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一语回家的外星人》 第一章:诡事上身 村里来了个怪老头。 驼背,腿瘸,一双手颤颤巍巍。 别人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便嘻嘻哈哈的笑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家只以为他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有心善的,愿意给他口吃的。 小孩子们则不同,他们总会用石头、泥巴或者杂草打他。 只有我不会。 因为我能看见,这老头的身后站着好几个模样古怪的东西,似马非马,似羊非羊,模样怪极了,反正不像人。 这些东西站在他的后背上,黑黢黢、沉甸甸,压得他弯着腰,直不起来,压得他一瘸一拐,走不动路。 这东西的具体模样我形容不上来,只是每次见到,都会浑身发抖,不敢细看。 因此,当我看到我的同学们围着他嘲笑之时,我都会假装没看见,快速跑走。 可惜,我的躲避没能保护住我。 一次放学时,我走过幽深的小巷,阴风阵阵,我缩着身子,踮着脚尖,飞速前进。 结果,在小巷的尽头,看见了他。 那个老头! 他穿着破烂的衣服,后背向前弯曲,乱糟糟的头发好似苍蝇窝,数不清的奇形怪状之物站在他的身后。 我大脑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居然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双眼浑浊深邃,黑漆漆的瞳孔好似比普通人的大一些,大到占据了整个眼眶。 我吓得双腿发抖,汗毛倒竖,转身就向后面跑。 哪知,才跑了两步,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次,他身后的那些奇形怪状之物露出一个个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泛着红光,令人作呕。 这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不怀好意、充满戾气,令我浑身失了气力。 我大声喊叫着什么,我太害怕了,连喊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那平日里走路都困难的老头身手矫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一双枯槁苍老的手,如同树枝一般伸进了我的后脖领子中。 冰凉、黏腻,如同雨天的癞蛤蟆,跳上了人的肚子。 我惊恐的喊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从我的嘴里冒出来,如同煮沸的水,冒着泡泡,“呼噜噜”的在空气中炸裂。 我不停挣扎,却觉得有无数双手按住我的全身,无数张嘴吮吸我的皮肤。 好在,我的尖叫声喊来了附近的邻居,当他们赶来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隐隐约约间看到那古怪的老头双手向上,双腿岔开,脊背挺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欢呼着跑走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坐在炕边擦眼泪,连声问我要不要喝水。 父亲坐在门口抽旱烟,“啪嗒啪嗒”一声接着一声。 还有一些不熟的亲戚,或坐或站,整个屋子里围满了人。 我还没睁眼时,他们好似在争吵,可等我睁开眼睛,他们却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像是守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能告诉我。 我看了一眼母亲鬓角的白丝,心里并不好受。 母亲和父亲终究是老了啊。 我是他们老来得子,四十岁才得了我这一个儿子,又是老赵家三代单传,因此,格外受亲戚关照。 当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时,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年仅十岁的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似说出这一切,就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然而,命运从来不在乎人的喜怒哀乐,它好像一个巨大的齿轮,严丝合缝,转动不停,没有人能够逃脱。 自从发生了这等事,我便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使不上力气不说,还时常犯困。 当我去河边玩耍的时候,低头看向河水,一下子愣住了。 汗水一颗一颗从额头滑落,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河水中倒映出我的样子,我的身后赫然站着数不清的古怪东西! 它们勾着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撞在我的身上,撞出浓浓黑雾。 当我看向河水之时,它们似有所觉,猛然睁开数不清的眼睛,咧开大嘴,冲我“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吓得连滚带爬的远离了河水。 冷风一吹,我裆下冰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吓得尿了裤子! 我开始一宿一宿的做噩梦。 梦里光怪陆离,诡谲离奇。 一个身着红衣的伥鬼,只有一条腿,蹦着向我走来。 他的眼睛那么大,他的嘴巴那么红,他的胡子那么浓,浓到看不清他的五官。 他冲我“嘿嘿”的笑着,伸手一抓,便将我分作两半,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在尖叫中醒来。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终于,我昏倒在学校的时候,便再也瞒不住了。 父亲请了一位传说中的神婆,为我驱鬼。 神婆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长相凶狠,满脸横肉,看向我的时候,眼眸微动。 我吓得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总觉得她的这双眼睛和我身后的怪物如出一辙。 贪婪的、可怖的、不怀好意的。 神婆笑了起来,满脸皱纹堆叠在一起,皮肤发黄皲裂,指甲里还有黑乎乎的泥土。 “我要请家仙,给我准备两只老母鸡,一碗黑狗血,一把杀猪刀,一定要最近杀过猪的……” 父亲和母亲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谄媚讨好,连声应和。 我咬紧了嘴唇,心脏一揪一揪的疼了起来。 后背的撞击感越来越强烈,好似要将我的骨头撞碎! 母亲逮来两只母鸡,父亲不知从哪弄了一把杀猪刀和一碗黑狗血,黑狗血还热乎乎的泛着腥气。 神婆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条细长的麻绳:“以黑狗血淋在麻绳之上,要均匀!” 父亲母亲按照她的吩咐忙了起来。 神婆口中念念有词,原地转起圈来。 她说: “今日有一麻烦事,烦请大仙费力气。 两只母鸡做供品,还望仙人不嫌弃。 仙人,请上身!” 神婆话音刚落,一股怪风吹进屋内,将桌椅吹得移了位。 再看神婆,只见她目光怪异,面色狰狞,两手齐伸,一只手揪住一只母鸡的脖子,放到嘴边,“吭哧”一口,鲜血飞溅。 第二章:牲畜发疯 母鸡发出惊恐的鸣叫,不久便命丧黄泉,成了一堆肉。 神婆拿起鸡来,毛也不拔,大口向嘴中塞去,连骨头都“咯嘣咯嘣”的咬碎。 我吓得不敢说话,父亲母亲也面露惶惶之色。 请神婆来,是对是错? 无人知晓。 神婆吃了两只鸡,满口鲜血,嘴中污臭。 她大摇大摆的走到我身边,一手扯过以黑狗血浸泡过的绳索,将我结结实实的捆在床上。 “别!”母亲心疼我,眼泪直掉,想要上前,却被父亲紧紧抱住。 我不忍他们担心,便逞强的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爹,娘,俺没事。” 神婆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我只觉得身后有一双手撕开我的后背,要活生生的剥我的皮。 疼啊!太疼了! 十岁的我,忍受不了,不停哭喊起来,拼命挣扎。 浸过黑狗血的绳子将我绞紧,绞入血肉之中,如附骨之疽,疼得我恨不能立即死去。 母亲实在不忍心,大声喊道:“不治了!俺们不治了!” 父亲拉不住她,她猛然冲上前来,要给我解绑。 神婆面色一变,声音尖锐:“滚开!” 母亲不听,反倒转过身来,将神婆撞到一边。 神婆摔倒在地上,眼神顿时凶狠起来。 她冷笑起来,声音古怪,像老鼠,像水壶,就是不像人。 她说:“我诅咒你……”后面一句便无法听清了。 父亲听她这么说,火气也上来了,一手将她提了起来,推出门外:“不用你!俺们不用你了!” 神婆停下作法后,我就没那么疼了。 我转头看向门外,正好看见她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眸恶狠狠,红彤彤,里面的恶意都要拧出水来! 那一刻,我便知道,看着我的不是神婆。 而是她身上的“家仙”。 也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 我的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不如刚才那般生不如死,却也难受的令我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迅速的衰弱起来。 我的后背无法挺直,被巨大的力气压得越来越弯曲。 周围的邻居开始对我家指指点点。 有说我的命格不好,活不长的;有说我家邪祟未除,又招惹了黄家仙,注定要家破人亡的;还有说我父母就不该要我。 前两条在我听来倒是没什么,只最后一条令我难过。 因为我听出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我不是亲生的。 年龄不知,生日不知,父母不知。 我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痛苦的躲在玉米地里哭泣。 一只小小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清脆甜美:“赵瑞,你也摔倒了吗?疼不疼?” 是宫一语! 她和我同龄,总是扎着两个小辫子,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可爱。 我每次见到她笑,都会跟着一起开心。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难堪,于是粗声粗气的说道:“不关你的事!” 宫一语“咯咯”的笑了起来,坐在我的身边,轻声说道:“不要听别人瞎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你一定是最近有些累了,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我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眼眸那么温柔,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却猛地偏过头去,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跟你没有关系!” 宫一语好似能看出我的口是心非,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趣事,到后来我也忍不住的破涕为笑。 宫一语好像有魔力一般,让我觉得后背都没那么疼了。 我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家的时候。 因为,院子里的牲畜们疯了。 鸡鸭鹅挤在一起疯狂的叫着,两头牛眼睛充血,不停哀嚎。 一声接着一声,嘶哑尖锐,震得人耳膜生疼。 父亲母亲忙着安抚它们,不断给它们喂食。 周围的邻居隔着院墙往我家里看来,一个个眉头紧皱,眼神惊恐。 当这些牲畜见到我的瞬间,叫喊的更厉害了! 它们口吐白沫,嘴里断断续续,一个个血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母亲眼泪掉个不停,抓着父亲的袖子没了主意。 “孩儿他爹,这可咋整?” 父亲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他二话不说,从墙角拿起一个铁锹,照着这些牲畜的头拍了下去。 他的力气很大,他的表情狰狞,他的动作迅猛。 转瞬之间,院子里的鸡鸭鹅都化成一堆堆死肉,动也不动,安静下来。 只有两头牛依旧叫个不停。 “阿瑞,去给我把刀取过来!” 父亲叫了我一声,我跑到厨房,拿出一把切肉的刀。 刀面很亮,映出我的影子,和我身后奇形怪状的怪物。 我吓得后退两步,不敢再看。 我将刀递给父亲,父亲手起刀落,熟练的杀了两头牛。 我在一旁看着,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 我谁也没告诉过,每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我都会在心中暗道可惜,若是再向下两寸,便能一刀毙命,不至于让它受罪了。 眨眼间,原本热闹的院落变得血气冲天,落针可闻。 母亲心疼的看着满地牲畜,眼泪没停下来过。 父亲眼眶通红,将手中尖刀随手一扔,抱着地上牛的尸体痛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他哭的那么伤心,他的声音不大,呜咽着、悲鸣着,却比刚刚那些牲畜更加刺耳,比我被剥皮的时候还让我觉得痛苦。 就好像用一柄钝刀子砍头,死不了,却疼的死去活来。火山文学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咬牙说道:“孩儿他娘,把这些牲畜都扒皮拾掇拾掇,今个儿,咱们请全村人吃肉!” 母亲是个利落人,抹抹眼泪就动手开整。 等天空蒙蒙黑,肉香四溢。 母亲和我摆开桌子,上面尽是鸡鸭鹅牛的肉,香喷喷,油汪汪,看着就诱人! 父亲挤出一个笑容,出门请人去了。 不过十分钟,他却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愤怒中带着一丝惊恐。 他坐在椅子上,大声说道:“没人吃,咱们吃!阿瑞,他娘,咱们吃!” 第三章:母亲咒骂 最终,这些肉我们还是没能吃完,剩下的肉第二天就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毛,诡异恶心,只能扔掉。 这时候,我走路便已经没有那么利落了,背后好似有一块大磨盘,压得我走不快。 母亲将长满红毛的肉扔进了臭水沟。 我站在臭水沟前面,呆呆地盯着这些肉。 昨晚,它们油汪汪的,吃进嘴里香喷喷的,恨不能让我将舌头吞下去。 今天,它们毛烘烘的,站在水沟里一言不发,恶心怪异。 就在这时,一只老鼠“嗖”的跑了过来,两只细瘦的爪子抓住红肉,锋利的牙齿咀嚼起来,凶狠的不像老鼠,倒像它的天敌——猫。 不知道猫吃它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老鼠便双眼泛红,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叫声,飞速向我扑来! 它小小的身体向上一跳,没能跳过五米高的水沟,一头撞在沟壁之上,脑浆飞溅而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奇异的是,我并没觉得害怕,还好奇的蹲下身子,看向臭水沟中的老鼠。 只见它的身子一动不动,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灰色魂魄从它的尸体上升腾而起。 灰色魂魄之上有一对红彤彤的眼睛,看到我时,便激动地冲了过来。 我吓得闭上了双眼,连连后退。 过了许久我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身后的重量似乎更沉了一些。 我愈发不爱说话,整个人阴沉起来,就连宫一语来安慰我的时候,也被我骂哭了。 疼痛和噩梦侵蚀着我。 父亲母亲日日叹息,又托人介绍大仙来帮忙。 然而,因为上次冲撞了黄家仙一事,没有人肯答应。 父亲不死心,骑着自行车到处求人,却在一处平坦的地面绊了个跟头,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一双腿摔折了。 白天,平坦的道路,突然摔倒,腿折了。 每个词单独去看都没什么,可放在一起便透着莫名的怪异。 父亲灰头土脸的被人抬回来,郁郁无言,盯着屋顶发愣。 他的头发散乱,他的眼神迷茫,他脸上胡茬黑乎乎的。 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偏偏母亲也出了事。 第四章:瞎子半仙 神婆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眸中带着几丝怜悯和厌恶。 “可别在我的门前整这一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马芬芳怎么你家了似的呢!你家请我帮你驱邪,去之前说得好好的,家仙上身以后,不能冲撞仙人。 结果呢?若不是我割了块自己的肉给家仙,现在连我都要遭殃!” 神婆说着便挽起袖子,只见她左胳膊上赫然包着纱布,纱布上还沾着红色的鲜血。 我磕头磕得更用力了,眼前一阵阵的模糊:“求您,求求您!” 她看着我,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了,冷言冷语说道:“你找我也没用!现在可不只是家仙盯上了你,还有……”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合上了嘴巴,好似割了舌的鹦鹉,锯了嘴的葫芦。 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令她极为忌惮。 我的鼻涕流进嘴里,鲜血流进眼里,痒痒的、咸咸的,我却没有时间擦。 我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像抱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神婆嫌弃的将我推开,突然眼珠一转,指向远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山坳里住着一位瞎子半仙,据说有些能耐。 你若能请他出山,还有活的希望。”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子明白了。 她说的是跟怪老头差不多同时到村子里的一个瞎子。 怪老头是瘸子,他是瞎子,他们前后脚到村子里时,也引起了村里人的讨论。 如果说怪老头是疯狂且怪异,那么瞎子就是沉默和阴森。 瞎子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纵横交错,一双眼睛白花花的,瞳孔不时抽动。 他总会在入夜时分,拄着拐,打着手电筒,在村子里绕圈儿。 一圈又一圈。 不多不少,刚好十八圈。 十八,可真不是个好数字。 我有些怕他,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我总觉得他白花花的眼睛上下打量我。 他的瞳孔隐藏在白膜之下,心思藏在疤痕之中,他对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活了过来,丑陋可怖。 我之前一直在努力避开他。 就如同我没能避开怪老头一般,现在,我也避不开他了。火山文学 我飞速的向山坳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缠在我身上的鬼怪活跃起来,一下一下的撞击我的后背。 “砰砰砰”,只有我能看见的黑雾将我包裹,我一时不察,摔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一瘸一拐的向前方跑去。 这一刻,我又瘸又瞎。 我找到瞎子的时候,他刚好走完十八圈。 我跪在地上,求他救救我全家。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双白花花的眼睛左右转着,轮廓被黑夜模糊。 “带我去你家。” 他肯救我! 我激动地连声道谢,将他带入了我的家中。 母亲已经昏厥过去,父亲坐在地上抱着她,腿伤更严重了。 瞎子将我关在门外,说要和父亲单独谈谈。 我凑近了房门,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破旧的木门漱漱向下掉着木屑,木头特有的湿意敲打着我的耳廓,里面安静极了,好似没有人一样。 我家老旧破败的房屋,平时连踮起脚尖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会儿隔音变得这么好? 我悄悄将木门打开一道缝隙,向里看去,却正对上一只白花花的眼睛! 这眼睛好似被包上了一层薄膜,瞳孔直勾勾的、阴沉沉的,如同弥漫着雾气的深夜,令人心生恐惧。 我吓得退了几步,双腿发软,不敢再看。 瞎子拉开门,声音低沉而愉悦:“这个你拿着,洗澡也不许摘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珠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接过珠子,带在脖子上,瞬间觉得后背一轻。 我飞速的跑到井边,向里面看去。 井水中倒映出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面色阴沉,灰头土脸,额头上沾着杂草和鲜血。 是我的影子! 只有我的影子! 那些乱七八糟、诡异离奇的东西真的不见了! 母亲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哭着喊着,问我有没有事,说都是她的错。 我倒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瞎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身体转好,邪祟尽除的喜悦让我昏了头,只顾着感谢他。 父母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看向瞎子的时候,说不清是感谢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瞎子走后,母亲为我的后背涂上厚厚一层药膏。 当身体上的病除了,我便又开始操心家里的情况。 牲畜的死亡已经让本就勉强温饱的家庭变得愈发艰难,若是瞎子要了许多钱财,日后可要怎么过啊? “妈,那瞎子半仙要了多少钱?” 母亲一愣,偏过头去,闷声闷气:“没多少。你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母亲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很小,还带上了几分颤抖。 我握紧了拳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趴在炕上,背后的膏药热乎乎的,我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当母亲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只是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但是,瞎子却好似知道一般。 他是怎么说的? “既然无事……” 我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怎么知道我的动作?他不是看不见吗?! 他……真的是瞎子吗? 这一夜,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难以睡着,直到早上才睡了片刻。 就这片刻,我又做了噩梦。 单腿的红衣伥鬼对着我“嘿嘿”的笑,撕开我的嘴,扯掉我的舌头,扔进了火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它伸出长长的爪子,要来掐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我脖子上的珠子发出幽幽绿光。 它惨叫一声,双手被灼烧到溃烂。 它恶狠狠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它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红衣伥鬼消失了。 我的梦里一片虚无。 是我误会半仙了,他是真的帮了我! 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我低头看向脖子上的绿色珠子,总觉得它比昨天还要亮一些。 第五章:失踪 我轻轻摸了摸,只觉得这颗珠子凉丝丝的,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冷。 自此以后,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父母的身体也好了起来,重新养了些牲畜。 由于上次父亲将鸡鸭鹅和牛都打死了,这次,他只买了六只黑山羊,日日出去放羊。 我不喜欢羊。 这些黑山羊总会在晚上叫,声音软绵绵、湿漉漉的,令人心里发紧。 无论如何,没了邪祟缠身,我逐渐开朗起来,和同学、邻居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我有一个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周围的人全都知道。 我喜欢宫一语。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她的嘴角有两个小酒窝,脸蛋粉扑扑的,可爱极了。 她总和我一起上下学,有时,我为了装酷,便找个大石头躺着,假装睡觉。 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我问她怎么不走。 她就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在等你呀!” 十几岁的我,哪里懂得如何同女孩子相处,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便故作恼怒的说:“不用你等!” 宫一语性子温柔,从来不会和我生气,只会委屈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是我想等你呀。听说这里有狼,我……我帮你看着些……”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夕阳的余荫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柔柔的光。 不明亮,却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我默认了她的存在,心脏却跳的飞快。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想着,等我成年了,我便要同她表白,她一定会羞涩的垂下头,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天边的红霞还美上几分。 到时候,我就将她抱在怀里,和她求婚,然后,我们就会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然而,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从来不会按照人们想象的轨迹前行。 在我十七岁那年,距离十八岁生日仅有一个月的时候,宫一语失踪了。 那天本来应当是我和她一起上学的,但是这两年母亲身体愈发不好,我留在家中照顾母亲,没能和她一起走。 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发了疯一般的找寻她,村里的人也跟着一起寻找。 荒郊野岭、地窖井口。 凡是我能想到的,都翻遍了。 然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个老鼠都没看见! 说来也怪,好像自从我在臭水沟见到那只撞墙自尽的老鼠以后,整个村子里就再也没有了老鼠。 她的父母出来哭了两场,便停止了寻找,村里的人也都不再理会。 只有我不肯放弃。 渐渐地,村里开始出现风言风语。 他们说,宫一语整日穿的花枝招展的,看着就不是个安分人,定然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们说,就算不是私奔,后山上有狼,宫一语这么久还没找到,可能是被狼叼走吃了。 听到这些无端的猜测,我愤怒至极,眼眶通红。 我同村口的长舌妇打了起来。 她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被生活磨砺的满手老茧,头发油乎乎的,宛如一道道肉墙。 她们伸着长长的指甲挠在我的脸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按在地上。 我圆睁着眼,面目狰狞,掀翻了里面唯一的一个男人,抡起手臂,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扇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被我吓到了,坐在地上哭喊起来。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赵家怎么除了这么个不孝子孙!居然对长辈动手!” 有看热闹的,在一旁冷言冷语:“花大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七年前,他被邪祟缠身,又冲撞了黄大仙,现在居然还活的好好地,谁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老赵家的子孙!” 他在暗示,我已经变成了邪祟的一部分。 我充耳不闻,凶恶的抬起头,眼珠子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儿,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如果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宫一语,我就半夜去找你!” “说得倒是吓人。你要是真有能耐,就不至于这么久还找不着宫一语。你是不是邪祟,我不敢说,但是依我看啊,宫一语会失踪肯定是因为你身上的邪祟没祛除干净!” 村子里的人立即对着我指指点点,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三分惊恐,三分厌恶。 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要不然他亲爹娘把他扔了呢,说不准就是看出他天煞孤星的命格,这才将他抛弃了!” “他妈现在身体也不好,肯定也是被他克的。” “……” 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咬紧了后槽牙,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我知道,他们说的对。 甚至潜意识中,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似乎真的是天煞孤星。 我缓缓站了起来,不管地上被我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冷着一张脸,出声威胁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只要让我再听到一次,你们说宫一语的闲话……我不打女人,但你们都有孩子,都有爷们儿……” 我话音未落,村长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这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儿同我家沾亲带故,真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二叔。 他一脸焦急,额头上的汗珠儿不住向下滚落。 “都别打了!别打了!赵瑞!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爹娘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挤出人群,飞速向家中跑去。 母亲的病一直不好,对这一天,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父亲前两天还下地干活,听说宫一语失踪,还跟着四处吆喝,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所有的疑问在我见到父母时,都化作了悲伤和绝望。 父亲和母亲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父亲的嘴张得很大,鼻孔也大,眼睛也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这一刻,他不像我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倒像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鬼怪。 母亲双目紧闭,嘴巴大张,似想要说些什么。 我轻轻合上父亲的双眼,沉默的将他们抱上了床。 我听见自己说:“爹,妈,地上凉,去炕上暖暖。” 第六章:选鬼婿 我不停的往灶台里续木头,火烧的那么旺,前屋的炕上甚至因为滚烫,冒起腾腾白烟。 热气滚滚,都要将我烧化。 可我父母的身体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直,再也没了活人的表情。火山文学 我坐在炕沿上,失声痛哭。 疼啊!疼! 不同于被剥皮的那种疼,不同于被母亲骂的时候那种疼。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描摹的、令人窒息的疼痛。 虽然小时候,我经历过诡异恐怖之事,但是我的父母站在我的身边。 现在,我的父母没了,死亡就直挺挺的站在我的面前,和我隔了一面纱,亲吻我的头皮。 我的眼睛肿的睁不开,我的眼泪流的干涸了。 生活总要继续。 首先,我要为我的父母下葬,然后,我还要去找宫一语。 她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去救她。 我勉强恢复了一些神志,又抚摸了父母的脸颊。 然而,当我低下头时,骤然发现,父亲和母亲嘴巴里有些奇怪。 我打开手电筒,向他们的嘴里照去。 他们的嘴里空空荡荡! 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沾着血的红彤彤的黏膜! 我想起了戴上翠绿珠子后,当晚做的那个梦。 红衣伥鬼撕开我的嘴,扯掉了我的舌头,被珠子灼伤以后,阴森森的说:“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我去你妈的!你要找就来找我啊!找我爹妈算什么本事?!啊?你给我滚出来!我杀了你!杀了你!……” 我浑身发抖,忍不住的大声嘶吼着,到最后,这种嘶吼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八年前,我没能战胜邪祟;八年后,亦是如此。 我的父母永远的离我而去,宫一语只是因为得到我的喜欢,就音讯全无。 我好像是混进狗群的羊,格格不入,还带来了邪恶。 说起羊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院子里的羊挤在一起,直勾勾的看向我父母的方向。 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那可不像是羊的眼神。 我打了个哆嗦,说迁怒也好,敏感也罢,我拾起铁锹,对着这些羊的头拍了下去。 就像当年父亲拍那些鸡鸭鹅一样。 黑色的山羊惊恐的跳出羊圈,四散逃去,它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声。 湿漉漉、黏糊糊,令人作呕。 村长走进院里,无奈的叹口气说道:“阿瑞,别太难过了。快些振作起来,你父母的丧事还需要你来操办。 不用理会外面那些人,他们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村长说着便推着我进了屋子。 然而,当他看到我父母的死状以后,却退出了房门,就站在门口。 他的双唇有些颤抖,眼神惊恐:“阿瑞……你还是给你父母擦擦,将他们的嘴合上吧……” 村长又说了很多,无外乎劝我努力,劝我振作。 我撑起疲惫的身体,硬挤出一个笑容:“二叔,我没事。我先帮他们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我打开了衣柜,只见两套寿衣摆放的整整齐齐。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我的父母早就预感到这一天了。 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 在村长的帮助下,我顺利的安葬了我的父母。 摔火盆、打白幡、扫棺材。 当白倌高喊:“钉棺木!”,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泪水流进我的嘴里,那么咸。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再没有亲人了。 安葬好父母以后,我收拾收拾去了镇里。 镇里有一家公安局,里面只有三五个快要退休的老警察,平时忙的脚打后脑勺。 我知道,我去了也是徒劳。 可我总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老警察给我做了笔录,告诉我,只有直系亲属去报案,才能予以立案。 我点点头,又拖着身体走回了村子。 我想去求宫一语的父母,哪怕是给他们下跪,哪怕是给他们当牛做马。 我想了无数种被刁难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那么狠心! 我走到河边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个行色匆匆的村民,他们手上挎着篮子,见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我拦住他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叔叔婶婶,这是去哪里啊?” “没、没去哪……” 他们垂下头,不敢跟我对视,双手死死地抓住篮子,还要向后藏。 我一把扯开搭在篮子上的白布,只见里面是香烛黄纸、黄金元宝。 黄金元宝是用金黄色的纸叠的,小巧玲珑,光泽细腻。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 我父母的丧事昨日就办完了,为何他们今日还要弄这些东西?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粗声粗气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我就去你家诅咒你!” 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连声说道:“别、别……就是宫一语她父母说是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今日要为她办葬礼选鬼婿……” 办葬礼? 选鬼婿? 不可能!宫一语肯定没有死! 给她办的什么葬礼?又选的什么鬼婿?!!! 愤怒令我头脑发热,双手直抖。 宫一语的父母就这么盼着她死吗?!! 宫一语和我不同,她在家里排行老四,前面三个全是姐姐。 她的父母为了生儿子,一胎接着一胎的生,却胎胎都是女儿,足足生了七个,最小的还在襁褓里。 她的父母自然也就不把女儿当回事。 村子里有习俗,选鬼婿要做鬼媒。 若是双方成了,不仅能够得到男方两千块钱的彩礼,还能让鬼媒实现一个愿望。 不用想也知道,他父母想要什么愿望。 我目眦欲裂,肝胆皆寒,一阵阵的冷意让我浑身发麻。 两千块钱!两千块钱,他们就要卖女儿的一条命吗?! 为了得到所谓的儿子,难道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我向着宫一语的家里飞速狂奔。 他们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门口站着五六个村子里的不学无术的混混,拦住了我的去路。 “滚开!” “别这么大火气嘛!今天是宫一语的好日子。男人嘛,就得有点儿气度,不就是个姑娘吗?走!哥哥带你出去找几个更漂亮的……” 我抬起眼睑,冷声说道:“滚!开!” “哟!脾气还不小,哥几个,会会他!” 第七章:大闹灵堂 五六个大小伙子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我当然是打不过的。 所以,我死死的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不放。 他大声哀嚎着:“放开!放开!” 我充耳不闻,力气越来越大。 其余几个人顾不上打我,七手八脚的想将我拉开。 我眼眸凶狠的瞪着他们,不松口。 他们一拉我,这人就疼的更厉害。 “别!别他妈的拽他了!疼死了!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我,咱们这在人家门口也不好看……啊————!” 他还没说完,我就硬生生的从他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脏污的鲜血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流淌。 我“呸”的一口,将肉吐在了他的脸上,声音暗哑:“还给你!”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没有一个人再敢拦我。 我的脸上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乌七八糟,腿也被打的走起路来不利索。 可我坚定地、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花花的灵堂。 灵堂门口放着两束黄色的菊花,我随手将它们推到,扛起其中一束冲了进去。 宫一语的父亲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要干什么?!要不是你,一语也不会死!你居然还敢来!” 怒火冲上我的脑顶,我大声喊道:“宫一语没有死!她还活着!你们怎么敢、给她办葬礼?!” 宫一语的母亲站出来,满脸怨气:“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种,她死没死我能不知道?你这么激动,没少睡她吧……” 我实在听不下去,举起手中的花束,狠狠砸了过去。 旁人说说也就算了,偏偏连她的母亲都这样! 我不能容忍他们这般诋毁宫一语! 花束砸在宫一语父母近前,黄乎乎的花瓣散落一地,不复美丽。 宫一语的遗照放在灵堂正中央。 照片里的她才五岁,明显能看出来是从全家福里截出来的。 这么多年,她居然连一张正经的照片都没有! 我冲上前去,徒手打碎了相框,小心翼翼的拿起里面的照片,用衣服将上面的血擦干净,然后放进了怀中,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宫一语的父亲和母亲大声咒骂着我,说我害死了父母,害的村子不安宁,害死了宫一语。 可他们也只敢站在原地骂骂,并不敢阻拦我。 村子里早就有传言,说我身上的邪祟未除。 他们都害怕被沾染上。 我抱住照片以后,才震惊的发现,前方居然还有一口棺材! 最劣质的木材,坑坑洼洼的表面,肉眼可见的木屑在空气中跳动。 我的手抖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 我双手颤抖的推开棺盖,棺盖应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让整座灵堂都变得极其压抑。 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劣质的纸人画着红扑扑的脸蛋,双眼血红,躺在棺材里面,一动不动。 果然!果然! 只是纸人!不是宫一语! 她没死! 我大笑起来,紧接着将纸人从棺材里提溜出来,两三下撕成碎片。 纸人的脸变成几块落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几个站在前面,手中捧着黑白遗照的女人统统变了脸色,转头质问宫一语的父母。 “你们不是说找到宫一语的尸体了,才让我来配阴亲的吗?这就是尸体?你糊弄鬼呢?!” “你们这是欺骗阴媒,是要遭报应的!” “是啊,明明女儿没找到,就到处说人家死了,你们也太狠的心了!” “……” 宫一语的父母百口莫辩,连声道歉。 他们怨恨的看向我。 我知道他们怨恨什么。 怨恨我毁了这场荒唐的葬礼,怨恨我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怨恨我让他们到手的两千块钱飞了,最怨恨我让他们生个儿子的愿望泡汤了。 可我不后悔。 为了宫一语,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反正,在这世间,除了她,我也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回到家中,抱着宫一语的照片,呆呆地看着屋顶。 我筋疲力尽,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我连一个指头都动弹不了。 我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 慢慢的,我睡着了。 我梦见了小时候,一家三口在门口扒玉米。 那天的风很奇怪,一声一声,不间断,好似在喊着:“死啦啦——死啦啦——” 那天的父亲也很奇怪,他沉默的低着头,将头隐藏在阴影里。 我叫他,他抬起头来,露出毛烘烘的脸颊,白花花的毛发,直勾勾的眼睛。 我的父亲,居然长了一颗羊头! 他张开嘴,眼睛湿漉漉,费力的说道:“去找半仙!” 父亲话音刚落,一个红衣伥鬼用一条腿蹦了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嘿嘿’笑着。 红衣伥鬼说:“今天吃羊!” “不!”我声音嘶哑的叫着,惊醒起来。 睁开眼睛,却正和一双怨毒的眼睛四目相对。 这双眼睛中的恶意能拧出水来,比黄大仙看我的时候还要凶恶。 我意识到不好,向左边滚去。 一柄闪着寒光的菜刀擦着我的后背猛然落下,差一点就要将我砍成两半。 我利落的坐起身来打开灯。 居然是宫一语的母亲! 她挥舞着菜刀,再次向我砍来。 “都怨你!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本来会有男孩儿的!都怨你!都怨你!”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 “啊————!”她尖叫起来。 我夺过她手上的菜刀,扯着她的手腕走到院子里。 她怨毒的看着我,嘴里疯狂的咒骂着。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驴,活该你爹娘全死,全家没命!亏着一语没了,不然真跟了你也是邪祟缠身,活不过半月!呸!快把老娘放开……” 我用力将她掼在地上,用锋利的菜刀抵住她的大动脉,冷冷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慌乱,声音愈发尖锐:“你敢杀我?杀人要偿命的!你也不怕到了地下见到一语,跟她说你把她亲妈杀了?” 呵呵,她现在倒知道她是一语的亲妈了! 我面无表情,眼珠子直勾勾的看向她,缓声说道:“我现在如果稍稍用力,你的脖子就会被我割破。这个地方叫做大动脉,破了就会流出很多血,很多,止不住那种。 你见过杀鸡吗?取血的时候,就是割这个地方。 你见过杀猪吗?顺着脖子向下切,刀游走在骨头缝里,很快就能将骨肉分离。 我见旁人杀猪见得多了,只要手不抖,猪就不会受太多苦。 你好歹是一语的亲妈,我当然也舍不得你受苦。” “你、你……”她双眼中的怨毒瞬间化作恐惧,她惊慌的扭过头看向门口,大声喊道:“救命啊!赵瑞要杀人了!” 我冷笑一声,手上的刀用力了两分,沉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若我心情不好,手抖起来,可就控制不住了。” 第八章:黑山羊 她顷刻间闭上了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她浑身颤抖,眼神躲避,显然被我吓得不轻,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嚣张跋扈的模样,成了一只安静的老母鸡。 阴冷的风呼啦啦的刮过去,卷起地上的枯枝落叶,我突然觉得有人在窥视我。 我猛地抬起头向邻居家的墙头看去。 只见几只浑身黑漆漆的山羊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如同我父母死的那天。 它们见我看过去,便无辜的歪了歪头,嘴角咧开,露出黄乎乎的牙齿。 不是人在看我,是羊! 被我赶走的黑山羊! 它们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墙头,俯视着我,好似嘲笑,又好似幸灾乐祸。 我的手抖了抖,宫一语母亲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浅浅的伤口。 她惊呼一声,我瞪她一眼,她吓得捂住嘴唇,不敢开口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说宫一语的谣言,或者想要给她办葬礼,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我说完以后,冷声喝道:“滚!” 她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我的院门,不久便传出嚎啕大哭。 院门之外出现窸窸窣窣的声响,来看热闹的应当不少。 我不理会他们,转头和墙上的黑山羊对峙。 人哪里有这些古怪的畜生可怕呢? 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益、欲望、金钱,全都有迹可循。 可这些牲畜呢? 它们什么都知道。 它们知道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偷情,知道谁家的老人小孩生病,知道你的银行卡密码,甚至知道你趁着夜色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它们站在寒冷的夜色中,睁着无辜的眼,躲在暗地里,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它们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它们只是不会说人话罢了。火山文学 呵呵,我心中冷笑起来。 那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牲畜! 我紧了紧手中的菜刀,站在水缸边缘处,一手扯住其中一只黑山羊的脖颈,将它从墙上摔了下来。 “咩————!” 它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条腿在地上挣扎,扬起无数灰尘。 墙上其它的黑山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低头看着我和那只倒霉蛋儿山羊。 它们的表情那么冷漠,那么无辜,好似它们伙伴的生死与它们无关。 我冷哼一声,揪住羊角,一刀砍了下去。 鲜血打湿了它的鬃毛和我的手掌,飞溅而出的红色液体散发着腥臭的气息,溅了我满身。 滚烫、鲜艳、怪异。 黑山羊睁着圆圆的眼睛,浑身抽搐。 被我扯下墙头的时候,它叫的那么大声;可被我杀死的时候,它却安静极了,连声闷哼都没有。 突然,它的身体抽动两下,一只眼珠子转了转,阴森森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张开大嘴露出一排黄乎乎的牙齿,彻底没了气息。 它的这种眼神令我无端的愤怒。 像极了小时候附在我身后的怪物,像极了撞墙而死的那只老鼠,像极了立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我的神婆。 愤怒和无措令我的大脑充血,我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这一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多么可怖和诡异。 我伸出两根手指,插进羊的眼眶中,生生将它的眼珠子抠了下来! 我举起它的眼珠子,朝向墙上的黑山羊们,然后,如同捏泡泡一般,轻易地将其中一只捏碎了。 红色白色的浆液,黏糊糊的,滑溜溜的,顺着我的手腕向下流淌。 它们的表情终于变了,一个个垂首缩脖,面露惊色,向后跳去,没了踪影。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瑞!你婶子做的再不对也是长辈,你大闹了灵堂也就算了,怎么还……” 村长走了进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话语在见到我后,瞬间停了下来。 他先看了看地上的死羊,又看了看满身鲜血的我,他像吞了几百只苍蝇一样,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我因为邪祟一事,在村子里备受欺凌,除了宫一语和两三个同学愿意和我玩,其他人时常对我指指点点。 村长能够做到不偏不倚,还暗地里照顾我,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晃了晃手上剩余的羊眼睛:“二叔,听说羊眼睛对身体好,我拿来给你泡酒喝。” 村长这个年过半百的瘦小老头吓得连连摆手,向后退了好几步,走路浑身直打摆子:“不用,不用……” 我笑的越发灿烂:“二叔,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却如同见到鬼怪一般,惊骇异常,双腿战战。 “没、没事。二叔想你了,来看看你……”说到这里,他面色如土,又话锋一转道:“宫一语她妈实在有些魔怔了,简直是想儿子想疯了,居然给宫一语办葬礼!亏着你去了一趟,不然咱们村子骗人办冥婚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哪还有人敢来哦! 阿瑞,你放心,我回去定然好好说她,不让她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让她再来打扰你……” 我心中知道,村长是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了,才会说这种话。 但我还是接受了这难得的好意,开口邀请:“二叔,既然来了,我正好要煮羊肉吃,你也一起吧。权当是我孝敬你了。” 村长一愣,随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二婶在家里做好饭了,就等着我回去吃了……我、我先走了……” 村长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他。 我想,过了今天,我在村子里的形象,大概和妖魔鬼怪也差不多少了吧。 我低头笑了起来,将另外一只羊眼睛捏碎了,拍了拍手,起锅烧水。 梦里,父亲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羊头怪物。 红衣伥鬼说要吃羊,那我就送它一只羊。 黑山羊的魂魄不知它吃不吃得惯。 只希望它能对父亲晚些下手。 我得去找半仙,问问有没有破解之法,能不能祛除红衣伥鬼。 还有,宫一语到底在哪里。 我煮好了羊肉,鲜香四溢,色泽鲜美,甘旨肥浓,令人垂涎欲滴。 黑山羊的肉似乎比其它的肉要更香一点,香的恨不能让人将舌头吞下去。 我用小铝锅装好肉汤,往山上走去。 我寻到瞎子半仙的时候,他在炕上正襟危坐。 他好似一早就算到我会来一样,大敞着门,朗声说道:“好久没开荤了。” 第九章:交易 我恭敬地递给他一副碗筷,站在一旁说道:“半仙喜欢,我天天都给你做羊肉吃。”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道:“这畜生太过贪心,才被你得手。自此以后,再见到黑山羊,绕着些走,对你没有坏处。” 我点头称是,却不以为然,牲畜再可怕也只是牲畜,哪可能斗得过人呢? 半仙不再开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羊肉。 粗壮的羊骨入了他的口,发出一阵阵“咯嘣咯嘣”的响声,两三下就被他咽了下去。 他年龄这么大了,牙……这么好吗? 半仙吃完了所有的羊肉,端起铝锅,将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也没给我留下。 他叹了口气,拍拍浑圆的肚皮,随手将铝锅放在炕边,从袖口处取出一支牙签,剔牙。 他的动作自然,表情柔和,心情不错。 他吃了大半只羊!包括一整颗羊头! “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半仙老神在在:“缠着你的东西不是鬼,名为食梦貘。它每日化作红衣伥鬼模样,进入你的梦中,吃的也不是你,而是你梦里的情绪,尤其是你的恐惧。 你越害怕,它就吃的越开心。 你若不做梦,它便不会再出现……” 我将昨夜做的噩梦讲与半仙听,又问他我父亲的魂魄如何了? 哪知他嗤笑一声,白膜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子,现在是新世纪了,要相信科学,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魂魄呢?”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出自一位远近闻名的半仙之口。 我指了指脖子上翠绿的珠子:“那这是什么?” 半仙微微皱眉:“你大概是忘了,我是个瞎子。” 他不想帮我! 我父母去世,青梅竹马没了踪影,家里的黑山羊古怪,村子里无数人说我身上邪祟未除,还有不知躲在哪里,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的黄家仙。 我经历了所有曲折离奇,诡谲恐怖的事件。 最后,曾经救过我的半仙告诉我,世界上没有魂魄?! 那我的经历又算什么?那我父母的死不瞑目又算什么? 我火冒三丈,我不能接受,我一把揪住半仙的衣服领子,怒道:“好!你既然是瞎子,我也不为难你,将我刚刚送来的羊肉吐出来!” 我说着便举起拳头,作势要给他一拳。 哪知,他却“呼哧哧”的笑了起来,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堆在一起,星罗密布,好似一条条虫子,随着他肌肉的动作,活了起来。 我粗声粗气:“你笑什么?” “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年轻人,怎的如此性急?八年前,我救你一命,已属不该。 多少孤魂野鬼不得其门而入,跑来我这里做了花肥。” 他抬手指向窗台上的绿萝,只见这绿萝的根部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骨头! 他继续说道:“还有那黄鼠狼,奸诈狡猾,睚眦必报,你当是好对付的?若不是我以镇魄珠隐藏了你的气息,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今日?” 我松开了手,沉默下来。 我攥紧了拳头,不知该说什么。 半仙整理着胸前的衣服,苍老的双手抚平所有褶皱,白膜后的眼珠子透着几丝不怀好意: “小子,你知道八年前我为什么愿意救你吗?”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复,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的父母给了我他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一人二十年阳寿……” 我先是一怔,紧接着无尽的悲伤和难过令我双目通红,我直直的看向他:“我不要你救!将我的爹妈还回来!” 半仙“啧”了一声:“这样一来,你必死无疑……” “我不怕死!” “那宫一语呢?” “……” “你若死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找到她了。唉!想想也是天可怜见的,还不到十八岁的花季少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女人,你会怎么选呢?” 我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幽深漆黑的隧道,看不到尽头,辨不明方向。 隧道上面的怪物等着吃我的肉,隧道角落的鬼怪等着吞我的灵魂。 我只能前进,再前进,没有后退可言。 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就越不能慌乱,不能被他吓住。 他问我这种问题,无外乎就是想要看我痛苦不堪的表情,看我纠结的跪在地上祈求他。 我偏不能让他如意! 我抬起头,双眸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若失去我父母的阳寿,你只怕会比我先死!” 他神色一变,显然没想我居然看穿了他。 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刚刚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刚刚一瞬的诧异只是我的错觉。 他拍了拍手,“嘿嘿”笑了起来:“聪明。” 我却不肯放过他:“我父母以四十年阳寿同你换了我的一条命,是交易。但是,你取走阳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拔掉我父母的舌头和牙齿?!” 他双眼中的白膜稀薄了一瞬,黑乎乎的瞳孔显出一种古怪的形状,不甚规则,不像是瞳孔,倒像是滴落在水中的墨汁。 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脸上纵横的疤痕微微颤动:“你父母死的时候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你取走了他们的性命,怎么还来问我?!” 半仙眉头微蹙:“阳寿是交易,交易后也该寿终正寝,绝不会是横死之状。我怕其中另有隐情,只怕你父母还有阳寿,却遭了难。” 我心中“咯噔”一下,深知他说的有道理,便开口说道: “我爹的五官都变得很大,嘴巴大张,眼睛瞪圆,七窍流血;我妈也差不多,只是眼睛闭着……” “火化了吗?” “什么?” 半仙大声喝道:“我问你,有没有给他们火化?!!” “警察来给全村上户口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外打工,打工回来也没去补……” “没有户口,开不了死亡证明,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尸体下葬的?!” 半仙猛然从炕上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扯住我的胳膊说道: “现在带我去你家!” 第十章:舌头 见他这副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做戏。 难道我父母的舌头和牙齿不是他拔的? 我带着他往我家里走。 到了家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你去门槛外侧三寸处挖坑。” 我不明所以,却也照做。 除了听他的,我没有其他办法。 我走到门槛处,估摸着三寸距离,徒手挖开干硬的土壤。 这里的土都是黑色的,听说这样的土肥沃,适合长庄稼。 向下挖了三寸有余,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抖手将它翻出来。 这是一颗牙齿! 有些黄,一侧还缺了个口。 是我父亲的牙! 我如此确定,因为他牙齿缺口的这件事,他还总是塞牙。 “拿给我!” 我将牙齿递给半仙,半仙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脸色越发严肃。 “进屋。去你的枕头底下、灶台里面翻!” 我走进屋内,一把掀开我的枕头,只见下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好几排牙齿! 有黄的,有白的,无一例外,全是我父母的。 我的手有点抖,一想到我父母以一人二十年的阳寿,换了我这条命,便觉得肝肠寸断。 理论上,我是该恨半仙的。 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失去父母。 然而,我又应当感激他。 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没了性命,由于众多鬼怪和黄家仙,说不定,我父母也早就跟着遭殃。 “愣着干什么?去后屋翻灶台!” 半仙大喊一声,带着些许焦急。 我回过神来,走到后屋,扒开灰尘和木块,在里面翻出了两块看不出模样的肉来! 这肉软乎乎,还带着些许弹性。 我用抹布将它们擦干净。 仔细看去,正是我父母的舌头!红艳艳的,带着饱满的色泽。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父母的舌头就在灶台里面,我却不知道。 我烧火的时候,竟连着它们一起烧了! 突然,我寒毛直竖,骤然明白了诡异之处。 我烧了好几次火了,照理来说这两块舌头应当都熟了才对! 然而这两块舌头颜色鲜艳,好似还长在人的嘴里! 半仙一把抢过舌头和红绳,一根手指伸入口中咬破,以指尖血按在舌头之上,龙飞凤舞的画了个奇怪的道符。 他画完最后一笔,舌头便跳动起来,宛如活物! 舌头上的符文处发出一阵阵“滋啦啦”的响声,尖锐刺耳。 一股难闻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 半仙从怀中取出一根细绳,红彤彤的,比鲜血还艳上几分。 他用红绳将两条舌头系在一起,舌头便如同翻了肚皮的死鱼一样,没了动静。 他白花花的眼睛盯着我说道:“吃了它!” 我忍不住后退两步。 面对黑山羊的时候,我杀伐果断,把羊眼睛当珠子碾碎了。 但是面对这两条舌头,我却犹豫起来。 这是我父母的舌头! 半仙冷声说道:“想让你父母的灵魂离开这里,就照做!不然那食梦貘一定会不停地折磨他们。它可是最喜欢你的怨恨和恐惧。” 我咬咬牙,一把抢过舌头,上面的红绳勒的那么紧,上面的道符闪着金光。 我劝说自己,这不是舌头,只是两块肉,死肉。 同羊眼睛一样,同羊肉一样,同死去的老鼠一样。 我忍着强烈的恶心,将舌头塞入口中。 滚烫、灼热,滑溜溜,黏糊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的眼眸充血红肿,我握紧了双拳,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半仙就站在原地,白膜后的瞳孔转来转去。 他的表情怪极了,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养的花猫,瘦成一把骨头,总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窥。 我艰难的将两块舌头咽了下去。 半仙一下子苍老起来,好似比刚才还瘦一些。 我忍着呕吐的欲望,直直的问道:“现在我父母是不是能够安息了?” 半仙似笑非笑:“你觉得什么叫做安息?” “轮回转世,再世为人……” “然后再遇上你这样的命格,横死家中?在受遍苦痛离愁、怨恨难堪后,遗憾离世?这不叫做安息,这叫做受苦。你以为你救了他们,却不知他们未必能比现在过得好!” “那你又为何要让我吃……” 半仙冷笑一声:“呵呵,傻小子,我是在救你。有人拔掉了你父母的牙齿和舌头,放在你的门口、枕下、灶台,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诅咒。 不仅能将你父母的魂魄困在此处,还要至你于死地。 以你父亲牙齿咬你三魂,用你母亲舌头吸你五魄,魂魄离体,只余空壳。” 我沉吟片刻,试探问道:“是黄家仙?” “……” “是怪老头?” “……”火山文学 “是宫一语的母亲?” “……” 半仙始终沉默,保持着冷淡的神色。 他突然凑近我的耳边,他的呼吸那么热、那么烫,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这可不同于宫一语和我咬耳朵时候的浓情蜜意,而是一种深沉的、诡异的、难以描摹的麻痒。 这股痒意一直传到了我的心里,令我牙根发酸,后背发凉。 他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侵袭着我,我控制不住的掐住他的脖子,大声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依旧冷漠的看着我,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好似笃定了我不会下重手。 “和你开玩笑的。” 玩笑? 玩笑! 从我见到他,他好像就一直在跟我开这种并不好笑的玩笑! 他是在测试我的耐心和底线吗? 我的愤怒无处发泄,便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眼珠子向上翻,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父母双亡,了无牵挂,真的愤怒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帮我镇压了邪祟,却也要了我父母四十年阳寿,我不欠你的,我父母也不欠你的。 你吃了我一锅羊肉,就该给我办事!不然你就试试看,咱俩到底谁的命硬!”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看,表情狰狞,嘴角向下。 他终于变了脸色,不再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密密麻麻的疤痕挡不住他肃穆的神色,他白膜后面的怪异瞳孔多了几分慎重。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啊!我救了你两命,又助你解救了你的父母,你合该感谢我才是。” 第十一章:它不像人 罢了,那锅羊肉确实大补。 杀你父母之人不是我,我只求阳寿,没必要如此。 那人做的诅咒,倒像是完全冲你来的。既然想要你的命,他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你们早晚还有见面的时候,你想要报仇也不必着急。 我最后给你指一条明路。要找宫一语,就往西方去。 你会遇到一个贵人,他肯帮你一把,你便会邪祟全消,百鬼不侵; 你也会遇到一个小人,他若摸你一下,你就会霉运缠身,客死他乡。 去或者不去,全凭你自己吧。” 贵人?小人? 我不知道半仙说的是真话,还是‘故弄玄虚’的玩笑。 我转头看向西方,只见到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卷积着乌云,阴雨将至。 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往西方去了。 西方,真是个好方向。 曾有一位和尚,带着三个相貌丑陋的妖怪,去西方求取真经。 他们斩妖除魔,他们历经艰险,九九八十一难,成就正果,村里的人津津乐道。 猴子神通广大,猪变化多端,红发妖僧踏实肯干。 没有人知道,他们斩妖除魔是因为它们本就是妖魔;他们修成正果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果位。 现在,我也要出发了。 临走之前,半仙给了我一本道书和一封信,让我离开村子以后再看。 他的双眼依旧白花花的,对于我掐他脖子,对他不敬一事,好似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人和妖怪终究不同。 我父母得罪了黄鼠狼,它便要弄死我全家;我得罪了半仙,半仙却还肯帮我一把。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我将剩下的半只羊也送给了他。 我四处找寻其它几只黑山羊,想送给他。 最终却在一处悬崖下面看到了它们的尸体。 它们的羊角那么长,那么尖锐,扎进彼此的眼睛里;它们的脖子弯曲折断,扭成奇怪的弧度;它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摆成了一个字。 赫然是“死”! 鲜血染红了地面,苍蝇围绕着尸体,尸体上黑洞洞的眼睛里向外流淌着脑浆。 一、二、三、四、五……六! 我父亲养了六只羊,我杀了一只,还剩几只? 小学一年级的数学在这一刻成了谬论。 六减一等于五,然而, 这里足足六只山羊! 六只! 我挥散苍蝇,无视蛆虫,仔细观察这几只死去的黑山羊。 它们的角更长了,它们的鼻子更大了,它们的嘴巴更宽了,死亡让它们变成了一堆倒在地上的烂肉。 六只羊,一模一样,看不出区别,它们都失去了眼睛,眼眶处空洞洞。 它们的眼睛是被同伴的角穿透后,又被蚊虫苍蝇吃了,还是被人取走了? 它们的尸体摆成的这个‘死’字来源于它们自己的意识,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它们生前的模样。 它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懵懂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怀好意。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悬崖,主动让同伴的羊角穿透自己的眼睛,它们会疼的发出惨叫还是安静的如同木偶? 它们把自己的身体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后颈上的骨节凸起,四条腿胡乱抖动,如同那天被我杀死时一般,一声不响的跳下悬崖。 我被自己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说牲畜没有人可怕的? 我爬到山坡上,搬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它们的身上。 腐肉和乌黑的血液四处飞溅,腥臭脏污。 一只秃鹫从天上落下来,嘴里发出‘桀桀’怪笑,低下头,一口又一口的吃着羊肉。 我不管它,再次举起一块大石头,扔了下去! 一块,又一块! 数十块石头砸在黑山羊的尸体上,将它们的骨肉砸成一滩烂泥,再也分不出你我。 只有坚硬的羊角耸立在原地,好似收音机的天线。 秃鹫惊得飞了起来,在我的头顶盘旋。 我抹了一把脸上脏臭的腐肉,向下望去。 只见那个‘死’字变成了暗红的颜色,红的白的,黏糊糊的肉和体液混在一起,比原来还要怪上几分。 我喘着粗气,又拿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将这堆腐肉彻底搅乱。 ‘死’不复存在,地上只剩下一团乱麻。 腥臭的味道熏得我头痛欲裂,浑身发痒。 我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这样的羊肉,半仙会不会喜欢。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抬起头,正看见一只浑身黄毛的大耗子,两腿站立,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它的眼神怨毒,表情凶恶,它伸了个懒腰,比人还像人。 不是耗子,是黄鼠狼! 它的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头歪向另外一侧。 天空阴沉沉,风凉飕飕,荒郊野岭,我身后是看不出形状的黑山羊,我身前是人模人样的黄鼠狼。 说不害怕是假的。 即使经历了无数诡异和恐怖,但我还是第一次和黄鼠狼面对面。 我不开口,它不说话。 我们对峙起来。 它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张开嘴,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似人非人。 它说:“我像人吗?” 一句话,四个字,令我毛骨悚然。 从我小时起,村子里就流传着一个传说。 黄鼠狼修行到一定时间,便会出来‘讨封’。 父亲同我说,若是遇见了,无论黄鼠狼问什么,都要说它像,不然就会遭到它的报复。 黄鼠狼这种生物,极其记仇,睚眦必报。 若是得罪了,这辈子都难被原谅,不死不休。 我冷笑起来,它同我结了仇,害得我家宅不宁,现在居然还敢来我面前讨封。 也许它想通过这件事和我一笔勾销。 可我不愿意! 凭什么? 这些年来,它始终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我父母横死,阴毒诅咒,这些也许都与它有关。 它想放过我,我还不想放过它呢!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像!” 黄鼠狼先是一愣,随即又说道:“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嘴角的弧度越发恶劣,笑嘻嘻的说道:“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黄鼠狼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随即转过身,钻进草丛中,没了影子。 它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阴森的、怨毒的。 我并没害怕,反倒笑的越发用力。 这眼神无数次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习惯了。 我甚至想着,它的眼神空有怨毒,应当再多一点身不由己,像当年站在门外盯着我看的神婆,可能还更吓人一些。 看吧,我没说错,它不像人。 第十二章:窟窿 就在这时,村长满脸惊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这么偏僻的地方,他怎么会来? 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敢看地上的污垢烂肉,抖若筛糠。 “阿瑞,到我家坐坐吧……” 我擦了一把身上的污垢,发现它们在我的衣服上晕开,变得更加恶心。 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身上脏,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村长抖得更厉害了:“那……去那边说吧。” 我点点头,跟着村长来到一处小树林。 就在这时,十几个青壮年的小伙子扑了上来,将我按在地上,用绳子绑了起来! 村长老泪纵横,连声说道:“阿瑞,对不起啊!二叔也是没办法……” 我没有反抗,我看了一圈儿,来的人当中还有跟我关系不错的同学。 他们无一例外,眼神惊惧。 明明是他们绑我,却比我还要害怕。 我合上双目,任由他们将我捆得严严实实,然后像抬年猪一样抬着走了。 村长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出了原因。 无外乎我十岁招邪祟,冲撞黄家仙,克死养父母,徒手杀山羊一类的,老生常谈,毫无新意! 村里的人害怕我,怕我留在村子里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可你在后山弄死的山羊太吓人了,我看着都害怕! 还有刚才,我过去找你的时候,你对着被你砸烂的山羊自言自语,说什么你像不像人。 阿瑞,不是二叔不帮你,二叔是真的没办法……” 我敏锐的听出了问题所在,猛地转过头,盯着村长问道:“二叔,你说刚刚你听见我自言自语?!” 村长垂下头,不敢和我对视,点头说道:“是啊。”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似被一柄大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究竟是我看见了黄鼠狼,还是这畜生就附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半仙给我的镇魄珠。 发现这翠绿圆润的珠子上浮现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难怪数年不曾出现的黄鼠狼出现了,难怪良久不梦到的红衣伥鬼出现了,难怪那些黑山羊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看。 镇魄珠有了裂痕,离它彻底碎裂的那一天,还远吗? 我被他们抬到了全体村民面前。 他们争吵起来。 有的说应当将我烧死,有的说应当将我淹死,有的说应当将我摔死。 唯独没有人说我不该死。 我笑出声来,所有人看向我。 我开口说道:“赵玲玲,你是我父亲的堂妹,我该叫你一声大姑。你家的房子漏水,是我父亲给你修好的; 林芳,你刚来村子里被你爷们儿打的不成人样,是我母亲给你一口吃的,你才活了下来; 赵明,你儿子掉进水里,差点没命,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我每说一个名字,他们便垂下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嘿嘿怪笑着,学着黄鼠狼的眼神和表情:“我赵瑞全家纵有千般不是,却也对得起你们!你们这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你们不是想杀了我吗?杀吧!杀啊!我活着还有肉身累赘,等我死了,化作厉鬼,就将你们一起拖下去,给我父母作伴!” “村长!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我看还是找个大师,干脆将他的魂魄收走吧!不然啊,咱们村子永无宁日!” “他好歹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么做不太好吧……” “呵呵,不好?不好你和他过日子去吧!我看你能活几日?!” “……” 霎时间,村里人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他们争的面红耳赤,一个个横眉立目,比疤痕密布的瞎子半仙还要难看。 我嘿嘿的笑着,双手被绑着却不耽误我鼓掌。 “行了!都闭嘴!”村长大喝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村长像是老了十几岁,叹着气说道:“小栓子,去把神婆和半仙都请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二十分钟,小栓子焦急的跑了回来,满头大汗。 “不好了,村长,半仙不见了,神婆……死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弄蒙了。 也没空管我了,纷纷去神婆家里看热闹。 我双手用力,骨节脱落,胳膊应声掉了下来,耷拉在身后。 我身子一扭,便转了过来,向上一蹦,骨节归位。 我的骨头从小就异于常人,能够随着我的想法,轻易脱落和连接。 用绳子捆绑我,就好像用绳子捆绑水流一样。 绳子在我的身上漱漱落下。 我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对这里,我再没有一丝留恋。 至于神婆,她为了金银钱财,经常让黄鼠狼上身,还时不时割肉喂黄鼠狼。 死亡,是早晚的。 吃了人肉的黄鼠狼,哪里还满足于吃鸡肉? 至于半仙,他本就神秘,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揣度的。 我向山上跑去,我要给我的父母最后再磕两个头,就要暂时离开这里了。 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带着宫一语回来,将害死我父母之人揪出来,为我的父母报仇。 山上,荒草丛生,我父母的坟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墓碑简陋,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和生卒年。 我眼眶一热,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爹,妈,等着我!” 我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向西方跑去。 我走的太急、太快,也就没能发现,我父母的坟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刚好够一个人爬出来。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时候我没那么急,没那么慌张,好好看看我父母的坟,再为他们填上一捧新土,以后的很多事情是不是就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离开村子,第一件事是去了镇子上的公安局,问问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位新来的年轻警察。 白面无须,身量高大,比一米八的我还高上半头。 他理着板寸,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白白净净,不像是警察,倒像是哪里来的小白脸。 有几个小媳妇和大妈正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面前吵得不可开交,时不时还摸他的手一把,或者捏他的腰一下。 第十三章:竹编兔子 他害羞的脸红扑扑的,向后躲闪。 见我来了,赶忙说道:“老陈,你来帮这几位大姐登记一下,我去接待另一个人!” 说着便逃也是的挤了出来,将我带到一边询问。 我在村子里生活久了,很少能见到脸上这么白净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便说出之前来报宫一语失踪一事。 他翻着档案,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道:“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提供线索。” 果然是这样!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便想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叫住了我,低声说道:“你们村子里最近失踪的人有点多,你也注意安全……” 我眼眸微眯:“还有谁失踪?” 他见我不知道,还有些惊讶,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听那两个老前辈说的……”火山文学 我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 明明只有宫一语失踪,居然流传出这等谣言。 以讹传讹,令人不齿。 尤其传谣言的人还是一位警察。 我记住了他的样貌和名字——王立清。 白瞎了一个好名字。 我买了长途车票,一路向西。 一天的车程,终于到了大都市,汽车站的门口写着这座城市的名字:宫凌市。 我又饿又累,下了车,便被一群人围住。 他们问我要不要住宿,去不去休息。 我掏了掏兜,翻出两个钢镚,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有这些……” 他们便四散而逃,看向我的时候满是鄙夷。 人,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前一刻对着你言笑晏晏,恨不能将真心都掏出来,后一秒就弃如敝履,恨不能将你踩进泥里。 我身无长物,又没有一技之长,连最后的钱都用来买了长途车票。 身无分文的我迷迷糊糊的走到一处桥洞,坐下休息。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凉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吹得我浑身发寒,我缩着身子,看了一眼手机。 3月13日,今天是我的生日。 十八岁的生日。 想象中,和宫一语一同庆祝,同她表白,和她结婚,永远在一起的日子; 想象中,父母健在,蛋糕有两层,欢声笑语,唱着生日快乐的日子。 我对今天有无数种想象,唯独没想到,这一天的我孤身一人,睡在桥洞里,饿着肚子,打着寒战。 我想,我得想办法挣点钱。 不然,没有路费,怎么去找宫一语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她。 半仙只说要去西方,没有具体位置,没说多长距离,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 可我不想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总要试试。 我打开了半仙给我的信,寥寥数语,说明利害。 原来,八年前,他以镇魄珠隐匿了我的踪迹,让邪祟鬼魅寻不得我,才让我安稳长大。 但我是吸引鬼怪妖魅的极阴之体,即使是镇魄珠这等法器也只能保护我到成年。 一旦我满了十八岁,镇魄珠功效减退,便是我的大劫之日。 度得过去自不必说,度不过去便是死亡。 原来,所有诡谲离奇之事对我来说,只是开端。 真正的大恐怖,现在才开始。 我慢慢合上了双眸,眼前一片漆黑。 慢慢的,我觉得身体那么轻,轻的如同一片羽毛。 我慢慢漂浮起来,我向下看去,看到了破旧的桥洞,看到了脏污的地面,看到了瑟缩的我自己。 如果下面的那个是我,那现在这个我又是谁?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吸到别的地方去了。 飘飘荡荡、轻轻浮浮,我像是一片叶子,落在船上。 船落在黄乎乎的河水之上,行的极慢。 周围的景色荒凉破败,一眼看去,尽是雾蒙蒙的模样,看不见尽头。 不甚清晰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上,红彤彤的,像是兔子的眼睛。 船通体漆黑,行走在河水上时,安静的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河水静悄悄的流动。 喝水上面波光粼粼,有月亮,有树木,有山川,唯独没有这条黑船。 黑船在河水上没有影子! 船上乌泱泱的全是人。 他们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等船靠了岸,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从船上下来。 我跟从人流前进。 只见一个巨大的拱门矗立在前方,高耸入云,看不清字迹。 我迷迷蒙蒙的跟着人群前行,经过拱门以后,来到一处闹市。 无数商贩在卖东西。 说是闹市并不贴切,因为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叫卖声、打铁声、讨价还价声,全都销声匿迹,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甚至,连走路声都没有。 我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去。 万籁俱寂。 比深山里还静,比深海里还静,比无人的夜里还静。 可周围明明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我知道这一切不对,可我反应不过来,只随着人群径直前进。 他们似乎有目标一般,一味地前进着。 突然,我在一个小摊子上看到了一个竹叶编的兔子。 这兔子不大,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眼睛是用红豆粘上去的,一只大一只小,胖乎乎、圆嘟嘟的,很是可爱。 我突然停在了摊子面前,直勾勾的看向兔子。 身后的人绕过我,继续前进,一言不发。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我编的兔子! 是我编的第一个兔子,不完美,眼睛的大小不一样,身子还编的过于臃肿了。 我将兔子送给宫一语的时候,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她摇着我的胳膊,羞涩的说谢谢。 我故作随意,只说这是我练手的作品,不好看才送给她的。 她有些失落,却还是挤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她说:“没关系!只要是你编的,我都喜欢!” 这次,换做我羞红了脸。 我转过头,说要回家吃饭,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编出一只最完美的兔子送给宫一语。 我后来又编了一百个兔子,却总觉得每一只都不够完美。 这些兔子至今还躺在我的家中,我一只也没来得及送给宫一语,她就失踪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意识到这里不是善地。 但我顾不上这些了! 我一把拿起桌子上的兔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第十四章:鬼门关 摊主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对着我笑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别说牙齿舌头了,里面连黏膜都没有,能一眼看到他的喉咙! “这是一个少女来这里送给我的。她让我把兔子挂在显眼的位置上,能为我招揽客人,这个不卖……” 我心中一喜,恨不能掉下泪来! 宫一语果然没死!她来过这里,她在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半仙没有骗我,向西方前行,真的能够找到她! 我表示要买这个竹编兔子,摊主却冥顽不灵,始终摇头。 我咬了咬牙,一把抓起竹编兔子,塞进我的怀里,转身向后跑去! 所有的摊主都停下了动作,站的笔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好奇的、古怪的、不怀好意的。 那摊贩在后面喊了两声:“不能!不能!……” 他的叫喊声很奇怪,喊的不是‘站住’,不是‘停下’,不是‘抓贼’,而是‘不能’! 你见过几个被抢的人,喊的是不能? 反正我没见过。 他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奇怪,他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一般,动也不动的,眼睁睁的看着我跑远了。 我拼命地向外跑,撞开人潮,引得他们纷纷驻足观看。 无数双眼睛,或大或小,或前或后,或高或矮,一同盯着我看。 我好似进入了一间四面都是眼睛的密室,前后左右都是眼睛,逃不出去,没有出口。 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我,观察着我,我没有秘密,无所遁形。 巨大的心里压力让我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我咬着牙,硬挺着前进。 我想到了宫一语,便浑身充满了气力。 我撞开一个又一个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脱离了人潮,穿过了巨大的拱门。 我回过头,向上看了一眼。 这时候,拱门上方的雾气散了,仔细看去,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我悚然一惊,脊背发凉,我居然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我浑身发轻,双腿发软,愣在了原地。 因为鬼门关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水,黄乎乎、阴沉沉,一浪一浪拍打而来,却没有任何声音。 我该如何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伥鬼用一只腿蹦跳着到了我的面前,一头向我撞来。 它面目狰狞,它头上的角闪着寒光,它‘嘿嘿’笑着。 我躲闪不及,被它撞个正着,整个人顷刻间昏厥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月亮挂在天上,半圆不圆,半亮不亮,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只有昏暗的路灯不停闪烁。 我的脸随着路灯的闪烁忽明忽暗。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台车也没有,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我。 这个梦可真怪啊! 又是食梦貘的圈套吗? 我摸了摸怀中,却一下子愣住了! 里面赫然是一个竹编的兔子。 眼睛是用红豆做的,一只大一只小。 不是梦? 不是梦!!! 我真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我真的遇上了奇怪的摊贩,我真的得到了宫一语留下的讯息! 她肯定是误入那里,肯定还没有死! 不然她就会和那拥挤的人潮一样,无意识的向前行进,根本不会将兔子留在那里! 她是在给我传递消息! 我激动地两手直抖。 夜,深了。 躲在暗地里的鬼怪活跃起来,我只顾着激动,没注意到脖子前面的镇魄珠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阴冷的风“呼呼”的吹过,吹进我的骨头缝儿里,吹进镇魄珠的裂缝儿里。 “咔嚓”镇魄珠不堪重负,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叫喊,如同跌入深渊的人,无助的哭喊。 哭喊换不来解救,只能带来恐惧和绝望。 这颗翠绿色的、跟随我八年、一直保护我的小珠子,终于在这个幽深的夜里应声碎裂,化作两半,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向两旁滚去。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令我头皮发麻,令我无所适从。 好似有无数根针抵在我的脖颈、头皮和后背,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浮现出奇形怪状之物,它们一个个睁着血红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四面八方。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死亡就站在我的头顶,舔舐我的脖颈。 它们是一直在这里,还是跟着我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镇魄珠碎了,就代表我要自己面对这些阴邪鬼魅了! 它们一个个试探的向我接近,不快不慢,像是玩弄老鼠的猫,像是戏弄兔子的鹰。 它们将我当做了盘中餐,正等着饱餐一顿。 我挺直脊梁,直直的看向它们,寻求着破解之法。 然而,我身无长物,又不会道术,面对邪祟之时,手无缚鸡之力,宛若三岁孩童。 我躲过村民围剿,逃出鬼门关,找到宫一语的踪迹,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这一次,也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叹了口气,双手捧住竹编兔子,摸了摸它的眼睛,眼眶红了起来。 “一语……” 奇形怪状的阴邪鬼魅们终于没了耐心,它们飞速的向我冲来。 遮天蔽日,倾轧而来,周遭的空气变得压抑阴冷。 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珠子盯着我看,冰冷的、讥讽的、焦急的、垂涎欲滴的。 它们疯狂的向我涌来,我就如同跌入海洋一般,就要被一浪一浪而来的海水淹没。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竹编兔子发出熠熠金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一抹道符映照在空中。 刺耳的哀嚎声震得我耳朵疼,这些奇形怪状的阴邪鬼魅触到金光便化作飞灰,剩余者吓得四散而逃。 刹那间,我眼前恢复一片清明,不甚明亮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中,不够圆,却够美。 我把玩着手中的竹编兔子,忍不住潸然泪下。 宫一语救了我一命。 我打开兔子的肚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张湿漉漉的符箓。 宫一语的失踪,会不会就是为了救我? 第十五章:市场 我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的眼前模糊,我的双手颤抖。 汹涌的爱意和悔意让我痛苦不堪。 如果我不纠结于十八岁生日这一天,如果我平时就同她温柔说话,如果我一早就同她告白…… 可惜,这世间上没有如果。 我做的假设都是虚无。 我擦了擦眼泪,心中越发坚定,无论如何,我要去解救宫一语。 在此之前,先要活下去! 我仔细观察手中的符箓,努力记住一笔一划。 我用手在土地上面画了起来,画了几次便学会了。 然而,我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我掏出兜里的两枚硬币,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没关系,我还能挺两天。 我拿着硬币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根马克笔,又求老板送给我几张A4纸。 我将A4纸裁成长方形。 刚开始不敢直接画在纸上,便在我自己的手臂上和肚子上画。 确认无误了以后,才画在了纸上。 我最终画了二十张符箓,收进怀中。 突然,我灵光一现,那些阴祟邪魅不是最喜欢站在我的后背上面了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将身体扭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双手在后背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符箓。 好!那便管此符叫做镇魂符吧! 我又在我的四肢上画满了镇魂符,这才偃旗息鼓。 我注意到,当我将符箓画在我的身上时,明显感觉身上一轻,好似多年的沉疴消除了,那种阴沉冰冷的感觉似乎也变得轻微起来。 镇魂符真的有用! 我给后背画符的时候,还有件趣事。 一个清早起来扫马路的保洁见到我以后,双眼惊恐,连连后退,笤帚掉落在地上,转身便跑了。 我会心一笑,估计她今天大概和其他保洁有的谈了。 ‘关于我在扫马路时看到一个人拧成麻花的故事。’ 我不在意,揣着镇魂符便离开了这里。 我知道,我不会在这里久留。 我来到一个早市,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摆摊。 我将A4纸对折,在上面写着卖平安符,然后又用石头压在后面,防止白纸飞走。 我的左侧是卖菜的大叔,他胡子拉碴,双眼浑浊,开口问道:“哎!小伙子,你这平安符怎么卖啊?” “二十一张。” 他‘呼哧’一笑:“二十?你有道士证吗?” 我摇摇头,第一次知道,原来道士还要证。 他嗤笑起来:“就你这样的,还想出来骗人呢?两块钱都没人买!” 我没理他。 他越发来劲:“不是我说,你出来卖符也要看看市场,看看行情,像我最开始卖菜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些菜需要多囤,哪些菜放不住,这都是经验啊! 你啊,得去找个师父,领你进门,不然你这些东西,就是一堆废纸!” 说到这里,他神神秘秘的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认识一个大师,不仅正在收徒弟,还能办证,如果你有想法的话……” 他话音未落,一盆水就泼在他身侧,飞溅而出的菜叶子沾到他破旧的鞋上。 “哎呦!刘大姐,你这是干什么?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将手上的盆随手放在一旁,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小王,你要忽悠人就到别的地方去,别在我的门前,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泼妇!胡说八道什么?老爷们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恼羞成怒,拿起路面上的石头就向妇女砸去。 我冷哼一声,身体一扭,单手接住石头后,反手一扔,准确的打在他的眼睛上。 “哎呦!”他的眼眶顿时肿了起来:“你敢打我!哎哟!我要死了!赔钱!” 他顺势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我嘿嘿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有趣,上一刻还一副为了我好的模样,这一刻就化作讹诈犯,一副嚣张的嘴脸。 一米七多的大老爷们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眼睛,连哭带嚎,比宫一语的母亲还让人厌恶。 中年妇女担心的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啊,但这种情况……” 我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事。” 周遭的商贩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热闹。 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看来他平时人缘并不好。 我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我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容,低声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死了吗?我送你一程。” 我直直的看着他,学着黑山羊的眼神。 有时我自己都会佩服自己,我的学习能力着实不错,只要看到一次,就能准确学出别人的表情。 生气的、伤心的、愤怒的,尤其是诡异的。 现在,我就诡异的盯着他看。 他明显有些发毛,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没有……” “没关系!你不会白死的,人肉虽然有些腥,但加了料酒、生抽、花椒大料,也能很美味。哦,放心,你的肝脏肠胃,我会送给大黄狗吃,一点儿也不浪费。” “我、我没事了,我还得回去准备卖菜……” 他想要后退,却被我死死按住。 “别走啊,你放心,我弄死你以后,一定会赔你钱的,先给你烧一个亿,你看够不够?” 他吓得两腿发软,低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你,我想打那个泼妇!你何必为了一个老寡妇出头呢?你要是喜欢,我、我可以帮你……” 我的眼神一冷,想到了宫一语失踪以后,村子里的人开始传她的谣言。 他们说宫一语不检点,跟男人跑了;他们还说宫一语天天穿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老实。 我怒极反笑,手上用力,生生将他的手腕掰折了。 “啊!!!”他发出惨叫声。 我反手用力,又将他的手腕接了回去。 “啊!!!”他叫的更大声了:“我的手腕!我的手腕折了!” 我放开他,眉头紧锁,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无措的神色:“我只是想把他扶起来,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周围的商贩们大概平时也对他有怨气,趁此纷纷幸灾乐祸起来。 “老王,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跑到刘姐门口胡说,可不是给刘姐赶客嘛?” “就是,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的,居然还想动手,这位小伙子挺身而出,做的倒是不错。” “再说了,他看着弱不禁风的,能有多大力气?你想讹人也别太过分了!” “……” 第十六章:卖笑 我暗自笑了起来。 你看,有时候啊,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我在村子里见惯了那些孩子是怎么欺辱我以后,又无辜的同父母告状的场景,如今轮到我这么做了,却没有丝毫痛快,反而如此失望。 要求人类就事论事,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菜贩子涨红了脸,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我,扶着手腕活动两下,便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周边的商贩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又忙忙碌碌起来。 中年妇女是卖包子的,给了我几个包子,小声告诉我,这个菜贩坑蒙拐骗,无所不为,早市的商贩们都敢怒不敢言。 今个儿,我算是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我笑笑,没再说话,又见这中年妇女的头顶站着一个古怪的影子,那影子不像来找我的鬼怪那般恐怖,青青紫紫,还带着丝丝哀伤。 我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箓,送给了她。 她显然不信,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话里话外的说着,年轻人还是要趁着年轻找些正经的买卖干,不要走上菜贩子的老路。 我点头应着,不置一语。 她见我冥顽不灵,也就不再说了。 我抱着包子,狼吞虎咽。 我刚吃完包子,一个十八九岁的靓丽少女便走了过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v领连衣裙,头发用一个木簪随意盘起,鬓角的碎发随着她的行走微微晃动,像是春天的柳条,柔柔的,软软的。 她一双杏眼中满是好奇,红润润的嘴唇好似山上熟透了的山楂,一双长腿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直晃人眼。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既清纯又漂亮。 若不是我心中有宫一语,大概也会沦陷吧。 一旁的菜贩子贼眉鼠眼的盯着她看,我抬起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姑娘走到我身边,笑嘻嘻的说道:“喂!你这平安符好使吗?” “好使。” 她眉毛一挑,朱唇轻启:“多少钱一张?” “二十。” “卖的倒是不贵。帅哥!别这么严肃嘛!跟我说说有什么功效,我才能放心买啊!” 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似会说话。 我闷声道:“保平安。” “噗嗤,”她笑了起来:“你倒是有趣,也不怕这东西卖不出去。” “……” 同鬼怪打交道时间长了,我倒是真不知道怎么和没有恶意的人打交道了,只能沉默下来。 她无所谓的摆摆手,手指上淡粉色的指甲微微闪光:“真无趣。唉!现在的帅哥啊,不是搅基了,就是块木头。 这样吧,你笑一下,笑的灿烂一些,我就买你几张平安符,如何?” 我一愣,这是让我卖笑?! 卖包子的大婶在一旁起哄:“小伙子,快笑啊!多少人想靠卖笑挣钱都做不到,你有这条件还不赶紧用上啊?” 这大婶竟是比我还着急! 女孩儿饶有余兴的看着我。 我抬起头,眼珠儿上翻,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 女孩儿骇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显然被我吓到了。 我还真不是故意的,自从宫一语失踪,父母双亡,我就再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 强行笑起来,也不过是皮笑肉不笑。 我叹了口气,说道:“抱歉。” 她拍着傲人的胸脯,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你那符箓给我来两张吧。要是不好用,我就回来找你麻烦!把你的摊位给拆了……” 她说完愣了一下,显然才想到我没有摊位。 “咳咳,”她咳嗽两声,色厉内荏:“……把你给拆了!”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两张镇魂符给她。 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双眼露出失落的神采:“这根本就是用A4纸和马克笔写的,上面还有毛边呢!你就算出来骗人也好歹专业一点好不好!” “我没骗人。” “算了算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算我今天倒霉!” 她说完便随手将镇魂符一折,塞进了包里,给了我四十块钱,转身离开了。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逸散而来。 我却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卖包子的大婶恨铁不成钢:“小伙子,刚才不好好表现,现在后悔了吧?!” 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我分明看见,这姑娘的背后趴着一个小鬼。 不同于平时我看到的奇形怪状的鬼魅邪祟,这小鬼眼睛鼻子虽然有些模糊,却并没有多少戾气,还回头冲我笑呢,宛如活着的婴儿。 我有了钱,先去买了一瓶水和几袋压缩饼干。 不得不说,现在的东西是真贵,如此一来,四十块钱居然去了大半。 我舍不得住宾馆,便又回到了桥洞下面。 熟悉的桥洞,熟悉的灯光,不熟悉的人群。 五六个壮汉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比茅坑还臭上几分。 我神色不善,倒不是正义感爆棚,只是他们挡了我睡觉的地方。 我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三两下便将这几个人打翻在地。 他们大概意识到我不是善茬,一个个怨恨的看着我,只留下一句:“你会为你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的!” 我呵呵的笑了起来。 跟鬼怪比起来,人类真可笑啊,总说一些威胁的话,却不敢真的动手。 可悲又可怜。 这些人走后,我走了过去,只见一个怪模怪样的人缩在角落里。 他身上没穿衣服,长满了毛发,黑乎乎,毛烘烘。 他的脸上也是毛发,那么长,被鲜血打湿后,一绺一绺的,纠结在一起,丑陋可怖。 跟人比起来,他大概更像猩猩。 黑猩猩。 他见我走过来,吓得浑身发抖,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我坐在他身边,递给他压缩饼干和水。 他的眼神惊恐,试探的接过饼干和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的牙齿锋利,眼神凶狠,坚硬的压缩饼干在他的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五官淹没在黑乎乎的毛发中,模糊的看不清轮廓。 他吃完一袋压缩饼干,喝完了一瓶水,才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眼睛藏在长长的黑毛中,看向我的时候,意味不明。 第十七章:猩猩 他的牙齿锋利,眼神凶狠,坚硬的压缩饼干在他的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五官淹没在黑乎乎的毛发中,模糊的看不清轮廓。 他吃完一袋压缩饼干,喝完了一瓶水,才终于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眼睛藏在长长的黑毛中,看向我的时候,意味不明。 他没说一句感谢,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他的故事。 为了让这个故事清晰,我将用第一人称讲述。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我,而是眼前这个长满黑毛的怪人。 以下是分割线,来自怪人的自述。 ———————————— 我自小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我的毛发旺盛,黑乎乎的长毛从头顶长到脚底,从脸颊长到指尖,我如同困在毛线团中的玩偶。 我的母亲是有名的心理医生,享受国家津贴,被人尊敬。 我的母亲治好了沉迷网络的青少年,治好了杀人放火的精神病,治好了郁郁寡欢的抑郁症,治好的坚信世界上有鬼的封建迷信。 唯独没能治好我。 据我的母亲说,我这种情况,名为返祖。 返祖,又叫多毛症。 可我和一般的多毛症好似不太一样。 我的牙齿锋利,我的眼神懵懂,我学习行走和说话都很慢。 可我的智商却并不低。 我能轻易地拿到母亲放在笼子里的香蕉,能轻易地击穿防弹玻璃或者钢板,能和人近距离沟通,虽然沟通的机会很少。 母亲不让我出门。 母亲说我还不够乖,不够好,不能出去和小孩玩耍。 我总是坐在阳台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我想,天真蓝啊。 后来,我出名了。 记者来采访,电视台来报道。 数不清的人站在我面前,拿着或长或短的摄像机,问我一些弱智问题。 比如一加二等于几,五减三等于几;比如狮子有几条腿,老虎有几颗头;比如什么植物是自体繁殖,什么动物是哺乳动物。 我刚开始觉得新奇,认真回答着。 我每说出一个答案,这些人都会惊讶的发出欢呼声。 他们的呼吸粗重,眼神激动,看向我的时候好似看到了一盘鲜美的肥肉。 我讨厌这种眼神。 母亲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笑着对所有人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高等数学的问题。 泰勒展开式。 若你不知道这个公式,那么你是幸运的,千万不要好奇去搜索。 你会被那密密麻麻的字符弄得精神错乱。 这本来就不是人该学习的东西! 我缩了缩身子,这问题我会做。 一个月前,母亲就教了我这道题,我学不会,她就将我关进笼子。 她在我身上涂满了蜂蜜,在笼子里放满了蚂蚁和蟑螂,还有蜜蜂。 你知道蚂蚁爬进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蟑螂往耳朵里钻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蜜蜂撕咬嘴唇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 又疼又痒,又酸又麻,生不如死。 我流着泪乞求母亲,却只得到了一句冰冷的回复。 她说:“背下来,把题做对了,我就让你出来。” 我忍着疼痛,拼命地将这些古怪的字符记在脑子里。 最终我记住了,我学会了,我能轻易解开谜题。 母亲眼神冰冷,语气温柔,她纤细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后背。 “你看,我早就说你能行的。” 我打了个哆嗦,垂下头来。 那一刻,我觉得面前的母亲那么陌生。 好似青面獠牙的怪物,如同黑暗深渊里的怪兽。 哦,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我枯燥乏味的生活,没什么能够说的,我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半夜醒来,却见到我的母亲。 她蹲在我的床边,凑近我的耳朵,呼吸湿漉漉的,有些粘稠。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我紧闭双眼,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我本来就是人啊!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除非…… 我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从那天起,我深夜总是睡不着,总会看到我母亲细长的影子缓缓走来,蹲在我的床边,窃窃私语。 我想睁开眼睛,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我不敢。 我害怕蚂蚁,我害怕蟑螂,我害怕蜜蜂,我尤其害怕羊。 黑山羊。 只提到它的名字,我都会浑身发抖。 我甚至不敢回想。 跑题了,刚刚说到哪了? 哦,对,我当着所有记者的面,解出了高等数学。 惊叹声此起彼伏,他们看着我的眼光由好奇喜爱,慢慢转变为慎重。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问起问题来。 “你是怎么学会的?” “你觉得这道题难吗?” “你平时生活感觉方便吗?” “……” 问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带着圆圆的礼帽,黑黑的墨镜,白白的手套,他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奇怪。 他问:“你见过黑猩猩吗?” 我愣了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心跳加快,呼吸粗重,我慌乱的看向我的母亲。 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那是面对我时从来不曾展露的。 她说:“以后会见的。” 他们给我进行了专业的测试、测谎,几个穿着整齐的医生和教授站在我身边观察我。 我好似变成了一件物品。 一场考试,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母亲说,我可以去上学了。 上大学。 母亲告诉我,大学里有同龄人,他们会和我成为好朋友。 会有帅气的男孩同我玩耍,打篮球,踢足球,在阳光下奔跑,汗水打湿我的毛发。 还会有漂亮的女孩喜欢我,和我十指紧扣的逛公园,在角落亲吻,为我梳毛。 在母亲的描述中,大学生活那么好,那么美。 甚至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然而,事实上却大相径庭。 当我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欢喜的走进校园时,见到的却是一张张惊恐的面庞,听到的却是一声声愤恨的呼喊。 数位学生堵在门口,举着条幅,大声喊道:“让猩猩滚出去!” 我如同被一个大锤子击中了后脑,眼冒金星,浑身发抖。 我下意识的抱住母亲的胳膊,求助似的看向她。 第十八章:我就是人 她低下头,对我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说:“阿星,你是人。” 我想起了深夜里,母亲蹲在床边同我说的话,她怎么说的? “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我缩了缩脖子,眼泪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又隐藏在毛发中。 那一刻,我知道,我和人不一样。 我偷偷看了很多书,很多。 从《进化论》到《自私的基因》,从《动物世界》到《物种大全》。 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都无法改变,我不是人。 我是猩猩。 黑猩猩。 据说和人的基因相似度很高,很高。 我颓然的坐在图书馆里,学校里的人离我很远的坐着,他们偷偷看我,窃窃私语。 我讨厌这种看异类的目光。 我想大喊,我能识字,会算数,高数的分数考的比你们还高,为什么要如此排斥我呢? 所有人都害怕我,只除了一个女孩儿。 她长得不算好看,却很可爱。 她会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安慰我;会在我看书的时候,送我一瓶水;会温柔的对我说,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又叫做欢喜。 我全心全意的爱着她,我帮她占座,帮她打饭,帮她收拾卫生,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 她却颤抖着对我说,让我以后不要靠近她了。 我难过、愤怒、不甘。 即使我能一拳打穿她的肚子,我却没有那么做。 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只是这样,她都不允许。 她告诉导员,说我猥亵她! 我连连摇头,表示我没有,可我笨嘴拙舌,说不过她。 导员调出监控,里面显示着我始终跟在她身后。 她拐进了卫生间,我也跟着进去了。 卫生间里又冷又潮,隔间又窄,我只是担心她出事,进去看看也不行吗? 我不理解。 她哭的厉害,几个同学愤怒的指责我。 “他平时就探头探脑的,总是跟踪林铭,我看到过好几次!” “我也看到了!他有时候还会在后山的小树林里怪叫,脱了裤子撒尿!” “他毕竟是猩猩,不是人,就算成绩好又怎么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趁早将他赶出去比较好!”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我认识,是我班上的班长,我没来之前,他一直是班里高数第一。 他们的眼神惊恐却又怨恨,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的母亲来了,我耷拉下头,想同她解释。 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卑微的表情,她乞求导员和主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不会那么做了。 她按住我的头,逼迫我跪下道歉。 我咬着牙,一动不动。 我声音低沉,闷声闷气:“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报警!报警!”他们大声嘶吼着。 警察不久便来到了,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 他们手上拿着针剂! 母亲站在我身前,大声喊着:“是我没教好他,不要这么做!” “李医生,你涉嫌利用国家津贴,擅自进行人类-猩猩基因融合编辑实验,现在又妄图通过猩猩污染人类基因池,经上级审批,现在对你予以逮捕!” 母亲双眼通红,面目扭曲,脸上的肉抽动起来。 她一把拽过旁边的椅子,狠狠砸了过去,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休想!休想!我在帮助人类进化,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是爱因斯坦!!!” 几个警察冲上前来,想要控制住她。 我的身体比我的脑子反应还快。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我一脚将警察踢翻,一只手穿透一个人的肚子,另一只手捏碎了另一个人的手腕。 鲜血碎肉齐齐飞溅,溅到我的毛发上,眼睛里,溅到我蓝色运动服上,化作星星点点的脏污,再也洗刷不掉。 尖叫声、咒骂声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暴怒的嘶吼着。 一个医生冲上前来,手中的针管就要扎进我的皮肤。 母亲猛然冲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转过头大声喊道:“跑!快跑!” 愤怒、惊恐、慌乱,让我成为了无头苍蝇,下意识的听从母亲的话语。 我转过身,三两步跳到窗台上,一拳打碎了玻璃,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呼呼的狂风吹乱我的毛发,那一刻,我知道了自由的味道。 但这份自由太短了。 当我掉落下来的时候,刚好掉在了一张网上。 无数个警察将我按住。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能跑得了。 这事以后,我更加出名了。 到处都能看到我的海报。 只不过,上次是赞扬,这次是咒骂。 据说,母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每天都嘶吼着:‘我是爱因斯坦。’ 据说,我本来应当被执行安乐死,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说我没有错,错的是我的母亲,他们在为我求情。 最终,我被剥下衣服,扔进动物园里。 动物园的山上,有很多和我长得一样的猩猩。 我以为我到了家,终于找到自己的族群,自己的亲人。 然而,我听不懂它们的话,不明白它们的规则,它们一个个睁着锐利的眼,冷冰冰的盯着我瞅。 它们集体排挤我。 人类说我是异类,猩猩也觉得我是异类。 我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我不想疯,所以,我求助饲养员,希望他能帮帮我。 他眼神惊恐,狠狠打了我一顿。 他说:“不许再说人话!” 他手中的鞭子那么长,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他的身体抖得那么厉害。 明明是他打我,他却比我还害怕。 我趁他不注意,偷了他的打火机。 深夜,我趁着所有猩猩睡着的时候,抱来他们用来造窝的稻草,和塑料垃圾。 不必惊讶,塑料垃圾是游客扔进来的,他们总是嬉笑着,叫嚷着,说我是‘笨猩猩’,然后将手中的垃圾扔进来。 不明所以的猩猩会捡过来吃掉,最终肚子疼痛不堪。 我却将这些垃圾偷偷攒下来。 然后,在这个深沉的、无声的黑夜,将它们一股脑的堆在了洞穴口。 月色柔和,星子闪亮,我笑了起来,犬牙尖锐。 我点燃了稻草和垃圾,趁着夜色,打晕保安,逃离动物园。 大火在我身后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 我想,现在和我长得一样的动物都死了。 现在,我就是人! 第十九章:一起吃 我趁着夜色,翻进一户人家,偷了一套衣服和刮胡刀。 我穿好衣服,遮掩我所有的毛发。 我刮掉脸上的长毛,让毛发变成胡茬。 我戴上帽子,人模人样。 白天,我走在人群中,没有人发现异常。 甚至还有给我发黄色小卡片的。 我看着卡片上搔首弄姿的女人,想到了林铭——我爱的那个女孩儿。 我将卡片收进怀里,沉默的前进。 我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确切的说是洗地面。 据说区里的领导搬到别墅去住,刚好要走这条路。 于是这条路变得花团锦簇,灯火辉煌,柏油马路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我要打扫的是马路旁边的人行道,这里是用鹅卵石砌成的小路。 密密匝匝的树木遮挡视线,望不到头的彩灯不住闪烁。 走这条路的人须得有个好眼睛,不然早晚会瞎吧。 我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擦着鹅卵石,我不放过每一个缝隙,我让每一颗鹅卵石变得格外闪耀。 因为这份工作,我能吃上两顿饭。 中午和晚上。 吃的不算好,我却很满足,尤其是听到这些人说,等这里收拾完,就能得到上千元的报酬。 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日子啊,终于有了盼头。 白天的阳光那么刺眼,我的汗水流的飞快,胡子也长得飞快,我捡了个口罩戴上,遮掩我的毛发; 晚上的风那么冷,我瑟缩着身子,没有地方避寒,只能忍受。 我想,等我有了这一千块钱,我就租个小房子住,每天都能刮毛发,每日都不用戴口罩就能出门。 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人了! 我把地上的鹅卵石擦得锃光瓦亮,每一处缝隙都干净如新。 一个月后,我和工友们终于完成了这件工作。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着发工资。 我们等啊等,等的太阳下了山,等的路灯睁开眼,等的过路的车没了踪影。 还是没能等来工资。 其中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白发苍苍,满面尘霜,他脸上的皱纹比拔丝苹果还多。 他长吁短叹:“走吧,别等了,没有钱了。” 其他人也都年龄不小,他们沉默着,一如往常,只拿起地面上的蛇皮袋子,便要离开。 愤怒涌上我的头顶。 凭什么? 我们兢兢业业,认认真真,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拼了命的完成了打扫的工作,凭什么不给钱?! 我猛然站了起来,我的轮廓被黑夜淹没,我的瞳孔闪烁着怨恨。 我说:“都别走!现在就去找他!要钱!” 这些人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小伙子,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这个区长的脾气,上一个去找他要钱的人,现在还在医院里,吃喝拉撒都得别人伺候。 你就自认倒霉吧……” 我猛的转过头,牙齿紧咬,面目狰狞:“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我大喝一声,向前走去。 “慢着!”最开始说话的老头叫住了我:“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顿了一下。 老头眼神矍铄,看着我的时候,好似看到了无穷的希望。 他说:“我知道他住在哪,我带你去!” 他在前面带路,我们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前进。 深夜,一群衣着破旧的农民工,要去做正义的事情,要去拿到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农民工,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啊!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农民工中的一员; 至少,在这一刻,我是个人。 我们到达区长的别墅门口时,他正惬意的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喝茶。 他肥头大耳,脑满肠肥,肚子上好几层游泳圈。 他见我们过来,横眉立目,疾言厉色,大声呵斥:“哪来的农民?别在我家门口待着,都给我滚!不然,我叫保安了!” 我走上前去,徒手掰断了铁栅栏,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瞪着两只针鼻儿似的眼睛,转身就要向屋子里跑去。 我三两步追上他,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 “还钱!”我低声嘶吼着。 “胡说八道,我都不认识你们,怎么可能会欠你的钱?” 跟在我身后的农民工们挤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他终于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因,立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谁找你们干的工作,你们就去找谁要钱,跟我没有关系!又不是我让你们洗的地。 合同呢?你们签了合同吗?”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下来。 他立即讥讽的说道:“没有合同就敢来要钱,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老子也不用给你们一分钱!” “这可不行……” “哼,”他冷哼一声,言之凿凿:”我还说是你们仰慕与我,自愿清洁路面呢。行了,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们就快滚吧,别耽误我赏月的雅兴,否则等我的警卫员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枪毙了!” 一个老头拽了拽我的胳膊,低声说:“算了,我们走吧……” “不行!”我怒目而视:“你必须把钱给我们!不然我们不会走的!” “小瘪犊子,有把子力气就敢在老子面前逞英雄了!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也不打听打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就像西瓜一样爆开了。 他为自己的傲慢和无知付出了代价! 血液与脑浆齐飞,红的黄的,黏糊糊的液体和彩灯一色。 愤怒让我理智全无,我最讨厌有人提我的母亲! 他犯了我的禁忌! 我下意识的舔了一口手上的黏液。 一股由身体内部滋生而出的饥渴驱使着我、折磨着我、蹂躏着我。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循环。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我腥红着眼,蹲下身子,看到四散的脑浆鲜血,觉得有些可惜。 我张开了嘴,尖锐的牙齿咬破他的喉咙,肆意吃起肉来。 香啊!真香! 活了这么久,我居然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 别墅里的人大概听到了响动,室外的灯光猛然亮起。 照亮了一地鲜血,和我。 我的双手正捧着他的心脏,吃的开心。 透明的落地窗映出我狰狞的模样,也映出一个女人惊恐的神色。 跟我一起来的工友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抱在一起,宛如鹌鹑。 尿骚味儿不断蔓延。 我恢复了一些神志,停下吃心脏的手,转过头去问道:“要不要一起吃?” 第二十章:牲畜 我还特意露出一副温柔的笑容。 可惜,他们害怕的连连后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跑了。 可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明明是为了他们出头,明明是在做无比正义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害怕我? 就好像林铭一样,就好像那些同学一样,就好像黑猩猩一样。 我打碎了落地窗的玻璃,我掳走了区长的女人,和他保险柜里的钱财。 严丝合缝的保险柜在我的面前就是一堆废铁。 女人惊恐的干呕着,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丑极了。 但我这个人向来很好,我没吃她。 毕竟,她太瘦了。 女人软倒在我的怀里,说我是她的大英雄,她也是被区长霸占的。 不得不说,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觉得我和她同病相怜。 她说她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爱上了我。 我一下子就相信了,因为她的神色和林铭一模一样,我想着,这就是爱我的眼神吧。 我没有身份证,就让她去开房。 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背叛了我,她惊恐的大喊着,说我是个怪物,说我身上毛烘烘的,说我吃了人! 我看情况不好,转身就跑。 我四处逃窜。 传说中的天才猩猩先是猥亵女同学,再是放火烧动物园,最后还杀死区长,将他活生生的吃了! 全都是爆点! 无数人在网络上怒骂和攻击,他们将我p成各种各样的怪物,他们说遇见我就会打爆我的头。 可现实生活中,发现我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无比配合,别说打我了,靠近我都不敢。 我躲在下水道,我藏在臭水沟,我沉进池塘中,我始终行走在监控的死角。 两个月后,我的消息被更加劲爆的消息掩盖,‘xxx欠了几十亿的税’、‘xx抛弃亲生孩子,二十年后又要求其为自己捐肾’、‘xx吸毒嫖娼,被抓现行’…… 我的故事成了昨日黄花,没有人再关注了。 我这才能放心的出现在外面。 我用区长,哦,是前区长,据说现在换了一位区长,他走另一条路回家,那条路纤尘不染。 不知道我那些工友有没有再去工作,能不能拿到工钱。 我拿着前区长的珠宝金块换了钱,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渴望工作,我想融入人群。 我始终坚信,我是人。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我没有身份证,好多地方都不要我。 最后,我在一个地下赌场找到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我做的又快又好,有时还能得到客人慷慨的小费。 我以为我能永远的在那里做下去,真正的活成一个人的模样。 哪知,赌场老板居然发现了我的身份。 他将我绑了起来。 锁链、电椅、安眠药剂。 他将我锁在笼子里。 他指挥别人,扒光了我的衣服,然后拿出刀来,想要割我的肉吃! 我呆在原地,我没有逃。 因为我知道,我离开这里就再无去处。 我想做个人,哪怕只能通过笼子,和真正的人说两句话。 我就能骗自己,我只是找了一份被割肉的工作。 然而,他们不止想割我的肉,还想割我的下半身。 他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他摇晃着手上的红酒杯,舔着嘴唇说:“听说猩猩的那里,大补。” 我疯狂挣扎,我露出獠牙,我大声嘶吼。 然而,这些天来的饥饿和困顿早让我没了气力。 最终,我还是被割了那处,成了一个残疾。 这下好了,那群科学家再也不用担心,我会污染人类的基因池了。 随着我的器官被割走,我的力气似乎也消失殆尽。 我变得病恹恹,臊眉耷眼。 我以为我会被永远关在这个笼子里,直到死亡。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赌场被查了。火山文学 前来救援的警察没能认出我来,将我放了出来。 我张嘴咬了他一口,迅速的跑走了,这才来到桥洞之下。 ———————— 这个怪人,不对,应该叫他黑猩猩。 他讲完了他的故事,我却仍有疑惑。 “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揍?”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他们都是些小混混,混在人群里偷钱包,我就等他们偷完钱包,再偷他们。” 他说着,便自得的仰起头来,好似格外自豪。 我双眼盯着他看,只觉得他浑身的毛发那么浓密,浓的都要将他本身遮盖。 我继续问道:“你说你只是跟着林铭,没有猥亵她?” “那当然!” 我面色平静,不悲不喜:“那她进卫生间的时候,你跟着进去以后做了什么?”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让我猜猜,你扒着门整个人悬停在厕所的门板上,盯着林铭看;或者,你弯下身子,透过厕所和地砖的缝隙,盯着林铭看? 你看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哭的?笑的?色眯眯的……” “闭嘴!”他的神色凶恶起来,想被戳中了一般,无力的辩解着:“我只是担心她受伤!我在保护她!” “去厕所里面偷窥她,为了防止别的变态来偷窥?” “我不是变态!”他大声嘶吼着,他脸上的黑毛随着他的嘶吼,一抖一抖的。 “好,你不是变态。” “你……”他感激的神色才出现了一瞬,就化作了惊慌失措、愤怒难堪。 因为我说:“变态是用来形容人的。而你是牲畜!” “胡说!我有手有脚,我能站起来两腿行走,我会背唐诗宋词,我会解泰勒公式,我除了比人多了毛发,我哪里不像人?!” 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直视他的双眼:“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人会吃人吗?”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弯了腰。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睁着一双阴沉的眼睛说道:“人怎么不会吃人?脑满肠肥的前区长,吃了多少人才得到了别墅、豪车、女人,他吃的是老年人的救命钱,吃的是年轻人的卖命钱,吃的理所应当、大摇大摆。 我只是吃了他一个,他却吃了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跟他比起来,难道我不是极其仁慈吗?” 我嗤笑一声:“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人长了一颗牲畜的心;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最可怕的其实是:牲畜长了一颗人心。” 他愤怒的眼睛泛红,双拳捶打着胸口:“你说谁是牲畜?!” 第二十一章:人脸兔 “你自诩正义,你自认为人,那我问你,当你被通缉的时候,遇到你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 我肯定的说道:“你吃了他们!”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没去举报你?!” “……” “他们可没吃人,你却吃了他们,”我面露讥讽:“这样你还敢说你是人?” “……” 他垂下了头,龇起了牙,锋利的犬牙闪着寒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蓦的抬起头,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吃了他们。 他们的肉都不够好吃,又柴又臭。 不过,你不一样,你的肉是香的。 我隔了几十公里都能闻到……” 我心中了然,果然是冲我来的! 大概是昨晚,镇魄珠碎裂后,我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来,我对这些非人类的妖魔鬼怪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朝我扑了过来,他的爪子锋利,他的毛发极长,他的眼神凶恶。 他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丑陋而可怖。 我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没能换来他的感激,却成了他吃我前的甜点。 我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镇魂符,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他一把将镇魂符撕下来,三两下便将其撕成了碎片。 “哈哈哈,你以为这废纸对我有用……”火山文学 他话音未落,我便欺身而上,一柄匕首闪着寒光划过。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我的手很稳,我的眼睛没眨,手起刀落,轻易地结果了他。 我从小时起,就能轻易地看出命门,无论是牲畜,还是人。 每次见到别人杀猪杀牛杀鸡,我都会想,他们下刀的位置有些问题。 因此,当我自己出手的时候,总能准确无误的一刀毙命。 对黑山羊是这样,对黑猩猩也是。 他瞪着圆圆的眼睛,里面满是不甘、愤怒、悲伤,和恐惧。 他临死之前在想什么呢? 他会后悔招惹我吗?他会懊恼学会高数吗?他会宁愿不要成为人类吗? 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的尸体滑落,看着他从一个汲汲营营、凶神恶煞的怪物,变成了一摊烂肉。 我扒开他的毛发,看他的下半身,完整以暇的物件安静的躺在黑色的丛林中。 他终究是骗了我。 他的口中有多少实话呢? 也许他不仅仅是猥亵了林铭,也许他早就污染了人类的基因池,也许他不仅仅是在赌场打扫卫生,也许他不仅仅想要成为一个人类。 他更想成为人上人,将其他人踩在脚下。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因为我变成了虚妄。 我嘴角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睛。 就是可惜了我一张镇魂符,价值足足二十块钱呢! 但这也告诉了我,镇魂符只对鬼物有用,对这种怪物毫无用处。 就在这时,我觉得有人看我。 我抬起头来,却见到一个记者和摄影师,拿着话筒和摄像机冲了过来。 原来,之前在这里见过我将身体拧成麻花的保洁,向电视台打了电话,说这里闹鬼。 为了破除封建迷信,电视台来这里录制《竞走科学》。 没想到,他们却录到了我杀了猩猩的全过程! 记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用发胶固定,身材消瘦,眼下乌青,脚步虚浮,瘦弱的身体在西服里面晃晃悠悠。 他激动的跑了过来,将话筒怼到我的嘴巴上。 “这位先生,你叫做什么?这个怪物是你杀死的吗?你是怎么遇到他的?他想袭击你吗?” 无数问题奔涌而来,像是无数苍蝇,围着我转圈。 我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剩下的镇魂符,对着摄像机一本正经:“这是平安符,我就是靠这个逢凶化吉的,二十一张,五张一百,绝对有用,童叟无欺……” 记者和摄像师都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向我。 还是记者先反应过来,赶忙打断道:“这位先生的意思是,他比较幸运,平安符给了他心里安慰,这才能够转危为安。我说的对吗,这位先生?” 记者对我眨眨眼睛。 我义正辞严:“不对,主要是平安符有用……” 摄像师“啪”的一下将摄像机关了。 记者没了和颜悦色,摄像师没了小心翼翼。 他们齐齐瞪着我:“你杀的是高智商的黑猩猩,黑猩猩是二级保护动物,你得配合我们,否则我们就实名举报你。 杀害保护动物,可是会坐牢的!” 我的眼珠儿转了转,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我点头同意了。 倒不是因为怕坐牢,而是我见到那记者的肩膀上蹲着一只兔子。 说是兔子也不完全对,因为这只兔子长了一张人脸! 面若桃花,眸似秋水,睫毛颤动间,如同上下纷飞的蝴蝶,云鬓乌黑,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可惜,这张脸的下面是一只兔子,毛茸茸,白花花。 一只兔子,长了一张人脸,怪异至极。 我看向它时,它眼眸波光流转,伸长了脖子,腻歪歪的说道:“赵郎,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亲亲人家嘛……” 我充耳不闻,配合记者录制节目,僵硬的笑着说,要相信科学。 那兔子人还在摇头晃脑,恨不能从记者的肩膀上跳到我身上。 兔子见我不理它,沉鱼落雁的脸庞忽然变了模样。 它的眼睛变得极大,鼻孔向上外翻,嘴巴向下流着口水,一只眼珠子从它的眼睛里掉了出来,鲜血顺着它的脸颊浸湿它的皮毛。 它怨恨的怒吼着:“为什么不理我?赵郎!为什么不亲我?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 我冷冷的看着它,开口问记者:“你养过兔子吗?” 记者身子一僵,闷声说了一句:“没有。” “小时候呢?” 记者有些恼怒:“……跟你没有关系!”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跟兔子关系不一般啊!” “你!……” “你急什么?我是说,你喜欢吃兔子吧。 尤其是麻辣兔头。 做麻辣兔头的第一步,要先把兔头割下来,动作要快,不要让太多的血流出来。 然后去毛皮和内脏,将兔头加入料酒去腥,然后放在油锅里炸,炸到金黄酥脆,撒上辣椒面和孜然,鲜香四溢。” 记者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冷硬的说了一句:“我不吃兔子。” 第二十二章:公的? 倒是摄像师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垂涎:“这位兄弟,真是会吃!” 记者肩膀上的兔子吓得缩起了脖子,由刚刚恐怖骇人的模样又变回了娇艳欲滴的美人,捂着脸哼哼唧唧的说着:“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我直勾勾的盯着记者,一字一顿的说:“我手上的镇魂符可以卖给你,两百块钱一张。” 记者满脸讥讽:“虽然你杀了猩猩怪,也只能证明你有几分力气,没想到骨子里居然这么封建迷信……” 我沉声说道:“你最近总感觉右侧的肩膀很重,脖子很疼,晚上睡觉起来,总觉得右侧的脸颊被人舔了,黏糊糊的。” 记者眼里的讥讽变成了惊慌。 “你睡着的时候,总会梦见一只长着人脸的兔子,你和它……” 记者眼里的惊慌变成了恐惧,他大声嘶吼,打断了我:“我没有!你胡说!” 我心下了然。 面对貌美如花的美人投怀送抱,只要脸长得够好看,哪怕她的下半身是只兔子,也会有男人动心。 不管是底层种地的农民,还是中产的知识分子。 人类的劣根性,追逐刺激,喜新厌旧,不外如是。 他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一边,避开了摄像师。 摄像师的眼睛望着天空,耳朵不停耸动。 记者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从怀中掏出一张镇魂符。 “二百一张,不过只能保护你一次。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彻底祛除它,只不过需要更多钱……” 记者眉头紧皱,不信任的看向我:“你别忽悠我,前些日子我去天师协会问了,他们那里一张符要两万块。你这不就是用A4纸和马克笔弄得嘛,能有什么用?” 我皮笑肉不笑:“不信就算了,反正那兔子就蹲在你的右肩膀上,随时准备吃了你……” 我说着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大师!别走啊!好商量!”他做出一副市侩的嘴脸,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既然你能看见,那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我不想日后只能在梦里相见,能不能让她白天也……” 我愣了一下,这兔子蹲在他的肩膀上,啃噬他的阳气,让他日渐虚弱。 时间长了,连命都要保不住。 我点出其中利害,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让兔子白日也能出现! 他明知对方是妖怪,不仅不愿意祛除对方,反倒还要和对方在一起。 这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吗? 不,只是精虫上脑的悲情。 他见我不说话,便勾住我的脖子,同我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兄弟,你既然能看到她,应当也知道,她长得国色天香,那叫一个漂亮啊!兄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我缓声打断他:“你作为记者,应该见过不少女明星。” “嗨!那可不是我们这种穷屌丝敢肖想的,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眼光高的要上天了,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都有暗箱操作。 就那个以清纯玉女著称的xxx,一路睡过来的;还有那个……”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八卦,开口说道:“你不敢肖想女明星,却敢肖想女妖怪,该说你的胆小如鼠,还是色胆包天呢?” 他‘嘿嘿’的笑了起来,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女妖怪怎么了?女妖怪好啊!不要钱,不要包,不要车,不要房,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夜夜笙歌,人间仙境啊! 兄弟,你可是不知道,其中滋味曼妙……” 他一脸猪哥的模样,双眼闪烁着痴迷的光芒,自从听我说那兔子在他右侧的肩膀上以后,就时不时猥琐的摸着自己的肩膀。 兔子嫌恶的躲过他的手,不停对我抛媚眼,口中娇弱的说道:“赵郎,我被他囚禁,也是迫不得已,救救我吧!” 他和这只兔子,一个为吸阳气,一个为美色,若我拆散他们,岂不成了不懂爱的法海,不知情的秃驴,棒打鸳鸯的坏人? 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让她白日现身也不是没有办法……” 记者闻听此言,再没了刚才义正严词要求我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大家要相信科学’的模样,双眼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 “是什么办法?!” 我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它之所以白日不能被人看到,是因为它身上阳气不足。只要你把你身上所有的阳气都给了它,它自然能够转为实体,被肉眼所见。” 他愣了一下,眉头紧锁:“所有的阳气?那我还能活着吗?” 我呵呵的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当然不能。” 他沉默下来。 “它蹲在你的身上,日日吸收你的阳气,时间长了,你的阳气终究有被吸完的那一天。我不过是建议你将这天提前一些。” 他放下了右肩膀的手,揪住自己的裤子,骂了一句:“晦气! 大师,还是帮我把它除了吧! 若不能长相厮守,只有夜中相会,也是虚无的。” 看看,这就是人,喜欢的你的时候,恨不能将命都捧给你! 等真的发现你要他的命时,又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兔子听了他的话,顿时张开大嘴,转过头去,大声辱骂,哪还有刚才温柔小意的模样。 它声音粗嘎:“我帮你做了多少事?你的工作是我暗中帮你找的!你的房子是我帮你选的!连你的床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你居然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 混账东西!王八犊子!白眼狼!” 人脸兔子越骂越激动,声音越来越粗犷,骂到最后,居然浮现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兔,实际上是只公的! 我眼神奇异的在它和记者之间转来转去。 也不知道记者若是得知真相,还会不会觉得‘女’妖怪比女人好得多。 我取出一张镇魂符,随手沾了沾唾沫,一把按向记者的右肩。 第二十三章:古怪 镇魂符没能穿过人面兔的身体,反而直直的贴在了它的头顶,挡住了它的眼睛。 它一把撕碎了镇魂符,猛然转过脸,好整以暇的看着我,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它的嘴唇向上,嘴边浮现出些许白毛,它的两只眼珠子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好似没组装好的机器人,它的鼻子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毛烘烘的腔道。 我脸色一变,它不是鬼,而是怪! 和黑猩猩一样,和食梦貘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妖怪! 镇魂符对它没用! 我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这东西,有道行! 它会障眼法,能屏蔽肉眼凡胎的窥视。 它的身上本就没有阴气,它之所以缠着记者,也只是为了先吸阳气,再吃人肉。 就好像人养猪一样,总要给猪一些鲜美的吃食,然后在它们长大的时候,将它们杀了吃肉。 它将人当做了‘猪’! 它让我想起了始终缠着我的红衣伥鬼,或者说食梦貘。 我面色一冷,寒光乍现,抖手一翻,准确无误的掐住了它的命门,将它揪了起来。 “吱————!” 它的叫声沙哑而尖锐,如同变了调的老鼠,如同烧干了的水壶。 难听极了。 摄像师惊恐的看着我,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身后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却什么也没见到。 我暗道不好。 人面兔趁这个机会,一口咬在我的手上。 它尖锐的两个犬牙将我的手掌扎出了两个血洞,血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我吃痛,手掌微松,人面兔挣开了我,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和它一同消失的,还有摄像师。 摄像机摔倒在地面上,镜头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纹。 原来,人面兔和那摄影师是一起的! 人类进行的仙人跳,最多要些钱财;妖怪的仙人跳,要的可就是人命了! 摄像师消失的瞬间,我好似看到了一个浑身长满羽毛的怪人一闪而逝。 记者早就吓得翻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没看见人面兔,却清楚的看到了摄影师消失的全过程。 仔细想想,整个事件中,最可怕的还真不是人面兔。 这只长得美艳的兔子一直在明处,被所有人知晓,吸引目光。 记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他日日搭档的摄像师居然也是妖怪!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无论生活还是工作,记者始终扎身在妖怪堆里。 他像一只毫无防备的、进了狼群的大肥羊,他的气味那么香,那么浓。 两只妖怪围绕着他,随时准备将他分吃入腹! 记者吓得抱住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嚎叫着,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 我低头看向他丑陋的脸庞,心想,人面兔和那鸟人这么不挑猎物的话,只能说明,它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情了! 在这位记者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殃! 记者?记者! 这可是每日都要上电视的公众人物,居然也会被它们盯上,可想而知,它们的胆子多大,它们的配合多么默契。 我本想将记者一脚踹开,但想到自己现在还在住着桥洞的窘境,还是安慰了两句。 “没事的,它们这次没成功一定不甘心,还会回来的。”火山文学 “哇————!!!”他哭的更伤心了。 嗯,可能是他没领会我的意图,我继续说道: “人面兔吸了你这么多阳气,你还能活蹦乱跳,说明你阳气旺盛,养几个月就会恢复了。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面犬、人面猫什么的来找你,你不会缺女妖怪的……” “!!!”他哭的直接昏厥过去,一只手捂住脑袋。 黛玉扶额是弱柳扶风,娇柔万分,他扶额就是丑人多作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令人不齿。 我嫌恶的将他踢开,心想,他这是听说有其它女妖怪,激动地昏过去了? 看来还是不要告诉他,那人面兔是公的事实了,免得他的心脏承受不了。 就在我踢开他的瞬间,一声大喝传来:“住手!举起手来!不然我开枪了!” 五六个警察跑了过来,全副武装,穿着全套的防爆装备。 他们这是…… 我还没搞明白,就听警察大喊着:“赵瑞,我们已经查清你的背景,你只是杀了黑猩猩,暂时无法确认是否为正当防卫,只要好好配合调查,不一定会坐牢的! 但是,如果你挟持人质,甚至动手杀人,就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请你好自为之……” 黑猩猩是我杀的没错,可我什么时候挟持人质,甚至想要动手杀人了?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昏厥过去的记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好嘛,误会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人面兔和鸟人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提前报了警。 如果他们将记者弄死,刚好栽赃到我的身上。 我刚刚徒手杀了个黑猩猩,浑身是血,说我没杀记者,是个人都不会信。 反之亦然,他们若是杀了我,便嫁祸给记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心想,还好村子里的黄鼠狼,虽然诡异,但是淳朴。 讨封都讨到仇人头上了! 若它像这两个妖怪一样,那我可能一早就没命了! 第一次,我居然觉得村子里的黄鼠狼居然还有几分蠢萌。 不对! 我悚然一惊,那黄鼠狼会不会跟着我出来了?! 它还在我的身上吗? 它该不会跟那两只妖怪同流合污吧?!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升起,直冲我的脑顶而来。 饭吧“这么说,你没去过外省工作?” 他“嗯”了一声,不想多说,转瞬又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伸着头和老警察插科打诨起来。 他的表情转换太过奇怪,好似一个老旧的机器,卡顿、生硬,像是……刚学会如何做表情一样。 眼睛鼻子嘴全都向上,偏偏脸上的肌肉一动不动。 像一个硅胶娃娃。 我从怀里取出一张镇魂符,趁着车颠簸的时候,猛然撞向他,将镇魂符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毫无反应,一双冷漠的眼珠子盯着我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一个笑来。 “噗嗤!” 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实在憋不住的那种笑。 不阴不阳,泛着古怪。 第二十四章:世界 我尴尬的坐回原位。 他拿起身上的镇魂符冲我晃了晃,然后慢慢将它捏成了一个纸团,背过身来,面对着我,将纸团吞了下去。 冷汗濡湿我的头皮,我对着后视镜用眼神示意,想让前座的司机和老警察察觉到他的异样。 哪知,他们无动于衷。 我咽了口唾沫,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镇魂符:“要平安符吗?二百一张,童叟无欺……” 王立清笑着摇摇头,看了我一眼后,便不再理我。 他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看懂了他的威胁,将他的模样和名字深深记住。 如果他真的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我一定还会遇见他! 到了警察局,他们给我做了笔录和口供。 我实话实说,一脸真诚。 反倒让办案的警察犯了难。 说我是猎杀野生动物吧,那黑猩猩长得膀大腰圆,嗜杀成性,主动攻击; 说我是正当防卫吧,这黑猩猩毕竟曾经是公众人物,有无数粉丝,现在还拦在警察局门口,说动物无罪,人类才是导致动物发疯的罪魁祸首! 他们还说猩猩杀了前区长是为民除害,是帮助中央反腐,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好事,是大英雄。 之前传言黑猩猩猥亵女同学,肯定也只是造谣诽谤! 这些疯狂的粉丝,甚至到现在还在网上不停的辱骂林铭。 妖魔鬼怪让我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这些粉丝倒是让我知道了人类内部大概也分为不同的物种。 对摆在眼前的犯罪事实视若不见,只愿意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事实’。 真有趣。 无论如何,警察有些抱歉的对我说,让我在看守所里待一阵子,否则现在出去也只会激化矛盾,让事情复杂化。 我点头同意。 我别无选择。 因为,王立清同我说这些的时候,手上的枪上了膛。 哦,不是,我应当说,王立清同我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是诚恳。 大概是考虑到我能徒手杀死黑猩猩的情况,他们将我关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 隔间很小,逼仄、潮湿,蟑螂爬来爬去,老鼠叽叽喳喳。 我倒是觉得不错。 至少比桥洞好多了,遮风挡雨,一日三餐,除了没有自由,比在外面好得多。 现在,我也不着急继续前进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竹编兔子。 我想,我现在首要做的事情是提升自己。 只会一个镇魂符,显然是不行的。 面对妖怪,一个倒还好,若是多了,我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尤其是,我不知道那黄皮子有没有跟着我,是不是跟着鸟人和人面兔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当一个诡异的东西遇上两个有脑子的奸诈军师。 我势单力薄,很难应付。 我先取出马克笔,将身上的镇魂符描了一遍。 然后,打开了瞎子半仙送给我的道书。 这本书连个书名也没有,作者也未写,但里面的内容却令我醍醐灌顶,大开眼界。 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人类存在以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怪异。火山文学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神秘之地。 比如说,鼎鼎大名的罗布泊。 罗布泊是一个万里无垠的大沙漠,多少前去的人员,无论是科考队员还是警卫员,无论是旅行者还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无一例外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地图上来看,罗布泊就好像是一只耳朵。 因此,又被称为地球之耳。 看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地球之耳? 地球的左耳还是右耳?如果说地球真的有耳朵的话,它的眼睛呢?鼻子呢?嘴呢?手呢?脚呢?躯干呢? 地球真的有生命吗?或者说,地球活着吗?难道……它才是所有怪异离奇的根源? 我仿佛看到了,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地球围绕着太阳缓缓旋转。 忽然,它觉得有些无趣,便翻了个身,抖了抖耳朵。 潮汐、海啸、雪崩、火山爆发。 罗布泊里的人被卷进耳朵的甬道中。 他们见到了什么呢? 书上关于罗布泊的介绍浅尝辄止,甚至还缺了一页。 这一页就好像吊着驴子的胡萝卜,引诱老鼠的奶酪,令我心痒难耐。 我想,等出了这里,我必须得去一趟。 罗布泊刚好在宫凌市的北方,也许那里能找到宫一语的踪迹! 除了神秘之地,书上还写出了世界上的古怪之物。 鬼,是人类死后的灵魂,因为执念留在人间。 刚形成的鬼还有神志,不会害人,但随着时间增加,它们会逐渐忘记自己的生前往事,只记得简单的执念。 这种执念有好的有坏的,有简单的有复杂的。 甚至有一些鬼会为了壮大己身,吞噬别的鬼,成为鬼王鬼圣,御使小鬼,为自己做事。 这种鬼都是经年厉鬼,想要除去很是困难。对付一般的鬼魂,符箓是一个极有效的方法,但是面对厉鬼就很难了。 除非使用法器。 我想起了半仙给我的镇魄珠,大概就是法器的一种。 但是整日同鬼打交道,难免会五弊三缺。 命格不好,还会克父克母,孤寡一生。 看到这里,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现在反正也没有父母好克了,倒是不必担心。 我垂下眼睑,遮掩眸中的哀伤,继续看了下去。 除了鬼魂,这世界上还存在妖怪。 如同众所周知的黄家仙——黄皮子,刺猬、蛇、乌龟这些都能成精,也就是俗称的妖怪。 它们不同于鬼魂,走的是亦正亦邪的路子。 民间有人供奉它们,它们就帮助人实现愿望;若是有人得罪它们,它们就会不死不休,疯狂报复。 还有一些妖怪,不太常见,是上古以来就存在的,在《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妖怪。 这类妖怪往往比普通的精怪更为吓人,它们看不上普通人的供奉,不在乎人类的香火,它们大多都吃人。 我想起了那个鸟人和人面兔,它们会不会就是这类妖怪呢? 通过这本书,我对整个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小时候,我被怪老头摸了一把,自此邪祟缠身。 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站在我后背上的奇形怪状之物。 后来,我父母得罪了黄皮子,我又以为黄皮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大,诡异离奇之物不知凡几,不是我所能揣度的,更不是我所能穷尽的。 第二十五章:兔女郎 罗布泊刚好在宫凌市的北方,也许那里能找到宫一语的踪迹! 除了神秘之地,书上还写出了世界上的古怪之物。 鬼,是人类死后的灵魂,因为执念留在人间。 刚形成的鬼还有神志,不会害人,但随着时间增加,它们会逐渐忘记自己的生前往事,只记得简单的执念。 这种执念有好的有坏的,有简单的有复杂的。 甚至有一些鬼会为了壮大己身,吞噬别的鬼,成为鬼王鬼圣,御使小鬼,为自己做事。 这种鬼都是经年厉鬼,想要除去很是困难。 对付一般的鬼魂,符箓是一个极有效的方法,但是面对厉鬼就很难了。 除非使用法器。 我想起了半仙给我的镇魄珠,大概就是法器的一种。 但是整日同鬼打交道,难免会五弊三缺。 命格不好,还会克父克母,孤寡一生。 看到这里,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现在反正也没有父母好克了,倒是不必担心。 我垂下眼睑,遮掩眸中的哀伤,继续看了下去。 除了鬼魂,这世界上还存在妖怪。 如同众所周知的黄家仙——黄皮子,刺猬、蛇、乌龟这些都能成精,也就是俗称的妖怪。 它们不同于鬼魂,走的是亦正亦邪的路子。 民间有人供奉它们,它们就帮助人实现愿望;若是有人得罪它们,它们就会不死不休,疯狂报复。 还有一些妖怪,不太常见,是上古以来就存在的,在《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妖怪。 这类妖怪往往比普通的精怪更为吓人,它们看不上普通人的供奉,不在乎人类的香火,它们大多都吃人。 我想起了那个鸟人和人面兔,它们会不会就是这类妖怪呢? 通过这本书,我对整个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小时候,我被怪老头摸了一把,自此邪祟缠身。 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站在我后背上的奇形怪状之物。 后来,我父母得罪了黄皮子,我又以为黄皮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大,诡异离奇之物不知凡几,不是我所能揣度的,更不是我所能穷尽的。 我能做的只是,坚定自己,不断提升自己,不放弃的去找宫一语。 我不在乎这个世界的真相,却不能不在乎宫一语。 书的最后有一个附录,里面都是道符! 粗粗看去,分为几个大类:镇邪符、镇宅符、治病符、招财符、护身符、气运符、法事符。 其中,光是镇邪符就足足九九八十一种,分类极细:镇鬼符、镇邪符、镇婴灵符……不一而足。 我仔细观察,宫一语给我留下的镇魂符居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比这些符箓都复杂很多,有些地方也能隐隐看出,含有其中好几种符箓的画法。 所有的符箓之中,有一种符箓引起了我的注意。 ‘退黑山羊符’。 所有的镇阴灵邪祟的符箓,前面第一个字都是‘镇’,只有面对黑山羊的时候,符箓忽然变成了‘退’。 除了黑山羊,没有其他任何的符箓用的是退! 这本书再次刷新了我对黑山羊的认知。 黑猩猩似乎也提到过一句。 他说:“只提到它的名字,我都会浑身发抖。” 我嗤笑一声,诡异、可怕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被我一刀杀了。 摆出‘死’字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砸成了一堆烂肉,臭在了那里。 我开始从头学习这些符箓。 不管是镇邪的,还是镇宅的。 也许以后都能用上。 我学符箓的速度着实很快。 只在地上跟着画一遍,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学道符的过程中,我的身体里隐隐有一股气劲流动,令我通体舒畅,眼睛目明、头脑清醒。 我福由心至,无师自通,双腿盘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双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个精妙的道符。 空气发出微微波动,一阵阵的气浪从冥冥中升起。 两天后,我缓缓起身,随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镇鬼符,低声喝到:“去!” 一股无形之气凭空出现,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紧接着,黑乎乎的碎屑从天而降。 我冷哼一声,果然有隐藏身形的鬼魂整日跟着我! 我两手在空中连连挥动,‘镇邪符’、‘镇鬼符’、‘镇婴灵符’…… 不管有没有用,我尽数画了起来。 这种符箓最好还是画在开过光的符纸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如今,我将它们画在空气里,对付一些游荡的孤魂野鬼却也绰绰有余。 数不清的黑灰从空中凭空落下,很快就在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又画了一个清洁符,周围便焕然一新,尘污尽去。 我知道,我此次杀死的不过都是些小喽啰,真正的邪祟仍旧躲在暗地里,等着给我致命一击。 呵呵,那就等着看看,鹿死谁手吧! 道书之中还有关于如何做法器的内容,等我功行圆满,法器大成,到时候,不必借助镇魂符,也能将这些邪祟尽数除去!火山文学 我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腹内无比饥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师,您两天没吃饭了,饿了吧?我给您留的白菜炒豆腐和肉沫韭菜。您先将就着吃,等离开这里,我请您吃大餐,请您住五星级豪华酒店,到时候……” 我微微皱眉,转头看向隔壁。 居然是记者? 他被吓得昏厥过去以后,不应该是在医院里吗?怎么会也进来了? 记者见到我,立即露出八颗大白牙,笑的格外谄媚。 “大师,快吃啊!” 他举着手上油汪汪的饭碗,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绝世美女。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直起鸡皮疙瘩,隔着铁栏,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喜欢男人!” 他被我打的脸偏到一边去,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将另一边的脸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说道:“好的!好的!大师,都听您的!我也不喜欢男人~嘿嘿~” 见他这副狗腿一般的模样,我似笑非笑:“我知道,你喜欢兔女郎。” 第二十六章:十岁 他立即哭丧着脸,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兔子它再好看也只是兔子,它也不是人,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贪恋女色了……” 我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缓缓说道:“确切地说是男色。” “……”他愣住了。 我继续说道:“那兔子是只公的。” “啊啊啊啊————!” 他惊恐的大叫起来,手上的碗骨碌碌的滚到地上,饭菜撒了一地,汤汤水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吐了! 我嫌恶的皱了皱眉,没了胃口。 他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墙角,彻底e 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呢?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有诡异的起点,不是黑山羊,不是黄皮子,不是神婆,而是那个怪老头。 我问了半仙好多问题,唯独忘了问他关于怪老头的事。 说来也怪,我将一切怪罪于黄皮子,怪罪于邪祟鬼魅,唯独没有怪罪过怪老头。 他可是全部诡异的源头!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嗅到了巨大的阴谋的味道。 然而,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一探究竟。 记者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嘴里不停地祈求。 通过他颠三倒四的描述,我才听明白,原来他从医院醒来以后,发现我不见了,才知道我被抓起来了。 他跑到警察局跟警察解释,没想到警察反倒给他一顿批评教育。 说他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记者居然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他自己在外面实在害怕,害怕那些妖怪找上门来,这才想了个阴招,趁着警察不注意,抢警察的枪,然后被对方轻易撂倒,送了进来。 “大师!你可得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他鬼哭狼嚎。 我被他叫的头疼,便开口说道:“救你可以,你说说你哪里值得我救?” 他咬了咬牙说道:“我有钱!我爸妈死的早,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和房产。要是你能救我,我分你一半!” 我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我要那么多钱没有用,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我让他帮我找宫一语,还将宫一语的照片给了他,让他好好保管。 记者,哦,忘了说了,他叫做张庚。 我重新画了几张镇邪符送给他,是我这两天新学的符箓,正好试试看这镇邪符对妖怪有没有用。 当然关于镇邪符可能没用一事,我并没有告诉张庚。 他的哀嚎声,实在刺耳。 张庚比我提前几天出狱,他临走前信誓旦旦的跟我说,等我出狱就能住上他给我的准备的大房子。 房子我倒不在意,如果他能有宫一语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在看守所里面的时候,我又一次做梦了。 这次,我梦见的还是小时候。 十岁的时候。 夜,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天上的月亮不甚清晰。 村子的晚上总是黑的,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半夜惊醒,一股强烈的尿意让我觉得肚子疼。 我想撒尿。 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窗外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叫。 白天的时候,知了的声音让人觉得烦躁;晚上的时候,知了的声音让人觉得刺耳。 茅房离我住的屋子还有一段距离。 是一间破旧的旱厕。 一个坑道,两条木板,踩上去的时候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坠进里面。 我不想去茅房,那里总给我一种会掉进粪坑的危险感。 我想着去外面的臭水沟边上解个手也就算了。 反正我年龄小,反正现在是晚上,没人看见。 我打开手电筒,快步小跑,走到臭水沟边上,蹲了下来。 我头顶的月亮轮廓模糊,我身前的手电筒,光芒刺眼。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屁股后面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黏糊糊、湿漉漉,带着滚烫的热意。 我打了个哆嗦,猛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连裤子都没时间提。 我手上的手电筒随着我的动作不停晃动,那明亮的白光圈便也跟着晃动。 模模糊糊间,这白色的光圈照到了我的身后。 一头山羊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 是一头黑山羊。 它直挺挺的站立在我的面前,伸着长长的、红色的舌头,锋利的羊角闪着寒光,一双懵懂的眼睛中满是不怀好意。 它刚刚舔了我! 这个认知让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黑山羊的轮廓和黑夜融为一体,好似这黑暗就是它。 我将裤子提了起来,两腿打着颤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向家的方向移动。 黑山羊站在原地,慢慢收起舌头,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我实在太害怕了,忍不住大声喊道:“爹!妈!” 没有人回应我,但是院子里却传来脚步声。 我的爹妈来救我了! 我刚松了口气,便见到一身影走出了我家房门,发出了我父亲的声音。 他说:“阿瑞,你和你妈在这站着干什么?快回家吧……” 我只觉得一只巨大的锤子给了我脑袋一下,令我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因为这个走出来的身影长着一颗羊脑袋! 因为他指着这只黑山羊,说它是我的母亲! 第二十七章:羊头 我张开大嘴,本应该尖叫起来,吓得浑身颤抖,无法呼吸。 事实上,我却在张开大嘴的瞬间,变了神色。 同样的把戏,第二次就没用了! 我的神色由惊恐害怕变成了轻蔑冷漠。 我一把抓住黑山羊的犄角,将它扔进了臭水沟,一把掐住羊头怪的脖子,将它按在了破旧的房门之上。 “阿瑞,你干什么?我是你爹啊……” 它发出一阵阵我父亲的声音。 我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它:“如果你再用我爹的声音说话,我就直接杀了你!” “阿瑞,我就是你爹啊!” “我爹可没长着羊头!” 我的手继续用力,将它掐的直翻白眼。 饶是这样,却不耽误它说话。 它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好像憋不住笑意一般。 它说:“你不也是羊头吗?” 我一愣,看向它的眼睛,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 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的胃中不停地翻搅起来,一股一股的酸水向上涌着。 我强忍着不适,硬生生拧断了它的脖子,随即又掐住自己的脖子。 我怒道:“食梦貘!你tmd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自杀!等我死在梦里,梦就结束了,你今天什么也吃不到!” 周围黑漆漆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盖,手电筒闪烁两下,彻底没了电。 阴风阵阵。 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我自己。 黑暗、孤独、绝望。 食梦貘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梦里用各种方法杀我,一次又一次的妄图通过伤害我的父母吓唬我。火山文学 现在,它装聋作哑,不肯现身。 我冷笑一声,放开了自己的脖子,双手在空气中不停舞动。 我的手指修长,我的动作敏捷,我一分钟之内画了十几道符箓。 符箓初成,金光闪烁,将周围都照亮了。 直到这时,我才骤然发现,我身边不知何时起,居然全都是黑山羊! 密密麻麻,没有尽头! 它们一个挤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摩肩接踵,沉默的、直挺挺的站着。 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一双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瞅,比小时候缠在我后背上的奇形怪状之物的那些眼睛,还要多,还要密,还要可怕。 我头皮发麻,一时之间愣住了,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的最后一道符箓熄灭在空气中。 一下子,周围彻底暗了下来。 这些黑山羊也淹没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可我知道,它们没走,它们依旧站在原地,依旧盯着我看。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一种奇怪的味道在蔓延。 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令我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毕竟,在之前的梦境中,食梦貘虽然会对我做一些恐怖的事情吓唬我,但每次我都能清晰的知道那是梦。 这次不一样。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现实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咬了咬牙,继续在空气中画符箓。 ‘镇鬼符’、‘镇邪符’、‘镇婴灵符’…… 毫无用处,反而令这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山羊,眼睛中燃烧起不知名的火焰。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人立而起,两条前腿搭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 它们……和我一边高! 我忽然想起,道书之上,还有一种符箓! 我双手动作起来,双眼中凶光毕露。 ‘退黑山羊符’! 我大喝一声:“退!” 一道刺目无比的道符划破夜空,空气熊熊燃烧,映射出一个奇怪的生物! 这生物长得怪极了,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触角,胡乱舞动中。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气短,头昏脑涨,若不是我扶住破旧的木门,这会儿已然晕倒了。 所有的黑山羊惊恐的四散而逃,吓得左突右奔,彼此冲撞。 “咩————!” “咩————!” 羊叫的声音,那么刺耳,那么混乱。 就在这时,红衣伥鬼蹑手蹑脚的出现在我面前,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说道:“走啊!快!”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冷声说道:“你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吃我的恐惧吗?我告诉你,现在老子不怕了!说!你把我爹妈的魂魄怎么样了?!” 它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现在没时间说这些,快走!” 它用脚在地面上画了一圈儿,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 它抓住我的双手,带着我跳入了洞里。 一片白光闪过,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了。 红衣伥鬼坐在桌子前面,自顾自的喝着茶,还惬意的翘着二郎腿。 “回过神来了?” 我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去打他,却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儿没站稳。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脸上的胡须微微抖动。 “你最后画的那个符箓消耗了太多精神,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咯!” “……”我不理他,自顾自的坐在地上,想要尽快恢复。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用一条腿在地上蹦着,蹦到我身边,蹲下来,上下打量我。 “你小子真邪性,就黑山羊那种东西,我都要敬它三分,你不仅得罪了它们,居然还能惹得它们兴师动众,想要杀你。真有趣!” 我冷哼一声:“还不止呢,我还招惹了一个食梦貘,从我十岁开始就天天在梦里吃我,不只吃我,还要囚禁我父母的灵魂,用来吓唬我……” 红衣伥鬼——也就是食梦貘,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奇怪,不同于老鼠,不同于猫,不同于黄鼠狼,倒是更像牛。 “谁跟你说我囚禁了你父母的灵魂?你既然知道我是食梦貘,就也应该知道,我只能进入人的梦境,吃人类的恐惧、伤心、绝望、孤独。 鬼魂那可是归地府管的,我若是囚禁鬼魂,被发现了,也是要担责任的。 你之前在梦里见到的你父母,只是我制造的梦境,又不是真的。” 瞎子半仙说让我吃下我父母的舌头,才让我父母的灵魂摆脱食梦貘的束缚; 食梦貘说,他并没有囚禁我父母的灵魂,一切只是梦境。 他们两个,一个是不知来历的神秘人,一个是诡异古怪的妖怪。 我该相信谁? 还是……我谁也不能信?! 第二十八章:养魂术 我思索片刻,开口问道:“那些黑山羊到底是什么来历?” 食梦貘伸出一只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巴上,眼珠子乱转:“不可说。不过,你暂时也不用担心,盯着你的大恐怖可不止它们一种。其他的东西绝不会眼看着它们吃独食的,你暂时还算安全。” “还有什么东西盯上了我?” 食梦貘沉默片刻,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带着说不清的轻蔑和怜悯。 他说:“我不知道。” 他不肯告诉我,我也不纠缠。 我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觉得我卷入了一团乱麻中,我得找到线团的头,得知道一切的根源,说不定还会有对策。 “那我问你,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们这些鬼怪?” 食梦貘把脸拉的老长,阴沉沉的说道:“我不是鬼怪。我是神兽!山海经看过吗?我在里面还有名字呢!” 我并不反驳他,顺着他说道:“好的,这位神兽,请问,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 食梦貘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我的身后:“你很香。” 我眉头紧锁,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我对男妖精、咳,或者是男神兽不感兴趣!” 食梦貘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一言难尽的说:“不是你想的那种香,是食物的那种。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你两天没吃饭,突然闻到饭菜的香气那种。 而且,你身上的香气经久不衰,越来越浓郁了。” “你知道一个怪老头吗?他长得不高,驼背瘸腿,背后背着无数妖魔鬼魅……” 食梦貘脸色一变,打断了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生硬。 呵呵,又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我继续问道:“你知道有一种诅咒,需要用到血亲的舌头和牙齿吗?” 食梦貘歪了歪头,头上的乌纱帽差点儿掉下来。 “你是说养魂术吧,应当不算是诅咒,算是一种用来壮大灵魂的邪术。” 说到这里,他探究的看着我:“你为了壮大自己的灵魂,杀父弑母了?啧啧,难怪用你爹妈吓不到你……”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直的看向食梦貘。 我的眼神和表情和黑山羊如出一辙。 我说:“说说养魂术具体的方法。” 本来面色和蔼的食梦貘突然恼怒起来,双目凶恶:“别他妈的学那畜生的眼神!我再看见一次,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嘿嘿’的笑了,又露出黄皮子的表情。 食梦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滚!老子今天不但没能吃上饭,还耗费力气救你出来,结果你就这样吓唬我,简直是狼心狗肺!白眼狼一个!” 我收起神色,定定的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把我撕成两半,塞进你的嘴里的时候,还让我保持清醒,自己听自己的骨头在你嘴里断裂的声音。 你把我放进油锅里炸,说我的肉不够香,又将我夹出来,用刀切出一道道伤口,然后扔回了油锅里。 你……” 食梦貘回避我的眼睛,恼羞成怒:“那怎么了?又没真的伤害你……” 我冷笑起来:“我那时候才十岁。白天邪祟缠身,受尽白眼,晚上被你折磨,生不如死。你十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经历吗?” 食梦貘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地叹了口气:“怨不得旁人,只怨你自己太香了。”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以后天天在梦里给你吃恐惧和绝望。” 食梦貘眼睛一亮,喉咙起伏,显然是在咽唾沫。 “这可是你说的!我最喜欢吃你的绝望了,橙子味,超美妙!” “告诉我养魂术的用法。” 食梦貘表情严肃起来:“你真想知道?我看你符箓学得极好,连那牲畜都被你吓退,若是努努力,以后成了紫袍天师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一旦你用了这种邪术,再想被天师协会认可,可能性就很小了。” 天师协会?之前好像听张庚说过,天师协会的一张符箓就卖到两万块钱。 “我不需要天师协会的认可。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食梦貘这才开口说道:“以父母之牙齿置于门槛前方三寸处,引领父母三魂回归; 以父母牙齿置于枕下,得父母七魄护佑; 第二十九章:一分不能少 “暂时还挺安全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她在西方?” 食梦貘忽然叹了口气:“小孩儿,要不就算了吧,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你现在虽然被大恐怖盯着,但是只要你好好修习道术,再活个把年也不成问题,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最近也去了别人的梦里,可以给你介绍……”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是问你,她、是、不、是、在、西、方?!” 食梦貘瓮声瓮气:“是。” “好,我没有问题了。” 我说完便合上了双目,努力恢复精神状态,按照食梦貘的说法,我的精神消耗太多,这才无法醒来。 食梦貘不太满意:“我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的饭呢?” 我似笑非笑:“刚刚我情绪波动那么大,你可是没少吃。” 他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身影骤然消失了。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我打开道书,继续学习符箓。 这一次,着重学习了护身符。 十五天后,我刚从看守所走出来,见到两位妙龄少女站在门口。 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上身穿着挂脖吊带背心,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嫩的耳垂,下半身穿着一条超短裤,露出两条修长莹白的玉腿,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长相秀气,清新脱俗。 她见我出来,立即激动的挥舞着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脸上漾起一个阳光的笑容。 好似散发着无穷能量的小太阳,浑身都是青春活力。 我仔细打量她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的目光又转到她身边的女人身上。 这女人穿着正红色的方领连衣裙,大波浪卷的头发垂落下来,虽然画着浓妆,却遮掩不住神色的疲惫。 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在市场上买了我的镇魂符的女人! 之前还挂在她背上的婴儿鬼,这时候已经骑坐在了她的脖子上,两只细小的手臂捂着她的眼睛。 婴儿鬼看了我一眼,随即露出一副垂涎的模样。 它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的方向。 女人不受控制的向我冲来。 她的面目狰狞,她的指甲修长,她的双眼迷茫。 她已经被这个婴儿鬼控制了! 十七八岁的麻花辫少女吓得伸手去阻拦她:“阿姝!你怎么了?!” “滚开!”她的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叫,狠狠推开少女,继续向我冲来。 少女跌在地上,双眼焦急,额头汗滴,声音中带了些许哭腔:“大师!求你救救阿姝!” 我不慌不忙,在怀中拿出一张‘镇婴灵符’,这是我在看守所里画的。 我将‘镇婴灵符’用唾沫濡湿,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它,然后向前一送。 “镇!” 白花花的A4纸晃悠悠的飞了起来,像一台笨重的老爷车,慢悠悠的落在女人的身上。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A4纸毕竟是普通的纸张,没开过光也就算了,还不如黄色符纸那般轻薄,效力自然大减。 女人顿了一下,她脖子上的婴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双手抬起,无法继续遮挡她的眼睛。 符箓自行燃烧,化作纸灰。 女人的眼睛这才恢复一些清明。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大师,救救我!” 我一本正经说道:“符箓一张1000,刚才用了一张。” 刚刚被她推倒在地的少女费力的站了起来,大声喊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钱!你有没有人性?!” “呵呵,”我冷笑两声:“那你就找有人性的救她吧。” “别!”少女急的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咬着贝齿说道:“1000一张!你有几张都给她用上!只要能救她就行!” 我满意的点点头,我在看守所里没事干,没少管狱警要A4纸,现在怀里的A4纸足有一沓。 若是都拿出来,说不定能把她俩弄得倾家荡产! 哎,想到我自己小时候被邪魅缠身,痛苦不堪,推己及人,还是少挣些吧。 我拿出十张‘镇婴灵符’,一股脑的扔在她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样的效率居然比我用道法念诀扔出去,还要快一些。 至少不用等它们慢悠悠的飞过去了。 等这笔资金到账,我高低也要买点符纸。 白花花的符纸眼看着就要砸到女人的身上,那婴儿鬼骤然从女人身上离开,浮在半空之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消失不见了。 我心下一紧,这家伙有了道行! 不对啊,上次见它,它身上还没有这么大的戾气和阴气,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得这般厉害?! 我回想了一下,它的五官好像都比上次清晰了! 婴儿鬼一消失,女人就摔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起来。 麻花辫少女赶紧将她搀扶起来,满脸担心:“阿姝,你感觉怎么样?” 女人抹抹眼泪,声音沙哑:“我感觉身子轻多了,脖子也没有那么沉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激动抓住我的手臂,傲人的胸脯直往我的胳膊上蹭。 “大师,谢谢你,只要能让那鬼不再缠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麻花辫少女眉头紧皱,一把将她从我身上扯开,警惕的看着我:“阿姝现在被吓坏了,情绪有些激动,说的话当不得真……” 女人却猛地将麻花辫少女推开,歇斯底里的喊道:“大师!别听她瞎说,我什么都可以的!救救我!救救我!” 她头发披散,面目憔悴,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麻花辫少女抱住她的腰身,晶莹的泪珠儿向下流淌:“阿姝,你别这样。” 我冷静的看着她们,心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人类的不信任。 我冷声说道:“好一场凄惨的大戏,可惜你们选错了人。” 她们二人俱是一愣,呆呆地看向我。 我的这句话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如果是记者张庚处在我的这个位置,早就美色迷眼,满口答应了。 我戳穿了她们的目的:“你们不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惹我同情吗?我告诉你们,没有用!趁早收起眼泪。你们哭的再惨也得拿钱,刚刚我一共用了十一张符箓,一万一千块钱,一分不能少。” 第三十章:重名 预想中,她们被我戳穿想法,恼羞成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被鬼缠身的女人突然破涕为笑,看着我的时候连声答应着:“好!我现在就给你!” 麻花辫少女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古怪,困惑中还带着些许好奇。 我摊开双手,一副死要钱的模样。 看了道书的我,心里可是清楚的紧。 钱货两讫便是因果两断,否则,沾染太多因果,并非一件好事。 女人从包里取出两沓钞票,塞到我的手里说:“大师,这是两万,算是我请你帮我驱鬼的定金。若是真的成功,我再给你二十万!” 我点点头,将钞票收入怀中。沉甸甸的。 这是我继续寻找宫一语的底气。 收了钱,自然得帮人家好好办事。 我仔细打量这名为阿姝的女人一番,然后缓缓问道:“你打过胎?” 她脸色一变,别过头去。 麻花辫少女则是气的直接蹦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让你帮忙驱鬼而已,你问这些干什么?不知道这是隐私吗?” 少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乌溜溜的,好像小时候吃的话梅,酸酸甜甜。 我没时间欣赏她的可爱,只觉得她吵闹。 我冷声说道:“如果不是打过胎,为什么会有一只婴儿鬼缠着你?” “婴儿鬼?!”女人猛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眼眶红彤彤的,嘴唇都在颤抖。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痛苦的几乎说不上话来。 少女的脸色也变了,她抓住女人的手,轻轻安慰着:“阿姝,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该死的赵瑞!要不是他背信弃义……” 我双眸微眯,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她打掉的那个胎儿的生父叫做赵瑞?哪个瑞字?!” “瑞雪兆丰年的瑞,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一股无法描摹的怒气和凉意涌上我的脑子。 怎么会那么巧? 前十八年,我生活在大部分姓赵的村子里,一个跟我重名的都没有。 十八岁以后,等我出了村子,到处都是赵瑞。 好像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里冒出了无数个叫做赵瑞的人! 他们面目模糊,躲在暗处,借用我的名字,四处游荡。 我脸色阴沉,冷冷说道:“那个赵瑞现在在哪?” 麻花辫少女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她咽了口唾沫说道:“他死了……” 说到这里,少女又变得义愤填膺,气呼呼的说道:“都是那个狗男人的错!敢做不敢当,一听说阿姝怀孕了,就连夜买了机票跑了。 我早说过他又古怪又不靠谱! 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活该他坐的那趟飞机出事,掉进海里,死无全尸!” “白洛歆!”阿姝打断了少女:“别这么说,他都死了……我也有错,我太容易轻信他人,才酿成了苦果……” 又是一个巧合。 这位和我同名同姓的渣男,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掉进海里,没有讯息。 我好像从一个漩涡跌进了更大的漩涡里,水流里的石头一个接着一个的拍打着我的脑袋和眼睛,让我看不清,听不明。 我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 “你打胎的时候,几个月了?” “三个月。” 果然,那个赵瑞听到消息就跑了,阿姝紧跟着打了胎,怎么想,这胚胎也不会太大。 然而,我看到的婴儿鬼,哪怕是还没有很多戾气的时候,鼻子眼睛也已经有了轮廓。 这可不是三个月的婴儿鬼该有的模样。 道书上说,想要形成婴灵,至少需要在母体中五个月。 三个月,怎么会产生这么厉害的婴儿鬼呢? “你和那个赵瑞怎么认识的?” 女人僵了一下,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显然是不愿意再提。 名为白洛歆的麻花辫少女稍微镇定一些,她开口道:“我跟你说。” 白洛歆给我讲了一个狗血的故事,只是这故事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她说:“我和董锦姝是邻居,她住在我家楼上。 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经常一起出去玩。 有一天晚上,我们喝完酒往家里走。 她有点儿醉了,我也不是特别清醒,她说要开车送我回去,我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我坐在副驾驶,尽量睁大眼睛,生怕自己睡着了,阿姝撞到柱子。 可饶是如此,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让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我和阿姝对视一眼,不会撞到人了吧? 阿姝当时也慌了,外面黑极了,连路灯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把车开到了哪里。 我看阿姝吓得半天不动,只能拿着手机下了车。 手机昏暗的灯光照不清路面,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影子,不像是人。 撞到什么动物了? 我走近一看,似乎是一条狗,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我是学护士的,对于这种情况多少知道一些。 我仔细检查它的后腿,给它做了简单的处理。 它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绿光,无端的有些阴沉。 我心里有些害怕,这里这么黑,谁知道是狗还是狼。 这时阿姝也下了车,喊了我两声,‘我撞到人了吗?’ ‘没有,是一条……是动物,我给它处理一下,咱们带它去兽医院那吧……’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不必了,我带它去就好了。’ 我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异常好听,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你能想象那种恐惧吗?荒郊野岭,不知何处,两个柔弱的,没有任何防身技能的年轻女子,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很高很高,有两米那么高!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躲在黑暗里的鬼怪,而是躲在黑暗里的人!因为人心无从猜测。 男子说这条狗是他的,一个没看住就到处乱跑,他自己会处理的,让我们快点儿离开,天太晚了。 他的话很暖心,我却觉得很冷。 现在,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一个男人带着一条狗,他们干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雕塑 我赶紧点点头,回身拽住阿姝进了车里。 阿姝刚想开口问我,就被我一下子打断了,我告诉她,什么都别问,开车,回家。 事实证明,可能是我喝多以后想象力过于丰富。 那个男人叫做赵瑞。 阿姝说他并不是什么坏人,那天他只是和朋友在山里露营,半夜起来上厕所,才会不小心让狗跑了出去。 阿姝那时候像个陷入爱情的小傻子,每日笑的很灿烂,从来不去思考这个男人的奇怪之处。 我却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总觉得赵瑞哪里怪怪的……” 白洛歆说到这里,董锦姝忽然打断了她,有些烦躁的说道:“洛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不伤害我的孩子的情况下,将它送走!” 这一刻,董锦姝再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和眼泪,她的表情慌乱,她的动作凶狠,她的语气强硬。 她死死地抓住白洛歆的手臂,状似威胁。 我冷冷的说道:“首先,你找我帮你驱鬼可以,但我不能保证婴儿鬼不受伤害。如果你真的不想让它受伤,你可以选择不驱鬼。 其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如果你不能如实回答,那么在别人告诉我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打断。 不然,你就找别人救你吧!” 我从怀中取出一沓纸钞,然后推到她的面前。 她垂下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身体明显的抖了起来。 她傲人的胸脯随着她微微颤动,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 我别过眼神,并不在意。 白洛歆被她掐的眼圈发红,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对我说道:“大师,阿姝她情况特殊,还麻烦多担待。其实,阿姝说的也对,我对赵瑞观感不好,可能只是我太敏感了。 要不,您还是尽快帮忙驱鬼吧……” “说说看,你觉得赵瑞哪里奇怪?” 白洛歆偷偷看了一眼董锦姝,很是为难。 董锦姝慢慢松开了白洛歆的手臂,抿了抿嘴唇,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 董锦姝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而颤抖: “大师,我跟你说。 我日日和赵瑞生活在一起,就算再恋爱脑,也能察觉到他的问题。 只是,热恋期的人都是盲目的。 我刻意捂住眼睛,堵住耳朵,不去思考。 我怕自己一旦想清楚,换来的就是关系的终结。 洛歆知道的事情,基本上也是我同她说的。” 我见董锦姝愿意说,便知道她也不算无药可治。 想想也是,若没人救她,她真的会被那婴儿鬼弄死。 和性命比起来,哪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呢? 董锦姝咽了口唾沫,似乎心有余悸: “赵瑞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平时西装革履,说话温柔至极。 除了吃肉的时候。 赵瑞他,吃生肉。 不是西餐厅里的那种牛排,而是从市场里买来的生肉。 猪的、鸡的、牛的,买回来洗也不洗,抓着肉就往嘴里送。 鲜血飞溅,肉沫甩的到处都是。 我每次见到都会恍惚,我总觉得他更像一只狼。 一只脱离族群的孤狼,许久未曾进食。 说句不害臊的话,他在床上也像狼。 他喜欢将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喜欢用牙齿磨我的大动脉。 好几次,我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咬破我的脖子,像吃生肉一样吃了我。 而且,他不喜欢睡在床上。” 说到这里,董锦姝打了个哆嗦,眼神惊恐,双手发抖。 白洛歆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净心符’,贴在她的身上。 她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感激的冲我笑了笑。 我开口问道:“他不睡床,睡在哪里?” 董锦姝长叹口气,继续说道: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我半夜惊醒,感觉自己的手湿漉漉、黏糊糊,好像被什么东西舔着。 我偷偷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了他! 他……他居然蹲在床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绿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他俯下身,用舌头舔我的手! 他的舌头那么长,红艳艳的,像是……小时候看的鬼片里的吊死鬼。 我太害怕了,我死死地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不知道。 然而,到了白天,他又会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我承认,我贪恋他的好,才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每当我睡着了以后,他就自顾自的翻身下床,蹲在床头,看着我,舔我的手。 我好几次都暗示他,让他去看心理医生。 可他好像没听懂一样,每次都能扯开话题。 那段时间,我好像被他洗脑了一样,时间一长,居然觉得他这样是正常的,只是不同的生活习惯。 现在每每想起,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吃生肉,眼睛会发绿光,半夜蹲在床头舔别人的手,甚至可能带有一些蛊惑的能力。 根据董锦姝的描述,我觉得这个‘赵瑞’不像是人! 呵呵!好嘛,又一个盯上我的异类!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董锦姝想了想,缓缓说道:“他好像信某种宗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宗教。 他把一个奇怪的雕塑用红布蒙着,放在地下室,还告诉我千万不能把红布揭开。 我实在好奇,就趁他不在家,将红布揭开。 那雕塑和他长得像极了,只不过有六只耳朵,九只眼睛。 我总觉得,当我揭开红布的瞬间,雕塑的眼睛转了转。 但我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并没深想。” “你知道他信的是什么宗教吗?” 董锦姝咽了口唾沫,费力的说道:“好像是叫……万能神教。” 她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个响雷。 “轰隆隆————!” 董锦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洛歆也没好到哪去,浑身狠狠地抖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了身体,又蹲下去安抚董锦姝。火山文学 万能神教!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愿景。 中国的神话中,各种神仙各司其职,从没有哪个神仙敢说自己是万能神。 这个不知名的教居然敢起名为‘万能神教’。 要么是民间的某位‘大神’借着邪教的名义敛财,要么就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 第三十二章:道歉 看来这个婴儿鬼之所以三个月就能成形,还五官清晰,和这个古怪的渣男‘赵瑞’脱不了干系了! 我从怀中取出一沓‘镇婴灵符’,送给董锦姝。 “我这几天要住在你家。” 我话音刚落,白洛歆就不愿意了。 她撅着红润的嘴唇,警惕的看着我:“大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 白洛歆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我也要住在阿姝家里。大师,虽然你能救阿姝的性命,但是她也付给你钱了,其他的可就不能再肖想了!” 我直接气笑了。 我虽然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比较少,但这小妮子三番五次的质疑我、污蔑我的一片好心,我也是感觉很不爽的。 我刻意露出一副讥讽的表情,挑剔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然后吊儿郎当的说道:“这个你放心,我对你这种豆芽菜不感兴趣,前胸后背都分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女鬼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晚上出门小心点,别把人吓死了。” “你!”白洛歆气的腮帮子溜圆,一双杏眼里满是气愤和不甘。 她努力挺了挺胸脯,无力的辩解道:“胡说八道!我虽然不如阿姝这般曲线傲人,却也算是玲珑有致了好不好?你这家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不相信的模样。 白洛歆更加生气了,她跺了跺脚,这种事情又不好解释,只能气的面皮通红。 董锦姝倒是松了口气,感激的说道:“大师,我家里房间很多的,到时候你随便选住在哪里。” 我点点头,不再开口。 白洛歆暗自怒瞪着我。 我见过了太多诡异的、怨恨的、恶毒的的眼神,就白洛歆这种程度的愤怒,在我看来,如同小孩子撒娇,小蚂蚁挠门。 不仅不吓人,反倒毫无意义。 毕竟,对我没有借鉴意义。 我要是用这种眼神看食梦貘,恐怕会被他嘲笑很久。 我跟着二女来到董锦姝的家里。 独栋别墅,花团锦簇,里面装修的精致淡雅,墙上挂着董锦姝的各种照片,美丽大方。 也有一些是她被一个男人搂着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脸都被剪了下来,圆圆的,露出后面白花花的墙壁。 我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深刻的理解了网上说的,前男友最好的消息就是死讯。 看来,那个渣男‘赵瑞’的死亡,都无法祛除董锦姝内心的阴影。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也多少能理解。 毕竟,遇上这样一个怪异的渣男,确实令人心情不爽。 “自从出了事情以后,家里的佣人就死的死,伤的伤。好多都不敢在家里干了,所以我干脆给了他们一笔钱,将他们全都遣散了。 大师,你看你喜欢哪一间房?” 我四处看了一周,只见这个房子干干净净。 没有蜘蛛,没有蚂蚁,没有蟑螂,没有老鼠。 你可能会说,一个上等的别墅里,没有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么,如果连蚊子都没有,还正常吗? 这种无孔不入的小东西,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顽强生存。 管你消毒液还是杀虫剂,管你蚊香片还是蚊香液,一日不将这些洒满屋子,它们就会凭空出现,围着你的脑袋转啊转。 我毫不怀疑,如果蚊子吸食的不是人类的血液,而是脑浆,这个世界上没有脑子的人将会成倍增长。 “屋子里喷杀虫剂或者祛除蚊虫的东西了吗?” 董锦姝摇了摇头:“自从辞退了佣人们,我被……它缠着,没有心思收拾这里……” “那你这儿倒是干净的很。” 董锦姝一愣,随即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又将话题扯到我要住在哪里了。 我仔细看了她一眼,她眼神躲闪,慌张而不自然。 她还有事情瞒着我! 我声音冷了几分:“去你的房间看看。” 白洛歆的眉头立即皱起来,能夹死苍蝇。 她看了一眼董锦姝,还是没说什么,乖乖跟着一起来到二楼。 董锦姝家的别墅确实很大。 上了楼梯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左侧是房间,右侧是落地窗,看起来阳光满满,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