? 现如今的秦邑就是一个泥潭,无论是谁陷进去,都有万劫不复的风险。 你就算是不为了父亲着想,也该想想你的弟弟无疆呀!你忍心见到赵家没落,最终走向覆灭吗?” 赵辟满脸苦涩的向着自己的女儿解释,脸上尽是幽怨之色。 他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偏偏这个女儿还没有出嫁便胳膊肘往外拐,着实让他苦恼。 赵怡秋看出了自己父亲的恼怒,但她却是不急不躁的缓缓开口说道:“父亲,孩儿能够理解您不愿意赵氏加入秦国的苦衷,但是您却不应该拒绝赵氏守卫秦邑的责任呀! 现如今天子蒙难,正需要秦邑上下万众一心方才能够保护天子的安危。 您身为大周的子爵,本就有为天子征战的义务与责任。 若是能够在此时立下勤王的功绩,您又何需担忧我赵氏未来的富贵呢? 但如果您袖手旁观,坐视天子在秦邑遭噩,您又如何能够确定新王不会因此而责备赵氏呢? 如果天子未曾遭噩,您又如何保证天子不会追究此事呢?” 第66章 权与势 秦寿正努力积蓄势力,想着通过利益交换与阳谋来拉起一支属于秦国的军队来对抗叛军。 然而他却忽略了最为本质的东西——权势。 秦邑现在将要面临的不只是秦寿自己的危机,他更多的是周天子的危机。 作为大周的君王,哪怕周天子再是落魄,他也代表着一个强大王朝的颜面。 如果他死在了秦邑,大周王室的威严便会扫地。 故而大周新君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秋后算账。 秦邑世家若是袖手旁观,便一定会受新君的迁怒。 故而从秦寿带着天子来到秦邑的那一刻开始,天子的安危便已经不只是秦寿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然而秦寿的眼界虽然比寻常人更加开阔,他能够看到很多这个时代的人看不到的东西。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让他一叶障目,而不能够看到这件事情的本质。 自从周天子册封他为秦伯之后,他们理所当然的把秦国的事情看作自己的事情,想的也是以自己声望去说服城中的将士。 “大王,您为何要把秦邑赏赐给秦伯呢?就算你没有任何的赏赐,只要下达天子诏令,也一样可以征集秦邑的义士护卫大王的安危呀!” 与此同一时间,周天子临时下榻的“行宫”之中,寺人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周天子洗脚,一边缓缓开口询问。 周天子偏头瞪了他一眼,面色冰冷的呵斥道:“退下。” 寺人头皮当即一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急忙跪地磕了一个头,随即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天子的声音已经悠悠响起。 “你能够看出来的东西,这位秦伯会看不出来? 他两次出言试探,实际上不就是想要趁机要挟孤王为他晋爵吗? 哼,这位秦伯知道我大周规矩,非贵族世家不能封伯,所以,等回到镐京之后,孤王最多也只能够封他为子爵。 他的心底定然有所不甘,所以想要逼迫孤王在此地打破我大周的礼法,哼,孤王岂能让他如愿?” 他话音落下之后,将双脚从木盆之中抽了出来,略微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那木盆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这个秦寿野心极大,在受封秦伯之后,并没有急于向孤讨要诏令,而是自行征招士卒。 他这是在借机培养自己的势力…哼,既然他想要,那孤王便给他。 秦地已不可保,留给这位秦伯,便是让他去替孤王牵制叛军与犬戎吧。” 一旁的寺人已经听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周天子与秦寿之间竟有如此博弈。 秦寿猛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总觉得自己后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冷。 而就在打完这个喷嚏之后,他又向着一旁的白毅看去。 仔细的看了两眼他用刀刻出来的文字,随后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嗯,没错,就是这样,白毅呀,你要好好的按照这上面的内容操练士卒,绝不能够有丝毫的懈怠。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在说服了秦氏族长之后,秦寿又说服旁支的几位叔伯,拜托他们替自己宣传军功授爵。 随后秦寿思来想去,依旧担心以秦邑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战胜叛军。 于是他想到了精兵之法,便又唤回了白毅,让他为自己刻录练兵之法。 秦寿并非是真正的军事家,对于古代士兵操练的了解,依旧只局限于军阵队列和个人武力方面。 这个时代的人打仗,往往是两边的人都排好队列,然后向着对方冲上去厮杀。 哪一方的队列出现了缺口,指挥的将领们便会安排人填上去。 所谓的名将,便是能够提前察觉到敌人薄弱与破绽,在两军交战之时,提前集结增援,以优势兵力一举撕开敌方缺口,最终达到取胜的目的。火山文学 正常情况下,双方都源源不断的派遣军队填补空缺,应该是不存在被破防的情况。 但如果作为进攻方的勇士足够勇猛,亦或者能够及时调配出战车冲锋撕开更大的缺口,那么这一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秦寿虽然上过战场,但是他却并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 虽然姜城与召虢两国也是菜鸡,但是这三方势力的人数肯定要远胜于秦寿。 要想在战场之上取胜他们,秦国便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优势。 秦寿想到的便是军列与合击之术。 天圆地方的文化源远流长,大周军队作战本就习惯了以方圆之阵对敌。 只是军队士卒之间缺乏真正的配合,没有刀盾兵,长矛手之类的细致划分。 反正就是稳住阵线即可,然后彼此之间乱糟糟的打。 秦寿给白毅的东西,有他通过军训了解到的体能训练方法,也有队列排序等等。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一名为盾枪阵的阵法。 按照秦寿的要求,前线士卒每五人为一伍,伍长持弓指挥另外四人。 而这4个人分别是一名大盾兵,主要负责正面防御,一名刀斧手,主要负责贴身肉搏。 而刀斧手之后,则是两名长矛手。 交战之时,弓手负责远程打击与临阵指挥,盾牌手负责正面防御,长矛手负责正面进攻。 而最后一名刀斧手则伺机而动。 一伍为一个小的作战单位,而五伍之间又彼此配合组成一个中型作战单位。 一卒可以组成一个大型的作战单位,而一旅则可以成阵,一师便可以成一个中型阵,一军则是一个大阵。 秦寿要求白毅严格的训练这样一支军队,最开始只能够训练五百人,不要求他们能够以一敌十,但是一定要让他们令行禁止。 交战之时,永远都要处于正面有防御,2~3人配合进攻,以此达到迅速解决正面敌人的目的。 白毅的心里总有疑问,但是他却始终想不明白哪里存在问题。 再加上他本就崇拜秦寿,便也没有再继续深思,紧接着便兴高采烈的下去寻找公输墨去了。 无论是长矛还是大盾,这都需要重新赶制,白毅想替秦寿训练出一支属于自己的精锐,他始终少不了公输墨的帮助。 而就在白毅离开之后,秦寿方才得以歇上一口气。 与此同一时间,秦无道面色通红的被南氏的南叔齐从南家赶了出来。 “区区一个庶民之子,竟也想要我南氏臣服?当真以为只要天子下令,这秦邑便是你秦家的吗?” 第67章 牺牲 秦无道被气得不轻,但是他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够悻悻而归。 他早早的便前来拜访南伯贤,却一直被告知家主身体不适,并且让他与未来的族长南叔齐商议。 秦无道知道南叔齐与秦寿父子的恩怨,但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想着凭借着足够的利益,一定能够说服南叔齐。 却没想到秦无道磨破了嘴皮子,非但没能够说服南叔齐抛下成见与秦氏合作,反倒是遭受到了南叔齐的一阵羞辱。 “你会后悔的——” 他狠狠的撂下了一句狠话,便只能够转身回程去跟秦寿通报这个不好的消息。 而就在秦无道离开以后,南叔齐便径直回到了客厅。 他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饮茶的南伯贤,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嫉妒,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兄长,愚弟已经拒绝了秦家。只是,若是天子下诏让我们南家守城,我们也…” 他话音落下之时,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些许的忧虑。 自从与秦寿结怨之后,他便一直在秦家父子面前吃瘪。 而今秦家求到了南家的面前,却被他亲自出面回绝。 这心中的畅快自然难以言表,但他也不是无智,同样能够想到这么拒绝秦寿之后的后果。 “为兄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为兄这一次回绝秦家,可不是为了你。” 他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便继续开口说道:“你看看这个吧。” 一卷竹简被丢到了南叔齐的面前。 南叔齐急忙上前捡起竹简,第一眼看去吃了一惊,吓得手中的竹简都直接落在了地下。 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又急忙捡起竹简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咽了一口唾沫道:“这果真是那位殿下的意思?”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对面的南伯贤。 南伯贤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信简上有殿下的私印,想来是错不了了。 老夫不想让南家卷入这场权力纷争,所以方才拒绝会见秦无道,让与秦家有仇怨的你去回绝他。 若是天子战败,那位自然不会追究我们的过错。 但若是天子胜了,你…” 南叔齐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如果真如南伯贤所说的那般,天子万一战胜了叛贼,那么南家或许就便会将他推出去当做替罪羊。 而就在这个时候,南伯贤却是继续开口说道:“你好好的保管着它,关键的时候,或许能够保全我南家。” 南叔齐微微一愣,面色僵硬的盯着他对面的南伯贤,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后便听南伯贤摇头说道:“这竹简落到了我的手中,就算是天子战败,老夫也不能够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否则那位绝对不会放心。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有为兄这条命没了,南家方才能够真正的安全。 如果天子战胜,你便要用手中的竹简为筹码,为我们南家求一条活路。 至于老夫,也必将以性命向天子请罪。” 话音落下之时,他拄着拐杖从原地站了起来。 声音悠悠的开口说道:“南家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南伯贤走了,南叔齐却是久久的难以平静。 他总觉得自己兄长的才能不如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南家的家主,只是因为他比自己早出生几年而已。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在面对家族的生死存亡之际,为了保全家族的延续,他的兄长已经准备豁出性命。 “我能够为南家舍弃性命吗?” 他扪心自问,终于发现了自己与兄长最大的不同。 但是很快他便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曾经的他或许不能,但是在这一刻,他仿佛成长了许多许多。 … 秦寿的小舅子秦无疆突然间来到了秦寿的府邸,方才一进门,他便大大咧咧的向着秦寿的后宅闯来。 秦家也没有什么家仆,倒是没有人前去阻拦他。 他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后院门口,就在他即将踏步走进后院之时,一个仿若假山一般魁梧的汉子突然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人?” 开口说话的乃是黑夫,自从秦寿开国,在与咸宁商议了之后,黑夫便投入了秦寿麾下,成为了秦寿目前身边唯一的护卫。 而咸宁则继续留在周天子的身边,即为秦寿关注周天子的动作,也为周天子绘制地图,同时替他谋划撤退路线。 他是作为向导被派遣到周天子身边的,本身对于西南之地的地理极为熟悉。 周天子要做逃亡准备,自然也就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咸宁之事暂且不表,且说黑夫拦住赵无疆去路喝问,直接就激怒了本就怒气冲冲的赵无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询问我的来历?” 他话音落下之后,直接便要上前去推黑夫。 黑夫生的高大魁梧,且又天生神力,自然没有将赵无疆放在眼底。 故而就在赵无疆伸手推他的时候,他却是并没有用出多少力气,只是随手向着赵无疆一拨。 然而就在二人互相推搡的一刹那间,无论是赵无疆还是黑夫都愣住了。 他们同时为没能够拨开对方而感到惊异。 “倒是有些本事——” 赵无疆也算是出生将门,虽然看上去文弱,但是这一身筋骨却是从小打磨,力气同样是不小。 见自己没有占到便宜,他心底的怒火又盛了三分。 “开——” 他在原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双手缠住黑夫的两只大手,当即用力便是一掰,势要掰断他的手臂,好好的给对方一个教训。 感受着双臂传来的沛然大力,此时黑夫方才反应过来。 对方这个毛头小子见推不动他,竟然想要跟他角力? 比力气,他黑夫从小到大就不带怕的。 当即也不惯着找赵无疆,反手扣住他的双臂便也开始用力。 他这一用力之后,赵无疆的面色当即骤变。 “哪里来的黑厮,这力气…” 心底惊骇不已,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赵无疆退缩。 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拼命的抵抗黑夫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青筋都已经暴露出来,已经只能够苦苦支撑。 而他对面的黑夫虽然也尽了力,但是很明显还没有到极限。 眼看着赵无疆即将败下阵来,一道同样高大的人影却是突然间出现,一左一右的握住二人的胳膊将他们分开。 “你们这是在作甚?” 第68章 幕后黑手 被分开的黑夫有些不满,但是当他看清分开他的人是秦寿之后,瞬间便又收敛起了脸上不满的表情,化作了一脸的憨笑。 “君上——” 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局促而又憨厚,似乎是在思考着该如何解释。 赵无疆暗自松了一口气,心底感激秦寿为他解围,表面上却是一脸愠怒的说道:“哼,若非是姊夫劝助,今日定要让你好看。” 秦寿见赵无疆如此模样,心底却是暗自发笑。 他的这个小舅子确实是有些武力,但相比较于黑夫来说还是有些差距。 刚刚若非是自己出手,此时他恐怕已经坚持不住。 明明是自己处于下风,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即将得胜的模样。 他将少年人的傲娇展现的淋漓尽致,秦寿却是没有拆穿他。 他心底对赵怡秋愧疚良多,因此越发的爱惜自家这位未来的妻子,对于她唯一的弟弟,自然是爱屋及乌了一些。 “哎呀,无疆呀,黑夫是愚兄的护卫,你怎的与他起了冲突?” 秦寿开口打断了赵无疆的狠话,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将他往后院里面推,一边向黑夫使了一个眼色。 黑夫虽然没有弄明白秦寿这个眼色是啥意思,但是他却知道秦寿并没有责备自己。 当即便憨厚的傻笑了一声,随即又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院门口护卫,却是一点也没有将赵无疆的威胁放在心上。 “哼,还不是姐姐苦苦劝说父亲,父亲拗不过姐姐,让我代表赵家前来见你。 我可先说好呀,我赵家可没有加入秦国的意思,只是看在姐姐和天子的面子上,帮助你们对付叛军而已。” 当得知是赵怡秋劝说赵辟时,秦寿的心底感激无比。 随后又听赵无疆提到了天子,他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却是猛然间反应过来。 以他那位丈人的性子,若是当真决定不参与此事,就算赵怡秋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恐怕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但是赵怡秋说服了他,这件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 在通过天子二字一琢磨,秦寿立即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从他秦寿带着天子来到秦邑的那一刻,天子的安危已经不单单只是涉及他们这些护卫天子的禁军,同样也涉及到了秦邑所有的世家大族,甚至包括普普通通的庶民国人。 “哎呀——” 他当即以手扶额,要是早点想到这一点,他又何必费心竭力的去拉拢秦氏,又开出那么多的条件,让秦氏去说服南氏。 只需要向天子请一道诏书,这些事情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但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他已经向南氏开出了那么多的条件,并且秦无道代为游说去了。 这个时候的他,可不能够食言而肥! 秦寿的心底暗自苦恼,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更加的慎思慎行,考虑问题一定要更加的全面,否则一不小心就吃了亏,那可对秦国的发展不利。 “姊夫?姊夫?” 眼看着秦寿发呆没有理会自己,赵无疆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在秦寿的眼前晃了晃,将走神的秦寿唤醒过来。 “姐夫,这个是父亲让我给你的,你好好看看——” 就在这个时候,赵无疆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简,直接递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接过书简并没有打开,而是笑着向赵无疆说道:“替愚兄转告丈人,就是说夫人对寿的爱护,赵家对于秦国的帮助,秦寿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赵无疆没想到秦寿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脸上便笑开了花。 “哈哈,我这就回去把这句话转告给阿姊。”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起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秦寿伸手想要阻拦,却已经为时晚矣。 他微微摇了摇头,感叹自家这个小舅子当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将来少不得要给赵家惹上一些麻烦。 但是秦寿此时也没有去深思这些事情,而是缓缓的打开了他手中的书简。 当他看清了竹简之上的内容之后,面色当即大变。 “竟,竟然是…” 他脸上震惊无比,没想到竟然是世子想要周天子的性命。 “他们,他们是父子呀!” 秦寿的口中轻呼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周这样一个礼法至上的国家,一国世子竟然想要谋害君父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 他握紧了自己手上的竹简,心底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心情。 他确实是在梦境之中听说过一些父子相残,争权夺位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正真实的发生在他眼前。 在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秦寿逐渐恢复了冷静,然后他又仔细的思索起来。 以周天子现如今的岁数,世子只需要再等待两三年的时间,或许便能够登上王位。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逼着他如此焦急的想要登上王位?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略显病态的世子姬伯孝,难道是因为对方得了什么绝症,想要在临死之前感受一波君临天下的快感吗? 但是很快他便又摇了摇头,就算是姬伯孝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女儿也一定会阻止他。 同时他的心底也非常清楚叔宥与狐丘北的关系,如果世子当真想要谋害天子,叔宥一定会早早的有所准备,也绝不会让狐丘北被犬戎谋害。 秦寿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所以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这个有些烫手的竹简,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将它隐瞒下来,并没有转呈给天子。 最后他的脑海中想起了赵辟拒绝自己之时的果决,当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也许,赵辟在收到这份竹简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但是在赵怡秋的劝说之下,他改变了自己的决定,放弃了袖手旁观的想法,改换门庭,重新加入到了这一场政治博弈之中。 “哎,欠夫人的,却是越来越多了!” 他口中如此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69章 茶摊闲话 就在秦寿心绪复杂之时,秦无道却是在这个时候前来求见。 “拜见国君——” 分宾落座之后,秦无道有些局促的开口向着秦寿见礼。 在见到了秦无道的模样之后,秦寿立即便猜到了一些什么。 既然赵家能够收到镐京的传信,那么南家也未必不可能收到书简。 在面对现如今的局势之时,南家选择听从世子的命令袖手旁观,这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真正让秦寿疑惑的是,秦氏的族长似乎并没有收到世子的传信,这倒是让秦寿极为疑惑。 “南家没有答应?” 虽然心里早有所预料,但是秦寿还是缓缓开口做出了询问。 秦无道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南家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沉得住气,哎,老朽并没能够见到南伯贤那个老东西! 南叔齐以‘他与君上有怨,恩怨未消之前,南家与秦家势不两立’为由拒绝了我们的招揽!” 秦寿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什么理由被拒绝已经无足轻重,反正南家也不会说实话。 “无碍,要想征召秦地的儿郎入伍,也并非只有让南氏家主点头这一条路可走。” 秦无道闻言之后却是一愣,不怎么明白秦寿的话。 但是他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不同的见解,只是神色黯然的说道:“老朽无能,未能替国君说服南氏,实在是有愧…” 秦寿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直接便开口打断道:“南氏虽然与我秦氏联姻,但是双方多年来也是互相竞争,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未能说服南氏,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宗伯无须自责。” 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他便又继续开口说道:“还请宗伯回去早做准备,替我秦国的儿郎准备好粮食,兵甲等物。 此战若是能够得胜,秦邑,将再无南氏一族。” 秦寿的话让秦无道双眸一亮,如果真的能够将南氏赶出秦邑,那么秦邑的秦氏必定能够一家独大。 付出的风险越大,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 原本心底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的秦无道,一下子就有些亢奋起来。 但是秦无道也是一只老狐狸,他绝不可能为了抓不住的好处而跟着秦寿犯险。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问道:“老朽倒是好奇,国君有何妙计呀?” 秦寿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解释自己的计策,只是满脸自信的开口说道:“明日便可见分晓。” 秦无道见秦寿不愿多言,便也不好再继续询问,略微沉吟片刻之后,便又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此时已经是我秦国的封君,再继续住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面,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老朽在城北还有一座宅院,倒也勉强能够充作君上的府邸,不如便请国君移驾至此吧?” 秦寿看了一眼秦无道,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办事不力而赔罪。 秦寿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当即便摇着头说道:“天子还没有为寡人正式加冕,寿现在还算不得是真正的国君。 且等击败了叛军,天子为寡人加冕之后,再商议君府的事情吧!到时候,寡人一定不会推辞宗伯的好意。” 秦无道闻言松了一口气,明白秦寿确实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心怀芥蒂,这才拱手告辞离去。 他离开秦府之后,牵马的随从急忙上前招呼道:“主上,请上车吧。” 话音落下之时,那随从还十分麻利的跪倒在地,将自己的后背垫在了车辕边上。 秦无道抬了抬脚准备踩着他的后背上车之时,心底却是莫名的生出一阵烦躁。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向着那随从吩咐道:“你先驾车回去吧,老夫自己走走——” 随从十分机灵的站起身来,恭敬的向着秦无道说道:“小的这就回去,主上您也要保重身体,莫要累着…” 眼看着那随从还要喋喋不休的关怀,秦无道心底越发烦躁。 “好了,走吧——” 他直接向着那随从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随从知道秦无道心底不耐烦,也就没有再继续去触他的霉头。 “好呢,主上——”火山文学 话音方落,他便动作娴熟的翻身上车,轻喝一声“驾”,那马车便在他的操纵下缓缓离去。 等到马车走远之后,秦无道方才顺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缓步而行。 望着那热热闹闹的街道与人群,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秦府的事情。 秦寿似乎对南家的态度并不意外,并且也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是秦无道想不明白,现在秦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说服南氏呢? 不知不觉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年老力衰的他却是有些力不从心。 路过一处茶摊的时候,他终归还是按耐不住歇下了脚。 “店家,上碗茶——” 茶摊里卖的是茶汤,而茶汤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稀罕物,平常百姓家不可能奢侈到自己去泡茶,所以便经常聚集在茶摊喝茶。 而茶摊按照人数收费,并不限续碗的次数,所以这里经常会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游侠与闲汉聚集,有时候甚至会一坐便是一整天。 秦无道方才坐下不久,他的耳边便响起了旁边一桌的谈话之声。 “秦国君虽然只是天子的封君,但是天子却给了秦国君自行制定国策的权利。 听说为了召集军队对抗叛军,秦国君制定了军功授爵制度。 凡是能够在战场上斩杀一名叛军的,便都能够成为伍长,斩杀的人头越多,职位也就越高。 只要能够升到下大夫的位置,便都能够得到秦国君的授爵。 据说,不论是贵族,庶民,甚至是奴隶,野民,只要愿意为秦国效力,便都能够获得同等机遇,都有可能封爵呢!” “嘶,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可能有人会给奴隶…” “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我舅舅,嗯,就是秦氏旁支的秦虎,他亲耳听到国君这么说的,等到征兵的时候,这项国策也会一起颁布出来。” “额滴娘,如果是真滴,那额不是也有可能当个贵族呐?不行,明天额一定要去看看…” “我家族叔跟秦君可有些矛盾,我若是去参军立功,秦君也能给我封爵?” 第70章 射靶选士 “哼,国君既然准备颁布这样的国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是南家的人而食言。” “这话可未必,谁敢保证秦国君就能够没有私心…” “没错没错,万一他只是诓骗我等从军,等我们拼死退敌以后,根本不肯兑现承诺,我等又能如何?” “这话倒也是…” 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在秦无道的耳边响起,而秦无道的面色也由最开始的恍然大悟变成了忧虑。 如果他所料不差,那么秦寿的计策恐怕便是利用加官进爵作为诱饵,诱使南家的壮丁主动从军。 只要南家的这些壮丁以个人的名义主动从军,南家的主脉也没有办法节制他们。 秦邑的力量一样可以得到整合,却不用去理会南家族长与族老的态度。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但是,国民的疑心很重,并不愿意相信秦寿真的会兑现这般丰厚的条件。 毕竟,那可是爵位,是南家,秦家这样的大家族耗费了百年的时间都没能够得到的东西。 而今秦寿成为了秦国君,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让一个庶民得到爵位呢? 众人都会因为军功受爵而激动不已,但是在经过激动之后,他们便开始怀疑起来。 作为老狐狸的秦无道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略微一犹豫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刀币放在茶摊上面,随后转身向着秦寿的府邸赶去。 秦寿十分疑惑他的去而复返,但在收到消息之后还是亲自出门迎接。 分宾落座之后,不等秦寿开口询问来意,秦无道便直接开口问道:“君上可是准备以军功授爵来吸引秦邑百姓从军?” 在听到他的询问之后,秦寿也不意外,十分坦荡的开口回应道:“寡人确实是准备这么做。” 秦无道闻言之后面色变得凝重,拱手向着秦寿抱拳施了一礼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国君的计策确实能够直击南家的要害,但是国君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秦寿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恭敬地向着秦无道一拜,随后方才开口问道:“还请宗伯赐教——” “君上刚刚受封于秦,秦邑的百姓对君上并不相熟,他们缺乏对君上的信任。 这个时候君上提出的回报越是丰厚,他们越会担心君上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 故而以老臣之见,君上要想推行军功授爵,第一件事情要做的便应当是立信。 只有让秦邑的百姓相信国君是守信之人,他们方才会响应国君的号召。” 秦寿闻言之后张了张嘴,他确实是忽略了诚信的问题。 如果百姓不相信他是一个守信之人,自然也就达不到积极响应的效果。 等他宣布了军功授爵之后,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吸纳到足够的壮丁从军,已经有了准备的南家难免会用出其他手段来限制南氏的族人从军。 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 用最有效的手段打消秦邑百姓的顾虑,让他们相信秦寿是一个守信之人。 然后立即展开征召,迅速的瓦解南家内部的团结,对他们进行釜底抽薪。 心底拿定主意,秦寿立即上前来到秦无道的旁边。 双手扶起他的胳膊,满脸感激的说道:“能够得宗伯相助,我秦国的大事必成。” 话音落下之时,紧接着便又继续说道:“立信之事,还需得族长帮衬一二…” 秦寿与秦无道定计之后,亲自将秦无道送出了秦府,并且他还让黑夫驾着自己的马车护送秦无道回了秦家,可谓是极为礼遇。 第二日一早,秦寿来到了天子暂居的县府府衙,在与天子禀告了自己的策略之后,天子只是轻飘飘的回应了一句。 “孤王既已许诺秦国之事由秦伯自行决断,孤王自然不会干涉。” 秦寿闻言之后满意的离开,刚刚来到县衙门口,他便命人搬来了十只箭靶安置在县衙门口。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亲自敲响了战鼓。 很快便有乌泱泱一大群人闻声而至,十分好奇的盯着正在敲鼓的秦寿,疑惑这位秦国新君想要干些什么。 而有一些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则在下面暗暗议论,议论着秦寿是不是马上就要宣布军功授爵。 秦寿见现场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并且正有源源不断的人从远处赶来凑热闹。 于是秦寿朗声开口说道:“寡人秦寿,奉天子之命于秦邑开国,始为秦国之君…” 在介绍完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秦寿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于是他便继续开口说道:“然寡人开国之后,却发现我秦国内无贤臣,外无良将,又有强敌环视,此社稷之危也! 今日在此击鼓聚众,便是希望能够征召我秦邑之勇士,从中筛选出擅射之士十人,册封为我秦国之卒长,赏赐十金,田五亩。 另外,若有能连中十靶者,无论出身,寡人即刻授予下大夫之职,赐男爵位,赏五十金,田二十亩。” 他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而后他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一侧被安置好的箭靶,脸上都流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直接出列,而是站在人群之中七嘴八舌的质询道:“国君此言当真否?” 秦寿环顾众人,面色平静的说道:“君无戏言,但有善射者尽管一试。”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让开了道路,露出了他身后的十只箭靶。 “要不要试试?”“这位国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十箭,若是能中,我岂不是能直接封爵!” “哎呀,就算是没有全中,能够被选为卒长也不错啊!” 众人议论纷纷,却并没有第一个敢于上前的人。 秦寿见状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众人议论。 而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聚集到此处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秦无道带着十几个随从捧着木盒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拜见国君——” 这位秦氏的族长于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顿时引起人群之中的一片哗然。 “打开吧!” 秦寿上前将秦无道扶起,同时向着他带来的随从下令。 随从们没有犹豫,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木盒,露出了木盒之下装着的田契与金钱。 他们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捧着木盒站在那里,顿时就让本就躁动不安的人却彻底沸腾起来。 “我来——”“我来——” 第71章 取士立信 用于赏赐的金钱与地契就在眼前,秦邑的百姓再也按耐不住。 报名之人踊跃而出,主动的站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见状大喜,随即拍手说道:“黑夫,取弓箭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材魁梧的黑夫当即捧着一张硬弓,腰间挂着三袋箭矢来到了众人面前。 身材魁梧的他就像是一个铁塔一般,瞬间吓得那些躁动亢奋的百姓热血为之一凝。 “你们谁先来?” 黑夫仿若未觉,瓮声瓮气的开口询问。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上前一步说道:“吾乃南氏旁支南怀勇,不知道我可有资格得爵?” 众人闻言之后,纷纷将目光看向秦寿。 秦寿见状之后笑着说道:“无论是何出身,只要有本事,愿意为秦国效力,寡人都绝不会吝啬官职与爵位。 南怀勇,你若能连中十靶,寡人也可册封你为我秦国的下大夫一职,授你秦国男爵之位。” “好——” 那南怀勇口中轻喝一声,随即上前一把接过黑夫手中的长弓。 又从黑夫腰间的箭袋之中抽出一支箭矢。 “嗖——”“哚——”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随后径直命中了箭靶。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高呼为其喝彩。 “彩——”“彩…”“好样的怀勇——” 而最后在这一声声喝彩之声中,南怀勇接连不断的抽出箭矢。 “嗖,嗖,嗖…”“哚,哚,哚…” 他瞄准的时间不到5秒钟,便已接连不断的瞬发十箭,并且每一箭都正中箭靶的靶心。 “彩——” 当所有的箭靶之上都被插上一支箭矢之后,秦寿也从原地走到他的面前,举起他的一只胳膊,大声的为他喝彩。 南怀勇愣愣的盯着他旁边似乎比他还要高兴的秦寿。 周围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震得南怀勇的耳朵都有嗡嗡响。 也就在他有些晕乎乎的时候,秦寿松开了他的胳膊,随即向着一名捧着木盒子的随从招了招手。 那随从面色也涨得通红,快步上前将木盒捧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伸手接过木盒,随即一把塞进来南怀勇的怀中,然后声音洪亮的说道:“南大夫,从现在,你就是我秦国的男爵了。” 话音落下之后,南怀勇几乎本能的单膝跪地。火山文学 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草民谢君上隆恩。” 秦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手中取过硬弓,笑着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不是草民,应该自称为——臣。” 随着在他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眼睛顿时变得赤红。 而后便有一人径直越众而出,他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 “秦氏秦石,请国君赐弓。” 秦寿看了一眼秦石,随即将手中的硬弓递到了他的面前。 “请——” 秦石接过硬弓,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发十箭。 前面九箭都一一中靶,唯有最后一箭脱靶射在了柱子上面。 秦石的面色一阵苍白,脚下一个趔趄,差一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秦寿一把将他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的箭术不弱于南怀勇,只是可惜,你最后一箭太过于急于求成。 未能命中十靶,寡人不能授予你男爵之位,但是,寡人可以册封你为一卒之长,命你为上士,不知你可愿意?” 他话音落下之时,又向着另外一名随从招了招手。 那随从当即捧着田契与金钱来到了秦寿的面前。 秦寿将木盒举起,径直递到了秦石的面前。 秦石面色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未能得爵,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看了一眼面前的赏赐,他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之后,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愿为国君赴汤蹈火。” 秦寿将木盒塞进他的怀中,又勉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需如此消极,将来有的是机会得爵。” 秦石闻言之后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秦寿之后,随即接过木盒退到了一旁。 而后秦寿将目光看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愿上前一试?” 话音落下之时,随后又有数人一一上前。 表现最佳者中九靶,直接被秦寿命为上士,也有表现不佳者,最终只能黯然退去。 越来越多的人得知这一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云集而至。 县衙门前的广场早已经摩肩接踵,黑压压的聚集了数千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绑着脚镣的高大奴隶突然间撞开人群跑了过来。 “我乃义渠蛮虎,能开五石弓,百步之外射穿三张羊皮,不知道我可否一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还没有等秦寿答应,他便被随后赶来的几名家仆按倒在地上。 “贱奴,竟敢逃跑?” 这些家仆将他按倒之后便直接拳脚向下。 蛮虎并没有反抗,只是昂着脑袋看着秦寿,瞳孔之中仿若有光。 秦寿见状之后摆了摆手道:“尔等都停下来。” 话音落下之后,他缓缓迈步走到了蛮虎的身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奴隶?” 他话音落下之时,蛮虎便直接开口说道:“几年前我随阿爸攻打秦邑,最终被秦人俘虏,现在羊家为奴。”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些摁倒蛮虎的仆从们问道:“羊家的家主可在?” 仆从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就在他们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名相貌俊朗的少年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一个贱奴的事情,哪里需要我祖父亲自出面? 秦寿,你若是想要这奴隶,我羊家非千金不售。” 秦寿看了一眼那少年,回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自己与对方有何恩怨。 “你谁呀?” 伴随着秦寿疑惑的声音响起,原本趾高气昂的少年只觉得胸中一堵,一只手指着秦寿“你,你,你…”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秦寿冷笑一声,没有将少年放在心上。 随即转身向着蛮虎说道:“汝可试箭,若能中箭得爵,寡人自当还你自由。” 他话音落下之时,原本被众仆人按住得蛮虎双眸当即一亮。 他身子一抖,那些趴在他身上的仆从便掉了一半,其他人也不敢再继续阻拦,纷纷惊呼避让。 而后他直接从原地站起身来,丝毫也不理会旁人,径直上前接过长弓。 “秦君且看——” 第72章 千金养士,猛士归心 蛮虎的话音方落,随即便一手抄起三支箭矢,径直向着左侧三个箭靶射去。 “嗡——”“哚哚哚——” 它的力量极大,弓弦松动之时,已经不只是破空之声。 秦寿面露惊骇之色,像这样的箭技,他就算是拍马也难以企及。 原本他以为这只限于话本演义之中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后便又见蛮虎接连不断的弯弓搭箭,很快九箭便已经全部落入箭靶之中,唯有最后一支箭矢稳稳的捏在蛮虎的手中。 “君上且看——” 蛮虎的口中再次发出一声大喝提醒秦寿,随即弯弓如满月。 “嗡——” 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便见他手中最后一支箭矢如流星坠地,稳稳的命中了箭靶中心,随后却是瞬间将那箭靶贯穿。 “哚哚——”“嗡嗡嗡——” 箭矢透过箭靶命中门柱,尾翼依旧在嗡嗡震颤。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眼,尤其是那羊氏少年,此时已经吓得两股颤颤。 蛮虎手握长弓,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矗立在那里。 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没能够从这震惊的一幕中反应过来。 “彩——” 秦寿的声音猛然间响起,当即一把拉住蛮虎的胳膊说道:“真神技也~” 蛮虎却是不卑不亢的后退了一步,屈膝恭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语气谦卑而又渴望的说道:“请秦君依诺许我自由——” 他话音落下之时,便将脑袋匍匐在地,不敢再抬头去看他对面的秦寿。 秦寿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蛮虎,然后又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少年问道:“你说,这奴隶非千金不售?” 那少年此时已经被吓得腿软,听到秦寿的询问方才回过神来。 他哆哆嗦嗦的开口说道:“没错,这是我羊家的奴隶,按照规矩,就算是秦国君也不能够赦免他。”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勇士,又岂止区区一千金!” 他话音落下之后,而后将目光看向秦无道。 与秦寿目光对视了一眼,秦无道的心里暗暗叫苦。 这个秦国君倒是慷慨,一千金那是说给就给了。 但是,这给的可是他秦氏的财产。 虽然秦寿也是秦氏子弟,但是秦无道的心底终归还是有些肉疼。 但是他知道舍小博大的道理,也知道今日若是让秦寿丢了信义,再想要挽回之前付出的代价可就难了。 “罢了——” 他狠狠的一咬牙,随即上前一步向着少年说道:“羊睪小儿,稍后老夫便将一千金送至羊家,这位勇士,归我秦氏所有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跪倒在地上的蛮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流淌而出。 他原本是义渠最为出色的猎手,在草原上狩猎群狼为生。 数年前他被迫响应义渠王的征召攻打大周,他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作为死士冲上了城墙,结果义渠王退兵,却将他们父子留在了秦邑的城头之上。 父亲与他一起投降,父子二人一同成为了周人羊家的奴隶。 羊家父子是两个残暴的人,他们对于奴隶的态度十分的恶劣。 蛮虎是少年心性,自然不肯受辱,于是他屡次反抗羊家的奴隶。 最开始羊家只是用残酷的刑罚来惩罚蛮虎,却发现这根本就不起任何的作用。 于是他们在蛮虎犯错的时候惩罚蛮虎的父亲,这让蛮虎投鼠忌器,最终被驯化成了一个温顺的奴隶,但是最终他的父亲还是因为伤重不治而死。 蛮虎并不甘心于自己的命运,但是他知道,若是继续无谓的反抗,除了为他带来折磨之外,根本无法改变现实。 然而刚刚在听到了秦寿的许诺之后,他看到了希望,方才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前面来。 他这是一场豪赌,拿他的性命在赌。 最终他赌赢了,如愿以偿地脱离了羊家奴隶的身份。 “蛮虎,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秦国的下大夫,也是我秦国的男爵。” 而就在此时,秦寿缓缓地蹲到了蛮虎的面前,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 蛮虎猛地抬起自己的头颅,看了一眼他对面的秦寿,没想到对方付出了一千金的代价,却依旧没有削去他的赏赐。 随后他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声音都有些沙哑的说道:“白狼神在上,从今往后您便是我蛮虎的主人。 我将成为您最为忠实的猎鹰与猎犬,为您效犬马之劳。” 秦寿伸手抚住了他的头顶,随即声音清朗的说道:“寡人接受你的宣誓。” 从今往后,秦寿的麾下便又多了一位奴隶出身的猛士。 在看到了秦寿对待蛮虎的态度以后,原本就已经相信了秦寿的人群顿时越发沸腾起来。火山文学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试射,有氏族嫡系,有奴隶,有庶民,但是能中十环者终究是寥寥无几。 弓箭本就是战场之上的奢侈品,懂得射箭的人,大多数都是猎户出身。 然而就算是常年在林间狩猎的猎户,也很少有十发十中的人。 最终得爵者四五人,而选出来的上士,最终也只有十人之数。 虽然一共也只有十几人得到了封赏,但是所有人通过这件事情都能够看出,秦寿是一个极为重视承诺的人。 他一一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甚至不惜耗费千金为代价从羊氏手中买回了中十箭的蛮虎。 未能得赏之人都心有戚戚,那些不擅弓箭的勇士更是不甘。 哪怕秦寿已经宣布招募结束,这些勇士也依旧不甘就这么回去。 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寿,期待着秦寿能够给予他们别的什么机会。 而秦寿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的时间,就在众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之下,秦寿缓缓开口说道:“刚才的乃是为了募将,但是我秦国同样需要勇武的士兵。 所以,寡人今日于此募兵,不论出身,凡敢战之士,皆可以应召入伍。” 就在秦寿的话音方落之时,人群之中的众人纷纷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 接下来只是募兵,看来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众人都在扼腕叹息,暗恨自己为何未曾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间传出一声询问。 “敢问君上,我秦国的兵士可有什么好处?” 第73章 南家之变 “不好啦,不好啦——” 南氏的府邸之中,南叔齐的儿子心急火燎的闯进了自己父亲的书房之中。 正一手扶酥枝的南叔齐面色顿时变得涨红,一把将身旁的女子推倒在地上,随即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这位嫡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大惊小怪些什么?” 伴随着他的喝骂之声响起,来人急忙开口说道:“父亲,秦寿那小子开始在县衙征兵了!” “哼,征兵?召国与虢国的联军即将到来,秦寿征兵守城,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快滚快滚,莫要搅扰了为父的正事——” 南叔齐一边开口说话,一边捧起自己面前的一卷竹简,假模假样的开始读了起来。 “哎呀,父亲,你听我…” 来人还想要再劝,南叔齐却是越发恼怒。 他一把将手中的竹节狠狠的砸向自己的儿子,吓得南怀玉脖子一缩,急忙麻利的退出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此时他邪火正盛,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言语。 果然,就在他关上房门之后不久,屋内很快便传出了一阵压抑的喘息之声。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之后,南叔齐方才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南怀玉见状急忙上前道:“父亲,秦寿这一次征兵可不简单,他…” “哼,有什么不简单的?城中一万多名壮丁,有一半都是我南氏的族人与奴隶。 只要我南家不点头,秦寿最多也只能征募到七八千人而已。 哼,就凭着区区八千人,能是姜城与召虢联军的对手? 你身为我南叔齐的儿子,怎么能够如此沉不住气。” “可是父亲…” “闭嘴,莫要多言。” 南叔齐依旧十分不快的摆了摆手,开口阻止了自己儿子说话,刚刚向前走出几步,随即又顿在了原地。 “刚刚,你没有走?” 南叔齐的面色逐渐变得有些阴沉,恶狠狠的盯着想要开口说话的南怀玉。 “啊?” 南怀玉也注意到了南叔齐脸上的煞气,他急忙开口解释道:“父亲,你听我说…” “你这逆子…”“啊呀——” 南叔齐一巴掌拍在南怀玉的脸上,拍得他这位不争气的好大儿惨叫一声,随即撒丫子便向着一旁躲避。 “父亲,孩儿是真有紧要的事情,不得不跟父亲,哎呀,你听…呀,哎呀,你听我说呀父亲…” “逆子,竟然还敢躲…” 父子二人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折腾到南叔齐实在没有了力气,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对面的南怀玉方才急忙趁机开口解释道:“父亲,秦寿那小子搞出了个什么军功授爵,城中的百姓都抢着报名要去投军。 我怀勇表兄还得了下大夫之职,被册封为了秦国的男爵… 怀善,怀水几位表弟听说这件事之后也都报名去了…哎呀,父亲,你要是再不去阻拦,咱们南家主脉可就没人了呀——” 他话音方落,南叔齐当即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我,仲谋难道就不知道管管他的那些个逆子吗? 不与秦氏合作,这是族长的意思,他,他怎么能…可恶,快,你过来…” 南叔齐一边骂一边想要起身,结果却发现自己腰疼腿疼,急忙让南怀玉前来扶他。 在他伸手的时候,南怀玉本能的向后躲了躲,又听自己父亲唤他前去搀扶,这才急忙上前扶住南叔齐。 “走,去找你大伯——” 南叔齐知道以自己的威望根本无法阻止族人,便只好急匆匆的让自己的儿子搀扶他去找南伯贤,希望能够借助族长的威望阻止族人加入秦军。 然而当他赶到南伯贤的宅院之时,却发现这里已经聚满了南氏族人。 他二哥南仲谋,四弟南叔华,五弟南叔德,六弟,七弟,十一弟,还有他最小的幼弟南季平更是跪倒在地上。 “大哥,小弟不可能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躲在几位兄长的背后过安稳日子。 眼下便是一个机会,只要我能够在杀敌立功,便有机会能够得爵。 大哥,你就让我带着主脉的侄儿们一起投军去吧,一百人,就,不,二十五人,给我二十五人也就够了,大哥…” 南叔齐见状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上前一脚踹在南季平的脸上。 “老十三,我南家生你养你,现在你本事了,竟然敢跟大哥对着来了? 我打死你这个…” 南叔齐刚刚准备继续动手,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其他几位兄弟竟然默默的站到了南季平的背后。 “???” 南叔齐顿时一脸的懵逼,不敢再继续上前。 南季平却是没有理会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擦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 “家人之间互相协作,增强家族底蕴与势力,这才是南家。 但如果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欲,置家族的利益于不顾,这,还算是南家人吗? 大哥,你跟三哥想要怎么做,小弟我无权干涉,也没有资格替南家做主。 小弟今日前来,也只是希望大哥知道,这一次机会对于我们南家,乃至整个秦邑的百姓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小弟,告退——” 话音落下之时,南季平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 而就在他离开之时,比南叔齐小一岁的南叔华向着南伯贤拱了拱手道:“大哥,季平是个倔强的性子,我不能够坐视他不管!” 话音落下之后,南叔华也转身离开了南家。 紧接着,南家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南伯贤的院子,最终只剩下了南叔齐父子与南伯贤还有南仲谋四人。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原本神色平静的南伯贤打了一个哆嗦,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疲惫的神色。 “老了,守不住了!” 第74章 了不起的秦国君 “要说咱们这位秦国君那可不得了,十二三岁便跟随着他的父亲秦勇上阵杀敌,还在战场之上救下了赵家人,被赵家小姐相中,成为了赵家的女婿。 去岁的时候更是赤手空拳的打死了一只猛虎。 都说是英雄出少年,咱们作为秦国君那可不只是英雄了得。 除了武力超群之外,更是有着不俗的智谋与胆气。 义渠入侵,是他献计狐丘将军,以区区五百人奇袭义渠大营,大破来势汹汹的义渠军。 而后,更是孤身入敌,说得那义渠君吐血三升,偏偏不敢强留于他,只能够求和,然后灰溜溜的逃回义渠。 嘿,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大周天子也是一位真英雄。 狐丘将军一举荐之后,天子陛下就此便看重了咱们的这位秦国君,不单单是提拔为男爵,更是收入在禁军护卫左右…而今咱们秦国君排除万难,救天子于危难,真可谓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今日咱们这位秦国君征兵护卫天子,更是‘立靶赏士,十箭封爵。为信为义,千金买奴。’如此信义,属实难得。 更设军功授爵之制,呲呲,这可不得了。 从今往后,凡我秦国之士,能于战场之上立功者皆有所报。 并且,若是真有本事的好汉,还能够杀敌立功,立功得爵,如此善政,因为有我,秦国方有啊—— 嘿嘿,各位若想知晓咱们这位了不起的秦国君是如何赤手搏猛虎,单骑说义渠,千里扶危主,咱们请听下回分解呀。” 茶馆酒肆之中,宣传秦寿之人越来越多。 而与秦寿一同被宣传的,还有秦寿定下的军功授爵制度。 无论是来往秦地的行商与游侠,还是那些早出晚归的农夫与猎户。 甚至是那些偷偷摸摸潜入秦邑贩卖山货的山野野民,都被秦寿的故事所吸引。 “了不起的秦国君”很快便映入了他们的脑海,而后,随着一传十,十传百,竟逐渐的传到了山野之中。 “狗娃,今天咋这么晚才回来?”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满脸担忧的迎上前来,拉着他裹着粗糙兽皮的儿子询问。 他们虽然生活在大周的土地上,但是大周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没有耕地,没有房屋,他们便只能够躲到深山老林之中,依靠着狩猎为生。 这些人被称之为“野民”,他们并不用服劳役,也不用缴纳税收。 但如果被国人抓住了,往往都会被当做奴隶,也不会有人去替他们主持公道。 战争爆发之时,个别地方还是会大规模的搜捕这些野人充军,掠夺他们的粮食补充军饷等等。 而敌国侵略之时,也不会有军队去保护他们的财产与安全。 所以,表面上看他们是一群自由人,实际上他们的日子过得比奴隶还有所不如。 而在大周,社会等级的金字塔依次为君王,公卿,诸侯,士大夫,氏族,庶民,奴隶,野人。 野人不是没有想过成为国人,但是成为国人最基本的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房屋。 野人什么都没有,只能够住在山里,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成为国人。 但是野人同样又需要到城市里去换取食盐等生活必需品。 故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些野人冒险进城。 狗娃便是一名年轻的野人,今天是他带着周围所有野人积蓄的兽皮去城里换食盐的日子,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回来,确实吓坏了他的老父亲。 狗娃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的担忧,他的面色极为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父亲看穿了他有心事,一边从他的背后接过背篓,一边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恰逢其他野人也聚集过来取食盐,便听狗娃缓缓开口道:“秦地被天子封为了封君,国君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定下了军功授爵,额,所谓军功授爵…我在想,这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不说成为男爵,只要我们能够斩下一颗头颅,便能够成为伍长,而伍长,可以获得一亩地。 有了这一亩地,咱们便可以成为国人,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今后就再也不用躲在这山里担惊受怕,就连个婆娘也不敢娶…” 狗娃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有如有魔力一般吸引了所有年轻人的心神。 新来的人没有听得真切,只听到他说能够有机会得田,便忍不住开口询问:“狗哥儿,你再说一遍,城里在干嘛?” 狗娃没有拒绝,依旧是声音低沉的重新讲述了一遍军功授爵。 有人质疑道:“这个秦国君真的会信奉承诺吗?” 狗娃则解释道:“这个奴隶射中了十靶,按照秦国君与他的约定,这个奴隶将被任命为秦国的下大夫。 但是奴隶的主人羊家不同意,要一千金方才愿意放他自由。 秦国君直接就给了羊家一千金,并且还当众将奴隶任命为男爵。 咱们这些野人与奴隶并无区别,国君既然能够接纳奴隶,又怎会不愿意接纳咱们这些野人?”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便都动了心思。 于是当天夜里,野人之中便逐渐开始流传出了关于秦国君征兵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便有胆大的野民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山林,他们聚集在一起闯入了秦邑,还惊动了守城的士卒。 在得知他们是来从军之后,城门令亲自押送他们来到了县衙门口。 秦寿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与身边一些识字的书吏在那里登记着一个又一个踊跃从军之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秦寿称之为兵籍,既是为了方便奖赏,也是为了避免逃兵。 秦国识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够刻字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每登记一个士兵都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前来登记的百姓依旧热情高涨。 一天的时间总共便登记三千多人,而今天,秦寿要登记的人还会更多。 广场之上已经排上了好几条整整齐齐的长龙,有黑夫瞪着一双大眼睛在那里扫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插队。 秦寿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暗自感叹现在这种书写的方式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一些。 “看来,此战结束之后,就算不能够把纸张搞出来,也要把笔墨先搞出来才行呀!” 第75章 白毅执法 也就在秦寿心生感慨之时,人群之中却是突然间传出一阵喧哗之声。 秦寿眉头顿时紧皱,顺着喧哗之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却见一群衣衫破烂的兽皮野民此时正与一群秦氏的旁支子弟在那里争执。 “哪里来的野人,竟然也敢到县衙门口造次?” “对,快滚快滚,再不快滚,通通抓回去当奴隶。” “我们是来投奔秦国君的,我们是来从军的,你们凭什么赶我们离开?” 几名野人明显不服气,嚷嚷着便要与秦氏的几个族人理论。 那秦氏的族人冷笑一声,当即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满脸狰狞地盯着他对面的野人说道。 “凭什么?哼,就凭我们是秦氏的族人,是秦国君的表亲。你懂吗?” 话音落下之时,十几名秦氏的族人便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向着那几名野人步步紧逼。 秦寿眉头紧皱,刚刚准备开口制止之时,白毅却是不知何时拦住了剑拔弩张的双方。 “谁敢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伴随着白毅的暴喝之声响起,白毅以及他周围的士卒几乎本能的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 “你——” 虽然这些士卒大多也都是秦氏的族人,但是从他们加入秦军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是白毅在训练他们。 白毅这一两天的时间什么也没有多教他们,一直都只是训练他们一件事——服从。 “秦小虎,你小子竟敢对额拔剑?额是你六叔公,你小子…” 人群之中的秦氏旁支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愕之后,随即不满起来。 一人更是冲着他旁边的一名士卒厉声呵斥,摆足了自己长辈的架势。 那被他呵斥的秦小虎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六叔公,脸上当即浮现出了些许慌乱的神色。 在这个宗法大于国法的年代,敢对自己的长辈拔剑,这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 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开除宗族,沦为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野民。 秦小虎心底慌乱,不由自主的就向后倒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这一退之时,一只大脚却是径直踹在了他的腿弯上。 “噗通——” 秦小虎的身体径直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熟悉的大脚踩在脸上。 “不遵号令,擅自后退,杖二十。拖下去——” 伴随着白毅的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包括他旁边的其他那些秦氏出身的士卒,都在这一刻面露为难之色。 白毅的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脑海中浮现出了秦子兵法之上的内容,眸光中浮现出了些许的狠辣之色。 “你们也想违抗军令吗?” 他猛地调转手中长剑,没有再指向秦氏族人和野人,反倒是对准了自己麾下的那些士卒。 秦小虎见状之后急忙开口说道:“大夫,小人愿意受罚——” 有了秦小虎主动开口,当即便有两个机灵的士卒从队伍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径直将秦小虎拖到一旁,不知从何处拖了两根军杖出来,直接就对着秦小虎的屁股一阵招呼。 伴随着秦小虎的惨叫之声响起,白毅这才将目光看向被吓傻了眼的其他人。 “现在,你们还要动手吗?” 伴随着他的厉声呵斥,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急忙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 就连最开始呵斥秦小虎的秦氏族人,也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不敢去看白毅。 “白大夫,并非是我们挑事,是这群野人不守规矩,竟然想要插队。”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秦氏族人壮着胆子开口向着白毅说道。 白毅眉头一皱,偏头看的一眼那些野人。 野人之中领头的正是狗娃,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排队的规矩。 眼看着白毅将目光看向他们,便也粗着脖子说道:“我们都是来投军的,是他们不讲理,看不起我们,赶我们走…” 他这话方才落下,他对面的秦氏族人也不干了,当即便有人破口骂道:“一群不守规矩的野人,有什么资格参军? 就算是当了兵,也只会吃粮食,上了战场,敌人一冲也就跑了,一群…” 狗娃当即气得面红耳赤,嚷嚷着便要跟那秦氏族人理论。 秦寿原本想要亲自处置这件事,但是在见到白毅已经出面之后,便决定将这个历练的机会交给他。 眼看着双方又开始争吵,秦寿便将目光落到白毅身上,想要看看这位读了孙子兵法的弟子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若是尔等已经入伍,今日定要打尔等五十军杖。 但是念在尔等现在并未入伍,故而只是小惩大诫,便罚你们双方一同到城东修缮城墙,尔等可服?”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毅面色冰冷的开口做出了自己的裁决。 他并没有偏向秦氏族人,也没有偏向于野人,而是双方各自打了五十大板。 从道理上来讲,野人无故插队,从而导致了他们与秦氏族人之间的矛盾,这原本应该负主要责任。 但是野人根本不懂得排队的规矩,可谓是不知者不罪。 而秦氏族人却是对他们恶语相向,甚至试图赶走这些主动来投奔秦军的野人,这却是犯了忌讳,影响到了秦国招揽军队的大计。 如果不加以惩戒,很有可能会别人以为秦国偏袒秦氏,寒了其他国野之心,同样也会滋生秦氏族人的骄纵情绪。 故而白毅干脆把双方一起惩罚,罚他们去修缮秦邑的城墙。 狗娃闻言之后当即大急,他带着这些野人可是奔着从军来的,如果被拉到城墙上做苦役,那还怎么杀敌立功。 “不,不行,我们是来从军的,我们…” 野人们大多不善言辞,此时聚在一起乌泱泱的嚷嚷,却怎么也说不明白他们心里想要说的话。 白毅却是一摆手道:“罚役三日,到时候本大夫自会接引你们入伍。 若是不想从军,到时候本大夫也亲自放你们离开。” 话音落下之后,他直接向着身边的士卒挥手道:“带走——” 秦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也确实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处置方式。 于是便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去干涉白毅做出的决定。 秦氏的族人隐约有些不满,其中一人刚刚准备发作,结果却被他身旁的一名同伴给拉住了。 “三哥,你看,君上…” 此时秦氏族人方才注意到秦寿离开的背影,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终归还是没敢再继续闹腾。 而与此同一时间,南方的姜城,姜仲业在冷风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见到一阵滚滚烟尘在东南方弥漫。 “终于,来了——” 第76章 新的困境 召国与虢国虽然都只有一个城邑,但是这两个国家却是立国多年,并且一直地处在周天子之国的保护之下。 故而召邑与雍邑的人口总数高达五十万,在两国的国君征召之下,各自轻而易举的组建起了一军之力。 两军合并,共有大军两万五千人,而姜城的姜氏也联合孟氏,同样组成了一军。 三军联合,一下子便拉扯出来一支近四万人的联军。 如果只是从数量上来讲,这支联军的人数已经比得上半个周天子之国的军队人数了。 然而姜,召,雍(虢国城邑)三地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国人生活安逸,并不曾参与过战争,战斗力自然无法与周天子之国的正六军相比。 如果让他们正面联军造反,他们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甚至,在得知周天子已经逃离姜城之后,召伯与虢公都已经准备好了投降书。 在他们看来,只要天子与西军将军狐丘北汇合,召集西军勤王平乱,他们这三个城邑根本无法反抗王师。 然而他们的投降书刚刚准备好不久,还没来得及派人送到秦邑去,他们便得知了大周西军战败于犬戎王之手的消息。 原本准备投降的两个国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顿时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他们方才心急火燎的征召了国人,组成了两国联军前来与姜氏会合。 在这两国联军到来之前,在姜氏的心底也同样很没有谱。 相比较于召伯与虢公这两个封国诸侯,姜氏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封君。 并且,姜仲业在成为姜氏之主后,还没有正式得到周天子的册封,甚至都还没有通知周天子,也就相当于是一个“黑户”。 如果召伯与虢公主动投降,周天子顶多是废黜这两个国家的国君,从他们的宗室中重新挑选两个人来继位。 如果周天子想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宽仁,甚至有可能连国君都不会废黜。 只因为这两个国君代表的是大周的诸侯势力,属于与大周公卿并列的第二等身份。 而他姜仲业,还只能算是一个士大夫,而士大夫谋反,本人必定是要被车裂的,甚至九族都要被夷灭。 当看到两国的联军到来之后,姜仲业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大周西军惨败,周天子受困秦邑的情况下,以秦地的人口数量,连三地总人口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姜仲业觉得这波已经稳了,故而在迎接召伯与虢公入城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出兵攻打秦邑,反倒是搜刮了不少姜城的美人赠予虢公与召伯,想要借机拉近与两位盟友之间的关系。 然而召伯与虢公收下了姜仲业的好处之后,却并没有接受他的拉拢。 总之就是好处吃干抹净,但是却绝口不提今后互为友邦的事情。 在这二位国君看来,他们都是诸侯,身份地位尊贵。 而姜仲业只是一个篡夺兄侄家主之位的卑鄙小人而已,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们建交。 如果不是镐京的那位贵人斡旋,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带着姜仲业一块儿玩。 姜仲业盛情款待了他们三天,连带着两国的士兵都狠狠的享受了一把。 最终姜仲业终于看清了两位国君的态度,便只好放弃了拉拢他们的想法,开始与他们商议北伐秦邑的事情。 在谈及正事的时候,三方的目的十分的明确,都是要尽快的攻破秦邑。 而召虢两位国君的思想也是高度统一,他们先是谴责了姜仲业放跑了周天子的行为,然后表示,这一次大军出征的所有开销,都必须得由姜城来负责。 虽然早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是在被两位国君联手胁迫之后,姜仲业的内心终归还是有些暗恨。 但是他却并没有拒绝,反倒是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十分欣然的接受了两位国君的提议。 于是,就在联军会师之后的第四天,一支四万人的军队便浩浩荡荡的从姜城出发,携带者大量的粮食物资向北方的秦邑而去。 而此时的秦邑已经完成了兵员招募,总共招募到了一万五千多人。 其中秦氏族人门客与奴隶总计八千人,南氏族人与门客三千人,另外还有其他的小家族与游侠总计两千多人,野人八百余人,最让秦寿惊喜的,还要数由赵氏提供的十乘精锐。 赵氏虽然只提供了一千人,但是这一千人的装备与战斗只逊色禁军一筹,与西师的正规军也不遑多让。 表面上看双方兵力悬殊并不大,毕竟秦邑是属于守城一方。 然而秦寿这一次征兵,几乎把整个秦邑的青壮都给召集了起来。 如果战争拖延时间太久,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春耕。 而一旦错过了春耕,就算是赢得了这一场战争,秦地的百姓也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最终很有可能会被饿死。火山文学 但如果正面与叛贼联军对战,战损的比例过大的话,同样也会影响到秦邑的青壮年人口。 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秦国,恐怕很快便会因为缺乏青壮劳动力而名存实亡。 周元三百四十九年(秦元年)二月初,眼看着春耕的日子越来越近,已经完成大征兵的秦寿却迟迟没有接到敌军到来的消息,这让秦寿有一种如坐针毡之感。 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秦氏的族长秦无道主动的找到了秦寿说道:“君上,南方现在还没有动静,要不先让儿郎们先回去把地垄出来吧!” 秦无道的提议让秦寿有些意动,但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提议。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刚刚通过军功受爵吸引到了整个秦邑的壮丁从军,而后又令白毅等人日常操练,让他们时刻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这个时候士兵的心中便犹如一团火在燃烧,满脑子想的都是赏赐和爵位,一旦开战,便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然而一旦放他们回去春耕,他们的田里种下了庄稼,脑子里想的便是他们的粮食,也就不会去想军功授爵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到来,秦邑可就不一定能够再次聚集起一万五千多人了。 “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 第77章 主动出击 秦寿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语的事情,原本更应该急于求战的叛军让他等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动静。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耽搁下去只会对秦人更加不利,于是秦寿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敌人来得慢,那便不如主动出击。 或许还能够趁着敌人没有做好准备之前,狠狠的给敌人来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不论是谁都会以为秦国与叛军之间的战争是一场攻防战。 于是秦寿立即召集了秦国所有的核心成员,其中包括宗伯秦无道,司徒秦无异,也有某个不愿意加入秦国的赵家少主赵无疆。 而代表南家的,则是南家的南叔华与南季平,另外还有出身南家的秦国下大夫南怀勇。 “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们!” 当秦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以秦无道为首的秦氏族人大多站了起来。 他们极为担忧的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敌众我寡,此举未免太过于冒险了!” 秦无异更是将目光看向秦寿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出言说服自己的儿子。 然而秦勇却是默默的将脑袋偏向一旁,装作一副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是最应该担心秦寿安危的人。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他又是最应该无条件支持秦寿的人。 所以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保持沉默,用无声来表达对秦寿的支持。 秦氏的族人反对,南氏的南季平却是直接表示支持。 “姜,召,雍三地的富庶十倍于秦,哪怕是远道而来,粮食运输的消耗数倍于我们,我们秦邑依旧耗不过他们。 与其像现在这样空耗粮食,不如主动出击,趁着敌军军心未稳之时,一举破之。” 南季平在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之后,随即便直接坐回了原地。 南氏的其他族人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就没有人再继续开口说话。 秦寿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季平,没想到这位南氏的十三爷竟然也通晓一些兵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毅也单膝跪地说道:“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国君此举,正是攻敌所不预,出奇以制胜。末将以为,宜速行。 末将白毅,愿请命为先锋。” 他话音落下之后,秦寿再次将目光看向秦无道说道:“秦邑便拜托给宗伯了。” 秦无道见秦寿态度已决,终归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满脸郑重的向着秦寿一礼,算是应下了留守秦邑的差事。 而后秦寿又将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见秦勇微微点头之后,他方才将目光看向众人道:“令白毅领一师为先锋,明日一早先行南下探察敌情…” 言语到了此处,秦寿见白毅已经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满脸恭敬的抱拳听令。 想了想便又继续开口说道:“若遇敌情可便宜行事。” 白毅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应诺。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又看了一眼南家的南季平说道:“子毅初掌一军,恐力有所不逮,请族叔与季平先生随军相助一二可否?” 秦无道与南季平对视了一眼,知道秦寿是担心白毅麾下的秦氏与南氏族人不听号令,故而派他们两个人去震慑族人。 虽然实际军权还在白毅的手中,但是只要他们跟着白毅一起去,不论立下什么功劳,终归还是有他们的一份。 二人同时出列领命之后,秦寿又吩咐其他人道:“其余人等整备粮草辎重…两日之后出兵南下。” 等秦寿一一做好安排之后,整个秦邑便又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参军入伍的士卒,更是激动得欢呼雀跃。 大周自立国以来,军士临战之前大多都心有戚戚,厌战情绪高涨。 除非是异族打到了家门口,否则大多数时候都是能躲就躲。 个别的庶民为了躲避兵役,甚至还提前躲进深山老林之中。 从未有过如秦军这般闻战而喜的军队,而这一切的起因,却都不过是因为一个军功授爵的国策而已。 而就在临行之前,秦寿又单独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秦勇。 他将赵无疆带给他的书简交给秦勇之后说道:“这是否真的是镐京那位的意思暂且不得而知,但是孩儿可以肯定,南氏的南伯贤也一定收到了类似的书信。 孩儿离开秦邑之后,若是南氏没有异动,父亲便只需要将这一封书简藏好即可。 但若是南氏有什么意图不明的举动,便请父亲持此书简面呈天子,想来天子也会有所动作。” 天子手中尚且有大约五百名精锐禁军,他们是负责拱卫天子的力量,自然不会跟随着秦寿一同南征。 甚至在秦寿打通南下的道路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开秦邑一步。 秦邑没有办法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攻击叛军,但是却可以把他们变成秦邑最后都一张底牌,避免关键时候秦军后院起火。 秦勇在接过书简之后,没有去看书简上的内容。 他十分郑重的将那书简揣进怀里,然后拍着秦寿的肩膀说道:“秦邑就交给为父了,你就放心出征吧。” 第二日一早,白毅便率领着两千五百人轻装南下,主要目的是为了侦察敌军动向,避免秦人在行军途中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秦寿的小舅子赵无疆又闹出了幺蛾子。 他竟然没有等待秦军一起南下,而是自行率领赵氏的一千精锐离开了秦邑。 秦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舅子,随后便派人把这个消息送去了赵府。 赵无疆是赵辟唯一的儿子,赵辟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坐不住了。 作为岳父,又是一个传承百年的贵族家主,他不愿意在自己女婿的麾下听令,所以才把自己的儿子派了出去。 却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这么闹腾,竟然带着赵家的人马自己出城去浪。 还没有等秦寿派过去的仆从离开,赵辟便亲自驾着马车出城追赶赵无疆去了,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便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三天,所有的秦军都已经整装待发,伴随着秦寿一声令下,秦国的军队主动南下,直奔叛贼联军而来。 第78章 内乱其军 秦寿刚刚离开秦邑,咸宁便驾着一辆马车追了上来。 “子宁?” 在见到咸宁之时,秦寿表现得极为诧异。 回到秦邑之后,秦邑本想招募咸宁在秦国为官,并且有任命他为秦国六卿之一的想法。 然而咸宁却告诉秦寿,周天子的态度攸关秦国的未来,他的身边必须得有一个可信之人侍奉,避免周天子受小人谗言,与秦寿之间心生芥蒂。 于是咸宁拒绝了秦寿的征募,依旧留在了天子的身边侍奉。 因为带路有功的缘故,所以咸宁如今已经被封为男爵,随行侍奉天子左右,颇受周天子的信赖。 在他还是平民的时候,秦国六卿之位尚且不能够打动咸宁,秦寿本来以为这是推脱之语,自己与咸宁已经无缘。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咸宁竟然主动来追赶自己。 他急忙停下马车,亲自下车迎接咸宁。 咸宁也远远的停下了马车,徒跑到了秦寿的面前,语气略显责备的开口说道:“秦国君此行何故如此匆忙也?” 秦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兵贵神速,寡人也是临时起意,未能通知先生,还请先生海涵。” 咸宁目光深邃的盯着秦寿注视良久,随即摇头说道:“没想到成为国君之后,秦君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坦诚了!” 秦寿一阵哑然,而后略显尴尬的岔开话题道:“不知子宁先生这次来见寡人有何赐教啊?” 咸宁也没有纠结,直接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道:“听闻国君欲南下与叛军决战,宁自负精通地理,故而前来帐下效力。” 秦寿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开口问道:“那,天子哪里?” 咸宁毫不犹豫的回应“宁已经拜别了天子。” 秦寿此时方才知道,咸宁自始至终与他都是一条心。 他急忙弯腰将身材矮小的咸宁从地上扶起,满脸兴奋的开口说道:“寡人得子宁先生,如鱼得水也——” 一旁的黑夫也乐呵呵的凑了上来傻笑,半天也没能够说出一句代表此时心情的话语。 随后秦寿将咸宁安排到他同一辆车上同行,而咸宁也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张兽皮,上面用木炭绘制着一张地图。 趁着在马车上赶路的这段时间,他十分详细的与秦寿讲解起了沿途的地形。 其中有好几处险要之地,都是秦寿计划中安营扎寨的位置。 他的心底暗自侥幸,同时心底对于行军地图越发重视起来。 正常情况下,从秦邑到姜城,普通人徒步赶路,五六天即可到达。 然而大军南下,随时有可能会与敌军遭遇,再加上要押运粮草,又要避开危险之地安营寨扎,故而行军速度较为迟缓。 大军行了三天,这才刚刚离开秦邑百里之地。 眼看着还有一大半的路程之时,秦寿却是突然间收到了一封捷报。 “卧槽~” 在粗略看了捷报之上的内容之时,秦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而当他仔细看完整个捷报之后,便忍不住开口称赞道:“还真是一个将才一个鬼才呀!” 一天之前,白毅率领麾下的先锋军行军至桐林,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前方斥候便前来禀告发现了联军踪迹。 在探知到敌军的数量高达四万之后,就算是白毅也吓得面色苍白。 秦寿麾下的军队已经出城,现在可不是守城作战。 敌军的数量两倍于秦军,若是正面交战。 哪怕秦军的士卒更加悍勇,最终能够战胜敌军,也必定要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心底忧虑的白毅一边命人在道口扎营,试图凭借着地形险要来阻止联军继续向西北推进。 一边亲自带着几名亲卫来到联军安营扎寨之地探察。 他原本是想要亲自确认联军的数量,结果这一看之下竟然还真就让他看出了些许的门道。 敌方虽然是联军,但是三方士卒麾下的兵器与铠甲并不统一,甚至可以说是杂乱,基本上无法通过甲胄来辨别彼此的身份。 并且,召国与虢国的旗帜相互参杂,彼此之间明显更加信任一些。 而姜氏的旗帜则被安插在外围,很明显就受到了这两个国家的排挤。 “如此看来,叛贼之间也不和睦啊!” 白毅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几名亲兵,又观察了他们身上的皮甲,才发现他们与叛军的服饰与盔甲并无太大区别,他的嘴角便微不可查的翘了起来。 从古至今,周人打仗就算是彼此派些奸细,也只是探查一下敌军的情报,还从来没有出现奸细搞破坏这种事情。 叛贼联军没有想到秦邑竟然会主动出击,所以安营扎寨的时候,召伯与虢公连派个斥候的想法也没有。 这两个国家不派人出去侦查,本就遭受两国歧视的姜城将士见状,这心底也就越发不平衡了。 “你们不出去查探敌情,凭啥让我们出去?” 于是,从离开姜城五十里之后,姜氏的斥候也就没有离开过大营。 也正是因为常年没有参与过战争的缘故,故而姜仲业宫根本不知道军纪与情报的重要性,在得知斥候不愿意外出侦查以后,便也没有强迫他们。 联军麻痹大意,白毅当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甚至只是换了一身较为普通的铠甲,提着几个从营地里面拿出来的水桶,一人从河边提了两桶水,竟然便轻而易举地混进了联军大营之中。 姜氏的人不认识他们,便以为他们是召国与虢国的士兵。 召虢的士兵不认识他们,便也以为他们是姜氏的人。 双方的关系并不和睦,但是却也有些克制,所以谁也没有派人来询问他们的身份。 白毅心底暗自发笑,如此军队岂有不败之理? 眼看着太阳已经下山,明月刚刚挂上树梢,想了想之后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亲兵来到了双方较近的一处帐篷。 “给我砸——” 他十分嚣张的下令亲兵在敌营动手,直接在姜氏族人一脸懵逼的情况下砸了他们的帐篷。 “现在这个地方归我们召国了,你们这些贱种,通通滚蛋——” 姜氏的人憋了一顿子,但是他们根本不敢招惹两国的人,便只能够忍气吞声的离开。 然而他们刚刚离开之后不久,身后却是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喊之声:“不好啦,姜氏的贱种杀人啦——” 第79章 营啸? “杀人了?” 刚刚被赶出营帐的士兵们都是一脸的懵逼。 “难道是哪位兄弟看不顺眼,没能忍住内心的怒火,所以出手杀人了?” 他们内心虽然疑惑,但是一想到自家兄弟替自己出头,自己这些人若是再袖手旁观,那还讲什么道义? 这个年代什么最重要? 不用说便知道,道义最重要。 大局不大局的以后再说,他们可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弟被人群殴而袖手旁观。 于是那些刚刚被赶走的姜氏子弟急忙匆匆往回赶。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召国与虢国的士卒也听到了呼喊之声。 他们本就看不起姜氏族人,行军途中双方免不了摩擦。 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混乱,但是彼此之间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 在听说姜氏杀人之后,召人与虢人立即就炸了。 不论是杀的召国人还是杀的虢国人,那都是他们的自己人呐。 于是双方人马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去查看现场的情况,结果便瞧见了对方的人气势汹汹的聚集在营门口。 此时月色有些昏暗,黑暗中也不知何人发出一声大喊。 “狗日的,给兄弟们报仇啊——” 伴随着这声大喊响起,原本聚集过来的三方士兵都红了眼。 “杀呀——”“给兄弟们报仇~” 也不知道是哪个兄弟死了,反正早看对方不顺眼了。 所有人都喊着相同的口号,一连串的拔刀之声在黑暗之中响起。 喊杀之声顿时点燃了战火,双方聚集起来的数百名士兵彻底失去了理智。 伴随着一名又一名士兵的倒下,双方的战斗便逐渐开始升级,越来越多的人循着喊杀之声加入战斗。 原本正在营帐之中喝酒的姜仲业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动静,骂骂咧咧的便要传人询问情况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率先跑来说道:“家主,不好了…” “啥?内斗——” 原本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姜仲业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急忙闯出营帐,果然听清了不远处的喊杀之声。 “不好——” 他刚刚想要前去阻拦,却是突然想起单单凭借着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内斗。 他急匆匆的赤脚跑向召伯与虢公的营帐,想要招呼两位国君一起平息内乱。 与此同一时间,偷偷摸摸溜出秦邑的赵无疆已经被赵辟给赶上了。 此时的他被扒得只剩下一件中衣,手脚被一根腰带绑着,正被赵辟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中衣上面还带着几条血淋淋的鞭痕,表面上有些恐怖吓人,却并没有伤到什么要害,一看就是赵辟亲自动的手。 “爹呀,你不讲理呀,我要跟姐姐告你去,哎呀,你自己说的把赵家军交给我的,现在说话不算数啊你,哎哟…” 赵无疆口中嚷嚷着,那是一点也不服气。 赵辟却是被气的不轻,又狠狠的给了他一鞭子,抽得赵无疆嗷嗷叫了几声之后,终归还是不忍心再继续收拾他。 “我给你兵权,那是让你护卫天子去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带着赵家军私自出城,你这是想干嘛?” 赵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赵无疆的性格本就傲娇且嘴犟,是个不服输的少年郎。 在听到了赵辟的责骂之后,当即将脑袋一昂,满脸认真的说道:“我若是把叛军统统灭了,那天子不就安全了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啊父…哎哟…” 赵辟没能忍住,又狠狠的挥鞭抽起了赵无疆。 赵无疆痛得直叫唤,却又没有办法挣脱。 整个人像是个陀螺一般在那里打转,却始终避不开赵辟的鞭子。 “这叛军又不是纸糊的,是你说灭就能灭的?” 赵辟的话音方落,最后却是突然间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 “???” 他停下了自己手头上的动作,将目光看一下远处的某处密林附近。 却见一片火光明暗不定之处,正有一阵喊杀之声不断响起。 “这是?营啸?” 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赵辟立即反应过来。 夜间营啸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士兵们会因为心底压抑的负面情绪爆发和恐惧等等情绪而变成疯子,对自己的袍泽兄弟疯狂杀戮,最终导致一个军队的灭亡。 所以在听到了联军内乱的声音之时,赵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营啸。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赵无疆却是当即大喊大叫道:“阿爹,快放我下来,这是个好机会呀,我们杀进去呀——” 随着赵无疆的这一声大喊,赵辟当即回过神来。 “你这是要趁火打劫,这…” 赵辟有些犹豫,觉得这样的行为有违君子之道。 “爹,他们都是叛军!他们偷袭天子,是他们先不讲道义的,您跟他们客气什么呀,况且,不讲道义的是孩儿,跟您赵辟有什么关系呀——” 眼看着赵辟拉不下脸,赵无疆急忙开口劝说道。 赵辟愣了一下,犹豫了三秒之后,随即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斩断了绑着赵无疆手臂的腰带。 “哎哟——” 赵无疆的身体摔倒在地上,口中叫唤了一声,随后双腿一蹬,便如同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眼看着自家儿子的动作,赵辟的心底一阵苦涩。 他原本是来教训自家儿子擅自出兵的,却恰好瞧见敌军内乱,眼看这便要让自家儿子捡个便宜,这让刚刚收拾了儿子一顿的赵辟有些脸红。 而与此同一时间,赵无疆来到了还没有安营扎寨的赵家军旁边,直接向着他们下令道:“快,集合。” 此时赵家军也注意到了叛军内乱的动静,他们原本还准备看个热闹,也没有去袭营的想法。 但是随着赵无疆一招呼,他们还是动作迅速的集结在了一起。 “兄弟们…” 第80章 彻底闹翻 联军大营之中,费尽唇舌的姜仲业终于找到了召伯与虢公,在匆忙解释之后,两位国君方才知晓闹了一个误会。 他们急忙召集各自麾下的兵马,想要通过大军镇压内乱。 而就在双方士兵集结完毕之时,虢公大营后方却是突然传来了喊杀之声。 一支甲胄精良的军队径直杀入虢军大营,沿途不断放火,很快便点燃了半边营帐。 “啊?” 刚刚派遣大将领兵赶去阻拦内乱的虢公当即勃然大怒道:“卑鄙的姜人,这是想要偷袭寡人也——” 话音落下之时,又目光凶狠的看向姜氏所在的方向。 “国君,贼势凶猛,我们还是快走吧——” 护卫虢公的中大夫急忙开口劝说,距离赵家军越来越近的虢公终于按耐不住,他恶狠狠的一跺脚道:“走,去寻召伯。” 随即翻身上了马车,在亲兵的护卫之下一路向着召军大营而去。 召伯并没有派遣大将前去阻止内战,而是亲自领兵前往。 虢公在召伯的大营扑了个空,又见自家营地已化作了一片火海。 于是他骂骂咧咧的再次领兵向着乱军所在之地而去。 却说白毅与手底下的亲兵刚刚想要趁乱溜走,结果却被赶来的召伯与姜仲业意外的拦住了去路。 白毅当机立断,立即藏入乱军之中,与众乱军一同摇旗呐喊,并没有实际参与厮杀。 正在内讧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满脑子都是干掉对面这群敌人。 “都给寡人住手——” 召伯口中大喝一声,随即下令麾下的士兵去阻拦召军士卒。 而虢国大将韩元与姜仲业也急忙下达了相同的命令,各自派人去阻拦己方士兵。 与真正的营啸毕竟有所不同,双方的士兵这个时候还存在着些许的理智。 所以,在被自家兄弟阻拦的时候,他们还是本能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眼看着局势即将得到控制,白毅的心底暗自可惜,同时将目光看向人群之中的姜仲业,他本能觉得坏自己好事的或许便是这位。 但是白毅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他今天的目的只是制造一场内讧而已。 如今能够让双方互相厮杀,造成近千人的伤亡,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虢公大营突然间火光冲天,正在阻止虢国士兵的虢国司马韩元当即一愣,随后急忙惊呼一声:“不好,国君还在营中——” 惊呼之声响起之后,他立即便要招呼麾下的士卒离开。 一旁的召伯也极为担忧,同样便也要召集本国的士兵前去救援。 姜仲业急忙开口劝道:“虢营或是意外走水,有虢公坐镇,自然能够相安无事。 趁着所有参与这场内讧的将士都在,我们还是先留下来排查内讧的缘由吧!” 召伯有些犹豫,毕竟死伤的人数不少,他也觉得不该如此不明不白。 如果找到了姜氏的过错,他一定要好好的让姜仲业付出代价。 于是召伯伸手拉住韩元,刚刚准备开口劝说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后召伯与韩元几乎同时看向姜仲业。 “这是怎么回事?” 召伯当即向着姜仲业质问,韩元则撂下一句“我饶不了你”,随后便直接领兵向着虢军大营赶去。 “或许有敌军袭击,召伯,我们…” 姜仲业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好将过错推到敌人身上。 召伯当即拔剑直指姜仲业骂道:“秦邑距此二百多里,秦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姜仲业,你当我是蠢才吗?” 话音落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暗害天子之策,安敢用来谋害寡人与虢公?” “召伯,你听我解释…” “毋须多言,今日定要斩了你这无信无义的卑鄙小人——” 召伯的话瞬间就让姜仲业麻了,同时也激怒了姜氏的族人。 白毅眼珠子一转,当即在人群之中拔剑而出,大声呵斥道:“贼人辱我家主,吾等安能袖手旁观?兄弟们,与我杀——” ??? 姜仲业的脑子里一片问号,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族人维护了? 原本就因为内讧而压抑情绪的姜氏族人再次爆发,纷纷拔剑便向着对面的召国士兵杀来。 召伯气急道:“果真是狼子野心。” 话音方落,同样便也下令麾下的士卒进攻。 双方各自集结了好几千的兵马,前方的士卒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方的士卒根本就不知道缘由。 只是听到了厮杀的命令,便直接拔刀上前交战。 姜仲业也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方的战争重新爆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虢公也带着自己的亲兵“逃”了过来,恰巧与韩元迎面撞上。 “姜氏意图谋害本公,给寡人杀——”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韩元也是恼怒,心想着:那狗贼刚刚还想起来了阻止自己救驾,当真是该死。 于是韩元当即领命,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回头便又杀向了姜仲业。 赵无疆此时也有些懵,他原本是想趁着联军内乱之时杀进来袭杀一些联军士卒,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遇到敌军多少阻拦,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够放火烧营,随后又在虢军大营之中找了一圈,确定没能够找到虢军踪迹。 “难道是有什么埋伏?” 就在他内心疑惑之时,却是再一次听到营地的另外一端响起的喊杀之声。 “难道白毅那小子也杀进来了?” 任凭谁也不会想到,战争还没有彻底打响,甚至都还没有兵临城下,敌军自己内部就已经开始打生打死。 赵无疆也是胆大,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想着离开,依旧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往内讧的地方赶去。 还没有等他们抵达目的地,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鬼鬼祟祟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刚刚溜出来的白毅与赵无疆对视了一眼,顿时便明白了许多事情。 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随后十分默契的汇聚在一起,而后一同撤离了联军大营。 第81章 装疯卖傻的狐狸 秦寿看到了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没有明显标识敌军内讧战损多少人马,但是根据秦寿的推算,这一战至少也能让联军折损上万人。 姜氏什么都有可能被团灭。 来不及感叹这一场内讧的戏剧性,秦寿立即改变了自己徐徐图进的作战方略,决定借机给联军来一个痛打落水狗。 于是他紧急召集麾下的士卒下令道:“敌军内讧,士气低迷。此时正是我军一举破敌的良机。 所有人将粮食辎重留下来交给辅兵押送,所有战兵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每人随身携带半日口粮,随寡人突袭联军。” 在听到秦寿的命令之后,他身边的众人急忙下去传令,整个秦军很快被动员起来。 在经过了一个时辰的休息之后,战兵们大多都单独集结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穿好了身上的盔甲,伴随着秦寿的一声令下,近万战兵蜂拥而出,浩浩荡荡跟随在秦寿的马车后面迅速向着联军所在而来。 联军大营之中,姜仲业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地上。 此时的他蓬头垢面,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面对着居高临下审视他的召伯与虢公,他满心都是怨恨。 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活下去,他非但不能够表露出怨恨,反倒要极力的遮掩自己内心真实情绪,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 这悲痛的情感倒也不是伪装,因为他麾下的姜氏子弟足足战死了三千多人,逃亡,失踪的不计其数。 若非是在关键时候他主动下令投降,也许这个战损的比例还会更多。 “姜仲业,你与寡人同盟,何故密谋坑害寡人也?” 虢公怒气冲冲的揪着自己的胡须,厉声向着姜仲业指责道。 姜仲业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只觉得对面的虢公脑子是真的有问题。 “姜氏与召虢联手图谋大事,我们就像是用一根绳子穿起来的蚂蚱一般,只能够同心协力的办成这件事情,方才能够有一条活路。 这个时候,姜某又怎么会去密谋陷害虢公呢?” 姜仲业满脸委屈的开口解释,想要重新说服虢公与召伯相信自己。 “哼,原来是想用寡人这颗头颅去向天子请罪吗?” 虢公就仿佛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一般,此时已经认定了姜仲业想要谋害自己。 在听到了姜仲业的解释之后,他直接无视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事情,选择性的曲解了姜仲业的解释。 “噗——”“咳咳咳咳…” 一口老血差点直接从姜仲业的鼻腔之中喷出来,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愚钝之人,如何能够成为一国之君,又哪里来的底气与胆量敢参与谋逆。 他只能够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召伯,希望这位能够明事理一些。 然而召伯却并没有替他说话,而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嗯,虢公所言有理。” “啊,召伯你…” 姜仲业顿时急了,急忙想要开口再替自己辩解一二,但是召伯直接挥手下令亲兵把他拖了下去。 等到姜仲业被带走之后,原本怒气冲冲的虢公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们被算计了!” 召伯微微一愣,他随即开口问道:“既然已经知道是上当了,刚刚虢公为何还要继续归错于姜氏?” 虢公偏头看了一眼召伯,轻哼了一声之后道:“明知故问。” 召伯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些许的苦涩,随即点头说道:“哎,若是承认了是你我的失察,我们又该如何去安抚那些失去了袍泽兄弟的国人,今后又该如何服众呢!” 在军事上这二位可能等同于白痴,然而在政治上这二位可是玩得很溜,刚刚明显就是合伙装傻充愣罢了。 虢公看了一眼召伯,没有去附和他的话,只是缓缓开口说道:“姜仲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子而已,为了权势可以篡夺兄侄的家主之位,将来或许会为了更大的权势而背叛。 按照殿下的意思,这样的小人本就是要灭口的。 我们原本计划在天子驾崩之后再送他一程,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召伯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纠结姜仲业的事情。 “你我这次实在是大意,竟然中了敌人的算计!看来,边陲之地的也不尽是莽夫,你我今后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嗯,也算是因祸得福,借着这次机会,我们可以借机吞并姜氏。虽然损失了几千儿郎,但是在将姜氏充为奴隶之后,多少也能够找补回来一些。 今后你我两国精诚合作,或许还能够更快的攻破秦邑…” 召伯与虢公又密谋了一段时间,似乎丝毫也没有受到内讧的影响。 但是不论二人是否承认,他们的心底都始终憋着一团火。 对于骄傲的诸侯来说,那种被人当做猴耍的感觉让他们几乎窒息。 幸好现在相处的两个人都被耍了,又找了一个背锅的姜仲业,倒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虢公与召伯共同瓜分了姜氏的残部,把他们全部贬为奴隶充入军中。 姜仲业被当做了这一场内讧的替罪羊,遭受到了五马分尸之刑。 在他的尸首分离之前,他都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召伯和虢公就是不肯相信他。 而就在虢军与召军消化姜氏遗留下来的人口与辎重的时候,秦寿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桐林。 望着眼前这座白毅修建起来的营寨,秦寿对于白毅越发的满意。 如果让他来布置扎营,或许还比不上白毅。 秦寿的大军刚刚入营。 手上缠着绷带,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的赵无疆便来到了秦寿的面前邀功道:“姊夫,这一战我的功劳可也不小。” 秦寿仔细辨认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未来小舅子,忍不住惊讶的问道:“联军中竟有如此勇士,还能够将贤弟重伤至此?” 赵无疆本就难看的面色越发难看,血气涌上满是淤青的俊脸,直接将它涨成了猪肝色。 第82章 三胜三败 “噗——” 而就在听到了秦寿的询问之时,一旁的白毅却是突然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秦寿微微一愣,偏头看向白毅,眸光中尽是询问之意。 而就在此时,赵无疆也将凶狠的目光盯向白毅,眉宇间尽是警告的意思。 白毅见状微微一笑,随即略显歉意地向着秦寿说道:“国君,臣一时想到了好笑的事情,所以没有忍住,还请国君见谅。” 秦寿的眉头微皱,又见一旁的赵无疆微微松了一口气,脑海中想起自己派人给赵辟通风报信的事情,他随即恍然大悟。 “咳咳,作为一名将军,子毅你要懂得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道理,如此寡人方才能够放心的对你委以重任。 无论多么好笑的事情,以后你一定要懂得克制。” 白毅急忙拱手抱拳道:“诺。” “很好,这一次你干的很不错,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叛贼联军的优势。 等回到秦邑之后,寡人定当为你加官进爵。” 白毅急忙再次谦卑的说道:“多谢国君厚爱,这一次能够离间叛军并非是末将一个人的功劳。 秦司徒与南先生也有颇多助力。” 秦寿暗自给白毅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这小子果然懂事。 一旁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秦无异二人也是吃了一惊,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这件事情,当夜只是在安营扎寨而已,哪里有什么功劳。 秦无异是只老狐狸,瞬间便明白了这是秦寿与白毅之间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便也默不作声的承了人情。 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有些明晦不定,心底似乎有些许顾虑,但是并没有声张。 南季平却是一个老实人,听到白毅的话语之后急忙开口谦虚道:“微臣也只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罢了,夜袭之事,更是与微臣毫无关系,全靠秦司徒与白大夫谋划,微臣不敢居功!” 南季平拒绝了白毅送上门的功劳,末了还捧了秦无异一脚,免得他陷入难堪之地。 “哎呀,先生何必如此谦虚。功高者无赫赫之名,先生与司徒共同辅佐子毅为先锋,又怎么能够没有功劳呢?” 话音落下之后,不等南季平开口,便又伸手拍了拍赵无疆的肩膀说道:“贤弟你不是我秦国的将领,寡人没有资格封赏于你,但是你毕竟是立下了奇功。 等面见天子之前,为兄一定替你向天子请功。” 赵无疆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忿的说道:“姊夫何至如此区别对待?” 秦寿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却是没有再与他说话。 “子毅,敌军现在可有异动?” 白毅闻言不敢怠慢,急忙开口说道:“已经派人去探查过了,召伯与虢公吞并了姜氏的兵马,已经将逆贼姜仲业予以车裂…”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即缓缓开口道:“如此说了,若是再等上几天时间,召国与虢国的实力非但不会削弱,说不定还能够因为联军上下得到统一,从而增强实力咯?” 白毅的面色也有些凝重,同样点头回应“确实有这个可能。” 秦寿一边思索一边向前走了几步,随即转身笑道:“寡人可不答应。”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跟着自己的白毅说道:“子毅,敌军三万有余,你可敢为寡人破之?” 他话音落下之时,白毅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抱拳道:“请借猛士蛮虎,黑夫,末将愿为先锋,替国君冲破敌营。” “好——” 秦寿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了一个好字。 “黑夫,蛮虎…” 他口中轻呼一声,正准备下令之时,一旁的咸宁却是突然间开口道:“国君且慢。” 秦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将目光看向咸宁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国君,联军此时士气低迷,内部混乱,确实是我军破敌的良机。 但若是敌军不与我等缠斗,留下部分人马断后,退守姜城又该如何?” 秦寿闻言面色越发凝重,看了一眼在场众人,随即又向着咸宁拱手请教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分而围之,合而计之。” 咸宁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无异闻言却是急忙开口说道:“国君,此策有些不妥。我军数量本就少于叛军,若是分兵,恐被叛军各个击破。” 秦寿看了一眼秦无异,知道他内心担忧什么。 于是他又环顾了一眼其余众人,见自己麾下的中流支柱也有许多人都面露犹豫之色。 “召国与虢国为天子之臣,却背弃天子而谋逆,将士虽听从召公与虢公的命令,但是内心却不会认可他们此行符合道义,这是敌军之义败。 我秦国奉天子之命讨伐逆贼,上下将士都认可这是符合道义的战争,故而决战之时不会犹豫,这是我军之义胜。 叛军地处中原腹地,常年生活安逸富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争,国人多胆怯懦弱之辈,这是敌军之勇败。 我秦邑地处边疆,常年与犬戎义渠交战,国人勇武善战,此为我军之勇胜。 叛贼联军份属不同的国家,彼此之间互不统属,没有办法得到上下一致的统一指挥,以至于生出内乱,这是敌军之制败。 我军上下万众一心,设置军法约束将士遵从号令,又设有军功授爵之制鼓舞士气,交战之时必定令行禁止,这是我军之制胜。 有此三胜三败,虽是敌众我寡,寡人亦视联军为土崩瓦狗尔。”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只觉得言语滔滔不绝的秦寿身形越发伟岸。 随后便又听秦寿继续说道:“寡人以为,此战我军必定是要胜的,但是寡人要的不是击退敌军即可,而是要击溃,击败,甚至是消灭他们。 所以,寡人决议采用咸宁先生之策,分而围之,合而击之。”火山文学 最终秦寿振臂一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方才道:“诸位将士可愿随寡人一起建此不世之功业乎?” 第83章 优势在我 在听到秦寿的演讲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萌生出了必胜的信念。 他们几乎本能的附和秦寿道:“战,战,战——” 眼看着士气大盛,于是秦寿继续开口下令道:“令白毅为将,率领本部兵马,领黑夫,蛮虎等下大夫从南面营门突袭敌军大营。” 白毅闻言直接单膝跪地,抱拳应诺。 随后秦寿又继续开口下令道:“请南叔华,南季平,南怀勇等率领南氏族人绕道敌军北营门设伏。 只等南面战起,便从北侧攻打敌方营寨。” 南叔华与南季平等人闻言也是心神一动,当即抱拳应诺,随即领命而去。 最后秦寿看向秦无异说道:“请司徒率领秦氏主脉二千五百人于西营门待命,只等正面交战,喊杀之声四起之时,便从西门杀入。” 他话音落下,秦无异也恭敬的向着秦寿拱手一拜,随即下去整点兵马去了。 而伴随着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赵无疆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在等待着秦寿的命令。 然而秦寿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咸宁说道:“请先生领五百人留守营寨,为将士们准备庆功宴席。” 咸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抱拳向着秦寿道:“唯——” 等做完了这些安排之后,秦寿看了一眼自己麾下那些秦氏旁支的下大夫们,他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诸位叔伯兄弟便随寡人一同去东门埋伏,只等敌军撤退,便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旁支的秦氏族人纷纷点头,乱哄哄的点头答应。 此时的赵无疆终于按耐不住,急忙开口向着秦寿询问道:“姊夫,那我怎么办?” 秦寿看了他一眼,脸上故作疑惑的开口问道:“咦?贤弟也需军令也?” 赵无疆本能的便要开口说话,随即想起自己擅自出兵的事情。 张开的嘴一阵开合,随后有些苦恼的开口说道:“姊夫,我虽是擅自出兵,但是也算是立下了战功呀! 况且,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你就不要…” 秦寿见他如此模样,随即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秦国虽是初立,但军中却也有军法,若是人人都如贤弟这般,必定会使我秦军令行不通,将帅各行之道。 此乱军之相,虽胜亦败,不可用也——” 话音落下之时,秦寿直接带着麾下的众人离开。 赵无疆呆呆地立在原地,脑海中全是秦寿的话。 “有这么严重吗?”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些许自己的错误,但是却始终不肯承认。 等到秦寿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方才失魂落魄的回到赵家军的驻扎之地。 赵辟此时正抱着一根羊腿在那里啃,眼见着失魂落魄的赵无疆回来,他方才将那啃掉了大半的羊腿丢到一旁。 伸手在一块麻布上面仔细擦手以后,方才起身来到赵无疆的面前问道:“怎么?你那姊夫可曾对你大肆颁奖?” 赵无疆心浮气躁的抬头看了一眼赵辟,却是没有搭理他,依旧还在生他的暴打自己的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辟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赵家与秦国乃是姻亲同盟关系,并非是臣属,所以你若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不与秦伯商议便擅自行动,秦伯也没有办法用秦国的法度来处置你。 这看上去可以是你肆无忌惮的倚仗,实际上却是你不可逾越的底线。 一旦你有所逾矩,便是将自己置身于秦法的对立面。 如果秦寿那小子认同了你擅自出兵的行为,那么今后他也就没有资格再继续执掌秦国了。 这小子,但是没有让老夫失望。 所以,从你把军队擅自带出秦邑的那一刻开始,我秦赵两家…” 赵辟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赵无疆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的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赵辟摇了摇头,别说是他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也不会告诉赵无疆。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过去了两个时辰。 联军的营帐之中,韩元忧心忡忡的向着虢公禀告道:“国君,兄弟们刚刚带回来的消息,秦人的援兵似乎已经到了! 末将请令多派遣一些斥候,仔细的侦察敌军动向!” 正在饮酒的虢公闻言摆了摆手道:“我军有三万多人,而秦邑所有成年壮丁与奴隶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人而已。 他们在前面修建营关,所图不过是阻拦我们西进罢了,又怎么敢出营来招惹我们呢? 韩卿尽管放心便是,这一战,我军必胜。” 韩元刚刚想要再辩解一二,一旁的召伯也继续附和道:“秦邑贫瘠,姜城富庶。离城越远,粮草补给便越是不济。 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于秦人越是不利。 韩将军只管让儿郎们紧守营寨,不出一个月的时间,秦军必定不战而溃。” 韩元看了一眼满脸自信的两位国君,终归还是没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劝说他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联军南大营门口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之声。 而与这号角之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安置营寨门口的警钟。 “不好,敌袭——” 韩元当即大惊,急忙将目光看向虢公。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虢公的反应也十分迅速,果断下达了迎敌的命令。 韩元当即领命,然后急匆匆的离开大营,前去南营门处主持大局。 召伯与虢公随后也离开了营帐,令人竖起帅旗,同时下令吹响了迎敌的号角。 “报,敌军攻破南门——”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麾下的军队聚集多少人,当即便有一名士兵紧急来报。 “什么?秦军有多少人?” 召伯当即大惊,心底有些慌乱,急忙开口发问。 “回禀国君,有一师敌军。” ???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两位君王先是一愣,随后虢公勃然大怒道:“区区一师,也敢挑衅我三万大军?” 话音落下之后,他一把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怒气冲冲的开口说道:“走,随寡人一起杀了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子——” 第84章 围三缺一 “杀呀——” 喊杀之声在南营门处不断响起,黑夫挥舞着一根秦寿让人给他量身打造的狼牙棒冲进了大营之中。 重达八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仿佛是轻若无物,每一次挥舞之间,便有三四名联军士卒倒下。 运气好的被砸得倒飞出去,倒地之后还能够吐上一口鲜血。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砸中了脑袋,红的白的洒上一地,吓得周围其他士兵心惊胆战。 如此残暴的一面已经堪称恐怖,而更加骇人的是,一名秦卒一刀砍杀了一名联军士卒,就在后面的人以为他要冲上来继续厮杀的时候,这秦卒竟然并没有上前,而是当着其他联军士卒的面一刀砍下尸体上的脑袋,然后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鲜血染红了秦卒的衣甲,他却丝毫也不在意,双眸赤红的看向其他敌人,口中还癫狂的喃喃自语。 “哈哈,我是伍长啦…” 这声音就如同是九幽的梦魇一般,笼罩在所有联军士卒的心上。 胆小的联军士卒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部分人直接吓得扭头就跑。 胆大的士卒刚刚上前去抵抗,意外的重伤一名秦卒,还没有等他们松上一口气,结果便又瞧见另外一名秦卒满脸狞笑的冲上来。 这些秦卒看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妈耶~”“鬼呀~” 百年未曾真正打过仗,过惯了安逸生活的联军士卒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口中发出一阵阵惊叫,疯狂逃命的人越来越多。 蛮虎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刀,一刀剁下一个人头,顺手就给挂在了腰带上。 心想着能够换几个功勋的时候,便瞧见黑夫又砸了一个“西瓜”。 当即有些肉疼的大喊了一声“黑夫,别把脑袋砸烂啦——” 伴随着他的一声大喊,原本士气已经低到了极限的联军哪里绷得住,彻底的放弃了抵抗,直接向着后方狂奔。 “这群孬种——” 一名好勇斗狠的游侠儿刚刚赶到战场,还没来得及看到敌人的模样,入眼的便全都是联军的逃兵。 他口中骂骂咧咧的咒骂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刀向着身边的兄弟招呼道。 “兄弟们,杀退这些秦人,让国君请咱们喝酒呐——” 他身边的其他游侠儿也纷纷附和,各自拔出腰间武器准备战斗。火山文学 然而当那些逃兵从他们的身边狂奔而去之后,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敌人。 “妈耶,这是啥?” 此时冲在前面的秦军士卒腰间大多挂着一个头颅,悍勇一些的甚至还有两三颗。 鲜血把他们的衣甲染成了猩红之色,哪里还有士卒的模样。 再是勇武的游侠,初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之时也被吓得腿软。 “兄弟们…” 那游侠儿刚刚还想要再招呼一声,却只听到哐当一声响,随后便有另外一名游侠被吓得丢了手中的剑,身体打了一个哆嗦之后,转身便跟着逃兵一起狂奔。 恰逢此时韩元已经召集了一部分亲兵赶了过来,眼看着面前的己方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逃命,他的面色当即骤变。 他急忙下令召集来的士兵道:“快,列阵——” 因为视野受阻的缘故,新来的人倒是没有注意到秦军的模样。 但是看到他们的袍泽这般慌乱,还没有参战的士卒心底也是七上八下。 隐隐约约能够从那些逃兵口中听到他们嘈杂的惊呼之声,“鬼呀”“妖怪”之类的声音不断冲刷他们的脑海,让他们的额头不停的冒出冷汗。 白毅此时却是一脸的苦闷,他也跟随着狐丘夜在秦池的城头死守过城池,也算是打过一些硬仗。 原本以为战争大多会跟那个时候接触的的一般,双方士卒就这么拼了命的厮杀,直到一方彻底被另外一方击溃。 率领二千五百人前来攻营,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冒险而又刺激的事情。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向秦寿要来了黑夫与蛮虎这样的猛士,为的便是能够突破敌军的防线。 但是现在看来,他完全是多此一举,甚至可以说是平白把自己的功劳分润了出去。 就这样胆小如鼠的一支军队,别说是两千五百人,就算是只给他一千人,不,五百人他也敢杀进来呀! “别跑——”“站住——”“有卵子的来跟爷爷一战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军口中喊的已经不再是“杀”,而是呼唤逃兵停下来交战。 这些联军士卒已经不再是会威胁他们生命的敌人,而是一个个会行走会逃命的功勋。 最先与韩元麾下的士兵接触的不是秦军,而是那些跑得最快的逃兵。 眼看着韩元领兵拦住去路,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便向着军阵的正面挤了过去。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孙子兵法,但是战场之上的基本规则还是有的。 眼看着自家士兵冲击军阵,韩元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下令道:“冲阵者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列阵的士卒几乎本能的挥刀砍杀。 那些冲到最前面的逃兵瞬间倒下了五六人。 反应过来的逃兵急忙向着两侧逃命,也有被夹在中间的逃兵眼看着逃不掉了,竟然直接把心一横,拔出手中的刀便向着自家袍泽下手。 撒丫子追上来的白毅都看傻了眼,有胆子跟自家兄弟拼命,却没胆子跟秦军决战,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兵到底得有多吓人。 此时的白毅方才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兄弟们,随即他便搞明白了为什么敌人会惊惧至此。 而就在白毅杀进营寨之中后不久,北营门与西营门的秦军也一起发起了进攻。 与南面几近相同的一幕正在其他方向上演,耳听着三面喊杀之声不断,正在集结士兵的召伯与虢公都有些懵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秦人?” 他们的内心狐疑,迟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分兵去支援。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北面与西面的逃兵正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们涌来。 第85章 利益动人心 从兵法上来讲,一万多士卒兵分四路去攻打三万敌军,这无疑是一件极为犯险的事情。 交战之初,秦寿就算表现得很是自信,心底也依旧难免有些忐忑。 然而当战争真正爆发之后,秦寿这才意识到,战争不是一场数字游戏,不是谁的数量更多就能够更占据优势。 士气,往往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联军包括奴隶与辅兵在内,一共有三万之众,然而在此时此刻,秦寿却根本无法把他们跟数万士卒联系在一起。 他只觉得这些狼狈逃窜而来的联军士卒就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羔羊。 而那些面容狰狞的秦人则更像是狩猎羔羊的群狼。 战争刚刚开始不久,胜利的天平很快便已经倾斜,伴随着三方秦军攻入联军大营,惊慌失措的召伯与虢公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他们不像是韩元那般果决,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列阵迎敌,身为君王的他们本能的不想背负杀害自己麾下士卒的骂名。 只在顷刻之间,逃亡的士卒便裹挟着他们的国君向着东营门而来。 因为绕道的缘故,所以秦寿麾下的军队并没有完全准备就绪,刚刚准备列阵的他们便遇到了联军逃亡的浪潮。 秦寿万万没有想到联军溃败的如此迅速,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够下令麾下的士卒仓促进攻,结果便是秦军劫杀了一小部分的联军逃兵,而更多的逃兵则裹挟着两位国君扬长而去。 敌人出乎意料的弱,以至于秦寿围三缺一的谋划出现了破绽。 伏兵还没来得及就位,敌军就已经开始溃逃了! 他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联军士卒扬长而去,一部分秦军士卒开始疯狂追击,而另外一部分士卒则开始打扫战场。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寿发现一部分的联军士卒自知逃跑无望,于是直接跪地丢弃了兵器投降。 但是秦军士卒丝毫也没有因为他们放弃抵抗而住手,反倒是直接扑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然后直接割下头颅。 随着胜局已定,在战场之上收割头颅的秦军士卒越来越多。 “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军功——” 一名秦军士卒突然间大喝一声,他原本是秦氏的奴隶,只要有了这一颗头颅之后,便可以脱离奴隶的身份。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那头颅挂在腰间的时候,一名秦氏的少年却是突然间上来动手抢夺。 而伴随着那奴隶的一声大喝,周围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试图抢夺军功的少年涨红了脸,昂着自己的脖子骂道:“我是秦氏的族人,而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功勋本应该属于我,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怎么?你想要造反吗?” 伴随着那少年的一声大喊,所有听到他喊声的人都愣住了。 原本只顾着收割自己战利品的秦人眼睛开始泛红,那些没有得到功勋的士卒已经将猩红的双眸瞥向了自己的袍泽。 反正也没有办法证明到底是谁杀了敌人,如果能够抢夺别人的功勋,那他们很快便可以获得晋升了。 性格更为极端的人甚至在想,既然一颗头颅便等于一个军功,那如果斩下一个己方士兵的头颅,是不是也可以兑换军功? 反正他们也是奴隶和野人,就算是把他们通通杀了也没有关系吧? 他们是秦氏的旁支,是秦寿父子最为忠实的拥护者,他们是秦国君的嫡系,秦国君就算是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学过的礼仪廉耻都会在这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更何况秦氏的旁支本就好勇斗狠,并且一直以来也身处于秦邑的中下层,大多数人都没有读过书,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所以,眼看着没有人来喝止自己,那秦氏的少年果断的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向着他对面的奴隶步步紧逼。 “把军功交出来——” 周围的人都贪婪的盯着这一幕,一旦少年能够成功,他们便也会对自己身边的袍泽下手。 秦寿认识那少年,他打虎归来的时候,对方曾经还和他一起喝过酒。 他的内心有些挣扎,但还是缓缓的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弓。 就在那少年步步紧逼,眼看着便要伸手去抓头颅的时候,一支箭矢径直破空而至,直接命中了那少年的咽喉。 来不及做出任何的挣扎,少年瞪大眼睛倒了下来。 周围的秦军士卒见状都是一愣,随后却是突然间听到了秦寿的大喝之声。 “传令下去,我大秦军士所有的功勋都须得自己亲手去取。 凡试图掠夺他人军功者,杀。 凡试图杀良冒领军功者,杀。 凡试图对袍泽刀兵相向者,杀——” 秦寿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回响,无论是正在收割功勋的秦卒,还是那些匆匆赶来的白毅等人,都在这一刻听到了秦寿那冷酷的高呼之声。 所有人都几乎本能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原本新生出了些许邪念的士卒纷纷低下了头颅。 他们不敢去直面秦寿,担心自己内心的邪恶会被看穿。 而那名刚刚被秦寿救下的奴隶,只要在这一刻径直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秦君万年…” 有了他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都受到了感染,纷纷与那奴隶一起高呼。 狼狈逃窜召伯与虢公被吓得腿软,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他们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急忙上前将他们背起来,随后撒丫子跑得更快了一些,丝毫也不敢驻足。 在清点完了战场之后,秦寿发现这一战总共斩获了一万多人,平均下来几乎人人都可以得到赏赐。 但是,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斩获一颗头颅。 因为敌军跑得太快的缘故,所以大多数的秦军士卒都成了陪跑。 而那些斩获头颅的先锋,最多的腰间挂了七八颗头颅,还有几颗挂不上,甚至还直接将头发串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面,看得秦寿都隐隐约约有些反胃。 周围秦卒却并没有畏惧,反倒是满脸羡慕的盯着他,恨不得取而代之。 第86章 绵诸城破 秦国与联军之间的战争如同儿戏,但是秦寿也通过这一场战争了解到,军功授爵虽然可以极大的刺激士卒都斗志,让他们化为战场之上的野兽。 然而因为军功授爵的缘故,也会无限的放大这些原本质朴之人内心的贪欲。 如果刚刚不是他亲自处置,也许不久之后,秦军士卒就会彻底的化作只知杀戮的野兽,时常会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于是决定回到秦邑之后便要加强训练,同时制定出严格的军法,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现如今联军已经溃逃,接下来恐怕已经无力阻止周天子返回镐京。 在没有正式接到讨伐姜城与虢召两国的王命之前,这一场仗打到现如今的程度便已经可以向天子复命了。 一来是春耕在即,再拖延下去会误了农时,这对秦国的发展不利。 二来是军功授爵的制度还不完善,虽然只有一部分的人斩获了军功,但是秦国现如今的底蕴,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实际上的东西可以封赏。 在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之后,大多数秦军士卒都是满心的不甘。 但是秦寿铁血斩杀乱兵的手段已经深入人心,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而就在秦军开始北撤的时候,秦邑以西的绵诸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大战。 残破的绵诸城门突然间垮塌,犬戎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亲自率领他麾下最为精锐的狼骑杀进了城中。 尽管没有马鞍与马镫等物,但是犬戎的骑兵依旧来去如风,并且锐不可当。 不知何时少年白发的狐丘夜死死盯着在城中厮杀的犬戎王,微微颤抖的双手,证明此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害死他父亲的凶手就在眼前,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满脑子都是犬戎王的身影。 “来了——” 他的口中轻呼一声,随即弯弓搭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背之上的犬戎王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满脸骄傲的盯着自己对面的这个少年,丝毫也没有将对方手中的弓箭放在眼底。 他是草原上最为强大的霸主,就算是狐丘北也死在了他的手中,区区一个少年郎,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 “嗡——” 弓弦破空之声响起,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向着犬戎王飞射而来。火山文学 犬戎王轻笑一声,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同样将一支箭矢射向狐丘夜。 两支箭矢在空中相遇,随即一同落在了地上。 “哦哦哦哦哦——” 周围的犬戎人见状纷纷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之声,而犬戎王脸上的讥讽之色却是更甚了三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是突然间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一痛。 他的肩膀不知何时中了一箭,而射出这一箭的是狐丘家的门客。 眼看着犬戎王受伤,一心为父亲报仇的狐丘夜也红了眼。 明知道绵诸无法坚守的时候,他原本就应该带着剩下的残兵撤退。 但是复仇的信念却一直支持着他,让他咬牙坚持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绵诸陷落,西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能够复仇,就算是赔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杀——” 他的口中高呼一声,抄起一根长戈便率先冲了上去。 而有了狐丘夜带头,狐丘家的死士们也都紧随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拼命冲了上去。 骑兵在经过了一轮骑射之后,终归因为地势拥挤而失去了优势。 愤怒的犬戎王咬牙下令骑兵们下马,拔出他们手中的武器便与狐丘家的死士血战到了一起。 狐丘夜本就是一个勇武的少年,他亲自带头冲在最前面,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此时涌入城内的犬戎军却是越来越多,就算狐丘夜锐不可当,最终也没能够杀透重重阻碍。 伴随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狐丘夜的心里满是不甘。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随后又想起了自己拜的老师秦寿。 “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战况会有所不同。” “咔嚓——” 他手中的长戈断成了两截,一名犬戎士卒趁机一刀砍中了他的手臂。 他仿佛是没有察觉到手臂的疼痛一般,顺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又继续厮杀。 而伴随着他每一次挥舞手中的佩剑,伤口处便会流淌出殷红的血液。 明明犬戎王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到最后竟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犬戎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后退一步,他只是冷冷的盯着向他杀来的狐丘夜,眸光中竟然多了些许异样的钦佩。 他亲自跳下马背,缓步来到狐丘夜的尸体面前仔细的记住他的模样。 “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本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周人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向着犬戎王恭维道:“大王的勇武举世无双,我家殿下身在镐京也有所耳闻! 区区一个狐丘夜,自然不是大王的对手。” 犬戎王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周人,脸上是丝毫也不加遮掩的憎恶。 “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你我两国之间乃是死敌,你就不要用言语来恶心本王了。”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本王会信守承诺拿下秦邑,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 等拿下秦邑之后,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那周人丝毫也不见怒意,依旧礼数周到的向着犬戎王行了一礼。 “外臣静候大王佳音。” 犬戎王冷哼了一声,随即向着他麾下的士卒下令道:“传令下去,大掠三日。” 周围的犬戎人闻言之后当即大喜,随即发出了一连串的欢呼之声。 而听到这一切的周人却是熟视无睹,就仿佛这些绵诸的百姓不是他们的同胞一般。 他只是目光深邃的盯着东方,那里是秦邑所在的方向。 只要拿下的那里,他的主人便能够成为大周的天子。 那么,现在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87章 惊闻噩耗 “报——” 眼看着便要回到秦邑,一名秦人却是迅速的来到了秦寿的面前禀告。 “西军覆没,绵诸沦陷,狐丘将军战死…” “什么?” 秦寿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对面的信使,惊闻噩耗的秦寿只觉得浑身一颤,心底顿生悲痛。 狐丘北与他是忘年之交,他与狐丘夜也是亦师亦友。 他之前还没来得及为狐丘北而悲痛,而今便又得知了狐丘夜身死的消息。火山文学 惊呼一声之后,刚刚想要开口说话之时,便又听来人继续说道:“天子请秦君速回秦邑,他与秦君有要事相商。” 听到信使的话语之后,秦寿立即便猜测到了些什么。 如今西军已经全军覆没,绵诸落入了犬戎手中。 犬戎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接进攻大周的腹地。 而秦邑在绵诸的东北面,两地之间可谓是一马平川。 如果犬戎选择在这个时候攻打秦邑,以秦邑现如今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 秦寿非常的清楚,他之所以能够击败联军,乃是因为联军士卒大多只是一群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民夫,所以交战之时一触即溃。 但是犬戎常年与大周交战,犬戎王麾下的那一支军队可不是联军士卒。 对方的士卒身经百战,又刚刚覆灭了西军,正是士气鼎盛之时。 周天子恐怕也会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个时候他派人来给自己传信,紧急召唤自己回去,恐怕是起了逃离秦邑的心思。 但是天子可以逃亡,他秦邑的百姓又能够逃往何处呢? 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想,但是秦寿还是必须得回到秦邑面见天子之后才能下定论。 他当即将大军的统帅之权交给了白毅,随后驾车迅速的赶回秦邑面见天子。 天子修养了一段时间之后,这身体已经大好。 秦寿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吃完了一大碗粟米饭。 在寺人的服侍下擦干净了自己胡须上的粟米,同时向着赶回来的秦寿招呼道:“秦伯,请上前来。” 秦寿恭敬的走到他的面前坐下,随后便听周天子开口说道:“绵诸的事情,秦伯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秦寿的面色依旧有些悲愤,他咬牙切齿的点头没有说话。 周天子见状之后也不在意,而后继续开口说道:“绵诸乃是边关重地,就算是只有五千人,也不该这么快的陷落! 孤王思来想去,这一路西巡所遭遇的种种,却也不是意外,而像是有人刻意给孤王设下的局。” 秦寿闻言之后微微一愣,脑海中想起了那一封大周世子的书信。 “难道,天子已经看到了书信?” 秦寿的心里如此想着,耳边又响起了周天子的声音。 “君王之家最是无情,若是孤王驾崩,受益最大的恐怕便是世子啊!” 言语到了此处的时候,刚刚还满脸淡然的周天子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的疲惫。 秦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身体一颤,确实是如周天子所言的那般,如果周天子驾崩,最得利的肯定是大周世子。 但是他总觉得其中难免有些蹊跷,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说道:“西军,绵诸,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世子殿下,没有必要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周天子闻言之后却是一愣,原本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好大儿想要谋害自己。 毕竟周天子驾崩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世子。 随后便又听秦寿说道:“也许,真正的幕后之人,便是希望能够让所有人都与大王一样去想。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借机成事呢?” 周天子满脸的讶异,看着他对面的秦寿问道:“你是说,老二?” 秦寿十分明智的闭上了自己的嘴,他可不想卷入大周的王权更替之中。 就目前而言,他所掌握的种种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八成与世子有关。 但也正是因为他所掌握的证据,方才让他的心底生出了疑心。 世子有没有这样的算计他不知道,但是王孙婉却不是一个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的人。 再加上秦寿心底十分的相信叔宥,如果世子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情,叔宥绝不会坐视狐丘家覆灭。 周天子见秦寿没有再说话,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却是又继续开口说道:“罢了,这件事情,还是等孤王回镐京之后再去查吧! 秦伯,而今犬戎的军队正向着秦邑而来,孤王令你即刻领兵护卫孤王回镐京。”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是在听到了周天子命令之时,秦寿的心底依旧难免有些失望。 他恭敬的起身向着周天子一礼,随即开口说道:“秦邑乃是秦人的家园,而今犬戎来袭,正是秦人保家卫国的时候。 微臣这个时候若是带兵离开,秦邑的百姓又该由何人去保护呢?” 周天子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见没有旁人之后,方才盯着他对面的秦寿说道:“孤王的安危,关乎着大周数百万庶民百姓,难道,在秦伯的眼中,孤王还比不过秦邑的数万百姓吗?” 秦寿真的很想告诉周天子“你是大周的天子,自然比不上我秦国的百姓重要”。 但是他却不能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满脸诚挚的说道:“而今微臣已经击败了叛军,大王走姜城南下散邑回镐京,这一行的道路已经通畅。 若是轻车简从,只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便可以抵达镐京。 但若是秦国的军队护卫大王南下,必定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况且秦邑若是轻易沦陷,犬戎王必定会继续南下追击大王,这反倒是对大王不利啊! 不如让微臣率领秦人坚守秦邑,拖延犬戎王一些时日。 等大王赶回镐京之后,再派兵前来增援秦邑。 届时不论是大王还是秦邑都能够保全,这难道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第88章 临危之计 在听到了秦寿的谏言之后,周天子随即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目光深邃的盯着满脸恭敬的秦寿注视良久,随即缓缓开口问道:“以秦邑的兵力,能够坚守多长时间?” 秦寿闻言之后急忙开口道:“至少能坚守一个月。” 他话音落下之时,周天子却是摇了摇头问道:“秦伯以为,秦军比之于我大周禁军,孰强孰弱?” 秦寿曾经在禁军之中待过,自然知道职业军队与征召兵的不同。 “自然是远远不如!” “我大周的西军常年与犬戎交战,论精锐程度,丝毫不弱于禁军精锐。 五千精锐,却没能够坚持一个月的时间,秦伯当真以为,就凭借着秦国的这点兵马,真的能够坚守一个月的时间吗?” 伴随着周天子的话音落下,原本还想着坚守城邑的秦寿愣住了。 如果真如周天子所言的那般,他手中的这一万多秦军士卒或许还真的守不住秦邑。 但就算是如此,他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被迫害呢? 这些都是他秦国的国人,并且其中一部分还算得上是他的族人。 秦寿咬紧了自己的牙关,跪地行礼道:“大王既然册封臣为秦国之君,那么臣便不能够抛弃秦国的百姓。” 年迈的周天子有些恼怒,心道“就你秦寿仁义,我这个天子就不仁不义了吗?” 但他并没有声张出来,而是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秦伯难道就不怕死吗?” 秦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些大多只有一面之缘的叔伯与国人。 随即面色坚定的开口说道:“人固有一死,死国可矣。” 原本有些恼怒的周天子身形一顿,默然不语的盯着秦寿注视了良久。 “呼——”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亲自上前将秦寿从地上扶了起来。 “孤王终归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血性!罢了,秦伯既然愿意留下来,孤也不强求!” 秦寿说的话没错,如果让秦寿带着军队护送他南下,很快便会被犬戎王追上。 但是他又并不放心秦寿,认为以秦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拦犬戎王太久的时间,到时候他反倒会更加危险。 但是秦寿却表明了自己誓死一战的决心,这让周天子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或许秦人真的能够阻拦犬戎,哪怕只能够阻拦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他回到散邑。 秦寿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哪怕接下来将要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总好过直接抛弃自己的国人。 第二天一早,周天子的车驾便已经整装待发。 秦寿亲自送周天子离开了秦邑,随后又在秦邑的城门口迎回了凯旋的秦军。 在得知儿郎们凯旋之后,秦邑的老弱妇孺们纷纷涌上街头,一边在人群中搜寻自家儿郎的踪迹,一边为凯旋的秦军庆贺。 秦寿亲眼目睹了一切,望着那些欢欣鼓舞的百姓,他由衷的感到了些许的庆幸。 幸好自己性格还算是倔强,没有因为周天子的言语而放弃自己的国人。 如果当真放弃了这些秦邑的老弱妇孺,将来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麾下的那些儿郎。 当秦人全都陆陆续续的入城之后,秦寿方才找来了自己麾下的那些骨干们商议。 当他把犬戎即将入侵秦邑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原本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赌上性命的勇气,所以在听到了秦寿的话语之后,南叔华却是咬牙开口说道:“国君,我们或许可以暂时迁移…” 他的话说了一半,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便又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秦寿见状叹了一口气道:“迁移,如今绵诸沦陷,犬戎兵锋在侧,此时离开秦邑,或许还没有走远便会被犬戎人追上!” 白毅与狐丘夜的关系也不错,在得知狐丘夜战死的消息之后,他的心底便憋了一肚子火。 耳听着秦寿拒绝了逃亡的提议,当即便站了出来。 “既然不走,那我们就战。都是带把的爷们,还怕了那群戎人不成?” 随着白毅开口,奴隶出身的蛮虎也紧接着附和道:“没错,跟他们战——” 秦寿看了一眼白毅和蛮虎,白毅的反应倒是不出意料,但是蛮虎你这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却只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犹豫。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却是突然间响起了呼喊之声。 “走水啦,走水啦——” 伴随着这呼喊之声响起,秦寿的眼睛却是突然间亮了起来。 一条计策瞬间涌上他的脑海,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虽然这么做的损失同样很大,但是只要能够保全秦人的性命,这些损失却是十分划算的。 于是他当即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寡人有一计,或能破敌。” ??? 刚刚还在考虑战与不战的问题,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要如何破敌了? 众人纷纷惊叹于国君的脑回路的时候,随即却是各自聚精会神的盯着秦寿。 当秦寿道明自己的计策之时,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秦寿的计策虽然能够击败犬戎,但是一旦这么做了之后,秦人必将陷入一场新的危机。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随后便又听秦寿开口说道:“若是现在舍不得这些东西,城破之后也必定会被犬戎人劫走,也将不为秦人所有。 届时我们的妻儿都将沦为犬戎的奴隶。 倒不如舍了这些身外之物,拿犬戎人殉葬。 只要人还在,迟早有一天能够重建我们的家园。”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原本面露犹豫之色的众人神色逐渐坚定了下来。 眼看着众人已经没有了异议,紧接着秦寿便又继续说道:“对犬戎之战,便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也该是为儿郎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将目光看向白毅问道:“子毅,儿郎们的军功册可曾准备妥当?” 白毅的眼睛当即就亮了,随即起身来到秦寿的面前说道:“回国君,军功册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抬过来给国君过目。” 第89章 论功行赏 “秦初年三月,秦大胜叛贼于姜。 先锋破贼,披坚执锐,同车左右者皆有其功。 念秦有国策曰:军功授爵。 故顺天应德,秦伯制诏,曰:先锋白毅,巧计乱贼,使其内斗,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 后率所部斩首三千六百人,同行大夫秦无异,南季平等皆有其功。 白毅赐子爵,同秦上卿,号为将军。 秦无异,授子爵,授司徒。 南季平,授子爵,授中大夫职。 黑夫,授男爵,授护君之职。 … 秦三多,斩二首,授伍长,田五亩。 南怀勇,斩三百二十一首,授田三百二十一亩,记三百二十一首功。所部南怀念,率一伍,斩十三首,授司马,记八首功。 … 野人阿狗,斩一人,授伍长,田五亩。 …” 初春的风虽然还有些寒凉,但是风中的人却是热血沸腾。 秦邑的县衙门口,秦寿高高的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手捧过一卷又一卷厚重的军功册,他于万众瞩目之下,秦人国野的满心期待之中,慷慨激昂的兑现着自己这位秦国之君作出的许诺。 他所发出的每一个音都仿若雷霆,让听到的人都耳膜轰鸣。 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让听到的人都呼吸深沉。 而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他宣之于口,台下那些鸦雀无声的人都不受控制的热血沸腾。 氏族,国人,奴隶,野人,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同一类人。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拥护秦寿,拥护秦国,拥护属于他们自己的秦国。 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单纯的只是氏族国人奴隶或者野人,他们还多了一个新的身份——秦人。 人群中最少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大小,直到他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瘫倒于病榻之上的时候,他依旧能够紧紧的握着自己儿孙的手说道:“阿郎,当日秦君着…” 当宣读完了所有的犒赏之后,在场的秦人已经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秦寿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在秦国的国法未曾完全修订之前,他只是对新晋爵的伍长授予了五亩良田。 而对于伍长之上的嘉奖,却是并没有加入土地这一块儿。 军功授爵也是第一次出现,秦人们并没有察觉出其中的不妥之处。 他们都在为秦寿坚定的履行国策而感到欣喜,因为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心底最后的顾虑与担忧便已经被彻底放下。 秦国君是一个守信的人,他所作出的许诺都会兑现。 那么今天他们不论是否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通过他们的努力,将来他们也一定能够获得他们想要的。 “万年——”“万年——” 山呼之声不知何时响起,秦寿手捧着最后一卷军功册,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属于他的荣光。 等到山呼之声逐渐平息,秦寿伸手示意百姓们停下自己的呼喊。 随后他缓缓开口说道:“父老乡亲,寡人的子民们。 从今天开始,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成为了我秦国的贵族,还有另外的一部分人,也即将成为我秦国的贵族。 你们用你们的勇武,抛头颅,洒热血,赢来了你们应该赢得的荣耀。 今日你们所获得的,都不是寡人赐予你们的,而是你们应得的嘉奖与荣耀。 秦为苦寒之地,非立国兴邦之所在。 南有沃土曰‘姜’,此地近王畿,处黄河以北,水土丰盈,今叛贼为祸,吾秦人自当取而代之。” 秦寿的话音方落,台下的秦人们却是有些懵,没有搞明白秦寿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秦寿却是向着台下的某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见状当即会意,随即振臂一呼道:“叛国逆贼,凭什么占着好地方享福?兄弟们,咱们一起杀过去,抢了他们城,夺了他们的地,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也享享清福啊——” 秦人们这下子算是听懂了,随后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秦邑乃是苦寒之地,这里虽然也能种粮食,但是土地却并不肥沃。 种十亩地的收成,还比不上别的地方种五亩。 如果不是怕去别的地方沦为流民,秦邑大多数的百姓早就迁走了。 现在听他们的新国君说,要带他们去抢夺姜城肥沃的土地,他们这一下子可就兴奋起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诸侯和公卿都讲道义,却不代表着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老好人。 姜氏公然背叛天子,秦人替天子讨伐,这也没什么不对吧? 秦人千里迢迢的从秦邑打到姜城替天子平叛,收获一些战利品也是应该的吧? 姜城都是一群叛逆,为了防止他们再次作乱,秦人替天子坐镇姜城,这也是应有之义嘛! 总之,在经过这么一鼓动之后,所有人便都动了心思。 随后便又听秦寿说道:“寡人已经收集了秦邑所有的牛马戎车,都安排在城南待命。 明日一早,各家皆可带着自家细软粮食等物与车队同行。 老弱病残者可乘车由军士护卫先行,寡人亲自领兵押后,务求不使我秦国南迁少一人。 待夺下姜城之后,必使我秦人:耕则有其田,居则有其屋,出则有其衣,入则有其履。” 秦寿的话让秦人们都深心触动,纷纷跪地向着他们的国君感激涕零。 有如此雄才大略,又如此爱护国民之国君,何愁秦人未来会没有好日子过? 普通的老百姓们根本没有多少家产和土地,舍弃这些本就不多的东西,追随他们国君搏一片沃土,他们自然是舍得。 而那些手握大量土地和财富的贵族都知道秦邑将要面临的危机,也知道就算不这么做,他们同样也保不住自己固有的财富。 所以在秦寿的动员之下,所有秦邑的百姓都兴冲冲的去收拾起了自己的家当。 如果有遇到没有去参与犒赏大会的左邻右舍,还会拉着他们的手,仔细的给他们说上一说,同时动员他们也一起收拾行装。 黄昏将近之时,秦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向他们通知举国南迁的命令。 第90章 贞洁烈女,莫过于未亡人 在接到通知之后,大多数的百姓都愿意离开。 然而却有一瞎眼老妇在听闻了士卒的传令之后,却是直接抄起门口的一根木杆子便打。 那士卒一边跳脚躲闪,一边勃然大怒道:“你这妇人好不知好歹,国君乃是为了咱们秦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才派吾等来通知南迁。 等到了…” “滚,今日就算是说破了天,老身也不走。 这里是老身的家,老身还要在这里等孙儿他爷回来。 要将老身赶走,欺我家孤儿寡母,老身绝不答应…” 那老妇人虽然瞎了眼,站在这院子里呆了也不知有多少岁月,这一双耳朵灵敏异常,听着动静便辨别出了那士卒的方位,提着手中的木杆子便是劈头盖脸的打。 那士卒虽然气恼,但想到国君三令五申不得强迁,便也只能够一边跳脚躲闪,一边试图开口劝说。 然而老妇人却是不管不顾,只把那士卒逼得退出了院子,这才气鼓鼓的把门一合,随即将那院门拴了起来。 士卒在门口骂骂咧咧,却又不敢强行动手。 他是亲眼见过秦寿处置那些违禁之人的,就算是秦氏的族人那也是一箭射杀。 一想起这件事情,他的后脖颈就有些发寒,心底那个鼓动他踹门进去的小恶魔也就偃旗息鼓,不敢有所造次。 就在他满心苦恼之际,一名妇人怀抱着一名童子来到了门口。 她有些畏缩的看了一眼那士卒,随后方才有些局促的开口问道:“可,可是羊家小弟?” 士卒闻言微微一愣,盯着妇人打量两眼之后方才惊喜道:“哎呀,竟然是南家姐姐,你怎…” 那妇人也露出笑脸,抱着怀中的童子说道:“吾儿,快唤小叔。” 士卒顿时反应过来,伸手扶额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南家姐姐竟已嫁人,我这侄儿都这么大了…哎呀,这也是凑巧,身上竟也没带上一些礼物…” 他有些局促不安的搓着手,只觉得极为失礼。 “亡夫过世得早,羊家小弟能来,已是喜事,安敢让…哎呀,倒是失礼,还请屋内叙话吧…” 话音落下之时,便急忙伸手叩响院门唤道:“君姑,家里来客人啦,快开门呀——” 屋内的瞎眼婆子早就听到了动静,此时心底却是有怨。 “好你个秦南氏,吾秦家待你不薄,而今吾儿刚走不到三年,你便想着联合你家外亲来诓骗老身,想要谋夺我家家产。 我呸,老身就算是死,也要等到我家孙儿长大了才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老妇人十五六岁嫁入秦家,新婚第二日,夫君从军一去不返,从此便了无音讯。 索幸她肚子争气,丈夫离家整整十月,便生下了一个男丁。 她信守承诺在家中等待失踪的夫君回来,一等足足便是二十年。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硬生生熬成了白发老妪。 儿子在这一年娶了妻,孙儿刚出生没多久,义渠寇秦邑,他的儿子上了战楼,再见之时,便已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老妇人悲痛欲绝,硬生生的哭瞎了眼睛。 偏偏这个时候,同族的一些后生坏了良心,又想要谋夺她家仅剩下的家产。 这老妇人虽然瞎了眼,但是这倔性却是丝毫不减当面。 她带着自家的儿媳与孙儿四处奔走闹腾,最终竟真让她保住了自家的几亩薄田。 这人一旦犯了倔,脑子就认死理。 只要是让她离开这个院子,在她看来就都不是好人。 她夫君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想必早就已经死在外面了。 他儿子也死了,家里就剩了这么一点家业,如果再被外人夺了去,就算是死,他也没有颜面去见她的亡夫。 耳听着老妇人的喝骂之声,士卒有些无奈的向秦南氏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秦南氏这个时候赶回家,便也是听说了国君要南迁的事情。 她知道自家君姑的性格,担心她会受到刺激,所以早早的回来,却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 眼看着老妇人根本不愿意听人交流,秦南氏一咬牙道:“既然君姑不愿意离开秦邑,那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士卒便急忙摇头说道:“国君有令,此次南迁,我秦邑百姓不得少一人。另外…” 士卒环顾了一眼四周,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小声说道:“到了姜城之后,国君还是要给国人授田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老妪,没了她日子还能更好一些!” 秦南氏闻言之后却是身形一顿,张了张口之后终归没有大声喧哗。 她抿着自己有些苍白的唇,紧了紧自己怀中的童子,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 “我们娘俩,不能抛下君姑。” 士卒见劝不动她们,心底也有些气恼,便告辞道:“你们既不肯听我劝,那我也只好先行告辞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直接转身就走,本是不想再去搭理自己这个表亲。 但是他又起自家母亲,当年若非是母亲也如这妇人这般相护,他又如何能够在父亲战死之后平安长大? 心念至此,他脚步一顿又要回去。 没有走上两步,又想到自己根本劝服不了老妇人,他便只能够狠狠的一跺脚。 “哎呀——” 那士卒快步的跑回了县府,直接前来求见秦寿。 秦寿此时刚刚安排好了白毅在城中如何布置,如今刚刚起身活动筋骨,听得有人求见,便也随口将他唤了进来。 “羊皋?你不在城中通知百姓,此时前来求见,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见到秦寿的时候,羊皋的心底便暗暗有些后悔。 那老妇人一家虽然可怜,但这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他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叨扰国君,着实有些不知轻重。 他内心纠结,暗自懊恼,但是最终还是开口把老妇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话音落下之时,却见秦寿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吓得他直接跪地磕头道:“小的一时糊涂,竟为这种小事叨扰国君,还请国君恕罪。” 第91章 举国迁徙 “贞节烈女,莫过于未亡人也!” 就在羊皋心生惶恐之时,秦寿却是由衷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随即从原地站了起来。 将叩首的羊皋扶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寡人既然承诺要将所有的百姓都带到姜城去,又怎会对秦南氏一家不管不顾呢? 你做的很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办事能力强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好。这样的人是天才,可以被委以重任,但也须得考教他的德行,谨防某一天会养虎为患。 办事能力一般,又忠厚勤勉的人,这样的人忠实可靠,可以把一些基础的事情托付给他们。 办事能力差的人也不是不可用,只要得体,知进退,有自知之明,还是可以用来传传话的。 真正不能用的,也只有办事能力差,偏偏又勤勉的人。明明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偏偏什么事情都非要亲力亲为,到最后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出了事情之后反倒还让人觉得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白的让人为他鸣不平。 羊皋的能力是强是弱暂且不论,但他多少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劝不住老妇人之后,没有强行去驱赶她,导致事情闹大,坏了自己的大事。 虽然没有功绩,但是也没有遮掩,及时的让上位者发现了问题,也就没有了太大的过错。 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够被重用,但是却也可以留在身边作为走卒。 在安抚了羊皋一句话之后,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秦氏。” 羊皋不敢怠慢,带着秦寿便去了老妇人家中。 此时的老妇人依旧拴着门,秦南氏抱着娃儿在门外苦口婆心的劝,屋内的老妇人却是一根筋,无论如何也不肯开门。 等到秦寿到来的时候,秦南氏的嗓子都快要哑了。 见秦寿亲至,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以为秦寿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贱,贱妇秦,南氏,拜,拜见秦国君!” 她磕磕巴巴跪地,将娃儿放到一边站着,这才叩首行礼,却是用错了女子朝见君主的礼仪。 如果是周朝的官吏见了,这女子免不得要受一顿刑罚。 秦寿却是伸手虚扶,只是让她从原地起来。 那妇人不敢怠慢,闻声之后便急忙起身站到了一旁。 那小童已经两三岁大小了,相貌虽然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很是灵动。 他并不会说话,只是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秦寿。 秦寿见他可爱,随手便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童子乃是秦南氏一家的命根子,刚刚还是惊魂未定的秦南氏一见便是心头一紧,急忙慌的一声:“娃儿…” 这一声唤之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偏偏屋内的老妇人耳根子灵敏得很,一耳朵便听到了那秦南氏的惊呼之声。 她是万万不信国君会来他这破院子里的,但他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关心自家的孙儿。 耳听着秦南氏惊呼,当即便也按耐不住,急忙一把推开房门,径直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眼看着老妇人开门,举着一根木杆子便向着秦寿而来。 她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没能够吓到秦寿,反倒是吓到了一旁的秦南氏,还有秦寿怀中的童子。 “哇哇——” 那童子可没什么城府,受了惊吓便嚎啕大哭。 秦南氏急忙抱着自家君姑,惊慌失措的劝导:“君姑,是国君当面…” 她一边抱着自家的君姑解释,一边又向着秦寿告罪道:“国君,我家君姑看不见光,认不得是国君到了,还请国君恕罪——” 秦寿弯腰将童娃子放到地上,拍了拍他裸露在外面的小屁股墩儿说道:“娃儿,去找你阿母去吧。” 童娃子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的向着秦南氏走去。 眼看着他走到近前,秦南氏一把将他抱住,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国君,多谢国君…” 她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感激的话,也让一旁的老妇人起了些许的疑心。 “难道对面的真是国君不成?” 他早早的听说秦地已经被天子赏赐给了一个秦氏旁支出身的子弟开国,她当时只觉得不信,只觉得是别人框他寻开心。 秦氏主脉这么多年来连个爵位都混不上,周天子又怎么会轻易的去册封一个秦氏的旁支子弟为封君?还许开国? 反正又不是亲眼所见,她若是不信,也没有人能说服得了他。 况且家中无大儿,独子服兵役,那至少也得等上十年的时间。 就老妇人这瞎眼身体,四五年都让人担心,更何况是十年。 所以秦南氏也一直没有跟她解释,故而让她心底存疑。 就在这个时候,秦寿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地上寒凉,先起来吧!” 随后她便感受到自家儿媳妇正哆哆嗦嗦从地上起来,似乎都有些腿软。 老妇人终归不是铁石心肠,心里也是念着自家儿媳妇的好。 只要不是儿媳妇谋夺她孙儿的家产,那她也是千般万般的愿意对她好的。 老妇人急忙伸手去扶那秦南氏,就在她们刚刚站稳了之后,便听秦寿开口说道:“寡人已定下了国策,明日一早整个秦邑的百姓都要迁徙到姜城去。 寡人自会分配房屋和土地供百姓居住,不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的面色变已经变了。 她十分执拗的开口说道:“祖宗基业不可弃。秦邑虽苦寒,却也是我们秦氏的根。 抛弃祖宗的基业去掠夺别人的土地,这不是数典忘祖吗?” 他的话音方落,还没有等秦寿开口,一旁的羊皋便已经怒了。 “放肆,国君宽厚,为了秦人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才决定迁徙到姜城。 汝这老妇人好不知好歹,竟然还敢污蔑国君?” 他的心底是真真的恼怒。 他虽然出生氏族,但是从小却不受待见。 家里的那么一两亩薄田,也根本不够自家自保。 若非是母亲每日浆洗,他也绝活不到这么大的年纪。 成年之后务农,他方才知晓秦农之辛苦,便不想自家子嗣将来也与他一般辛苦。 他早就有了离开这片土地的想法,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知何去何从罢了。 而今秦国君给所有人铺了一条路,结果却遭到了这妇人的辱骂,这如何不让他愤怒? 第92章 君伯一诺 “住嘴——” 羊皋虽然是在维护秦寿,但是这样的维护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老妇人的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会放弃自己握在手中的家产去追求更大的东西。 用更好的生活,更加广大的未来去试图说服这么一位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的老妇人,那同夏天的虫子去说秋天的寒冷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秦寿直接开口打断了羊皋,随即方才缓步走到老妇人近前道:“不知老夫人家中有田地几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妇人略微一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亡夫曾给我们孤儿寡母留下五亩薄田。” 她话音落下之后,秦寿便又紧接着开口问道:“不知老夫人以为,家里这五亩地的出产可够一家人吃用?” 老妇人微微一愣,这两三年来靠着族中帮衬,五亩地倒也够她们娘仨吃食,但是却终究是没有积蓄。 毕竟儿媳需要照顾她这个老瞎子,又要照顾小娃儿,就算也有个把子力气,也没得时间到地里干活。 家里的地也只能够交给族人打理,自然是要分粮食给那些帮活的族人的! 老妇人一家过得拮据,但是老妇人在面对秦寿的询问之时还是颇为硬气的说道:“除去了帮闲的酬劳,每年余下的粮食,还是够我们一家吃用的。” 秦寿闻言顿时笑了,他缓缓开口说道:“今年不同于往年,一来刚刚同叛军打了仗,别说是你家的地,就算是整个秦邑,今年也来不及春种。 二来这秦邑的人都迁徙走了,自然也包括你那秦氏的族人。 就算是你们一家留在了秦邑,撑过了今年之后,明年也没有人能够帮着你们孤儿寡母种地! 甚至,你们孤身住在秦邑,难免会遇到一些野人流民的骚扰,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老妇人闻言身体微微一颤,却始终咬着牙默不作声。 秦寿知道她的内心已经动摇,只是内心的执念作祟罢了。 于是秦寿又继续说道:“老夫人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自家娃儿的安危吧? 寡人为秦伯,秦国之君也,君无戏言,寡人既已许诺沃土良田,便绝不会食言。” 言语至此之后,秦寿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他不可能把犬戎即将入侵的消息告诉给所有国人,这会引起整个秦邑百姓的恐慌,这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故而他方才会苦口婆心的给这老妇人陈明利害,如果这样做她尚且不肯走,秦寿便也总不能心慈手软。 或是强征,或是任由她们一家自寻死路,也就看接下来的局势了。 所幸那老妇人虽然犟,但也有那么一些见识与智慧。 她知道秦寿所说的话没有错,如果秦寿所说的一切都发生了,那她们孤儿寡母定然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秦寿还没有走远,她便招呼自己的儿媳去收拾行李。 这让秦寿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羊皋也急忙上前夸赞秦寿的能言善辩。 秦寿并没有理会羊皋,直接便回了自家的府邸。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可有得忙,其中的每一环节都十分的关键,他可得保持一个好的身体。 就在他刚刚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却是突然间瞧见一辆马车远去。 秦寿微微一愣,一眼便认出了那车厢之上的赵家标记。 “是娘子?”火山文学 他的心头当即一动,急忙令人驾车赶得上去。 “娘子——” 他在马车之上摇摇的拱手一拜,十分敬重的向着车厢之内的女子行了一礼。 他家的这位娘子尚且没有过门,但是对他的帮助可是不小,他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自己的这位娘子。 赵怡秋并没有拉开车厢的窗子,而是隔着车窗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既已回来?为何不曾过府求见?” 她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责备,但是平淡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秦寿知她大度,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自己。 于是他面色严肃的开口说道:“国家动荡,强敌环伺,寿不敢懈怠。” 他话音落下之时,赵怡秋的声音便已经再次响起“既然如此,国君此时又在作甚?” 话音落下之后,就在秦寿楞神之际,她便又补充了一句“听闻夫君准备举国搬迁至姜城,妾身已从父兄口中知晓了夫君谋划。 但是妾身却有一言,亦想要说与秦国君。” 秦寿闻言当即一愣,急忙躬身求教道:“请赐教——” “天子之国,王畿之邦,尚且有不轨之逆贼。秦邑偏远苦寒之地,难免不会有人与犬戎勾结,泄露了国君的计划。 届时我国人正在南下,没有城池可以作为依托,犬戎单骑走马来攻,秦人又该如何抵挡?” 秦寿闻言刚刚想要准备解释,却又被赵怡秋出言打断道:“妾身虽然是国君未过门的夫人,但现在毕竟还是赵家的姑娘。 国君若是有什么计划,也不便同妾身多言。” 话音落下之后,她便直接吩咐驾车的马夫出发。 秦寿呆呆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敌人直接来追击的可能,所以早早的便让白毅去准备布置。 真正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的娘子竟然聪慧至此。 第二日一早,全城的百姓都集结在了南城门,秦勇主动请缨,接下了带领一师兵马护送百姓们提前迁徙的重任。 临行之前他拉着秦寿的手好一阵嘱托,尽是一通勉励的话。 还让他若有机会,务必把犬戎王的脑袋砍回来给他做个球踢。 就凭借着他与狐丘家父子的关系,揭下这一家的血海深仇也无不可。 用仇敌的脑袋做球踢,这多是一件美事,秦寿自然是满口答应。 赵怡秋没有来与秦寿辞行,心怀愧疚的赵无疆远远的瞧见了秦寿,甚至还偷偷摸摸的侧过了脑袋不敢去看他。 秦寿一一跟秦无道等族老打过招呼,而后又与新任的南家家主南仲谋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目送他们一同离开。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阵风刮得他身后的旗帜猎猎作响。 他伸出一只手来细细的感受,嘴角微微上扬。 “东风即至——” 第93章 犬戎入城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阵阵响起,一支犬戎的骑兵缓缓而来。 而跟在这只骑兵后面的,则是一群穿着各种铠甲的步兵。 骑兵有三千多人,而步兵则有足足2万有余。 虽然历经血战,但是他们的士气却丝毫不减。 或许是因为在绵诸战胜了宿敌,又痛痛快快劫掠过一场的缘故,这支军队的士气反倒是空前高涨。 “阿爸,你说这一只杀进秦邑,大王会不会也把秦邑的财富赏赐给我们?” 一名年轻的犬戎战士满脸的憧憬,这是他第一次追随自己的父亲踏足战场,结果就战胜了敌人,还抢到了这么多周人的宝贝,这让他感到亢奋极了。 他手中把玩着一根金钗,那是他从一个周人少女的尸体上扒拉下来的。 他还没有进门,那少女便已经与她的母亲一起自尽。 这让他感到晦气,却并没有嫌弃少女身上的珠宝,心里想着的是要把它送给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青犬,财富不能够只靠掠夺。大王之所以把绵诸赏赐给我们,那是因为在秦邑还有着更大的利益在等着大王。 我们总不能够把所有的财宝都占为己有,却忽略了大王啊——” 他的父亲是一名40多岁的犬戎战士,浑身上下肌肉虬结,脸上有五六道疤痕,看上去虽然是个莽夫,说出来的话却又富有一定的智慧。 犬戎战士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金钗收好。 “若是能够再多上几根这样的钗子,再将它们一起送给戎珠,她一定会冲我笑。” 那父亲仿佛是看出了自家儿子的小心思,当即板着脸说道:“珠宝首饰,这些都是那些软弱的周人讨好女人的东西。 我们犬戎的男儿从不对女人卑躬屈膝。你如果真的喜欢戎珠那丫头,那你就回去把她绑回你的帐篷。 阿爸帮你守着,只要怀上了你的种,那她今后就都是你的。” 少年似乎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总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野蛮了一些,就算是得到了她,也会让她憎恶自己一辈子。 他可还记得,自己阿妈之所以在生下他之后便跳了湖,便全都是因为是被父亲强迫的缘故。 眼看着秦邑的城墙就在眼前,他当即开口说道:“阿爸,秦邑到了。” 犬戎大军稳稳当当的驻足在了秦邑的城墙之下,犬戎王单手提的马缰,神情倨傲的孤身来到城墙之下。 “秦?” 望着城头之上并没有竖起周人的王旗,而是挂着一面黑色的玄鸟旗帜,犬戎王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而就在此时,秦邑的城门轰的一声被打开,随后便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拜,拜见大王——” 犬戎王看了一眼那不过马腿高的男子,一下子就乐了。 草原上奉行的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 像是咸宁这样矮小的男子,还没有长大成人或许便已经死了。 所以这还是犬戎王第一次见到身材如此矮小的人。 见咸宁满头大汗的跪在自己面前,他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汝是何人?” 心情大好的犬戎王并没有直接一刀斩杀了咸宁,而是开口向着咸宁发出了询问。 咸宁闻言急忙开口说道:“禀,禀大王,在下是秦,秦国的司空咸宁。” 犬戎王闻言之后更乐了,随即打趣的问道:“秦国,司空?哈哈哈哈,倒是有趣。” 他狂笑了几声之后,面色却是突然一寒,然后满脸冰冷的盯着神色惶恐的咸宁问道:“咸宁,本王且问你,天子现在何处?” 咸宁尽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他双股战战,两腿发软,满脸慌乱的说道:“天,天子现在已,已经跟流民一起南逃去了。” 犬戎王眯着眼睛,依旧满脸冰冷的开口说道:“逃?你们为什么不跟天子一起逃啊?” 他看了一眼城门口严阵以待的秦军士卒,虽然并不放在眼底,但也知道正面强攻对自己不利。 毕竟他的军队远道而来,此时正是人困马乏。 “不,不敢——” 咸宁似乎被吓得有些失了心神,胡乱的摇头摆手,尽是惶恐之色。 犬戎王见状心神却是一动,这秦人若是据城死守,或许还真能够撑上一段时间。火山文学 并且,他麾下的儿郎也会损失不少。 强攻绵诸已经让他损失颇多,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大愿意再做出更多的牺牲。 又见敌人如此惶恐不安,一看便是胆小如鼠之辈,若是能够框骗他们,把秦人骗出城去,那么,或许能够减少许多损失。 至于秦人所说天子已经离开,他是一点也不会信的。 毕竟,天子回镐京的道路早就已经被封闭住了,除了守在秦邑,天子还能够去哪里? “哈哈,你这司空倒是有趣,若是你秦人想逃,那本王倒是可以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去逃。 现在回去开了城门,本王明天太阳落山之前,绝不会对你们秦人出兵。” 犬戎王原本只是想试探,却没想到他的话方才一出口,那咸宁便满脸惊喜的说道:“当真?” 犬戎王顿时一愣,“这么怂的吗?” 又瞧见咸宁那一副快要被吓傻了模样,随即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本王不屑于欺骗尔等——” 他话音落下之时,咸宁当即便叩首抱拳道:“请大王稍候,小的这就去请秦伯带人离开秦邑,把秦邑留给大王——” 他话音落下之后,当即撒丫子便往城内跑,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还跑脱了一只靴子。 见咸宁如此模样,犬戎王笑的越发放肆起来。 他可只是答应一天之内不去追杀,却没有答应一天之后不进行追杀。 当他在秦邑修整完毕之后,凭借着单骑走马的优势,野地里谁能逃脱犬戎的追杀? 如果秦人当真愚蠢的放弃了城池,那他这辈子可就又多了一个跟自家阙氏炫耀的笑话。 慌乱的咸宁跑回城内,方才将城门一关,他便瞬间恢复了平静。 整理了一翻自己身上的衣袍,哪里还有方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径直来到秦寿的面前,恭敬的向着秦寿一拜。 “国君,大事成矣——” 第94章 财帛动人心 城门口的秦寿也依稀听到了些许二人之间的谈话,他上前双手扶起咸宁,语气颇为惭愧的说道:“委屈司空了。” 话音落下之后,随后又看了一眼拭目以待的众将士,而后当即下令道:“儿郎们,准备送这群狗崽子上路了。”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他们是知道内情的人,知道今日这一战若是成功,他们的国君必将名传后世。 虽然这不是他们的荣耀,但他们依旧为自家的国君而感到亢奋。 在秦寿的率领之下,秦军士卒开始有条不紊的撤出了城墙。 众人迈着整齐的队列,撤出一定的距离之后,秦寿便立即下令士卒们将一箱箱的刀币与金银珠宝粮食等物往地上洒,直洒得街道上随处可见。 这些都是各家积蓄了多年的财富,正在抛洒这些珠宝的士卒们都看得一阵眼红。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国君要让他们讲好端端的珠宝撒在地上,只能够在心底暗自可惜。 城门外的犬戎王瞧着城头上的秦人越来越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悄然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某些人为了谋夺王位,把周天子与他犬戎都算计在内。 他为了这人抛出来的一块肥肉,硬生生的损失了上万儿郎。 他表面上虽然没有多说,但在心底里却还是门清,周人恐怕同样将这战损也算计在其中。 否则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才偷偷打开城门。 他知道这是周人的算计,但是他却并没有声张与直接爆发,并且还依旧履行自己与周人约定,领兵前来攻打秦邑。 双方本就是各有谋划,而今兵不血刃的夺下了秦邑,周天子就算是被放回了镐京,他犬戎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邑的城门轰的一声被人打开。 随后便瞧见几名士卒撒丫子就往城外跑,冲出城门之后,便直接向着两侧的山林之间跑去。 犬戎王见状哈哈大笑,也不派人去追,直接下令麾下的犬戎人入城。 跟随着犬戎王一同过来的周人见状当即吃了一惊,他急忙驾车赶上犬戎王,随后向他们进谏道:“大王,秦人向来勇烈,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弃城而走,大王莫要中了算计——” 他的话音方落,犬戎王却是哈哈大笑道:“西军尚在之时,秦人外有强援,若是遇到攻城,自然会有死战待援之心。 但现在西军都已经被本王给灭了,这些个秦人有哪里还敢抵挡? 总归是圈里养的,只能是羔羊,不可能是凶狼。” 话音落下之后,人便已经进入了城内。 然而他刚刚进城,当即便向着自己身边的一名将军下令道:“你带儿郎们在城里搜一搜,莫要中了敌人的埋伏才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将军当即点了两千精锐,随后便迅速的向着城内赶去。 然而他们还没有赶出太长的距离,便发现街道上横七扭八的散落着不少的财物。 还有好几个被打翻的箱子,里面存放着精美的器皿。 其中一个装酒的青铜壶,在月光下反射出些许迷人的光晕,看得犬戎人双眼放光。 犬戎少铜铁,他们武器的来源大多依靠劫掠和贸易。 族内的铜本就不多,自然也就不可能像是汉人这般做出一些精美的青铜器皿。 也正是因为如此,汉人的一些器皿在犬戎的价值极高,甚至要比那些明亮的珠宝更加惹人垂涎。 当即便有士卒按耐不住,扑上去便是一阵疯抢。 周围的其他犬戎士卒见状,哪里还能够记得自己本来的工作? 就算是犬戎的将军,此时也像是一条狗一般撅着屁股趴在财宝堆上扒拉。 原本他们是去搜寻城中是否会有人暗藏,但是现在嘛,他们只想在城中仔细的搜一搜,看看城中什么地方还有什么金银珠宝。 秦寿令人的金银珠宝很多,并且还都是在显眼之处。 犬戎士卒们想了一阵子,为了一两件较好的珠宝,彼此之间还差点厮杀起来。 很快犬戎的大军便已经全部入城,犬戎王并没有等到将军前来禀告,一边下令儿郎在城中休整,一边派人去催促那犬戎将军。 此时那犬戎将军方才回过神来,自己只顾着收刮,可还没有好好的检查过城内。 他又不可能如实禀告,眼珠子一转之后,一边吩咐自己的心腹替自己收好珠宝,一边大大咧咧的跟着传信之人去见了犬戎王。 见到犬戎王之后,他是张口就来。 “末将亲眼瞧见那些秦人逃的,哈哈哈,真是难看得很。 这城中也没有百姓,现在除了我们自家儿郎之外,已经没有了别人。” 就在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时候,犬戎王刚刚准备开口夸赞两句,随即便听人前来禀告道:“大王,抓住一位秦国的老妇人。” 犬戎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对面的将军,冷冷的开口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只剩下我们自己的儿郎了?” 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下令道:“把那妇人拖上来。” 很快一个瞎眼的老妇人便被带到了犬戎王的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神色平静的坐在地上,丝毫也没有像犬戎王卑躬屈膝的意思。 “老东西,其他秦人藏在何处?” 那将军丢了颜面,当即恶狠狠的向着老妇人斥问。 老妇人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秦君早就带人迁徙走了,而今哪里还有什么秦人? 老身我舍不得故土,所以方才未曾离开罢了——” 犬戎王听了却是来了兴趣,当即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如此说来,秦人早就准备好了逃命,倒是本王方才多此一举了?” “哼——”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在回答犬戎王的话。 犬戎王见状已经了然,当即向着那将军摆了摆手道:“这老东西倒是倔强得很,去吧,拖下去送她一程。 吩咐下去,让儿郎们好生歇息一夜,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追一追那些秦人。” 第95章 火烧秦邑 城中就算是藏了伏兵,也根本奈何不得犬戎的精锐之师。 隐约已经猜到自家将军办事不力,但是犬戎王也实在不想与他太过于计较。 得了犬戎王的命令之后,诸将纷纷下去安排士卒们休息。 待到月明风稀之时,一名秦军士卒从城中百姓家里的地窖之中出来,悄咪咪的观察了四周之后,随即“咕咕”的发出了信号。 而伴随着他的信号之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秦人从各处冒了出来。 这些人寻着咕咕声聚集在一起,很快便聚集了四五百之众。 “国君托我等以大事,今日正是吾等舍身报君国的时候——” 为首的一名秦人一咬牙,与周围的其他秦人鼓舞士气道。 而伴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秦人纷纷咬紧牙关,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只是用他们按住剑柄的右手来回应。 “四散放火,莫要舍不得。今日烧了秦邑,来日自有国君为吾等妻儿重建家园——” 那秦人口中再次下令,周围的人纷纷如同鸟兽一般四散而去。 秦邑是他们的故国家园,他们对于秦邑的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 很快他们便潜伏到了秦邑各处,找到了藏在寻常百姓家中的那些油脂等易燃之物。 动作麻利的将这些油脂倒在提前准备好的干草等物上面。 除了房屋旁边,他们又将那些干草带到了街道,城门附近,只等到城中某处火光一起,随即所有的秦人都咬牙点燃了身边的火堆。 “烧了——”“烧起来了——” 一名醉眼朦胧的犬戎人刚脱了裤子放水,结果便瞧见了城中火光四起。 吓得他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急忙开始在城中呼喊。 “救火——”“快跑——”“秦人杀回来啦——” 各种各样的呼喊之声不断响起,城中的犬戎人瞬间乱作了一团。 他们本是游牧民族,对于城邑的大街小巷并不相熟。 惊慌失措之下四处乱跑,大多直接跑入穷途窄巷之中。 也有一些运气好跑到了大道上面,结果却迎面碰见了正在放火的秦人。 哪怕他们平日里也是凶悍,骤然遇袭之下也损失惨重。 等他们好不容易杀死那些放火的秦人,结果便发现自己等人已经受困于火海之中。 哭嚎之声不断响起,却根本无法阻止越来越大的火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剩下的那些秦人见火势已经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抛入火海之中。 这些袋子方才落入火中,随即便烧出了一阵阵毒烟。 这些毒烟又四处弥漫,熏得那些本就惊慌失措的犬戎人头昏眼花。 正在熟睡的犬戎王被人唤醒,急忙跑出房间的时候,迎面便吸了一口毒烟。 “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果断的用尿液打湿了裤子,随后扯下一块湿布捂住口鼻。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开始四下张望之时,便见自己已经深陷火海,周围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想着杀出去活剐了那些放火之人的犬戎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好狠的毒计,好狠的秦人!” 自古以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周人与城池共存亡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周人拿自家的家园作饵,一把火把敌人连同城邑一同付之一炬的。 而今他这也是中了开天辟地的第一遭,倒也不怪他愚蠢,怪只怪敌人狠毒狡猾。 “大王,我们逃吧——” 一名亲信上前扶住犬戎王,开口便要劝他逃命。 犬戎王却是一把将他推开,而后指着周围的火海道:“逃?往何处逃?” 话音落下之时,他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湿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竟不再反抗,只默默等死。 想他纵横草原多年,一统犬戎各部,被犬戎人尊为——大王。 他率领犬戎人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大周西军,粉碎了周人开疆拓土的野心。 甚至还一路反推到了绵诸城下,消灭了大周西军,夺下了这一座周人的西北门户。 他本以为天下西北的这一片土地之上,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与他争锋。 他将率领犬戎成为一代霸主,兵压镐京,令天子臣服。 当年西岐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今他犬戎王也可以做到。 然而却没有想到,他的霸业才刚刚开始,竟然转头成空。 麾下的儿郎葬身火海,甚至连自己也将殒命于此。 过往种种一一浮现脑海,一代霸主就此落下帷幕。 城中的哭嚎之声响彻云霄,直到太阳升起之后方才停歇。 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烧了足足两天两夜。 秦人兵分四路,分别把守四方城门,他们严阵以待,将那些好不容易逃到城门口的犬戎人一一射杀。 尸体在门口堆砌成了一座小山丘,但是城内的犬戎人依旧如丧家之犬一般疯狂的往城外冲。 他们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逃离火海。 他们又哪里能够想到,火海后面也是秦寿为他们准备的死地。 数万犬戎人最终一个也没能逃脱,包括镐京来的那位贵人,也同样被活活的烧死在了城里。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秦寿令人打扫战场,终归没能够在火海之中找到犬戎王的尸体。 骁勇善战的犬戎勇士,心怀叵测的周人幕僚也好,枭雄一世的犬戎王也罢,在熊熊烈焰之下,都与这座故秦城邑一起化作了乌有。 从这一天开始,伴随着犬戎王的身死,他的子嗣在草原之上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他们谁也不肯顺从别人的统治,所有人都自命为王。 大周的西北,西北的大秦,因此而安稳了至少十年的时间。 打扫完了战场之后,秦寿最后看了一眼被烧得只剩下黑黢黢土坯的秦邑,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麾下的秦人南下。 窥视秦人的强敌已灰飞烟灭,接下来便只等他龙归入海,带着大秦的子民重建家国。 第96章 天子归国 “殿下,大王回来了——” 镐京的二王子府邸之中,一名寺人心急火燎的跑到了二王子的面前跪地禀告。 他话音落下之时,正在看书的二王子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却是一语不发的继续低头看书。 “殿下,火烧到眉毛了,您怎么…” 那寺人十分的心急,张口便想要再次劝说,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便响起了二王子的呵斥之声。 “滚下去——” 那寺人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继续纠缠,转身便跑了。 而就在寺人离开之后,二王子又重新捡起了面前的书简,仿若无事一般继续研读。 与此同时,镐京的城门洞开,大周世子孤零零的站在城门洞下,眼睁睁的盯着周天子的銮驾从他的身边行驶而过。 从头到尾周天子就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这让大皇子的背脊一阵发寒。 去时2500多人,回来的时候却不到区区500人。 不需周天子过多赘述,朝中重臣便能够猜到些许发生过的事情。 世子监国,又怎么会没有属于自己的耳目? 他对天子遇到袭击的事情也早有耳闻,当时心底生出邪念,起了袖手旁观,坐享其成的心思。 于是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 连带着给他传递消息的人,也被他给杀人灭口。 他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周天子刚刚回来,第一时间竟然便给了他脸色。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了天子冷遇,瞬间便让许多人的心底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很多人甚至已经暗自揣测,莫非是世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天子? 别看世子监国了一段时间,也扶持上去了不少的心腹。 但是朝中关键紧要的位置,却依旧捏在周天子的手中。 只要周天子回来,镐京终归是没有世子什么事的。 “现在世子您可不能自乱阵脚,有些人可还隐藏在暗处,时刻等待着攀咬上来呢!” 叔宥的声音在世子的耳边响起,让世子略微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叔宥,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 “知道了——” 叔宥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便直接转身回了马车。 周天子回宫之后便又病了,除了召见了一下宗伯之外,便是任命宗伯之子姬永安为新任司马,负责统管禁军。 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他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做,依旧让世子监国。 朝中文武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主动去询问天子,便只好与天子随行的禁军士卒偷偷摸摸探听消息。 这些禁军士卒大多是朝中贵族之后,又怎么可能会守口如瓶?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周天子一行的遭遇便已经为朝中上下所知。 满朝文武闻之莫不心生愤慨,都对召伯,虢公还有姜城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 一些性情急躁的士大夫很快就已经拟好了案牍,请求天子发兵剿灭叛贼的案牍堆满了世子的御案。 望着面前那如同雪片一般的案牍,世子举棋不定的时候,王孙婉主动带着叔宥前来拜见。 “大王归国之后,对世子的态度不明。或许是把遇到刺杀的事情算在了殿下的身上。 臣以为,这个时候殿下不宜表现得太过于杀伐果断,诸事还是应该要多问问大王才好。” 世子闻言之后来回踱步,良久方才有些担忧的开口向着叔宥询问道:“若是父王已经认定是孤,孤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没有等叔宥答话,一旁的王孙婉便直接拉着自家父亲的胳膊说道:“父亲的权势皆来自于天子,他若真是想要谋害父亲,只需要一二力士,一杯鸩酒即可。 避是避不开的,不如坦然以对,也好叫天子知晓吾父胸怀坦荡,绝无二心。” 如果当真是胸怀坦荡,世子自然是不怕的,偏偏他自己手脚不干净,这事儿又不能与女儿明说,他只能够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火山文学 世子在女儿的劝说下主动来见周天子,父子二人一夜谈话之后,第二天世子便感染了风寒,称病无法理事。 硕大的一个周王朝,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当家做主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中文武的心思越发活跃起来。 他们都想要借着平乱的机会狠狠的大捞一笔,极个别的人甚至还想着取代虢公与召伯。 除此之外,在某些有心人的散播之下,镐京之中悄无声息的生出了某些传闻。 说是世子监国之时,为了能够尽快的登上王位,于是便暗中收买了虢公与召伯等人… 最开始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说些闲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流言却是越来越多,已经逐渐有了控制不住的趋势。 眼看着一场风波正在酝酿,即将彻底的席卷整个周王都之时。 大周西军覆灭,狐丘家父子皆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镐京。 原本还想着瓜分利益的朝中文武一下子就慌了神,各自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是对付虢公和召伯这样的小国,大周的军队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们派出家里的那些私兵门客跟着去,那自然是能够捞到大大的好处。 但如果是要他们去对付犬戎人,那可就又不一样了。 刚刚还喊着“叛国逆贼”不可不讨的口号,得知西军覆没之后一两日的时间便偃旗息鼓。 这样的平静并不会持续太久,只要秦邑大捷的消息传回镐京,镐京的风波必将去而复还。 而此时的姜城之外,秦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 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整齐的排列,秦人大多都双目赤红的盯着对面的姜城。 只要攻下了这一座城池,秦人便能够拥有肥沃的土地可供耕种,从今往后,也就不必再受西北之地的黄沙吹面之苦。 第97章 姜氏之祸 “国君,攻城吧——” 眼看着秦人上下万众一心,已经完全准备妥当,以秦无道,白毅等人为首的秦国文武上下纷纷前来请命。 秦寿的目光看向姜城的城池,他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目视着那坚固的城墙,他坚定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进攻——”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翘首以盼的秦人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推着攻城的器械开始向着姜城的城墙发起进攻。 这场战争已经无关乎义与不义,更关乎着秦人的生存与延续。 在家族的存续面前,一切的道义本就无足轻重。更何况,姜氏还是大周的叛逆,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秦人悍勇,如狼似虎,本应该轻松的拿下姜城。 然而就在秦人攻城之后,偏偏就出现了意外。 尽管姜城守军畏惧秦人如虎豹豺狼,但是姜城守军的士气却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一触即溃。 在一名青年的指挥下,姜城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在危如累卵之际,竟然数次将秦人赶下了城头。 秦人损失上千,姜城守军战损更是不计其数。 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姜城的秦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预料到了秦人已经是背水一战,自然能够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却没有预料到姜人也是困兽犹斗,哪怕是软弱如羔羊,也依旧用它锋利的羊角伤到了秦国这群虎狼。 望着自己帐下耷拉着脑袋的白毅与南怀勇等人,秦寿的心底是又好气又好笑。 “今日之战,儿郎们大多都不畏生死,拼死搏杀,却没能够拿下姜城。 这不是将士们不勇武,而是我们的敌人同样是为了守卫家园而死战。” 秦寿的话音方落,南季平便有些惭愧的说道:“我带人杀上城墙的时候,看见城墙的角落聚集着一群妇女和孩童。 当我带着兄弟们杀过去的时候,那些妇女和孩童便当着我们的面跳下了城墙。 那些原本已经胆怯的姜军就像是疯一样的开始反扑,咱们一些弟兄的心底又生出了不忍…” 秦寿闻言之后反应过来,他阴沉着脸说道:“姜人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就算是我们能够攻破姜城,姜人就算是亡族,也不会屈服于我们秦人。 也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些姜人士卒,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秦寿的话音方才落下,秦无道等人便急忙开口问道:“国君,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的脸上带着忧虑之色,如果姜人真的跟秦人鱼死网破,那秦国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白毅越众而出,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国君,姜人没有退路,我秦人难道就有退路了吗? 姜人敢死战,我秦人难道就不敢死战了? 臣白毅,愿请命为先登——” 他话音落下之时,为白毅马首是瞻的蛮虎等人也纷纷越众而出,纷纷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请命道:“请国君再给臣等一个机会,臣等明日一定拿下姜城。” 秦寿默不作声,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而是将目光看向咸宁。 然而此时的咸宁却是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主动进谏的意思。 秦寿摸着自己的下巴,上面不知何时已经长上了几根短须。 他声音沉闷的开口说道:“如果能够一战而胜,寡人自不会犹豫不决。 然姜人的反应着实出乎寡人的意料,反倒是比姜仲业在时更加顽强。 吾等是为了求存,姜人也是为了求存。若是再这么强攻下去,就算是得胜也是惨胜。 这,对我们秦国来说,实在是没有益处。” 当秦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纷纷将目光聚集在秦寿的身上,想要听一听秦国君准备如何决断。 而就在这个时候,咸宁主动越众而出,他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双手行礼道:“臣愿意为使者,前往姜城游说。” 秦寿与咸宁目光对视,瞬间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的心底涌现出了些许的庆幸,庆幸自己收下了咸宁这样一位心腹的智谋之士。 随后他看了一眼四周,又将目光看向黑夫问道:“黑夫,咸卿的安全,交托于你如何?” 他的话音方落,黑夫憨厚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刚刚想要答应下来,秦寿对面的蛮虎却是率先越众而出道:“黑夫大夫身系国君安危,怎么能够轻易出动? 臣愿为左右,护卫司空游说姜城。” 秦寿略微皱眉,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咸宁便直接叩首道:“多谢国君与蛮大夫。” “罢了——” 秦寿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臣子,见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只好点头答应道:“请咸卿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是事有不顺,可即刻回转。” 话音落下之时,又向着蛮虎叮嘱了两句。 随后他又吩咐白毅等人继续备战,同时脑子里已经开始去回忆,回忆记忆中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攻城手段。 如果咸宁的游说不能成功,那么秦寿也只好耗费一些时间去制作一些记忆之中的攻城器械。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制作工艺,但是大概的方向还是知晓一二的。 虽不能百分百的还原,但做出一两个简陋的仿制品还是有些把握的。 反正姜城也不算太高,姜城的城墙也不算太厚。 秦寿做起了两手准备,姜城之内却是人心惶惶。 白天一战虽然保下了姜城,但是作为守方的姜城战损却是三倍于秦人。 虽然有着城池的存在,但是姜城之中缺乏弓箭等物,并没有提前准备好守城的器械。 之所以能够击退秦人,更多的是靠着姜人在秦人猝不及防之下的以命相搏。 但是这样的搏杀又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呢? 终归是胆气与勇武都不如人呀! 姜氏与孟氏的族老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纷纷齐聚在如今做主姜氏的少年面前。 他们谁也拿不出一个好的主意,却又谁也不肯就此离去。 望着这些将自己围着的叔伯,少年不卑不亢的开口问道:“叔叔伯伯们当初支持叔父成为了姜氏的新主,想要与他一起共谋大业。 当时当日,可曾想过会有如今?” 第98章 说客 面对少年咄咄逼人的言语,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能够好好的活着,便是因为他们在姜仲业叛乱之时,都是支持姜仲业的逆党。 那些不愿意跟随着姜仲业一起迫害姜伯堰的姜氏族人,早就受到了姜仲业的迫害。 而今姜伯堰之子姜默对他们冷嘲热讽,众人虽然觉得憋屈,但终归是没有人跳出来反抗他。 姜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底对他们反倒是越发的鄙夷。 看到利益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毒蛇,纠缠在一起,连自家的族长也不放过。 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像是鹌鹊,缩起自己的脖子,一点血性也无。 白天他曾亲眼见过秦人勇武,知道你这样的一群人,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秦人的虎狼之师? “都下去吧,稍候自然会有转机——” 心底的想法虽然活跃,但是姜默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与这些人说。 就在所有人都面露惭愧之色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屏退了众人。 众人见姜默面色沉稳,似乎并没有太过于忧心姜城的安危。 又听闻他说“事有转机”,也就稍微松了一口气。 “吾等就不在此叨扰贤侄了——” 姜氏的一些长辈率先出头,主动的向姜默告辞。 他们的礼数倒是周到,但是姜默却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 众人见状更加不敢多言,反倒是越发的畏惧起了姜默。 大家都在紧张自己的性命,唯独姜默一副全无所谓的模样。 这个时候若是说了不好听的话得罪了他,姜默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可如何是好? 众人灰溜溜的向着门口走,却还没有等他们走出房门,便有一人急匆匆的前来禀告。 “主君,秦人的使者求见——” 伴随着来人的话音落下,原本忧心忡忡的众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纷纷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姜默。 打仗他们不行,但要说谈判,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许的心得的。 不怕秦人贪婪,也不怕秦人蛮横,只要秦人愿意坐到谈判桌前,那他们这些老骨头还是有些作用的? 眼见着自己麾下这些叔伯如此模样,姜默便是一阵的恶心。 但是他也知道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容不得他意气用事。 于是他直接开口说道:“请使者入城吧——” 他的话音方落,随即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说道:“叔伯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闻言之后都面露尴尬之色,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就此离开。 “贤侄呀,我们这些做叔伯的虽然没用,打仗方面帮不了你多少! 但是这么多年来与人谈判做生意,倒是有些经验。 如果秦人当真要和谈,我们也能够替你参谋参谋。” “对,没错,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更应该齐心协力,我们总不能够害了姜城。” “嗯,四叔说得有道理嘛,姜氏孟氏同气连枝,我们孟氏也…” 眼看着众人在那里七嘴八舌,姜默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在与这些人说话的意思,只是低头端起了茶盏,一边品味着盏中茶汤,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当如何应对秦人的使者。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咸宁便在蛮虎的护卫下来到了客厅门外。 “秦使者到——” 伴随着通报之声响起,那些原本端坐在堂上的姜氏与孟氏族人们纷纷起身,大有直接迎出门去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默却是突然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案几之上。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都被吓得身体一颤,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现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姜默,他还没有做出决断之前,众人也只能够顺从和倚仗他。 “传秦使者入内。” 姜默见众人都老实下来,这才开口吩咐了一句。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响起,贴身伺候在他身边的仆从方才快步出门传唤。 咸宁此时的目光落到那些姜氏的仆从身上,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敬畏之色。 明明双方刚刚大战了一场,可以称之为仇敌。 但是这些姜氏族人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的畏惧更多过于仇恨。 见到这些人如此模样的时候,咸宁的心底实际上便已经有了底。 他反倒是越发好奇起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主君,竟然能够团结这么一群懦弱的羔羊,让他们能够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秦人。 听到了姜默的传唤,咸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便走了进去。 此时表现得越是狂傲,便越能凸显出秦人的底气,反衬出姜氏的软弱与底气不足。 果然,哪怕咸宁的身材矮小,当他带着蛮虎走进大厅的时候,依旧吓得极个别的姜人坐立不稳。 姜默皱了皱眉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咸宁打量了一眼,随即却是突然间开口笑了起来。 “本君之前一直以为秦人都是虎狼之士,却没想到,秦人的使者竟然如先生这般矮小,哈哈哈——” 耳听着姜默的讥笑之声,在场的其他姜氏族人都被吓得有些腿软。 但是他们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去拆自家主君的台,只能够纷纷掩面,偷偷摸摸去他额角的汗水。 同时他们又小心翼翼的去看咸宁,十分惶恐咸宁会因此而恼怒。 一旁的蛮虎冷笑一声,伸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司空,您一声令下,末将替你杀了他…” 他是奴隶出身的勇士,受秦寿礼遇,方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视秦寿为主,视自己为家臣。 姜默羞辱秦寿的使者,便是在羞辱秦国的主君。 正所谓主辱而臣死,蛮虎不会做口舌之辩,他只能够用手中的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咸宁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大国接见外使之时,唯恐礼乐不佳,使宾不能尽性,见辱于国体。 这是大国的礼仪与德性,我们又怎么能够用它来要求区区一个姜城呢?” 第99章 义与不义 咸宁的从头到尾没有指责姜氏无礼的话,但是话语之间,却是早已经把姜氏钉在了无礼的耻辱柱上。 然而在面对能言善辩的咸宁之时,姜默却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反倒是十分坦然的开口说道:“诸夏之德,事亲朋友善之宾以礼,事豺狼虎豹以威。” 咸宁通过列举诸侯之国用礼乐盛情款待使者的例子来反衬姜氏的无礼。 姜默便用诸夏对于友宾与蛮夷的不同态度来回怼咸宁,反问咸宁“秦国是友宾也,是豺狼虎豹也?” 咸宁知道再这样继续扯下去,永远也没有办法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于是他拱了拱手,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姜氏叛国,与虢国,召国联手反叛天子。 我家国君替天行道,奉天子以讨不臣。 此顺天应德,行王道之师也—— 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国君不愿意姜城血流成河,故而派遣本使前来说以利害。 还望姜氏莫要负隅顽抗,以免城破之日,哼…” 在听到了咸宁的威胁之后,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发生了变化。 “贤侄——” 一名姜氏之族老被吓得有些腿软,忍不住看向姜默轻唤了一声。 然而姜默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出言呵斥,但是眸光中的威胁意味却是甚为浓郁。 那族老暗暗叫苦,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咸宁,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 而后便又听姜默开口说道:“天子受奸人迫害,我姜氏亦深感惭愧。 然,寇犯天子之逆贼,乃罪人姜仲业也,其人设计族老,谋害族兄,已经被姜氏开除了宗族,与我姜氏早已经没有关系。 天子怀德,仁义通于四海,又怎么会因为一人的罪过而迁怒于整个姜氏呢? 秦国假天子之名,无端伐我姜城。害天子之臣,攻天子之民,此方为不义也!” 咸宁闻言只是冷笑,随即开口说道:“料想姜氏如此巧舌如簧,岂能挡我秦国勤王之师?” 话音落下之时,咸宁当即拂袖,转身便要直接离开。 他的这番举动,吓不住心有成算的姜默,却当场吓得姜城的孟氏族长。 孟氏本就是被姜氏牵连,根本无意卷入谋反。 姜城之中,最不想,也最没有理由与秦人交战的便是孟氏。 之前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孟氏不得不与姜氏合作。 但是现在秦人主动前来招降,已经有了能够通过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机会,孟氏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咸宁拂袖而去? 于是他急忙高呼一声:“秦使且慢——” 话音落下之时,便急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刚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上首的姜默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姑舅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已经准备代表孟氏与秦国和谈的孟氏族长愣住了。 他纠结的回头看了一眼姜默,而后又看了一眼面前背对着他的咸宁。 他咬了咬牙之后说道:“秦君既使先生至此,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先生来痛斥我姜城过往之罪过的吧? 还请先生于城中盘桓两日,既不负秦君所托,也好教我姜城一尽地主之谊。” 他话音落下之时,当即便向着自己的族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咸宁离开。 孟氏的族人见状当即会意,急忙上前邀请咸宁。 咸宁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姜默,他的眼珠子微微一转,随即轻哼了一声,又趾高气扬的跟随着孟氏的人一同离开。 等到咸宁被孟氏的族人带走之后,孟氏的族长方才重新坐在了姜默的对面。 “贤婿,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击退秦人吗?” 孟族长直接开口质问姜默,对于他方才与咸宁争锋相对的场面极为不满。 姜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以姜城如今的兵力,最多只能够在秦军手中坚持三天的时间。 三天之后,姜城必定陷落于秦军之手。” 孟族长当即一愣,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既然如此,贤婿何故要如此应对秦人的使者呢?” 姜默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见所有人都是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 有的人眸光中只有疑惑,有的人眸光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质疑。 甚至有的人只差指着姜默的鼻子质问:“难道你想要报复姜氏,让所有姜城的人都为姜伯堰殉葬吗?” 姜默只是冷笑一声,随即轻蔑的开口说道:“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劝你们还是尽快收起来才好,免得因此误了姜城的大事…” 姜默缓缓的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谋划,很快便让那些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降的人犹豫起来。 直接投降固然可以保全性命,但如果真如姜默所言的那般,那他们所得到的回报又要比直接投降更多无数倍。 同样都是投降,在不同的途径,用不同的方法投降,其所得到的回报定然是不同的。 并且,姜默一针到血提出的疑虑,更是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咸宁在姜城之中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孟氏的族长方才亲自来见他。 相比较于昨天的态度,现在孟氏族长的态度也是大有不同。 这种态度的变化,让咸宁看出了几分蹊跷。 他心底隐隐约约生出了些许的想法,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对身为对手的姜默生出了兴趣。 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让蛮虎亲自出城与秦寿报了平安。 而他也在书信之中,详细的描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秦寿在看到他的书信之后,同样对如今的姜城之主姜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无论是秦国的士卒还是姜城的百姓都越发浮躁。 而就在咸宁入城第三天的时候,秦寿设计的简陋投石车终于完成了一台。 他命人把这简陋的投石车拉到了城门前三百五十步的位置,直接对着姜城的城头试发了三次。 秦寿的简陋投石车虽然在三发之后直接散了架,但是城内的人却并不知道这些。 一共三次投石,只有一次堪堪命中城楼。 并没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却把城头的士卒吓得不轻,以为这是遇到了天罚。 第100章 姜氏的条件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当咸宁从姜城回来的时候,他同样也带回了姜氏提出的要求。 群臣在听到了这个条件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所有人都一同满口回绝。 “国君的安危关乎着我秦国的存续,怎么能够轻易犯险?” 秦无道阴沉着脸,冷冷的盯着咸宁说道:“司空在姜城待了三天的时间,就为国君带回了这样的一个条件吗?” 在面对秦无道的指责之时,咸宁却是表现得从容不迫。 他只是面色平静的盯着对面的秦寿,将一切的决定权都交托于这位秦国之君。 秦国初立不久,整个秦国上下都依托于秦寿而团结在一起。 如果秦国失去了秦寿,不出四五日便会分崩离析。 所以不论是秦氏还是南氏,谁都不希望秦寿在这个时候犯险。 然而姜默提出的条件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秦国君亲自入城接受投降”。 眼看着自家的臣子大多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对面的咸宁却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秦寿的心底便已经开始仔细的斟酌起了姜默的条件。 “你们都先下去吧,寡人有一些事情要单独问一问司空。”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响起,群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终归还是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们都相信秦寿不是鲁莽之人,绝对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犯险。 所以他们内心虽然恼怒,却还是顺从的一同退下。 等到大多数人都离开之后,整个帅帐便只剩下了秦寿与咸宁两个人。 “现在,先生可以与寡人详细的说一说这位姜氏的族长了!” 如果只是为了姜城,咸宁绝不会让自己轻易涉险。 也许当姜氏提出要让自己进城的条件之时,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便是咸宁,他是绝对不会把姜氏的条件带回来。 然而现如今咸宁却提出了姜城的条件,准确的说是提出了姜默的条件。 那么,这也就代表着,自己进城的收获,将远远大于一个姜城。 至少在咸宁的价值观里,此行的收获,绝对值得自己犯险。 第101章 收服姜氏 “姜默愿意投降于秦国,在国君的治理下向天子赎罪。 希望国君能够像是信任咸宁先生一般信任姜默。” 姜默的语气十分的恭敬,他的礼数也是非常的周到。 秦寿在听到了他的言语之后,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缓缓开口问道:“姜氏乃是太公后裔,世代生活在姜城,享受了数百年太平的日子。 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主家的日子也是富贵。在这样的情况下,姜氏尚且背叛了天子。 我秦国起兵替天子讨伐谋逆的姜氏,秦人的手中沾染了不少姜氏子弟的鲜血,双方已经结下了仇怨。 有恩义的周天子尚且不能够得到姜氏的忠诚,更何况是与姜氏有仇怨的寡人呢?”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姜默便直接开口说道:“我听说普通人得到了幼鹰,只知道用食物去讨好它们,等到它们羽翼丰满的时候,他们的翅膀一展便飞走了。 义渠有一类驯化雄鹰的人,他们将桀骜不驯的雄鹰带回家中,用强硬的手段束缚住它们的翅膀,去除他们的野性,再辅以肉脯等食物来饲养他们,最终将他们训练成得心应手的伙伴。 姜氏就如同是这草原上的鹰,周天子只知道施恩,却不懂得如何驾驭,最终导致了姜仲业的反叛。 而今秦国君已经向姜氏的族人展现出了自己的力量,使姜氏的子弟都对秦国心怀敬畏。 接下来只需要略施恩惠,便可以驯化姜氏这只猎鹰。 试问秦国君,可有意接纳姜氏这个伙伴呢?” 秦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姜默,乐呵呵的开口问道:“姜氏自比于鹰犬也?” 姜默的神色却是变得肃穆起来,他满脸恭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姜氏,愿为秦君之鹰犬也。” 眼看着突然间神色变得严肃的姜默,秦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起来。 他仔细的盯着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姜默,面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而又凝重。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姜默。 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一旁低着脑袋默不作声的孟氏族长,片刻后却是突然间笑着说道:“姜氏若是愿意投降我秦国,寡人倒是愿意接纳姜人。 只是从今往后,姜氏便为我秦国的国人,姜氏的土地也都是我秦国的土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姜默便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既然是投降,自然是唯秦君马首是瞻。”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秦寿却是突然间一愣。 眼前的这位姜氏的新任族长,刚刚似乎是把整个姜氏都送给了秦国。 其中包括有姜氏的土地,人口等等,倒不像是临时起意,而像是早有预谋。 他目光越发深邃,盯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姜默,秦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咸宁一定要让他亲自来见他。 “好,卿不负寡人,寡人自不负卿。” 最终秦寿上前将姜默从地上扶了起来,语气颇为坚定的开口说道。 在场的姜氏族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而跪倒在地上的姜默却是双眸一亮。 刚刚秦寿称他为卿,这代表着秦寿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 秦国六卿之中,已经有了是宗伯秦无道,司空咸宁,司徒秦无异,另外还有司马,冢宰与司寇。火山文学 司马司寇拥有统帅秦国军队的权利,非秦寿的亲信不可以托付。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能够称得上“卿”的,便只剩下了空置的冢宰与客卿。 客卿没有实权,属于天子的幕僚,一般用来吸纳别国的人才。 但是现在姜氏已经加入了秦国,那么姜氏也就是自己人,秦寿自然不能够封自己为客卿。 故而,冢宰之位,也就成了安置姜默最好的职位。 冢宰乃是六卿之首,身份地位何等尊崇,倒是不枉费他姜默将整个姜城都献给秦寿。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言语承诺,但是却已经达成了一桩心照不宣的交易。 随后姜默亲自安排了盛典,由他代表姜城的姜氏与孟氏一同向秦寿投降。 秦寿则代表秦国接纳了姜氏与孟氏的族人,但是却并没有将它们与普通的秦人混为一谈。 姜默主动谏言,表示姜城的两个氏族虽然投降了秦国,但他们曾经毕竟是背叛了周天子,所以秦国应该代天子惩罚他们。 根据姜默的建议,秦寿将姜氏与孟氏的族人贬为罪民,给予他们奴隶和野人的待遇,让他们向秦国缴税和劳役,以此来赎罪。 只有他们老老实实的向秦国缴纳到了一定的粮食之后,方才能够恢复普通的国人身份。 秦寿对此倒是有些不解,十分疑惑的询问姜默:“姜氏与孟氏都是你的族人,姜卿何故如此苛责他们呢?” 姜默闻言之后,十分真诚的向着秦寿说道:“国君替天子讨伐叛逆,在平定了姜城之后,却并没有惩罚姜城的罪民。将来天子追究起来,秦君又如何向天子交代呢? 若是到时候天子要亲自惩罚姜氏,国君又该如何惩罚自己治下的子民呢? 倒不如现在就对姜城的氏族予以惩罚,将来就算是天子追究起来,国君也好对天子有个交代。” 也正是在姜默的提醒下,秦寿这才想起,自己出兵讨伐姜氏,似乎还真的没有收到过来自周天子的诏令。 如果自己完全宽恕了姜城的百姓,周天子一纸诏书,要求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姜城,他还真不知道该带着秦国的百姓何去何从。 现在经过姜默的提醒,贬低了姜城百姓的身份,却可以借机堵住周天子秋后算账的口舌。 另外,他也可以借助“惩戒”叛逆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客居”在姜城。 秦寿力排众议,在姜默开城投降的第三天便任命他做了秦国的冢宰。 随后,他亲自书信一封,将秦国火烧秦邑,平定姜氏叛乱的消息送往了镐京。 而当这一封书信抵达镐京之时,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第102章 内部的混乱 秦寿在一把火烧了犬戎王及其麾下的大军之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捷报送到镐京,而是在他攻下了姜城之后,方才将捷报送到镐京。 表面上看,这是两份巨大的功劳。 然而事实上,这却是一桩天大的忌讳。 隐瞒军情不报,假天子之名,私自出兵攻打姜城。 天子如果真的要追究秦寿的过错,大可以借机发难。 然而秦寿在派遣咸宁前往镐京之时,便早早的预料到了可能出现的局面,并且已经交代好了咸宁。 而就在咸宁离开之后,秦寿并没有急着出兵继续去攻打召邑和雍邑,而是发动秦人和姜城人一起开荒。 按照秦寿原本的计划,是在覆灭姜城之后,掠夺姜人的土地和房屋安置秦人。 但是在姜默的斡旋之下,秦人与姜人的战争最终以和平方式落下帷幕。 虽然姜人被贬为了“罪民”,但是他们毕竟都已经主动的归顺了秦国。 秦寿也不能够过河拆桥,这个时候还去掠夺他们的土地和财富。 所以,在稳定了姜城的局面之后,秦寿将一部分的秦人百姓安置在了姜城,而后便亲自带着大量的秦人百姓前往姜城西北之地的一片平原建新城。 虽然这与秦人们最初的预想不符,但是当秦寿宣布,新城建立的前五年,新城的百姓一律免除农田税的时候,所有的秦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秦寿原本以为只要人多,建立一座城池应该不是一件难事,然而当秦人们真正开始开荒建城的时候,秦寿方才发现,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才能。 原本他也是亲力亲为,很多事情都想要自己去掺和一手。 然而当他真正参与其中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非但不能够起到有用的帮助,反倒是添了不少的乱。 耗费了一旬的时间之后,秦寿终于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身为君王,不必什么事情都事必躬亲。”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秦寿找到了宗伯,在他的推荐之下,任命了秦氏最擅长版筑的匠人全权负责这一次筑城。 为了能够提升效率,本着达者为先的想法,又挑选出了擅长筑城的工匠作为工头。 任人唯才,这原本是一件好事。 然而秦寿这样的举措却是直接埋下了隐患。 之前因为军功授爵的缘故,所以秦人之中多出了一些“勋贵”。 这些勋贵之中,有的人军功够多,已经获得了男爵甚至是子爵的爵位,有的人军功不足,只混到了伍长,司马与卒长。 但无论如何,这些立下军功的人终归与普通的秦人有所不同。 秦寿亲自带着所有人建城的时候,大家都是一门心思的跟着秦寿干活儿,自然也就分不出个谁高谁低。 然而当秦寿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可就多了不同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卒长,司马之类的觉得自己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享受的待遇怎么能够与普通的百姓相同呢? 干活的时候他们没偷懒,但是在吃饭的时候,那是一定要避着掌勺的多给舀上一些的。 最开始大家都敬重勇士,觉得这些“勋贵”们多吃上一口也没啥,反正大家都是兄弟,将来战场之上指不定还有并肩作战的时候。 普通的秦人没有上报,负责管理的工头们擅长筑城,却并不擅长管理。 眼看着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儿,也就没有去进行干预。 时间久了之后,一些勋贵们发现他们搞特殊待遇并没有受到惩罚,反倒是得到了实质性的好处,于是心里便逐渐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一个名为南怀化的司马出身南氏,算得上是南家的嫡系子弟。 在战场之上搏杀虽是一把好手,但是他终归是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从没干过活儿的。 秦国君亲自带头的时候,他还能够放下身段一起卖一些力气。 但是当秦寿把建城的事情交给别人去负责之后,他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又见“勋贵”们享受到了一些特殊待遇,也没有人出来斥责和管束,他便想着“我们在战场之上都立过功,受到过国君的册封,这身份地位与普通的百姓自不相同,又怎么能够像是普通百姓那般去开荒挑土和泥巴呢?” 心底生出了这般想法之后,在干活的时候就开始偷懒了。 在这种情况下,工头们自然是要管的。 恰好遇到南怀化这一队的工头是个普通的国人出身,并且南怀化也与他相熟。 南怀化看不起出身平平,又没有立下过功勋的工头,在被对方斥责之后,他当即不满的闹腾起来。 “我们为秦国流过血,我们为秦国杀过贼。我们都是秦君册封过的勋贵,凭什么要受你这么一个下贱的东西管束?” 南怀化出身不凡,他这一张嘴,直接就挑起了工头与“勋贵们”的矛盾。 工头不善言辞,直接被南怀化呛得不行,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其他的勋贵们见状便也跟着闹腾起来,这下子更是让工头没了办法。 眼看着工头们也办法辩驳,南怀化这下子便越发得意了。 他眼珠子一转,随即便又开口嚷嚷道:“咱们都是秦国的功臣,怎么能够跟这些下贱的罪民一起下地干活儿?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在战场上敢打敢杀的主,就没有几个是没有血性的。 受到南怀化这么一挑拨,当即便有一大片的人开始跟着他一同闹腾起来。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出哗变。 那工头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情,便急忙前去上报。 当秦寿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是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说到底,之所以会闹出眼下的这种闹剧,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秦国政令不全的缘故。 国家有军功授爵,用于鼓舞国人士气,使国人勇于厮杀。 但是却始终没有健全的法律,没有制定相应的规范,也没有规定勋贵应该享受什么样的权利。 再加上他又把普通的勋贵与国人甚至是罪民混淆,以至于闹出了现如今的矛盾。 第103章 变法的开端 一切的起因都来源于不健全的国法,但是现如今秦国这辆马车已经由不健全的国法拉动起来了,这个时候想要把它停下来,无疑会让整个秦国上下都为之崩塌。 现如今的秦国已经形成了等级制度的雏形,从上到下,无论是秦邑的旧豪强势力如秦氏,南氏,还是秦国的旧奴隶,很多人都因为军功授爵而获益。 虽然依旧有很多人没有获益,但他们也能够看到其他人通过军功授爵获得的好处,心中想的是自己也有机会。 故而对于秦人来说,不论他们自己是否享受到了军功授爵的好处,他们都不会愿意秦寿收回这条国策。 而军功授爵作为秦国鼓舞人心的基本国策,秦寿也绝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将它废除。 既然需要维护军功授爵这条国策,那么在面对勋爵之时,秦寿便不得不做出妥协。 故而眼下,秦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安抚。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窝囊,甚至有失君威,但是秦寿却不得不在矛盾爆发之后,第一时间“安抚”勋贵。 只因为现如今的勋贵,代表着秦国上下所有人都利益。 在得知南怀化闹事之后,秦寿沉思了一个时辰,随后他找来了白毅,向白毅吩咐道:“秦国虽然已经平定了姜城的叛乱,但是犬戎与虢国还有召国的威胁依旧近在眼前。 我们秦国还需要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以,寡人希望将军能够将我们秦国的勋贵们都组织起来,将他们单独编为一军。”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白毅却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国君,按照我们秦国的授爵制度,这些勋贵中最小的也是一个伍长。 而今将他们单独编制成军,这军职…”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向着白毅摆了摆手道:“寡人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稍后会召集群臣商议,重新确立我秦国的勋爵制度。将军且宽心,先下去把我们秦国的勋爵们召集起来吧!” 将勋爵单独征召成军,让他们不用再与普通人一起农耕筑城等等,这样既能够让他们享受到想要的特殊待遇,又让他们不至于对普通百姓进行压迫,最终导致基建工作受到影响。 这是秦寿在遇到突发状况之后,第一时间能够想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当白毅带着人去工地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所有的勋贵们都欢欣鼓舞起来。 他们早就不想要在工地开荒了,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当即便对带头闹事的南怀化心生感激。 在许多人的心里,都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脱离工地的劳役,完全是因为南怀化的功劳。 南怀化的心底也暗自得意,以为自己鼓动勋贵的手段抓住了国君的软肋,让国君不得不顺从自己的意志行事。 在新军成立之后,他便越发的肆无忌惮,时常以勋贵的代表人物自居。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秦寿在安排白毅组建新军之后,当天便找来了秦无道,秦无异,南季平,姜默等人。 这些人都是现如今秦国朝堂之上的肱骨之臣,他们也听说了勋爵们闹事的事情。 当他们齐聚一堂之后,南季平便率先开口说道:“勋贵虽然有功,却不能倚仗功绩胡作非为。 南怀化虽然是臣的族人,但是臣依旧希望国君能够惩处他。” 秦寿闻言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南怀化不过一司马,他就算是存心闹事,又能够闹出多大的风浪呢? 如今勋贵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秦国的国策出了问题。” 秦寿的话音方落,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因军功授爵而获利,都本能的担心秦寿会借机废除军功授爵制度。 眼看着现场鸦雀无声,秦寿立即便看出了他们内心的担忧。 他随即摆了摆手说道:“诸位也不必如此紧张,国策虽然有问题,但是寡人又岂是因噎废食之辈? 今日召集诸卿前来,却是希望能够与诸卿商议,重新完善我秦国的国策。”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还是年长的秦无道出列拱手一拜道:“不知道国君以为,我秦国该如何完善国策呢?”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齐聚在秦寿的身上,满脸忧虑的等待着秦寿的决断。 秦寿的眼睛微微眯起,刚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了低头沉思的冢宰姜默。 他的心念一动,随即开口说道:“人力有时穷,一个人决策的事情终归难免有所缺漏。 诸卿都是寡人的肱骨,既然是要完善国策,那自然是要群策群力的。” 众人闻言之后松了一口气,只要秦寿不是一意孤行,准备搞一言堂就好。 “如今我秦国军功授爵的勋贵共有近三千人,其中得爵者不过十余人,但是斩获功勋者却是不计其数。 寡人决定将他们单独组建成一支军队,作为我秦国的常备军。 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职位最低的都是伍长,这难免有些不好安置呀! 故而寡人要议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划分勋爵等级。” 秦寿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都变了面色。 重新划分勋爵等级,也就意味着要重新册立爵位。 在场的人都开始担忧起来,担心他们的爵位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而在场众人之中,唯一能保持平静的或许便只有姜默。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之中,也唯有姜默没有实质性的爵位。 在听到了秦寿的提议之后,众人面露犹豫之时,姜默第一个主动开口说道:“启禀国君,臣有谏言。” 众人闻声之后都将目光落到了姜默的身上,想要听一听这位新任的秦国冢宰准备如何进谏。 秦寿没有想到姜默竟然是第一个开口的,但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不知姜卿有何高见?” 第104章 秦国二十等爵 “我秦国现有的授爵制度,都是依靠斩获头颅来授爵。 这确实是可以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但也容易让将士们贪功冒进。 若是敌人使用诱敌之策,很有可能会将我军将士引入埋伏之中。 故而以臣之见,普通士卒可以人头记功升迁,但是士大夫以上的官吏,升迁之法便不能够再单纯的以斩获头颅的多少来计算。 其他包括如俘虏敌军,攻陷城池,击败敌军等等,都可以作为军功的评定标准。 并且,为了防止将帅为了军功而无视秦人将士的损耗,最终导致我军产生大量伤亡,我们还应该设立一个完整的奖惩体系。 如我军斩首敌军一百甲士,然而我军士卒却折损超过一百甲士,如此一来,便该罚而不该赏。 若我军斩首敌方甲士五十,士卒折损不到二十人,则此为大功,当赏而不该罚。 另外,如将士违背军令,闻金不退,虽斩杀敌方士卒一百,己方战损不到十人,此亦当罚而不当赏。 将士听从号令闻鼓而进,深陷重围损失惨重,此亦当赏而不当罚。 诸如此类,皆应该详细规范,以免将来在战场之上,将士们为了军功及逃脱责罚而不顾大局!” 秦寿闻言之后大受震撼,这是他早就已经想到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做罢了。 而今姜默提了出来,他本能的就想要让姜默去办这件事情。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是突然间闭上了嘴。 古往今来,凡是变法者少有能得善终之人。 姜默是否愿意变法,终归还是要私下询问过他的意见才好。 秦寿随即将目光看向众人道:“姜卿所言有理,这正是今后寡人需要完善的东西。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重新议定我秦国的勋爵等级。寡人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方案,诸卿倒是可以与寡人参谋一二。” 话音落下之时,群臣互相对视之后,纷纷恭敬的向着秦寿说道:“臣等恭听国君国策。” 秦寿笑着摆了摆手道:“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只是寡人的一个想法而已。 若是有什么疏漏,诸卿尽管提点。” 话音落下之时,他展开一个竹简说道:“大周现有的上下等级划分,国人之上为士,士之上为大夫,大夫之上为卿,卿之上为诸侯。寡人设二十等爵位,便是分别对应士,大夫,卿与诸侯… 秦士卒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公士”,是最低等的爵士,每年可以获得50石的粮食。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上造”,每年可以获得100石粮食,是军中的高级士兵。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簪袅”,每年可以获得150石粮食,可以驾驭军中的战车成为御者。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不更”,每年可以获得200石粮食,从此之后不用再服更卒的差役。 这四等爵位依旧处于士的范围,虽然已经是勋爵,但是不能做官。 再斩首一甲士者,得爵曰“大夫”,每年可以获得250石粮食,主管一辆战车及随从,相当于是一卒之卒长。 自此之后,便不再单纯的以个人斩获的人头记功,而是以一场战争的功绩记功。 大夫立一级功,得爵曰“官大夫”,每年可以获得300石粮,可以统帅一旅五百人的军队。 再立一级功,得爵曰“公大夫”,每年可以得350石粮,可以填补一师统帅的空缺。 再立一级功,得爵曰“公乘”,每年得400石粮,可以正式统帅一师2500人。 此四等爵为大夫,相当于是我秦国曾经的男爵。 变法之后,曾受封男爵的勋爵,都将重新以此为基础进行册封。 而再往上的第九级爵为“五大夫”,每年450石粮食,是最低等级的卿,有资格上朝议事。 再往上为“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共有爵位二十等,每多一等,每年粮食便多五十石,另外还有诸多细则,寡人都一一记录在了竹简之上,诸卿可以一一查阅。” 伴随着秦寿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哪怕秦寿口述的只是前几等民爵,但是其中的一些规划与设定已经极为完备。 众人是绝对不相信秦寿这是临时起意,在众人看来,秦国君恐怕早已经想好了要变法,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罢了。 最开始他们的心底还很活络,但是当他们看完了完整的秦国二十等爵之后,他们却是不得不承认,能留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无道却是看出了其中的一些不妥之处,他随即开口问道:“国君,二十等爵虽然完善,但如果只是以粮食作为嘉奖,其中未免有些太过于…” “吝啬?” 秦寿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于是含笑替秦无道补充了一句。 秦无道的面色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恭敬的向着秦寿抱拳道:“国君想必还有其他的谋划。” 秦寿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说道:“粮食俸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寡人原本还计划着再赏赐一些田地和家宅,但事后想来,国家土地和所有权,还是统归于国有更好一些。 故而除了粮食之外,寡人还决定每年给予勋贵们“货币”作为俸禄。 具体的标准,寡人后续再与诸卿商议。 另外,每一等爵位所能够享受到的特权与待遇,还有他们的家人指示所能够享受到的蒙荫也需要仔细的斟酌与商议。 寡人不希望我秦国未来的勋贵们都变成秦国的蛀虫,却也不想寒了这些为国尽忠的勋贵之心…” 第105章 谁可变此法 “那么,谁愿意为寡人主持变法?” 秦寿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和盘托出,而后将目光看向在场的臣子们开口询问道。 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臣子们都纷纷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能够听明白秦寿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 秦寿似乎准备改变爵位世袭罔替的传统,一旦他这么做了,所有人的爵位都会受到影响。火山文学 别看朝堂之上的臣子似乎都是通过军功授爵提拔上来的。 实际上他们大多都不是普通的百姓,秦无道,秦无异也就不说了,他们都是秦氏宗族,南季平,南仲谋那也是南氏出身。 姜默也出身姜氏,其背后同样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姜氏宗族。 秦寿并非是不懂得宗族把持朝政,最终钳制君权的威胁。 但是秦国初建,整个秦国的基础都源自于几大氏族,秦寿又不得不借助这些氏族的力量。 为了能够拥有更长远的发展,为了能够杜绝将来勋贵蛀食这个国家的威胁,所以秦寿想着在开端之时便遏制住土地兼并与勋贵蛀国的源头。 于是,他这一次变法,最为关键与核心的一点便是“勋爵之贵,累世而斩”。 他决定取消勋贵们的世袭罔替,如果后世子孙没有立下相应的功勋,那么在继承爵位之后,便要降爵一等。 也就是说,彻侯之爵,子嗣继承之后,最多也只能继承为关内侯。 其他爵位,一但父死子继,也会有一定的折扣。 虽然这样的削爵并不极端,但它毕竟触动了勋贵们的利益。 秦无道,秦无异等人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造反,但要是让他们亲手去操办这件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毕竟是旧有世袭罔替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又怎么能够甘心亲手去挖出自己身上的肋骨呢? 于是在秦寿问出那一句“谁可为寡人主持变法”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正是在这一刻,秦寿清晰的认识到,哪怕他是这个国家的创立者,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君王,他也没有办法让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甚至包括没有得爵的姜默,这个时候也保持了沉默。 秦寿并没有因此而责备他,因为他只是做出了一个氏族族长该有的选择。 姜氏与孟氏在秦国都是罪族,他们的身份地位本就略微低于秦氏与南氏等等老秦人。 如果姜默这个时候接下了变法的重担,必将使姜氏自绝于秦。 如果咸宁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是为秦寿主持变法的最佳人选。 然而可惜的是,自从他将咸宁遣派到镐京去上陈天子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从镐京传回来。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秦寿的手中并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秦寿身为秦国的国君,如果亲自变法成功,便会将自己置身于秦国氏族的对立面,这不是明君该有的选择。 如果变法失败,又会极大的损耗国君的威望,这更加于国不利。 一时之间,秦寿陷入了两难之境。 要么放弃变法,要么放弃变法之中涉及到的世袭罔替一栏。 秦寿犹豫了许久,在大厅之中踱步片刻之后道:“寡人能够理解诸卿的难处,寡人也不强迫诸卿。 但是,寡人希望诸卿能够念在秦国的百年,千年大计,莫要亲自出面阻碍寡人施政变法。” 他话音落下之时,群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跪地叩首。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却也与秦寿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不会主动的支持秦寿变法,但是念在君臣的情分上面,他们也不会亲自出面来阻碍秦寿。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秦寿当即让人找来了白毅。 “子毅,你也是寡人亲自册封的勋贵,寡人能够相信你吗?” 方才一见面,秦寿便没头没脑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白毅虽然不解其意,但是他本能的觉得此事关系甚大。 而白毅是所有臣子之中,追随秦寿时间最长的臣子,并且还是秦寿的弟子。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单膝跪倒在秦寿的面前说道:“但有所命,虽死无悔。” 秦寿将他从地上扶起,试探着开口问道:“若要罢官去爵,又该如何?” 白毅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从腰间解下佩剑,伸手便要去摘头上的冠冕。 秦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乐呵呵的开口说道:“寡人可不要摘了你的帽子。” 话音落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寡人曾经命你训练过一支精锐,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能够将他们召集起来?” 白毅当即笑着说道:“他们可都是国君的叔伯兄弟,若是国君有命,自然能够…” “好——” 秦寿阻止了白毅继续说下去,环顾四周之后,小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寡人欲变秦国之法。 变法则有损一部分人的利益,难免会有心怀不轨之辈借机发难。 寡人希望子毅能够替寡人保驾护航。” 白毅当即叩首领命,随即步履坚定的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秦寿便命人在木头上刻下秦国最新二十等爵的内容,并且明确标注了每一等爵位所能够享受到的福利与待遇。 他命人将这些木头抬到了姜城的城门口,派遣专人看护与讲解。 姜城与秦邑有所不同,它并非是地处边疆偏远之地,所以经常会有一些游学的士子与游侠等经过。 姜城的某处酒馆之中,一名醉眼惺忪的青年被四五个魁梧汉子抬着,直接从酒馆之中扔了出来。 “小子,欠了我们东家半个月的酒钱了,还想在咱们这里吃酒?要不是你身上穿的这层皮,我们现在就宰了你。滚,快滚——” 在将青年丢到地上之后,便有一小厮上前来破口大骂。 话音落下之时,还冲着那地上的青年吐了一口浓痰。 “呕——” 也不知是被浓痰恶心到了,还是因为醉酒的缘故,那青年一阵剧烈的干呕之后,“哇”的吐了一地。 等吐完了之后,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扯下了身上的衣袍丢在地上,晃晃悠悠的向着远处走去。 第106章 黄国少年郎 “巨鹿,巨鹿,你忘了自己黄国公子的使命了吗?” 秦国的城门洞里,正呼呼大睡的落魄少年郎被一阵阵拷问之声惊醒。 他猛的坐直了自己的身体,瞳孔之中带着些许的慌乱,囫囵的开口辩解:“没,没忘——” 他的话音方落,这才看清自身现在的处境。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脏乱不堪的里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的苦笑。 哪里还有什么“黄国公子的使命”,现如今的他早已经被赶出了自己的国家,现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流民而已。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刚刚想要往城里去寻一户人家讨口水喝,却借助皎洁的月光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一排木柱。 那四四方方的柱子上面刻录着一排排周人的文字。 作为曾经的黄国公子,他自幼饱读诗书,也曾在周天子之国游学,自然识得木柱上的内容。 “变法?呵呵,秦国初立,这只能够算得上是立法,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变…”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讥讽的笑容,但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 “父死子继,累世而斩。有趣,当真是有趣,这可与天子分封之爵有所不同。” 原本还满脸讥笑的黄巨鹿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开始仔细的研读起了木柱之上的内容。 “这些东西,牵动了整个秦国所有勋爵的利益,如果当真要变法,倒应该是逐条变之,不应该如此一蹶而就。 这倒不像是在公示新法,而像是求贤令呀?” 皎洁的月光之下,黄巨鹿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他猛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伸手在那木柱之上一按,随即看向秦国君府所在的方向。 “黄国黄巨鹿前来求见?” 睡得正香的秦寿被黑夫从睡梦之中唤醒,耳听着黑夫的禀告,眼睛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他有些没好气的问道:“这个时候前来求见?” 黑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回了一句“我去把他赶走。” 他的话音方落,秦寿便已经回过神来,急忙阻止道:“等等,他可有说明来意?” 白天他命人将秦国变法的内容刻在柱子上面,表面上是在公示变法的内容,实际上却是在寻找一个敢为他变法的贤士。 等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求见。 却没想到在他入睡之后,竟然有人来找自己。 虽然苦恼自己被惊了好梦,但如果真的能够找到愿意替他变法的贤能,他倒也愿意这个时候起来接见。 黑夫疑惑的盯着秦寿,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有些恼怒的国君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态度。 仔细的回想了片刻之后,他憨厚的摇了摇头说道:“前来通报的人没说。” “额——” 秦寿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向着黑夫说道:“你去把人带到书房里来吧。” 黑夫闻言之后领命而去,而秦寿在穿好衣服之后,一边让仆从给他整理发髻,一边吩咐另外的仆从去书房点灯奉茶。 等到一切整理妥帖之后,秦寿信步来到书房之时,便见一浑身污秽的少年坐在书房门前的走廊边上,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块糕点。 而就在这少年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府中的仆从。 在见到秦寿之后,二人急忙躬身行礼。 秦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又见那少年丝毫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架势,便大为疑惑的蹲到了他的面前,同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那少年也没有客气,端起热水便灌了一口,随即含含糊糊的说道:“秦国的糕点只能果腹,比起黄国的糕点可是差远了!” 秦寿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做出回应,而是仔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 对方虽然狼狈,甚至已经可以说是衣不蔽体。 但他生得相貌堂堂,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子英气。 哪怕这英气被阴郁之气压制,却也不能够完全将其遮蔽。 “阁下是黄国人士?” 黄国距离周国都远隔千里,更何况是距离秦国,秦寿倒是有些好奇,好奇这面有贵气的少年如何会流落到秦国。 少年听到了秦寿的询问,抬头看了一眼秦寿,这才注意到对方是秦国君,而不是刚刚侍奉他的奴仆。 他并没有犯怵,而是上下仔细的打量起了秦寿。 良久后方才开口说道:“黄国公子黄巨鹿,拜见秦国君。” 能够称得上是“公子”的,大多都是一方诸侯之子。 黄巨鹿方才自报家门,顿时便让秦寿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是个游学的落魄士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贵族子弟。 秦寿并没有直接开口去询问他缘何如此落魄,而是随意的开口询问他道:“公子千里迢迢到我秦国,不知有何见教呀?” 黄巨鹿在自己脏乱的里衣上面擦了擦手,随后方才开口说道:“秦国初立,以军功授爵之国策鼓舞国人士气,先退叛军,再胜犬戎,最终兵不血刃的拿下姜城。 秦国因此国策而兴,而今不过三月,缘何变之?” 他话音方落,秦寿见他没有起身入门的意思,便也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与他一般随意的盘腿坐着,这才开口说道:“秦因军功授爵的国策而兴,却也因为不完善的国策而受损。 若是再继续任由这条国策施行下去,迟早会给我秦国带来更大的弊端。 与其病入膏肓之后剜骨,不如在初见病态之时割肉。” 黄巨鹿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开口说道:“大周立国以来,凡有授爵,皆父死子继,世袭罔替,从无变更。为何秦国之爵,要有子继而削,累世而斩呢?” 秦寿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新变之法的关键,顿时便猜想到了对方的来意,心底当即生出了些许的喜意。 对方是黄国公子,乃是诸侯之子,他若是愿意出仕秦国,秦寿便可以直接用他主持新法。 黄国公子的身份地位特殊,秦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国君重用他。 而他又是孤身一人,又正好是变法秦国的最佳人选。 如今唯一苦恼的是,这位黄国公子是否能够接受他秦寿的理念。 第107章 谁的秦国 “秦国有军功授爵之策,只要有战争,国内便会源源不断的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勋贵之家。 这些勋贵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理当享受国家的封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秦国的勋贵只会越来越多,若是不加以节制,秦国迟早有一天会遍地勋贵。 若是这些勋贵世袭罔替,整个国家大多数都资源便会落入这些勋贵之手。 到时候,勋贵们互相内斗,国家便会陷入内耗。 勋贵们团结一致,便会闭塞普通百姓上升的道路。甚至有可能与王权相争,导致国家的动荡。 最令人忧虑的,还是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碌碌无为。内不能替国家治政,外不能保家卫国。却又能够享受国家的供奉,长此以往,便会硬生生的拖垮这个国家。 故而寡人新政,军功授予之爵,可以由父死子继,但是却必须得累世削减。 寡人准许一代人的牺牲,可以换来二代,三代甚至是四代,五代人的富贵。 却不准许一代人的牺牲,换来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坐享其成…” 秦寿与黄巨鹿就这么盘膝坐在廊下,任由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讲述着自己的治国理念。 许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缘故,所以秦寿所思所虑远超这个时代。 有很多问题,是黄巨鹿不曾耳闻,也不能够想象的。 但是秦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若雷霆,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而他所说的每一个观点,都给黄巨鹿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无论是在礼乐治国的大周,还是在以法治国的大商,亦或者是逐渐抛弃了礼乐,开始追寻自己治国道路的南方诸国,都没有如同秦寿这般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 黄巨鹿最开始是在考教,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了很多问题。 但是到了后来,黄巨鹿便已经是在请教。 秦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许多许多关于自己的治国理念。 因为时代有所不同,所以他并不笃信法制,却也没有盲从“礼乐”。 在面对当下的社会背景,他更多推崇的是“以法治国,以德治民”。 在黄巨鹿的眼中,秦寿的见识已经远超于这个时代。 而他也从秦寿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他想要缔造的理想国。 这个国家不必要人人平等,但是这个国家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吃得上一口饱饭,让每一个人都能够穿得上衣服,让每一个人都能够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贱,但是,无论他们是何出身,他们都应该享受一项共同的权利——努力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们的思想不必要时刻统一,可以为自己的理念争得面红耳赤。但不论他们如何争执,他们都将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便是让这个国家更加的兴盛与强大。 他们在面临外敌的时候,一定能够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诸如此类的东西很多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黄巨鹿的想象。 他甚至觉得秦寿是一个疯子,凡人又怎么可能缔造出这样的国度呢? 秦寿在与黄巨鹿的谈话之中,不知不觉的便为他描绘了好大的一张饼。 只是秦寿这张饼实在是太过于超前,在引发黄巨鹿的敬佩之时,却也引起了黄巨鹿的恐慌。 如今的秦不过百里之地,比起黄国尚且远远不如,又如何能够支撑得起秦国君如此远大的理想呢? 而一个富有远大理想的国君,又没有实现他理想的能力,迟早有一天会把这个国家带入深渊。 所以在与秦寿彻夜长谈之后,就在秦寿已经想好了如何招揽黄巨鹿的时候,内心惶恐的黄巨鹿却是主动向秦寿提出了辞行。 秦寿只感到一阵抑郁,没想到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 但是他并没有强留黄巨鹿,而是在黄巨鹿提出辞行之后,命人为他送来了体面的衣服更换,又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些路上可以食用的干粮。 黄巨鹿一再推辞,却并没能够拗过秦寿,便只能够满心惭愧的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秦国君府。 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笼罩在秦寿头顶的阴霾。 他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知音,所以这才多说了几句,却没想到竟然硬生生的吓跑了一个到手的人才。 “原来,小说中那些王霸之气一露,贤能猛将纳头便拜的桥段真的是骗人的!” 随后他又苦笑的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黄巨鹿的离开,而是自己喃喃自语道:“在一个奴隶分封制的时代去提什么法制,教育,不被人当成疯子才怪!” 黑夫见秦寿一脸懊恼的模样,以为他为放走黄巨鹿而后悔,当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龇牙向着秦寿说道:“国君,要不我去把他绑回来?” 秦寿闻声之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绑回来有什么用?” 话音落下,他摆了摆袖子,便准备回去补个回笼觉,一名侍卫却是再次匆忙前来禀告。 “启禀国君,黄巨鹿又来求见国君。” 秦寿顿时一愣,当即大喜,随即快步迎了出去。 刚刚来到国君府的门口,便瞧见一脸纠结的黄巨鹿在哪里来回踱步。 “黄公子可还有赐教?” 秦寿见果然是黄巨鹿在门口,便急忙迎了上去。 黄巨鹿听到了秦寿的声音之后,恭恭敬敬的向着秦寿躬身一拜。 “巨鹿尚有一事不解!今日斗胆,敢问国君。 不知国君以为,秦国,是谁的秦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秦寿的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随即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黄巨鹿说道:“秦国,自然是秦人的秦国。” 黄巨鹿闻言一愣,而后仔细的回想起了秦寿与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他的心底顿时反应过来,随即毫不犹豫的丢掉了手中的包裹,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秦寿的面前,抬头盯着秦寿说道:“巨鹿,愿为秦人。” 第108章 变法立法 得了黄巨鹿之后,秦寿心底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终于得到了缓解,随后他召集群臣,任命黄国公子黄巨鹿为“介卿”,负责主理秦国变法,立法事宜。 大周官职之中设冢宰,行使“相”权,又称“正卿”,而正卿有副官,被称之为“介卿”。 秦寿在任免黄巨鹿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个令他极为窘迫的事情。 他认为要想更好的治理一个国家,便必须得进行职权分离。 让每一个官吏都能够各司其职,如此方才能够达到高效治理国家的目的。 秦国现如今沿用的是大周的官制,他想要任免黄巨鹿来专门负责变法立法,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官职,只能够任免黄巨鹿做为秦国的“副相”,然后由他来进行变法。 作为“副相”,这个官职地位还是有的,但也因为它是“副相”,所以秦寿非常担心他会受到“冢宰”的制衡,最终难以达成变法的目的。 于是,在决定改变秦国的勋爵制度之后,秦寿又生出了改变秦国六卿制度的想法。 根据时代的演变,他想到了秦汉时期的三公九卿制度。 但是现实很快便泼了他一盆凉水。 当秦寿试探着与姜默还有黄巨鹿提议改革官制的时候,二人都被吓得腿软,直接匍匐跪倒在秦寿的面前,希望秦寿能够收回成命。 姜默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国君设秦法治国,这是周天子曾经亲口赋予国君的权利。所以在秦国的土地上,国君方才有资格立法变法,而不用担心被天子问责。 但是自大周立国以来,诸侯国沿用的一直都是六卿官制。 如果国君贸然变动,这是自绝于诸夏,恐怕会引起天子震怒,召来灭国之祸啊!” 他话音落下之时,见秦寿沉默不语,咬了咬牙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国君欲要改革官制,恐怕是担心臣会掣肘介卿。 臣不能为国君分忧,愿意辞去冢宰之职,还请国君收回变革之念,万莫行此糊涂之举。” 秦寿的面色一阵尴尬,急忙上前将姜默从地上扶了起来。 “姜卿行冢宰之权,替寡人治政安民,使秦国上下一心,有大功于秦,无愧于“国相”之实,寡人又怎么会猜忌姜卿呢? 哎,官制改革之事就此作罢,变法之事,也还要劳烦姜卿予以支持才是。” 姜默本就没有真的辞官的想法,在得到了秦寿的保证之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心有余悸的告辞离去。 秦寿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能够把姜默吓成这样,他有些尴尬的看向留下来的黄巨鹿,随后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寡人今日…”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黄巨鹿便直接匍匐在地,满脸恭敬的开口说道:“国君所说的三公九卿制,确实是能够极大的增强秦国的国君之权。 如果在推行之前国君所说的郡县制度,我秦国的国力必定日益强盛。 但是,如今秦国孱弱,只是周天子之国的属国。要想进行改革,无异引火自焚。 故而以臣之见,君上宜当求稳,先壮大我秦国,然后再徐徐图之。” 秦寿闻言之后双眸却是一亮,相比较于姜默的求稳,黄巨鹿明显更加善于变通。 他虽然也意识到了改革对秦国的影响,但是却不像姜默那般畏之如虎。 秦寿十分满意的拉起黄巨鹿的手说道:“能得巨鹿,寡人之幸也!” 秦寿对于黄巨鹿越发的满意,随后便找来了司马白毅,让他鼎力支持黄巨鹿的变法与立法。 而黄巨鹿也没有让秦寿失望,就在他成为介卿的第三天,便正式的修订了一部秦国的军法。 他并没有直接着手改革爵位,而是先行制定了严格的军法,并邀请军中威望极高的白毅与他一同推行。 之前秦国的军中便一直有军法的雏形,只是一直不够完善。 在白毅推行新的秦国军法之时,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很快便在军中推广开来。 这个过程顺利的超乎了秦寿与黄巨鹿的想象,而就在军法推行完毕之后,黄巨鹿紧接着便在军中进行了勋爵制度的改革。 他重新找来了之前数次大战的军功册,按照新的授爵制度开始重新定爵。 然而就在他定爵的过程当中,秦无道等人也聚集在了一起。 因为宗伯的身份,得到了一个子爵爵位的秦无道满脸忧虑的说道:“国君设立军功授爵制度,我们都因此而获益。只要维持原有的制度,老夫百年之后,老夫的儿子便也能够成为秦国的子爵。火山文学 但如果变法之后,老夫的儿子便只能够成为男爵。等到了孙子的时候,便又成了普通的国人!” 他的话音方落,南季平便解释道:“宗伯也不用如此忧虑,国君新设二十等爵,季平也已经看过。 如果按照咱们之前的功绩,能够受封为左庶长的爵位,那么,咱们的子孙后代,还是能够享受好几代的富贵的。 况且,变法之后,咱们立功的机会也就更多,今后若是能够获得更高的爵位,又何愁后代不能够显贵呢?” 秦无道抚摸着自己苍白的胡须,看了一眼年轻的南季平,眸光中带着几分羡慕,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老夫老了!无异,仲谋你们也都老了! 留给咱们的机会,还能够有多少呢? 哎,老夫不求能够留给子孙更大的富贵,能够握住到手的,便已是幸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南仲谋却是突然间开口说道:“秦国新设二十等爵,虽然与周天子之爵一一对应,但毕竟与祖制不合。 咱们是秦国的臣子,自然是不能够出来违抗国君的意志,但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秦氏的两位长辈双眸当即就亮了起来。 南季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愤,一旁的南仲谋却是接着补充道:“我秦国军功授爵之制为国策,这也是天子亲口允诺的事情。 只是二十等爵不合礼制罢了。 待天子申饬之后,我秦国之策自会恢复如初。” 第109章 咸宁归来 根据之前秦国军功授爵制度,就算是亲手斩杀30人,也最多只能够升到一个司马。 然而按照秦国二十等爵的新法,亲手斩杀八名甲士,便足以受封民爵之最的公乘。 真正苦恼的是那些已经受封为子爵的大夫。 如蛮虎,南怀勇等人,他们在战场之上斩杀的人虽然多,但是按照新的军功授爵制度,斩首所能够获得的功绩最多只能达到八级的公乘。 而公乘之上的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等等,则需要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来累积功勋。 秦国现如今的子爵之位,只在伯爵之下,也就相当于是秦国人臣之极。 如果按照爵位来同等划分,甚至可以算作新二十等爵之中的彻侯。 然而按照新的军功授爵制度,他们曾经立下的那些功绩,最多也就只能够让他们成为左庶长一爵。 甚至,白毅这位秦国的司马,秦国武勋之最的存在,也只能够授予右庶长之爵。 相比较于最高等级的彻侯,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故而就在黄巨鹿将新的爵位公布出来之后,底层的勋贵们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反倒是因为获得了实质性的好处,从而狠狠的高兴了一把。 中层的勋贵们是最高兴的,原本只能够做伍长,做司马的普通勇士,凭借着曾经斩获的七八颗头颅,一跃成为了民爵之最的公乘,拥有成为卒长的资格。 最难受的是那些最为顶级的勋贵,身份地位一下子缩水了不少。 南怀勇是最先通过射箭成为男爵的勋贵,因为之前的几次战争,他与蛮虎也混到了子爵。 官职上与秦无道等人差了许多,但是爵位上与这些六卿却是相同的。 因为秦国只是伯爵之国,所以秦国能够册封最高的爵位就是子爵。 然而在变法之后,他们发现,他们的爵位变成了左庶长,比起白毅差了一等。 倒不是他们不服白毅,而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就被削了爵的感觉,让他们感到不痛快。 故而在变法之后,基层的普通勋爵都欢欣鼓舞,为落到实处的爵位好处而感到高兴。 军中高层的南怀勇等人却是不痛快,他们主动的找到了白毅。 “将军,咱们在战场上拼命,方才搏来一个爵位。 现在姓黄的这么一变法,咱们的爵位一下子就低了不少,兄弟们心底不痛快…” 蛮虎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在见到白毅之后,他直接便向白毅倒起了苦水。 白毅并没有作出太过于剧烈的反应,他小心翼翼的将秦国君送来的毛笔放置在笔架上面,轻轻的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火山文学 望着自己那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他十分满意的点头称赞道:“好字!” 南怀勇见他如此模样,便忍不住开口道:“将军…” 没有等他的话说完,白毅便伸手制止了他。 “蛮虎,义渠人士,初为秦邑羊家奴隶,因擅射,蒙国君恩典,以千金赎身,授予下大夫之职,赐男爵。后随国君征战,斩首三十余人,勇冠三军…” 白毅缓缓开口,列举了蛮虎所有的功绩。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当着众人的面去细数自己的功绩,耳听着白毅一字一句的讲述,蛮虎心底得意,抓耳挠腮,脸上却是不由自主的挂起了一抹红晕。 “南怀勇,秦邑南氏嫡系…” 在列举完了蛮虎的功绩之后,白毅又一字一句的开始列举起了其他人的功绩。 众人最开始还觉得得意,但是伴随着白毅一一列举出了他们的功绩之后,众人却是突然间听到了白毅的最后一句话。 “尔功尔绩,若在大周与诸国,最多也不过一车右耳。 尔尊尔荣,皆为国君恩典,而今国君变法,改革爵制。尔等不思为国君分忧,反倒是在本将军面前述苦,不知是何居心?” 随着白毅的话音落下,他径直从原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蛮虎等人。 蛮虎等人闻言面色骤变,细思白毅所言,随即纷纷露出了羞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