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胡屠户中原五百》 第1章 童生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江州城,林氏典当铺的朝奉仔细端详这张麻纸上的小令。 他虽然没读过几年书,连道试都没过,但还是能品味出这首小令的优美处。 读起来朗朗上口,唇齿留香。 可惜麻纸的吃墨力差,纸上的文字不能体现出这首诗的优美。 但是一笔一划端正古朴,足见写小令的人,书法有一定的造诣。 看着眼前衣着普通、面容有些苍白的瘦削少年。 林朝奉询问: “敢问小郎君这首小令是何人所写?” “我家先生犯了酒瘾,于是写了这首小令,想用来换一壶酒钱。” 林朝奉有些惊讶,“典当这个,只为了换一壶酒?” 少年点头。 他似乎不善言辞,有些木讷。 林朝奉沉吟道:“那我做主,两百文收下这首小令,可以吗?” 典当铺自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典当,不过这首小令,他想着小姐应该喜欢。江州人善歌舞,有饮水处,都有人唱词。 这首小令朗朗上口,如果是旧词,他早已听过。 如此看来,自然是新词了。 花两百文收一首小令,讨得小姐欢心,对他这个朝奉多少是有些帮助的。 少年迟疑道:“可是这一张麻纸都值三十文了。” 纸张制作不易,麻纸虽然比不上如今较好的左伯纸,却也值三十文钱,乃是城里人家几天的口粮。 因为麻纸吸墨的能力较差,字迹较大,而且这张麻纸比正常麻纸尺寸要小。 所以一首小令写下来,差不多占据了一半有余的篇幅。 “那我再添二十文如何?” “行。”少年没有再讨价还价。 林朝奉对此也表示满意,然后自己掏了钱。 这个交易是不入当铺的。 若是用当铺的钱,拿当铺的东西去小姐面前讨喜,岂不是自找没趣。 林氏当铺的东家,乃是城中的林老员外,林家小姐是林老员外的嫡亲孙女,如今家里的生意,大多由林小姐做主。 因为只有这一个后人,林老员外打算招赘,希望对方品学优良,没有亲族,这个条件实在苛刻,所以林小姐已经十七岁,还是没能出阁。 银钱两清。 少年回到一个杂乱偏僻的陋巷。 这是周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因为双亲刚刚亡故不久,办了丧事,如今家里一贫如洗。 周家本是有些积蓄的。 一来是为了让周清读书,二来过去几年家中长辈因病返贫,再办了丧事,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 那一张麻纸和最后一点墨,算是周清身体的前主人,给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财产。 作为一个古汉语文学系的毕业生,刚毕业还没来得及去考公考编,就来到这个古代世界。 一开始,实在有些发懵。 好在有身体前主人的记忆,他不至于搞不清情况,一头雾水。 如今的朝代——大周,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历史,立国百五十年,科举取仕。 周清如今的身份是一个童生。 有了这二百二十文钱,周清可以再添些笔墨,去参加接下来的道试。获得秀才身份。 如此,可以免除徭役,出行也方便。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和习武,在这个时代都是很耗费钱财的事。 但相比习武而言,读书更容易出头一些。 对于普通人而言,读书科举一途,算是在诸多不公平中,唯一偏向公平一点的上升途径。 由于是穿越异世,两个灵魂融合。 周清的记忆力都得到很大的提升,达到过目不忘的层次,何况他学的是古汉语言专业,有过目不忘加成下,通过道试的机会很大。 周清煮了一小锅白粥下肚子,思考了许多事。 典当的二百二十文钱,这数目一点也不多。但没有通过道试,获得秀才身份之前,再去做别的挣钱勾当,很容易令人眼热。 他选择林氏典当行是有考究的。 林老员外的孙女,林家小姐如今掌握了林家的生意,传闻中算是个女文青。 他相信那首如梦令,肯定能打动林家小姐。 典当铺的朝奉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拿去典当一点钱,他还是有把握的。 事情果然很是顺利。 两百二十文钱,不足以引来太多的关注。 距离道试还有三日,他已经提前报过名。本朝的守孝时间是二十七个月,期间不得嫁娶、做官、进入声色场所,其余则不禁止。 因此周清能参加接下来的道试。 通过了道试,则是秀才。秀才分廪生、附生。 廪生是吃皇粮的,附生则不能。 因此平日里说的穷秀才,多指的是附生。 无论是廪生和附生,只要想着继续参加举子试,那必然要花不少钱,若是多次科考不中,且不事生产,甚至能把一个殷实人家拖垮。 如果秀才肯放弃科举,能拉下面子,找别的营生去做,则不至于穷困潦倒。若是没有秀才这一层身份,以周清目前的处境…… “哎。” 他叹了口气。 学历不高,哪个时代找工作都难啊。 第2章道试 接下来三日,周清除了买考试用品外,哪里都没去。江州城的科举难度一般,往年道试的主要内容是考诗词。 至于更高等级的乡试和会试则必定以八股文为主。 而到了殿试,则是考关于国家大事的策论。 因此走科举的路子,既要接受八股文的条条框框,亦得提升眼界,写出一手好的策论。 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 周清复习与科举相关的文章诗词时,前生今世的读书记忆似流水般流动,一句句来自前人的诗词文章不自觉流淌出来,历历在目,无比清晰。而少年本有些苍白,显得营养不良的面容,居然多了些许神采。 在偏僻陋巷,传出清朗的读书声,声调自然是出自周清。周围有些嘈杂的环境,在读书声中安静下来。左邻右舍知晓周清马上要参加道试,原本觉得周清遭逢大变,孤苦一人,往后日子难熬。眼下的科考,肯定是考不中的。成不了秀才,那就只是童生,依旧要服徭役。而且家徒四壁,更是没法继续进学,往后没什么前途可言。 可是在周清的清朗读书声下,舍邻们不自觉凭添一分敬畏。压低了声音,让孩童们不要那么吵闹。 长长的陋巷,在周清家这一段,多了一点“礼”的韵味。 周清自是无暇关心这些,很快来到道试的日子。 … … 没有意外,不叫人生。 原本周清以为,今年的道试和以往一样,不考八股文,还是以诗词为重点。 但是整个考场都在哀嚎。 今年考八股文了。 虽然在场的童生,不是没有接触过八股文。可是道试的重点,历来都是诗词,大家自然不会为此做多少准备。 原来是江州人太重视诗词,导致参加乡试中举的举人越来越少。 大抵是江州提学官领悟到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重要性。 决定在任的时候,改变以往道试重视诗词的风气。 今年出其不意地出了八股文的考题。 到了道试这一步,取中的名额是七成左右,今年却被上面削减了秀才名额,只有五成。 又因为有了八股文的考题。 因此许多精通诗词的童生,不得不丢掉最大的优势。 原本十拿九稳的秀才,也成了到嘴的鸭子将要飞走。 考场内,一片哀嚎之声。 但是有个小胖子却笑了起来。 “王海,你笑什么?”提学官一眼就看到小胖子,似乎还认识,见他有些无状,颇有些怒气地呵斥道。火山文学 “姑父,我……” 提学官眉头紧皱, “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我官职。算了,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好考试。”陆提学揉了揉额头,颇是无语。当初为了求学,才娶了商人家的女子为妻。妻子倒是好的,可是娘家这侄子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只是大舅哥待他确实好,为他当这提学官出了不少力。 陆提学虽然避嫌,没有给王海私下辅导功课,却也提示王家让这小子学一下八股文。 八股文以经义为主,讲究八比一的排比法。 这时代的八股文,和周清前世明清的八股文颇有一些区别,对格律、字数的要求并不严格。 还是给了考生一定程度的自由发挥空间。 考题很快发下来。 王海是商人之子,不擅长诗词歌赋,但他本身不是笨蛋,虽然为人好逸恶劳,可在王家找了先生恶补的情况下,还是让他掌握了八股文的写作技巧。 如今参加道试的人,能掌握八股文写作技巧的人不足一半。 王海虽然写八股文的水平不高,好歹能把文章写出来。 他冥思苦想,终究改不了跳脱的性子,左顾右盼,看到旁边一个考生开始提笔,随即运笔如飞。 虽然考桌隔得远,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心里还是感到震惊。 只是除他之外,其余考生都是埋头苦写,哪知道考场里出现这么一个怪物。 自王海看那考生提笔,不到一刻钟。 那考生就将笔放下。 一篇刚出炉的八股文便出现了。 这次的题目叫做《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出自论语述而。 此题的大意便是:孔子跟颜回说,我道能行,那就在这个国家施行我的道,倘若这个国家不能允许我的道推行,那就藏道于身,能做到这样的,只有我和你了呀! 对于在场的考生来说,论语肯定是读过的。 这一篇述而,在论语中也不算冷僻。 陆提学不指望考生能对此有什么高论,只要能把八股文写出来,让人看懂意思,便算可造之材。 后面他会因材施教,在里面找出几个读书种子,教他们如何写出真正能乡试中举的八股文。 周清写完就交卷。 此刻道试刚开始不到半个时辰。 他一上前交卷,考官们、巡查考场的吏员都有些吃惊。因为周清目前在江城里属实没什么名气。 现在的情况,周清提笔写文时,心里就做好准备。 道试考场上突然出了八股文的考题,其用意不言而明。 这对他是个机会。 以他目前的穷迫,已经顾不得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相比可能冒的风险,如果能得到提学官的赏识,会对他目前所处的困境有很大的帮助。 而且他写的八股文乃是一篇前世研究八股文相关资料记下的范文,看到题目时,相关记忆便流淌而出,于是提笔写下。 这篇八股文,放在乡试里,被黜落的可能性都不算大。在这次的道试中,应该能算上佼佼者。 如果他判断的没错,提学官肯定很愿意见到考生里出现一位写八股文的天才。 人生在关键的路口,往往需要赌博。 即使他赌错了,至少取中秀才这件事不会变。 引人注目,那就引人注目吧。 孤傲不群,才气外露,其实也符合一个贫寒士子的正常人设。 道试正常的流程,前几名交卷的,都会引起主考提学官的注意,何况周清还是第一个交卷。 他自然被提学官陆涯叫去问话。 这早在周清意料中。 如果应答得体,那么他就得了提学官的赏识,往后求学之路,肯定能顺遂很多。 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即使提学官大度,不在意。可是事情肯定会传出去,无形中会惹来一些闲话,在读书人中受到孤立。 古往今来,类似的事并不罕见。 其实真有远大的志向,多是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即使周清被孤立,也只是给自己本来就颇有难度的开局加难度而已。 可以他目前的处境,还有下降空间吗? 在寒门士子里,家徒四壁且无名声的秀才,也是最下层的,很容易被圈子里的人排挤欺负。 那句“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肯定是跟周清目前处境差不多的古人说的。 周清当然没那么激进。 他没有刻意掩饰,带着些微本能的紧张,向提学官行礼。 一州的提学官,放在后世,也是一个地级市的教育局长了,何况掌握一州秀才生员的学籍,其影响力不言而喻。 周清即使两世为人,考虑到接下来的前途,依旧不免有些人之常情的紧张。 在周清行礼的时候,提学官陆涯先看了周清的考卷,能考中进士,做到提学官的人,自然记忆力出众,而且长久的宦海生涯,使他看东西的速度也很快。 大略看了周清的文章。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第2章 离魂 他见周清破题迅速,还以为言之无物。没想到人家第一句便明破题目中的“行藏”,暗合题尾的“惟尔”。在陆提学眼里,这破题虽不算惊艳,却找不出错漏。 尤其考虑到江州的科举水平着实不高,能在童生里见到这样一篇八股文章,分外难得。 陆涯捧着卷子看了又看,心中生出惜才之意,又问周清一些经义的内容,发现周清对经义虽然不熟练,却颇有见地,只是少年人天真,不免有些话太过想当然,但这放在一个童生身上,并非缺点。 即使再苛刻的老学究,对于这样的少年,也顶多说一句年轻气盛罢了。 而且这也说明,周清没有名师教导,因此对经义没有系统的学习和理解,才会偶尔冒出几句奇谈怪论。 如此更说明对方是个可造之材。 何况十几岁的少年,曲解经义太正常了。 莫说十几岁,便是七老八十曲解经义的也大有人在。 经义的解释对不对,看的还是身份、地位、名声。 但是短时间的接触,还不足以让陆涯当场收徒,而且他收徒,也不能用收徒的名义。 陆涯问完了话,先让周清离开。 接着又问了后面交卷的几个考生,先前和周清聊天,虽然惊叹,但还不至于让陆涯有无比强烈收对方为徒的冲动。 可是经过和后面几个考生的谈话,周清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深刻起来。 “出类拔萃!” 陆涯心中再次给周清以极高的评价。 等到王海交卷时,看了看对方那狗爬一样的字。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陆涯不由拿王海和周清的对比,怎么看都觉得周清才该是他陆某人的晚辈才对。 他想着废物也有废物的价值,王海平日里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极为擅长交际。他让吏员找来周清家的地址,对王海道:“你去和周清认识认识,看看他私下人品才学如何。” 王海自是不敢辜负姑父的嘱托。 本来考完就去喝花酒的计划只能泡汤。 不过要是能说动周清去喝花酒,倒不是不行。 他又不傻,瞧得出周清很有才学,才得了姑父重视。姑父大概是想收人家做弟子,才让他考察对方人品才学。 这世界上还有比勾栏更能考验人品才学的地方? 考验,须得考验。 这次回家,还能理直气壮让母亲给他报销这次花酒的开销。 至于不找父亲。 他那点小算盘,哪里能瞒得过啊。 … … 周清刚准备生火做饭。 见得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他当然记得这家伙叫提学官陆涯姑父的事,周清于是大致猜到对方的来意。 只是…… “王兄想请我去勾栏吃酒听曲?”周清饶是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样离谱的考察人的方式。 哪有拿去勾栏来考验年轻人的? 哪个年轻人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但周清还是严词拒绝。 “王兄,很抱歉,小可不能去。” “朋友,这有什么不能去的?这可是风雅之事。你我刚出考场,自当大醉一场,不醉不休!” 朋友是秀才之间的称呼。 若是秀才对童生,则以小友相称。 不过王海很自信,他和周清马上都是秀才了,提前用“朋友”的称呼没啥问题。 他要是考不上秀才,这是对姑父的辜负! 至于周清,更不用说了。都在姑父那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还能考不中秀才? 科举虽然制度严谨,可是在道试这一步,提学作为主考官的自由裁量权很大。 当然,陆涯为人清正,不可能“徇私舞弊”,所以王海要是写不出八股文,绝不会被录取! 周清指了指父母的灵位,叹了口气:“王兄,还请见谅,小可正在守孝期间。” 王海不由石化。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让他三寸不烂之舌都无用武之地。 只是姑父让他考察周清的人品才学,王海也不能无功而返。他心生一计,拱手道:“既然周朋友要守孝,王某便不打扰了,再会。” “王兄慢走。” 周清送王海到巷子口。 … … 王海离开后,找了平日里相熟的妓女先喝花酒。他打算等喝完酒后,再让妓女去周清家投宿,看周清能不能守得住童子身。 如果守得住,那当真是正人君子。若是守不住,他也不跟姑父说,只跟周清挑明,往后大家是同道中人,关系更铁。若是周清往后真能中个举人进士,王海也能沾沾光。 而且这趟花酒喝得理直气壮,回去后有姑父背书。 王海一想着光明正大喝花酒,还能理直气壮回去,心里想想挺美的。 … … 周清用过晚饭,瞧着又开始见底的米缸,摇头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每每读书之后,虽然神清气爽,但每次读完书,都消耗很大,需要吃许多粮食才能补充回来。 何况半大小子,饿死老子。 他这具身体正值发育期,原本每日的消耗都不少。 如此一来,包括参加道试的花费,二百二十文钱竟然没撑过几日。 先前王海请他去吃花酒,周清自然是有些心动的,如此可以大吃特吃一顿。只是心动归心动,他如今在孝期,进入了烟花场所,那可是百口莫辩。 光吃粥,加一些菜市买回的青菜叶子,根本不顶饿。 周清强忍着饿意,躺在床上,没有再默诵科考的内容。 这时明月在天,月光皎洁,如流水般注入窗户纸烂得七七八八的窗户。周清披着薄被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未来,总是睡不着。 而且古人娱乐活动极少,基本是夜晚关灯就上床开始造人,左邻右舍的隔音也不好。 听着咯吱咯吱的床板声、喘息声、呻吟声…… 哪怕周清看过许多大作,久经考验,可少年人的身体,血气方刚,稍一撩拨,便有反应。 他前些日子,刚穿越过来,一开始是理清脉络,然后是专心科考,浑然忘我,自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如今心里一放松,自然开始关注周边的事。 听得动静。 身体生出燥热。 他现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不会浪费力气。 周清起来,盘膝打坐。 姿势并不讲究,随意舒服就好。 打坐可以静心定神。 周清心里默诵《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在默诵这篇儒家经典之作时,周清心里杂乱的念头开始平息,思绪也不再飘忽不定。 周清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似乎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向上,仿佛不停在上升。 渐渐地,来到一个临界点。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有轻微的阻力,周清本能地冲破了阻隔。 豁然间。 周清一低头朝下面一看,一个身影正盘膝坐在床上,正是他的身体。 这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 可是周清居然一点情绪都没有滋生,内心里一派寂寞无表,昏渺徐然。 “梦魇?” “离魂?” 然后周清被自己身体脑袋的光亮吸引。 一本书出现在“周清”的眼前。 书上浮现了“养生主”三个大字。 … … 周清双手颤抖不已,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他去取桌子上的碗。手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从茶壶里倒出一碗凉开水,还洒了不少出来。 喝了一大碗水,身上的颤栗,才慢慢止住。 周清仍是心有余悸。 即使已经经历了穿越这遭大事。 可是刚刚灵魂出窍,同时“看到”脑海里莫名其妙多出一本书,依旧将周清的世界观进一步粉碎。 他的灵魂是被那本唤作《养生主》的书摄回身体。 同时周清的身体出现极不舒适的反应,如同大病了一场似的。 “应该是灵魂出窍的缘故。” 即使没有镜子,他也肯定自己的脸色必定苍白无比,很是不好看。 原本他的目标是读书科举,走上一条光明的正路。 刚刚的经历,让周清心中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正在这时,周清听到有人敲门。 “是谁?” “我是王公子的丫鬟,王公子让我送一碗汤给公子暖暖身子。” “王海?”周清不知道王海这是搞什么把戏,收买人心吗?不过既然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推辞。 周清打开房门一看,乃是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子,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周清正打算接食盒,说些感谢的话。 没想到那女子二话不说走进屋,将食盒放下,往周清怀里钻去。 周清哪里能让她得逞。 虽然刚刚一遭经历,让他大病一场,可到底是个男子。情急之下,一下子闪开。 女子直接扑倒在地上。 鼻梁还顺势磕到了一下床沿,一下子酸楚涌上心头,眼泪鼻涕直流。 “姑娘,请自重。” 女子正准备嚎嚎大哭,对上周清在透进窗户的月光里的锐利眼神,一下子被震住。周清见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女子手抓住,轰了出去,然后紧紧关上房门。 女子骂骂咧咧远去,周围邻居也有人开了门过来询问。 周清敷衍一下,其他人随即散去。 他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打开食盒。 乃是一碗鸡汤,鸡肉还不少。 周清已经多日不知肉味了。 自是一阵狼吞虎咽,肉汤下肚,此前那种虚弱感一扫而空,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极微弱的热气冲向头顶,转瞬消失不见。 他不由地想到脑子里的那本书,只是一时间琢磨不透,于是暂时放下。 这时他才有闲暇,想到那女子是王海叫来的,肯定不是什么丫鬟。 “应该是拿美色来考验我。” 周清猜出王海的用意。 不过送来的鸡肉汤倒是解了周清燃眉之急,否则刚才那情况,他指不定明天会大病一场。 以他目前的处境,真要是生了大病,无人照顾,怕是…… 周清叹了口气。 第3章 五禽 周清接下来自然不敢打坐,免得再出现此前灵魂出窍的事情。他先是深呼吸,缓缓平静心神,然后心念一动,他再次看到了那本名为养生主的书。 就在他脑子里! 一股信息瞬息间出现在他心中。 “我只剩三十年寿命了?” “这么短?” 这是周清从“养生主”得到的讯息。 此前要不是“养生主”将他的灵魂摄回身体,周清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凶险,对于这莫名出现在脑海里的神秘书经,周清本能是信任的,或许他穿越都和这本书经有关系。 在没有灵魂出窍和“养生主”出现之前,周清自然是想着走科举正途,尽可能改变眼下的处境。 眼下养生主显示出周清剩余的寿命只有三十年,如一盆凉水浇在周清头上。即使接下来他顺利科考,中了举人,甚至进士,起码得花费五年以上的时光,甚至十年寒窗,也是正常的事。 届时金榜题名,有了荣华富贵,也不过多娶几个娇妻美妾,儿孙满堂,真正能享受的日子,顶多不过二十年出头。 周清很难接受他剩下的人生会如此短暂。 即使他已经穿越一次,可谁能保证,他还有下一次机会? “正常来说,无论是现代人还是古人,寿命达到七十是很正常的事,死的早,大多数是因为疾病或者身体损耗过度,以及物质上的断缺。我现在寿命只剩三十年,多半是现在的身体有些问题。” 周清穿越以后,现在的身体确实一般。按理说少年人正是活力四射的时候,眼下他的情况却得用病弱来形容。 “养生主应该是基于我目前状态,显示出了我的预期寿命。这一切,应该不是无法改变。” “先睡觉,补足精神,明早再说。” 周清既然做出了这些判断,当然不想再熬夜下去,休息好,养足精神,或多或少对他目前的状况会有帮助的。 而且为了参加道试,他前几日,确实没怎么休息。只是因为读书时,自然而然会神采奕奕,精神十足,连思维都愈发敏捷起来,从而忽略了身子的损耗。 想来那种神采奕奕,更多是体现在灵魂上,某种意义还消耗了他的身体。当然,更大的损耗应当在于先前灵魂出窍的时候。 … …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周清梦到了有“诗鬼”之称的大诗人李贺的《苦昼短》,然后惊醒过来。“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清梦到李贺的诗,显然是对他眼下处境的忧虑。 一定不要步李大诗人的后尘。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只是家里没有熊,更没有蛙,只有将就能填一填肚子的米糊。 吃完之后,周清再观察脑子里的养生主,剩余寿命依旧是三十年,这是一个大概的数字。 他没有如往日一样开始读书,默诵脑海里的圣贤文章,而是仔细回忆大学里练的五禽戏。 当时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大致学了一下。 如今回忆,五禽戏的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起来。 不知在这异世,五禽戏能不能开发出什么特异的效果,即使没有,以其养身的作用,练一练总归没有坏处。 “五禽戏分为虎、鹿、熊、猿、鸟。” 在古书《说文解字》里,禽是兽类的总名,也泛指鸟类,后世逐渐演化,才成了单指鸟类。 周清当时学这套五禽戏时,那位老师还自称是内家拳传人,说五禽戏虽然是养身功,但随着时代发展,其实也是一门武功。 其中虎式可以衍生出拳法,鹿式则为腿法和轻功、熊式炼体、猿式运气、鸟式为剑,乃是医家入道的大成之作。 当时反正说得玄之又玄。 大抵是那位老师弄出的噱头,想激起学生的热情。 周清当时学了一段时间,发现作用不大,还不如游泳健身跑步,自然放弃了。 现在他这条件,先不说游泳健身,便是出去跑步,都怕是嫌他命还不够短。 哪怕像江州城这样商业繁华的地方,城里的卫生也不算好,官老爷正式出门,照样需要黄土垫道,净水洒街。 免得灰尘太重,以及掩盖其他的一些污秽。 红尘浊世,不只是形容词,也是对城里环境的具体描述。 周清如今只等道试的榜单出来,才好做下一步的具体打算。 至于提学官的赏识,有自然是好的,没有的话,只要中了秀才,一切也都好说。 眼下这些事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他该如何养身。 如今闲着也是闲着。 周清开始练起五禽戏。 重新捡起五禽戏,周清还有些生疏,一遍之后他就熟练起来。而且他发现,自己现在做出的动作十分流畅,有些动作虽然做不到位,那是因为身体发育不足,力量不够。 只要身体条件足够支撑的动作,他都完成得特别好,打了足足五遍五禽戏,虽然周清浑身出汗,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却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没力气继续练下去了。 周清坐在床边休息。 他心中一动,再次观察养生主,获得新的信息。 “五禽戏,粗通。” 这是养生主对他掌握的五禽戏的评价。 虽然周清练起来很流畅,到底有些动作因为身体条件不够,做不标准,说是粗通,倒是说得过去。 至于剩余寿命,依旧没有变化。 周清倒是不失望,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练了五禽戏之后,虽然肚子很饿,可身体明显有种充实感。 只要持之以恒,他相信一定会有改变。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 现在已经是白天,周清自不用太担心还有类似昨晚的事,但他还是习惯性问道:“是谁?” “小周先生,我是老胡。” 周清于是开了门。 老胡是隔壁街卖肉的胡屠户,帮周清料理过双亲的丧事,当然也收了周清原身的好处。 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杀猪卖肉的,多少都有些地位。 周清原身能小小年纪,顺利处理好双亲的丧事,胡屠户还是起了不少作用。 他见礼道:“胡大哥可别叫什么先生,叫我名字就好。不知来找我,有什么事?” 胡屠户笑了笑:“我们村的塾师走了,想请你过去当一段时间先生,这是大伙的心意,还请收下。往后每十日都有米粮奉上。”火山文学 他提着一壶酒,一包荷叶糕点,还有好几块腊肉。 胡村虽然是村,但离城里很近,周清以前还去过胡村的私塾,每日也就上半天课,倒是不耽误他什么功夫。 只是胡屠户在他道试第二天就找上门,倒是有点蹊跷。 但这不是什么坏事,周清眼下的处境,自无拒绝的道理,他开口道: “多谢胡大哥,我这家里刚好要断粮,你这一来,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明日我便去村里讲课如何?” 第4章 虎戏 送走胡屠户,周清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上门,才打开荷叶包着的糕点,就着清水咀嚼。 陋巷的环境不算好,早上清新的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骚臭味。 即使烧开的水,都略有苦味。 还有就是,家里的柴火也快不够了。 如果去胡村的村塾教书顺利,确实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上午上完课,还能砍点柴回来。 道试的榜单出来,一般是十天到十五天不等。 胡屠户带来的酒可以拿去换一些粮食,腊肉则是留着自己吃。 周清心里多少有些安定。 虽然胡屠户突然找上门,有一点出乎意料。 周清大抵还是猜到,说不定是昨天道试考场的事,传了出去。胡屠户是个精明人,这时节提着腊肉上门,合情合理。 而且结算米粮的时间刚好在第十天,与道试名次下来的日子差不多。 如果他顺利中了秀才,至少村塾的塾师这口饭是稳稳吃下。运气好,还能有个廪生身份,吃上皇粮。 总之,不到十五岁的秀才,肯定不愁吃穿便是。 只是…… 周清想到养生主,想到灵魂出窍,想到只剩三十年的寿命…… 他心中的目标,不只是出人头地那么简单了。 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渡过道试后第一个夜晚,周清扫清了许多迷茫。 吃完糕点,肚子填饱。 左右已经是白天,反正睡不着。 周清就着清水,在桌子上写字,顺便消食。 他写到: 命之修短有数,人之富贵在天。惟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这是幼学琼林的一篇,算是提醒他自己,有远大的目标是好事,关键是保持平常心,一步步慢慢来。 只剩三十年的寿命,确实让他心里有些急切。火山文学 可是越急迫,越容易犯错。 至少在秀才身份切实到手时,他没啥犯错的资本。 等心境平常,刚吃的糕点也开始消化。 这时候剧烈运动,不会让肠胃难受。 周清继续练起五禽戏。 五禽戏是由《庄子》的二禽戏,也就是熊经鸟伸发展出来。熊、鸟两禽戏也是那个大学老师传授的五禽戏的两大难点。 周清不达标的动作,多在这两禽戏里。 练完一遍,周清总结。 “熊戏对体力要求比较高,鸟戏变化更繁复,凭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根本没法执行鸟戏的发力方式。” 周清思忖良久,决定专注练虎戏的八式。 虎戏的好处在于,既可以练发力的方式,亦模仿虎的形态动作,来强身健体。 虎戏练久了,再练鹿戏会很轻松。 虎鹿精熟,熊戏的精髓自然便掌握了,属于水到渠成的事。 古人见到老虎的机会并不多。 但周清来自现代社会,从小长大去过好几次动物园。此时联想老虎,以前在动物园以及网上看到的老虎,一点点清晰地在心头展现出来。 网上视频的老虎,多是野外拍摄的,相比动物园的老虎更具野性。 而动物园的老虎,周清曾近距离接触过,更加真实。 两者在周清心头慢慢结合。 渐渐地,周清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一只老虎。 身体不自觉模仿老虎的形态,做起五禽戏。 “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 五禽戏虎戏的口诀在脑海里响起,如背景音。 练完之后,周清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有老虎的低吼声。 他浑身大汗,感觉身子一下子轻便许多,特别有食欲。简单擦拭了身体。眼下的条件,根本不够洗热水澡。 然后周清煮了一块腊肉就着为数不多的米下了肚子。 左邻右舍挨得太近,哪怕在屋子里用小灶煮,肉香和饭香飘出去。周清都能听见邻舍在说闲话。 莫说在陋巷,江州城里,能隔三差五吃上肉也不多,何况腊肉是真的香。 大抵是周清刚去参加了道试,而且前几日的读书声颇有些效果,至少没有不要脸的邻居上门打秋风。 除此之外,肯定还有胡屠户的原因。 杀猪卖肉的屠户,在市井里是极不好惹的。胡屠户上门送酒送肉,旁边的邻居自然瞧得见。 大抵因此,他们对周清这个小邻居心里更添了一层神秘和敬畏。 这一天下来,都再没人找上门。 周清乐得清静,专注虎戏和进食,最后疲累又充实地睡在有些发霉的被窝里。 梦中他变成了一只老虎,在山野里巡视自己的领地,百兽臣服。 同时他感觉自己身体暖暖的,有一丝热气在四肢百骸中散开,像是泡在热水里,很舒服受用。 真是个好梦。 一觉醒来,天还未亮。 除了有些饿外,浑身没有锻炼后的疼痛感。 一来是少年人的身体,恢复很快。 二来…… 周清想到梦里那一丝散在四肢百骸的热气,应当不是幻觉,而是养生主的作用。 他现在的记忆力好得出奇,连梦里的事,只要回想起来都记得一清二楚。 再次观察养生主。 五禽戏生出分枝,虎戏(略通)。 五禽戏是粗通。 到了虎戏,则是略通。 这是养生主对他目前关于五禽戏的评价。 真是神奇的书经,对周清现在的身体状况,简直是了如指掌。 有这种细致的评价反馈,周清对于练习五禽戏愈发期待起来。能看得见的进步,总是让人充满动力的。 腊肉是昨天一次性全部煮熟的,还有剩余的米饭。 少年人的身体是逮啥吃啥,何况周清还练了五禽戏,食欲进一步增加。 周清先是将剩下的腊肉混着米饭全部吃掉。 如果是平常人家,这些人起码要吃足几个月的。 只是周清考虑到身体的发育,没有想着将腊肉留下来。何况人不在家,留着肉,多少容易惹人眼红。 如果他还是一贫如洗,留在这里,确实没话讲。 “卖房!” 如果是周清原身,肯定舍不得卖房。 但卖了房子,周清才能有更多的本钱,而且吃食方面,也会宽裕许多。还可以租个更好的地方。这样一来,他可以安心琢磨养生主的事,专注于五禽戏的练习。 再忍耐十天。 等拿到秀才身份,无论是卖房还是租房,都会顺畅很多。 周清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穿越开局就把握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道试啊,一定要过。 因为太紧张,他有些患得患失,想着道试时第一个交卷,是不是太急于表现? 周清对此有些反省。 但,看提学的意思,应该对他印象不错,王海后面的考验,他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坏印象。 人闲下来果然容易东想西想。 周清抛开这些心思,专注于五禽戏。 先打一遍完整的五禽戏,看看自己总体上有没有进步,然后再单独练习虎戏。 兴许是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老虎的缘故。 周清一心一意练习虎戏时,真有种化身猛虎的感觉。 可惜这个房子太小,容不下猛虎的驰骋。 住在笼子里的老虎,终究失了天性。 周清心里多少有点憋屈感。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周清心中默念宋押司的词句,戒急用忍。平抑心中的躁动。 不然,这股躁动发泄出去,他说不定要一声长啸了。 又不是龙场悟道,还是不要乱叫,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练习完虎戏,又打了一遍完整的五禽戏。 周清擦了擦身上的汗,躺着休息,舒展身体。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四肢百骸里,确然有一丝热气游荡,很是舒服。 如果他有条件泡热水澡,那就更好了。 还是没钱闹的,不然练完五禽戏之后,有两个丫鬟烧水,服侍洗澡,该有多好。 饱暖思淫欲啊。 天色已白。 周清长长的叹口气,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准备洗把脸清醒清醒。 水中倒映出他的脸庞。 神态中,依旧有些瘦削病弱的样子。 灵魂出窍的后遗症仍是存在,不过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跟他穿越前的英俊,算是半斤八两。 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清秀感。 只是看着陌生的自己,依旧有点惊悚。 水中的眼神,有些老虎的锐利,恍惚间,好似一头老虎看着自己。 准确的说是病虎吧。 周清没有过多注视,他觉得这种事,能跟灵魂扯上关系,可别一不小心又灵魂出窍了,现在他可没鸡汤和腊肉滋补自己。 一想到灵魂出窍的事,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有些恐惧,也有些向往。 他知道的,那意味着神秘和超凡。 只是不能轻易尝试。 … … 砰砰砰! “小周先生,起床了吗?” 依旧是胡屠户。 一天没见,胡屠户自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周清,似乎觉察到少年人身上有些变化,可是说不上来。 不过他心里还是压抑住了好奇。 真正的变化,肯定是在十天之后。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这一次道试,小周先生中秀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十五岁不到的秀才。 附近的州县,也不算常见的。 何况江州历年的科举水平很是一般,近几次乡试,一个举人老爷都没出过。 小周先生年纪还小,说不得三十岁前便有可能中举人老爷。 若是招得他为女婿,将来哪怕中不了举,打点一番,进衙门当个书吏更或者得了老爷的赏识,做了幕僚师爷,老胡家便有机会在衙门里扎下根。 流水的官,铁打的吏。 对于胡屠户而言,胥吏虽然是读书人不齿的,却是胡屠户眼中的铁饭碗,旱涝保收,吃穿不愁,说出来也有身份地位。他这买卖,往后只会干得更稳当。 若是周清会做人,当了师爷,便是州县的二老爷,那可更不得了。 两人照着昨日的约定。 周清背上书箧,与胡屠户一起去胡村。 到了村塾后,胡屠户还要去收猪。肉铺上的事,自有徒弟和家里的婆姨去弄。 干了屠户这一行,一年到头都是四处跑,倒也因此认识不少人。 胡村更是个大姓。 一村人抱团很紧,连里正都不轻易招惹。 越是抱团的宗族,越有凝聚力,知晓读书的重要性。 对于村塾的塾师向来尊重。 原先的塾师是个老童生,因为年老思乡,加上绝了对科举的指望,才辞了塾师的位置。 因为胡屠户人面广,村里的长辈才请他再找一个先生。 周清的情况,胡屠户早已说过。 村中的人,虽然不看好周清能干得长久,可是老人们有眼光。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万一小周先生发达了,甭管做了几日村塾的先生,总归有是一段情谊在。 何况,里正老爷说过,过些日子提学要下乡考察本地学风。 周清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如果照胡屠户的说法,这一次道试定能中秀才,届时提学老爷过来看到自己取中的秀才在本村教书,岂不是更为印象深刻? 这年头,只要官样文章做好,免役钱粮徭役也是有说头的。 周清自然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 胡村的村塾,也是社学。附近几个村子,只要交够钱粮,也能过来上课。 周清到了村塾之后,才知道这学堂建的还颇有规模。 讲堂左边有斋,专门祭祀至圣先师;右边也有斋,则是给塾师休息的地方。 除开周清外,下午还有个武教习给学生们上课。 听着胡屠户介绍,周清自是更来了一些兴趣。 武教习? 听胡屠户说,那位武教习也是本村人,曾经参过军,后来回乡种地,应了村老的邀请,教村里学生练武为生。 反正等闲两三个大汉,打不过人家。 这时周清他们进入学堂,门扉打开后,学生们早在外面等候已久,见周清上了讲堂,于是鱼贯而入,纷纷向周清行礼。 胡屠户自然离开。 周清于是开启了他在村塾的第一堂课。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教书的方法,古今大同小异。 周清念一句,下面的学生读一句。念了两遍之后,周清让下面的学生放下手中《千字文》书本,开始默诵。 这时候,便可以看出学生们各自的学习进度。 有的人磕磕绊绊,有的人十分流畅…… 辨别之后,周清便能因材施教了。 既然吃了这碗饭,当然不能滥竽充数。 当一天先生,那就做好一天先生。 第5章 武技 周清根据这些学生在千字文的进度,给他们一一布置下学习任务,并说明明天还要继续考较。 如果达不成目标,自然是要挨戒尺的。 不是他喜欢体罚,而是时代如此,他不这样的话,反而标新立异,徒惹闲话。何况一定的惩罚制度,能激起学生们的主动性。 在这个年纪,大部分学生是很难明白读书对他们将来人生的意义。 千字文的文章脉络是循序渐进、一以贯之的,其辞藻华丽,且毫无堆砌之感,引经据典,颇为恰当自然。 周清接下来自然是讲解千字文。 里面的典故和他现代所学其实有所差别,不过周清有原身的记忆,因此一开始便成竹在胸,讲得头头是道。 一堂课讲下来,不说效果有多好,至少称得上一句颇有趣味。 只是仍旧有学生不用心听讲,甚至打瞌睡。 周清一开始只能作一下提醒。 他到底面容太嫩,板起脸也没啥威慑力。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心中想象虎戏的神韵,倒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难怪有个词叫虎虎生威。” 周清看到学生们的反应,心里大概有了底。 虎是兽类的王者。 当他虎戏的造诣越来越高,他模拟出的虎威,指不定还真有所谓的王霸之气出现。 上午共有两堂课,第二堂课周清让学生们自学。 他则是找来村塾里的草纸。 草纸廉价,甚至远远不如麻纸。仅仅只能用来书写,而且不好保存、缺点很多。 即使如此,村塾里能备下一些草纸,在许多村里都算是罕见的事。 村塾的草纸和笔墨都是公家的事物,周清作为塾师,自然可以取用。他研好墨,开始利用草纸练字。 草纸自然不适合书法,不过虎戏进一步可以衍生出拳法,对双手有锻炼的效果。 周清练字,同时也是在锻炼双手,可以有助于虎戏的练习。 练字还可以静心。 因为教学生,真的是很气人的事。 周清只写“心静”二字。 历来书法家,都喜欢写这二字,从而达到静心养身的目的。 写了一会,周清便沉浸其中,心境平静淡然起来。 上午的教学结束之后,村塾后面还有饭堂。 学生们用餐只有糙米饭,顶多加点蔬菜,油腥少得可怜。而塾师则提供了大米饭,拌上猪油和青菜,浇上一点酱油,还有一片薄薄的腊肉。这份待遇,已经好过江州城绝大部分私塾。 江州城两面是水,一面是山,一面是平原。 胡村虽然是近郊,却背靠西山,山中产物颇丰,村民抱团进山,常有收获,日子过得确实比山脚下的其他村子要好。 其他村及不上胡村,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杂姓混居,面对官府的徭役赋税,没有反抗的余地。 即使村里出了秀才,也只是向着一家一姓。 当然,无论是胡村,还是附近其他村子,都没有举人。 秀才是士,举人是官。 秀才还可能受穷,举人则不可能穷,甚至一向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也有另一种说法,考举人难度太大。一般上万个秀才,一科只出几十个举人。几千个举人,会出几百个进士。 所以举人考进士,远比秀才考举人容易。 也有反面例子,如儒林外史的范进,考秀才考了几十年,而考中秀才之后,很快就考中了举人。 如果在养生主没出现之前,周清肯定会一心一意想着考中举人,改变命运。 现在他心里多了别样的想法。 如何活得更久,追逐超凡和神秘,才是他内心最大的渴望。 吃完午饭,午休之后。 武教习来了。 教习姓胡,名默。乃是一个瘸子,除开当村塾的武教习外,还在村里经营了一个铁铺。 学生们显然更喜欢舞刀弄棒。 木刀和木棒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只是热身,然后胡默才教他们正式要学习的内容。 黑虎拳! 黑虎拳虽然是拳法,主要作用是强身健体,真正的杀招只有一招,那就是“黑虎掏心”。 周清在旁边观摩。 牢牢记住胡默每一个动作,连呼吸节奏都记下来。只是发力的方式,光是看,很难看出名堂。 “小周先生也想学武?”胡默虽然瘸了一只腿,可是走起路,依旧给人一种压迫感。 但他对周清很是客气。 周清先是见礼,“我身子不大好,想着能不能学一下胡教习你的黑虎拳,用来强身健体。” 胡默笑道:“小周先生想学,我教你便是。我刚才打了一遍拳,你应该记住了一些,要不先打一下试试?” 周清于是打了一遍黑虎拳,许多动作都不规范,但有模有样。 这是他有意为之。 如果一下子将动作原封不动打出来,肯定会太过惊异。 饶是如此,胡默也赞许有加。 三遍之后,周清基本上将黑虎拳的动作还原得八九不离十。 这让胡默有些惊叹了,“小周先生有练武的潜力,不过听说你已经参加道试,而且练武开销不比读书小,不然可以试试去长州的武馆拜师,学得真正的本事。” 长州是天南路的治所。天南路下辖三府七州,府州之下有上百个县。路则相当于后世的高官官为经略安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使、提举常平使。 经略安抚使相当于后世的巡抚或者总督。 举子试便在长州举行,每三年一次,由安抚使亲自主持。 前朝武人乱国,所以本朝读书人地位远远高过武人。 秀才都可见三品官不跪。 接下来,胡默又教了周清黑虎拳发力的方式,除却那一招黑虎掏心外,黑虎拳的发力技巧在周清看来,还不如虎戏系统简洁。 只是没有胡默的提点,周清自然是想不到该这样发力的。 隔行如隔山。 有了跟胡默的交流,周清对练武这件事有了正式的认知。这对他接下来练习虎戏,很有帮助。 胡默没有白教周清。 他趁机还向周清请教了一些生僻字的含义。 这是周清的强项。 但周清还是很好奇,为何胡默请教的生僻字,多数和中医的基础理论有关。 胡默得周清解答后,不由感慨,“难怪村老说你这次必中秀才。以往的我也请教过老先生,他对这些字的解答让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小周先生这样解释,我便懂了。” 他还摸了摸自己的瘸腿,长长叹口气,然后向周清告辞,准备回铁匠铺。 村塾下午学武的课程,更像是体育课,开了头之后,后面根本就是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难怪学生们喜欢。 周清目送胡默离开时,还听到胡默低声自语。 他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句。说什么,早知道那句话是这个意思,腿也不会练瘸什么的…… “难道这位胡教习是练武练瘸的?” 周清心里生出一个疑惑。 他还以为胡默是参军过程受的伤。 周清猜测胡默刚才问的那些生僻字,多半是什么练功的口诀。以前胡默估计请人问过,却没得到正确的解释,领会错了意思。 “还好我练习的五禽戏是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不至于会练出问题。” 想到练完五禽戏,身体里有一丝热气散在四肢百骸里,十分舒服,周清心里猜想,五禽戏怕还有些神秘的作用。 只是他才开始练,真正的效果还没体现出来。 “但是练武是三分练,七分吃。虽然我现在每天的午饭有着落了,可是要强身健体,远远不够。村塾的米粮还十天才能支取。看来得先熬过这十天。” 周清暗自计较。 他还有胡屠户送的酒,在家里藏着。拿去换粮食,怎么也够对付到十日后去。 趁着天色还早,周清准备去砍点柴火带回去。 他准备去村老家里借一把柴刀,然后问清楚哪里可以砍柴。 正当周清打算行动时,胡屠户找了过来。 “小周先生,你这是要打算去哪?”胡屠户提着一个布袋。 周清于是说了打算。 胡屠户笑道:“原来小周先生家里缺柴火,你跟我回肉铺,我送你一捆,正好还要拿点东西给你。”火山文学 于是两人一路回城。 路上交谈之后,周清才知道,原来村老听了他的课,午休时还找学生们问了问反馈,对周清第一堂课的教学十分满意。 于是做主提前支了十日的粮食给周清,请胡屠户给周清送过去。 胡屠户忙活一上午,也收好几头生猪,谈好价钱,后面自有手下的徒弟去结账拿猪。 胡屠户话也说得明白,因为见周清教的不错,哪怕周清没中秀才,村里也愿意一直请他做塾师。 胡村的民风彪悍,同时深知读书的用处,哪怕连童生都考不上,只要能读书认字,学一下算术,往后去城里,也能做个账房之类的活计,可不比在土里刨食强。 而且这些年胡村感受很深刻,官府的加派一年重过一年,哪怕胡村抱团很紧,可也扛不住真刀真枪。 村里人还是要多做打算。 只要周清能多教出几个可以做账房的学生,对胡村来说,也算是没白请。胡屠户还给周清算过一笔账,做账房的好处不止在于能领工钱,还能知晓商家需要什么货物,以及具体价格。 胡村背靠大山,又有田土,每年物产不少。 知晓了这些商业信息,就能更容易找到买主,能尽量避免货物贱卖的事。 这些经验,都是村里的老人们几十年如一日慢慢总结出来的。 而且江州城商业繁华,正适合做这些事。 胡村的人也是几十年前逃荒来到江州城外定居,多年来慢慢发展,才有今日的规模。 到了胡屠户的肉铺,胡屠户叫妻子取出一个搪瓷碗,上面用纱布密封着。原来里面装着猪油。 这是胡屠户送给周清的。 周清自然十分感谢地收下。 无论出着什么目的,胡屠户真帮了他不少。做人论迹不论心,等他后面宽裕,自当报答。 拿着米粮和猪油回到家,还顺便背了一捆柴火。 肉铺离周清住的地方只有一条街,所以胡屠户想派徒弟帮他把东西送上门,周清拒绝了。 回到家里时,不少邻居看着周清提着米粮,背着柴火回来,倒是过来问了几句。 周清一一回应。 等关上门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邻里对他还是比较客气,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出格的事,都会很快传出去。 若是好话还行,如果被恶意中伤,也是百口莫辩的。 何况周清想要练武,更需要一个宽敞的环境,读书同样需要安静,免受打扰。 “居移气,养移体。” 千百年来的总结之言,多少是有道理的。 纵使心里生出许多期盼和计划,亦得先扎根眼下的现实。 王海那边再没来找他,不知提学的态度有没有改变,这些事都是周清无法把控的。 好在有了村塾塾师这份生计,周清心里便有了底。 等他中秀才后,便第一时间将这间房子卖出去,那样手上会宽裕许多。 这样一来,多少会对不住原身一家。 “还请见谅,等我发达之后,一定会重修坟茔,替两位增光添彩。”周清对着灵位拜了拜。 然后他才开始生火做饭。 猪油营养丰富,十分健康,对周清练习五禽戏还是颇有帮助的。 只是当然不及腊肉那样好。 胡屠户送来的腊肉加起来怕是有三斤,周清两天便吃完了。如果别的普通人家知晓,肯定会骂败家子。 但对周清而言,先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吃完饭之后,歇了一会。 再开始练习五禽戏。 因为有了胡默对黑虎拳的讲解,这次周清对五禽戏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尤其是虎戏,其中一些动作的含义,他结合练习时的感受,愈发明白了。 练了三遍虎戏后,周清越练越是轻松。 忽地福至心灵,使出那一招黑虎掏心。 一声清脆的响声出现。 周清有种全身劲力使到一块的感觉。 “常言道,千金难买一声响。看来我这一招黑虎掏心,有些火候了。”周清前世看过一些武术类的书籍,刚才那一声响,令他有种初窥武道的明悟。 仅仅是窥见而已。 周清再察看脑子里的养生主,多了一行内容。 “武技:黑虎掏心(入门)。” 第6章 案首 半刻钟后。 看着通红,并略肿的拳头,周清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他就不该好奇,去测试黑虎掏心这一招的威力。 虽然黑虎掏心的威力,确实还不错。 估计普通成年男子是挨不了这一下的,轻则被打倒在地,疼得半天起不来,重则要躺个好几天才能下床。 问题是周清一时间太过兴奋,忘记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没有刻意练过外功,手还是细皮嫩肉,少年的骨头不能说有多结实。所以测试黑虎掏心时,悲剧了! 因为黑虎掏心不是真正的掏心。 黑是凶悍的意思。 黑虎掏心意思是黑虎在吃猎物时直接向猎物的心脏下口。用在武术上,便是一方朝另一方胸口打拳,故而叫黑虎掏心。 因此这一招乃是十分刚劲凶猛的拳法,一拳打出去劲力逼人。 周清测试时用的一块软木板,虽然一拳将木板打碎,可是反震之力,还是使他疼得龇牙咧嘴。 “还好只是肿,没有被划伤什么的。”周清安慰自己。 他反省自己,将黑虎掏心这门武技入门,有些过于兴奋,急着测试威力,才忽略了自身拳头硬度的问题。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让他明白,武技不愧是武技,有“黑虎掏心”这一招傍身,出其不意下,放倒一个大汉不是问题。 不过用在正式搏斗上,光是有这一招还不够。 搏斗讲究杀伤力和控制距离。 那就是不但要有杀伤力,还得能打到人才行。因此黑虎拳配套有步伐,只是很粗浅,聊胜于无,还不如鹿戏的步伐有用。 只是如何将鹿戏的步伐配合上黑虎拳,还值得琢磨。 目前周清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将黑虎拳的拳招和虎戏的发力结合,这样就可以将虎戏衍生出虎拳来。 先练拳,次练腿。 虎戏、鹿戏循序渐进,这是周清定下的计划。 虎戏有强身健体的作用,练久了能壮筋骨,后面再用黑虎掏心出拳,自然不会有现在这么疼,不至于测试拳头威力,还能把拳头打肿了。 难怪习武以强身健体为目的。 身体不够强,武技再厉害,使出来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周清又想到,原来练十八般武器还有一层意思,武器打人,威力大,自己也不疼。 等他搬到更宽敞的房子,最好是一处宅院后,可以开始考虑武器的事。 既然想要活得更久,接触超凡和神秘。便不能将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得自强不息。 何况这个世界的治安可远没有后世安全,出远门路上遇见强盗劫匪并非罕见的事。 接下来,上午周清依旧去胡村的村塾上课,下午的时候没见到胡默出现,据说是胡默连铁匠铺都关门了,有村民看见他拿着弓箭和柴刀入山采药去。 西山绵延数百里,进山采药,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村民也好奇,胡默一个瘸子,虽然有武艺傍身,非要进山去采什么药。胡默是老光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经营村里的铁匠铺,加上在村塾兼职,多少是有些积蓄的,将来干不动活,找个本族的远亲养老问题不算大。 这些闲话,周清听了之后,心里怀疑和胡默向他请教的那些生僻古字有关。 “或许这位胡教习得了什么武学秘籍,他找我请教后,终于明白了那些生僻字的意思。入山采药是为了练功做准备?” 周清此前就早有怀疑,现在的推测感觉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虽然好奇,却没动心思。 人生在世,不可贪多,不可事事强求,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的饭。 周清下午回了城,去药铺赊了祛瘀消肿的药膏。 药铺叫济世堂,周清原身去过多次。如今他做了胡村的塾师,即使道试没取中秀才,济世堂的韩掌柜也不担心周清还不上钱。 回到家中,给手上涂上药膏。 周清心想,“既然药膏的作用是活血化瘀,我练一下五禽戏,应该能让气血流动得更快,有助于药力发作。” 无论如何,试一试便知。 周清修炼起五禽戏。 照旧先练了一遍完整的五禽戏,再专注于虎戏。 一式式虎戏练下来,周清练得愈发熟练、流畅,恍惚间仿佛真成了一只出门觅食的老虎。 进入状态后,这次他练习虎戏的过程中,都感到身体里产生了那一丝熟悉的热气,热气这次没有如以前那样游荡在四肢百骸,而是集中在拳头上。 他感受到一丝清凉和热气结合。 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汗。 周清结束五禽戏的修炼后,看着拳头,已经消肿。握了握拳头,明显感觉到比之前还有力,而拳头上药膏的颜色变得很黑,有些腥臭。 “这是淤血被挤出来了。” 周清擦洗了一下身体,看着自己之前肿了的拳头,现在已经恢复如常,而且变得结实有力了一点。 “那热气结合药膏的药力,显然能加速修复身体的损伤,还让我的右手有所加强。” 像一些外功,通常是以损伤身体为代价,让身体变得坚硬起来。 可眼下周清的情况,明显不是这种,而是右拳在那一丝热气和药力结合下,变得更加结实有力。 属于内壮。 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如此可见,之前练习五禽戏产生的热气,游荡在四肢百骸中,实则是在增强我的体质。” “若是有药物辅助,这种增强会更显著。” “身体受伤之后,那一丝热气还能主动修复身体的损伤。” 这自然不是完全因为修炼五禽戏的效果,肯定有养生主的原因。 修炼五禽戏,经由养生主,产生了那丝改善体质,能疗伤的热气。 虽然增加的效果不显著,可日积月累下去,那可不一样了。 周清再观察养生主,没有新的内容产生。剩余的寿命依旧是三十年。 这是个大概的数字。 看来还没到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周清按捺住心中的欣喜,眼下他又多了一项新的支出。那就是买药。 有药物辅助,显然能加快他修炼五禽戏的进度,而且能增加黑虎拳的威力,不至于一招黑虎掏心打出去,自己拳头还要遭那么大罪。 说来说去都是要钱。 读书、习武、养身,都要钱。 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练习虎戏时,周清明显感觉到周围空间狭小,打拳不够舒展,不够畅快,若是去野外,既不安全,也可能生出事端。 … … 十天很快过去。 周清白天在村塾教书,顺便写字静心。 回到家里后,便开始修炼五禽戏和黑虎掏心。 周清教书讲究效率,因材施教。得益于强大的记忆力,对每个学生的进度都了如指掌。 实在犯难的,还利用想象老虎的神韵,来吓一吓学生。 如此一来,学生们都有明显的进步。 这些村里的人看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村塾的学生明显更稳重了一些。 周清教书,不知要把他们教成书呆子,课堂上会解释一些文字的含义,尽量用生动活泼的语言。 当然也讲故事。 这一天,周清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 这个故事,学生们都没听过,听完之后,都沉浸在故事里。 周清于是让学生们提问。 有学生于是发问,愚公的子孙后代真的会按照他的意志一直移山吗? 周清笑了笑,说道山神像不像鱼肉乡里的某些人呢? 愚公是平民,也是家族的长者,大家不是要听他的话,而是只有围绕在他身边,才能避免被鱼肉。 当愚公和他们的子孙表现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时。 山神们自然害怕退缩了。 拼命不值当,所以会选择换个更软弱的地方继续鱼肉乡里。 历史从来不是真正的历史,神话也从来不是单纯的神话。周清继续引申神话故事背后的意义。 不完整的历史,只是记录帝王将相。 完整的历史,还包括那些不能明说,只能用神话来暗示的事情。包括好人和坏人,包括斗争,包括努力奋斗,包括复仇和报恩…… 这些道理,也是书籍里,那些圣贤想要讲述的道理,却不能太直白,只能用简洁的语言,寓言般的故事,将想要说的道理藏在里面,等待后人去明悟。 周清知道他们大部分未必能考上科举,甚至秀才都未必考得上。但如果能明白枯燥的书经里,那些深刻的人生道理,哪怕只是有了这个想法。 即使往后没有功名,对他们的人生也是有帮助的。 教书的目的,不该只是培养学会谋生的工具人,还有育人这一层。 周清在穷迫的时候,有村塾塾师这碗饭吃,村里的人对他是有恩义的。他想通过这样的教学方式,影响到一些学生,让他们能多些自己的思考。 往后周清不教书,他们如果明白过来,也会主观能动地去学习,去感悟。 许多人要遭到生活毒打后,才明白读书的意义。 可是,那时候,着实有些晚了。 读书练武,都要有一个不受外界干扰太多,安定且没有衣食之忧的环境,才能进步得快。 这时候,胡屠户远远跑来,脸色十分高兴,“小周先生,恭喜恭喜。” 学生们一头雾水。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胡屠户在恭喜什么。 胡屠户大声道:“今天不上课了,大家下午都在村里吃席。” 听到吃席,大家眼睛一亮。 胡屠户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小周先生这番道试中了案首,入州学,为廪生。往后吃上皇粮了!” 案首! 学生们一阵哗然。 他们早听说过小先生参加了道试,只是…… 他们怎么想得到,小先生不但中了秀才,居然还是案首。 “先生中秀才了,还是案首。” 大家震惊过后,无比惊喜。 他们都知道小先生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现在胡村的村塾岂不是小先生的第二个家。 他们都是小先生的学生,与有荣焉! 胡屠户向着周清道:“小周先生,快随我去。报录人在村老里,我们已经帮你打发赏钱了。” 他看着周清,眼睛冒起了光。 这可是十五岁不到的小相公,将来中了举,当了老爷,那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哩。 不得了。 当真不得了! 十五岁的案首,哪怕江州城这样科举水平较次的地方,将来乡试中举的可能性,也非常之高。 “先生快去。” 不止胡屠户激动的难以言表。 下方的学生们,同样很是激动。 十五岁不到的秀才加案首,名声甚至能传到隔壁州府去。 可以称之为神童了。 周清神情平静,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大家下课吧。” 学生们纷纷行礼下课。 请周清先出学堂。 周清平静淡然,只是踏出学堂门槛时,不小心踩到门槛。 那门槛也太不结实,居然喀嚓一声,断了! 周清差点没摔倒。 大家都憋着笑,肯定不是先生太激动,一脚劲使大了! 空气里,不知不觉间充满快活的气氛。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 … 晚上,周清看着原本家徒四壁的屋子,此刻添了不少贺礼,身上虽然还带着酒意,心里却比以往踏实许多。 回来时,还有左右街坊打算帮忙贴上的红彩,像洞房花烛夜那样布置。 直到周清搬出尚在孝期的事,才止住街坊们的热情。 他忍不住笑起来。 如愿以偿中了秀才,还是案首。 后面的路,一下子容易走许多。其实这些日子一直有担心道试的事,如今尘埃落定,比想象的结果要好。 在家里,他终于卸去防备,可以开怀。 高兴过后,再观察养生主。 还剩三十年的寿命,犹如凉水浇下。 周清定了定心神,今天吃了不少,正好趁现在修炼五禽戏,顺便消消食,去去酒意。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次五禽戏周清练得比以往更加顺畅舒适。 尤其是虎戏,练起来颇有种猛虎出闸的感觉。 “咔咔咔。” 周清练完最后一遍虎戏,忽然间一丝比以往更粗壮的热气诞生,气流涌动,贯通周身,浑身通泰,甚至发出轻轻的鸣响。 好一会,才停止下来。 周清再观察养生主。 “剩余寿命,三十一年。” 虎戏由略通变成了入门。 见到增寿的结果,周清心里又一块大石落下。 五禽戏果真能养身延寿。 第7章 宅院 经过短暂的欣喜之后,周清开始总结。 用了十几天时间,五禽戏中的虎戏入门,使他寿命增加一年,似乎看起来进度很快。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正常人只要营养足够,注意养生,活到七十是很普遍的事。 他现在的身体还不到十五岁,如今剩余寿命不过三十一年,加起来才不到四十六岁。 这显然不正常。 归根结底是这具身体有亏空,本来虚弱。 修炼五禽戏,尤其是虎戏本身强身健体的作用,加上最近补充了一些营养,使他开始弥补身子原本留下的亏空。 这本质上是修补。 而且修炼五禽戏产生的那一丝奇妙的热气,显然有改善体质的作用。 至于在黑虎拳和虎戏上的进步,不但有养生主的作用,还有周清自身对老虎的了解和模拟。 凭借他现在特殊的记忆力,可以很轻易回忆出真正老虎的样子,以及动作神韵。 虎戏本身是从观察老虎的习性动作发展而来,但是其他人未必有这条件。因为猫虎类似,他看过的武术资料里,甚至提到有些人会通过观察猫,来修炼虎形的拳术。 “我心里想象老虎的习性和动作时,似乎很轻易把握住其神韵。更像是一种观想修炼,而且有点请神上身的意思,不过别人是请神,我是请老虎上身。所以我现在明显能感觉到,修炼完整的五禽戏时,其他四戏,远远没有练习虎戏时那种味道。” “以前看过国术的资料和小说,里面提到拳经里有这样一句话‘似有意似无意,有意无意是真意’。” 周清现在仔细咂摸这句话,心里多出一点理解。 看来他修炼虎戏和黑虎拳,无意中得了真意。 掌握了其中最核心的关键,才能在养生主加持下,练起功来十分顺遂。 无论如何眼下的成果,都对得起他的努力。 只是他身体还不够强壮,即使掌握着正确的发力技巧,黑虎掏心的杀伤力也有点可观,但实战中搞偷袭还好说,一旦正面应战,一击不中,恐怕没第二次机会给他。 而且黑虎掏心这一招劲力刚猛,使出来很消耗体力。 显然不适合他目前身体的连续作战。 实战中,对胜负影响的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距离感。用拳击的说法,便是拳距,是指一方发起进攻到拳峰部位击打到对手的距离。拳距是由双方的攻防距离决定的,如何能够在快速移动对抗中把握距离,就是所谓的距离感。 拳击和真正的实战肯定有很大的区别。 但距离感是古今中外对搏击之类影响胜负关键的共识。 控制距离感的一大关键因素在于步伐。 “虎戏和黑虎拳虽然有步伐,但肯定不如鹿戏对步伐的锻炼那么专精。鹿戏以练腿为主。我当先拳后腿,循序渐进。” 周清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提到练武的诀窍,乃是先拳后腿次擒拿兵器内家。如今看来,隐隐和五禽戏对应。 当初大学教他五禽戏的那位老师说过:虎式可以衍生出拳法,鹿式则为腿法和轻功、熊式炼体、鸟式为剑、猿式运气。 与电影提到的练武诀窍,分明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部电影显然是参考了许多练武的资料,其中观点,显然国术原本就有的一些武学观点。 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纵使许多和现代社会不合时宜,可是能保留下来,必定有其独特之处。 周清如今是闭门造车,只能从记忆的相关资料里,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还好他如今记忆力特殊,一旦触及关键词,就能联想到以前看过的资料。不至于两眼抓黑。而且幸好他学的是古汉语专业,平日里专业课之外,主动接触过许多古代相关的知识,看书很杂。如今有了特殊的记忆力加持,更是让他如虎添翼。 知识真的很重要。 定下目标后,周清决定在后面的日子里,加强对鹿戏的修炼。 不过鹿戏练腿,对空间要求更高,眼下的房屋当真是不合适了。 州学的进学在秋天,如今是夏始春余的时节。提学官陆涯负责江州道的道试。 道试的道,便是提学道的道。 江州所属的天南路,其中路便是后世的省。 路下划分有三大学道,有路的治所长州所在的长州道,掌管附近四个州府的道试,以江州为提学道衙门所在的江州道,掌管附近四个州府的道试,以及西山道,掌管附近三个州的道试。 其中西山道比江州道的科举水平还要差,多是山民,还有许多结寨的土司,不尊王化。 总之天南路的情况很是复杂。 有以长州为主体的平原,也有江州这种水域山地平原皆有的四通八达的通衡之地,更有许多山岭蛮荒之所。 昨日吃席时,周清听说提学官准备在接下来半月考察江州下面的乡村学风,然后便要去其他地方继续主持道试。 等到秋天,完成本年的道试,便是江州州学进学的日子。 既然要考察乡村的学风,那么胡村的村塾必然在考察之列,胡村的村老们希望周清届时能好好应对一下。 周清作为提学官亲点的案首,只要应对得当,胡村的村塾必然能在陆提学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村塾是地方官员政绩里,关于教化方面的重要部分。 胡村的村塾办得好,就有借口以此为托辞,向上方恳请减免钱粮赋役。 因此昨日胡村为周清举办取中秀才,成为案首的酒席,也是应有之意。他们希望周清暂时不要辞去塾师的位置,至少等提学官来过之后再说。 年纪不到十五的案首,指不定会有哪个大户人家想要投资一番。 胡村不奢望久留周清,能多留一日是一日。 而且村塾的学生,若是将来有人考中秀才,有了功名,也会是周清的班底。 如果没有养生主和灵魂出窍的事。 走上科举仕途,官居一品,甚至改天换地,着实会是周清的追求。 可是现在,周清更想要接触超凡和神秘,才不负这一世为人。 但不代表他会立即和胡村撇开关系。 胡村对他不错,他也自当有所回报。 总之,中了案首,眼前的道路开阔许多。 … … 第二天一大早,周清去找了胡屠户。 “周相公好!”肉铺里,胡屠户的弟子们看向周清,神情中自然带着一些敬畏。 中了秀才,又称相公,乃是真正的读书人。 读书人在平民百姓眼里,自带光环的。 “小周先生,你这来找小人有什么事?”胡屠户混迹市井,深谙身份有别。不能因为他和周清有故交,帮过人家,便拿捏做大。 市面上的人,该凶则凶,该软则软。人情不能用在面子上,得用在刀刃上,用在里子上。 “胡大哥莫要和我如此身份,你帮我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不会因为我考中秀才,有什么改变。当然,我眼下还想厚颜请你再帮一个忙。” 胡屠户一喜,他就怕周清中了秀才,不带他一起玩。 能帮周清的忙,对他而言,求之不得。 周清说了自己的事。 原来周清打算卖掉在陋巷的那一间房屋,顺便想租一个大点的房子。 胡屠户沉吟一下,道:“小周先生不介意的话,你那屋子我做主买了,正好用来做我这几个徒弟的睡觉的地方,平时还可以放些杂物。至于小周先生想要租赁大房子,究竟是多大的房子呢?” “那就多谢胡大哥了,至于大房子,我想着能是宅院最好,因为夏天我那老屋,闷热潮湿,而且一直以来都不太安静。我想租个安静宽敞的院落,方便读书。” 胡屠户道:“这样的话,我有些眉目,到了傍晚,我上门给你一个答复。” “好,多谢胡大哥。” 他知道周清说要卖房子,肯定是生活上有些难处。 可直接送钱也不好。 读书人都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索性胡屠户将那陋巷的房子买下来,两人相熟,按市价交易即可。 将来周清若是没落脚的地方,胡屠户将屋子腾出来还给他便是,这事心里记着,倒不用说出来。 出租的宅院,在江州城里不多,而且租金也不低。 他印象里有个宅院合适,而且就在城西,周清去胡村的村塾也方便。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去打探一番。 … … 傍晚,胡屠户找上门。 “小周先生,你要的房子我打听好了。” 周清略有欣喜,请胡屠户办事,果然很妥帖。原身曾经找胡屠户帮忙料理父母的丧事,虽然花了不少钱,可事情办得着实顺利。 这也是周清想要卖房租房第一时间找到胡屠户的原因,可不只是因为近来胡屠户有意讨好他。 事实证明胡屠户办事确实很有效率。 “胡大哥,你先坐下喝口水,咱们慢慢说。” 胡屠户也不客气,但等周清坐下,自己才坐着,屁股也只挨了一半凳子。他看了屋内一眼,笑道:“我帮您找那宅院,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宽敞安静,就在西门。住起来肯定比这里舒服。价钱也便宜,一个月五十文。” 周清:“这样便宜吗?看来这院子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胡屠户道:“小周先生猜的不错。这院子靠着城郊,位置偏僻,但去胡村又很近。关键在于,听说院子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据说是闹鬼。”胡屠户低声道。 他一个杀猪的,日常里拔刀见血,自然不怕这些。 周清现在已经不是无神论者,不过即使有鬼,那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能害人,说怕肯定有一点,但更多也有好奇,他继续问道:“死过人吗?” 胡屠户摇头,“这宅子是林员外的产业,原本林员外最初是住在里面,后来家业越来越大,于是搬到城南的大宅去住了。老宅于是荒废下来,一直留着老仆看顾。这几年,换了好几个老仆,都说晚上会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睡不踏实。往往住不到十天半月,便恳求林员外把他们换走。林员外找道士和尚做过法事,可事后,晚上依旧会有奇怪的声音。所以林员外对此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但老宅若是没人住,荒废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得废弃掉。林小姐对老宅有感情,于是不久前叫人把房子便宜租出去,只求院子里有些人气,不至于废弃掉。不过大家都听说房子有问题,暂时没有人去租。” 林员外,林小姐? 周清心想,倒是巧了。他那首如梦令便是卖给林家的当铺。 这个世界的人,笃信鬼神。 而且人都有从众心理,加上院子有些诡异,一时半会间找不到人住是正常的。 不过既然没死过人,顶多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这让周清有了尝试一番的想法。 但是得实地考察一下为好。 周清:“胡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房子。” 胡屠户:“我也是这意思,所以先借出一把钥匙。如果小周先生对院子满意,今晚老胡我陪您去住一晚上,看看这房子到底什么情况。” 他拍了拍胸脯,又笑道:“俺杀猪都不知杀了多少,身上多少带些煞气,真有什么鬼东西来,相信也能镇它一镇。” 胡村的人是外地逃荒过来的。 如果世上有鬼,那逃荒的人,比鬼都不如。 胡屠户自幼听过父母说过当年逃荒的惨事,那段时间发生的人间惨事,简直宛如地狱。 这宅院纵然有鬼,连老仆都不敢杀,他一个壮年屠户,还能怕了? 对胡屠户来说,做人若是不能出人头地,那实是比做鬼还惨。 周清微微一笑:“如此,咱们今晚去住一晚,那就烦扰胡大哥了。” 他观想老虎,勤练虎戏,多少有些虎威。何况还有养生主这等神秘超凡的事物在脑袋里。 那宅院既然没死过人,只是晚上有些奇怪的声音,又有胡屠户一起去探虚实。 周清自然敢去尝试尝试。 反正他要接触超凡和神秘,迟早要接触怪力乱神的事物。 眼下的情形便很适合去做尝试。 胡屠户自是应下,两人收拾了一点东西出门。 好在如今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两个男子晚上睡觉不用太讲究,自是不用准备多少东西。 穿过几条街,两人来到一处宅院前。 木门的红漆早已褪色变旧,院中有一株桑树高有五丈余,从远处看上去就好像华盖一样,很是不凡。 “就是这里。” 胡屠户正是相中这株桑树,他认为此树不凡,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会发达的,林员外不是很好的例子吗? 如果周清能在这里住下来,将来说不定能考上进士,显达富贵。他自是有机会跟着鸡犬升天。 第8章 长生 胡屠户掏出钥匙,开起了门锁。 咔咔的开锁声,带着几许酸涩,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院落,借着黄昏的阳光,呈现在周清眼前。 没有想象中那么荒凉,院落果然如胡屠户说的那样,很是宽敞。 不过一进门,还是感受到有一股凉意。 胡屠户:“林小姐打算出租院子后,趁着一个烈日,让人把院子大致打扫了一遍,顺带还把桑葚都给摘走了。” 他说到最后面一句,还分外可惜。 到底是生意人,算盘打得很精。这么大一株桑树,结下的桑葚都有好几箩筐,肯定不会便宜给租客的。 现在房子闹鬼,不吉利,没人敢住。只要招来租客,便是帮了林家一个忙。等于不用出钱,就请到人看房子,每月还能有五十文进账。 房子有人住,才不会被荒废掉啊。 这一进一出,等于又是赚了一笔。 周清进入院落,四下打量,很是满意。这院子虽然不是什么高宅大院,却也不算窄小,他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自己练习虎戏时会有多么舒服。 在院子里,练习鹿戏,也绝不会拘束。 关键是还便宜啊,一个月才五十文。 周清对租赁的行情还是有些了解,这样的房子,在江州城,哪怕地段不好,一个月都要一千文起步呢。 租这样房子一年的钱,比廪生一年领的皇粮都要多。 胡屠户同样打量着房子,心想这辈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买下这样一座院落呢? 如果真有鬼,这样的院落给鬼住,实在是可惜,教人愤愤! “胡大哥,这房子不错。”周清越看越是满意。 胡屠户不由打趣:“着实是个好院子,可惜给鬼霸占了许久。” 鬼这东西,不要不敢说,人不怕鬼,便是鬼怕人了。胡屠户是吃过苦的,鬼不可怕,穷才可怕。 周清笑道:“真有鬼的话,我也不怕。毕竟我也是鬼。” “啊?” 周清捧腹道:“穷鬼。” 胡屠户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周先生好是风趣。” 说话时,两人均自泛起一个念头,穷比鬼可怕。 两人说话打趣间,平白在院子里填了一些喧嚣。院子里的荒凉感由此降低不少。 胡屠户也愈发认识到,周清待人处物,跟他平日里接触到酸童生,说话爱掉书袋的秀才们,大是不同。 先前帮他料理丧事时,周清还不是这样子的。 但胡屠户可以理解,因为少年人经历这般惨事,眼神呆滞,言行木讷,着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抵是有此变故,才让周清迅速成长起来。 胡屠户自是更加看好周清的前途。 接下来,两人趁着夜色未完全降临,去收拾两个房间。好在房间摆设简单整齐,只需要将灰尘擦拭干净即可。 另外,周清发现院子里有口井,还有取水的设施,打水倒是方便了。 至少不用去老远取水,或者买水。 “水井积了些枯枝败叶和淤泥,小周先生若是能在这里住下,后面我带徒弟过来给水井疏通疏通。”胡屠户借着落日的余晖,探头打量了水井一番。 “好,那就有劳胡大哥了。” 不知不觉间,夜幕完全降临。 明月在天,皎然若雪,照的庭中如积水空明。 周清自是不困。 “胡大哥,我练会拳,你若是困了,可先睡。” “小周先生是要练胡铁匠教的黑虎拳吗?” “不是,幼年时跟一个道士学的养身功夫。胡大哥若是有兴趣,我也教教你。” 周清说着话,便在院子里开始练习五禽戏。 当真是宽敞惬意。 他先打了一遍五禽戏后,再专门练起虎戏来。这一下子,当真是出闸猛虎一样。 身子很快热起来。 四周空旷,练起虎戏,着实有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大抵是这样的感觉。 周清觉得心意畅快,虎戏的八式打得酣畅淋漓。 最后收功时,那股热气很快冒出来,在四肢百骸散开,汗出如浆,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旁边胡屠户到这时,才忍不住一声喝彩。 “胡大哥,我这拳法如何?” 虎戏八式,其中许多动作,说是拳法,倒也贴切。 胡屠户:“好,反正看得很舒服。刚才您收功那一下,眼睛很亮。”他随即顿了顿,继续开口:“而且看着很凶。” 周清还是第一次知晓别人看自己练习虎戏的感受。 很凶么? 那可能是观想老虎的神韵到位了。 课堂上,他偶尔也会模拟虎威。 但学生们的胆子远不及胡屠户,被震住也正常。何况学生怕老师,至少在他读书的年代,不足为怪。 而现在,连胡屠户这样常年杀猪,自带煞气的人,都觉得他眼神很凶。 足见周清练习虎戏时的眼神,有多像老虎。 胡屠户没有说假话,刚才周清练习虎戏时,他心里还有点哆嗦,好在周清还是少年人的身形,真要是一个精壮大汉,像周清刚才那样,那就很是吓人了。说不定眼神一恍惚,便把周清当做人形的老虎。 甚至怀疑,周清是老虎变的,乃是山君入城了。 另一方面,说来也奇怪,周清练完虎戏之后,院子里似乎少了点原本莫名的凉意。 周清问胡屠户要不要学一下。 胡屠户觉得动作太多,一时间记不住,不想打扰周清,便推辞改日有空再学。 不过周清算是让他开了眼界,不但读书厉害,还会练武。 但是练武再厉害,也是不如读书的。 尤其是普通人练武,一旦身怀武艺,便不轻易受辱,很容易和人起冲突,如果一不小心打死打残,一辈子都给赔进去了。 若是秀才相公练武,倒是不一样了。 秀才相公又不怕打官司,只要是不闹出人命,官老爷肯定是更偏向有功名的读书人。 到时候,对面有钱都不一定好使。 准确的说,跟秀才打官司的白身,甭管有理没理,不使钱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随后两人各自安寝。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事发生。 胡屠户还有些警惕。 周清却睡得极为踏实。 他练习虎戏越久,越有点老虎的习性。睡觉也像老虎一样,既睡得沉,又能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旦周围环境有些异样,能很快惊醒过来。 虎是百兽之王,却并非脾气暴躁,捕猎时反而有耐心,安静,不急躁。 杀人如剪草,落地不闻声。 要轻盈,要迅速,要干脆利落。 周清渐渐地从虎戏中咂摸出更多的东西。 大学里教他五禽戏的老师说的对,虎戏确实能衍生出拳法。他越练越有种体会,这五禽戏虽然是养身技,但随着五禽戏的深入练习,会对人体愈发了解。 人体有超过六百块肌肉。 周清修炼五禽戏的过程中,能逐渐体悟到自己调动了哪些肌肉。 “或许别人修炼五禽戏时,没有我这样的体悟,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和前世不同,有特异能力。” 无论是养生主,还是穿越后的特异记忆力,还有一次偶然的灵魂出窍,无不说明周清身上有特异和神秘。 而且越是了解人体结构,那么越容易懂得如何去杀人。 因此许多凶案的凶手,往往是医生或者护士。 此外,救生之人,见过太多生死,杀人时心怀的恐惧,实则比常人小。 另一方面,修炼五禽戏乃是养身,从其中又可以衍生出杀人技。一正一反,颇有种奇妙之感。 “这也不奇怪,养身须得护身,自然要避免外界的伤害,此为杀生为护生之理。” 许是修炼虎戏渐渐深入,周清心里自然有股安静的凶意诞生。 “此所谓虎戏的真意么?” 周清细细体会内心的变化,心中思考。 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周先生,可起来了?” 周清推开门,见到胡屠户眼睛里有血丝,料来晚上是没睡好的。 “胡大哥早。” “小周先生早,昨晚如何?” “睡得还好,胡大哥呢?” 胡屠户难得挠头,笑着看向他,“没睡好,不过这一夜没听到什么怪声。” 周清点了点头,“我也没听到什么怪声,指不定咱们住进来,人家便搬走了。” 他心想,或许有胡屠户作为屠夫的缘故,但他身上的原因也肯定不少。 练习虎戏,模仿老虎,身上油然生出的虎威,真有鬼怪,一般也不敢靠近。 毕竟民间常有大户人家用虎皮做椅子,摆在厅堂上,能驱散邪祟。 还有句俗语,要做为虎作伥。 做了鬼,都要被老虎驱使。 足见鬼见了老虎也要怕。 胡屠户扫视院落四周,“没事就好,反正小周先生是读书人,有正气,真有鬼怪,给您吓走也是正常。若是您往后考上举人进士,那铁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四方神明都要保佑您呢。” 周清不禁一笑,“那就借胡大哥吉言,咱们今日将房子定下吧。至于我把老屋卖给你,按市价即可。” “二十贯钱怎么样?” 一贯一千文,这个世界的房屋买卖是包括地契的,陋巷的房子不大,卖出这个价格,已经比市价高了一些。 但是考虑到周清在这房子里读书,中了秀才,多少有些文气,对迷信的人来说,自是还能再加一些价上去。 周清:“那这就写文书吧。二十贯钱不是小数目,胡大哥分三个月给我好了。” 对于胡屠户而言,二十贯钱倒是能拿出来,只是秋夏之际,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这时候取出二十贯钱,对胡屠户而言,有些周转上的麻烦。 再过三月,他本钱自然就富裕多了。 周清让他分三月支付,实是考虑周到,亦是对胡屠户的信任。 胡屠户当然不会拒绝周清的好意。 于周清而言,老房子卖给胡屠户也放心。 虽然只是陋巷的一间破屋,到底也是原身的一个念想。将来周清发达,还是要买回去的,届时可以多给胡屠户一些钱。 虽然胡屠户说口头约定即可,周清还是出具了文书。 倒是没有去衙门盖印。 因为这也是要花钱的,二十贯的买卖,去衙门额外花钱,不值当。 有买卖文书在,一样有效力。 不过以周清秀才的身份,想要反悔,胡屠户也是没办法的。 可他清楚,小周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家的老宅不小,胡屠户却莫名相信,周清将来能住的宅院,会比现在这大得多。 桑树如贵人出行的华盖,周清在桑树下,显得分外适宜。 “小周先生,将来一定会是个贵人。” 胡屠户暗想道。 … … 接下来是去找林家签订租赁契约。 知晓周清是刚参加道试,取中的案首。林家还有些惊讶,林小姐派管家劝说周清不要去住那房子。 林家到底是江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真要是刚取中的案首,在林家的老宅受到惊吓,说不出去不好听,甚至还可能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林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做生意的人家,自是不愿意随便得罪人。 但周清已经去老宅住过一晚,没有怪事发生,且执意要住。 林小姐斟酌再三,还是让管家出面,答应了周清的要求,只是租赁的钱,降到每月一文。 收一文钱,租赁的文契便成立了,也算是对周清这个案首的示好。 这年头,越是有潜力的年轻读书人,越容易受到大户人家的青睐。毕竟人家年轻,指不定过几年金榜题名,飞黄腾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正是科举读书的魅力啊。 周清考中这秀才,算是有了立身之本。 说来也巧,与周清签订文契的林家管事,正是周清典当如梦令那个朝奉。可能是因为最近周清气质变化较大,或者林朝奉不敢将眼前的周案首和当日的少年联系起来,总之对方除了好奇打量外,没有说起当日的事。 于是琐事处理完毕。 周清总算有了一个私密独立的宽敞院子,可以开启一段宁静安闲的时光,读书练武了。 胡屠户已经给了他十贯钱,剩余十贯后面三个月再给。 有这些钱,周清每日吃肉不成问题。 虎戏的进度,可以进一步加快。 于是,周清在这初夏时节,开启了新的生活。 他心中满怀希望,接下来日子会越来越好,当然,一定要将寿命不断地加上去啊。 有养生主。 长生之心,油然而生,盖过功名。 第9章 香丸 “黑虎掏心。” 一个木桩出现在周清面前,一招熟练的黑虎掏心打上去。 快狠准。 过了一会,拳头不出意外地变得肿胀。 周清取出刚买回来的祛瘀消肿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拳头上。然后开始修炼虎戏。 修炼完毕,一丝热气一如既往的出现,开始配合药力,肉眼可见的祛瘀消肿。同时拳头有微微的强化,变得更有力量。 这个过程,手掌没有变得粗糙,同时手掌的表皮会因此硬实些许。 为了将黑虎掏心的威力最大化。 周清没有锻炼左手,而是专注于锻炼右手。 他这具身体本就是右利手,右手的力气更大一些。 以他目前的状况,全身上下都是短板,与其弥补短板,不如先加强一个地方。 一遍又一遍的修炼黑虎掏心。 拳头受损之后,便涂上药膏,然后修炼虎戏,利用那神秘的热气修补拳头,使其强化。 每一次的进步都很些微。 可是汗水不会白费。 十天过去。 周清这一次使出黑虎掏心时,一拳居然将木桩打断。顾不得拳头传来的剧烈疼痛,周清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挂着一丝欣喜。 有养生主,以及那神秘的热气在,他的努力不会白费。 注意力放在养生主上。 “武技:黑虎掏心(熟练)。” 从练习黑虎掏心开始,到熟练,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天。 只是接下来周清再次尝试提升黑虎掏心,却感到了阻碍。 “虽然我的右手在这过程中,得到许多加强,但整个黑虎掏心的发力是一个整体,接下来再花费精力继续修炼黑虎掏心,当是事倍功半的效果。” “应当将更多精力花在虎戏和鹿戏上,提升身体。” 周清每天去村塾时,来回都在用鹿戏的方式赶路,而且有意背着书箧去,里面添加了不少东西,负重前行。 只不过空暇时间,他更多花费在黑虎掏心上。 将这门武技的威力尽可能提升,好应付突发情况。 秀才身份,是他立身之本。 但有句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万一遇到不讲道理的强人,有一门护身的手段,总归要安全许多。 看着被他一拳打断的木桩,周清很是满意过去一段时间的成果。村塾的学生肯定想不到,外表看起来瘦削儒雅的小先生,还有这一手。 他的外表,目前来看,能很好掩饰他的实际武力。 真遇到突发情况,正面作战,他如今肯定不大行,可是搞一下偷袭,相信衙门负责捕盗的捕快,都决计能一拳撂倒。 不过练武实在是花钱。 算上买药,每日对鱼肉、鸡肉和大米消耗,十天已经花费了五百文。 这还是周清尽量省着花的结果。 而且他的饭量和胃口是与日俱增。 毕竟现在身体正值发育期,原本还身子亏空,总得补回来。周清再如何精打细算,在吃食上也不可能再减少。 即使后面胡屠户将剩下的十贯钱拿来,加上作为廪生领取的官府补贴,光是支撑他练武,都是不够的。 别说他还得在读书科举上花些精力。 不说去考举子试,州学的考试,总得应付一下。 何况金举人,银进士。 有举人身份,那肯定不用再为练武的开销发愁。 举子试还是须得去尝试考一下。 举子试还有两年。 应付不了周清眼前的穷困。 钱是越花,越不禁花。 得想办法开源,另外,明日提学要到胡村的村塾考察学风,周清需要应对一番。 这些日子,他只有在去登记秀才学籍时,见过提学官陆涯一面,当时也是公事公办。 至于提学官的外侄王海,周清自那日后再没见到过。 “既然点了我做案首,说明提学肯定是看好我的,这一点倒是无须太过担心,正常应对即可。” 周清还是想着赚钱的事。 以秀才的身份,想要找一份赚钱的活计,自是不难。 关键在于如何体面地赚钱。 其实一些秀才之所以落得穷困潦倒,多是因为太过在乎体面。 不过周清有那么多见识,能体面的挣钱,自然是最好的。 实在没有,他也不是迂腐的人。 周清仔细翻找记忆,结合时代,想到一个挣钱的路子。 “卖药。” 当然不是治病救人的药。 而是出自千金方一个叫“五香丸”的药方。 五香丸可以去口臭,也可以去身臭。江城商业繁华,这类物品肯定是有市场的。而且他想借机打入药材市场,寻找能帮助他练武的药材。 他读过千金方,五香丸的药方便在他脑海里,不过周清先得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市面上有没有类似五香丸的药物。 想搞清楚这一点,自然要去江州城里几家有名的药铺和胭脂水粉店问一问。 … … 周清一路上问了几家药铺和胭脂水粉店,都没有类似五香丸的货品,这让他心里有了底,只需要再去江州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再问一问,便可以做出最后的判断。 济世堂。 “周相公,你这次来,又是想买祛瘀消肿的药么?”济世堂的韩掌柜已经和周清算是熟人了。 要说认识,那早就认识了。 要说熟,还是周清取中秀才,成为案首才熟起来。 周清:“暂时不用了,那药我还剩不少呢,我这次来是想问另一种药,贵店有没有?” 一下子消耗那么多祛瘀消肿的药,肯定是惹人怀疑的,周清不想平白惹人好奇,自然说还有许多。 总不能说,他天天自虐吧。 他将五香丸的效果说了一遍。 韩掌柜摇头,不过他也是个精细人,抚须道:“周相公说的这药物,似乎是冷香丸。此药十分珍贵,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也顶多偶尔用上一两颗。” 周清心下了然。 还是济世堂有见识,居然说出了类似的东西。关于冷香丸,周清有印象,红楼梦里有记载,着实成本不低。 五香丸所用药材就十分常见了,不愁卖不出去。 周清问了这事后,也没急着走,与韩掌柜聊起诗词文章的事。聊了好一会,周清才告辞。 过不多时,一个女子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从济世堂后堂走出来。 “小姐安好。”韩掌柜见状,忙行了一礼。 女子正是林员外的孙女,林家小姐,她好奇问:“刚才那位相公便是周清周相公么?” “正是。” “他时常来济世堂买药?” 韩掌柜于是说了周清父母相继病故的事。 林小姐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往后他在济世堂买什么药,你按成本的半价给他,莫要赚人家钱。人家虽然中了秀才,可读书人迎来送往,开销着实不小。要不然,也不会租我们林家的老宅用来安心读书。” 她说完,便带着丫鬟离开,坐上轿子,心道:“这周相公应是读书入了心,有些正气,在老宅里居然安稳住了下来。足见是个诚实君子。” 她回去后,跟林员外说了周清的事。 林员外听后,笑道:“是不是君子,不如再试他一试。若真是个厚道正直的君子,咱们便与其深交一场。届时他若是愿意,咱们助其青云直上,将来指不定也是一段佳话。” 第10章 弹指 丁香、零陵香、青木香、藿香……,周清分别去了好几家药铺,收集到这些药材,还顺带买了一些滋补的普通药物。 现在要做的是将丁香、藿香等熟制的药材研磨成粉,再用蜂蜜调和,捏制成丸。 五香丸的制作方法如此简单,正是周清选择从五香丸入手的原因。 研磨药材的器具,在杂物房里便有,无须去买。 周清开始练习捣药。 过了一会,药粉出现。 他现在右手的力气不小,而且虎戏对手部的锻炼不可忽视,使他的双手都十分灵活稳定。 周清不断练习研磨药粉,体会每次劲力不同、方向不同,产生的具体效果。 他每研磨出一种药材的药粉,都能有新的体会和心得。 总之感觉如有神助一样。 “我的观察力和专注度似乎提升不少。” 周清将每种药材研墨成粉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休息,初夏的晚风微凉,很快吹干了脸上的汗水,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以前说健身是一种很容易上瘾的事,他不是很相信。 现在练习五禽戏的经历,使他不得不信。眼下只要是和锻炼身体有关的事,他都乐此不疲。 改造自己是困难的,强壮自己,却能获得快乐。 若是锻炼之后,精神过于疲惫,周清会默诵圣贤的文章。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一篇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由周清低声默诵出来,在默诵的过程中,他的精神渐渐充实富足,神情的疲惫一扫而空。 如果说修炼五禽戏是养身的话,那么默诵圣贤文章诗词,对于周清似乎有养神的效果,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好似能从中汲取那些圣贤文章诗词里蕴藏的智慧一样。 周清不由分析。 或许他那次灵魂出窍,有灵魂比一般人强大的缘故,而出窍之后的后遗症,则是身体支撑不住灵魂出窍的消耗。 “等身体养好,再试一试?” 无论如何,身体才是一切的基础。现在的周清,肯定不会去尝试灵魂出窍这样神异的事。 歇了一会,精神养足。 周清开始在药粉里加入蜂蜜,捏药丸。 江州商业发达,有人从海外带回养蜂的秘诀,因此诞生了养蜂人,蜂蜜产量大增。故而蜂蜜不算很贵。 片刻后,看着手中卖相十分难看的药丸,周清摇了摇头。 他不该用右手。 他现在左右手特别不均衡,力气差距很大,而且手掌皮肤的硬实,区别明显。 右手干力气活自然很轻松,却不适合做捏药丸这样的精细活。 于是周清换了左手。 因为练习虎戏的效果,周清左手的灵巧性也赶了上来。反而右手因为修炼黑虎掏心,灵巧度有所下降。 这一升一降,左手的灵巧,现在反而胜过了右手。 不一会,瞧着圆滚滚光溜溜的五香丸,周清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回生,二回熟。 伴随不断的捏制药丸,周清的熟练度越来越高。 最后一百颗齐齐整整的光滑药丸摆在准备好的纱布上,他放回房间里,还需要再晾制一天一夜。 因为五香丸本来有驱虫的成分,周清倒是不担心在这过程中,会有蚊虫叮咬。 如今刚刚夜色降临,趁着月光皎洁。 周清没有急着入睡。 这院子独立清静,周清也不怕晚上弄出动静,惊动邻舍。 他在院子里收集有小石子,隔了十步远,用右手将小石子对着院中的大桑树的树干弹过去。 “噗……噗……噗。” 随着他右手习练黑虎掏心,力气越来越大,周清想到了以前看过小说里,一门叫“弹指神通”的功夫。 石子常见,不用花钱买,而且随身携带方便。以他目前的情况,作为武器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有秀才的身份虽然可以佩剑。 但他……买不起。 练剑虽然帅气,可是眼下而言,飞石绝技更实用! 周清是个实用主义者。 院中的桑树很是粗壮,高五丈有余,形如华盖。当真很是奇异。不过周清搬进来,确实没发现桑树有什么诡异之处。 院子里之前发生的鬼怪之事,不一定和桑树有关。 反正到现在周清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心中大概确定,很可能和他修炼虎戏有关系。 虎修炼成人,则为山君,驱使百鬼。 真有什么阴鬼精怪,只要不是道行高深,肯定是怕他身上虎威的。 不断练习弹指神通。 周清的准头越来越好,而且他没有用全力。 石子在粗壮的树干上,连一点皮屑都没擦落。 先练习准头,再慢慢增加力道。 随着不间断的练习,他的准头越来越好。等到白天时,可以取下桑树的枝叶,用来作为练习的靶子。 直到某一颗石子弹出去,周清发力感觉很顺畅。 他吐了一口气。 揉了揉微微泛酸的手指,然后注意力放在养生主上。 果然多了一项评价。 武技:弹指神通(粗通)。 粗通便是会,但也仅仅是会。 真想在十步之内的距离,精准打中目标,还得继续练习,起码要跟黑虎掏心一样,达到熟练的程度。 眼下他有了两样可以防身的武技。 黑虎掏心适合近身作战,弹指神通可以用在中近程。 毕竟以他目前的情况,石子威力还是很有限度的。起码需要将弹指的劲力不断凝聚,才能渐渐提升威力。 这里面的发力技巧,他可以从虎戏和黑虎掏心的发力中借鉴,并慢慢琢磨。 说不定哪一天,能将石子的威力提升到普通手枪子弹的程度。 现在看来,距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 但多出一项防身的技能,总是值得开心的。 周清喜欢这种慢慢变强的感觉。 然后又开始练习虎戏,不过虎戏入门之后,进度便慢了许多。而且他发现修炼鹿戏,对虎戏的进度,也有一点加成。 五禽戏应该是相辅相成,单独提升一戏,肯定会很容易遇到瓶颈。 当然,周清目前还是会以虎戏为主。 虎戏强身健体的效果,依旧比其他四戏要显著。 月色下,周清不断练习虎戏。即使进度变慢,在他敏锐的感知下,在养生主的反馈下,他知道这是付出就有回报。 人往往不是怕努力,而是怕努力之后没有收获。 没有人喜欢失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