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红楼:宝钗重生记事》 001 转世重生 薛宝宝做了个冗长得近乎漫长的梦,似乎十几年的时间都在这场漫长的梦中悠悠而过。 梦里一群人絮絮嚷嚷地围着她叫宝姐儿、宝姐儿,还有个中年美大叔一直将她抱在怀里教她认字、教她打算盘、教她算账,还叫她宝钗! 明知道她姓薛,还叫她宝钗,这是跟她有仇还是怎么的? 薛宝宝烦得不行,心里有些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却又怎么都醒不过来,正攒着劲想睁开眼睛时,身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她一惊,不知怎的就睁开了眼睛,雪青色绣着香草纹的帐顶逐渐清晰。 “姑娘,快醒醒,该起了”。 随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一层又一层的纱帐被撩起,薛宝宝眼前天光渐亮。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迟钝顺着声音看去,入目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少女,身材高挑,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不认识—— 薛宝宝一惊,昏睡前的记忆回笼,不对劲,明明她为了救哥哥,被那些绑匪一枪打中了心脏,怎么又到了这? 难道她跟某些武林大侠一样,心脏跟正常人长的地方不一样,所以被枪打中也死不了? 薛宝宝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处,那里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她忙掀开衣服看了看,心口处雪白粉嫩,别说伤口了,连块皮都没破。 她更加疑惑,就算她天生异禀,就算现在医学发达,也不至于连个伤口都不留下吧? 古装少女并没有发现薛宝宝的异样,转头一边去撩左边的帐子,一边叽叽咯咯道,“姑娘,别发怔了,快些换衣梳洗,太太那边正伤心呢。 听说今儿大爷为了跟人抢个丫头子,当街把人打了个半死,跟着的小子们都说那人多半是活不成了。 偏偏大爷跟个没事人一样,将那丫头子往太太那一扔,就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太太气得紧,姑娘还是快去开解开解”。 太太、大爷? 她被枪打中心脏的位置,然后就没了意识,这是她最后的记忆。 她昏迷后,如果是哥哥救了她回去,哥哥就算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她,也肯定会让助理秘书守着,绝不至于搞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乱七八糟跟她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她这是又被绑匪带回去了? 绑匪里有小姑娘就算了,那小姑娘喜欢穿古装也就算了,难道那些绑匪还喜欢搞舞台剧? 薛宝宝向来惜命,根本没有和绑匪硬碰硬的意思,顺从被那小姑娘搀扶着下了床,坐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前。 又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端着脸盆走近,其中一个端着盆走到薛宝宝跟前就单膝跪了下去,双臂举高,捧起脸盘。 另外一个小姑娘就拿起搭在脸盘上的白色毛巾,放入盆中清洗,笑道,“姑娘这是还没睡醒呢,奴婢先伺候姑娘净面”。 薛宝宝,“……” 你们演舞台剧就算了,搞这种封建余毒,我会折寿的! 薛宝宝赶紧站了起来,“盆就放在桌子上,我自己洗”。 “这些粗活哪有姑娘自己动手的道理?失了姑娘的矜贵!就是姑娘体恤我们,太太也断不依的”。 薛宝宝,“……” 行吧,你们这么喜欢演,我一个人质,不配合是不是会挨打? “呀,床上怎么有把刀?这是菜刀?” 薛宝宝扭头看去,就见跟着自己整整三年的菜刀被铺床的小姑娘捏在手里来回地看。 这把菜刀是师父临死前传给她的,比正常菜刀要窄,看着更像是把匕首,却比匕首宽一点,锋利又好用。 她向来都是随身带着,十分爱惜,也不知怎么落到了床上。 “还给我!” 那小姑娘有些莫名看向情绪激动的薛宝宝,“是姑娘放的? 姑娘拿把菜刀放到床上做什么?太危险了,奴婢给姑娘放回厨房吧?” “我要留在身边!” 薛宝宝脱口而出,菜刀与男人不可外借,这是她的底线! 那小姑娘颇有些无措的模样,为难了一会方开口道,“那,奴婢给姑娘放进梳妆匣?” 薛宝宝知道绑匪肯定不可能让自己随身携带一把锋利的刀,生怕她翻脸,没敢继续反对。 只要他们不随手扔了,等哥哥救回她,总有机会找回去的。 薛宝宝向来想得通,由着两个小姑娘“伺候”着自己洗了脸,又被她们搀着去上了个厕所,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衣服,然后又被她们搀着坐到了梳妆台前。 “姑娘今天想梳什么发髻?” 薛宝宝,“……你们开心就好”。 给她梳头的是第四个小姑娘,闻言咯咯笑了起来,“看来今天姑娘是没睡好,生气呢,倒是打趣起奴婢们来了”。 薛宝宝,“……” 看,你们演得的确很开心啊! “那奴婢就给姑娘梳个双丫髻,姑娘今儿穿的鹅黄,正好配双丫髻,显得娇憨可爱,太太见了肯定欢喜”。 薛宝宝,“……” 娇憨可爱? 她一个奔四的人了,还娇憨可爱,是想成精? 想演,也不是这么演的! 薛宝宝想着漫不经心抬眼看向昏黄的铜镜,又漫不经心转开眼神—— 嗳,等等! 薛宝宝猛地扭头看向铜镜,那里面虽然看不太清楚,但绝对是个黄毛丫头的脸是谁的? 梳头的小姑娘正在给她通头发,她这么猛一动作,顿时扯到了头皮,她还没叫疼,那小姑娘已吓得扑通跪了下去,“奴婢手笨,姑娘恕罪!” 在房间里忙活的另外三个小姑娘忙也拥了过来,急急问道,“姑娘,怎么了?哪里不好?” 薛宝宝默默数了数,一、二、三、四—— “……我的儿,你现在大了,千金小姐的款儿也该摆起来了。 我已经跟你爹商议过了,就按京里大家闺秀们的例来定。 除了奶你的四个奶娘外,给你配四个教引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的,八个小丫头,再加上八个粗使婆子……” 梦中的情景隐约出现在脑海中,薛宝宝几乎想仰天长啸,木然开口,“没事,起来吧,把西洋镜拿给我”。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开了梳妆匣,取出一面长柄圆镜。 在梦中,那个中年美大叔一次出门后带回来的就是这面镜子! 虽然在后世看来,这只是一面镜子,只不过精美点,值钱点,在梦中却造成了轰动,全家的女人们都跑来围观西洋的镜子到底怎么个稀罕法儿! 果然有这么一面“西洋镜”! 薛宝宝死死盯向“西洋镜”,镜子里是一张圆乎乎、白嫩嫩的脸,雪娃娃似的漂亮,目测绝对不超过十三岁。 她真的成了梦中的那个“宝姐儿”——宝钗! 所以,她没有天赋异禀到被枪打中心口还死不了,她死了! 只是她却又没有死,而是来到了梦里的世界,变成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宝钗! 薛宝宝死死攥着镜子,又恍惚起来,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以宝钗这的身份在这里从懵懂幼儿慢慢长大。 梦中,亲自教她读书、算账的父亲,疼她宠她、时时刻刻要为她立起大家闺秀体面的母亲,还有那个混账却疼爱她的哥哥都真切无比。 不,那不是梦。 是真的! 她死了! 又投胎成了这个叫宝钗的小姑娘,失了前世的记忆。 只不知怎的,这一觉睡醒后,又想了起来! 而她薛宝宝,早就死了,死了! 薛宝宝想起自己中枪后,哥哥愤怒又痛苦的喊声,她死了,哥哥怕是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 她很想哭,就像从小哥哥就教她的,“宝宝,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想吃就吃,我们家早就实现人民币自由了,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薛宝宝双眼酸涩,几乎睁不开,只是她却没有哭。 从得知自己被绑匪绑走以威胁哥哥后,她就学会了忍。 在匪徒窝里,她要忍,现在,在这个梦里世界,她也要忍。 她要活下去,哥哥说过的,不论什么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他们兄妹俩都要好好活下去。 又或许,她哪天机缘巧合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又或是遇到什么大师高僧,托梦给哥哥,告诉哥哥,她没有死,她还好好活着,就算她死了,也不是他的错! 薛宝宝努力压抑着悲伤,今生和前世的记忆交叉层叠,纷纷扰扰,却又清晰无比。 那什么双丫髻梳起来十分繁琐,半天,那女孩子才弄好了她的头发,又戴上两只珊瑚珠串,插上一对珍珠发笄。 薛宝宝已经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试探开口,“刚刚你们说大爷在外头跟人抢丫头?” 那梳头的女孩子赔笑着道,“是呢,家里都传遍了,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对方不过就是个小乡宦的儿子,就是打死了,也不值什么”。 薛宝宝,“……” 听着更像了啊! “乡宦之子?可知道是哪一家的,叫什么名字?” “听说叫什么冯渊,名儿倒是有趣,他遇着了咱们大爷,再冤也只能受着!” 薛宝宝,“……” 冯渊! 果然是冯渊! 既然跟那个大爷抢丫头的是冯渊,那个大爷肯定是呆霸王薛蟠了,那她就是薛宝钗没跑了! 她竟然投胎成了红楼世界里万人嫌的心机女薛宝钗!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002 去赔罪 发现自己进了红楼世界,还成了薛宝钗的薛宝宝大受打击,由着原主的丫鬟摆弄好自己,去见她们口中的“太太”。 她们到达一座阔大的院落时,替她梳头的小姑娘将一个食盒放进她手中,见她疑惑看来,笑道,“姑娘忘了?是姑娘睡前,特意为太太煮的汤,说是要等睡醒后送来给太太喝呢!” 薛宝宝噢了一声,原来,就算重生一辈子,就算来了这红楼世界,她也还是会煮汤,喜欢煮汤的啊! 薛太太是个四十左右的美妇人,薛宝宝进屋时,她正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撑着额头默默垂泪,别有一番楚楚风韵。 薛宝宝顿时就心疼了,话脱口而出,“妈,哥哥就是那样一个人,妈也不必太过烦恼了”。 这话一出口,薛宝宝就沉默了,她说得太过顺口,仿佛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果然一切都不是梦—— 薛太太顿时就哭出声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你爹死得早,我又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薛宝宝默默回想着那个冗长的“梦境”,走到薛太太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薛太太的手,“妈——” 薛太太不是她的母亲,她却叫得无比顺口又亲热,仿佛薛太太就是她的生身之母。 “妈”。 薛宝宝又叫了一声,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汤盅,“妈先喝碗汤吧,是女儿特意煮的”。 女儿殷殷孝心,薛太太勉强止住了哭,接过薛宝宝捧过来的汤。 汤是乌鸡汤,补血补气的,十分适合薛太太这般四十左右、身虚体弱的女子。 薛宝宝一看乌鸡汤那鲜亮的颜色就知道不是按传统的做法,直接下锅炖的,而是先加几片姜焯水。 焯过后捞出鸡块,另起锅加油、生姜、料酒等翻炒一会,再加温水大火烧开炖,之后再倒入砂锅中小火慢炖。 炖的时候要注意火候,火不能太大,至少炖两个到两个半小时,其间按时加入黄芪、党参、枣、桂圆干、荔枝干等物,起锅的时候再加点香菜起味。 还是以前自己炖乌鸡汤的习惯,看来重活一世,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的。 加黄芪、党参等中药材的乌鸡汤很容易让药材夺去鸡汤本有的香浓鲜美,难以入口,但如果薛宝宝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好,也就枉做了那么多年的吃货了。 乌鸡汤入口,薛太太只觉异常鲜美香浓,闻着有淡淡的药香,却几乎尝不出药味来。 入腹后更是从食道到肠胃都热乎了起来,暖意直涌向四体百骸,浑身虚软的薛太太渐渐有了力气,苍白的脸恢复了红润,刚刚激烈的情绪也慢慢退去。 薛太太一连喝了两碗才放下了勺子,勉强笑道,“一吃就知道是宝姐儿亲自做的,厨房的人再也做不出这个味道和火候的”。 薛宝宝吩咐撤下碗勺等物,握住薛太太的手,“妈,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死了没?妈有没有遣人去瞧?” 薛太太已经恢复了力气和冷静,用帕子擦了擦泪痕,“说是打了个稀烂,抬回去的时候都没个人样儿了。 我已经派人和你二叔说了,让他亲自跑一趟,找个好大夫,再送些灵药,务必要把人给救回来。 其实按理该你哥哥亲自去的,偏你哥哥是个混的,怎么说都不肯去。 我请你二叔劳动一趟,他听了,还在一旁叫嚷说,敢和他抢人,死了也活该!真真我生了个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中国人,薛宝宝是看过《红楼梦》的,虽说没有认真研究过,但基本的情节、常识还是知道的。 比如在这没有人权、礼法严苛的红楼世界,打死个把奴才没什么大问题,但打死个良民,那绝对是要吃官司的! 原著中薛蟠打死冯渊后,贾雨村为讨好贾家和薛蟠的舅舅王子腾,出手抹平了此事,但后期王子腾身死、贾家失势后,这件事就又被翻了出来。 《红楼梦》虽然最后没有写完,但很多红学家都猜测,家财万贯的薛家最后败落,一定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目前阶段,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尚算势大,连薛宝宝身边一个丫鬟都大放厥词说什么“不过就是个小乡宦的儿子,就是打死了,也不值什么”,可见薛家上下的骄横。 倒是薛太太这番话说得尚算有理智。 薛宝宝握着薛太太的手,安静陪着她哭。 她现在既然已经成了薛宝钗,就该承担起这个身份的责任,不能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且不论薛家最后的下场,人命关天,如果能救冯渊一命,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薛太太哭了半天,哭声渐渐止住了。 薛宝宝也将转生后这十几年来的记忆回顾得差不多了,自觉应该不会轻易被看出来,开口道,“妈,如果那个冯渊真的死了,就算我们家不怕,哥哥的名声也毁了,有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孩儿嫁给个当街打死人的?” 薛太太光顾着伤心生气,还没想到这一点,闻言立刻急了,“那赶紧遣人去再和你二叔说一声,托他千万上心找个好大夫去! 不,找三个好大夫去!把咱们家的大夫也带上!” 薛宝宝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妈,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二叔,你也知道的,向来脾气爽直,又疼爱哥哥。 这一去,要是与人家言语不合,说不得又将人打一顿,更没法收拾”。 薛太太却不信,“你二叔脾气是直了点,但却也是知道轻重的,哪里能如此? 你爹在世时,最是欣赏你二叔,我们平日也多亏你二叔帮衬,绝不会如此的”。 薛宝宝坚持,“妈,我还小呢,去瞧瞧也没什么打紧,妈如果不放心,就和我一起去。 这件事原是哥哥理亏,咱们谦逊些也是该当的”。 薛太太迟疑,薛宝宝起身,“妈不想去,我自己去”。 薛太太顿时急了,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去也不能就这么去了,总要叫上你哥哥,准备些药材、礼品才好上门”。 “哥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妈派人去看一下,随意哪个堂哥堂弟找了来,再带上家里的许大夫,陪我们一起去就行”。 薛太太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聪慧有决断的,甚至连先夫临死前也叮嘱自己和儿子多听女儿的,听薛宝宝安排妥贴,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 薛宝宝趁着薛太太去净面更衣,和管事嬷嬷一起去库房,亲自挑了些药材、礼品,又吩咐带上几封银子。 她这边挑好,那边薛太太也准备好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也被丫鬟领了过来,却是三房的薛蝌。 薛宝宝,“……” 哦豁,又遇到了个熟人。 在原著中,这个薛蝌后来因为要送妹妹薛宝琴出嫁,也去荣国府住下了。 薛蟠娶亲后,他还被薛蟠娶的河东狮夏金桂看上了,引出许多事故。 能被堂嫂看上,还下力气勾引,还有个出名的美人妹妹,薛蝌自然不可能丑。 即使这个时候还只是个小毛孩子,也能看出眉眼间的俊俏来,绝对算得上一个美正太。 薛宝宝虽然还有种转生后的记忆恍如梦中的感觉,但一见薛蝌却是立即就认了出来,带着薛蝌和薛太太同坐了一车,细细交代了一番。 这时候的金陵虽也繁华富庶,但和后世的南京城规模还是不能比的,大约半个小时后,马车就出了城,又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冯家。 跟车的婆子打听好路径,带着薛宝宝几人进了冯家。 冯渊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自己守着点薄产过日,房屋也只有三五间,在这小村庄看着倒也算上等,在薛太太等人看来自然是不入流了。 门口也没有应门的人,跟车婆子喊了几声,才有个老苍头颤巍巍走了出来,见薛宝宝等人香车华服,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你们又来做什么?是必得要亲眼看见小主子死了才甘心吗?” 薛蝌看了看戴着帷帽站在薛太太身边的薛宝宝,上前揖手,“老人家,冯公子受伤,原是我大哥哥喝了几口酒,冲动误事,我这里代大哥哥向冯公子和老人家赔罪了”。 他说着深深一揖,薛宝宝亦上前两步,福身为礼。 那老苍头显然没想到他们竟是来赔罪,还将姿态放得这么低,一时竟是愣住了,紫涨着脸说不出话来。 薛蝌又是一揖手,“老人家,我们家太太为表歉意,特意送了我们府上的大夫和药材来,不知是否方便进去?” 说着一挥手,薛府的许大夫便出列行礼,八个打扮气派的丫鬟捧着托盘盈盈福身。 那老苍头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手足无措地让开了路。 薛宝宝搀着薛太太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薛蝌领着许大夫进了内室。 薛宝宝就问那老苍头,“老伯,我二叔之前也领了大夫送药材来,不知道是否开了方子,冯公子用了后好些了没?” 那老苍头听她问,脸上又现出怒色来,只板着脸不说话。 薛宝宝见状问道,“老伯但说无妨,我二叔脾气爽快,心地却是极好的,如果冲撞了老伯,我这里代他赔礼了”。 薛宝宝说着起身行礼,那老苍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薛宝宝说话真诚,态度谦和,哼了一声开口道,“倒也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姑娘的二叔想来也是个大老爷,我没见到大老爷,只有几个汉子来了,扔下了点药材,威胁着我们不许报官就走了。 那药材,大夫说都是朽坏了的,是不能用的”。 薛太太怒道,“你这老儿,我薛家虽不能说家大业大,但也绝不至于拿朽坏的药材来赔罪”。 那老苍头从小就在冯家,一辈子没成家,又是一手将冯渊带大的,看他和亲生儿子一般。 现在见冯渊遭此大难,还不定能不能救得回来,早就立定主意,要是小主子没了,自己也是要跟着去的,却不像其他人那般惧怕薛家之势。 本来薛蝌客客气气地和他说话赔罪,他尚觉得惶恐,这时听薛太太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大怒,“太太要是不信,自己去看!我扔在大门口了!” 003 忠仆 薛宝宝吩咐丫鬟去找,不一会,丫鬟就捧着一包药材来了。 看着倒是一大包,里面甚至还有半支人参,但都是放了许久,朽坏了的,甚至还有上霉的,也难为他们竟然能找了出来。 薛太太目瞪口呆,尚且还要开口。 薛宝宝知道以她的性子必定还要问那老苍头是不是拿了其他的药材来诳她,忙打断她,再次福身行礼,“老人家,对不住,想是二叔事务繁忙,指了下人来办。 不想下人猖獗如斯,竟敢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中间还不知道抹了多少好处去。 老伯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冯公子和老伯一个交代”。 老苍头听她言辞真切,只道真的是恶仆欺上瞒下,又不好意思了,忙道不敢。 这时许大夫出来了,说是冯渊伤情严重,高烧昏迷,已经开了方子,叫药童去抓药。 薛宝宝开口道,“先去看看我们带来的药材中有没有合用的,给冯公子用上。 另外,我还带了上次舅舅给的御用伤药,你去给冯公子涂上”。 许大夫应下转身,就听薛宝宝又道,“雀儿,你留下来照顾冯公子,待冯公子伤好,我再安排你的去处”。 雀儿就是那个说“不过就是个小乡宦的儿子,就是打死了,也不值什么”的丫头。 许大夫惊讶回头,就见薛宝宝也微微偏头朝他看来。 她带着天青色的帷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知道她这也是同时安排了他的去处。 雀儿是姑娘的贴身大丫鬟,被姑娘谴来伺候外男,自然不可能再回去伺候姑娘。 姑娘这是在警告雀儿,如果伺候得好,就在冯公子伤愈后给她安排个好去处,如果伺候不好—— 贴身大丫鬟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随府大夫? 许大夫心下凛然,匆匆进了内室,又细细给冯渊诊了一遍,翻检药材不提。 这边薛宝宝又吩咐一个婆子和两个仆从留下,吩咐给那婆子一包碎银子,叮嘱道,“问清楚许大夫,冯公子要吃什么饮食,不拘什么,都务必要买到。 如果市面上买不到,就去府里寻我。 每天早中晚各三次遣人来府里报冯公子的情况,冯公子若是恢复如初,所有人都有赏”。 众人见她如此慎重,皆凛然受命。 薛宝宝又吩咐将预备好的银封交给那老苍头,叮嘱他给冯渊买些养伤避寒的东西。 待安排妥当,正好许大夫拿着药方出来了,薛宝宝就伸出手,“给我瞧瞧”。 又去搀薛太太,“太太,我们去瞧瞧冯公子”。 薛太太本不想去看,更不乐意自家女儿去见个贫苦外男,只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女儿没脸,便顺着薛宝宝的搀扶进了冯渊所在的次间。 刚一进门就被里面的血腥味、药味和说不清的古怪味道冲得直欲作呕,忙要往后退。 不想却被薛宝宝紧紧拉住,她只好勉强站着,开口道,“我们又不会医,瞧一瞧,心意到了就行了,冯公子不会怪我们的”。 薛宝宝定定站了一会,这才扶着薛太太往回走,又将药方还给许大夫,“抓药吧,还要劳烦许大夫多费心”。 冯渊受伤虽重,放在现代,最多就住了两三天院也就好了,但这是在医学不发达的红楼世界,这样的伤就足以致命。 好在薛家豪富,住家大夫医术还是有保障的,冯渊这个又不算疑难杂症,开的方子十分对症,如果照顾妥当,应该不至于像原主中的伤重而亡。 许大夫连连保证,薛家豪富,他在薛家坐诊,每月的月例不提,光是老爷、太太们给的赏钱就能抵得上在外面做上好几年了。 现在摆明了薛家的大姑娘十分在意这个冯渊,他哪里敢不尽心? 回去时,薛太太念叨了一路,说薛宝宝一个姑娘家不该去见个身份卑微的外男。 薛宝宝,“……” 她这个时候满打满算才十一周岁,按着古代算虚岁,也就才十二岁,真的有必要连见一见“外男”都不许吗? 薛太太念叨了她半天,突然来翻她的衣领,“你的金锁呢?跟你说过多少遍要天天戴着,不许淘气!” 又骂薛宝宝的几个大丫鬟,“以后不许由着姑娘耍性子,再被我瞧见姑娘不戴,全部打板子!” 薛宝宝,“……” 来了来了,和贾宝玉含着落草的那块通灵宝玉配对的金锁! 薛宝宝欲哭无泪,恢复前世记忆第一天,就要被迫营业! 待回了薛家,薛蝌要告辞,薛宝宝拉着他的手笑道,“五弟不急着走,今天五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一定要留在这用晚饭,前几天我得了新鲜玩意儿,送给五弟玩”。 薛太太说得对,就算薛蟠混账,不知道打死人的严重性,薛家二老爷总该知道的。 薛太太明明托他亲自去一趟,他不去也就算了,遣去的下人还那么嚣张,有不知道的,还当他是生怕怕冯渊死得不够快,特意去气死人家的! 如果薛家二老爷真的疼爱侄子,就算下人再欺上瞒下,也绝对不敢那样的。 薛宝宝初来乍到的,前面又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很多事情大人们根本就不会和她说,根本就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只是觉得有点可疑。 在这种关键时候,有一点可疑就不能放过,她还是查一查,不然冯渊要是好了,又被人折腾死了,她不是要白忙一场? 刚刚她已经叮嘱了薛太太吩咐下人,不许将她们去冯家的事说出去。 薛太太以为她是要顾全闺誉,狠狠敲打了一番,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问题。 她这里也要把薛蝌留下来,防止薛蝌和伺候薛蝌的下人走漏风声。 薛蝌还是孩子心性,果然就被薛宝宝哄住了,和薛宝宝母女回了大房。 薛宝宝将前几日薛蟠送她的那个响铃球拿了出来给他,又吩咐抓果子给跟着他的小子吃,让丫鬟们带着他玩儿。 安排妥当薛蝌,薛宝宝就命去找薛沉夫妻来。 梦中,那个教了她许多东西的中年美大叔临死前谆谆告诫她的就是——有事就找薛沉和他老婆!他们绝对可信! 薛宝宝祖上是杏林中医起家,后来逐渐转商。 到薛宝宝这一代,她是个不操心、只会吃的货,爸妈就安排了她学医。 可惜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就算被安排着学了二十多年医,除了学会哪些药材可以入菜调味,哪些食物可以滋补祛病外,啥也没学会。 哥哥是个脸厚心黑会来事的货,自然就从了商。 要是这时候来的是哥哥,肯定能把所有的事理得顺顺当当、顺便出手整治那个二世祖、祸头子薛蟠。 轮到她—— 薛宝宝叹气,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绝对不逞强。 她不会没关系,有人会就行了啊! 哥哥那么能干,他也要高价请职业经理人,请高管的啊,何况她? 薛沉薛沉是个四十出头的精干汉子,瘦削高大,表情冷肃,用薛老爷的话来说,是个人狠话不多的。 他老婆却生得白胖丰腴,颇有几分姿色,却是个能说会道、又长袖善舞的。 薛宝宝其实十分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勉强客气了两句,就直接问道,“哥哥在外面跟人家抢丫头,把人家打得重伤的事,薛叔知道了吧?” 薛沉沉默一抱拳,薛沉家的蹙眉道,“姑娘,不是我做下人的多嘴,大爷也不小了,也该收收性子了。 就算不怕事,也要顾忌着外面的口舌,大爷可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薛宝宝叹气点头,“那以婶子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薛沉家的看向薛沉,薛沉肃然抱拳道,“姑娘,若是以我来看,先该惩治伺候大爷出门的仆从,再请个严厉的先生叫大爷好生读书。 就是日后到了京城,也不能松懈”。 按着剧情发展,这时候薛家大房正商量着上京投奔王子腾,薛蟠就是因为要去京城,才思量着买个漂亮的江南女孩儿带着。 薛宝宝点头,“薛叔说得有理,那就该薛叔说的办,只是好先生怕是一时找不到,还要请薛叔多留心着,务必要在我们上京前找到,否则我们到了京城,人生路不熟的,更不好找”。 薛沉默了默,开口,“姑娘,我早就曾劝过太太惩治大爷身边的人,大爷不依”。 薛宝宝,“……” 忘了还有个拖后腿的。 薛宝宝当年在看《红楼梦》时,印象最深的就是贾府的那些个恶奴、豪奴、副小姐们,连贾宝玉这样在家里最受宠的少爷要救那个烧纸钱的芳官,都要搬出贾母来才能镇得住一个看园子的婆子,可想贾家奴才的气势。 薛家也好不了多少,薛家母子几人刚进京,那些个多嘴的奴才就把薛蟠打死人的事传得整个荣国府都知道了。 薛蟠和冯渊打架,自己最多就是踹几脚,能把人打得重伤不治的肯定是他的那些个豪奴。 主子扬言要打死人,跟着的人不劝着拦着,还真的就敢下死手,把人真的打死了,能是什么好东西? 薛宝宝想了想,开口,“薛叔不用担心,我已经遣人去叫哥哥回来了。 等哥哥回来,我来绊住哥哥,薛叔将当天跟着哥哥的人、连着家人全部拿了,务必要问清楚是谁下手最狠——” 她说到这顿了顿,方低声将去冯家的事说了,“薛叔,你问话的时候,记得问一问二叔那边的情况”。 有疑点就要提出来,让会办事的人去查,左右不用她自己操心。 薛沉目光微凝,沉吟了一会,方拱手道,“奴才明白了,请姑娘放心”。 老爷年纪轻轻走了,留下孤儿寡妇的,大爷偏偏又是那样的性子,谁又不惦记着? 虽说二老爷是老爷嫡亲的兄弟,又一直受老爷看重照拂,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一点,着实不易。 薛沉不由抬头看了看薛宝宝,又迅速垂眼,老爷临走前,殷殷叮嘱自己遇到碍于身份解决不了的事就去寻姑娘。 前两年姑娘还小,又闭门守孝,还没觉出什么,现在,姑娘开始要展露锋芒了! 老爷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只可惜,不是个哥儿。 薛宝宝,“……” 总觉得薛沉看她的眼神不对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没明白的东西啊! 004 空间啊空间 薛宝宝本来就不擅长、更不喜欢勾心斗角、劳心劳力的事,也就是平时跟着父母、哥哥耳濡目染的多了,美大叔也教了她不少,还能勉强撑得起架势。 此时就只和薛沉夫妻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心累得不得了,送走薛沉夫妻后,忙回了自己院子。 按理说,她又不是贾宝玉,转世投胎了,总不能把师父传给她的菜刀也带着一起投胎吧? 而且,之前几年,她从来没有过那把菜刀的印象,怎么今天就突然出现了? 早上,她匆匆一瞥,没太看清楚,她要赶回去确定到底是不是师父传给她的那一把! 薛宝宝想着自己的菜刀,几个大丫鬟却是挂心她的金锁。 她刚回屋子,还客厅小学上面没来得及把人都赶走,好仔细看刀,几个大丫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她先把金锁戴上,否则太太要打板子的! 薛宝宝急着看刀,又好奇那个金锁,便装作不耐烦地同意了。 一个丫鬟便从梳妆匣最下面一层小心翼翼取出一串珠宝晶莹的璎珞来,正中挂着的金锁金灿灿地闪着耀眼的光芒。 薛宝宝由着丫鬟伺候着将璎珞戴在脖子上,就借口自己累了,让所有人都出去,不得打扰。 然后觑着人都走远了,偷偷摸摸从梳妆匣中取出菜刀,上床放下帐子。 一上床,她就赶紧去摸菜刀的刀柄,果然正面刻着“解牛”二字,背面则是一丛旁逸斜出的兰草,取意厨艺一道,不仅要有解牛之艺,亦要有兰之雅致。 就是师父传给她的解牛刀! 薛宝宝又是高兴又是感慨,鼻子又开始发酸,来回将解牛刀摸了半天,才解下璎珞去看那枚金锁。 金锁果然像原著中写的,每面都有四个篆字,薛宝宝不认识篆字,但她知道情节,倒也勉强能认出来正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共成两句吉谶。 薛宝宝来回看了几遍,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特别精致些罢了。 本来原著中描写这个金锁也只是一个什么癞头和尚叮嘱薛家自己打的,再鎏上这八个字,不像贾宝玉那块玉来得那么离奇。 就是这,曹公还隐晦地在书中提到,这块金锁非常有可能是薛家故意编出来好碰瓷贾宝玉的,只是块普普通通的金锁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薛宝宝对什么金玉良缘没兴趣,但薛太太显然对她戴着这块金锁特别有执念,目前阶段,估计她根本反抗不了。 那么,问题来了,薛家马上要进京,难道她真的要戴着这块金锁在贾府招摇过市,碰瓷贾宝玉? 薛宝宝十分苦恼,下意识拿解牛刀去磨金锁上的字。 解牛刀最是锋利,如果将这八个字弄没了,她可不可以和薛太太说,那八个字有了灵,不愿她和贾宝玉配对,所以凭空消失了? “叮——检测到主角灵气,解牛刀空间开启”。 薛宝宝下了一跳,下一秒眼前就凭空出现了一片广袤的黑土地,远处是光秃秃的高山,一条溪流从山间而下,汇聚成了一条小河,玉带般缠绕着黑土地。 薛宝宝呆滞,“……” 她这是遇见灵异现象了? 空间? 那是不是说,以后她就不怕什么金锁不金锁了? 薛太太要检查时,她就戴着,不检查,她就扔到解牛刀空间里去? 她心念刚动,手中金锁就凭空消失,落到她面前的黑土地上。 薛宝宝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空,那片土地连着璎珞都跟投影似的在她手心穿过。 薛宝宝呆了呆,忙试着像刚才那样想,要是璎珞回到我手心就好了—— 果然,下一秒,璎珞连着金锁又回到了她手心。 薛宝宝,“……” 她真的灵异了! 薛宝宝激动下,又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敢相信解牛刀里竟然真的有空间,又好巧不巧地被金锁开启了! 于是,薛宝宝又将床上的枕头、被褥等物一一送进空间,又拿出来,玩得不亦乐乎。 随后,她又弄了点黑土出来,顿时激动不已,这可是顶顶肥沃的黑土啊,保管种什么、活什么,绝对是每个吃货梦想中的小菜园! 她要想办法找些种子试试看能不能种得活! 看完了黑土,薛宝宝又拿了个茶杯上床,试图弄点溪水出来。 不料,她第一次弄没经验,泼了自己一脸,被褥全湿了,衣裳也泼到了不少。 薛宝宝,“……” 不知道要想个什么借口才能解释清楚,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会床上玩水,还浇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左右已经湿了,薛宝宝破罐子破摔,又继续试,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能把控好力道和体积。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薛宝宝冻得一个哆嗦,忙换了个地方,扯着被子没泼到的地方裹住自己,然后给自己整了杯溪水喝了下去。 哇,好甜好冰! 这绝对是山泉的最顶配! 就算是有毒,也得喝几口啊! 薛宝宝这时候才想到那水不一定就是能喝的,郁闷了一会,又放下,反正她已经喝下去了,吐不出来了,先看看吧。 她就不相信,解牛刀好容易弄个空间出来,就是为了毒死自己! 薛宝宝想通此节,又连喝了好几杯,又想把自己弄进去,结果失败了。 薛宝宝也不气馁,有了这样一个神奇的空间,她要是再不满足,真的要天打雷劈,天打雷劈啊! “姑娘,太太请姑娘去用晚饭”。 薛宝宝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才一个个出现在想起来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现在是薛宝钗,出生金陵四大家族的皇商之家,妥妥儿的大家闺秀,她要怎么才能随身携带一把菜刀? 薛宝宝啃捏着杯子,陷入了苦恼中。 外间听她没反应,又敲了敲门。 薛宝宝下意识将解牛刀往枕头下藏,又反应过来,她刚刚玩水,把床弄湿了,待会丫鬟肯定要换被褥床单。 薛宝宝想了想,只好又将菜刀原样放回梳妆匣中,开口,“进来吧”。 丫鬟进来后,薛宝宝勉强镇定道,“我刚刚在床上洗手洗脸,将床弄湿了,你们换下被子”。 丫鬟呆住,在床上洗手洗脸?弄湿了床? 薛宝宝假装没发现丫鬟的震惊,她是主子,她们是丫鬟,她刚刚又打发了雀儿,就算她们怀疑,也不敢说出来! 薛宝宝先去找薛蝌,带着薛蝌去薛太太的院子吃饭。 不想薛蟠竟然还没回来,吃过饭后,薛宝宝就热情邀请薛蝌留下住一晚,打发人去和薛蝌的父母请示。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去找薛蟠的仆从才终于将薛蟠带了回来。 薛蟠今年只有十五岁,生得倒是俊俏白皙,但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表情傲慢又愚蠢。 他明显吃了不少酒,双颊通红,一回来就嘟嘟囔囔地抱怨薛太太不该扰了他和兄弟的雅兴。 薛宝宝,“……” 请不要侮辱“雅兴”两个字。 薛太太怒道,“孽障!你可知道你今天闯了什么祸事!还敢在这说嘴!” 薛蟠一点都不怕她,大咧咧道,“妈,这次真的不怪我,那个冯渊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女人!我打死他,那是他活该!” 薛太太见他如此混不吝,捂着脸哭了起来,“你倒是没心没肺地在外面吃酒玩乐,可怜你爹死了,累得我和你妹妹娘儿们给你赔礼道歉!” 薛蟠顿时瞪大了一双大眼,腾地拍案而起,“什么!你们还去给那个废物赔罪了!他也消受得起!不行,我要再去打他一顿!打死了事!” 薛太太一听更是哭得抽抽噎噎,薛宝宝冷声道,“你威风撒够了没有?够了就坐下来,听我说话”。 薛蟠虽然混,却有个好处,对薛太太还算孝顺,对妹妹也算疼爱忍让,见今天薛宝宝十分动怒,忙坐下嘻嘻笑道,“妹妹不用恼,哥哥坐下还不行吗? 妹妹也不用担忧,那个冯渊不过就是个乡宦之子,就是死了也没人问的”。 薛宝宝冷笑,“就算没人问又如何?我可不想出门行走,被人家指指点点,说我是杀人犯的妹妹”。 薛蟠呆了呆,恍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嘿,你这么一说也对,那冯渊不能死,来人,快去找大夫给冯渊看看,千万别让他死了!” 薛宝宝作为成长在红旗下的大好青年,十分看不惯薛蟠这种作态,语气更冷,“等哥哥想起来,冯公子尸体都凉了。 从现在起,哥哥什么都不要说,乖乖回去睡觉,不要惹事,其他交给我和太太就好”。 你再不闭嘴,我就真的忍不住要打你了! 薛蟠讪讪嘟囔了一句“妹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见没人睬他,讪讪回去睡了。 薛宝宝就带着薛蝌在薛太太这里玩,一边等薛沉的消息。 大约一个时辰后,薛沉夫妻带着抄捡出的可疑、违禁物品回来了。 薛太太见多是些来历不明的金银、玉石、甚至还有些不堪入目的画本、小册子,气得浑身发抖,一叠声地喊,“给我将那些个勾着主子学坏的坏胚子全部打死!” 薛蟠出手散漫,薛太太也是知道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爷们出门该有的体面自然要有,他们家也不缺这一点。 她气得的是那些奴才们拿着些淫词艳本勾着薛蟠学坏! 当下狠狠开口,“每人打四十板子!全家发卖出去!” 薛宝宝长在社会主义的新社会,听说什么打板子卖出去,下意识开口道,“这不太好吧?” 薛沉开口,“姑娘,这些人贪墨了大爷的银子,他们家里人难道不知道,难道没有享用? 又有谁想着劝阻了,怕是还不知道怎么怂恿着多勾着大爷学坏,好多得钱呢!” 005 万贯家财也不能阻止我躺平 薛宝宝,“……” 既然薛沉开口,在这个社会环境下,这样处置怕才是恰当的。 薛宝宝默了默,到底还是让步了,她个废物点心还是不要给有本事的人拖后腿了。 薛沉见她虽则年幼心软,却还听得进劝,大是松了口气,出门去安排。 薛宝宝开口道,“时候不早了,蝌儿年纪小,我遣人打发他睡觉”。 薛太太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薛蝌听到说什么打板子发卖,心下害怕,只说要回家。 薛宝宝笑道,“蝌儿不记得了?我已经遣人和三太太说了,明天后天可能还要麻烦蝌儿帮个忙,想留蝌儿在这住两天。 三太太刚刚打发人把蝌儿的铺盖送了过来,说是要蝌儿在这多住几天呢”。 薛蝌想起来之前母亲的教导,虽害怕,却还是乖乖点头,薛宝宝遣人带他去客院安顿不提。 薛蝌走后,薛沉又回了屋子,行礼道,“太太、姑娘,我已经吩咐将跟着大爷出门的十二个小厮、长随的家当抄了,连着卖他们得的银钱,明天会一起造帐入库,再送账本来请太太过目”。 薛宝宝,“……” 不但赃款,连家底子都要抄!还要卖身还债! 果然是没人权的封建社会啊! 薛太太哪里在乎这一点小钱,意兴阑珊摆手,“明儿你挑些好的给蟠儿用,务必仔细了,不能又挑些个坏胚子,尽勾着爷们不学好!” 薛沉没有辩解说薛蟠的人都是他自己挑的,跟他这个管家没关系,只道,“太太,我问出来,是二老爷收买了经常伺候大爷出门的胡三,要他勾着大爷在外面胡闹闯祸。 说只要他能勾着大爷惹一次小麻烦,就给五十两,闯一次祸就给一百两,祸越大给的越多,上不封顶。 这次大爷将冯公子打得重伤,二老爷给了胡三一千两,说如果冯公子死了,再给两千两。 这里是从胡三家抄捡出的银两,还有据胡三说是二老爷随手赏的各色小物件儿,请太太和姑娘查看”。 “什么!” 薛太太失声惊呼,薛宝宝重重喘了口气,后背全是冷汗,耳边回响的全是哥哥当初险险从车祸中捡回一条命时,说的四个字—-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啊! 当年爸妈走时,哥哥已经二十三岁了,又从小聪明能干,初初接手家族企业时,尚且有人算计、甚而谋财害命。 何况薛蟠? 薛蟠今年才十三岁,又是个著名的呆霸王,不算计他算计谁? 要不是薛太太的娘家够硬,说不定薛太太和薛蟠这时候坟头草都发过好几茬了。 薛宝宝回想着那位声音洪亮、脾气爽直的薛二老爷,回想着美大叔经常向她盛赞,薛二老爷不像薛家的人,十分有豪侠之风,让她有事就去求他。 薛二老爷连一手撑起薛家十几年兴盛的家主都能瞒过去,爽直仁义的人设一立几十年,骗过了所有人。 别说是薛蟠了,哥哥在这,也不一定能算计过他! 薛太太经过最初的不敢置信,现在已经过渡到了愤怒的阶段,一叠声地喊,“明天一早就去请老祖宗,我要当着老祖宗的面问他,问他对不对住老爷,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算计我蟠儿!我们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了!” 薛太太说着止不住地抽泣了起来,“老爷啊,你狠心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地叫人欺负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薛宝宝抓起茶杯灌下去一杯冷茶,勉强冷静下来,“薛叔,有没有确切的证据?” 薛沉赞赏看了薛宝宝一眼,姑娘果然聪慧,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没有,这样的小事,二老爷又怎么会亲自出马? 都是二房的三管家李义正出面,银钱来往也都是李义正经手。 李义正还给胡三写了个保证书,说是如果有一天事发,一定会保住他,还盖了私印。 胡三说那私印是二老爷的,我看了下,不但私印不是二老爷的,连字迹都不是李义正的”。 也就是说,别说告到老祖宗那儿了,就是告到应天府,或是求了薛蟠那个牛逼轰轰的舅舅王子腾帮忙,也拿薛二老爷没办法。 薛宝宝默了默,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薛沉早就想好了对策,“也不是没有办法,二老爷既然可以收买胡三,我们也可以再找个胡三胡四的等着他再收买,引蛇出洞,收集证据。 不过这个法子一来肯定需要很长时间,二来也不一定就能确保二老爷会上当”。 薛宝宝,“……” 好话歹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薛太太哭骂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回家求兄长,直接将那个黑心肝的抓到应天府去,我就不相信他能熬得过酷刑!” 薛宝宝,“……” 虽然听着很不靠谱,但至少比薛沉提的那个靠谱。 这里可不是讲法律讲法度的新社会,而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封建社会! 薛宝宝沉默了一会,决然开口,“妈,咱们家大业大的,哥哥又不成器,就算扳倒了二叔,也还会有其他人,甚至会有连舅舅也得罪不起的贵人——” 唔,说不定那个舅舅也在觊觎着,虽然原著中对王子腾描写不多,但在各种同人文中,王子腾大多都不是个好人。 在薛太太心中,自家兄长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乍一听说什么连自家兄长也得罪不起的贵人,就是一呆,“那你说该如何?” 薛宝宝一把抓住她的手,“妈,不如我们以退为进!” 怀璧其罪,还是个大傻子抱着块美玉,抢的人、算计的人定然前仆后继,眼见着薛太太和薛大傻子根本没那个能耐防备、更别说挡住了,她一个只会做做饭的吃货来了难道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既然怀璧其罪,那不如直接将玉璧卖了,卖个好价钱,再拿着钱去找个大腿抱住,一辈子在大腿的庇护下混吃等死不好? 为什么非得在这跟人算来算去,斗来斗去,先不说斗不斗得过的问题,累也累死了,保不险她一个吃货都要给累成厌食症了。 关键原著中还写得明明白白,薛家大房争到后来家财散尽不说,还家破人亡! 薛宝宝表示,就算她成了薛宝钗,也谁都别想挡着她混吃等死! 万贯家财也挡不住! 薛宝宝和薛太太,以及薛沉夫妻商量了半宿。 唔,其实主要都是薛沉在谋划,薛沉家的补充细节,薛宝宝则负责安抚薛太太,让她想开一点。 直到天亮时分,薛沉夫妻才悄悄出去了。 薛宝宝却还不能睡,继续开始和薛太太摆事实、讲道理,确保薛太太不临阵变卦。 薛宝宝,“……” 感觉三十多年的刻苦勤奋都用在了今天 不多时,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二太太来了。 薛太太一听是二太太来了,恨恨开口,“她还敢登我的门!给我赶出去!” 薛宝宝笑道,“妈,她来了,就让她等着就是,省得我们再去叫”。 薛太太重重喘了口气,安抚拍了拍薛宝宝的手,“我儿,你说得对,这次多亏你了,你放心,妈知道轻重的”。 都到这时候了,也睡不了了,母女俩洗漱换衣,收拾妥当,薛太太命人叫来薛蟠。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早饭,薛沉那边遣人来报,人已经到齐了。 薛蟠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人齐了?” 薛太太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自然不知道什么人齐不人齐!除了知道吃酒玩乐,你还知道什么! 你老子活着时,天天为你操心不说,现在竟然连累得你妹妹也跑前忙后,抛头露面地为你奔波! 我不稀得说你,你且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你对不对得住你妹妹!” 薛蟠被她骂得莫名其妙,急道,“妈,你骂我连累妹妹,也得跟我说清楚吧,我怎么就连累妹妹了?” 薛太太还要再骂,薛宝宝打断她,“妈,再说就迟了,再说,哥哥也的确是不知情的”。 薛蟠就得意道,“妈,你看妹妹也这么说吧?” 薛太太气得不想理他,薛宝宝低声开口,“哥哥,今天的事非同小可,你能不能答应我,今天就只坐那看着,不管什么事你只不说话就好”。 今天的事,凭薛蟠这个蠢材样子,肯定是要坏事的,偏偏他不在还不行,只能事先叮嘱好,让他在那做工具人就好。 薛宝宝说着,深深一福,“哥哥,就当是我求你”。 薛蟠虽然混,但从小被父亲耳提面命要疼爱妹妹,薛宝宝之前虽没有前世的记忆,却是天生一副凛然不可犯的端庄模样,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怕这个妹妹,类似于他害怕父亲。 现在见薛宝宝竟然这么慎重给自己行礼,求自己帮忙,吓得连连摆手,“哎哎,好好,妹妹你千万别这样,妈知道了,又得骂我!”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薛蟠满不在乎,“妈去见的不是家里的叔伯,就是各个管事、掌柜,那些人,我本来就懒得和他们啰嗦,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薛宝宝,“……” 你一个商业帝国的少主,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薛沉办事十分稳妥,将薛家老祖宗、目前在金陵的各房老爷、太太、能撑起家事的少爷以及族中有资历、名望的族老们都请了过来。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大房三人进来,纷纷问了起来。 薛太太盈盈一福,还没说话眼睛已经红了,“老祖宗、各位长辈、叔伯弟妹们,今天冒昧请大家来,实在是我妇道人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各位来做个见证”。 她昨天伤心动肝的,哭了许久,又熬了一夜没睡,这时候看着十分憔悴,踉踉跄跄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众人都知道定然不是小事了,不由面面相觑,又看薛家老祖宗。 薛家这位老祖宗原是薛蟠的曾祖,十分长寿,在五十八岁时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自己的长子,便将家业传给了自己的长孙,即是薛蟠的父亲薛大老爷。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管事,每天只以会友逗鸟为乐。 不想不过短短十几年后,薛老爷又一病没了,他越发地冷了性情,连门都极少出,每日只念念经、打打坐,等闲连子孙们想见一面都不能得。 这时候自然更是不清楚情况,只撩起眼皮看了看薛太太,又闭目盘起念珠。 006 问罪 薛太太带着儿女又行了一礼,方在主位落座,薛蟠和薛宝宝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边。 不一会,薛沉进来行礼,他身后几个护院捆着一家子人提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胡三。 薛家二老爷一见胡三,面色顿时就变了,不悦开口,“听说昨天大嫂大发雌威,不分青红皂白将家里的下人打得哭声震天,连夜卖了许多人出去。这是还嫌不够,要当着我们的面教训下人了?” 薛太太恨恨盯了他一眼,冷笑,“二叔不必着急,听这奴才说完再为他出头不迟!” 说完不等薛二老爷再开口,就吩咐薛沉开始。 那胡三昨晚受了一顿板子,被薛沉拷问半天,又已经在薛太太面前招了出来,现在更是全家都绑了过来,根本不敢耍滑头,哭道,“太太饶命,都是二老爷,是二老爷吩咐奴才干的,叫奴才找到机会就怂恿大爷往不干净的地方去,助长着大爷闯祸。 能叫大爷去妓院就不叫大爷去酒楼,能叫大爷打死人,就不打伤。只是奴才胆子小,也就多踹了那冯渊几脚,根本就没敢打死啊!太太不信,遣人去那冯渊家看看,他抬回家时还有气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悚然看向面色阴沉的薛二老爷,一直闭目盘着念珠的薛家老祖宗也掀开眼皮瞧了一眼。 薛蟠更是气得双眼圆睁,就要上前踹死那个背主的奴才! 胡三花样多,又十分会奉承来事儿,他平日出门几乎都带着,给起赏钱来也从不含糊,他竟然敢背叛他! 这时,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袖子。 妹妹—— 薛蟠扭头看了薛宝宝一眼,在薛宝宝警告的眼神中,到底没动,重重地喘着粗气,死死瞪向胡三,又去盯薛二老爷。 薛二老爷冷哼,“大嫂随便拎个奴才来就想污蔑我陷害亲侄子?” 薛二太太更是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大嫂,大哥过世后,大房的事,只要叫一声,我们老爷,我们全家,哪次不是比自家事还要尽心。 我们也不奢望大嫂感恩,可大嫂也不能这么害我们啊!” 二房的几个哥儿也是面露惊怒不忿之色,只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小辈不敢轻易开口罢了。 薛太太气得当场回骂,“比自家事还尽心?尽心得好叫我们大房早点绝户,把位子让给你们吗? 不说其他,光说这次蟠儿打伤冯公子的事! 我明明请二叔送大夫和药材去冯家,代我们好生陪个罪,医好冯公子。结果二叔连面都不露,谴几个奴才去送药材渣子,生怕人家死得不够快!” 她这么一说,早有准备的薛沉就将冯渊的那个老仆唤到众人眼前。 那老苍头将薛二老爷遣人送药材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薛沉又将昨天从冯家带回来的药材奉到了薛二老爷和二太太面前,“二老爷、二太太请看,这就是二房的下人送去冯家赔罪的药材,二老爷这是恨不得冯公子早死啊!” 薛二太太恨声道,“我看什么看,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人,哪里找来的东西,红口白牙就诬陷我们,天下再没有这个理去!” 薛沉神色冷静,“那天二老爷的人送药材去,冯家村见到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二太太要不要一个个地找过来?” 二太太哭声一顿,薛二老爷冷哼道,“这件事,我稍后自会查明,如果是我的奴才欺上瞒下,我自会处罚,但如果是你们胆敢随口诬陷,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却是四两拨千斤地把送药材的事归结到奴才身上了。 薛沉也不跟他理论,又踢了胡三一脚,胡三哭哭唧唧开口,“老祖宗,各位老爷、太太们,奴才有证据的,还有证人! 大老爷仙逝后大概一年,二老爷就派二房的李义正找到了奴才,说是只要奴才哄得大爷胡闹、闯祸,就有赏,大大地赏! 当场李义正就给了我六锭银子,足足三百两! 我虽然贪财,却也知道这样的大事,被查到了肯定是个死字,说不得还连累着全家人去死,只不肯。 李义正就说出了事,二老爷会帮我兜着,又给我写了份凭证,盖上了二老爷的私印”。 薛二老爷大怒,“放你娘的屁!还老爷我的私印!你知道老爷我的私印长什么样子吗!” 胡三吓得连连磕头哭道,“二老爷,当时奴才和李义正商量的是,万一哪天被太太和大爷发现了,就立即和李义正说,二老爷您到时候立即把奴才一家送得远远儿的。 奴才只没想到太太事前竟然没透一点风儿,将奴才和奴才的家人一股脑儿都扣起来了,这才来不及跟李义正通风报信。 二老爷您现在可不能不管奴才啊!那张凭证还在大管家那儿呢!” 薛二老爷气得狠狠一脚将胡三踹翻在地,“死奴才!敢这么污毁老爷,老爷要了你全家的命!” 胡三疼得嚎啕大哭。 这边闹着,薛沉只当没看见,将从胡三家搜出来的八百多两现银和六千两银票捧给在场众人一一查看,又从怀里取出薄薄的一张纸,奉给薛家老祖宗。 “老祖宗,您请看,您看过后,还请您为太太和大爷做主,吩咐将李义正那奴才带过来,查验字迹是否吻合,再拿了二老爷的私印过来验证”。 薛家老祖宗接过凭证,目光却看向了兀自还在狠狠踢着胡三的薛二老爷,重重哼了一声。 薛二老爷浑身一抖,不敢再撒野,转身跪了下去,“老祖宗明鉴,大哥早早没了,我做弟弟的,只恨不得跟着去了。 只想着蟠儿尚幼,恐难以承担大任,我这个做二叔就算没本事,总还要在一旁帮衬帮衬,这才没敢自轻,又怎么会起那样歹毒、肮脏的心思! 定是这群胆大包天的奴才合起来,蒙蔽大嫂和蟠儿,诬陷于我,还请老祖宗为我做主啊!” 薛二老爷根本不怕,不过就是哄着个奴才勾着薛蟠学坏,他怎么会用上自己的私印写什么保证? 李义正一向奸猾,定是弄了个假的,在那哄胡三呢! 薛家老祖宗又扫了他一眼,干脆开口,“私印是假的”。 他都没看一眼! 薛太太虽早就听薛沉说那张凭证是假的,就算是真的,老祖宗也不会让罪名落到薛二老爷身上,却还是觉得一股悲愤直冲脑门,说话也就不管不顾起来。 “老祖宗说是假的,我们不敢说是真的! 但就算私印是假的,银钱总是有迹可循的,胡三和李义正来往也总是有人能看见的! 我们也不好到二叔府上去查,免不得要麻烦应天府的老爷们了! 就算到时候二老爷能推脱是恶奴欺上瞒下,怕也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吧?” 她这是威胁着要告官! 二太太急道,“不过就是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要闹到官府去,大嫂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我要什么脸?我孤儿寡妇的,也没做什么坏事、恶事,却要被人算计着背上人命官司!我还要什么脸!” 她喊着转身一把抱住薛宝宝大哭,“我儿,妈没用!你哥哥要是被人算计死了,我们母女两个也活不了了! 索性去求了你舅舅,求了你姨丈,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活!” 一屋子姓薛的尽皆变色,大老爷没了,薛太太也不是个精明强干的,薛蟠更是个混账,现在的大房可以说是一块亮油油的红烧肉,就等着别人有事没事去咬几口。 可为什么大房到现在都好端端的,薛蟠那个祸头子甚至还承袭了族长之位? 除了他有个好爹之外,就是他那个做京营节度使的舅舅,还有出身荣国公府的姨丈! 他们薛家先祖虽然也有紫薇舍人的官衔,但传到现在早就被皇家收回了,现在虽说得光鲜,是皇商,但归根到底也还是商。 外面虽说什么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薛家可是一直都攀附着另外三家存活的! 商户又拿什么和节度使、和国公府斗? 薛家老祖宗缓了缓语气,看向薛宝宝,“这就是宝姐儿,这么大了”。 薛宝宝安抚拍了拍薛太太,扶着她坐好,上前行礼,“宝钗见过老祖宗”。 薛家老祖宗摸了摸稀疏的胡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宝姐儿出落得好人才,是个有造化的,来人,将那匣子黑珍珠取来”。 很快,小厮便取来了一只绿檀木的鎏金匣子。 薛家老祖宗接过打开,一粒粒滚圆的深海黑珍珠出现在众人面前,粒粒都有龙眼大小。 虽则是在日光下,那光泽、光晕依旧叫人目乱神迷,可以想见。如果在入夜烛光之下,会是如何的宝光耀眼。 “这匣珠子原是你们太祖奶奶的嫁妆,共有七十二颗,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宝姐儿出阁了,先给了宝姐儿,日后添在嫁妆里也是我薛家女儿的体面”。 天然的深海黑珍珠! 不论是做粥,还是入药,还是美容,那都是绝绝子啊! 薛宝宝两世都是出身富商之家,却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贝,简直恨不得立刻抢过来。 但是,她现在是大家闺秀,要矜持! 薛宝宝遂迟疑看向薛太太。 薛太太沉默,老祖宗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又说什么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宝姐儿出阁,明显是要用孝道压她。 是要宝姐儿收下这匣子珍珠,堵住她的嘴,逼她不再追究胡三之事! 007 权换钱 薛太太这么一沉默,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滞。 薛家老祖宗却恍然不觉,慈和笑道,“傻孩子,看你母亲做什么? 你是我薛家的长房嫡长女,什么好东西配不上?你太祖奶奶的嫁妆不留给你,又能留给谁?” 薛宝宝又看了薛太太一眼,上前行礼接下,“谢老祖宗赏”。 她一直都知道,不管薛太太愿不愿意和解,薛家众人都绝对不会让她将此事宣扬出来,多半会安抚长房,然后再暗地里压一压二房。 如今长房势弱,不想低头也得低头。 现在,果然如她——呃,如薛沉所料。 薛宝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忍不住拿出一颗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举着拿给薛太太看,高兴道,“太太,你看,好漂亮,绝对是天然深海黑珍珠!” 屋内紧张的气氛因小女儿天真的笑语顿时一松,薛太太也勉强笑了笑,“那你要好好收着,日后留着添妆,不能辜负了老祖宗疼你的一片心”。 薛宝宝笑着点头,三太太笑道,“小丫头也不害臊,这么小就想着嫁妆了,来,三婶也给你个好东西,好留着添妆!” 薛宝宝,“……” 原来说起什么嫁妆,她竟然是要害臊的! 三太太说着将薛宝宝拉到身边搂进怀里,伸手就撸了自己腕上的宝石镯子给她套上,笑着对薛太太道,“我就是爱宝姐儿这端庄大方的模样儿,不愧是大嫂养出来的,没有那小门小户的扭捏劲儿!” 薛太太最是疼爱自己的这双儿女,听三太太这般夸奖自己的女儿,不好再冷着脸,忙谦逊了几句,又令薛宝宝道谢。 这么一来一往的,先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薛家老祖宗本就不想管这些杂事,今天勉强被请了来,现在见没什么事了,就要走。 薛太太见了,忙道,“老祖宗留步,还有一事,孙媳想请老祖宗做主”。 薛家老祖宗不悦看向她,这个孙媳妇当年还是他亲自去京城求了来。 她嫁进来后,薛家不论是做生意,还是与人来往,方方面面都方便了许多。 她本人虽算不上精明强干,却也算不上蠢笨,进门又很快就生了一双儿女,他对这个孙媳还算满意。 但他已经这么明显地暗示她让一步了,她还兀自穷追不放,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薛太太起身跪了下去,她这一跪,薛蟠忙也跟着跪下了。 薛宝宝,“……” 所以,她也是要跪的? 形势比人强,薛宝宝虽然不乐意,却还是乖乖跪在了薛太太身后。 “老祖宗,蟠儿性子单纯愚笨,实在不适合接掌薛家的生意,还请老祖宗做主,另择贤明”。 薛家老祖宗只当她是还想追究二房之事,没想打她竟说出这番话来,不由仔细盯向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以退为进逼他处置二房,还是真的要交出长房的大权。 薛家老祖宗不动声色,其他人却没他那么好的养气功夫,屋中气氛明显躁动起来。 薛太太垂着头,继续道,“媳妇昨晚一夜没睡,想了许久。 老爷年纪轻轻没了,我这个未亡人按理说,应当要竭尽全力拉扯着蟠儿长大成人,继老爷未尽之志。 只蟠儿实在是胡闹,倒是勾起了兄弟阋墙之祸,倒不如我们退一步,也好求得兄弟和睦,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遇到什么难处,也有人能伸手帮一把”。 薛太太说到这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昨天宝姐儿劝了她许久,她也知道退一步对他们长房、对蟠儿都是利大于弊。 但先夫基业传到她手里不过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就叫她拱手让人,又怎么教她不伤心落泪? 薛家众人听到她这话也都沉默了,更是有人不断目视二老爷夫妇。 如果说本来因为薛二老爷的人设立得太好,还有人怀疑薛太太的指控到底是否属实,现在听薛太太因为这件事,真的连管家权都不要了,都不再迟疑。 大房总不至于就为了诬陷二房,连管家权都不要了! 说实话,薛大老爷死了,光留下个不成器的薛蟠,这里谁都不能说不惦记着从长房刮层油下来。 但也只是捞点好处罢了! 薛蟠刚守完薛大老爷的孝不久,二老爷就迫不及待下手,用的还是这样的下作狠厉的法子,直接冲着要侄子的命去,不免叫人看不起! 更别提薛大老爷生前最是看重喜爱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一起长大的二弟,薛二老爷也太没良心了些! 薛二老爷却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面上虽还勉强能稳得住,心跳却是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薛家总共有八房人,其中他自己、老三、老六和大老爷是嫡出。 长房以下就是他,他的能力又强出老三和老六,现在薛太太说退一步,不要这薛家的生意了,不是轮到他,还能轮到谁? 果然,他路子是对的! 长房就剩了蟠儿那个不争气的,死扒着生意不放,又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既然他们这么识趣,之前大哥也对他十分照顾,等他掌了家,多顾着些他们就是。 薛蟠没想到母亲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急得又要说话,薛宝宝死死拉着他。 薛太太继续道,“在场的都是老祖宗的后人,是老爷的兄弟叔伯,以后谁当家都好。 只我们老爷生前最是夸赞三叔能干、六叔纯孝,我已向老爷灵位前告知过,这个家日后不论是三叔还是六叔,抑或是三叔、六叔共同掌管,我们老爷都是放心的”。 薛二老爷本来以为自己十拿九稳,没想到薛太太竟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大怒,“大嫂当真向大哥灵位前告知过?说出这样的假话来,不怕大哥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稳?” 薛太太回头冷冷盯了他一眼,通红的双眼中全是恨意,“二叔若是不满,也不必逼迫我一个寡妇,到底该怎样,老祖宗自然有慧眼决断。 真的老祖宗不管,我们蟠儿还有娘舅做主,不是二老爷想欺负就欺负的!” 薛家老祖宗开口,“老二你闭嘴,让王氏说完”。 薛太太忍不住又抽泣了一声,抹了把泪又继续说,“老祖宗,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寡妇失业的,总要有些钱财傍身。 如果三叔和六叔愿意接过这个担子去,我想请他们出些钱财给蟠儿傍身,日后也有个活路。 原本该分给长房的宅子、田地、铺子、家什等物也请老祖宗留给我,日后好为蟠儿和宝姐儿嫁娶之用”。 薛家老祖宗不动声色,“你想要多少?” 薛太太迟疑了一会,坚定开口,“首先,蟠儿族长的位子不能让,其他,孙媳也不要多。 今年已经块到年尾了,今年铺子、田庄等的所有出息依旧归长房。 另外孙媳想要二百万银子和家中每年出息的两成”。 薛太太这话一落,屋中气氛再次热燥起来,众人不敢说话,却都纷纷目视彼此。 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今年所有出息自然该归长房,这个毫无疑议。 二百万银子听起来多,跟薛家的家业比起来却是微不足道。 要知道,这些年来虽说是大房掌家,但大房也不可能把所有银子取出来放家里存着,绝大部分的银钱都在各个田庄、铺子间周转,更别说他们家还是皇商,有着内务府的签子。 如果大房直接将生意卖给其他人,至少也能卖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价格来。 且一旦接手,只要经营妥当,这二百万银子,五六年的时间也差不多就能挣上来。 之后每年两成的出息,跟掌了全薛家的生意来说更是比不了。 众人的心都热络了起来,三太太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想着兀自留在长房的薛蝌,一颗心更是火热。 薛家老祖宗缓缓开口,“这个要求不过分,只王氏,你真的是下定主意了?” 薛太太俯身砰地磕了个头,哭道,“老祖宗,我自是舍不得的,但自古钱财是祸根,媳妇自忖没有那个能耐带着蟠儿守住。 无论如何,蟠儿能平安长大、宝姐儿能嫁得好人家却是财物比不得的,求老祖宗成全!” 薛太太字字泣血、句句含泪,在场众人,不但那些根本无缘拿到薛家的,就是三房和六房的人听了也都觉心酸,更加不齿二房的为人。 薛家老祖宗沉默半晌,重重一叹,“既然这样,蟠儿的族长之位,依着你依旧留着,你们是长房,这嫡长的位子谁也抢不了你们的。 蟠儿是长房嫡长子,宝钗则是长房嫡长女,该有的体面也不能少。 等我死了,我的贴己全部留给蟠儿,他太祖母、祖母的嫁妆就全部留给宝钗做嫁妆。 至于薛家的生意就交给老三,老六在一旁帮衬着,拿一成的出息。 老六,你稍后拿二十万出来,给你侄女添妆”。 薛三老爷、薛六老爷大喜谢恩,又拜谢薛太太。 他们居幼,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掌薛家生意的一天,又是惊喜又是感恩,拜得情真意切。 “老祖宗——” “闭嘴!” 薛家老祖宗冷冷盯向薛二老爷,“你兄长在世时,时常向我夸赞你性子爽直,心地单纯、心思却细腻,是做生意的好手。 薛家几代积累到如今,守成比开土更重要,你既然得你大哥如此赞誉,也不必等到过年了,立马收拾收拾,去外面闯出一番天地来,正好与你三弟、六弟守望相助”。 老祖宗这是要放逐他! 薛二老爷大惊,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 薛家老祖宗看都没看他一眼,又教训众人要友爱互助、同气连枝,拂袖而去。 薛二老爷和二太太忙哭啼啼地追了出去,到外面闯出一番天地,说得轻松,他再闯,能有依仗薛家多年的人脉资源便利? 薛家老祖宗几人走后,薛三太太忙扶着薛太太起来,又亲去搀薛宝宝。 薛六老爷亲自去扶了薛蟠起来。 薛蟠还没弄明白怎么突然一下自家的聚宝盆就换主了,呆愣愣地不说话。 薛六老爷叹了一声,“蟠儿,你也不小了,你母亲拉扯你们兄妹俩不容易,从今儿起要好好的,为你母亲分忧,为你妹妹依仗,别再四处闯祸了,知不知道?” 008 家资 这边三太太陪着薛太太哭了起来,又劝薛太太不必太过伤心,薛蟠经此一事必定懂事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云云。 一番忙乱后,众人告辞。 薛宝宝开口道,“妈,你先去歇着,我和哥哥送送各位叔伯”。 薛太太一夜没睡,又经历一场大喜大悲,只觉头晕目眩、站的力气都没了,有气无力地叮嘱兄妹两人好好送客,扶着丫鬟走了。 薛蟠还有些木呆呆的,被薛宝宝拉着去将众人送出了门外。 薛三老爷和薛六老爷却是留了下来。 薛宝宝见薛蟠呆呆的不知道说话,只得开口道,“三叔、六叔,母亲叮嘱我和两位叔叔说,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了,说不得就不会再回金陵。 铺子上的掌柜、伙计等,我们也带不走,还求三叔和六叔给他们一个前程”。 薛三爷和薛六爷忙道言重,又连连保证。 薛宝宝就又道,“人事的交接,我也不太懂,三叔和六叔只管问薛叔就是,我和哥哥就不多陪了”。 薛沉闻言向薛三爷和薛六爷一抱拳,薛三爷和薛六爷连连客气。 薛宝宝福了福,一副告辞的模样,却又突然停住脚步,仰起头看向薛三老爷,“三叔,母亲身子不好,不知道三叔能不能把京城的药材铺子和药堂留一间给我们,日后母亲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 人家将整个薛家都白菜价卖给他了,这样一个小要求薛三老爷自然不会反对,忙道,“还是宝姐儿想得周到,这个自然没问题的。 这样,除了药材铺子和药堂,三叔再另外拨一个珠宝铺子、一个绸缎庄子给大嫂,日后宝姐儿想戴个花儿粉儿的,也便利”。 薛宝宝也没客气,道了谢收下。 所以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她的眼光——唔,薛沉的眼光就是好啊! 薛宝宝笑着看向薛沉,“那就劳烦薛叔和三叔、六叔交接了,若是薛叔有用得顺手的人,求三叔、六叔一声,留下来就是”。 不管什么时候,人才都最重要,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薛沉一再向她证明了人才的重要性和他眼光的精准,他看上的人自然要留下来。 毕竟,谁知道薛三老爷给她的几个铺子上有没有得用的人? 她是懒得费那个心的。 薛宝宝偷偷打了个呵欠,不行了,她要赶紧回去补觉,事情就交给能干的人去做好了。 …… …… 薛宝宝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就听说薛太太病了,高烧。 薛宝宝皱眉,“怎么没叫醒我?” 一个丫鬟忙回道,“烧已经退下去了,大夫说是忧虑过甚,以致风邪入体,可能夜里还要起烧,只要能退下去就没事。 大爷已经去侍疾了,太太特意吩咐不许吵着姑娘,叫姑娘好好睡一觉的”。 原主屋里原有四个大丫鬟,雀儿被她送到了冯渊身边。 其他三个这两天战战兢兢地,也不知道是在怎么猜度雀儿得罪她的理由,回个话都十分紧张。 薛宝宝也就没有再说,任由她们伺候着自己穿戴妥当,又偷偷看了一眼梳妆匣,见解牛刀还好端端地在里面躺着,这才往正房而去。 薛太太刚发了汗、退了烧,这会子沉沉睡着,薛蟠坐在床头的脚踏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宝宝上前探了探薛太太的额头,询问了几句,见她没有大碍,方示意薛蟠和她一起出来。 薛蟠显然还没有从上午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蠢,却没了讨人厌的高傲,听薛宝宝问起,就将薛太太的病情和大夫叮嘱的话说了一遍。 薛宝宝就叹了口气,“哥哥,以后可要好好儿的了”。 薛蟠忽地暴怒起来,“妈到底在干什么?二叔害我,我们还回去就是了! 怎么倒将管家的权利让出去了!倒显得我们怕了他!” 薛宝宝,“……” 不是你这个祸头子又蠢又怂还总喜欢横行霸道,倒也确实不必如此。 薛宝宝嫌弃打量了下薛蟠,她爸妈也没有平安终老,在哥哥二十三岁,她十三岁的时候先后离世。 哥哥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也不是一帆风顺,甚至里面的龌龊之事也似乎不比薛二老爷的手段高尚。 但哥哥怕了么?中招了么?像他这个蠢货般不明不白地就背上人命官司了么? 薛宝宝都不稀得说薛蟠,只拿了好话哄他,“妈也是为你好,你的性子又不适合行商,倒不如退一步。 等我们拿到钱,去京城为你捐个官儿来做,岂不是又体面又光鲜,又不像行商般辛苦还叫人看不起? 咱们舅舅在京城可是大官,姨父更是国公府上的,等到了京城谁不敬你几分,总是窝在这金陵有什么意思?” 薛蟠早就心慕京城繁华,听薛宝宝说得动听,顿时就将愤懑的心放下了,高兴道,“妹妹说得对,士农工商,商人本就让人瞧不起。 些许银钱舍了也就舍了,等哥哥做了大官,妹妹你出外行走也体面!” 薛宝宝,“……” 果然是个呆霸王! 这就哄住了,怪不得总是被人骗,怪不得后来薛家的万贯家私都叫他败光了! 被外人骗,不如被她骗! 薛宝宝继续骗,“哥哥现在读书也迟了,且读书最是辛苦,以我看,不如给哥哥捐个武职。 正好舅舅和姨丈府上都是武职出身,到时候照拂一下,哥哥才能走得更远更好”。 薛蟠连连点头,“还是妹妹你想得周到,我是读不成书的,一看到书就想砸了”。 薛宝宝,“……哥哥既然想走武职,我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必真的辛苦去学什么武。 但既然是武官,弓马骑射之类若是不会,却也惹人笑话,等妈病好了,哥哥不如先学一学,日后也好做官”。 薛蟠少年心性,之前薛太太又怕危险,不许他折腾什么骑射,偶尔外出骑马,也是仆从前呼后拥地牵着,有什么趣味? 这时候听薛宝宝这样说,激动地一把抓住薛宝宝的手,“那妹妹记得要帮我和太太说,太太最是疼妹妹,我求没用,妹妹保准儿一求就行”。 薛宝宝假笑着抽出手,“要我求太太也行,只哥哥也要答应我,这些天乖乖在家侍疾,不要到处乱跑,一切等太太病好了再说”。 薛蟠连连点头,“妹妹放心,放心,我省得的,太太这时候病着,不能再烦心了,一切都等太太病好了再说”。 薛宝宝不放心叮嘱,“那你记着这些天不能乱跑,太太见你乖巧,才有可能答应。 否则当时候太太不信你真的是想学本事,不肯应,你可不要怪我”。 薛蟠忙又连连保证。 薛宝宝骗住了薛蟠,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请薛沉家的过来,吩咐她找两个弓马娴熟,性子严厉的武师父来,又道,“太太病了,我想亲手给太太弄些吃的,也是我的孝心。 只是做出的饭食怕于太太的病情有碍,反倒不好。 明儿你遣人去书肆里买些书,具体不论,只要是医书、食谱之类都给我买过来就行”。 反正薛家也不缺这两个小钱儿。 薛宝宝这一世也是从小就喜欢下厨,薛沉家的并没有怀疑,一连声地感叹薛宝宝孝顺,奉承了半晌方退下了。 薛宝宝吩咐将薛蝌带过来,和他一起吃了饭,又陪他玩了一会,吩咐送他回客院安顿,自己也躺上了床,拿着解牛刀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抚摸,又兴致勃勃地玩拿东西、收东西的游戏。 唔,来红楼世界的第二天,感觉躺平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呢! 待玩得尽兴了,就吩咐去花园逛逛。 她现在是个“大家闺秀”,要找药材、蔬果的种子、秧苗的,肯定被人怀疑,但是花草就不会了! 薛宝宝去花园子来回转了几圈,见有那成熟的花卉种子就偷偷采摘下来一些,又偷偷拔了一株野草藏在袖中。 回去后就迫不及待把种子和野草都放进空间里,只可惜她不能进去,无法栽种,只能随便撒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去看过薛太太后,就吩咐套车,和薛蝌一起去看冯渊,见冯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才彻底放心,又留下银子和药材,这才回转。 回城后,薛宝宝亲自将薛蝌送回了三房,薛三太太硬是塞给了她一匣子珠宝首饰,又亲送了她回来,去看了薛太太,又送上药材和补品方回去了。 薛宝宝陪薛太太说了会话,见她累了,才回了院子。 薛沉家的已经将书买了回来,足足两大箱子。 薛宝宝将书收拾妥当,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她从小就喜欢吃,更喜欢自己动手折腾吃的,这一世成了古代大家闺秀,骨子里的爱好却没有变。 她前世学的是药理,于医术上只是懂些皮毛。 当然,就是药理,她会的也多半和怎么以药入膳,怎么以食滋补有关,说一句会医术实在是勉强。 但她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懂了药理,会做药膳了,要想不惹人怀疑地重拾自己的爱好,自然不能急,薛太太的病倒是给了她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借口。 薛太太一贯身体好,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三天就不再起烧,只人还懒懒的,不爱动弹。 薛宝宝就说,“太太的病既然好了,我就随哥哥去扬州了,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薛太太虽早已和薛宝宝议定了,真正听她说要去扬州,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是她没用,守不住大房,大房又怎么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她的儿女又怎么至于大老远地来回奔波? 薛宝宝安慰道,“太太不必伤心,爹爹当年教过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咱们这退一步,损的不过就是些银钱,换来哥哥的平安和前程,不亏的”。 薛太太哭得更凶了,话是这样说,要是皇家无情呢? 要是蟠儿到底还是立不起来呢? 她和宝姐儿孤儿寡母的,没了偌大的家业,又该靠谁去? 薛宝宝知道这样的事,除了薛蟠那样没心没肺的和自己这样胸无大志的,一般人周年半载的都缓不过来,只能勉强安慰不提。 009 捐钱赈灾 又过了一天,薛宝宝和薛蟠由薛沉亲自陪着前往扬州。 薛蟠个傻子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只当真的是去扬州拜亲顺便游玩,高兴得直蹦跶。 他早就听说了扬州的繁华,只恨家中父母管束得紧,不许他到处跑,一直无缘得去,现在得了机会,比谁都高兴。 薛宝宝,“……” 完全不想看那张傻乐的蠢脸。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进了扬州城,薛沉已吩咐人提前赶来,将薛家在扬州的宅子打扫了出来,当天安顿下来不提。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几人就直奔林府。 对的,林府,林妹妹的那个林。 原著中贾家那些个爷们,包括贾宝玉,个个都只会花钱,还个个人品堪忧,就没有一个能搞事业的。 贾家的姑爷林如海却截然相反。 林如海出身列侯之家,年纪轻轻高中探花,可见其聪敏勤勉。 后来年纪轻轻就爬到了二品大员的位子,还在江南巡盐,一巡多年,可知其能耐,可知其得圣心。 后世红学家们有推测林如海的死因可能就是因为新旧权利交替,巡盐御史这样的先皇心腹又太过重要,新皇帝想要换上自己的心腹,就只能把林如海给咔嚓掉。 但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再说薛宝宝要他帮忙的事也绝对牵扯不到什么政治。 她看中的就是林如海官声清明,人品端正,那可是林妹妹的爸爸啊! 她绝对不担心他会从中昧钱,换成原主的舅舅王子腾,那就说不定了。 更说不定王子腾早就将薛家看成了自己的钱袋子,知道了他们干的事首先就要给他们一顿排头,更别说平白送银子了。 林如海前几天收到了帖子,今天特意在家等着。 见礼过后,薛宝宝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惊为天人! 擦,怪不得能生出林妹妹那样禀稀世俊美的美人儿,林如海这个绝对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啊! 不但样貌出众,气质更加出众,绝对当得一句宛如谪仙的评价。 怪不得林家明明已经不能承爵,还是能引得当朝国公爷唯一的嫡女下嫁了。 待林如海一动作,一开口,那叫一个温润儒雅、那叫一个气度翩翩,更像谪仙了! 要是她还是前世那个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林妹妹这后妈,她绝对当定了! 和林谪仙情深意切地一番寒暄过后,薛宝宝开门见山道,“姑丈,我听闻山西复又二次地动,百姓黎民受灾者不计其数?” 林如海是贾宝玉的姑父,贾宝玉是薛蟠的表弟,薛宝宝为套近乎,就跟着贾宝玉喊姑父,却是有点厚脸皮了。 林如海没有在意,长长叹了一声,“正是,本来山西地动,朝廷要救援已是十分吃力,没想到竟又发生了二次地动,真真是——” 薛宝宝就道,“山西地动是虽只山西百姓受罪,却亦是举国之灾难。 我薛家虽只是商户之家,却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愿出资送呈皇上,好解皇上燃眉之急。 只苦于身份低微,没有门路,还望姑丈从中做引”。 薛家送来的帖子上说要来商议山西地动之事,林如海就猜测到薛家可能是想捐一批钱财粮食。 他们豪富之家不缺这些东西,对于山西百姓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事,所以他今天连衙门都没去,特意在家等着。 薛宝宝说出这番话来,他并不惊讶,惊讶的只是说这番话竟是薛宝宝这个女孩儿,而不是身为族长的薛蟠。 只他是君子,不会随意质疑别人的家事,闻言喜道,“薛家高义,林某先代江西的百姓谢过薛大公子和大姑娘了。 不知薛家准备出资多少,林某好向皇上陈明,为薛家请功”。 “临行前,母亲吩咐今年薛家上下所有粮食、布匹、药材等可以赈灾的出息,全部送去京城,好方便皇上为百姓调度。 另外,薛家愿出资二百万银,以解皇上之忧”。 林如海眨了眨眼,多少?他是不是幻听了? “多少?二百万!” 薛蟠刚刚听薛宝宝说什么出资救助山西,还没什么感觉。 薛家挣了那么多钱,这些年修路铺桥的事也是做过不少的。 他本以为就和以前差不多,出个三五千、至多三五万的了不起了,没想到薛宝宝张口就是二百万,顿时急了。 “妹妹,你是不是听错了?太太说的不是二百万,是两万?” 薛宝宝摇头,“我怎么会听错?哥哥要是不信,太太写了凭证的”。 薛宝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交给薛蟠,薛蟠打开取出里面的字据,见果然是二百万,还加了薛家的大印和薛大老爷的私印,绝不至于出错,更加不可思议。 “二百万!太太是失心疯了?那是我们全部家当了!全送出去了,我们以后吃什么?” 他虽然混,到底也是自从在皇商之家长大,那天更是亲耳听到母亲将薛家的生意交了出去,换了二百万银子。 以后,虽则每年三叔都会给他们薛家两成的出息,也绝对不算少,但又怎么能跟之前比? 那二百万可说是他们大房压箱底的钱,按理说是万万不能动的,可现在,还没过几天,母亲就要全部捐出去! 薛宝宝冷笑,“不全部捐出去,让哥哥肆意挥霍,还恃为依仗,横行霸道吗? 送出去了,好歹还能为太太积点阴德,保佑太太不被哥哥气死”。 薛蟠还想再说,薛宝宝开口,“做主的是太太,哥哥也不必在这里同我吵嚷,有话回去说,别叫姑丈瞧了笑话”。 薛蟠无法,愤愤掉头就跑,回去找太太就回去找太太,这次他一定不能让太太胡乱做主! 薛宝宝瞧了瞧薛沉,薛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薛宝宝也就放心了,起身朝林如海一礼,“家兄脾气直,还望姑丈恕罪”。 林如海咳了咳,“无妨,只是,二百万不是个小数目,贵府,真的考虑清楚了?” 薛宝宝叹了口气,“这样的大事,我们又岂敢拿来糊弄姑丈,只求姑丈看在亲戚的份上,务必向皇上澄清。 我们薛家并无欺世盗名之意,只实在不忍皇上因缺少银钱而掣肘,甚至背上不恤百姓的恶名,聊尽一点心意”。 林如海了然,所以,这钱是送给新皇的,跟山西百姓无关。 但不管送给谁,又不管最终这二百万有多少能送去山西,山西百姓总是能获益的,他又何乐而不为? 当下肃然开口承诺,“薛姑娘放心,林某一定向皇上解释清楚,不会辜负薛家的一片情义”。 话说到这自是皆大欢喜,薛宝宝又奉上精心挑选的一方砚台送给林如海,故意问道,“我听太太说,姑丈家里有个表妹,比我小两岁,生得十分聪慧。 临行前,太太特意为表妹准备些衣裳玩物,叮嘱我来瞧瞧林表妹,不知今天是否方便?” 林如海叹道,“小女母亲新亡,她外祖母疼爱,前些日子接去京城亲自教养。 现在却是不在扬州的,多谢薛太太和姑娘惦记”。 薛宝宝免不得连声道忧,又去给林夫人上了香,叹道,“我们年后也准备去京城投奔舅舅,林表妹就住在姨丈家,以后定是能见面的。 姑丈也不必太担心,林表妹在荣国公府定是极妥当的”。 林如海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薛宝宝留下礼物告辞离去不提。 …… …… 薛宝宝回到薛家的宅子后,薛沉找来的武师父就来报说,薛蟠已经被关起来了,正在骂人呢。 薛宝宝完全没当回事,“让他骂,你们都躲得远远的,先饿两天再说”。 她这次来固然是要办妥捐钱的事,也是要好好调教调教薛蟠,让他以后不敢再到处闯祸。 在金陵,人多口杂,还有个薛太太,要是她说先饿薛蟠几顿,薛太太第一个就不答应,在这里没人管,多好!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没了薛太太在旁,她这个猴子可以称大王啦! 薛宝宝打发走薛沉后,就以巡视的名义,带着丫鬟在府中四处走动,然后自然又自然地走到了厨房。 薛宝宝十分做作地厨房来回看了几遍,将厨房上帮忙的几个婆子看得心惊胆战,这才笑着吩咐道,“今儿这羊肉倒是好,我那天看到书上有记载唐时古楼子的做法,正好试试。 剩下的可以煮羊肉汤喝,冬天喝羊肉汤最好了,莺儿,你去将我放在案上的书都拿过来”。 原主四个大丫鬟,除了被派去照顾冯渊的雀儿,其他几个,这次薛宝宝来扬州一个都没带,只带了四个平时基本进不了她屋子的二等丫鬟。 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言行举止总归会有些不一样。 几个大丫鬟贴身照顾原主,说不定哪天就发现她不对劲,还是离远点好。 这次回去,她就想办法给她们寻个好去处,把她们全部送走。 原主有八个二等丫鬟,她捡着活泼单纯的挑了三个。 原著中有个叫黄金莺,被薛宝钗叫做莺儿的,后来做了薛宝钗的大丫鬟,十分地手巧,还曾给贾宝玉的玉打过络子,薛宝宝就也挑了出来。 毕竟,要她去学什么针线女红十分地玄,有个手巧的丫鬟还是很重要的。 莺儿应了一声,飞快跑去将薛宝宝放在案上的书都抱了过来。 薛宝宝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会,然后惊喜道,“在这里了!” 她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合上书,依旧递给莺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们都来帮忙”。 反正古代的识字率低,丫鬟婆子更不可能认得字,她根本不怕她们会看穿。 莺儿依旧将书送回去,其他几个小丫头则帮忙灶上的婆子开始准备。 其实,薛宝宝很想自己动手,解牛刀,她每天都要摸一万遍,却从来没有用的机会,手痒得不得了。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大家闺秀! 薛宝宝泪流满面,算了,变化总是要一点点来的,她暂时还不想被当成妖精鬼怪烧死,还是低调点! 010 吃在扬州 古楼子是一种西域风情的大馅饼,用巨型胡饼作为饼胚,内填一斤生羊肉片,分层铺好,各层间撒以粗胡椒末和咸味豆豉,并点缀酥酪,再塞进饼炉里烘烤。 薛宝宝这些天快被薛府精致得辣椒炒肉丝、肉丝都绝对不会超过三根、还绝对不会见到油星子的“富贵”吃法吃得面如土色。 这时候就想着古楼子这种“实惠”的肉饼子,羊肉汤这种“实诚”的肉汤。 见这里的厨房竟然还配备了饼炉,就心痒痒地想试一试。 薛沉办事十分周全,那个掌灶婆子厨艺还不错,揉面做饼虽比不上薛宝宝亲自动手,也算不错了。 她在做胡饼时,另一个婆子就切了些带骨羊肉用水泡上。 其实这种带骨羊肉最好是提前一天晚上就泡上,泡出血水洗净,放入砂锅内,加入足量冷水,大火烧开,撇出脏的血沫。 这样的步骤要重复好几次才能保证羊肉完全洗干净,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也只好凑合了。 那掌灶婆子做好了胡饼,就在薛宝宝的指挥下铺羊肉,撒胡椒末、豆豉和酥酪,然后将塞好馅料的胡饼再放入饼炉中烤。 薛宝宝在一旁指挥着那婆子控制好用量和力度,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如果是她亲自动手,如果那豆豉和酥酪也是她自己调的,待会烤出来肯定更好吃! 这边古楼子一个一个被放进饼炉中,那边羊肉汤也炖上了。 等古楼子一张张地出炉,羊肉汤也炖好了,一揭开盖子,水蒸气鼓动着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厨房。 几个小丫头欢欣鼓舞地叫起了好香好香。 薛宝宝等不及端回房,命就在厨房支起了桌子,她和几个小丫头围着一锅羊肉汤吃古楼子,几个婆子则就着案板另设一席。 安排好,薛宝宝迫不及待拿起一张古楼子狠狠咬了一口。 饼炉的高温烤得羊肉片软软嫩嫩,肉汁溢出,与酥酪、调料融合成一体,外层酥脆、内里香滑,口感层层叠叠,回味无穷。 这才是正常人吃的东西! 薛家那种“富贵”吃法只适合喂兔子! 再就上一口浓郁喷香的羊肉汤,啊,快活似神仙! “啊啊啊,好好吃!好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胡饼了!” “就是就是!” “呀,姑娘说这不叫胡饼,叫古楼子,是唐朝人吃的东西!” “那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古楼子,姑娘太厉害了!连唐朝的吃食都会!” 几个小丫头都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薛宝宝对她们又和善,这一路走来,养得她们的性子更加活泼,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嚷着。 那几个灶上的婆子更是一个劲地恭维薛宝宝,姑娘就是聪明,姑娘就是会读书,姑娘指点几句,做出来的饼和汤比她们自己做香多了,好吃多了云云。 薛宝宝就半真半假地谦虚,“我也就是好奇,想着照书上记载的试试,没想到竟这么好吃,明儿再弄些其他的试试”。 嗯,在扬州的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多“试试”,试多了,好奇了,自己想动手,岂不是不要太名正言顺? 那么大张的古楼子,薛宝宝整整干掉了一整张,还喝了一大碗羊肉汤,撑得不但肚子圆了,连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几个小丫头和婆子也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薛宝宝指挥着婆子将剩下还未动过的羊肉汤和古楼子装好给薛沉和武师父送去,晃出门散步消食,一边道,“都说吃在扬州。 扬州处处是美食,还有个什么小东门街,全是各种各样的小食,听说好吃得不得了,晚上我们去试试”。 至于薛蟠? 不好意思,不听话的祸头子没资格吃美食! 当然,薛宝宝的打算也没得逞,薛沉受薛太太之托,根本不许她出门。 而薛宝宝发现,她一个“主子”竟根本拿“奴才”没办法,只得让步,叫小厮出去打包带回来吃,再给她买一缸子鱼。 小厮办事还算伶俐,给她打包回来了一大堆好吃的,炸虾、酒醋蹄,红白油鸡、火腿片,文思豆腐、葵花肉圆、千层糕等应有尽有。 薛宝宝根本不敢多吃,每样只吃几口,其余都让几个丫鬟分了,却还是吃得肚子滚圆,那叫一个满足,那叫一个幸福,直叫她恨不得在床上来回滚个一百遍! 为了明天还能继续吃,薛宝宝在院子里溜达了许多才洗洗睡觉。 丫鬟按例要值夜,被她严词拒绝,开玩笑,以后她要干的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天天搞几个丫鬟跟着,她还怎么干? 更别说,夜里睡觉那些丫鬟都要守着了。 从不受薛太太监管的第一天起,她就要做出改变! 果然,几个小丫鬟根本不敢质疑她的话,乖乖走了。 薛宝宝待她们走后,才捧着鱼缸上床,她试图将鱼弄进空间的溪流中,结果也没能成功。 她弄进空间的野草还是刚放进去的样子,没有扎根的迹象也没有死,种子更是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因为空间里种不活东西,还是因为她没有规范种植的原因。 薛宝宝想了想,将偷偷藏起来的一块文思豆腐放进空间,过了半个小时再拿出来,发现竟然和她放进去时的温度一样! 看来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怪不得植物放进去没反应! 超级无敌大保鲜柜啊!还有随身水源! 薛宝宝高兴得在床上直打滚,半天才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薛宝宝就起来了。 她自己没用睡懒觉的习惯,薛宝钗这个大家闺秀更是被严格要求礼仪礼数,根本就没有睡懒觉的资格,除非生病。 她起来后梳洗妥当,小厮一大清早出去买了扬州小馄饨和绝对原始正宗的扬州炒饭,这时候吃刚刚好。 薛宝宝吃得心满意足,吩咐厨上婆子去买些新鲜的食材回来,然后摆开纸笔,开始列单子。 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吃货不喜欢囤粮食,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吃货不想拥有一个可随身的保鲜保温柜! 她既然拥有了,自然不能暴殄天物,当然是买买买、藏藏藏! 空间里除了不能放活着的动物,其他基本都可以放。 于是,薛宝宝开始列单子:各色米面、调和的作料,蔬菜瓜果、茶酒点心、各色处理好的杂牲、羽族、江鲜…… 吃的列好后,薛宝宝又开始列:衣裳、布料、首饰、鞋子、书籍、笔墨纸砚、各色生活用品,还有整套的厨房用品。 防身的匕首长刀之类的也来一套好了,还有市面上有的药草药材都要来一点,品相极好的,有多少来多少…… 薛宝宝列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增增减减,觉得差不多了,才叫来薛沉,吩咐去采买。 薛沉接过单子,仔细看了半晌,试探开口,“不知姑娘买这些是——” 薛宝宝高深莫测地看向他,“你只管去采买就好,都买品相最好的。 且务必要记得分门别类地,用上好的木箱装好,贴上标签,写清楚物品和数量。 然后找一个偏僻的仓库放好,到时候自然有人去拿。 事情做得谨慎些,不要叫人看到东西是运去了哪里,这里是太太交给我用来打点的银票,你拿去用,不够再来寻我”。 薛宝宝要的东西虽然多且杂,但除了个别几种,都不算特别昂贵的东西,按理说,够了,说不定还有结余。 若真是不够,她也只能动用自己的小金库了。 薛宝宝表示,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还是一个巨商人家的闺秀,她的小金库绝对够重。 不说其他,光是薛家老祖宗送的那一袋珠子卖了,也绝对能一辈子吃喝穿愁,还是那种可劲吃可劲喝可劲穿的一辈子! 薛沉顿时了然,看来定是林如海、或是经手的官员要的“好处”了,那自然要小心再小心,露了行迹,那可就要坏了太太和姑娘的事了。 只不知道那些人不要银子、不要珠宝玉石,要这些零零碎碎,又惹眼,又难搬运的东西做什么? 薛沉能这么多年一直稳坐薛家长房大管家的位子,最紧要的就是知晓分寸,虽则心下疑惑,却根本没有多问,行礼告退。 姑娘要的东西,一时可不好筹集,他要抓紧了。 接下来的日子,薛宝宝就一边等林如海那边的消息,一边各种“试一试”,还派人到处搜罗新奇好吃的美食,将自己吃得油光水滑,甚至还酿了一批药酒。 酿药酒时,她突发奇想,偷偷换用了空间里的溪水。 那溪水,她喝过一次,只觉十分甘甜清爽,却也没有像某些小说中写的,让她脱胎换骨。 不知道用来泡酒会不会更好喝一点? 日后有机会还可以用来做饭、做菜,看看效果。 大约十天后,林如海下帖子请薛宝宝过府。 见礼过后,林如海的目光先落到薛蟠脸上,又去看薛宝宝,再看薛沉和薛宝宝身后的几个丫鬟,不由凝目。 怎么就几天不见,薛大爷面黄肌瘦的,感觉好多天都没吃饱饭。 薛姑娘和薛管家、甚至薛姑娘的几个丫鬟却都胖了不少,红光满面的? 扬州的水土这般养人的?还挑着人养? 林如海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说,只道,“我已经递了折子去京城,皇上十分欣慰贵府上扶君王,下体百姓之义举,已遣了钦差亲自交接。 现钦差已在路上,多不过半个月就能到,还请贵府准备好迎接钦差”。 准备什么? 自然是准备好银钱。 薛宝宝闻弦知雅,“姑丈放心,我三叔正在筹措银子,十天后就能送来扬州,绝不会误事”。 二百万银子,就算薛家豪富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出来的。 只薛三老爷现在恨不得立刻将钱送给大房,好立刻将生意接过去,免得大房临时后悔,到时候又是一顿扯皮。 因此最近正到处筹钱,听说宅子、田庄、珍宝古玩的几乎全部抵押了出去,还在外面借了许多。 薛太太那边传了信过来,大约五六天后就能送来扬州。 正事说完,薛宝宝就说起了闲话,“我瞧着姑丈身子不太康健,想是平日事务繁忙,太过劳神之过,特意酿了药酒。 窖了十天,正好能喝了,这次带了过来,还请姑丈不要嫌弃”。 她用的空间溪水酿酒,效果竟是出气的好,酿出来的药酒几乎闻不到药味,甘冽清爽,十分爽口。 林如海没想到她小女孩儿竟然还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倒是十分感慨,黛玉在他身边时,也是这般体贴的。 011 上眼药 原著中,林如海早早死了,按着年纪算,最多也就四十岁左右。 薛宝宝秉着一颗医者之心,实在不忍心这样一个清俊儒雅、谪仙般的探花郎就这么和原著中写的般早早死了。 关键她还求人家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没有机会给林如海诊脉,再顺便做个全身检查,但看他的面色、精神状态也知道他平时定是事务杂多操心,导致饮食无定、休息不好。 说不定还有失眠的毛病,因此身体虚弱,整个人都显得疲惫、没精神。 更重要的是,林如海显然还没从丧妻丧子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似乎没了生的欲望,得过且过而已。 中医讲究病由心生,林如海这个情况,多少灵药都治不好,关键还要看他自己振作起来,好生调养才行。 送驱寒、补气、助眠的药酒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从根源上激起他的求生意志啊! 薛宝宝遂装作天真无知地笑道,“我刚刚接到母亲的信。 母亲在信上说,姨妈来信了,说林表妹已经到了京城了,国公府上的老太太十分疼爱,直接让林表妹住在自己房里的碧纱橱里了,竟是要亲自照顾的”。 林如海拜托贾雨村将林黛玉送去贾府后,虽也遣人去探望过,贾母也曾写信来,但这些细节事情却是不知道的。 听了大是欣慰,“岳母向来极疼黛玉她娘,自是会妥善照顾黛玉,只她年纪大了,尚要为黛玉操心,倒是教我惭愧”。 薛宝宝故作无知地用力点头,“是的呢,姨妈说老太太是极疼林表妹的,待她和最疼的宝玉表弟别无二致。 原本宝玉表弟就住在老太太屋子里的碧纱橱里,林表妹一去,老太太就让宝玉表弟挪到了碧纱橱外的床上,让林表妹住了进去。 现在表兄妹两人就都住在老太太屋子里,就隔了一层碧纱橱呢!” 林如海笑容一顿,黛玉翻过年就十一岁了,政内兄家的宝玉好像比黛玉还大一岁。 他们这样的人家讲究五岁不同席,他们小兄妹都这么大了,竟然一个屋子住着?连道墙都不隔着? 薛宝宝觑着他的神色,继续给他加猛料,“姨妈写信来说,宝玉表弟向来是个惫懒的,生怕宝玉表弟冲撞了林表妹,殷殷叮嘱林表妹千万要离宝玉表弟远着些。 要我说,姨妈就是太谦虚了些,宝玉表弟衔玉而生,定然是个有造化,有才干的,又怎么会冲撞了林表妹?” 林谪仙你不是心如死灰吗,你不是把唯一的女儿交给贾母后就觉得尽了为父的责任了,彻底放心了吗? 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放得下心来! 古代的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丧母长女不娶,以其无教养也。 林黛玉的母亲贾敏死了,林如海公务繁忙,又不准备续弦,总不能让个妾室抚养林黛玉长大。 送给贾母教养,一来林黛玉会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二来,日后林黛玉的亲事会顺遂许多。 这在古代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以薛宝宝一个现代人看来,孩子放在哪儿,都不如放在父母身边好。 更别说贾家人多口杂,男人们只知道喝酒花钱,女人们只知道勾心斗角、顺便搂钱,林黛玉放在那能有什么好处? 不说别的,林黛玉在家里的时候,林如海请了贾雨村这个二甲进士教她。 到了贾家后,就只有个枯木死灰般的李纨带着她和三春做做针线、读读书,简直就是放养。 林黛玉本来就性子内向,寄人篱下被李纨那样的一带、一教,岂不是更内向敏感了? 果然,林如海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贾宝玉和黛玉的年纪不小了,本来就该避讳着。 现在老太太让兄妹两人住在一个屋子不说,王氏竟然让黛玉远着些贾宝玉,倒显得他女儿要贴着贾宝玉一般! 她怎么不让贾宝玉离他女儿远些,再规劝老太太将贾宝玉挪出后院去! 他们这样的人家的公子,到了五六岁哪个不挪到外院去读书,就是怕长于妇人之手,溺爱坏了。 现在,贾宝玉都快十二岁了,还在内宅厮混,那王氏倒是好意思说他的女儿! 他处在盐政这样的位子上,非诏不能入京,无法亲自去看,贾母写信来,仆妇去探视,回来都说好,哪里知道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他没有当着薛宝宝发作,只问道,“你姨妈可还说了你林表妹什么?” 薛宝宝装作想了想,答道,“其他倒也没什么,只说林表妹到京城时,姨妈正好叫宝玉表弟去进香了,因此宝玉表弟是晚上才见到了林表妹”。 林如海无声冷笑,赶着黛玉进京那天叫贾宝玉出门进香,这是多怕黛玉贴上她家宝玉! “姑丈你不知道,听姨妈说宝玉表弟和林表妹十分地有缘分呢,一见面就说他之前曾见过林表妹。 问清楚林表妹不似他是衔玉而生后,气得当场就砸了玉。 说是那玉自称什么通灵宝玉,连林表妹那样神仙似的妹妹都没有,他也不要那劳什子了! 姑丈也知道,他那玉可是个宝贝,老太太和姨妈都看得命根子一样,见他如此,可是好好地哭了一场呢。 索所幸那玉没有摔碎,不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故来呢!” 林如海愕然,他到现在也只是气愤王夫人看不起自家女儿,没迁怒到贾宝玉一个小孩儿身上。 想不到贾宝玉公府贵公子,竟如此言语轻浮,见了黛玉就说什么见过不见过的混账话,还弄出什么砸玉的事故来! 这样一来,岳母和内兄他们会怎么看待黛玉,贾府的下人又会怎么议论她! “噢,姨妈还说,宝玉表弟说林表妹眉尖若蹙,送了林表妹一个字,叫做颦颦。 说是《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林表妹叫颦颦做字,真是两妙呢!” 他竟然张嘴就给黛玉取字! 狗屁不通地随意杜撰,议论女儿家的容貌! 还给她女儿取字,他这个爹还没死! 闺阁女儿名声何等宝贵,名字轻易绝不能叫人知晓了,挂在嘴边浑说,何况叫一个外男取什么字! 饶是林如海为官多年,早就练就了一番养气功夫,这时也气得重重喘了口气,那个贾宝玉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浮,可想贾府的家教! “噢,还有,姨妈说,姨丈还有贾府的大老爷最是疼爱姑妈了。 因着姑妈过世,所以连林表妹都不敢见,生怕见了伤心,所以林表妹去拜见时,姨丈和贾府的大老爷都没有见”。 那可是黛玉的亲舅舅! 外甥女母亲早亡,投奔外祖母和舅舅,两个舅舅竟然连见都不见! 还说什么太过疼爱妹妹,怕见了伤心! 他们就不怕这一不见,黛玉会多想,会伤心? 下人会看轻黛玉? 他一向知道大内兄贾赦是个混不吝的,没想到二内兄竟然也如此,怪不得那王氏敢如此作践他的女儿! “姨妈来信一直盛赞林表妹的容貌气度,说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恨不能是自己的女儿,甫一见面就送了林表妹许多布匹给林表妹做衣裳呢!” 他女儿不缺她那两块布! 外甥女千里迢迢而去,见面礼就给几块布,也好意思说! 而且,她不知道黛玉母亲新亡,黛玉要守孝的吗? 送她布匹给她做新衣裳,是安的什么心! 薛宝宝开始做总结陈词,“所以,姑丈您尽可以放心,林表妹在贾府好得很呢!” 真的,林谪仙,你女儿好得很呢!你尽可以放心地厌世求死呢! 林如海吐了口浊气,方勉强笑了出来,“好孩子,我离得远,也不知道你林表妹在京城到底怎么样。 多谢你告知我,时候不早了,你回家去吧,等有消息,我再遣人寻你”。 薛宝宝眼药上得差不多了,满意告辞。 …… …… 薛宝宝离开后,林如海越想越怒,恨不能立刻接了黛玉回来。 只他也颇是知道几分贾母的性子,知道自己若是派仆妇去,定然会直接被贾母打出来,根本不可能接回黛玉,偏偏他又不能亲自进京! 他越想越是气郁,吩咐烫酒来吃。 伺候他的老仆劝道,“老爷,大夫吩咐了,老爷身子弱,要好生保养,万不可气郁饮酒,伤身子”。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多话,我又不是天天饮酒,偶尔喝一次有什么干系?” 老仆无法,只得去准备酒,突然想起今天薛宝宝带了药酒来,便将那药酒热了一盅,送给林如海。 林如海伤心愤懑之下,哪里知道酒的味道,只觉这酒喝起来十分可口,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喝完一盅,更是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心中郁愤也去了许多,遂又命再烫酒来。 老仆只得又烫了两盅,林如海却还嫌不够,直到将薛宝宝送来的那一小坛酒喝完,听说真的没了,才不甘算了。 酒助人性,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此时只觉心情激荡,有什么不吐不快,吩咐准备笔墨,奋笔疾书起来。 良久得成一折,他上下看了看,朗声笑了起来,吩咐立即送去京城。 朝中素来的“盐课据天下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的说法,他知道自己这个位子敏感,新皇一定不会信他。 两淮巡盐御史,掌控了整个江南的盐政,每年过手的银钱无数,新皇定然要派自己的心腹来才会放心。 只太上皇尚在,新皇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动他这个上皇的心腹,所以,他多半是要死在这个位子上的。 他身体不好,几乎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所以,他早就做好了“病”死在这个位子上的打算。 本来他身无挂牵,死了也就死了,也算是为君、为民而死。 但现在黛玉明显在外家过得不好,他又怎么能自轻其身? 再怎么也得安排好黛玉才能死! 正好薛家这次献上大笔钱财,他倒是可以借上这股东风,求新皇给个恩典,允他回京述职,留在京城谋个缺。 太上皇向来心软多情,他只要坦白不放心黛玉之事,太上皇多半不会多起疑心。 新皇虽不一定能放心他,但他要是求个类似于在翰林院编书的闲职,新皇也不一定会拒绝。 只要他活着,总还能照拂黛玉几年,否则只怕是到了地下,也无法面见妻子! 012 收割机的快乐 林如海写完折子后,又连写了十几首诗作,抒发胸臆,这才觉得累了,收拾睡了。 他本以为自己喝那么多酒,当时不显,夜里肯定折腾,第二天定然头疼。 不想竟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起来更是神清气爽,不由大感惊奇,问道,“昨天的酒是从哪来的,再去买几罐来”。 老仆答道,“原是薛姑娘昨儿送的,因为薛姑娘吩咐说是用药泡得,喝了不伤脾胃,所以昨儿老奴就烫了给老爷喝”。 林如海没想到竟是薛宝宝说送他的药酒,喝着竟一点不觉得有药味,反倒格外爽口。 只这却是不好办了,他总不能厚着脸皮找她要。 正想着,就听老仆又开口道,“今天一大早,薛姑娘就遣人送了一罐子汤来,说是昨晚熬了一夜,加了什么药,早上喝一碗最是养人。 奴才看了,薛姑娘是用一套什么子母灯送过来的,下面放了炭火,现在还是热的,老爷要不要尝尝?” 子母灯?盛汤的灯? 林如海顿时感兴趣了,吩咐送上来。 那子母灯是细瓷所制,呈荷花型,层层叠叠的花瓣将内里完全覆盖住,荷花底座处有个小小的抽屉,打开里面装着红彤彤的木炭,想是就是用这个来维持汤水不冷的。 抽屉的拉扣设了个精巧的机关,拧动一圈层层叠叠的荷花花瓣就依次绽放开来,里面是一个做成莲蓬形状的小盅。 小盅盖子做成了灯台状,可插蜡烛或放烛油照明。 取出小盅,就可见下面架了一层铁丝细网,细网下可清楚看见碳火。 虽说制作原理简单,却十分精致可喜。 林如海撸须笑道,“薛家果然是豪富之家,这样的东西也亏他们寻得来”。 他说着揭开小盅盖子,浓香扑面而来,夹着淡淡的药草清香,让人不觉食指大动。 林如海摸了摸,温度刚刚好,忙舀了一匙放入口中。 这汤林如海以前也喝过,却是马思荅吉汤,是用羊肉、草果、官桂、回回豆子一同熬成汤,滤净,再下煮熟的回回豆子,香梗米,马思荅吉、少许盐调和匀,再加肉块、芫荽叶而成。 马思荅吉汤补益、稳中、顺气,最是适合他这样体质虚、脾胃弱的,他也曾喝过不少,却绝没有这么好的味道。 浓稠鲜香,滑入胃中后更是让人从胃一直暖到四体百骸,让人吃了还想吃。 林如海虽自负见识过不少美食,却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将一碗简简单单的马思荅吉汤做得这般见功夫的。 他向来胃口不好,每天早晨最多就着咸菜吃一小碗粥,今天却不自觉地胃口大开,只觉自己还没怎么吃,一盅汤就已经见了底了。 老仆见他吃得香甜,一连声地念佛,“老爷好久没这么好的胃口了,这人啊就是要能吃能受,身体才能好,老爷总是说吃不下东西怎么能行?” 林如海也有些感慨,吩咐收拾洗净给薛宝宝送回去。 老仆试探问道,“老爷,不如我们跟薛姑娘要了那个大厨,老爷但凡能多吃点东西,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林如海摇头,“不可冒昧,这样的大厨定然难寻,便是薛家也不能说要找就找到的。 我们喝了人家的汤,却还想着要人家的大厨,实在是太过贪心”。 又吩咐,“去将我准备送到京城给黛玉的文房四宝收拾一套最好的出来,与那子母灯一起送给薛姑娘,就说多谢她的心意了”。 老仆答应着收拾妥当去了薛家的宅子。 薛宝宝听说亲自来见,收了林如海送的文房四宝,笑问,“姑丈吃着如何?” 那老仆是从林如海小时候就跟着伺候的,最是担忧他的身体,虽则林如海已经吩咐了不可冒昧,却还是忍不住道,“老爷吃着说十分地好。 薛姑娘您不知道,老爷身子不好,平日难思饮食,每天都是强逼着自己吃点东西下去,吃多了还会胃胀想吐。 今儿将姑娘送的汤全部吃了,还没嚷着难受,实在薛家底蕴深厚,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厨子这般厉害!” 薛宝宝也不说是自己亲自做的,还加了空间的溪水,补身的功效还要慢慢看效果,味道上却绝对能提升好几个档次,只道,“那个汤最是养胃滋脾,既然姑丈喜欢,那以后我每天早上都送一盅去。 老人家也不必每次将这子母灯送回来,我这里有好几套,第二天送汤去的时候顺便将上一套灯取回来就是”。 那老仆大喜,忙作揖道,“贵府每天来送实在是太过麻烦,还是我们遣人每天来取。 实在姑娘大恩,我们无以为报,总不能让姑娘这般麻烦”。 嗯,还有就是,如果让这边送,要是哪天忘记了怎么办? 他也不好意思叫人来催,还是他派人来讨比较好,老爷哪怕多吃一匙汤也是好的。 薛宝宝失笑,“不过一碗汤,哪里就是什么大恩了? 今天姑丈送我的那一套文房四宝,怕是能买一千碗汤去。 这样说,我岂不是要给姑丈送上三年的汤,才能还得了债?” 她说得有趣,那老仆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宝宝又问,“我送的那药酒,姑丈喝了没有?” 老仆便将昨夜林如海将酒全部喝了的事说了,赞道,“真真姑娘这里都是好东西,老爷说那酒喝着身上暖和不说,还不上头,昨儿喝了那么多,今天一点都不头疼”。 薛宝宝就笑道,“那是药酒,我药放得多,酒放得少。 不过放了些东西,让它喝着没什么药味,都是酒味,哄人罢了。 姑丈觉得好,我这里还有几坛,都送给姑丈喝去,左右我们这里也没人喝那东西”。 老仆连忙推辞,薛宝宝嗔,“这次姑丈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还送那么好的东西给我,不过几坛酒,老人家还要推辞,我可就要生气了”。 她这个身体本就雪娃娃似的,这么一笑,一嗔,萌得那老仆心底软和得不得了,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薛宝宝总共酿了十二坛药酒,送了林如海、薛沉、武师父一人一坛,还剩九坛。 她吩咐将其中八坛装了,拿着最后一坛亲自交给那老仆,“老人家,也送你一坛尝尝,这酒暖身安神的。 冬天喝着驱寒,睡得香,你喝着好,以后我酿了,再给你送一些去”。 那老仆连忙推辞,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带着酒回林府去不提。 …… …… 等林如海晚间回府,老仆伺候林如海吃饭洗浴时,免不得絮絮叨叨将今天去见薛宝宝的事说了,一连声地念佛,“真真薛太太果然不愧是王家的女儿,会调教人儿。 薛姑娘不但生得伶俐可爱,待人接物更是一等一的,更是怜老惜贫的,一副菩萨心肠!” 林如海点头,“薛姑娘的确是个出色的”。 他这样说着,免不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岳母将黛玉教成了什么模样? 会不会也有点像这位薛大姑娘,会不会也有奴仆盛赞她菩萨心肠,是一等一的千金小姐…… …… …… 那之后,薛宝宝果然每天都做了汤等林家人来取。 两天后,薛沉将最易坏的江鲜、牲畜等放在最后采购好,置了冰冷藏住,来禀告薛宝宝。 薛宝宝便说要亲自去看,遇到这样的事,薛沉自然不会拿大家闺秀轻易不得出门之类的借口反对,又问要不要请薛蟠一起去。 薛宝宝摇头,“就不必告知哥哥了”。 薛沉一想也对,这样的事,若是薛蟠一个不防头说了出去,定是后患无穷,便亲自驾车护送薛宝宝而去。 到仓库后,薛沉命护院、丫鬟等都在外头等着,只自己一人陪薛宝宝去查看。 薛宝宝拿着单子一一查对,又揭开盖子去看。 薛沉又一次展现了自己职业经理人的卓绝能力,短短时间内就将东西全部采买完毕不说,品相也基本全都像她要求的是上佳的。 偶尔有不好的,那就绝对是市面上没有好货。 药材更是买到了好些在现代绝难看到的有年限的好东西。 薛宝宝十分满意,毫不吝啬地夸赞并崇拜了一番薛沉,又道,“扬州丝绸果然与我们金陵的不同,这箱织锦、这箱花罗、还有这箱畦纹绢的料子都再买些,我和太太做衣裳穿”。 扬州自古繁华,有名传天下的淮扬菜,有富甲天下的大盐商。 京杭大运河的开通,更是让扬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东方的著名贸易港口,中外物资交流的中转站,这里物资的花样、品色自然又与别处不同。 薛沉躬身应下,薛宝宝便道,“你先出去,我再看一遍”。 她已经看了一遍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薛沉了然,肯定是要往里面塞些连自己也不能知道的东西了,比如信件、账本、银票、古董玉石之类的。 薛宝宝不知道薛沉已经脑补到了她不知道的地方,仗着古代“主子”身份的便利,十分粗暴地打发走了薛沉,栓好大门,然后就开始大肆享受收割机的快乐。 只要她意念所到、双手所触,东西都能放入空间。 这一段时间练下来,她已经能控制得很好了,将箱箱柜柜的一一收进空间,整齐放好。 然后就出了仓库,然后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三道大锁,并三个孔明锁锁好。 薛沉为避讳,带着丫鬟、下人们远远候着,见薛宝宝缩好门,才迎了过来。 薛宝宝开口道,“不必派人守着了,所有人都撤回去,明天一早来找我拿钥匙”。 到时候打开门,他们发现仓库清空了,自然就会以为那些要的人也有钥匙,连夜搬走了,简直,完美! 013 钦差的人设 薛沉处置好了物资的事,就回了金陵。 薛沉走了,薛宝宝表示,哈哈,轮到猴子我做大王了! 薛宝宝第一时间吩咐请几个绣娘回来,让她们研究怎么才能随身携带一个像解牛刀般大小的东西,而不被人发现、嘲笑、甚至怀疑。 薛宝宝钱给的爽快,绣娘们尽心尽力,有的研制出了超大号、却绝不会被人笑俗气的荷包、香囊。 有的则在薛宝宝的暗示下改良了裙子和腰带的款式,让裙子更膨大,加了带固定铁丝的衬裙。 腰带则设计得更加宽大、形式更多样,甚至加了类似现代的腰包的样式,务必保证能往里面塞解牛刀而不被人发现。 几天后,薛沉带着银票和账本回来,要与薛宝宝对账。 薛宝宝,“……” 感觉薛沉好像看错了自己的人设。 薛宝宝懒得对账,更懒得叫人在自己耳边念数据,便说叫薛沉放那儿,她自己看,又吩咐将这几天的研制成果拿出来,问薛沉的意见。 薛沉诚实道,“姑娘们顶多就是随身带几颗糖、几粒药,要那么大的香囊做什么,也不好看。 真要东西多,就要打包袱了,这个也装不了什么。 至于衣裳,虽则看着古怪的,但女儿家们的眼光一直无法捉摸,倒是可以先放到家里的铺子去卖卖,看看情况如何”。 薛宝宝,“……” 这“无法捉摸”四字用得十分传神,几乎可以囊括古今中外的姑娘们。 薛宝宝想了想,试探道,“不如我们加个噱头,取几个好听的名字,什么留仙裙啊、公主裙啊,泡泡裙之类的。 就说是从海外传过来的新款式,京城那边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现在都这么穿。 然后再分一批到京城去,说苏扬这边的姑娘们都这么穿。 唔,把价格抬一抬,务必要营造上等人才穿得起的气势。 再往各府的太太们姑娘们面前送一送,不要小气,她们上了身,其他人自然就跟着穿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如果想穿着这样的衣裳出去不被人议论、不被薛太太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其他姑娘也穿,就算不是大部分,至少也得有一部分人穿才行。 薛沉,“……” 姑娘的这份机灵要是分一点给大爷该多好? …… …… 又过了十来天,皇帝遣来的钦差快到了,林如海就请薛家兄妹提前过府。 第二天一早,薛沉就陪着薛蟠和薛宝宝一起到了林府。 薛宝宝手里还提着子母灯,这是今日份的汤,因为她要过来,就自己拿着了,省得林府还要遣人去取。 林如海接了汤,连连道谢,又吩咐摆早饭,和薛家兄妹一起用。 他是长辈,薛宝宝又还小,却是不碍的。 只用早饭时,薛蟠一直不停地朝他的小盅看,看得林如海十分莫名其妙,薛公子,这是不喜他喝他们家的汤? 只他也知道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完全没想到薛蟠是闻着那汤实在是香,想吃,根本没往心里去。 吃过饭后,林如海就仔细向兄妹二人解释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皇上遣了两位钦差大人微服而来。 一位是户部的何郎中,现居五品,另一位却是锦衣府的大人,姓虞,现也居五品,是位千户”。 薛宝宝,“……” 哦豁,见到传说中的锦衣卫了! 不知道飞鱼服穿在真正的锦衣卫身上有没有电视上那么帅气华丽? 绣春刀又有没有电视上那么厉害帅气? 薛蟠嗤了一声,不过就是两个五品官儿! 林如海蹙眉,也不和他说,只对薛宝宝道,“薛姑娘,这两位大人虽则官衔不高,却都是皇上的心腹。 那位何晏何大人更是上届的算学状元,听说算账十分厉害,哪怕是上百万的账目也不会错一个铜板。 一手算盘更是打得出神入化,旁边人看得都头晕!” 薛宝宝立即点头,懂,算术学科全国冠军,那绝对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林谪仙你放心,我绝对不敢小瞧的,也绝对会打得我家这个蠢哥哥不敢小瞧的。 “至于那位虞大人——” 林如海说到这,撸须顿住声音。 薛宝宝紧紧盯着他,“那位虞大人怎么了?姑丈您快说啊!” 她很好奇传说中的锦衣卫百户、千户的好不好? 林如海看了看薛蟠,到底还是开口道,“这位虞大人单字一个信,据闻也是出身某个世家大族,只是从小父母双亡,被送到了某个高山学武。 十八岁进京,中了武状元,进了锦衣卫,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爬到了千户的位子,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京中对他的传闻很多,最多的就是说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为求上位不择手段”。 薛宝宝,“……” 哇哦,真人版锦衣卫千户大人的人设呀! 林如海说着又忍不住看了薛蟠一眼,“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他身负皇命,你们又是舍财取义,他绝不至于为难你们。 只这位虞大人在京中却还有个诨名叫做虞美人,听说其年少俊俏,面如好女,容貌秾艳之处便是许多女子也颇有不及。 偏偏这位大人最是厌恶别人议论他的容貌,便是多看一眼也会叫他记在心里,恃着锦衣府之势,找到机会便要弄得人家破人亡!” 薛宝宝,“……” 怎么办? 突然就迫不及待想见那位千户大人啊! 一直没精打采地坐在旁边当工具人的薛蟠来了劲儿,“真有那么漂亮?那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薛宝宝,“……” 这次蠢哥哥倒是难得地和她脑电波保持了一致。 林如海默然看向薛宝宝,薛宝宝顿时恍然。 所以林谪仙特意叫他们来一趟,是要告诫她管好自家蠢哥哥,眼珠子别乱瞟,别被那位千户大人的绣春刀给咔嚓了? 薛宝宝想起原著中,薛蟠看人家柳湘莲长得帅,上前调戏,被人家一顿毒打的事,顿时捏死薛蟠的心都有了! 你为了抢美女跟人家斗殴,我可以理解。 你调戏美男子,被人家毒打,我也可以理解。 但你同时干这样的事,我就不能理解了!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专一,专一啊! 你做不到专一于某个人就算了,怎么能性别都做不到专一呢? 薛宝宝试探问道,“那不知这两位钦差大人有无喜好之物?” 我们先送礼,就算到时候薛蟠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他大概,也许,不会太记仇? 林如海道,“那位虞大人喜欢各种奇花异草、珍稀灵药,京城几乎人人都知道,何大人却是没传说喜欢什么来”。 主要是一个户部的五品郎中,没人会关注他喜欢什么。 薛宝宝,“……” 夭寿了,那位虞美人儿连喜好都和她一样,更想见了怎么破? 薛宝宝又追问了许多具体细节,这才告辞回去,和薛沉商量怎么才能叫薛蟠不一见面就盯着人家美少年色眯眯地看。 薛沉沉默了一会,问道,“大爷必须要去拜见吗?” 薛宝宝,“……” 这个问题问得好! 问得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薛宝宝想了想,断然开口,“这样,你让武师父带哥哥去最好青楼,找最漂亮的姑娘,逼着他看。 只要看着他表情眼神不对,就给他一巴掌,要是敢上手就给他一鞭子,看看能不能憋过来”。 毕竟钦差分分钟就能到,就算现在阉了他也来不及了。 薛沉,“……” 自从到了扬州后,总觉得姑娘是游鱼进了大海。 “姑娘,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就让武师父带着去,打半天换一个,务必要让他在钦差来之前,把扬州数得上号的漂亮姑娘都见一遍”。 薛沉,“……” 行吧,他只是个奴才,除了听主子的还能怎么办? “嗯,准备一下,我出去逛逛,给两位钦差买点土特产带着”。 嗯,蠢哥哥去接受再教育,我去逛街,完美! …… …… 果然,傍晚时分,林府就遣人来说,钦差到了,就住在林府,请他们明天一早过去。 第二天,薛宝宝早早起床,刚收拾妥当,薛沉就遣人来说,薛蟠夜里起烧了,已经请了大夫来看,现在虽然退烧了,却根本起不来。 薛宝宝,“……” 这也太不经打了吧? 薛宝宝忙过去看,薛蟠已经被叫醒了,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哼哼。 薛宝宝,“……” 就发个烧,有必要这样吗? 想当年,她再发烧也没耽误去考最痛恨的物理,然后考个不及格出来被哥哥嘲讽啊! “哥哥,今天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很重要,你现在烧也退了,去和林姑父拜见了钦差大人再回来躺着就是”。 薛蟠听了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崩溃大哭,“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去拜见什么大人! 你和二叔一样,恨不得我早点死! 你天天把我锁在这里,逼着我抄书,逼着我扎马步,逼着我练拳! 抄不完就不给吃饭,扎马步扎不住就挨鞭子,练拳不用心就挨拳头! 你让人做那么香的汤给林姑丈吃,做那么多好吃的给薛叔吃,给丫鬟婆子吃,都不给我吃! 你恨不得我死! 我要回金陵,回金陵告诉太太!让太太教训你!” 薛宝宝,“……” 就想立即再给他一顿鞭子! 薛蟠的控诉还在继续,“你昨天还叫武师父打我!我不看姑娘,他逼着我看,我看了,他就打我! 天皇老子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薛宝宝,“……这个以后再说,现在跟我去见钦差大人”。 直接怀疑薛蟠不但是个色胚,还是个吃货,不然怎么怨言这么大! “我不去我不去!你不是厉害得很吗!爹爹夸你,妈妈就听你的!现在连薛沉那个奴才也听你的! 你厉害你去见啊!你叫我去干什么!我就不去!我就不去!” 薛宝宝,“……” 他要不是生病了,她现在立刻就把他打一顿! 薛沉开口,“姑娘,再闹就迟了,只怕不恭敬”。 薛宝宝咬牙,“算了,我们先去见林姑丈,你们好生守着大爷。 大爷生病了,今儿除了水和药外,什么东西都不要给他吃,记好了”。 薛蟠一听薛宝宝竟然敢不给他饭吃,嚷得声嘶力竭。 薛宝宝只当没听见,转身就走。 天天不干活,关键时候连个工具人都不愿意当,还想吃饭!吃土吧你! 014 虞美人 薛宝宝见了林如海只说薛蟠生病了,起不了床,问林如海该怎么办。 林如海知道内情定然不止是薛蟠生病这么简单,只他也不便探听人家的隐私,想了想道,“既是生病,却也没有办法。稍后,我去向两位钦差大人说明就是,想必钦差大人也不会怪罪”。 薛蟠已经来不了了,怪罪,那也没办法不是? 薛宝宝点头,吃过后,林如海命人将两位钦差请去外院正厅,带着薛沉走了。 薛宝宝好奇得要命,十分想见见那个虞美人,只她不熟悉古代的礼仪制度,林如海又只字不提带她去,她也只得乖乖在后院等着。 那边薛沉跟着林如海去正厅拜见何晏、虞信,又命小厮捧出两只匣子,歉意道,“家主不巧染恙,恐过给两位大人,便是罪过了,便遣了小人来与两位大人交接,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虞信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容色秾艳,气质孤冷锋锐,如出鞘利剑,根本没有和薛沉寒暄的意思。 何晏却是个精明外露、健谈多话的,闻言笑道,“无碍无碍,让令家主破费了,还请转告令家主,勿要保重身体”。 寒暄过后,薛沉便命奉上银票和账本。 何晏在户部做了几年,这还是第一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银票,激动得银票都点出残影了。 一连点了三遍,确定无误后,方写了收据,加了印。 账本上则是记载了今年薛家所有田庄、布庄、药材铺子等可用于赈灾物资的账目,这个要点清却是费事许多。 一直到正午时分才总算清点结束,何晏仔细将所有银票、账本、票据等物收拾妥当,笑道,“这么大笔的财物说舍就舍,令家主好气魄!” 薛沉连道不敢,心里却暗道,哪里是大爷好气魄,明明是大姑娘才对,只可惜闺阁女儿名声金贵,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敢给外人知晓的。 林如海见交接完毕,吩咐摆席。 薛沉推说还要回去向家主交账,不受告辞。 林如海也不勉强,陪着何晏、虞信入席。 席间虞信虽不开口,何晏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与林如海你来我往倒也和谐。 酒至半酣,一直没开口的虞信突然开口道,“薛沉说要回去向家主交账,却是绕路往贵府后院去了,且到现在还未出来”。 林如海一惊,他来之前已与薛宝宝商议好,薛沉自是不能与虞信二人同桌吃饭,交好帐后便假做回府,绕路回到后院,向薛宝宝交账,顺便用午饭。 待他招待好虞信二人后,再来后院与薛宝宝详谈。 薛沉办事向来稳妥,这又是在他的府上,虞信更是从头到尾与他一起没有离开过,他是怎么知道薛沉绕路去了后院,又到现在没离开的? 何晏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虞千户这是怀疑薛家的家主其实就是藏在林府的后院,只不过不屑于见你我二人,才使了个管事来打发我们,自己却躲在后面逍遥?” 林如海是太上皇的旧臣,正思量着请新皇网开一面,让他回京补缺,哪里敢得罪这些新皇的心腹,闻言冷汗都下来了,忙离座告罪。 “两位钦差大臣明鉴,林某与薛府万不敢怠慢二位大人,只薛家家主患病——” 何晏打断他,“林大人,什么生病的假话就不用总是拿出来说了,就算薛家家主生病,难道还能跑到你林府养病不成?” 林如海心念急转,不说他不愿得罪新皇的心腹,就是薛家,洒出这么大笔的钱财来,明显是要向新皇求恩典的,更加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二人。 本来是一件好事,要是因为一点小事横生波折,倒是不美。 林如海计议已定,便半真半假道,“薛家大爷生病不能前来确是实情,因为薛大爷不能来,恐不恭敬,特遣了亲妹来了蔽府。 因着闺阁女儿不便,因此便未来给二位大人请安,在后院等待。 薛管家既做完了差事,自是要去后院接自家主子的。 想是临近中午,蔽府家眷们留了薛姑娘用饭,薛姑娘又是个知礼的,想等林某用过饭后,亲自请辞,这才耽误了”。 何晏嗤笑,“照林大人这么说,这位薛姑娘竟是能在兄长不在时主事的,这么说,何某倒是要见见了”。 林如海见他言语轻佻,勃然变色,“还请何大人慎言,闺阁女儿,千金之体,又岂是大人一个外男胡乱评论,还要一见的?” 何晏一个言语不留心被他拿住话柄,悻悻起身赔罪,又打了个哈哈敬酒,虞信也未再开口,这个话题自也就揭过了。 酒足饭饱之后,何晏二人便说自己二人随意逛逛,请林如海自便。 林如海见他们确实不愿自己作陪,找了个仆从给他们领路,自去见薛宝宝不提。 …… …… 这边,何晏与虞信出了林府,随意在扬州大街上逛着,却是越想越不得味,对虞信道,“那林如海明显是在搞鬼,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堵着,那个薛姑娘进了林府,早晚要出来,我们去会一会她,一个小姑娘总比林如海好对付,看能不能诈出什么话来”。 虞信没理会,何晏却不甘心,“哎,皇上来之前可是吩咐了,除了拿到钱之外,还得顺便查查林如海。 这可是你锦衣卫的事,现在明显有缺口了,你还不管不问的,是想渎职?” 虞信盯了他一眼,冷冷开口,“我已经查清楚了,薛家大爷昨天夜里的确起了高烧,薛府的人大半夜去叫了大夫,抓了药,药方子也的确是治高烧的方子。 今天早晨进林府的也的确是薛家的千金,那位薛姑娘进来时还提了一盏荷花灯,送给了林大人”。 何晏,“……等等,你什么时候查的?明明你一直跟我在一起的,也没见你派人出去啊?” 虞信冷笑,“我还知道昨天一早薛姑娘也来了林府,也提了一盏荷花灯”。 何晏,“……” 昨天一早? 他们还没到扬州呢! 何晏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早就遣人来了扬州,盯着林府和薛家了?” 虞信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何晏忙追了上去,“哎,果然你们锦衣卫有两把刷子啊!哎,既然你知道,那不如你跟我说说那个林如海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虞信不理会他,但何晏是个牛皮糖的性子,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甚至还想上手扒他的肩膀,他烦不胜烦,没好气道,“没什么幺蛾子,就是林大人说的那样”。 何晏兀自不肯信,“可是这件事,他就说不通啊!你说那薛大爷来扬州办事,为什么还要带着妹妹? 那薛大爷据说也就才十四五岁,她妹妹顶多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 就算他是带妹妹来扬州玩,扬州离金陵又近,他为什么不挑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带妹妹来玩,偏得挑这大冬天天寒地冻地带着年纪幼小的妹妹来回奔波? 就算他非得要大冬天地带妹妹来扬州玩,那为什么他昨天来林府办事也带着妹妹? 林府别说和她年纪相近的女孩儿了,就是正经的女眷都没有一个,只有几个妾侍,她跟着过来难道是为和林如海的几个老妾玩吗?” 虞信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薛大爷带着薛姑娘来办事,不是薛姑娘带着薛大爷来办事?” 何晏呆了呆,随即打了鸡血般猛地一握拳,“所以我随口瞎扯,扯对了?那薛姑娘就是能在兄长不在时主事的? 啧啧,不愧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怕也是极通账目的”。 虞信皱眉,“闺阁女儿因着种种规矩,本就桎梏多多,就算商户女儿顶家掌事,又与二百万银子何干,与你我何干?你不要再盯着不放了”。 何晏诧异打量了他一眼,“你个冷面阎罗,没想到竟还有这番怜香惜玉的心肠,真真是天大的罕事”。 虞信懒得理会他,又继续往前走。 何晏又粘了过来,京城人人都害怕这位人美心毒的美人蛇,他本来也是厌恶不喜的。 这次接了这样一个差事,更是郁闷得好几天吃不好饭。 没想到一路走来,这个京城人人惧怕、却又人人想巴结的美人蛇却意外对了他的胃口。 旅途无趣,他就喜欢逗这个冷面冷心的美人蛇说话。 就算虞信一直不说话,他一个人光是对着他这张秾艳绝世的脸也能说得很开心。 “不说那位薛姑娘也行,你跟我说说那位薛大爷啊,按你说的他昨天早上还好端端地来林府做客呢,怎么今天就病得下不了床了?难道是被你的冷面阎罗的恶名给吓倒了……” 015 送礼 何晏和虞信在扬州城逛了一下午,又吃了晚饭,到天黑后才回了林府。 何晏回去后换了衣裳,突然想起来薛家给自己送的礼,忙取来打开,顿时被里面的金光闪瞎了眼。 薛家送的竟然是一个黄金算盘,宽和普通算盘差不多,长却足有普通算盘的三倍。 何晏取出来掂了掂,那份量,绝对是实心的! 何晏从小就喜欢算术,喜欢打算盘,只他家虽不缺钱,却也没有钱到能用黄金给他打算盘的地步。 后来,他虽说是中了状元,却是算学状元,和科举状元完全不能比。 这几年虽然爬得快,奈何在户部实在说不上话,虽有人会送个点心布匹的,却从来没收到过正经的“贿赂”。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何晏想了想,忍不住将算盘在手中来回掂着,还真是重啊! 何晏掂了半天,又随意找了道算题,拨了半天算珠,直拨的手指酸软才停了下来,爱不释手抚摸了半天,这才捧着算盘想放回匣子中。 这一放,他就发现,匣子里竟然还有个香囊。 实在是那金算盘的光芒差点闪瞎他的眼,他刚刚竟是没看见。 他忙取出锦囊打开,里面竟然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算盘。 也是金的,和大算盘一模一样的纯金、实心! 他用手拨了拨,发现竟然能用。 他又拿出刚刚的算题来算,发现他只是不太适应,多练几遍,这小算盘绝对可以拿来算一些不太复杂的帐。 关键是小巧可爱,可以挂在腰间随身携带。 何晏不由啧啧称奇,怪不得大家都抢着下江南。 这一趟下来,也不过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抵上他一辈子的俸禄了! 何晏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依旧装入香囊,然后将香囊系在腰间,收好大算盘,起身去找虞信。 虞信正靠在椅子上拿着本书看,手边放着一盆灵芝。 是的,一盆! 灵芝,何晏是见过的,但见到的都是药材铺子里被晒干的灵芝。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不由大感新奇,凑近观赏,见那灵芝大如折扇,异香扑鼻,定然价值不菲,不由问道,“薛家送的?” 虞信应了一声,何晏朗声笑了起来,“这薛家真真会做人,这礼送的贵重不说,还直送到人的心坎子里去了!” 虞信扫了一眼灵芝,美目莹莹闪动,却是有点伤感的味道在里头。 何晏不由奇道,“你不喜欢?” 虞信摇头,何晏嘿了一声,“那倒是,京中谁不知道你喜欢些奇花灵草,你现在如日中天,谁不巴结着送你? 这活的灵芝虽然罕见,你却也不稀罕”。 虞信想说,我不稀罕,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却没有动唇,只继续看他的书。 何晏撇嘴,“你这人真奇怪,明明外头都说你不学无术,只以武力邀宠于君王,欺压于百姓,偏偏你竟极喜欢看书。 我十次看到你,你倒有八次在看书,另外那两次,你是在给皇上办差!” 虞信不理他,何晏又嘟囔了几句,瞅着虞信身边摆放的书,也拿了一本看了起来。 他自然可以回房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凑在虞信身边…… …… …… 何晏、虞信在扬州逗留了三天,倒是正好等到了皇帝的批复,允许林如海年底进京述职。 林如海大喜,送别何晏二人时,为二人准备了许多江南特产,又送二人每人一只匣子,恳切开口,“林某在江南蹉跎半生,原是忠君之事,不该叫苦,只如今年纪渐长、病体难支,实在难堪重任。 且,林某年过半百唯有一女,如今于外祖家教养,林某实在思念难忍,唯忘早日调往京城,还望两位大人回京面见皇上时能为林某美言几句。 这几册书聊表心意,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何晏见虞信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免不得客套了几句。 几人正客套着,一辆马车匆匆赶至,车驾上坐着的正是薛沉。 车夫停稳车马后,薛沉打起车帘,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先下了车,然后就是薛蟠。 何晏认识薛沉,又见薛蟠的年纪衣饰,知道定是薛家那位大爷了,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 薛蟠倒真的是病后初愈的模样,形容消瘦,面色憔悴,双眼微微红肿,一直垂着眼,不敢看人的样子。 何晏微觉奇怪,薛家这位大爷传说最是个霸王性子,怎么看起来倒是一副小媳妇模样? 两厢厮见过,薛蟠有气无力行礼道,“薛某听闻两位大人要回京了,特来送行,准备了些土仪,送给两位大人尝个鲜,还望两位大人不要嫌弃”。 何晏连连客气,薛沉便吩咐将那几箱土仪搬到船上。 他们客套时,虞信忽地冷冷盯向薛家马车的方向。 车内,正对着传说中的虞美人那张俊俏脸蛋流口水的薛宝宝猛地捂住嘴闭上眼,擦,他这绝对是发现了吧! 明明她都没敢盯着他看的! 她只不过就是个不放心蠢哥哥的好妹妹,陪着哥哥来给钦差大人送信,又让车夫停好角度方便自己实时观察现场而已! 明明她已经很克制了,虽然看了他,可也看了那位何大人,还看了林姑丈和蠢哥哥的! 明明她都费尽心思找来了一块从里面能看见外面,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绢布来做车帘,他竟然还是发现了! 薛宝宝吓得不敢再看,那边林如海根本没发现虞信的异常,见他们安置妥当,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林某等就不耽误两位大人行程了,两位大人一路顺风”。 何晏却是一直在注意虞信,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薛家的马车,又笑着睇了一眼虞信,行礼告别。 两人上船后,何晏见虞信不回船舱,立在船头看两岸的风景,便也陪他站着。 待林如海等人都见不着影了,忍不住掂了掂手中的匣子,“林大人当年可是一甲探花,肯定喜欢折腾什么珍本孤本的。 这时候为了女儿,竟是连心爱之物都送给我们了”。 他说着打开匣子,果然见最上面放着一本极难寻的古本,不由啧了一声,又去翻下面的书。 不想刚拿起那本书,就露出白花花的银票来。 他一愣,不信邪地继续往下翻,竟然全是银票! 他忙取出数了数,一千两一张,整整三十张! 林如海送了他三万两银子! 何晏迅速算了算自己中状元后所有俸禄的总额,几乎要落泪,“林大人和薛家这绝对是满满的诚意啊,搞得我不为他们说好话都不好意思了”。 怪不得都说江南富庶,加上薛家送的那两金算盘,这一趟走下来,够他在户部干上两辈子了! “快!看看你那里面放了多少”。 虞信斜了他一眼,“你日后若是能掌权,定然是个贪官”。 何晏,“……你一个收礼收得全京城都知道你喜欢什么的锦衣卫,好意思说我是贪官?” 虞信轻嗤,“我至少不会像你收人手软”。 何晏针锋相对,“也就是说你光收礼不办事了?” “我只办该办的事,与收不收礼无关”。 何晏被他气得笑了,“这么说,你倒是比我高尚多了。 我只问你,你回去后,准备怎么和皇上说薛家,又会不会帮林大人说好话?” “薛家奉上全部家当,所求不过就是皇上的庇护和一虚衔,这样于国于皇上有好处的事,我为何要从中破坏? 林大人宁愿放弃谁都想咬一口的盐运,也要进京,为的不过是能陪伴女儿身侧,我为何不成全?” 何晏轻嗤,“说得高尚,还不是拿人手软?” 虞信转了转手中的匣子,“薛家和林大人都是能做出大取舍的,和这样的人结个善缘,又何乐而不为?” 何晏惊奇地上下打量他,“你竟然还想着和别人结善缘,我还以为你们锦衣卫都是见人就咬的疯狗呢!” 虞信却也不动怒,只翘唇一笑,“何大人,你信不信我这条疯狗现在就踹你下水?” 何晏忙摆手后退,干笑,“信信信,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虞信懒得理他,拿着盒子转身往船舱中,不用看,他也知道,除了孤本的书名不同,里面放的定然也是三万两。 林如海就算认为他在皇上面前比何晏说得上话,也绝不会多给他银子,平白得罪了何晏…… 林如海目送着虞信二人的船只消失在视野中才开始往回走,薛宝宝这时候才敢下车见礼。 林如海见她也在车上,知道她定是不放心薛蟠独自前来,也没有多说,问道,“此间事了,薛大爷和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金陵”。 薛蟠想说话,却在薛宝宝的视线下乖乖闭嘴。 这几天,除了一点稀粥和药汁,薛宝宝什么都不给他吃,偏偏那些个奴才都听薛宝宝的,他根本反抗不了,实在是饿怕了! 薛宝宝笑道,“我和哥哥都十分爱慕扬州繁华,却是不着急回去的”。 薛蟠愤愤,扬州繁华,他毛都没见到,光被关在宅子里抄书、扎马步、练拳法了! 就连薛宝宝天天做的,买的扬州美食,他都一样没吃上! 林如海便道,“我向皇上陈情,希望能进京述职,皇上已经答应了,待我安排好此间事务,便要启程进京了”。 薛宝宝一愣,这件事在原著中可没有,看来林谪仙是被自己那天的话刺激到了,想方设法要亲自进京看女儿了! 薛宝宝对官场的事不太了解,客套了几句,就道,“姑丈放心,我们会在姑丈启程前回金陵,不令母亲担忧”。 薛太太会让她和薛蟠来扬州,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林如海在扬州,怎么说也是亲戚,能照应几分。 现在林如海要进京,他们要继续留在扬州,薛太太肯定担心。 她原本还准备多待一段时间,好好“调教调教”薛蟠,现在自然不行了。 林如海也是这个意思,见她知机懂事,十分欣慰,又说了几句,各自回去不提。 016 林如海进京 知道薛宝宝终于准备回金陵了,别人倒也罢了,只薛蟠十分高兴,暗暗决定回去一定狠狠告上薛宝宝一状,再好好乐上一乐。 这些天,他都快憋疯了! 薛宝宝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管他,回去后依旧让武师父逼着他习武。 第二天一早,薛蟠照旧一大早被武师父薅了起来,好不容易熬过晨练,就听说薛宝宝请他过去一起用早饭。 薛蟠知道自己要是不去,那死丫头肯定又有法子折腾自己,只得气哼哼地去了。 不想,远远地,他就闻到了香味,虽然味道不太一样,但跟林姑丈那汤的香味有点像,都是那种香的让人不自觉咽口水的香! 薛蟠尚是孩子心性,当下重重哼了一声,这个时候才讨好他,迟了! 只他的脚步却是不自觉地加快了。 薛宝宝也没多说什么,只招呼他吃饭。 和当初的林如海一样,薛蟠只觉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就是太少了点,他还没喝几口呢,就见了底。 薛蟠见薛宝宝一点都表示,气哼哼开口,“这汤还有没有?” 薛宝宝道,“没有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伤身体”。 薛蟠再哼,“我不怕伤身体,再多做点来”。 薛宝宝暗暗好笑,“你不怕伤自己的身体,我却是怕的。 不过一碗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喝,明天再给你做就是”。 薛蟠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不愿因为一碗汤叫她得意,没再纠缠。 待吃过饭,薛宝宝开口道,“昨晚武师父和我说,哥哥最近练习拳脚功夫十分有进益,从今天开始可以练习骑射了呢!” 骑射! 薛蟠大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已经吩咐薛叔准备好了马匹、弓箭,哥哥今天就随武师父出城练习”。 薛蟠刚开始还觉得新鲜,但很快就因为大量重复操练太过辛苦枯燥,要打退堂鼓。 但他既然开始了,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大约半个月后,林如海遣了人来,他要进京了。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带着薛蟠去送林如海,亲手送上一盏子母灯,又将写好的方子交给他,指着家人搬来的箱子道,“这里面是熬汤所需的食材、药草,姑丈记得让人照着方子熬。 现在天冷,不容易坏,坚持到京城应该没问题。 那汤最是养胃润脾,只要坚持才有用,姑丈可千万不能轻忽了”。 想是空间的溪水见了功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林如海的气色就明显好了许多。 那马思荅吉汤虽则有补益、温中、顺气的效果,到底是食补,见效没那么快。 只可惜,林谪仙要走了,这些原料,她虽挑的是最好的,没了空间溪水,功效肯定大打折扣。 没了她亲手调制,味道也肯定大打折扣,也不知道林谪仙能不能坚持吃下去。 林如海连道费心。 薛宝宝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林如海,“这里面是一件狐裘,是送给林表妹的,选的白狐皮,林表妹穿着是不碍的,还请姑父转交给林表妹。 明年我和哥哥就会随母亲进京,到时候再与林表妹相见”。 林如海知道薛宝宝这么郑重拿出来的东西绝不简简单单就是她口中轻描淡写的“一件狐裘”,定是十分昂贵的,若是送给他,他定要拒绝。 只薛宝宝说是给黛玉的,他想着女儿千里迢迢投奔舅舅,舅母只给她几匹布做新衣裳的事,到底收下了。 他的女儿有的是人送衣裳! 薛姑娘这才是送礼的诚意,不单单是贵重,还考虑到天气,考虑到黛玉这时候不能穿红着绿! 改日他再寻了好的,叮嘱黛玉回礼给薛姑娘就是。 薛宝宝送别林如海后,就命启程回金陵。 他们来得很急,回去却很慢。 薛宝宝让薛沉先回去干活、准备过年的事,自己带着薛蟠慢慢走,正好旅途漫漫,用来让薛蟠磨练马术,正好她自己也可以学一学。 薛宝宝是会骑马的,他们那时候所谓的上流阶层都喜欢玩这个,她也是从小就学的。 但“薛宝钗”这个千金大小姐却是不会的,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落到明处,再精进精进。 这时候会骑马,就像后世会开车,那绝对不是所谓上流阶级的玩物,而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薛宝宝在路上使劲磨蹭,林如海却是一路紧赶慢赶,在腊月初进了京城。 贾母早遣了大房的贾琏去码头候着,林如海却是不及去贾府歇脚就忙忙去了皇宫,直到傍晚时分才从皇宫离开,赶往荣国府。 他进宫后,贾琏就在宫门外等着,引着他先进客院安顿下来,沐浴换衣。 贾母传了话来,说林如海远来辛苦,又要向皇上交差,晚上就在外院用饭,不必进来请安了,明日再见。 贾琏传达了贾母的意思,林如海却是等不及了,由贾赦、贾政和贾琏陪着用过饭后,定要立即去拜见贾母。 贾琏只好引着他进了后院,贾母已经用过饭了,听说林如海坚持前来,便遣人去叫贾赦和贾政过来陪客。 林如海近二十年未进京,贾母见当年那个年少俊秀的女婿双鬓斑白、满脸憔悴、风霜之色,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不由失声痛哭。 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左一右陪侍在贾母身侧,免不得去劝,却又忍不住偷眼来看林如海。 林如海如今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显得憔悴病弱,在她看来却是比之前好多了,不但气色好了许多,连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父亲应该是已经走出弟弟、母亲先后离世的打击了。 林黛玉心下安慰,想起母亲和弟弟,忍不住也跟着贾母哭了起来。 林黛玉这一哭,落在林如海眼里,那妥妥地就是在贾府受了许多委屈,却忍着不敢说,现在看到能为她做主的父亲来了,就忍不住哭了。 林如海看着女儿瘦瘦小小、娇娇怯怯地,自己伤心却还知道安慰外祖母不要伤心,心中大恸,眼圈也红了,伸出手颤声喊道,“玉儿,来父亲这里来,给父亲瞧瞧”。 贾母拍了拍林黛玉,示意她快去。 林黛玉虽恨不得立即扑进父亲怀里大哭一场,却还是强忍着小步挪到林如海跟前,磕了个头,方起身抬头看向林如海,灵秀的双眼中早就含满了泪水。 林如海心中更是痛绝,却不敢露出更多,叫女儿担忧,叫贾府众人生疑,勉强忍泪道,“玉儿长高了些,看着也比在家时强壮些,想是老太太照顾妥当,女婿在这里多谢老太太了”。 贾母转悲为喜,“照顾玉儿,本是我这做祖母的该做的,倒是叫你谢,也太外道了”。 林如海忙道不敢,贾母就牵着贾宝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老太婆也不怕你笑话,这上上下下这么多孙子孙女,我最爱的就是两个玉儿。 他们都怨着我偏心,却不知我的两个玉儿有多贴心!” 屋中地龙暖和,贾宝玉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看着粉妆玉琢,直比女孩儿还要精致漂亮。 林如海一见他是这么个形象打扮,就有些不喜,加上之前薛宝宝说的话,更是深觉此子他日必定类似其大伯、堂兄们,绝对是个脂粉队里厮混的纨绔膏粱。 偏偏这样的纨绔膏粱,贾府的老太太还视为心头宝,甚至还让他和自家女儿同住同吃! 林如海上京一路上几乎都在想这件事,计议早定,当下不动声色道,“这就是二内兄家的宝玉了,果然色如春晓之花。 正好我这次上京从扬州带了些绸缎,送给宝玉做几件衣裳穿穿,倒也相得益彰”。 老太太愣住,贾政也忍不住看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近二十年没进京,这还是第一次见宝玉,按理说,就算不拿什么贵重的表礼,总也得拿些文房四宝、或者古书字画什么的,送男孩子绸缎像什么? 偏偏贾宝玉一点没觉得奇怪,高兴道,“那就多谢姑父了,扬州丝绸名扬天下,待到春天做春衫穿定然好看!” 一脸酒气的贾赦忍不住怪笑一声,“宝玉,以大伯我说,你也不用谢你姑父,该谢你母亲才是。 你林妹妹来的时候,你母亲送她几匹布做见面礼,你林姑父现在送你几匹绸缎做见面礼,正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有来有往的,亲戚之间才能走得长久啊!” 林黛玉进京那天,贾赦却不是不想见,而是喝醉了,根本没法见她,当然也不会知道王夫人拿几匹布做见面礼送给林黛玉。 但他续娶的继室刑夫人却是在场的,过后跟他念叨过很多次王夫人抠门,就是那几匹布也还是从公中的库房里拿的呢! 贾母早忘了这段公案,这才恍然,虽疑心林如海怎么知道了这样的后宅私事,却也不得不打圆场,忙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一眼,骂道,“偏你话多! 女婿好心好意大老远地从江南给你侄子带礼物,倒叫你说得没好意思的!” 贾赦见贾母发火,不敢再说。 林如海微微一笑,“原来二嫂竟也曾惠赐黛玉,黛玉,你可曾谢过你二舅母?” 黛玉隐约听出了大人间打的机锋,忙答道,“谢过了的,大舅母和二舅母待我都是极慈爱的”。 林如海就又像贾赦和贾政一揖手,“玉儿年幼,劳两位内兄,并二位嫂嫂费心了”。 贾赦向来皮厚,根本没觉得什么,拱手还礼。 贾政却是紫涨了脸,怪不得如海会送什么绸缎,原来是那个蠢妇作怪! 林如海也不穷追不舍,又向贾母一揖手,“天色已晚,小婿不敢再打扰老太太安眠,这就告退了”。 贾母也的确累了,也就不留了,让他们各自去歇着,又吩咐贾琏好生伺候。 林如海便随着贾赦兄弟转身,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住脚步,疑惑问道,“怎的宝玉不和我们一起去外院?” 贾母笑道,“他身子弱,我不放心,就也放在我身边养着,等大些,身子骨强壮了,再挪到外院不迟”。 林如海点点头,并不多言,随贾赦等离开不提。 017 另挑个住处 第二天一早,贾琏便来请林如海,贾母赐早饭。 贾母的上房中很热闹,贾赦和贾政都在,刑夫人和王夫人因要避讳,没来。 王熙凤和李纨因是晚辈媳妇,不必避讳,也都来了。 小一辈的,除了贾宝玉和林黛玉,贾母又将大房的庶子贾琮、二房的庶子贾环和三春姐妹都叫来了。 连王熙凤的女儿妞妞和李纨的儿子贾兰也都由乳母抱了来,叫拜见姑父。 林如海一一给了表礼,除贾宝玉外,不论哥儿、姐儿给的都是文房四宝、并状元及第的金银锞子各一匣子。 贾宝玉则是十二匹绸缎加上一匣子金银锞子。 贾宝玉经昨晚贾赦“好心告知”,已经知道林如海这是在故意臊自己的母亲,只他却不好顶撞长辈,不敢不收,只讪讪站在一旁。 贾母脸上的笑顿时就冷了,林如海昨儿拿话呛贾政尚可说是疼惜女儿,如今当着众小辈的面做得如此明显,却着实是心胸狭窄了。 果然,女婿终是女婿,现在女儿又不在了,终是和她贾府不齐心。 林如海只当没看见,笑道,“小婿远来,许多东西不方便带,还望老太太不要嫌简薄”。 林如海送的文房四宝都是上等的,那金银锞子更是实打实的东西,绝对算不上简薄了,就是有点针对人。 老太太笑得寡淡,“女婿客气了”。 林如海就深深一抱拳,“老太太年纪大了,却还要操心后辈,亲自教养玉儿,小婿送些东西又值得什么? 只小婿如今身子大好了,不敢再如此劳烦老太太,此次进京,除了述职外,就是要接黛玉回家”。 他说着便叫林黛玉,“黛玉,给老太太磕头,谢老太太的教养、照拂之恩”。 林如海这话一出,别个倒也罢了,单只贾宝玉顿时慌了,忙拉着贾母的手喊道,“老太太,我不许林妹妹回扬州去,老太太!” 贾母安抚拍了拍他,“别急,你林妹妹哪儿也不去,就在咱们家”。 贾母说着冷笑一声,“女婿从昨儿来就种种作态,现在又说要接黛玉回扬州去,莫不是嫌我老太婆没照看好黛玉?” 林如海心中沸浆也似的,恨不能和贾母对骂,只想着女儿的前程死死忍着,俯身长揖,“老太太这么说,小婿汗颜无地。 实在是小婿不忍见老太太为着黛玉亲自操劳教养,不敢不孝啊!” 贾母冷笑,“你却也不必拿那些面儿话拿捏我,我今天话就放在这了。 黛玉,我是必得要亲自教养的,不敢叫你林家的那群小老婆劳心!” 林家向来子嗣单薄,如海娶贾敏后,多年无子,好不容易生下个黛玉,却是个女儿身,便纳了几房妾室。 这天下为人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虽则贾赦、贾政、贾琏身边都有妾室通房,就是贾宝玉才这么点子大,贾母也精心为他挑选了晴雯,日后好做屋里人。 但轮到女婿了,贾母便处处看林如海的小妾通房们不顺眼,总疑心自己女儿早早没了,绝对有他那群小老婆们的一份功劳。 她只得一个女儿,爱得眼珠子也似的,千挑万选了个女婿,万万想不到女婿一外放就是二十年,她甚至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女儿就早早走了! 她一腔爱女的心全部转移到了外孙女身上,好不容易接了黛玉过来,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还要接回去! 林如海不慌不忙,“老太太虽则如此说,女婿却绝不敢不孝,教老太太如此劳心,此次定是要将黛玉接回去的”。 贾母见他死不松口,动了真怒,冷冷盯着他不说话。 黛玉看看贾母,又看看林如海,眼眶儿早红了,只不敢哭出声来。 自那十二匹锦缎亮出来,贾宝玉就莫名有些害怕自己这位温润儒雅的姑父,只死死拉着贾母的手,更加不敢说话。 贾赦一大清早地,根本没睡醒,靠在一旁打瞌睡。 贾政干巴巴劝了几句,见老母和妹婿都不退步,讪讪闭了嘴。 贾琏想说话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不断目视王熙凤。 王熙凤和李纨都站在贾母身边伺候,见了这般情形,捂嘴笑了起来,“哟哟,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和一家人吵嚷起来了。 真真姑父一腔孝顺老太太的心,老太太不上表向皇上给姑父请功就算,竟然都不怜惜着,叫我这个孙媳妇瞧着,都瞧不下去了!” 贾母见林如海一直不让步,也是着急,更不想就这么跟林如海翻脸。 他毕竟是黛玉的亲生父亲,真要牛心左性地接黛玉走,她根本拦不住! 黛玉可是姓林! 这时候得了王熙凤的台阶,便故作恼道,“凤丫头,你可小心着,你姑父可是还要回扬州的!” 王熙凤笑道,“姑父回扬州也好,不回扬州也好,这孝心却是跑不了的。 以我说,姑父一腔孝心,老太太更是一腔怜爱林妹妹的心,这事儿却也好解决地很。 姑父不过就是担忧老太太亲自教养林妹妹,辛苦了,不如就把林妹妹放到我那边去。 这样姑父既不需要担心老太太辛苦,也不必大冬天地带着林妹妹两头奔波,老太太也还能天天见着林妹妹,可不是两全其美?” 贾琏忙跟着劝道,“姑父,这天冷,去扬州又大多走水路,妹妹身子又弱,要是在路上见了风,受了冻,可不是玩的。 姑父便是有什么打算,总也要等到春暖花开才好”。 巡盐御史来京城一趟可不容易,更别提挑着春暖花开的日子了。 林如海本就没想着大冬天地带着女儿来回奔波,皇上已允了他明年回京谋缺,他所想的也不过就是王熙凤说的,将林黛玉挪出贾母的院子,离贾宝玉远远的,一切等他的去处落定再说。 当下便做出被说动了的模样,迟疑道,“我听说侄媳妇在家是掌中馈的,妞妞也还小,怕是太过麻烦侄媳妇了”。 王熙凤就一把将林黛玉揽进怀里,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这般懂事知礼的妹妹,再来一百个叫我照顾,我都不嫌麻烦,就是怕姑父生不出一百个来!” 林如海见惯了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还从未见过王熙凤这般言语放肆的,只得尴尬笑笑。 贾母笑斥,“你个泼皮破落户儿,倒是敢打趣到你姑父头上去了! 女婿你别理她,她肯照顾黛玉,我还怕她带得黛玉学得她的泼皮模样呢! 是定不会叫她照顾黛玉的,倒是珠儿媳妇出身诗书之家,正好教养黛玉,比这破落户儿好一千倍!” 林如海见目的达到,一番客套过后就不再说,一家人分了男女席坐下用了早饭,林如海便说要检查黛玉的功课,带着黛玉走了。 他一走,贾母便忍不住骂道,“真是读书读傻了!多时不见女儿,不想着问问女儿的饮食起居,倒想着问什么功课!难道黛玉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她不好骂林如海给宝玉没脸,跟她做对,只好挑了这一点骂。 王熙凤忙巧声安慰,好容易将贾母哄得转怒为喜,便问道,“老太太,林妹妹跟着大嫂,是就住在大嫂的院子里,还是另分派个院子”。 说起这一点,贾母又恼了,没好气道,“给她单独安排个院子,挑个最好的,免得下次来,又挑我没给够他女儿千金小姐的体面”。 王熙凤笑着应了,和李纨退了出去,商量着挑哪里给林黛玉住。 李纨既担了这教养的名声,自然不能离李纨的院子太远,还要“最好的”,自是要费点心思。 待妯娌二人商量好,王熙凤忍不住抱怨道,“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只顾着自己高兴,林姑父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还只想不到。 宝兄弟翻过年都十二岁了,早该搬到前院读书了,偏老太太不许,二太太自己不敢劝,叫我去。 她不敢劝,我就敢了么? 就算我敢了,难道我就能劝得动吗?倒是叫我吃了多少挂落”。 李纨向来不满贾兰正正经经的嫡子长孙,却比不上宝玉一个次子。 老太太倒也还罢了,总还念着贾珠临死前的嘱托,想着自己母子,王夫人竟是完全装作看不见兰儿! 闻言不由冷笑道,“她自己当宝玉是个凤凰蛋,就以为全天下人都觊觎着这个凤凰蛋。 倒还好意思天天敲打林妹妹,就该叫她瞧瞧今儿林姑父那恨不得立即带走林妹妹的嫌弃模样”。 李纨口中的“她”自然不可能是贾母,而是贾珠和贾宝玉的亲娘,她的婆婆王夫人。 王熙凤惊奇打量了李纨一眼,“可算是撬出你的真话来了,贤良人今儿也不贤良了,可想是气得狠了”。 李纨自悔失言,只话已经说出了口,收不回来了,只冷笑道,“你却也别得意,她看着疼你,若是哪天你碍着了她的宝玉,看她怎么治你!” 李纨说完拂袖就走,王熙凤不以为意撇撇嘴,若是说贾珠还有可能,宝玉才多大,怎么可能和贾琏争? 018 家有儿女 林如海是男人,不好跟女儿说什么轻浮、纨绔的话,只叮嘱林黛玉好生学书,无事多随李纨读读书,和姐妹闲话,余者不要多理会。 这余者,指的自然就是贾宝玉。 林黛玉一一应下,林如海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十分怀疑她根本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却也不好明说。 他少时读书,青年后做官,从来不觉得艰难,现在在教养女儿上,平生第一次觉出无可奈何来。 快到年底了,他还要赶回扬州,叮嘱完黛玉后,又命人请了李纨过来,当着黛玉的面交给她一个匣子,郑重道,“这里是些银子。 还请大奶奶勿要费心为黛玉请一先生教导学书,再请一个嬷嬷教导礼仪,一个绣娘教导女红”。 多学些东西就没时间和贾宝玉多待了。 李纨忙道,“老太太事多,一时没顾得上为林妹妹请先生,稍后我提醒老太太一声就是,姑父不必如此客气”。 一时没顾得上? 黛玉进贾府后,也不知道过去多少个“一时”了! 林如海也不多说,只坚持要她收下,“不但是请先生和嬷嬷的银钱,也是黛玉平日花费。 黛玉平日若是想买本书,买盆花的,也方便。 她是个女儿家,又要守母孝,不方便出门,还要劳动大奶奶,他日我有机会再谢过大奶奶”。 林如海送林黛玉上京时其实是送了银子给老太太的,只现在他不放心,便又再给李纨送一遍。 就算这钱不能全部花到女儿身上,总也能叫女儿多受些照拂。 李纨见他坚决,只得受了。 林如海就感慨叹道,“大奶奶是黛玉嫡亲的表嫂,又出身诗书之家,黛玉交给大奶奶,林某是十分放心的。 大奶奶娴雅知礼,兰哥儿亦是个俊秀聪明的,他日若是能遇名师,定然不输他的父亲,大奶奶的福气还在后头”。 李纨古井无波的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林如海是在暗示她,若是她能照顾好黛玉,他日后会投桃报李,收兰儿为徒! 不,就算不是正式收兰儿为徒,能得他指点一番,就是兰儿的福气了! 林如海可是探花! 探花! 这天下学子能考中探花的有几个? 有机会得到探花郎指点的又有几个? 李纨连道不敢,又一连串地让林如海放心,自己一定照顾好林黛玉。 这一次,语气却是真诚恳切了许多。 林如海看着似懂非懂的女儿,无声叹了口气。 李纨明显也不是真心愿意照顾黛玉的,对黛玉也不过就是面子情罢了。 只希望她能看在银钱和自己抛出的饵上多看顾黛玉一些,只希望皇上能早点让他回京城…… …… …… 薛宝宝一行直拖到腊月二十才回了家。 薛太太望断秋水,才终于将一双儿女盼回了家,早早就在二门处等着,一见薛宝宝就将她搂进怀里哭了起来。 好容易薛太太止住了哭,一连声地哀叹薛蟠瘦了黑了,定是吃了苦头了。 又顺口想说薛宝宝黑了瘦了不水灵了,展眼一看,却见薛宝宝胖了一圈儿,小脸本来就有婴儿肥,这时候肉眼可见的又圆润了一圈,都快往下巴垂了。 她白来就雪也似的白,两个月未见又白了两分,雪莹莹的,肥嘟嘟的双颊透着健康的粉,叫她想昧着良心说她受苦了都开不了口。 薛太太正左右为难,薛蟠听了却是大喜,正是他告状的好机会! 他正要开口,就听薛宝宝清甜的声音响起,“妈,你这次可要好生奖励哥哥! 哥哥这次去扬州,不但办妥了捐银的事,还找了两个武师父,苦练功夫。 武师父一直夸赞说哥哥天资好,能吃苦,进步很大呢!” 薛蟠,“……”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一向对他凶得不得了、嫌弃得不得了的妹妹怎么突然九夸起他来了? 薛太太却是不肯信,怀疑地上下打量薛蟠,“他只要不到处闯祸,我就阿弥陀佛了,练武?他吃不了那个苦头的!” 薛蟠虽然不知道薛宝宝怎么突然夸他,听了薛太太的话,却还是不乐意了,“妈,你怎么能瞧不起儿子! 我在扬州这一个多月,就没出过一天门,不是写字,就是练武,武师父还教了我骑射。 妈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练给你看!” 薛宝宝立即声援,“就是就是,哥哥写的字,我都叫保存着了,妈你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取来”。 薛宝宝命人去取信,薛蟠绑起衣袖,现场打了套拳。 薛太太不太懂这些,根本看不出薛蟠是花架子,只觉得自家儿子一套拳打下来又漂亮又虎虎生风,十分惊喜,一把将薛蟠搂进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儿果然是长进了! 那时候宝姐儿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可不是应了宝姐儿说的! 我儿受了苦受了难,终于知道懂事上进了! 等到了京城,妈妈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你舅舅给你在京城求个武职。 有你舅舅提携,我儿还愁没前程,日后我和你妹妹就指着享我儿的福气了!” 薛太太搂得很紧,温热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薛蟠的脖颈处。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眼泪更暖得发烫,薛蟠有些迷糊,又有些飘飘然。 似乎从他懂事起,父亲就常骂他不成器,比不上妹妹一半聪慧。 母亲虽会护着他,却也总是骂他孽障,骂他拖累她和妹妹。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母亲说他长进,说他懂事,还说以后要和妹妹一起享他的福…… 不一会,丫鬟将薛蟠这些日子抄的书拿了过来。 薛太太抹了抹眼泪,忙忙去看,见薛蟠虽写的不太好看,但确是认真写了。 还写了许多! 这一个多月来写的比他之前十三年加在一起写的字还要多! 薛太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紧紧将薛蟠搂在怀里,一叠声地喊我的乖儿,又喊着叫亡夫在地底安心。 薛蟠见她哭得伤心,无措为她拭泪,心底模模糊糊涌出一个念头来。 似乎就算是为了妈妈此时的高兴与眼泪,他吃点苦写字练功也是值得的? …… …… 薛宝宝他们是下午到的金陵,就在薛太太那里一起用了晚饭。 薛太太怕他们累着,吃过饭后就催着他们回去收拾了早些睡。 从薛太太的院子出来后,薛宝宝抬头看向薛蟠,问道,“哥哥这一个多月来写字、练武,现在回想起来,值得么?” 薛蟠此时还兀自沉浸在薛太太温暖的怀抱中,闻言立即点头。 薛宝宝长长叹了口气,“哥哥,你心里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知道我饿你,逼着你写字、练功,都是为你好对不对?” 薛蟠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你不给我吃饭,就是你不对!” 薛宝宝忙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不那样了。 只哥哥也要答应我,以后不管是在金陵,还是在京城,都要像扬州那样行不行?” 薛蟠有些犹豫,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要他天天闭门读书、学武,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薛宝宝幽幽开口,“哥哥,父亲没了,母亲柔弱,我又是个姑娘家。 如今为了保住哥哥,母亲将偌大的家业都送走了,哥哥难道还不思悔改,不思长大担负起家庭的责任?” 薛蟠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既然没有,哥哥就该听我的话,安心在家读书练功,去了京城后,寻了缺,好生当差,不要再叫母亲担忧了”。 “我知道!” 薛宝宝轻轻一笑,“哥哥知道就好,不过就算哥哥不知道,我也总有法子叫哥哥知道的”。 薛宝宝说完屈膝福了福,抬脚离开。 薛蟠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在青楼被逼着看姑娘,再挨打的事,不由一个哆嗦。 不行,不行,今天不合适,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一定要在母亲面前好好告妹妹一状,免得母亲被妹妹蒙蔽了! …… …… 薛蟠还没找到合适告状的机会,就到了小年这一天,去户部交差对账的薛三老爷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皇上嘉奖薛家用功于社稷,恢复薛氏族长紫微舍人的官衔! 薛氏举族欢腾,连老祖宗都出来了,嘉奖薛太太目光远大,又说了好一番激励薛蟠上进的话。 第二天,薛三老爷和薛六老爷就亲自带着薛蟠进京谢恩。 正好薛沉家的来报,第一批公主裙已经赶制好,发往各地的铺子了,又选了最好的来,送给薛太太和薛宝宝穿。 薛宝宝“发明”出来的,方便她随身携带解牛刀的裙子后来被命名为了公主裙。 薛宝宝仔细看了看,挑了一件大红羽纱绣百花穿蝶样式的公主裙道,“这个,给族里的姑娘们都送一件,配一件藕荷色的小袄”。 又挑出一件缎织暗花攒心长裙道,“这个,给族里的太太、奶奶们都送一件,配一件洋红色的通袖小袄,就说是太太高兴,赏给大家过年的新衣裳。 三叔家的单独挑出来,我一会和太太亲自去送”。 其实,薛宝宝并没有敢做太大的改动,只不过将裙摆改得蓬松宽大,内衬裙撑,让裙子整体显得华丽而夸张。 别说一把解牛刀了,就是周身挂满菜刀轻易也不会被人发现。 薛宝宝安排妥当,自己挑了件大红羽纱绣百花穿蝶的裙子,又命取出薛太太刚给她做的兔毛小袄,当场换上,然后带上给薛太太的新衣裳去寻薛太太。 她恢复记忆前是个天生端庄冷淡的模样,穿衣服也大多朴素,天天被薛太太念叨。 今儿乍然穿得这般富贵、鲜艳,薛太太一见就站了起来,拉着她在自己面前转了好几圈,只觉怎么看都爱不够,喜道,“小姑娘家的就该这么穿,喜庆,讨人喜欢!” 薛宝宝长相偏艳丽那挂,这段日子又吃胖了点,雪娃娃似的,这时候被毛茸茸的兔毛袄子和鲜艳华丽的裙子一衬,更觉娇憨明艳。 薛宝宝就笑弯了眉眼,“我就是寻思着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总也该穿得喜庆点,正好下面铺子送了衣裳来,我就挑了一件。 这些是送给太太的,太太也来试一试,不好看,再让下面重新送了来”。 薛太太觉得自己寡居,倒是不好穿那么夸张华丽的裙子,见薛宝宝苦劝,不忍拂她的好意,挑了件素色的换上。 又从自己的妆奁中挑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珊瑚滴珠钗给薛宝宝插上,母女俩相携着去给薛三太太送衣裳。 薛三太太现在最感谢的就是大房一家,见了她们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一连声地夸薛宝宝衣裳穿得好,漂亮又喜庆。 又吩咐叫薛宝琴来给薛太太和薛宝宝请安。 薛宝琴也有十岁了,正是喜欢漂亮衣裳首饰的年纪。 薛三太太又起心讨好薛太太,让薛宝琴立时去换了新衣裳,让薛太太瞧瞧。 薛宝琴欢欢喜喜去换了,和薛宝宝姐妹俩穿着款式一样的白袄子、红裙子,如果说薛宝宝是雪娃娃,那精致漂亮的薛宝琴就是个洋娃娃,姐妹俩站在一起直如明珠美玉,交相辉映。 薛太太和薛三太太看着笑容压都压不住,互相吹捧对方会养女儿。 薛太太高兴,又见薛宝宝和薛宝琴说说衣裳首饰,说说书啊画的,十分投机,留下用了午饭才告辞离开。 019 家事 薛三太太为表感谢和看重,自是第二天就穿上了新衣裳。 薛太太母女和薛三太太母女都穿上了,薛家其他房的太太、奶奶、姑娘们自然不敢怠慢,也都穿上了。 刚开始,还有人觉得款式怪怪的,但穿的人多了,大家又肯定都是商业互吹,听别人夸的又多了,自然就习惯了,甚至越来越觉得美了。 薛家在金陵绝对有影响力,又听说是海外传来的款式,京城、扬州那边体面的太太姑娘们都这么穿,不几天的时间就风靡了整个金陵,薛家铺子里备的成衣被抢购一空。 京城、扬州等地的情况也几乎一模一样,薛家的成衣铺子上上下下只好加班加点地再制新衣,连年都没法安生过。 毕竟,现在这种西洋公主裙太过时兴,太太、奶奶、姑娘们不穿着简直都不好意思出门吃席看戏。 各府的绣娘们一时间又难学会,还有早就回家过年了的,只能他们薛家的成衣铺子辛苦点了。 年前所有铺子的出息依旧归薛家大房所有,薛沉查看着衣铺子各大掌柜送上来的账本,不由咋舌。 光这西洋公主裙一项,这么短的时间竟硬生生将薛家所有成衣铺子的利整体拉高了两成! 年后,薛三老爷回来,薛沉忍不住提了提。 薛三老爷十分惊讶,不由感叹道,“宝姐儿一向是个灵慧的,蟠儿就算有她一半也不必——” 他说到这忙刹住声音,要是薛蟠真的和宝姐儿一样,还有他什么事? 薛沉跟着感叹了一句,薛三老爷便道,“我这个做叔叔的,倒是不好意思占宝姐儿的便宜。 这样,去年的自然是全部归大房的。 从今年起,但凡是西洋公主裙挣得的利钱,我都拿出一成来给宝姐儿做添妆,如何?” 薛沉本意就是如此,见薛三老爷这般识趣,只道自己不敢擅专,回去要请示太太和姑娘云云。 薛三老爷也知道他这是套话,又客气了几句,想了想,道,“宝姐儿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好主意,单管拿到铺子上去,我依旧给她一成利”。 双赢的事,他又何乐而不为? 薛沉应下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再说薛三老爷和薛六老爷带着薛蟠上京谢恩,直到正月十六,才又回了金陵。 薛蟠一路快马加鞭,虽则又瘦了些,精神却很好,回来后手舞足蹈地对薛太太说,“妈,皇上亲自见我了,还问我读了什么书。 我就照着妹妹教的,说我读书不通,勉强学了点功夫。 皇上虽然恩典赏了祖宗的官衔给我,但我肯定是写不好诏旨、议不好表章的,给皇上守守城门倒还是可以的”。 紫微舍人为唐宋两朝中书舍人的别称。 唐开元初年,曾改中书省为紫微省,改中书舍人为紫微舍人,紫微舍人由此得名。 中书省原有中书舍人六员,正五品上,主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以及“诏旨敕制“、“玺书册命“的起草等。 薛蟠是个学渣,让他主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起草诏旨敕制、玺书册命,那分分钟就要渎职问罪。 不过好在当初薛家老祖宗虽说是紫微舍人,也就是领个虚衔,主要还是做生意,为太祖打天下、治天下提供经济援助。 薛太太原来的意思是想叫薛蟠在王子腾手下谋个差事,薛宝宝知道四大家族和王子腾最后的结局,自然不想叫薛蟠继续跟着王子腾混。 况且,薛宝宝想叫薛蟠寻个差事,也就是给祸头子找个正经事做,免得天天没事干,出去寻花问柳、惹是生非,根本没想着叫他加官进爵。 便以王子腾外放为借口,以天子近臣更得恩宠为借口,为薛蟠想了这番措辞。 皇帝亲赏的职位,不论大小,那绝对比向王子腾要来的香啊! 薛太太忙问,“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薛蟠咳了咳,模仿着皇帝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矜持模样,“爱卿纯真质朴,倒不像是薛家的人,守城门也太辛苦,年后你去五成兵马司报道吧”。 薛宝宝,“……” 皇上绝对是在说薛蟠蠢吧? 薛太太捂着帕子惊呼,“五城兵马司!那可是个好去处!皇上有没有说让你领什么职?” “那我没问,我当时被皇上夸得脑子发晕,哪里还记得问那个? 再说了,皇上既然都那么夸我了,难道还能亏待我不成?” 薛太太,“……” 就知道儿子靠不住! 薛宝宝,“……” 你确定皇帝那是在夸你? 虽然薛蟠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要去五成兵马司干什么,但整个薛家还是全员沸腾了起来。 从薛三老爷回来一直到正月底,薛蟠都有种不真实感,他见到了皇上,皇上还夸奖了他! 所有的族人见了他都恭喜他、恭维他、称赞他恢复了祖上的荣光,预测他以后一定前程远大。 所有的外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行礼,叫他一声薛大人,迫不及待要和他套近乎、拉关系。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人见人骂、都只想从他身上刮好处,连贴身长随都背叛他的呆霸王成了威风凛凛的紫微舍人,和他的先祖并肩! 要不是他的武师父一直贴身跟着他,不许他流荡在外,不许他多饮酒,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薛蟠白天在众人的追捧中做梦,晚上还是被薛宝宝关起来读书、学武。 只现在,他却是心甘情愿了许多。 外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目光远大的不是母亲,而是妹妹。 是妹妹一力主张退一步,让他摆脱有心人的算计、陷害,还给了他无上的荣光。 妹妹还每天给他做那么好喝的汤! 妹妹对他这么好,他总该听听她的话,不叫她伤心的。 更何况,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 …… 过年期间,薛蟠很忙,薛宝宝和薛太太也没闲着,薛蟠得封紫微舍人,他们光是请酒就请了三天。 之后更是几乎天天都有人来请她们去吃酒看戏。 一直忙到正月底才算是消停了,薛太太开始打点行装。 薛宝宝从来都是躺平为终生目标,除了折腾吃的,什么都没兴趣,哪里耐烦这些琐事,根本不帮忙。 只从大方向上把握,对薛太太道,“妈,你不是说舅舅升了九省统制,已经离开京城了,我们是要去投奔姨妈的吗? 哥哥就算袭了紫微舍人的衔,跟荣国府比也还差远了。 咱们若是太过宣扬,倒是叫人家笑我们张狂,荣国公府的太太奶奶们看了也不免刺眼。 而且我们家现在也不比以往金山银山随便用,倒是俭省些的好,也免得哥哥手头散漫,恢复了旧态”。 薛太太一听果然有理,笑道,“我的儿,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全。 咱们既然交出了薛家的生意,就该有个俭省的样子,否则倒叫别人猜度,算计咱们家不说,还勾着你哥哥不学好。 这样,我将送给你舅舅家,你姨妈家各个主子的土仪都各减一半。 咱们娘几个新作的衣裳首饰也放一放,以后慢慢穿”。 薛宝宝立即道,“妈说得很是,再有一个就是伺候的人。 我听说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姑娘也就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咱们倒不好赫赫扬扬地弄上一堆人前呼后拥地伺候。 不如挑那些得用的带去京城,其他的都放了身契,让他们自寻前程,也是太太给我和哥哥积功德了。 以后若是人手不够,再在京城采买就是,不必带来带去地惹人眼目”。 自从薛家拿回紫微舍人的衔后,薛太太就十分信赖薛宝宝,听她说得有理自然没有不依从的道理。 薛宝宝见她应了,就说自己要为她分忧,亲自去找薛沉夫妻,吩咐他们先问各人意愿,那不愿背井离乡的,全部放出去。 余下的除了那忠厚老实,能做活、肯做活,不惹事不多嘴的,其他的也都放出去,也不必要什么身契银子。 薛沉家的笑道,“真真太太菩萨心肠,姑娘放心,我回去就合计谁走谁留”。 薛家几代豪富,家奴积累下来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虽则是分散在八房中,但光是大房的就绝对不少。 偏偏许多奴才都是在薛家几代为奴,这么多年来相互结亲,关系错综复杂,几乎人人都有后台,人人都不好得罪,极难管理。 现在姑娘做主将那些不好伺候的都放出去,自是最好。 薛宝宝就笑着说,“那可不是,太太向来是极仁善的。 对了,薛叔,太太虽则说,我们进京就住在荣国公府,自家的宅子不必打扫出来。 但荣国公府毕竟是亲戚家,却是不好长住的,还要劳烦薛叔先遣人去打扫,若有需要修缮的,报个帐来就好。 只记得一点,不论怎么修缮都好,却不可奢华张扬,只住着舒服就好。 花木等,原先有的都保留着,其他的不必添,等我过去再说”。 原著中,薛家母子三人住进了荣国公府的梨香院,然后就不走了! 人家荣国公府也不好意思赶人,趁着修大观园时要安顿那群小戏子,就说要梨香院。 那是明晃晃地赶人了。 结果,薛家人愣是还不走,让贾府给重新安排个院子。 当时,她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薛家人脸皮有点厚,这时候轮到自己了,想想到时候自己和自己妈做出那样的事来,就恨不得原地自闭。 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啊啊啊! 薛沉根本想不到薛太太是打算长住贾府的,十分赞成薛宝宝说不要奢华的话,行礼道,“姑娘放心”。 薛沉说完行礼告退,薛沉家的笑道,“姑娘,还有件事想请姑娘拿个主意,姑娘还记不记得大爷和冯公子争夺的那个小丫头?” 薛宝宝点头,甄英莲么,那必须记得啊! 她在去扬州之前,叮嘱薛沉趁着薛蟠不在,遣人帮甄英莲找到父母,再送点银子送她回去和父母团聚。 薛沉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又出幺蛾子了? 不会她家蠢哥哥也找了过去,又要强抢民女吧? 020 甄英莲 “那丫头却是叫做甄英莲,原也是仕宦之女。 只自她被拐子拐了,她家又受了火灾,她父亲一个想不开出家了,只留下一个老母在家,硬生生哭瞎了眼睛。 她老母如今依附她外祖过活,她那外祖却也不是个良善的,将姑娘赏甄英莲的银子榨干后,竟是思量着还要卖她。 她实在是没办法,带着老母求到了门口,说求太太和姑娘救命,我瞧着实在是可怜,就代她来问问姑娘的主意”。 薛宝宝,“……不是,她怎么没嫁给冯渊?” 薛沉家的就捏着帕子捂着嘴笑,“姑娘还小,有些混账话,我就不和姑娘说了。 姑娘只记得那冯公子也不是个好的,好人家的姑娘,只要有法子,谁又肯嫁给那样的人?” 薛宝宝看着笑得一脸暧昧的内管家,突然想了起来,好像原著中是说那冯渊只爱男色来着—— 薛宝宝,“……” 可以的,甄英莲果然契合她的名字,从冯渊、到薛蟠、到她的亲外公、到夏金桂,遇到的全是奇葩! “那,她想我如何帮她?” “这才是为难处,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不必姑娘为难,我也能帮上一把。 偏偏这位甄姑娘是仕宦之女,江南甄家的旁支女儿,又带着个瞎眼的老母。 她说是要为奴为婢伺候姑娘,只求姑娘给她们娘儿俩一口饭吃。 但若是姑娘真的让她们签了身契,怕是会被人骂死。 但若是姑娘不带着她们,光是给银钱,她们孤儿寡母的也守不住,说不得哪天又被人卖了”。 薛沉家的说得句句在理,薛宝宝想了半天,突然想到甄英莲长得漂亮就不说了,还心地淳朴善良,还特别聪明! 跟着林黛玉学了一段时间,就从小白变成了个诗人! 换了她,学二十年,她也做不出一首诗来! 京城里可还是有几个铺子需要打理的! 虽说交给薛沉就行,但多个人操心,不是更好? 薛宝宝想到这便让薛沉家的好生安顿甄英莲母女,自己去找薛太太,说要认甄英莲做义姐。 薛家不缺甄英莲母女那口吃的,也不缺甄英莲那份嫁妆,薛太太正愁着女儿的天大功劳不知道怎么赏,听了女儿这个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只担忧薛蟠见了甄英莲,又惹出事来。 薛宝宝立即打包票,说薛蟠她来搞定。 薛太太也就放心了,择了个好日子,正式认了甄英莲做义女,令家中上下都称大姑娘,改叫薛宝宝二姑娘,严令禁止任何人议论甄英莲的身世和被薛蟠争夺之事。 因为薛家不日就要上京,就让她住进了薛宝宝的院子,让甄太太跟着自己住,正好自己也多个说话的人。 甄英莲被薛蟠抢回来后,薛宝宝没有特意去见,只吩咐薛沉家的去安排。 这时候第一次见,十分惊艳,果然不愧是金陵十二钗副册第一人! 怪不得薛蟠要和冯渊抢她,怪不得冯渊明明只好男色,还要买她回去做妾! 美人儿么,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更何况还是个心地善良、性情柔顺,又聪明灵巧的美人儿! 薛宝宝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兼室友待,想起原主还有个女先生,只因为自己惫懒,已经许久没上课了。 和甄英莲见过后,便吩咐将女先生请过来,让女先生日后把甄英莲当做自己来教。 至于她自己? 呵,她已经读了二十年书了,早就读够了,再也不想读书了! 于是,甄英莲白天跟着女先生读书写字,晚上回去后就和薛宝宝一起看看医书,薛宝宝偶尔不犯懒的时候就教她打算盘。 甄英莲的性子是真的温柔和顺,是现代绝大多数女性罕见的可贵品质,薛宝宝十分喜欢她,想着日后如果薛蟠能学好,娶了甄英莲给自己做嫂嫂,那就再好没有了。 想到了嫂嫂,薛宝宝免不得就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前世因为种种原因蹉跎到三十多也没恋爱结婚,但那时候社会对单身女性的包容度高,她又有个极厉害又疼爱她的哥哥,就算单身到一百岁也没关系。 现在到了这红楼世界,别说此时的社会大环境和薛太太绝不允许她搞什么单身主义,薛太太可还惦记着送她进宫待选,选不上,还有个金玉良缘在等着她呢! 薛宝宝自家知道自家事,她要是进了宫,估计绝对活不到第二集。 至于金玉良缘,她更是敬谢不敏,别说她没兴趣卡在宝黛之间做电灯泡,第三者。 就说贾宝玉那个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要出家的样子,她根本hold不住啊!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是摆脱了进宫和金玉良缘的命运,以后会被薛太太嫁给谁呢? 薛宝宝想了想,觉得薛太太不管将自己嫁给谁,其实都差不多,左不过就是和薛家门当户对的某家公子。 她嫁过去多半也还是能锦衣玉食,跟在薛家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个养孩子,当然还多了个给对方管小老婆,养非婚生的庶子庶女的任务。 薛宝宝,“……” 真是想想就觉得人生凄惨! 过了年,这个身体就十三岁了,古代人多半十三四岁就议亲,十五六岁就出嫁,最迟也顶多拖到十七八岁。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安排好自己的婚事,她最多只能快活三四年了! 薛宝宝简直想原地打滚! 想她薛宝宝,小时候一切有爸爸妈妈打理,她只负责吃吃喝喝。 在吃喝的闲暇肯看个几本医书,爸妈就会搂着她夸,我们家宝宝真懂事、真上进! 长大后,一切有哥哥打理,她还是只负责吃吃喝喝。 在吃喝的闲暇肯接个病人、研究研究药理,哥哥就会心疼又自责,我家宝宝竟然还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我真是太自责,太没用了! 一朝穿进红楼世界,件件桩桩都要她操心不说,连最重要的终身大事都做不了主! 薛宝宝越想越颓,越想越丧,丧到极致突然想到,哎,好像古代可以养童养媳的哦! 那不如她养个童养夫,然后招赘进薛家,敢不听话立即扫地出门,换一个! 反正她的便宜哥哥是个呆霸王,薛太太非常有可能会答应! 这个念头滑入脑海,薛宝宝顿时觉得自己绝地逢生了,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迫不及待,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连夜拟了个章程出来。 第二天一早就叫了薛沉过来,开口道,“薛叔,六叔前些日子给我送了二十万银做添妆。 我白放着也没用,想用这笔钱培养些得用的人来,你看怎么样?” 薛沉,“……” 什么样得用的人,需要二十万来培养?金娃娃吗? “我的初步设想是这样的,先从各地找些父母双亡、出身贫苦,却又聪明伶俐、品质端方的男孩子。 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十三四岁最好,不要超过十七岁,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太丑”。 毕竟只要有条件,她还是想嫁个帅哥的。 “我们家在金陵城外,不是有个小庄子么,薛叔找到人后,就送到那个小庄子去,教他们读书算账、再教些拳脚骑射的功夫。 人数么,多多益善,能找到多少要多少,先在庄子里养上一年,一年后,从中挑出最出色的几个送到京城去”。 薛沉默了默,开口,“我能不能问姑娘是要这些孩子做什么,挑人的时候才好挑”。 薛宝宝,“……” 如果她直接说是要挑童养夫,薛沉会不会架火烧死她? 薛宝宝装作轻描淡写开口,“噢,是这样,甄姐姐自从到了我家,一来我有了人陪着。 二来,甄姐姐聪明能干,许多事倒是能帮我和太太分担,却是比我一个人强了许多。 我原来倒是觉得无所谓,可自从甄姐姐来了,才明白长辈说多子多福的道理。 哥哥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我虽说暂时弹压住了,到了京城保不得又恢复了原状。 就算他自此学好了,他的性子也过于单蠢了些,被人算计了还笑哈哈地帮人数钱。 奴才们再厉害身份也有欠缺,我和太太再操心,也出不了二门。 若是有个像甄姐姐那样的人盯着,我和太太岂不是要少操许多心?” 薛沉沉吟,“倒也不失为个好主意”。 就是姑娘在说大爷性子单纯时,怎么感觉咬音不准? “只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从薛氏族里挑一个好好培养?” 薛宝宝摆手,“不妥,自家人麻烦太多,说不定便要养出一条白眼狼来”。 关键是近亲结婚犯法! 这些日子来,薛沉早知道薛宝宝是个有决断的,见她主意已定,点头道,“姑娘放心,只光这件事,也不需要二十万银那么多,姑娘先拨五千银子足够。 待一年后,我叫管事的人交出账目,多的银子再退还姑娘”。 薛宝宝想了想,道,“那就先拨一万,务必让他们吃好、穿好、用好,寻的先生也要好的。 待一年后,除了出众的,其他的都封些银子送他们回去”。 薛沉答应退下,薛宝宝看着他的背影,满足地叹了口气。 瞧瞧,瞧瞧,薛沉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个能力卓绝的高管,什么事交代一声,就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批孩子中,哪怕就算挑不出个童养夫来,养出个薛沉也好啊! 022 不尊重 因着薛蟠要进京应差,薛太太将家里安排妥当,行李收拾好了后,便急急启程。 唔,除了蟠儿要应差,宝钗也是要进京待选的,说不得还要到处打点,还是早点进京放心。 薛家一路上赶得很急,薛宝宝掐着机会劝道,“妈,皇上已经给了咱们家这么大的恩典。 你这个时候再送我进宫待选,只怕皇上会觉得我们以为他给的恩典不够,贪得无厌,定是要恼了我们家的”。 薛太太迟疑,薛宝宝就撒娇道,“就算我能选进去,太太难得舍得我嫁进皇家,从此终生都难再见太太一面? 而且,太太也知道的,我们家毕竟是商户,就算选中了,多半也就是做皇上、或是各位皇子、王爷的侧室。 太太,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你真的要把我送给皇家做妾?” 开玩笑,虽说原著中,薛宝钗最后落选了。 但现在冯渊没死,甄英莲还被薛家认作义女了,谁知道这蝴蝶翅膀会怎么扇? 万一中选了呢? 她怎么办? 不进宫就是杀头,还连累着薛家三族跟着倒霉。 进宫,薛太太就可以准备好棺材,时刻等着给她收尸了。 薛太太忙打了薛宝宝一下,“不许浑说,不论是做娘娘,还是侧妃,那都是天大的恩典,什么妾不妾的!” 薛宝宝嘟嘴,“反正在我看来都是妾!我宁愿日后妈给我招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也不愿给人做妾!” 薛太太气得笑了,“女儿家上门女婿,上门女婿的也不嫌害臊!快别说了,再说看我不打你!” 母女间的对话到此而止,只薛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有主意的,要是她真的认定了自己将她送去待选,是要送她与皇家做妾,自己倒是不好勉强她,免得母女成仇。 再者,女儿说的也对,他们家不缺吃不缺传的,现在蟠儿也争气,倒确实是不用送女儿进宫的,母女一辈子也未必再能见上一面。 薛太太这样想着,就将送薛宝宝待选的心给掐灭了。 他们赶得急,正月底出发,二月初就到了京城。 一进京城,薛宝宝就掀开车帘往外望,又招呼甄英莲看。 薛太太也不管她们,反倒一一指给她们看。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近二十年没回来,甫一入京自然比她们更多感慨。 等到了宁荣街,果然如原著中描述的十分宏伟奢华,“敕造荣国府”几字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们和黛玉进贾府时一样,也是从角门而入,等进了二门,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在中间的王夫人和王熙凤就迎了过来。 王夫人打扮得十分老成端庄,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王熙凤更是美得锋芒毕露,薛宝宝见了不由叹一声,果然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在这封建社会更是难得。 薛太太和王夫人姐妹近二十年没见,自是抱头痛哭了一场,王熙凤也跟着掉了不少眼泪。 好容易姐妹俩控制住情绪,薛太太便叫几个儿女来拜见,王夫人和王熙凤都给了表礼,又引着他们去拜见贾母。 这时候临近中午,贾母那里正热闹。 一番拜见后,贾母赏了薛蟠一套文房四宝,甄英莲和薛宝宝姐妹一人一对金镯子,算是十分厚重的礼了。 薛太太也一一给了荣国公府的晚辈表礼,贾母就笑着指贾宝玉和三春、黛玉给薛家兄妹相认。 这时候贾宝玉几人也都还是十一二岁的毛孩子,个个粉雕玉琢的,十分玉雪可爱。 其中,林黛玉比三春姐妹明显又要漂亮上一个档次,甚至比甄英莲都要美上几分。 薛宝宝不太记得原著中那一连串对黛玉容貌的赞美,现在见了真人,只觉黛玉的容貌、气质与林如海十分的相似,是一种尘世留不住的脱俗的美,美得十分有灵气,脚边不加点干冰也能演仙子的那种灵气四溢的美。 如原著中描写的一样,贾家留着他们在梨香院住下了,薛宝宝几人在贾母那里吃了饭,当天在梨香院收拾住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薛蟠去五城兵马司报道,薛太太就带着甄英莲和薛宝宝去给贾母请安。 贾母赐了早饭,待用过饭后,就吩咐贾宝玉几人领着甄英莲和薛宝宝去玩,免得拘束了。 她们在屋里都脱了大衣裳,一出贾母的屋子,各人的丫鬟都伺候着穿大衣裳。 林黛玉穿的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将她那种灵气四溢的美衬托得越发出尘。 正是当初薛宝宝托林如海带给林黛玉的那一件。 二月初的天虽冷,却也不至于到穿狐裘的地步,林黛玉却挑了这件不合时令的狐裘穿,可见其细心,又可见她的看重之意。 这个性格倒是和林如海十分相似。 林如海是巡盐御史,不用说也知道事务繁多,却因着和薛宝宝的那点缘分,在薛家进京时,特意遣人送了厚礼,还送了两个侍卫一路护送她们进京,实在是难得。 薛宝宝因着林如海,因着广大中国人对林妹妹的喜爱怜惜,因着林黛玉碾压众美的美貌,本就对林黛玉另眼相看。 这时候更是觉得怜爱又怜惜,拉着林黛玉说起了自己去扬州见林如海的情况。 林如海去年年底来了京城一趟,只是来去匆匆,只来见了黛玉一面,以不敢打扰贾母为由,硬生生逼着贾母将林黛玉挪出了自己的院子,其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林黛玉细说。 只叮嘱林黛玉万事不可委屈自己,遇事要写信跟他说,要请贾母做主,要请李纨做主。 他争取年底前调到京城,若是不能,也会在年底前接她回扬州。 还提了薛宝宝,说她很快会来荣国公府,让黛玉多亲近亲近这个姐姐。 林黛玉本就因父亲的话对这个刚刚见面的宝姐姐十分有好感,听薛宝宝说起父亲在扬州的事,自然十分愿意听,连连追问细节,两人倒是聊得十分投契。 那边贾宝玉显然对甄英莲和薛宝宝十分好奇,只薛宝宝只顾着和林黛玉说话,根本不理会他。 他只好围着甄英莲问金陵的情况,问路上的情况,又叹道,“真真江南好灵秀地方,养得两位姐姐如此钟灵毓秀。 宝姐姐人如其姓,竟是个雪做的美人儿,甄姐姐眉间一粒朱砂痣,更是揽尽世间风流——”。 他尚未赞完,就听有人厉声喝道,“表弟也有十二岁了,就算没读过书,也该知道礼义廉耻! 当着我和姐姐的面,便这般轻佻地议论我们的容貌,我和姐姐就算出身卑微,也断不会受如此侮辱!” 薛宝宝可不会想着什么金玉良缘,更不想做宝黛之间的第三者、电灯泡,正愁着怎么和贾宝玉划清界限,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听到贾宝玉的话当Yi即翻脸,逮到机会毫不留情就开骂。 贾宝玉呆住,他是个实诚的,此时也是真心赞美甄英莲和薛宝宝,并没有轻浮猥亵之心,不料薛宝宝竟如此震怒,一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倒是探春反应快,连忙拉住薛宝宝的袖子,笑道,“宝姐姐,二哥哥就是这样的痴呆性子,却不是故意辱没姐姐和甄姐姐的。 二哥哥快来给姐姐赔个罪,姐姐就饶过二哥哥这次吧?” 薛宝宝冷笑,“就是这个性子?堂堂国公府的公子,便是这般教养?这般性子? 三姑娘就算是说笑话,也捡个好听的来说才好”。 探春急得去推贾宝玉,“二哥哥,你快给宝姐姐和甄姐姐赔个罪啊!” 贾宝玉向来是个能做小伏低的,忙俯身作揖。 薛宝宝只连连冷笑,拉着甄英莲就走。 探春顿足,“二哥哥,说了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渐渐大了,见了姐妹们也该尊重着些了。 你看看现在,宝姐姐刚到咱们家就叫你得罪了!” 贾宝玉一听急了,提脚就去追,“我去向宝姐姐请罪”。 “哎,你别急,别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 探春一边喊一边追着贾宝玉走了。 林黛玉捏着帕子看着几人的背影没入花丛后,喃喃自语,“二哥哥那般说话,原来竟然是不尊重,叫宝姐姐觉得自己和甄姐姐受了侮辱?” 那二哥哥甫一见面就说自己什么眉尖若蹙,还给自己取了个字,是不是也是不尊重?是在侮辱自己? 迎春听到了,眉目微动,却没有说话。 惜春还小,没太明白几个兄姐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有些害怕地偎进奶娘怀里。 黛玉扯了扯帕子,想了一会,到底还是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薛宝宝拉着甄英莲跑回了贾母的房间,见过礼后,在薛太太身边的小杌子上坐下。 薛太太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薛宝宝只说自己累了,进屋坐一会儿。 薛太太知道实情肯定不是如此,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她急着回去好好问问女儿是不是受欺负了。 贾宝玉紧跟着薛宝宝二人进来,见薛宝宝并没有提刚刚两人口角之事,也不敢说,生怕又惹了薛宝宝生气。 这时候见薛太太要带薛宝宝走,正要开口,紧跟着而来的探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宝姐姐就住在咱们家,不急的。 你这时候嚷出来,反倒惹老太太烦心,说不定宝姐姐更恼了”。 贾宝玉一听,果然不敢说了,只讪讪站着。 贾母向来深知他的秉性,知道他这模样多半是和薛宝宝姐妹口角了,笑着命王夫人送薛宝宝母女出去。 又问贾宝玉怎么惹着了薛宝宝姐妹,贾宝玉如实说了,央道,“老祖宗,你帮我向宝姐姐说说情,我并不是存心唐突宝姐姐和甄姐姐的。 只是见两位姐姐月貌花容,自惭形秽,忍不住赞了几句”。 贾母根本没将几个小孩儿的口角放进心里,笑着和稀泥,“放心,你宝姐姐端庄知礼,定然不会真的恼了你的。 只你也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你现在也不小了,就是自家姐妹,也不能如此言语冒昧,显得不尊重!” 林黛玉刚到门外就听到了贾母的一番话,不由蹙眉,连老太太也说二哥哥那般说话是不尊重。 那为什么平日二哥哥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时,从来没有人阻止,就连老太太也不阻止。 是因为自己和二哥哥更亲近,还是自己寄人篱下,本就没法子叫人尊重的? 林黛玉向来心思重,又敏感多疑,想到这里,不免自伤身世,母亲早早走了,父亲又不能在身边。 虽则老太太疼爱,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边孙子孙女又多,哪里能时时事事顾到自己一个外孙女? 平日里,倒是多亏二哥哥拿她当亲妹妹一般,事事考虑得周到,稍可慰她远离家乡、父亲之悲苦。 只想不到二哥哥那般言辞行止竟是不尊重,是一出口就能叫端庄温柔如宝姐姐立即变色怒斥的。 怪不得父亲来京城一趟,连话都来不及与自己多说几句,却拼着叫老太太生气,也硬要将自己挪出老太太的院子去,又求大嫂嫂照看自己。 父亲他根本不是怕老太太劳累,是也觉得二哥哥言行轻浮,与自己同住老太太的院子更是不妥! 只可怜自己没有母亲教导,贾府上到舅母、表嫂们,下到丫鬟婆子们竟是没有一个提醒她! 现在那些人还不知道在怎么编排她! 恐怕都在骂她不知礼仪,没有家教,轻浮不尊重吧! 林黛玉想到这,泪水早流了满脸,也不进去了,掉头就走。 伺候她的大丫鬟紫鹃不知她怎的又突然哭了起来,看看门内,又看看一边走一边抹泪的林黛玉,只好追着林黛玉走了。 023 王熙凤住哪儿 薛太太带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回了梨香院,问起刚刚的事。 薛宝宝如实说了,趁机给薛太太上眼药,“宝玉表弟也有十二岁了,却还在后院厮混。 听说原来还跟着业师读读书,如今业师有事回家了,他索性就直接不读书。 他们家明明有家塾,他也不去,还喜欢满嘴浑说,肆意和姐妹们说笑。 国公府的嫡公子竟是如此家教教养,我算是见识了”。 薛太太嗔怪地拍了拍她,“你知道什么国公府的教养了,宝玉还小,老太太溺爱,养得娇一些在所难免,大了就好了”。 她说着见女儿满脸不以为然,又道,“你那宝玉表弟是个有来历的,这世上有几个能是衔玉而生? 老太太和你姨妈再娇养也不要紧,日后定然是个有大造化的!” 薛宝宝撇嘴,大造化? 虽然不知道曹公最后写的结局如何,但贾宝玉肯定是要出家做和尚的,就算他在出家前像高鹗续写的那般中了举又怎么样? 林如海还是探花郎呢,也没几个夸他是有大造化的! 薛太太见她不以为然,叮嘱道,“咱们初来乍到的,要仰仗荣国公府的。很多,以后不许你对你宝玉表弟无礼!” 薛宝宝怕她念叨,敷衍点头,又陪薛太太聊了几句家常,就出了正屋,去找甄英莲。 薛家依附荣国公府而居,甄英莲一个姑娘家可以带着,总不能把甄太太也带着,因此薛太太吩咐将甄太太送去了薛家在京城的宅子,甄英莲依旧和薛宝宝同住。 甄英莲正在做针线,一边做一边垂泪,见薛宝宝来了,忙擦了擦眼泪,请薛宝宝坐下。 薛宝宝,“……”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为刚才那段官司。 果然,她还没问,甄英莲就哭着说自己不会说话,给她添麻烦了,还叫她与自己嫡亲的表弟生了嫌隙云云。 薛宝宝,“……” 甄英莲就这点不好,想得太多了,还总是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薛宝宝满不在乎摆手,“是那个贾宝玉不对,拿我们姐妹不尊重,关你什么事? 别做这个了,我见林表妹和表姐家的妞妞都有点咳嗽,我们做点官桂渴忒饼儿送给她吃”。 从扬州回金陵后,薛宝宝不太敢明目张胆地做吃食,只时不时做些点心小吃,果然薛太太没有起疑,还赞她心灵手巧肯学习。 古代大家闺秀虽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教训,也是不提倡学厨艺的,但却十分赞成闺秀们会几道拿手菜或点心。 当然,他们所谓的“会”也就是站在厨房外面“指点”厨娘们做饭罢了。 今天薛宝宝要做的官桂渴忒饼儿类似于后世的各种口含片,可以生津,止寒嗽。 将渴忒用玫瑰水化成膏,用去芦的新罗参、官桂、白纳八磨成末为剂,用诃子油印做饼子。 吃的时候,像含片一样放在嘴里徐徐噙化即可。 莺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一副三十六式样的梅花模具,每个都只有两到三厘米大小,式样各不相同,有单瓣、有复瓣,有长蕊,有锦叶……十分雅致可爱。 薛宝宝大喜,原著中的林黛玉十分喜欢这些风雅之物,用上这种精巧的模具做出官桂渴忒饼儿来,林黛玉肯定更乐意吃。 莺儿笑道,“这模子原是下面掌柜孝敬的,说是可以做梅花汤饼,只是厨娘做的不好吃,做过一次就再也没做过了。 姑娘,等给林姑娘做好饼儿后,咱们做梅花汤饼吃吧,姑娘做的肯定比厨娘好吃!” 薛宝宝,“……” 她记得莺儿原来只喜欢做手工的,现在,她是不是培养了个吃货出来? 薛宝宝也不要厨娘帮忙,和甄英莲、莺儿等几个小丫头调好渴忒饼儿的料子,细细放入磨具中,待凝固成形后又一一取出,放入宽口的细瓷瓶中。 她做得多,那细瓷瓶也不大,足足放了十来瓶,吩咐莺儿给各个姑娘都送一瓶。 转念想到原著中薛太太拿了两匣子宫花让周瑞家的送给各个姑娘,将林黛玉放在最后一个送,反倒叫林黛玉多心的情节来。 又道,“算了,我和姐姐去送吧,你们把这里清洗干净,等我们回来做梅花汤饼,中午肯定来不及,晚上正好等哥哥回来一起吃”。 这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分,那渴忒饼儿也不着急,薛宝宝就和甄英莲一起去陪薛太太用了午饭,又睡了个午觉才出了梨香院。 唔,第一个就给林妹妹送去! 再说,林黛玉回了贾母年前刚拨给她的院子,也不说话,倒上床蒙着脸默默流泪。 紫鹃伺候她这一年,知道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问了几句问不出话来,也只得罢了。 林黛玉刚来时,一哭她就立即去禀告贾母,然后贾母兴师动众地来劝。 后来,林黛玉三不五时地总要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哭。 次数多了,去禀告贾母,贾母有时候也就懒得动弹了,只叫她们伺候的人尽心些。 再后来,不是大事,她也就不去麻烦贾母了。 她估量着林黛玉这次哭,多半是为着贾宝玉和薛宝宝起冲突的事。 她和贾母、薛太太一样,只觉得这是小事,见劝不了,站了一会,便退了出去。 林黛玉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脸再见父亲,哭得肝肠寸断。 偏偏她要强,生怕别人更加看她不起,不肯哭出声音来,好几次都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紫鹃的声音响起,“薛姑娘和甄姑娘来了,我们姑娘睡着呢,两位姑娘下次再来吧?” 林黛玉在里间听得分明,忙绷住身子,不敢再哭,生怕被薛宝宝听到。 “这时候还睡着?吃饭了没?” 紫鹃答道,“姑娘回来后就躺着了,没吃饭呢。姑娘脾胃弱,一天三顿吃个一两顿就是阿弥陀佛了,不打紧的”。 薛宝宝没再说话,紫鹃也没了声音。 林黛玉以为薛宝宝二人走了,偷偷松了口气,正想动动僵直的身体,就听外面薛宝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妹妹身子弱,更是忌讳饮食无定,一日三餐哪怕再吃不下,吃个一两口也是好的。 否则今天不吃,明天不吃的,坏了肠胃,以后更吃不下。 我今天见林妹妹有点咳,做了官桂渴忒饼儿,最是生津止咳的,没事也可以当糖吃,只比糖润嗓子。 你去叫林妹妹起来,吃上一片两片,说不得就有胃口了”。 紫鹃忙应了,薛宝宝又道,“我们晚上做梅花汤饼吃,到时候给妹妹送一碗来”。 紫鹃道谢送了二人离开,进屋就见黛玉拥着被子坐着,双眼通红,却是没有再哭了。 紫鹃忙将小小的瓷瓶奉到林黛玉面前,“刚刚薛姑娘和甄姑娘送过来的,说最是生津止咳的,姑娘吃一片试试”。 林黛玉哭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喉咙干涩得厉害,接过瓶子打开,见那渴忒饼儿做得精致可爱,不由取出一片来放进口中。 紫鹃忙问,“姑娘吃着可好?” 林黛玉细细品了品,“甜,还有股子药味,不过正正好,反倒将甜味的腻压了下去”。 紫鹃笑道,“那就好,怪不得薛姑娘说可以当做糖吃的,姑娘这般时不时便要咳上几声的,吃这个最好不过”。 林黛玉没接话,却是吩咐紫鹃伺候起身净脸,宝姐姐特特送了这个来,她总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就算吃不下也要吃几口才好。 …… …… 薛宝宝从林黛玉处出来,就去寻了三春,送了饼儿,闲话几句,又去寻王熙凤。 王熙凤住在正房荣禧堂后面,薛宝宝由贾府的丫鬟领着,顺着一条南北宽夹道往北走,就见一个粉油大影壁,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处房室,就是王熙凤和贾琏的住处了。 薛宝宝来时,王熙凤正好站在影壁处和几个管事娘子说话,见了薛宝宝热情笑道,“表妹来了,快请进来!” 薛宝宝当年看书的时候光顾着看宝哥哥和林妹妹了,也只记得大观园中宝钗黛的住处,根本没注意王熙凤住哪儿。 她这两天见到的都是贾府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精致又大气,没想到作为红楼世界中的核心人物,王熙凤竟然住在这么偏,这么小的地方,不由讶道,“表姐就住在这里?” 不应该啊,不说王熙凤极受贾母的喜爱,光凭贾琏是荣国府长房唯一的嫡子,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一点,王熙凤也不该住这样的房子啊! 没有院子,地方偏,就不说了,还这么小,贾琏一家三口,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能挤得下吗? 完全不该是贾府承重孙和孙媳该有的体面! 薛宝宝只是单纯的好奇,王熙凤却觉得小女孩儿纯粹的好奇不解化作一柄柄利刃,直刺自己脸面! 她是个极要强、极要脸的性子,出身好,嫁得又是国公府长房承重孙,现在却被出身商户的表妹问自己怎么住这样的房子! 王熙凤只觉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转身骂那几个管事娘子道,“帐算成这样也来寻我,还不快滚,不算清楚了,就不要来了!” 024 梅花汤饼 那几个管事娘子暗叫倒霉,却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忙忙地都走了。 王熙凤骂了一顿,才觉得气平了些,又热情伸手来搀薛宝宝,“这些个奴才最是个肆意妄为的,主子给两分脸,便只当自己也是主子了,欺上瞒下,实在可恨!” 薛宝宝赞同点头,“表姐说的是,我们家的奴才也这样,关系盘根错节的,个个都在主子面前有脸面,个个得罪不得。 在来之前,太太就做主全部打发了出去,剩下几个忠心可靠的,倒是省心”。 王熙凤虽则能干泼辣,在荣国府管家,上面有贾母和王夫人压着,下面奴才又像薛宝宝说的,轻易根本不能动,实在处处掣肘,听了薛宝宝的话,不由心生羡慕。 这就是自己能真正当家做主的好处了,想打发谁就打发谁,不用看这个脸色,看那个脸色!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能搬进荣禧堂! 不用再挤在这个小屋子里! 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一天! 薛宝宝不知道这么一小会的功夫,王熙凤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道弯了,问道,“妞妞睡醒了吧?我做了些渴忒饼儿,生津止咳的。 现在天冷,小孩儿要是受了点凉,嗓子不舒服,不必急着吃药,含几片就行。 这个东西好吃,甜,妞妞必定喜欢的”。 王熙凤忙道谢,吩咐将妞妞抱过来。 这个时候,日后会被刘姥姥取名巧姐儿的小姑娘才两三岁的样子,穿着镶白兔毛的红袄子,有模有样地给薛宝宝行礼,像只圆滚滚的红灯笼,十分讨人喜欢。 因为巧姐儿年纪小,在这贾府的姑娘中是唯一个和薛家有血缘亲戚的,薛宝宝特意寻了个十分精致贵重的水晶瓶子,又让莺儿打了个络子,穿了几个小小的金铃铛,花哨可爱,可以当做香囊帮系在腰间。 果然,巧姐儿一见就喜欢上了,攥在手里不放。 薛宝宝从水晶瓶里取出一片渴忒饼儿喂给她吃,问她,“甜不甜?好不好吃?” 巧姐儿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好吃!” 顿了顿又道,“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药了!” 众人都被小儿天真的话逗笑了,王熙凤伸出手,故意逗她道,“既然这么好吃,给一片给你妈吃吃”。 巧姐儿犹豫了一下,十分不舍地将瓶子给了王熙凤,认真叮嘱,“只能吃一片,药不能多吃的”。 一屋子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王熙凤又将瓶子塞还给女儿,“小气鬼!还给你!” 巧姐儿以为她生气了,拿着瓶子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宝宝就拿过瓶子又递给王熙凤,“表姐也尝尝,这个没事也可以当做糖吃的,润嗓润肺”。 王熙凤尝了一片,亦是赞好,“这是怎么做的?怎么不见外面卖?” “是我跟着书上学的,这个做着麻烦不说,原料也难找,一般药堂哪里卖这个?倒不如一剂药灌下去,万事大吉!” 王熙凤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你说的这个理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还知道些医理”。 “照着书上照葫芦画瓢罢了,表姐不嫌弃的话,下次,我给表姐做些橙香饼儿,宽中顺气,清利头目的。 我瞧着表姐管家事多冗杂,偶尔总免不得要生气。 短时间没事,时间长了,到底伤身,那个味道比这个更好,平时当个零嘴儿吃也好。 前段时间我给我妈做了些,我妈说好得很,连和嬷嬷们打牌输了,气儿都顺了许多!” 王熙凤哈哈笑了起来,“那就麻烦表妹了,看看我吃了后,骂人可会气顺些!” 薛宝宝也跟着笑了,其他不论,王熙凤绝对是个社牛属性的,跟谁都能聊得下去,跟谁都能把人聊得心情愉快。 放在现代绝对是一把公关、推销的好手! 巧姐儿虽小,却也有了审美了,十分喜欢薛宝宝和甄英莲这两个漂亮姐姐,更别提这两个漂亮姐姐还送糖给她吃,和薛宝宝二人十分亲热。 王熙凤十分惊奇,“我家这个向来是怕生人的,竟然和表妹这般亲密,想来亲的终究是亲的,就算离得再远,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呢!” 薛宝宝虽知道她多半是客套话,却着实是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忍不住陪着多玩了会儿,这才告辞回了梨香院。 她走前吩咐将鸡汤炖上了,这时候回来正好时间差不多。 莺儿十分积极,也不知道从贾府哪儿摘了许多梅花来。 梅花薄且味淡,口感并不突出,常有人收集梅花花瓣煮梅花粥,味道其实和白粥差不多,吃的不是口感,是个雅味儿。 薛宝宝会折腾吃的,对吃的要求自然也高,讲究的是个色香味俱全,如果能搞点情调,得个雅字自然最好。 和梅花粥比起来,梅花汤饼不但形神皆美,还能集色香味一体,自然更胜一筹。 薛宝宝吩咐将梅花洗净、与檀香末一起加水浸泡,用泡出的汁液代替清水揉面。 她自进红楼世界后就从未亲自动手做过饭菜,看着厨娘揉面实在是手痒,便装作好奇要自己试一试。 这一试,还没几下呢,她就觉得胳膊酸软,手上没劲,根本揉不动! 厨娘笑道,“姑娘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做这些粗活,还是让奴婢来吧”。 薛宝宝,“……” 忘了自己是个大家闺秀的身子了! 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锻炼腕力和臂力,做饭,那绝对是个力气活啊! 梅花面皮做好后,先要用清水煮熟,薛宝宝亲自看着火候,待恰恰好的时候浇上热腾腾、喷喷香的清鸡汤做汤头,梅花汤饼就做好了。 薛宝宝吩咐先用子母灯装上给林黛玉和巧姐儿各送去一份,用大大的汤碗盛上一份,准备一会她自己拿到正屋。 再送一份给薛沉夫妻,剩下的都让厨娘和小丫头们分了。 薛蟠已经回来了,正在薛太太屋里和薛太太说话,远远地闻见就叫道好香好香。 薛太太笑道,“这说明今儿吃苦了,还使劲儿了,不过一碗汤饼就叫你嚷着好香了”。 薛蟠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妈,我以往只羡慕那些做官的威风赫赫的,今儿才知道当差辛苦,待会一定要多吃几碗!” 薛太太一连声地念佛,“就是这个理儿!我儿想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了,当差才有劲儿,皇上才欢喜!” 薛蟠是恩赏五品的衔,领的却是中城兵马司副指挥的职,七品,仅比不入品好上那么一点。 皇上哪里管你一个七品的副指挥做得好不好,还欢喜! 薛宝宝暗暗腹诽,只却也不打击母亲和哥哥的兴头,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这些日子下来,甄英莲虽还有些怕薛蟠,但只要薛蟠不看她,她就能还算自然地和他共处一室,一家人也就不分席,围着一桌吃。 嗯,薛宝宝表示,一定是在扬州青楼的教训太过惨痛,薛蟠现在看到个漂亮女人就会习惯性地低头垂眼,绝对不是因为她威胁他,敢盯着甄英莲看就再饿他十天! 薛太太早就听丫鬟说薛宝宝在折腾着做什么梅花汤饼,她本以为不过就是份汤饼能做出什么花来。 没想到竟还真让薛宝宝做出花来了,十分地精致可喜,淡淡的梅香和檀香缠绕在鸡汤的鲜香之中,让人胃口大开的同时又沾了梅花的清雅之气。 待夹一片汤饼入口,口感极细、极软而滑,鲜香得让人不及咀嚼就吞入喉中。 薛太太一贯胃口不错,今天更是足足吃了三碗。 薛宝宝也不遑多让,连甄英莲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薛蟠更是直接将剩下的包圆了,还嚷着明天早上也要吃这个。 饭后,薛蟠告辞,薛宝宝和甄英莲留在薛太太房里陪她说话。 甄英莲说起今天薛宝宝非要自己揉面,却没揉过三下就揉不动了的趣事。 薛太太忍不住将薛宝宝搂进怀里揉搓,笑道,“乖儿,你若是喜欢折腾那些,多做些倒也无妨,我和你哥哥姐姐倒是跟着享些口福。 只你也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远远站着指点几句就是,亲自动手,倒是失了大家小姐的体面”。 薛宝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薛太太免不得又教导了一番“大家闺秀”的体面,正说着,外间丫鬟来报,林黛玉来了。 林黛玉最是不喜欠人人情,又懂礼知礼,今天得薛宝钗送了两趟东西,便不顾丫鬟阻拦,亲自来谢。 薛太太忙起身去迎,握着林黛玉的手,一叠声地说,“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这么晚来了,也不带个手炉!着了风可怎么好?” 又拉着她去炉边烤火。 林黛玉笑道,“姨妈不必忙了,宝姐姐的梅花汤饼实在太好吃,我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过来向宝姐姐道谢,也正好出来走走、消消食。 梅花汤饼的汤喝着全身都暖和和的,这一路走过来,感觉全身都发热呢”。 薛太太摸着她双手滚热,这才放了心,拉着她上炕,将她搂在怀里问她几岁了,读了什么书,在家做些什么消遣。 林黛玉一一答了,原本她在贾府,也不过就是陪贾母说说话,和三春姐妹随着一起做做针线,读读书,日日悠闲。 但去年林如海进京时,托李纨给她找了好几个先生,就忙了起来。 薛太太听她说上午读两个时辰的书,下午学半个时辰的规矩,半个时辰的女红,再读一个时辰的书,不由啧啧道,“果然诗书之家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这么刻苦是要去考状元么?” 林黛玉便道,“父亲膝下无子,自幼便是将黛玉充作男儿教养的,来京城后,黛玉已是懈怠了许多”。 薛太太咋舌,就这还懈怠了许多! 她想着免不得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夫君在世时,也是将女儿当做男儿教养的,那时候女儿倒也勤勉。 现在,却是懒怠了许多,除了喜欢折腾些吃食,整日里就在房里躺一躺,偶尔看个书,出去转转,连针线都懒得动手了。 倒是好意思安排英莲跟着先生和嬷嬷学书、学女红的! 待在京城安顿下来,也要将宝姐儿的教养抓起来才是! 薛宝宝完全没想到林黛玉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给自己找了一堆事,笑道,“林表妹倒是不要考状元,只考个探花就罢了,正好和林姑丈凑个父女双探花的美谈!” 025 所谓姑嫂 林黛玉抿唇笑了起来,薛太太笑骂了一声,又问林黛玉,“贾府的三位姑娘也和你一起学书么?” 林黛玉答道,“几位先生原是父亲托大嫂嫂为我请的,老太太说我一个人无趣,便叫几位姐妹们一起。 只迎春姐姐不太喜欢读书、惜春妹妹又小,都只是偶尔来学一学,只探春姐姐几乎日日都与我一起”。 林黛玉说着又看向薛宝宝和甄英莲,“甄姐姐和宝姐姐日后若是在家里无趣,也和我们一起啊”。 薛宝宝,“……” 妹妹,不带这样坑人的哈! 薛太太欣喜,“那倒是好!我们也请了先生,你甄姐姐倒是勤奋,只你宝姐姐惫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和你们一起正好,互相有个勉励”。 薛宝宝,“……” 行吧,我保持礼貌的微笑。 薛太太又问,“你宝玉表哥现在在跟着谁读书,学到哪里了?” 林黛玉因着白天的那番争吵,不大想说贾宝玉的事,只道,“二哥哥随着老太太住。 我日常除了在家中学书学规矩,便只到大嫂嫂的院子里坐坐,却是不知道二哥哥书读得怎么样了”。 薛太太也就罢了,又说了一会,见不早了,催着林黛玉回去早些安歇不提。 …… …… 第二天,薛宝宝起了个大早,指点着厨娘又做了一大份梅花汤饼,依旧给林黛玉和巧姐儿各送去一份。 又吩咐盛上一大汤碗送到花厅,配上几样点心、小菜,陪着薛蟠一起吃了早饭。 薛蟠用过早饭急急要走,薛宝宝撵着他喊道,“哥哥今日下衙后,记得去舅舅家接我和太太,正好也给舅妈请个安”。 薛蟠点头应了,大踏步跑了,生怕上差第二天就迟到。 当初,他连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和户部郎中都看不上,现在一个巡街的七品官儿,他倒是做得十分有滋味。 薛宝宝送走薛蟠,听得薛太太那边刚起床,回屋看了会书,等薛太太和甄英莲收拾得差不多了,母女几个一起去荣禧堂。 今天她们要去王府拜见王子腾的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也陪着她们一起去。 这时候女眷出门十分麻烦,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地,还要先去拜别贾母,告知行程,直又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出了荣国府的大门。 王府离荣国府不算近,马车直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王子腾的夫人带着女儿王熙鸾迎到了二门外。 两厢厮见过,王太太和薛太太各自给了见面礼,王太太便道,“为了贺妹妹来京,外甥又得了官,我特意请了个戏班子,在院子里设了戏台,我们娘几个就在水榭里看戏说笑岂不是好?” 薛太太忙谢过,一行人便又向花园而去。 王太太拿了戏本,定要薛太太先点。 薛太太推不过,便点了两出热闹的戏文,随后王夫人等又各自点过。 很快,戏台上就铿铿锵锵地唱了起来,几位太太一边闲话一边听戏,王熙凤在一旁伺候。 薛宝宝刚开始还很好奇古代唱戏怎么唱的,听了一会后就觉得无聊了,好在王府的瓜子炒得味道不错,她就专注地嗑瓜子。 她刚开始嗑,薛太太没管她,但眼见着她嗑得没完没了了,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宝姐儿,英莲,让鸾姐儿领着你们四处转转,免得和我们一起拘束”。 王太太听了忙也应道,“正是,小姑娘家怕是不耐烦陪我们听戏的”。 薛宝宝正好也想见识见识“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的富贵气度,和甄英莲一起起身行礼谢过。 大家都同意了,可是问题来了——王熙鸾不见了! 王太太笑道,“这丫头只怕是更衣去了,宝姐儿且等一会吧”。 薛宝宝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一等王熙鸾不回来,二等王熙鸾还是不回来。 王太太有点坐不住了,给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领命而去。 不多会,丫鬟又回来了,向王太太耳语数句。 王太太便笑道,“凤哥儿,你陪着你表妹四处走走,鸾姐儿说刚刚吹了风,有些不舒服”。 王熙凤便笑着去搀薛宝宝,“那倒是让我讨了个巧宗儿,正好我也懒得听这咿咿呀呀的戏,腻味儿,还不如出去吹冷风!” 王太太笑骂了一句,薛太太面色却是有些不好。 王熙鸾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这会子就不舒服了,明显是不想陪客! 即便这个客是她嫡亲的表姐,二十年来第一次登门的表姐! 若说小孩子家一时任性也是有的,王太太遣人去叫,没说让女儿出来陪表姐玩玩转转,却反倒由着女儿任性,为女儿找托词,可见是根本不在意宝钗,更没将自己这个小姑子放在眼里了! 元春进宫前来舅舅家做客,她也敢这般慢待? 不过就是看自己嫁进了商户人家,觉得无所谓罢了! 王太太根本没发现薛太太不高兴了,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王家与薛家相交,本就是薛家依仗王家,现在王子腾又不在家,她就算再客气,又做给谁看? 待王熙凤和薛宝宝几人走了,王太太便装作不在意道,“小姑,我怎么听下人说,上次去钱庄取钱,钱庄的掌柜说什么薛家的三老爷吩咐了,若是要取钱就得要老爷的印鉴,还说要写收据? 往常可不是这样的规矩啊?且你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什么三老爷做主了?” 薛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涵盖各行各业,在各地也都是有钱庄的。 只士农工商,薛家生意做得再大,朝中无人也是寸步难行。 这也是为什么薛家老祖宗拼着一张老脸,千辛万苦为薛家大老爷求来了薛太太下嫁。 薛王两家联姻后便有了不成文的默契,王子腾为薛家做生意保驾护航,不受贪官强匪的盘剥。 薛家则为定期为王子腾提供一定数目的银钱。 薛大老爷在时,薛王两家合作愉快,一切都十分顺利。 待薛蟠接手薛家,他是银钱不过手的性子,身边的小厮伸手要钱,他都一给一大把,何况是亲舅舅家? 王家很快发现了这一点,除了薛家供给王家的银子外,王家开始不断地从薛家的钱庄拿钱。 薛蟠只吩咐照给,这几年下来便形成了惯例。 王太太这时候说什么往常的规矩,却是在信口胡说了。 薛太太也曾听薛蟠提起过王家来人要钱,她对王子腾感情很深,听说是王子腾手头紧,要钱周转,便没多说什么,也没细问,还夸了几句薛蟠孝顺。 左右薛家豪富,她补贴补贴娘家也无人会置喙。 这时候听王太太问起,不由蹙眉,“王家使人来拿钱竟是连哥哥的印鉴也不拿,连收据也不写的?” 那岂不是连王家的仆从都能从薛家拿钱? 她这位好嫂子更是随意要钱了? 王太太没想到她竟不知道,噎了噎方道,“这是老爷与蟠儿议定的,我却是不知道具体如何的,只那天听下人说了一嘴”。 薛太太也就没多说,心里却下定主意回去好好问问。 以前,她觉得补贴娘家无所谓,她现在也还是觉得补贴娘家无所谓,但她补贴娘家是补贴哥哥,可不是补贴这个看不起她薛家的嫂子! 王太太又道,“我怎么听着掌柜的意思竟是薛家如今是三老爷做主了?” 一个姑娘家一力做主,让长房交出了薛家大权,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何况薛太太现在正恨王太太慢待薛宝宝,哪里肯和她说实话,只敷衍道,“皇上隆恩,赐还了薛家紫微舍人的称号。 我想着蟠儿既得了官衔,再行商名声不好,便将生意交给了他三叔。 左右他父亲过世前给我们娘几个留了些田亩银钱,足够我们娘几个嚼用了”。 薛家权利变动,王太太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也是知晓的,才拿画试探薛太太,不想薛太太竟说出这番话来,皱眉训道,“行商怎么就名声不好了? 薛家先祖可都是做着官儿行着商! 若是小钱就算了,薛家那么大的家业,你说交出去就交出去,可知道是交出去了多少银钱? 至不济,你也该和你哥哥商量商量再做理论! 蟠儿年纪小,懂什么行商?这几年还不是靠你哥哥的威势,靠老掌柜老伙计们出力才撑下去了? 蟠儿现在做了官也是一样,怎么就说到什么名声上去了?” 薛太太对她生了嫌隙,又有之前王家支钱不用王子腾印鉴、也不写收据的前科在,此时听了王太太的话,总觉得王太太字字句句都是怪自己交出了薛家的大权,让她没了最大的钱袋子! 薛太太虽不是顶精明能干的性子,这些年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几分薛大老爷商人的圆滑,这时候虽疑心王太太,却也不肯轻易得罪了她。 她虽然无所谓,但薛蟠刚入官场,宝姐儿还要说亲,日后总还要仰仗王家,仰仗王太太。 当下便只道,“老祖宗也同意的,左右都是一家人,他三叔得了我们的恩,日后自会帮衬蟠儿”。 王太太却是不依不饶地说了许久,又说要写信给王子腾。 王夫人也觉得薛太太过于轻信草率了,免不得帮着嫂子说了薛太太几句。 薛太太心里不痛快,偏偏自忖身份有限,日后多要仰仗嫂子和姐姐,不敢反驳,只得讪讪听着。 薛宝宝几人回来时,戏早就不在唱了,王太太还在说这件事,她因着情绪激动,声音大了些,薛宝宝几人远远地就听见了。 026 账目 王熙凤在内宅之中,却是不知道薛家的事的,闻言不由诧异看了看薛宝宝。 怪不得她总觉得薛家这次来十分地低调朴素,与传说中的豪富之态相差甚远,原来里头竟有这样的缘故。 薛姨妈也当真好魄力,那么大的家业,若是她,是决然不肯轻易放手的。 太太奶奶们谈论家事,薛宝宝这样的姑娘家是要回避的。 薛宝宝当下就停住脚步,对王熙凤道,“表姐,我刚刚吹了风,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了,劳烦你帮我叫太太一声,我们这就回家去”。 竟是一字不差地还给了王太太! 王熙凤不由噗嗤一笑,她自知道了薛宝宝和贾宝玉的官司后就知道这个表妹绝不是个好惹的,这一看,果然。 她也不多说,进了水榭,将薛宝宝的话重复了一遍。 薛太太却是挂念女儿,只当是真的,忙忙地起身告辞。 王太太正恼薛太太,见薛宝钗一个小辈也敢如此给自己没脸,自是不会挽留,不咸不淡说了句叫王熙凤好生伺候,她就不送了,由着薛太太几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薛太太得知薛宝宝的“吹风”实情后,忍不住叹了一声,牵起薛宝宝的手道,“宝姐儿,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 但不论是薛家,还是你哥哥,日后要仰仗你舅舅的地方还多着,总不能得罪了你舅妈。 也就是几句言语,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你着急忙慌地为我找回面子”。 薛宝宝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这古代世界也绝不会像后世,有钱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躺平,这个世界更看重的是权! “薛家和哥哥要仰仗的是舅舅,可不是舅妈!” 薛太太叹气,“你还小,怎么知道枕头风的厉害! 你舅妈出身好,长得好,又能干,你舅舅一向极为爱重,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只得一个鸾姐儿也没有纳妾蓄婢。 若是你舅妈恼了我们,枕头风天天吹的,保不齐你舅舅哪天就要厌弃我们”。 薛宝宝愤愤,“枕头风天天吹,她就不怕舅舅也吹了风,不舒服?” 薛太太一愣,随即失笑,嗔怪着戳了戳她雪白的额头,“你个促狭的,连你舅舅也敢打趣!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记着了,女儿家锋芒毕露总不是好事,以后凡事都要三思后行,绝不能凭一时之气行事”。 薛宝宝不愿她烦心,喏喏应了,回去后就命请薛沉,让他去京城薛家的钱庄里将事情查清楚,顺便将这几年的帐查一查。 薛沉办事向来靠谱,薛宝宝午觉起来,薛沉就带着账本来了,对薛宝宝道,“自老爷过身,薛家每年给王大人的银钱依旧是年底送到王大人手边。 只除了年底的钱,王家三不五时总要来要钱,因着大爷吩咐给,钱庄的掌柜不敢怠慢,全部如数给了。 虽则说王家没有印鉴,也不写收据,但掌柜生怕后面大爷查账,疑心他从中得利,单独开了本账,都写清楚了日子、来人的姓名和样貌”。 薛沉说着将账本奉给薛宝宝,薛宝宝翻开,果然第一页第一行就写着某年某日,王家家仆某某,长相如何,支走了多少钱。 薛宝宝一路看下去,发现刚开始王家支钱都是一千两千的支,越到后面数额越大,次数也越频繁。 在薛三老爷接手后尚且还支走了一笔一万的款子和一笔八千的。 薛宝宝看着日期,正是年底用钱的时候,想是那时候学三老爷初初接手,没忙到这一块去,让王家支走了钱。 只到了年后,薛三老爷知晓了这件事,吩咐要拿印鉴、写收据,王家便再没有支钱的记录。 薛宝宝看完,吩咐莺儿拿算盘。 她有薛大老爷手把手地教导,竟然觉醒了打算盘算账的天赋,雪白纤长的手指如跳舞般在算盘上拨动,优雅又漂亮。 薛沉见了第一百零八次感叹,要是姑娘是哪个哥儿就好了,和大爷两个,一个承官衔,一个掌家业,兄弟互相扶持,薛家重现祖宗的荣光,指日可待! 账目记得清楚,也不算复杂,薛宝宝很快得出了最终的数字:二十一万零七千。 短短三年的时间,王家三千五千地,每笔都不超过一万,硬生生从薛家拿走了二十多万银子! 连一句话都没有! 薛太太和薛蟠估计根本都不知道王家到底支走了多少! 再大的家私也不是这么败的! 薛宝宝将总数记上,谢过薛沉,吩咐薛蟠回来了通知她,拿着账本去找薛太太。 薛太太果然完全不知情,见了蹙眉道,“若是你舅舅支走也就算了,怕只怕根本不是你舅舅的主意,甚至有些都不是你舅妈支走的,是王家那些个奴才钻了空子,来肆意支钱”。 薛宝宝立即给她出主意,“妈,你上午不还在愁舅妈给舅舅吹枕头风吗? 不如咱们恶人先告状,写信给舅舅,让舅舅知道这件事。 以后若是舅妈在舅舅面前说咱们坏话,舅舅就会怀疑舅妈是因为这件事对咱们怀恨在心!” 薛太太眼前一亮,“我儿,果然还是你小人儿脑子转得快!我这就写信!” 她说着又反应过来,骂道,“什么恶人先告状,咱们这是怕你舅舅舅妈被恶仆蒙蔽了!让你读书你偷懒,看你都说的什么话!” 薛宝宝嬉笑着赔罪,催着薛太太写信,自己则将账本誊抄了一遍。 她们折腾好,薛蟠也回来了,一问,他果然也不知道王家支走了那么多钱。 偏偏他还说什么,嫡亲的舅舅,十万二十万的,拿走就是,倒是怪薛宝宝小题大做。 薛宝宝,“……” 真是分分钟都有暴打蠢哥哥的冲动! 薛宝宝强忍着在薛太太面前暴露真面目的冲动,吩咐薛沉找个妥当的人,连夜将信和账本送到王子腾手里,自己则将原账本留着。 毕竟日后还要靠着这个跟那个舅妈要钱呢!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薛宝宝跟着薛蟠进了他的屋子,仔细将今天在王府的事说了。 薛蟠不知道还有这般原委,听了立即吵嚷着要去王府要个公道,用着他们家的钱,还看不起他们家是商户! 妹妹去了,表妹竟是连陪都不愿陪! 薛宝宝拉着他坐下,肃容道,“哥哥,我告诉你,是要你知道,太太为了你受了委屈。 也是要你知道舅妈对咱们的态度,日后不要轻易被人哄了去”。 薛蟠听了,有些颓丧地揉了揉头发,“妹妹,我不如你聪明,我不知道”。 薛宝宝立即给他洗脑,“不聪明没关系,你知道我聪明,以后多听我的就好。 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不懂,拿不定主意,就不要急,回来我和太太一起帮你参详。 省得又像这次一样被人哄了那么多钱去,还要被人骂傻瓜、活该!” 薛蟠丧着脸不说话,薛宝宝又命取算盘,跟薛蟠算账,“哥哥,我们现在已经将薛家的生意交给三叔和六叔,事事桩桩都比不得以往了。 我给你算算我们家还有多少钱,每年又有多少出息,又需要花多少钱……” 啪啪的算珠相击声夹杂着薛宝宝清脆的算账声,听得薛蟠头昏脑涨,好容易听到薛宝宝开始总结陈词,顿时一惊,“你说什么?” 薛宝宝表情严肃,“我说,我们现在每年的出息最多只有十到十二万的银子。 听着虽然多,但除去我们的嚼用和哥哥在外人情往来的费用,不算哥哥大手大脚地花钱,不算哥哥被其他人哄了钱去,也不算舅妈以后的胃口肯定会越来越大,单以现在舅妈支钱的速度和数额看,不出三年时间,我们就要啃老本。 不要等到我出嫁,哥哥就要开始挪用我的嫁妆钱。 等到我出嫁,哥哥就只能挪用嫂嫂的私房钱,然后就是从太太那里偷拿偷用。 如果嫂嫂嫁妆丰厚,哥哥大约能支撑二十年,如果嫂嫂嫁妆不丰厚,哥哥在我出嫁后最多只能撑十到十五年,然后就要靠俸禄和求我接济过日子。 当然,按目前来看,哥哥肯定会被其他人哄了钱去,舅妈的胃口也肯定会越来越大。 我算着最多不过十年,哥哥就要耗光我们的家底子了,说不定连我出嫁也只能两三千银子就打发了”。 薛蟠呆住,也就是说十年后,他就要过穷日子了? 薛蟠从小长在豪富之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缺钱,也完全想象不到缺钱会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时候他听薛宝宝说了半天,也还是也想象不出来。 “对了,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如果哥哥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呢?” 薛蟠呆呆道,“一个月十两,到年底还会有些冰炭银钱”。 “也就是说一年不到二百两了,也就是说哥哥以后一大家子一年就要靠二百两活一年了?” 一年只有二百两银子花? 他请人喝一次酒有时候都不止二百两! 薛蟠下意识反驳,“我以后会升官的!” 027 喝花酒 薛宝宝笑,“以后归以后,我们先来试一试现在”。 薛宝宝说着命莺儿取来二百两现银交给薛蟠,“哥哥,这里是二百两,平日的饮食衣裳,我也不同哥哥细算了,哥哥且用这二百两撑过这一年吧。好在现在哥哥只是个七品的副指挥,倒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情往来”。 薛宝宝说着就要走,薛蟠顿时急了,“不行不行,二百两够做什么?还撑一年,怎么可能撑得下来?” 薛宝宝危险一笑,“哥哥不说十万二十万的随便支么?这一天总是要来的,提前体会一下不是更好?” 薛蟠连忙求饶,“好妹妹,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么说了!” “迟了!我听说贾府的爷们都是按月领月钱,一个月二十两,国公府的爷们一个月才二十两,哥哥一年二百两难道还不够?” “一个月二十两,一年也不止二百两啊!” 薛蟠这时候倒是会算账了,薛宝宝被他气得笑了,“哥哥,是不是刚刚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了个二十两啊? 咱们能和国公府比?别说国公府了,就是舅舅家,太太也不敢得罪,咱们送了那么多钱去,连个收据也不写。 就要求见了印鉴,写个收据,舅妈就当着姨妈和那么多丫鬟就给太太一顿排揎! 舅妈也敢这么对姨妈? 这才多长时间,哥哥不会就忘了吧?” 薛蟠实在有点怕她,见她动了怒,不敢多说,想着日后真的没钱用,薛太太绝不会不管他,就喏喏应着,将薛宝宝送走不提。 …… …… 薛家在京中亦有亲友族人,薛太太免不得带着薛宝宝去拜访,又或是有人上门拜访。 如此忙了半月方总算将人情往来走清楚了,薛姨妈自觉稳定下来了,便和林黛玉说了一声,要薛宝宝和甄英莲每日去和贾府的女孩儿们一起学书学女红。 她们在金陵的先生没有跟过来,也免得另寻了。 薛宝宝,“……” 这就是跟学霸做朋友的坏处了,你妈总是会逼你和学霸一起学习! 薛太太在这件事上十分地坚持,声称在薛老爷在世时,薛宝宝的功课抓得十分要紧,但自从薛老爷过世,她就懈怠了许多,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 薛宝宝,“……” 行吧,妈你高兴就好。 对比薛宝宝的心不甘情不愿,甄英莲却是十分高兴,薛宝宝就觉得很神奇,有些人竟真的是天生地喜欢读书! 林黛玉十分欢喜,三春也很高兴,封建社会的女孩儿社交的机会很少,偏偏女孩儿的天性就是喜欢热闹,现在多了两个人,她们自然高兴。 原本一起学书的几个女孩儿,迎春木讷,很少开口,惜春又小,跟几个大一点的女孩儿玩不上趟儿。 她们于读书这一块又不上心,贾母也没什么要求,经常缺课。 林黛玉只和探春还能多说几句话,只也不甚亲密,还不如她和史湘云亲近。 薛宝宝和甄英莲一来,她就惊喜地发现甄英莲虽则学得迟了点,却十分灵慧聪明,又难得十分好学,和她十分地投契。 而薛宝宝虽则抱着打酱油的态度来的,但架不住她也聪明,之前没恢复记忆时,薛老爷给她打的底子十分雄厚,而且她一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洗礼的成年人,心胸见解都和真正的十二三的小姑娘不一样,便处处显出豁达和独出心裁来。 林黛玉对她又是敬慕又是情不自禁地喜欢,偏偏薛宝宝对她十分地体贴照顾,处处看她与三春姐妹不同,她感激下更是全心回报,很快三个姑娘就亲密了起来。 天天上学时则一起学书、一起学规矩、一起学女红,下学后尚且还要叽叽咕咕说上许久才肯分开,林黛玉去梨香院和薛家一起用饭更是常有的事。 探春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好像也不是故意孤立,薛宝宝对她十分地宽让有礼,甄英莲更是因她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对她十分尊敬客气,而林黛玉,她可是最先认识林黛玉、且朝夕相处的! 探春努力了好几次想要融入她们,另外三个女孩儿,特别是薛宝宝,显然也十分努力地想要接纳她,但不知怎的,她就是融入不进去。 她们说的话题,她不感兴趣,她们的观点,她不认同,甚至薛宝宝邀她和梨香院吃饭,她也不敢次次都去。 礼尚往来,林黛玉经常去梨香院吃饭,是因为她能还得起,她贾探春呢? 虽然担着国公府小姐的名头,真实处境甚至连甄英莲都不如。 甄英莲至少有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急,且不失大家风范的亲母,有个真心待她的义母,还有个体贴周全的义姐。 她呢? 她有什么? 她甚至都不如甄英莲手头宽裕! 有一次甄英莲为感谢她指点她的学业,送了她一沓泥金笺,一套湖笔,十分昂贵。 她因着送不起回礼,坚决不敢收。 下一次,她就改送了个香包,探春不知道是甄英莲自己发现的,还是眼明心亮的薛宝宝指点的,只觉脸上辣、心头酸,与她们来往越发地不能肆意了。 林黛玉常说与人相交不过一个真心而已,她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她的母亲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姑娘,她有底气说出那样的话,她贾探春又凭什么? 探春心下难过了许久,好在她向来豁达爽朗,慢慢也就想通了,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是要有缘分的,她既无法融入,坦然待之就是,否则倒是落了下乘了…… …… …… 薛宝宝在贾府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的蠢哥哥薛蟠刚刚走马上任,还是皇上御点,正是新鲜的时候。 再加上薛宝宝遣两个武师父换着班,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他,双管齐下,薛蟠倒是一直都老老实实地上差,晚上也都准时回家来。 只薛家豪富的名声京城中人人都知,薛蟠呆霸王的名声更是早早就传遍了贾府。 贾府小一班的爷们如贾蓉、贾蔷等手头都紧,见薛蟠进京,早就盯着了,观望了一段时间后,这天逮着薛蟠休沐,便说要请他吃酒,接风洗尘。 薛蟠被他们几句话一吹捧,果然就傻傻地跟着去了。 贾蓉、贾蔷也不客气,直接将薛蟠往京城最大最贵的青楼带,在哪喝酒不是喝呢? 自进京后,薛宝宝不许薛蟠前呼后拥地太过张扬,只吩咐武师父带着一个小厮伺候他出门。 武师父听说要去青楼,劝了几句,反倒被贾蓉贾蔷一顿骂,见劝不住,忙叫小厮回去报信,自己跟着薛蟠。 薛宝宝听了小厮的禀告,也不急,放下手中的书,吩咐小厮去买了点东西,在房里忙活半天,然后去找薛太太闲话。 薛蟠这一顿酒从中午就喝到了晚上,既然到了晚上,自然就要换频道了。 贾蓉、贾蔷起哄叫薛蟠领了最漂亮的清倌人去,今夜做个新郎官。 薛蟠吃了不少酒,却还算清醒,闻言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里的清倌人肯定不便宜,倒是不好叫二位兄弟这么破费”。 妹妹说他敢多看漂亮女子一眼就打一巴掌,摸个小手就打一鞭子,要是真做了什么新郎官,妹妹还不得叫武师父直接打断他的腿? 贾蓉和贾蔷对视一眼,不是说这个呆霸王最是喜欢漫天洒钱吗? 他们都这么捧着、暗示着了,他怎么还不主动要求付账? 贾蔷比不得贾蓉是宁国府的长子嫡孙,和薛蟠也不熟,生怕传言是假,到时候真的要自己付账,忙又灌了薛蟠一杯酒,笑道,“我们兄弟自然是请不起薛兄做新郎官的,但薛兄这么大的家业,难道竟做不起新郎官么?” 竟是要自己付钱! 薛蟠一惊,吓得酒都醒了几分,他是个实诚人,急得连连摆手道,“那更不行了,更不行了!我只有二百两,还要撑一年,这顿酒要不是两位兄弟请,我都喝不起!” 贾蓉怀疑上下打量着他,“薛兄,这就没劲了啊,谁不知道薛兄家大业大,更是自己当家做主,想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不像我们有老子管束着,怎么会只有二百两银子,还要撑一年?” 薛蟠老老实实答道,“我们家的生意已经交给三叔打理了,以后吃一个少一个,妹——我妈说以后要俭省些,免得到时候坐吃山空,过苦日子”。 薛蟠虽然混,却也知道薛宝宝是为了自己好,这时候倒还记得不能说是薛宝宝控制他银钱,坏了闺誉,只推说是薛太太。 贾蓉和贾蔷见他说的真切,更何况家族生意交给他人,可不是能随口乱说的事,不由面面相觑。 薛蟠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今天多谢两位兄弟,我就不打扰两位兄弟的雅兴了。下次我请两位兄弟喝酒,只却不能请在这样贵的地方,还请两位兄弟见谅”。 这下绝对是真的了! 贾蓉和贾蔷悔得肠子都青了,没从薛大傻子身上捞到半点好处,还送出去一顿酒钱! 这冤大头真是当了也白当! …… …… 梨香院中,薛宝宝根本没提薛蟠去青楼喝酒的事,只陪着薛太太闲话。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问道,“你哥哥还没回家,是去做什么了?” 薛宝宝答道,“说是宁府那边的蓉哥儿和蔷哥儿请哥哥喝酒去了”。 薛太太高兴道,“他们爷们就该在外面多交往交往,难得宁府的哥儿看得起你哥哥,多玩一会也是应该的”。 从以往薛蟠的光辉战绩来看,薛宝宝也知道薛太太根本不在意薛蟠喝花酒,也不多说,只道,“妈,你早点睡,我一贯睡得迟,去给哥哥煮点醒酒汤,等着哥哥回来就是”。 薛太太更是欣喜,拉着薛宝宝的手笑道,“我的儿,难得你知道体贴你哥哥。 他们爷们在外头喝酒,谁知道会喝到什么时候,你却也不必真的白等着,只叫丫头们警醒些就是了”。 薛宝宝笑,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体贴”哥哥的! 028 一次喝个够 再说薛蟠从青楼出来,就吩咐回家。 武师父应着,然后将他带到了薛府在京城的宅子里。 那里,薛沉正等着。 薛蟠一见薛沉就知道事情不对头,忙喝道,“你怎么送我到这来了?我要回荣国府!” 武师父答道,“大爷明明吩咐要回家的,荣国府却不能算是大爷的家的”。 薛沉见薛蟠故态复萌,根本不想和他多话,只道,“姑娘吩咐了,大爷喜欢喝酒就多喝些,一次喝个够,免得日后再喝,误了差事”。 薛沉说着根本不容薛蟠分辩,命武师父给薛蟠灌酒。 灌完之后再喂薛宝宝亲自调的催吐剂,然后再灌,再喂催吐剂! 一夜折腾下来,薛蟠就瘦了一大圈,好容易等到天亮,薛沉二人才总算放过了他,他刚倒上床就沉沉睡着了。 梨香院中,薛宝宝一大早就指挥着厨娘熬粥、煮汤,在薛太太起床之前就吩咐套车去薛家的宅子,叮嘱甄英莲拖住薛太太,千万不能让薛太太也跟了去。 薛家的宅子离得不远,大清早地路上的行人和马车都不多,大概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薛宝宝听说薛蟠刚睡下不久,吩咐将汤粥温着,先给甄太太请了安,然后由薛沉陪着看宅子。 薛家豪富,在京城的宅子自然也不能堕了薛家的名头,占地很广,大院子套小院子的,粗粗数一数就有十来个。 别说他们母子几个了,就是把荣国府的主子下人一起叫来也能住得下。 里面建筑依旧用的江南风格,与金陵薛家的祖宅十分相似。 薛太太根本就没准备来这里住,直到薛宝宝开始主事,才吩咐将这里修缮一番。 这时候已基本修得差不多了,亭台楼阁精致整洁、假山流水秀雅干净,经年的树木吐出新春的嫩芽。 唯一欠缺的就是有些地方花草枯死稀疏,照着薛宝宝的吩咐,没有及时补上。 薛宝宝转了一个上午,才将薛家的宅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陪着甄太太一起用了午饭。 刚吃过,丫鬟来报,薛蟠醒了。 薛蟠正在吃薛宝宝带来的粥,吃得颇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架势,见薛宝宝来了,立即放下碗,重重哼了一声。 薛宝宝十分贤良淑德地劝道,“哥哥昨夜喝多了,这时候先喝点温粥暖暖肠胃,方是养生之道”。 薛蟠她还敢说什么养生之道更是悲愤,眼圈都红了,指着薛宝宝喊道,“你还敢说!你还敢说! 你派人给我那么多灌酒,你怎么就没想到什么养生之道!我差点被你害死了!” 薛宝宝眨眼,“哥哥不就喜欢喝酒么?我也是为哥哥好,一次让哥哥喝个够,免得哥哥总是觉得不尽兴”。 薛蟠见她还敢狡辩,恨声道,“我喜欢喝酒,不是喜欢被人灌酒,还被下药吐出来!” 薛宝宝神色一整,肃杀问道,“哥哥还记不记得在金陵答应过我什么?” 薛蟠一愣,他在金陵答应什么了? 薛宝宝一看也知道他根本不记得,或者说当时他应着也不过就是怕她、敷衍她,冷笑道,“哥哥当时答应我,饮酒时一不可多,二不可去那些下流地方喝,昨儿晚上,哥哥怕是都没做到吧?” 听她这么一说,薛蟠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承诺过,气势顿时就没那么足了,只兀自不肯认错,“昨晚是贾家的少爷们非要拖着我去的,又使劲灌我的酒,我也不想的”。 薛宝宝立即拿住他的话头,“既然贾府的少爷们能灌哥哥的酒,我为什么不能?” 薛蟠语塞,薛宝宝微微放缓语气,“哥哥,不如你和我说说,昨儿贾府的少爷们都和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薛蟠现在是真的怕了自己这个妹妹,偏偏她还是自己的妹妹,不能打不能骂的,听她问起只得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出来。 薛宝宝恍然,“所以贾府的少爷们是想找哥哥做冤大头,帮他们做什么新郎官付钱啊!” 薛蟠这段时间被薛宝宝洗脑洗得一听到什么钱啊冤大头的就条件反射,大声喊道,“我只有二百两,怎么做冤大头!” 薛宝宝哦了一声,“哥哥只有二百两,我知道,旁人可不知道。 不如哥哥再仔细想想,东府的两个哥儿到底是不是要找哥哥做冤大头?” 薛蟠这时候酒早就醒了,来回想了几遍,发现,贾蓉和贾蔷还真的有可能是哄他去做冤大头的,却没想到他没钱,更是怕薛宝宝收拾他,不敢留宿—— 薛蟠想到这,突然胆气就壮了,“我没上当!” 薛宝宝,“……” 这莫名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哥哥没上当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钱,所以,哥哥你看,听我的,没错吧? 你没有钱,那些个坏胚子自然就骗不到你了”。 薛蟠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妹妹你说得对,那个地方可不便宜,如果让他们得逞了,一万两万的银子,听不见响儿就没了”。 薛宝宝满意点头,看,这不是洗脑很成功吗,至少知道银子扔出去要听见响儿了! 呆霸王偶尔聪明了一次,薛宝宝立即大肆夸奖,“哥哥这次很聪明,为咱们省了两万银子,两万银子,以哥哥现在的俸禄,要挣一百年呢!” 他聪明了一回,竟然省了一百年的俸禄! 薛蟠更加庆幸,“妹妹你说得对,往后我还是不要钱了,这样就算我想犯蠢,也没钱”。 薛宝宝立即点头,男人就该把所有的钱上交,这样才能让家庭更加和睦稳定,几千年经验教训的精华,怎么可能错的了? “哥哥你说得很对,等回去我就告诉太太,太太见哥哥现在这么聪明懂事,肯定欣慰! 我这个做妹妹的更是为哥哥高兴,为太太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哥哥若是能一直这么聪明懂事,以后肯定就不需要挪用我的嫁妆银子,也不必偷太太的棺材本了!” 薛蟠不满,“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就算再没钱,再混账,也不可能挪用妹妹的嫁妆银子,更不会偷太太的棺材本!” 薛宝宝笑眯眯点头,“是呢是呢,哥哥现在可是紫微舍人,还领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给问题少年洗脑,除了打,也是要给给甜头,戴戴高帽子的。 果然,薛蟠一听,那得意的蠢样子简直让薛宝宝又想挥拳头了。 “啊,对了,我朝法律好像是不许朝廷官员招妓宿娼的吧?听说抓到了,轻的要打板子,重的直接撸去官职! 幸好哥哥聪明,不然就算是被那东府的两个哥儿抓住把柄了,以后尽可以勒索太太和哥哥! 别说我们家现在已经比不得以往了,就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啊,迟早得卖房卖地地供那哥儿俩吃喝享乐!” 薛蟠虽则这段时间一直被薛宝宝洗脑,对缺钱到底还是没多少概念,但对官职,他可再有概念不过了! 那可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被所有人夸赞、被所有人羡慕的源泉! 他怎么能为了几个妓子弄丢了官职! 薛蟠是真的后怕起来,忙道,“真的假的?我根本不知道!” “自然是真的,哥哥要不要我拿律法书来让哥哥自己看?” 薛蟠一听到书就头疼,忙忙摆手,“不用不用,好在昨天我没上当,以后我再也不去那样的地方了!” 兄妹间的谈话进行到这自然是皆大欢喜,薛宝宝恰当地表达了自己作为妹妹对哥哥的体贴,“哥哥还没吃饱吧? 那粥可是我一大早就起来熬的呢,好不好吃?” 原来竟然是妹妹亲自熬的,怪不得那么好吃! 薛蟠这时候哪里还记得薛宝宝昨晚派人灌自己喝酒的仇,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劳烦妹妹了”。 薛宝宝继续表功,“哥哥先喝粥,喝完后再喝汤,我特意给哥哥做了宋嫂鱼羹,加了极嫩的豆腐,保证哥哥吃了舌头都能鲜掉到喉咙里去!” 薛蟠听了更是感动,忙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待薛蟠吃完,薛宝宝便亲自领着他参观宅子,问他有没有意见和要求。 薛蟠不懂那些亭台楼阁、花花草草的,更不感兴趣,倒是提了个要求。 他希望能在家里辟出个院子给他做演武场。 薛宝宝,“……”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好意思要演武场吗? 薛宝宝拉他来看房子不过就是想叫他有对家庭的参与感和责任感,而不是像薛太太那样什么都不要求他,什么都为他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只要他当好差就行。 现在薛蟠提了这样的要求,薛宝宝自然热烈赞成,家里有了他喜欢的、想要的东西,他才不会动不动就往外跑。 当下十分积极地和薛蟠讨论辟出哪个院子,这个院子小了,那个院子又大了。 辟出院子后,里面该怎么设计,又该摆放哪些东西。 兄妹二人商量了半天,才拟出个大概的章程来。 薛宝宝道,“待会我再请薛叔找个行家来看看,还有没有增减的,到时候再来和哥哥一起商议”。 薛蟠点头,又恍然想起来,“会不会很贵?” 029 洗脑 薛宝宝老怀安慰,终于知道考虑钱了! “哥哥,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 只要是为哥哥学习上进,就算多花些也没关系,了不得我们在其他方面俭省些罢了”。 其实薛家大房就算将管家权让出去,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让人叹为观止,再怎么花用也是花用不尽的。 只再大的家财也禁不起败,只要出了个败家子,一夜之间败个精光也不是不可能。 薛蟠迟疑了一会,扭捏道,“妹妹是女儿家,和姐妹们一起总要有千金小姐的体面,却是不能俭省的,太太更加不能。 日后还是我俭省些吧,我瞧着我的同僚们,大多都是穿棉麻布衣,只我穿金戴银的,也不太好”。 薛宝宝,“……” 突然就有了种三十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她家蠢哥哥这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捶打、洗脑终于要开始走上浪子回头的路了吗? 薛宝宝立即做出一番感动又惊喜的模样来,“哥哥有这份心就好,我和太太鲜少出门,却也不需要天天穿金戴银的。 其实,说起来金啊银的,我们家难道还少了? 舅舅家定是比不上我们家富裕的,舅妈却还不是看不起咱们? 不过就是咱们家权势、地位比不上舅舅家罢了。 哥哥你记着,你好好上进、认真当差,你的体面才是我和太太真正的体面”。 少年,好好记着,每天都要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这样姐姐我才能放心地躺平啊! …… …… 薛宝宝在这边给薛蟠洗脑,薛沉家的将打听来的贾府爷们,上至贾赦,中到贾珍、贾琏、下至贾蓉、贾蔷等的种种混账不堪之处,一一向薛太太禀告,最后将手中的册子交给薛太太。 “太太,里面还有不堪处,却是不方便说的,太太自己瞧吧”。 薛太太听得浑身都在抖,问道,“我记得昨天蟠儿就是跟东府的蓉哥儿和蔷哥儿出去的?” 薛沉家的点头,“武师父遣人回来,的确是说是东府的两位爷”。 “他们去哪喝的酒?” “说是京城最大的妓馆,叫什么锦香院”。 薛太太其实不大管儿子去哪儿喝酒,只因薛蟠年少,不许他在那些个下流地方过夜。 这时候却因为听了薛沉家的说了半日贾府爷们的丰功伟绩,恨得眼泪都淌了下来,“我好好的蟠儿,好不容易学好,走上了正道,又被那两个坏胚子勾着学坏了!” 薛沉家的得了薛宝宝的嘱咐,忙给薛太太添火,“太太说的是,我听说贾府的爷们一个月只得二十两的月例银子,够做什么的? 定是要拉着大爷一起去,好叫咱们大爷付钱的。 大爷又一贯面软心软、手头散漫,他们得了好处,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勾着大爷学坏呢!” 薛太太更急了,“那咱们快去和姐姐说去,总不能就这么纵着贾府的那些哥儿们!” 薛沉家的失笑,“太太可不是说糊涂话!荣国府的二太太难道还能管到东府的爷们? 就是老太太,也不好深讲的! 依着我说,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忧,左不过咱们就是到贾府来做客的。 这段时间将大爷看紧了,等咱们搬去了自家的宅子,吩咐门房盯着些贾府的爷们,不就行了?” 薛太太虽没和人说,私心里却一直想着长住贾府的。 一来,他们孤儿寡母的,求个庇护,旁人看他们住在国公府中,总会忌惮几分,薛蟠兄妹在外行走也体面。 二来,她早就听说贾政是个严厉肃正的,寄希望于贾政管束管束薛蟠。 可现在,薛太太想着薛沉家的说的什么游荡优伶、流连楚馆、淫辱仆妇,只觉心惊胆战。 薛蟠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跟着贾府的爷们,哪有不学坏的? 她才刚刚看到了点希望! 薛太太心下迟疑,完全不能决断,只一味地哭,又骂贾府的爷们不正经,还勾着她的儿子学坏。 正哭着,薛蟠兄妹回来了,薛太太忙命请过来,仔细盘问。 薛蟠老老实实将昨晚的情况说了,免不得吹嘘了自己几句,“幸亏我聪明,想着我只有二百两银子的零花,却是不够在那种地方做什么新郎官的! 不然做了冤大头不说,还差点毁了我的前程!” 薛太太还不知道朝堂律法是不许官员招妓宿娼的,听了更是大骂贾蓉和贾蔷,又问二百两的零花是什么意思。 薛宝宝便将和薛蟠算账、定零花钱的事说了。 薛太太听了只觉后怕,一把将薛宝宝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儿,幸亏你有主张,否则你哥哥岂不是被那些黑心黑肺的给害了去!” 薛宝宝立即将薛蟠大肆表扬了一番,薛太太又惊又喜,又将薛蟠搂进怀里,抱着大哭,“我的蟠儿如今也长进了,妈就是明天死了,也放心了! 蟠儿,你可要好好记着这次的教训,以后万不能去那样的地方了!” 薛蟠免不得也陪着落了一回泪,薛太太又叮嘱他,“你妹妹是个聪明有主张的,日后要多听你妹妹的劝,遇事也多问问你妹妹”。 薛蟠忙忙应下,薛太太又哭薛宝宝,“可怜你妹妹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个家,操心你。 我的儿,你以后出息了,可千万不能忘记你妹妹的功劳,不管你妹妹在家,还是出嫁,都要顾着她!” 薛蟠连声应下,薛宝宝见洗脑洗得差不多了,问道,“哥哥说今天的鱼羹好,不若晚上我再做一点,让太太也尝尝”。 薛宝宝说着便起身告退,其他倒也罢了,做宋嫂鱼羹的高汤却是费力费时,她要抓紧去准备。 薛太太这才知道薛宝宝一大早就为薛蟠准备了酒后养胃的米粥和鱼羹,忍不住又红了眼,一连声叮嘱薛蟠日后一定要好生照拂薛宝宝不提。 待鱼羹做好,薛宝宝照样吩咐先用子母灯给林黛玉和巧姐儿一人送上一份。 这些日子,但凡她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要给林黛玉和巧姐儿送一份的。 薛宝宝的时间赶得正正好,鱼羹送去时,王熙凤一家正在吃饭。 巧姐儿从小就生得弱,时常有个咳嗽脑热的,胃口也不好,总不肯好生吃饭。 今天也是一样,几个奶娘丫鬟围着都没喂进去几口。 待那薛家标志性的子母灯一出现,王熙凤立即念了声佛,“好了,小祖宗该是肯吃东西了”。 贾琏时常不在家,却是第一次见那子母灯,不由问起缘由。 王熙凤一边吩咐丫鬟收拾好喂给巧姐儿吃,一边将缘故说了,笑道,“真真我那个表妹心思巧,又肯在这些吃食上花心思,每次做出来的东西,光是卖相就讨小孩儿的喜欢。 味道更是一绝,偶尔妞妞吃不完,我将剩下的吃了,好吃得我恨不得上门讨去!” 贾琏却是不信,吩咐从小盅中倒出一些来自己吃。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你也好意思跟女儿抢东西吃,待妞妞先吃,吃不完了,你再吃不迟!” 今天除了子母灯外,又多了个小小的竹篾匣子,打开却是几串冰糖葫芦。 那冰糖葫芦却不同外面卖的,一串只有成人手指头长短,有山楂的,有草莓的,有香橙的,还有蜜饯儿的,点着芝麻红豆白糖等物,做成了十分可爱的小娃娃形状。 却是薛宝宝在等高汤的时候,闲着无聊,命人取了水果做的。 巧姐儿一看见就激动地伸手去拿,平儿忙缩回手,“妞妞,上次宝姑娘来可是说了,这些零嘴儿只能吃过饭才能吃,姑娘先好生吃饭”。 薛宝宝给林黛玉、巧姐儿送吃的时,常顺带捎些精致可爱的零嘴儿,也的确这般叮嘱过巧姐儿。 巧姐儿听了果然不再要,乖乖去喝鱼羹。 一口下肚,她就不再偷偷看那匣子糖葫芦,从奶娘手中拿过勺子,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喝了起来。 贾琏看女儿吃得香甜,又看那碗鱼羹色泽油亮,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忍不住问道,“妞妞,有那么好吃么?” 巧姐儿百忙中抬起头,给了自家爹爹一个回应,“最好吃了!” 这是她给薛宝宝送来的吃食始终如一的评价。 贾琏更心痒痒了,却又因为刚刚王熙凤的话,不好意思跟女儿抢,便寻了闲话来说,“你那个表妹倒是精明,知道寻你的软肋来讨好你”。 “那她应该送去给老太太、给太太,给宝玉,讨好我一个配钥匙的大丫鬟有什么用?” 王熙凤在贾府虽说管家,却事事件件都要请王夫人拿主意,下人们暗地里都骂她是丫鬟带钥匙,当家不主事。 贾琏听了默了默,依旧笑道,“依你这样说,你那表妹倒是真心疼爱我们妞妞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她平日里喜欢摆弄些吃食,贾府上下只有林妹妹和我们妞妞是定有的,偶尔也送些给迎春她们姐妹。 她和林妹妹最好,倒是不必说,咱们妞妞叫她一声表姨,又这般聪明乖巧,难道她不该多疼着些?” 贾琏好笑道,“你说的是,咱们妞妞聪明乖巧,就是老太太也免不得多疼几分呢!” 贾母对一众孙辈重孙辈都算疼爱,但若说多疼几分,除了宝玉,其他再也不配的。 030 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既然薛表妹这般看顾妞妞,你平日也殷勤些,她们初来乍到的,又是借住在咱们家,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王熙凤瞪他,“这还用你说!我王熙凤虽然人人都骂刻薄厉害,但可曾有半个人说过我恩将仇报了? 她对咱们妞妞好,我自然要回报。 别说平日在咱们家的衣食住行了,就是她们府上最近在翻整,哪一件我没遣人帮忙了? 否则他们刚到京城,还不知道被人坑去多少银子去!” 贾琏讪笑,“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薛表妹玲珑聪明,难得性子气度更是极好,我倒是真的十分欣赏的,与我也说得来。 只恨我要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人,还要伺候这个,服侍那个的,不得空,否则,我真恨不得学了林妹妹,天天歪在梨香院不回来了!” 王熙凤说着放下筷子,拿起一串山楂的糖葫芦,一口咬下,只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忙喊道,“平儿,你也来尝尝。 这酸甜,我就没吃过这么够味儿的,真真我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糖葫芦!” 平儿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也连连赞好。 巧姐儿在旁边看着顿时急了,小勺子挥舞得更快了。 贾琏笑骂,“有好吃的,给女儿吃,给自己吃,连平儿那小蹄子也得了,就是不给我吃,到底谁跟你最亲!” 说着捉住王熙凤的手,将竹签儿上最后一颗山楂叼走了。 王熙凤骂了一句,平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巧姐儿见大人们都笑,也傻傻笑了起来。 竟是一屋子欢笑! 一家人正笑着,就听外间有人笑道,“凤姐姐是有什么高兴事儿,我也来乐一乐”。 却是贾宝玉。 这时候已是春暖花开,贾宝玉却还披着斗篷。 王熙凤忙命小丫头为他解了斗篷,请他坐下,笑道,“我们正吃饭呢,宝兄弟稍等一会”。 贾琏咂咂嘴,“的确比外面的好,但这酸味儿,也只你个醋坛子能受得了了!” 王熙凤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不是你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拖,我倒是乐得做贤良人呢!” 当着贾宝玉和女儿的面,贾琏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反驳了,王熙凤更是有一箩筐的话等着自己,只哼了一声,不敢再说。 贾宝玉却是第一次见子母灯,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笑道,“这个倒是做得精巧,凤姐姐果然身家雄厚,什么新奇的东西总是要先用上的”。 王熙凤免不得又将原委说了一遍,贾宝玉一听便不做声了。 自从第一天他惹得薛宝宝大动肝火,之后薛太太每次来给贾母请安,便鲜少带薛宝宝,带了薛宝宝也很快就去找其他姐妹一起。 他每每想跟她说几句贴己话儿都寻不到机会。 她这是还在恼他! 这样的好东西送给妞妞,也不送给他一份儿。 对贾家这个宝贝蛋儿,王熙凤自然也是哄着托着,见他的模样,知道多半是还在为和薛宝宝之间的冲突烦恼,便挑了个香橙的糖葫芦递给他,“宝兄弟也尝尝”。 这时候草莓难找,也不知道薛家是从哪儿弄了来,要给女儿留着。 就给宝玉吃香橙的好了,反正也好吃。 贾宝玉神思不属,吃什么都没味道,倒是巧姐儿见他也吃上了,生怕轮到自己时就没有了,小勺子也不挥了,使劲盯着那小竹匣子。 贾琏趁机道,“妞妞是不想喝汤了?那去吃糖葫芦吧”。 妞妞一听竟然还可以这样,忙放下勺子,扭着下了小杌子,去拿糖葫芦。 贾琏便吩咐,“再拿个勺子来,我尝尝那个鱼羹”。 王熙凤好笑瞪了他一眼,贾琏嘿嘿一笑,倒也不是他馋嘴,主要就是想知道知道到底有没有王熙凤吹嘘的那么好吃。 他本来只是准备尝两口,不想一勺子下去,就停不下来,一边吃一边夸,“我也算是吃过不少鱼羹,就没一个能有这个好吃的,这个鲜! 又嫩又滑又润的,要是喝过酒后能喝上这么一碗,简直似神仙!” 王熙凤忍不住骂,“天天就惦记着喝酒,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姨妈家表弟,天天被人骂薛大傻子,还领着实缺呢!” 贾琏倒是也花钱买了个虚衔,却是一直找不到实缺,他也不在意,只知道到处闲逛,偶尔给贾母和贾政跑跑腿儿,自在得很。 贾琏喝鱼羹喝得心情舒畅,也不恼,笑道,“你那表弟才不傻呢,就昨儿还耍了蓉儿和蔷儿破了回财呢!” 王熙凤忙追问缘由,贾琏细细说了,最后道,“可怜蓉儿和蔷儿竟是被他哄住了,就算他们家将管家权让出去了,难道还能缺了钱花? 他是薛家的族长,薛姨妈又不很管他,他能没银子使?” 王熙凤只见过薛蟠一次,也不知道深浅,只将信将疑道,“若是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的傻。 你说得倒也有点像,我那个表妹是个厉害的,按理说,哥哥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贾琏忙追问,王熙凤免不得将那天在王府的情况说了,又道,“婶婶要从薛家钱庄支钱,急得很,给叔叔写了信。 只薛姨妈却没个动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去钱庄那边问,钱庄只说现在都要听薛家三老爷的,支钱可以,只拿出印鉴和收据来”。 贾琏啧啧称奇,“你们家嫁个姑奶奶到薛家去,竟然还有这种好处,早知道我们家也嫁一个去了!” 王熙凤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却也不用急,等你家这个姑奶奶长大了,直接卖去薛家好了!” 贾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忙作揖道歉。 贾宝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赞道,“宝姐姐敢当面与舅妈争个长短,护着姨妈,真真有巾帼英雄之风”。 王熙凤忍不住道,“你宝姐姐是个厉害的,你林妹妹难道又差到哪里去了? 便是你三妹妹,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也是个好的。 只看看你自己,之前二老爷说送你去家学读书,老太太说天冷,怕你着了风。 如今天气也暖和了,你宝姐姐、林妹妹、三妹妹可都天天跟着先生学书、学规矩呢,你倒是好意思天天在后宅里跟着我们一群女人厮混”。 贾宝玉被她说得涨红了脸,免不得辩了一句,“我在家中也是读书的,家学里的先生天天功名利禄不离嘴,反倒误了读书的初衷,叫人不清净”。 王熙凤嗤笑,“读书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么?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误了,都像你家琏二爷似的无官一身轻,天天到处睡奴才老婆才好?” 贾宝玉不喜她言语粗俗,却也不愿就走,想多听他们说说薛宝宝的事,只冷了脸不说话。 贾琏笑骂,“你天天在家排揎我也就算了,现在倒牵扯到宝兄弟身上了,仔细老太太知道了捶你!” 王熙凤才不怕,“我是为他好才说他,像是环哥儿,给我钱我都不稀得说!” 贾琏见说不通,只好转移话题,说道,“咱们妞妞既得了薛表妹的好处,你也别太抠唆了,哪天做个东,请姨妈和表妹来听个戏,吃桌席面才好”。 王熙凤忍不住又要白他,“这个还用你说!要我说,却也不必正经地摆什么席,倒是叫妹妹们拘束。 东府那边说过段时日要请客,到时候我带着妹妹们一起去乐一日,岂不是轻巧方便?” 贾琏大笑,“你自是轻巧方便的,还省了做东的银子,怪道外头都夸二奶奶会管家!这请客都请到别人府上了,可不是会管家?” 王熙凤气得要捶他,贾宝玉却是来了精神,问道,“东府的嫂嫂定的是哪一天?我左右无事,倒是可以帮忙写写请帖,再送一送什么的”。 王熙凤,“……” 这个也想狠狠捶一顿! …… …… 第二天,薛宝宝依旧去和林黛玉几人一起学书,等先生走后,林黛玉便问她昨儿怎么没来。 薛宝宝就说薛蟠喝醉了,没敢回来打扰薛太太,去了薛家的宅子,她一大早过去照顾了,顺便逛了逛。 林黛玉听了笑道,“倒是叫你找到了好由头不来念书”。 薛宝宝也笑,她也就是来凑个人场,倒是甄英莲学的十分认真,比学算账认真多了。 林黛玉又道,“你若是真不喜欢读这些诗书文章,也不必天天来,我去和姨妈说”。 薛宝宝摆手,“别,我还是来吧,就当是我辛苦点、孝顺我妈了,省得她天天担忧我的体面”。 林黛玉和探春忍住笑出声来,探春笑骂,“你个促狭的,我倒是今天才知道还有这般孝顺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窗外一道声音笑道,“是怎么个孝顺法儿,三妹妹也说给我听听”。 正是贾宝玉。 薛宝宝顿时将笑容一收,薛太太还存着金玉良缘的心不死,她绝对不能给她半点机会,只要贾宝玉靠近她一丈之内,她就立即板起脸。 林黛玉见她这般,不由也跟着收了笑。 探春却好像根本没发现,笑着将薛宝宝的话重复了一遍。 贾宝玉上前见礼,笑道,“宝姐姐能体谅薛姨妈一片望女成凤之心,实在是大孝心的”。 探春立即道,“那你怎的不体谅一番太太望子成龙之心,也孝顺孝顺?” 贾宝玉一贯不喜人催促自己读书上进,只装没听见,将请帖拿了出来,“东府大嫂嫂要请大家伙儿听戏吃酒,吩咐我写了请帖,给各位姐妹送来”。 031 左了性子 今天迎春和惜春照样没来,只有薛宝宝、林黛玉、探春和甄英莲在。 贾宝玉取出她们四人的,探春和林黛玉都接了。 薛宝宝却是吩咐莺儿去接自己和甄英莲的。 林黛玉瞧见她的动作,拿着帖子的手顿时就如火烧一般。 原来,原来,她竟是不该亲手去接的吗? 是了,男女授受不亲,二哥哥是外男,能避讳的总是要避讳着点,她又不是没丫鬟,为什么要亲手去接? 贾宝玉却没有发现薛宝宝和林黛玉的异常,又作了一揖,笑道,“凤姐姐叮嘱我说,还要请众位姐妹勿要前来,少一个都是不许的”。 探春笑着应了,又道,“二哥哥时间掐得好,正好和我们一起去老太太那边用饭,宝姐姐,你也去吧?” 薛宝宝矜持地笑,“我就不去了,来之前,太太特意叮嘱我,说下面孝敬了山笋来,我平日最是爱吃的,要我中午回去吃呢”。 探春知道她向来避讳贾宝玉,也就算了。 不想,林黛玉突然开口道,“宝姐姐,我也想吃嫩笋!” 薛宝宝有些怀疑,林黛玉实在不像是主动张嘴要到人家吃饭的性子,却十分热情地拉住她的手,“那正好!今天多吃点,省得妈又担心我大家闺秀的体面!” 薛宝宝向来胃口好,薛太太当着林黛玉的面都抱怨了好几次,林黛玉自也是知道的,不由抿着嘴笑了。 贾宝玉见二女站在一起,嬉笑亲密,一如天山最晶莹的一捧雪,一如世外最灵秀的一朵兰,不由意乱神迷,张口就要说自己也要去凑个热闹。 探春忙扯了他一把,他一愣,尚未回过神来,薛宝宝几人已经转头走了。 他不好追着去,不由嗔怪看向探春。 探春叹气,“二哥哥,你省着点心吧,不知道宝姐姐最是不喜与你一处吗?” 贾宝玉听探春如此直接说出来了,不由又是恼又是愧,眼睛都红了,央道,“好妹妹,我知道上次是我错了,我也赔罪了,宝姐姐却只不理我,你帮我想想办法”。 探春叹气,“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宝姐姐看着和气爱笑,却最是个有主意有决断的。 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怕是连薛姨妈也不能叫她改变主意,我又能做什么?” 竟是连薛姨妈也不能? 那是不是他就算去求老太太也不行? 贾宝玉越发地心头难过,探春见他那副模样,免不得劝道,“二哥哥,宝姐姐到底比不得我们是亲兄妹。 你这一年大似一年的,总要避讳着,她不理你,是她端庄知礼,你又何必非要强求? 其实不但宝姐姐,我瞧着林妹妹现在对二哥哥也淡了些,不像小时候亲密了,正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自上次薛宝宝和贾宝玉起冲突后,林黛玉就不肯再和贾宝玉随意说笑,平日虽不说特意避着,但的确比以前要冷淡了些。 再说,她平日学业忙,又不像之前和贾宝玉一个屋里住着,相处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少了。 薛宝宝来了后,她又经常去梨香院去寻薛宝宝和甄英莲,薛宝宝也经常去她那说话,此消彼长,自然与贾宝玉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贾宝玉本就疑心林黛玉这段时间冷淡了,只林黛玉每天的确是忙,他不太敢确定。 这时候听探春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只觉悲从中来,只因为他长大了,姐妹们就都要不理他了吗? 天下哪里来这样的道理! 他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是不知所措,见探春还要劝,赌气道,“左右我是个须眉浊物,她们都不理我了,你又理我做什么?让我自生自灭就是了!” 说完赌气跑了。 探春喊了几声没喊住,只得吩咐袭人等几个丫鬟跟紧了。 贾宝玉是真的伤心,饭也不吃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哭了起来。 贾母听说忙过来看,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一叠声地喊去叫探春来。 袭人期期艾艾开口道,“老太太,奴婢瞧着倒不与三姑娘相干”。 贾母忙问,“那你说是与谁相干?倒是叫这个冤家连饭也不吃了!” 袭人便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她不敢说林黛玉,只道,“奴婢估量着,二爷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三姑娘邀着宝姑娘一起来老太太这里用饭,宝姑娘不来,还带走了林姑娘,二爷免不得是要伤心的”。 贾母听了更怒,“商户人家出来的,偏偏端着架子,对宝玉爱理不理的,十分恼人。 你去对宝玉说,叫他不要伤心了,明儿我就让那丫头来陪他一起吃饭,林丫头也来!” 碧纱橱里,贾宝玉还在哭,贾母听得心都疼了,又命人叫王夫人来敲打道,“小兄妹们在一起拌个嘴儿,那是常有的事。 怎么你那外甥女这般要强的性子,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依不饶的,叫宝玉伤心。 这姑娘家不论出身如何,最紧要的就是性子和顺。 你做人姐姐,也要告诫告诫妹妹好生教导孩子,免得左了性子”。 王夫人只得连连赔罪,她也担心宝玉,在贾母那挨完骂后就去看宝玉。 宝玉却已经好了,正在写着什么,还一边笑嘻嘻地和一个大丫鬟晴雯说着什么。 王夫人远远看了看,先叫了袭人出来问。 袭人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道,“奴婢刚刚将老太太的话说给二爷听了,只说明儿薛太太就带着宝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定是要留饭的。 又说宝姑娘不肯听二爷赔罪,二爷不如写封信郑重赔个不是,宝姑娘就算再大的气也下去了。 宝二爷这才高兴了,奴婢叫了晴雯伺候二爷写信”。 王夫人这才放了心,赞道,“你办得很妥当,以后宝玉有个什么,你们在一边多劝着才好,他好了你们才能好! 现在他高兴,我就不进去扰着他了,有个什么,你再来报给我知晓”。 袭人应了,王夫人回了荣禧堂,思量了半日,估摸着薛太太应该午歇起了,就往梨香院而去。 薛太太却是还没起来,王夫人止住要去叫的小丫头,道,“我先去宝姐儿那坐坐”。 中午,薛宝宝领着林黛玉回了梨香院,却是嫌那山笋炮制得不好,要林黛玉留下来,晚上她亲自做了给林黛玉吃。 林黛玉见她盛情殷殷,只得应了。 薛宝宝又怂恿着她连下午的课也告了假,林黛玉就和薛宝宝一张床歇了午觉。 午觉起来,薛太太那边没有动静,薛宝宝见春光晴好,就吩咐将书案抬到院子里去,让林黛玉、甄英莲给她参详参详,该在薛宅种些什么花草。 若是依薛宝宝的意思,全部种些蔬菜、药草才好,但她也知道,这古代的社会环境决不允许她这般。 她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辟出两个院子的花园专门种蔬菜和药草,就取名叫百草园和蔬果园,就算被外人看到了,也可说是一种风雅情趣。 其他则随大流,种些京中富贵人家喜欢的花草树木,其实大多也是可以入药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折腾这个,草图画了一张又一张。 林黛玉虽则年纪小,却博学广识,见解又不同凡俗,倒是正好给她参详参详。 薛宝宝准备搬过去后,就让甄英莲和甄太太住一个院子,她那个院子怎么打理,也就交给她。 于是,三个姑娘就着春光,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不时涂涂抹抹。 王夫人被丫头引到后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春日的暖阳将三个姑娘漂亮娇俏的笑脸渡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芒,看上去赏心悦目。 这一瞬,王夫人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自家儿子就喜欢在脂粉堆里混了。 薛宝宝几人正说得高兴,听丫鬟提醒才发现王夫人来了,忙起身行礼。 王夫人忙止住她们的礼,笑道,“你们玩你们的,不要拘束了才好”。 又问在写什么,薛宝宝将事情说了,笑道,“真真林妹妹书读得多,天下就没有什么花啊草的,是她不知道的。 我们正讨论着要怎么打理花园子,才能叫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呢”。 王夫人就笑,“想不到宝姐儿竟和林丫头这般投契,真是缘分”。 薛宝宝也有些感慨,谁说不是呢? 林黛玉的性子内向敏感,偏偏言辞敏锐,往往能一针见血,叫那心怀鬼胎的下不来台,其实并不算是多好相处的人。 但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你若是真心对她,她必定十二分真心奉还,又冰雪聪明、见解不凡,还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这谁能不喜欢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林黛玉现在才十二岁,薛宝宝一个奔四的人竟然十分能和她说得来! 怪不得哥哥总是笑她年纪都活到舌头上去了! 此时,薛宝宝听王夫人说起忍不住感慨道,“我有时候觉得缘分二字真是奇妙。 有些人朝夕相处、甚至同床共枕却始终形同陌路,有些人血脉至亲却能反目成仇,却偏偏也有些人只要相遇就能成为知己”。 王夫人听了只觉心头一抽,几乎怀疑薛宝宝是故意戳她心窝子来的。 她和贾政年少时也曾有夫妻情热的时候,只随着她年纪渐长,贾政几乎从不到她房里来,偶尔来也只是说说事儿。 近几年来,为着宝玉的教养问题更是几乎反目成仇,说一声形同陌路,绝不是夸张。 032 戳肺管子 林黛玉听了却觉铺天盖地的喜悦从心底直冲而上,瞬间盈满了整个胸口。 宝姐姐在说她是她的知己呢! 还是一相遇就注定成为知己的知己! 她从小身子弱,很少见外人,家中又无姐妹在侧。 到了贾府后,虽常常和三春姐妹一起玩笑,史家的史湘云来贾府了更是与她同床而眠,但总觉得隔了一层,直到薛宝宝到来。 薛宝宝总是以一副姐姐的模样出现在她身边,操心她的身体,关心她的饮食,体贴入微。 偏偏她又对极了她的心思,学识好见识多,性子灵动,言语有趣,聪敏,性子却单纯,待人更是一片至诚。 她每每看到她就会想,如果她是她的亲姐姐该多好!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奢望了,没想到现在竟亲耳听薛宝宝说她是她的知己! 林黛玉一颗心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却又似乎空荡荡无有落处,瞬间就红了眼。 她怕人看见,反倒叫薛宝宝担心,忙垂下眼去。 那边王夫人见薛宝宝一边说,一边含笑看向林黛玉,可见是想说林黛玉是她的知己,将疑心放了下去。 宝丫头才刚来,又才十来岁的年纪,哪里就知道姨妈的房里事了? 王夫人便又问起薛宝宝平日做什么消遣,读的什么书等等。 薛宝宝一一答了,王夫人便道,“女儿家倒是不必读那么多书,认得几个字便罢了,最紧要的是女红、针线,你太太没有教过你?” 薛宝宝正色道,“姨妈这么说就错了,读书可以启智,可以明理,可以医愚。 我们这样的闺秀,虽不需要像男人们一样考取功名,但日后都会掌一府之中馈,承教养子孙之职。 若不是像凤姐姐那般天生聪慧强干的,不读书不明理又何以能掌好家、教好子孙?” 王夫人愣住,林黛玉则钦佩看向薛宝宝,这是她喜欢薛宝宝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她远比她要勇敢,便是长辈说的不对,她也有勇气反驳。 王夫人一愣之后便是勃然大怒,“你这是在骂我愚蠢?” 她不识字,却掌一府中馈,刚开始还好,后来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常被贾母明里暗里地敲打。 等王熙凤一进门,她就赶紧将事情全部交给了她,自己只紧紧抓着权柄不放。 对管家这块,她着实有心病。 谈到教养子女,她心病更大。 贾母到现在还怪她一意孤行,将好好的女儿送进宫做个伺候人的女史,这么多年了,也出不了头。 贾政则怪她因为不喜儿媳就一味地往贾珠房里塞通房丫鬟,勾得贾珠年纪轻轻身子虚空,一病没了。 到贾宝玉出世后,贾母更是直接以她身子不好的借口,将贾宝玉抱去自己养,却是明晃晃地说她不会养孩子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性子完全不像,却到底都是王家的女儿,最是看重脸面,平日里总是猜度别人在背后还不知怎么议论她。 因此最是喜欢守拙藏慧,装作一副贤良的菩萨模样,好搏一个好名声。 不想此时薛宝宝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就说她不读书,不明理,所以掌不好家,教不好子女,可说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肺管子,气得当场发作。 这回轮到薛宝宝愣住了,怎么就说到是骂她了? 红楼中对王熙凤不识字这一条大书特书,可没说王夫人也不识字啊! 而且,薛太太绝对识字,还会算账,总不能妹妹读书,姐姐反而不读书吧? 林黛玉和甄英莲忙起身行礼,请王夫人息怒。 薛太太刚赶过来就听到了女儿的这番高谈阔论,就知道要糟,果然王夫人当场发作。 她生怕王夫人记恨上自己的女儿,忙快步上前,牵起王夫人的手,笑着赔礼,“姐姐息怒。 宝姐儿小人家的,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是随口浑说,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对号入座的,倒是吓着了几个丫头”。 薛宝宝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多半王夫人也是不识字的,这时候听薛太太说什么“对号入座”,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太啊,你是来劝人的,还是来戳人肺管子的? 薛太太还不知道薛宝宝无意间精准戳中了自家姐姐的两大痛脚,只当王夫人是气薛宝宝骂她不识字,还在劝,“姐姐,我们王家向来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们大多是不识字的,却又有谁没嫁得好人家?谁又掌不好中馈,教不好子孙了? 姐姐更是我们的典范,管着荣国府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谁不赞姐姐一声贤良? 元春入了宫,造化还在后头,宝玉更是个有大造化的,谁不羡慕姐姐,就是我私心里也不是不羡慕的。 宝姐儿小人儿什么也不懂,满嘴胡吣,姐姐你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薛太太是真心这样觉得的,在她看来,王夫人嫁得高,进了国公府,贾政又是个会读书有出息的。 明明是次子媳妇,却一进门就掌了国公府的中馈,生的几个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出色,谁不羡慕? 她是真心这样认为的,说出的话自然也格外真诚。 王夫人听着气才顺了些,想着薛宝宝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也就是小人儿为彰显自己的才气,满嘴混说罢了。 只她到底是存了气,冷着脸道,“话是这样,宝丫头也不小了,却还是这般言行无忌,当面就敢和长辈顶嘴。 更是心胸狭隘,和兄弟姐妹一点小矛盾便不依不饶,怪不得连老太太亲自提点,要我来提醒你好生教教宝丫头,免得左了性子。 只可怜我一片好心,倒是得了一顿骂,如今我也不敢管了,这就家去了”。 王夫人说着起身就走,薛太太苦留不得,只得追着去了,一个劲地赔罪。 薛宝宝看着姐妹二人远去,倒是有些后悔了,她一番话说得高兴,倒是叫太太跟着做小伏低地道歉赔礼。 以后还是要言行谨慎、谨慎再谨慎,这里到底不同后世,免得闯了祸还不自知。 林黛玉和甄英莲怕她多想,忙来劝解。 薛宝宝摆手,“没事,我只知道凤姐姐不识字,特意将她挑了出来,哪里想到姨妈竟也不识字,是我说话冒昧了,来,我们继续”。 她话是这样,却到底是败了兴致。 林黛玉见她兴致缺缺,便道,“这些也不急,不如我们去瞧瞧送来的山笋,看看怎么炮制才好吃”。 宝姐姐不高兴了,那做点喜欢的事情应该会高兴起来吧? 甄英莲忙接道,“正是正是,我中午吃的不多,这时候都有些饿了。 上次做的春饼好吃,不如再做一点来,待会大哥就该下衙了,肯定嚷着饿”。 薛宝宝不忍拂她们的好意,便和她们往厨房去。 那山笋却是实在好,白壳白肉,肉头肥厚,鲜嫩无比,用手指掐捏便会溢水,稍有碰撞就会破碎。 薛宝宝一看就欢喜起来,“果然是好笋子,做一道问政山笋,还有新鲜的河虾,做一道龙井虾仁,林妹妹定然是喜欢的。 再做一道咕噜肉,简单好吃,给妞妞送一点去,小丫头喜欢吃甜的,还不喜欢吃肉,吃这个正好”。 计议已定,薛宝宝就指挥着厨娘们忙活起来。 将山笋、芦笋分别洗干净,切成斜段,放入锅中焯水。 准备好的猪肚洗干净,放入清水锅中煮熟,捞起切条。 待都准备好,将油锅烧热,下入猪肚炒至舒展后,再加入双笋,一起炒至熟透,再加盐和调味料调味。 在翻炒时,薛宝宝就站在滚热的锅旁,亲自盯着火候,加调味时更是亲自动手。 待烧熟装盘,薛宝宝亲自加了些绿叶菜摆成了山笋的模样,清爽可爱。 甄英莲笑道,“这可是林妹妹来了呢,不然宝姐儿再也不肯费这个心思的”。 薛宝宝也笑了,“那是,林妹妹是个雅人,我给她做猪肚子吃,若是不弄得好看点,她定然是不肯下筷子的”。 果然,第二盘起锅时,薛宝宝只由着厨娘摆弄,还说道,“我哥哥是个粗人,别说摆成山笋了,就算摆成朵牡丹花,他也只会牛嚼牡丹!” 今天林黛玉来了,薛蟠自然不能跟她们同桌吃饭,薛宝宝就每道菜准备了两份,另一份端去让薛蟠自己吃去。 大锅灶比之前薛宝宝守着电磁炉、煤气灶快得多,薛太太回来时,几道菜都已做好。 薛宝宝就吩咐将薛蟠的那份放在灶上温着,娘儿几个先吃,又吩咐去给巧姐儿送一份咕噜肉。 正说着,王熙凤带着平儿和巧姐儿到了,见她们正准备吃饭,笑道,“今儿倒是赶了巧,姨妈家竟是这么早就准备吃饭了,怪不得我们小祖宗非得吵着要过来”。 薛太太眷顾娘家,对王熙凤这个侄女十分看重,忙忙地请进来,一席坐了。 薛宝宝吩咐厨房加几个菜,再取了从金陵带来的梅花酒来。 因着薛宝宝那番话,席间一向不喜荤食的林黛玉吃了好几筷子猪肚,倒是叫王熙凤多看了几眼。 只她最喜欢的却是那道龙井虾仁,虾仁玉白鲜嫩,茶叶碧绿清香。 薛宝宝又让丫鬟掐了几朵迎春花配着绿叶菜摆了个造型,光是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巧姐儿也最是爱这道菜,一盘子虾仁,她小人儿几乎吃了四分之一。 王熙凤则最爱那道咕噜肉,咕噜肉一般以甜口为主,但林黛玉不喜太甜的东西,嫌腻,薛宝宝便加重了酸,倒是意外地合了王熙凤的口味。 一桌子女人也不用米饭,就着春饼吃得心满意足。 王熙凤还是第一次正式吃薛宝宝做的菜,不自觉就吃多了,便建议去贾府的后花园转转。 薛宝宝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姨妈现在正恼着我呢,我还是避避风头”。 033 做和尚 王熙凤会挑着今天来,自也是听说王夫人气哼哼地从梨香院出来,打听消息来了,听薛宝宝主动提起,忙追问怎么了。 薛宝宝也不瞒她,简单将事情说了,叫屈道,“表姐给我评评理儿,我明明也没有一棍子打死啊! 我也说了,如表姐这样脂粉队里的英雄,就算是不识字,也没多大关系。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表姐这般厉害聪明的,像我,那肯定是要多读书的,不然被人骗去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你说姨妈怎么就不把自己归到表姐这样的来,非要拿自己同我这拙嘴拙舌不会说话的放在一起呢?” 王熙凤笑着拧她的嘴,“就你这样还拙嘴拙舌不会说话?这么多年了,我倒是没见谁能几句话就将太太气成这样的!” 薛太太也数落她,“你姨妈说你,你就听着,读书也好,不读书也好,那么较真做什么? 听了你几句话,你姨妈就会觉得读书好了,叫你探春妹妹她们都去读书做状元了不成?” 她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哎哟了一声,“哎,不对啊,元春是进宫做女史的,女史,总得要学问深的吧?” 怎么她叫自己女儿学得那么深的学问,却叫宝姐儿不要多读书? 王熙凤也不说元春是贾母教养长大的,笑着接口道,“元春学问再深也绝对比不上我们宝丫头! 我听人说,这吃的学问啊,是顶顶博大精深的,宝丫头却如此精通,这通府的姑娘谁能比得上她的学问去?”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说得笑了,这一茬也就过去了。 众人就在梨香院的小花园里溜圈消食,正逛着,紫鹃遣了小丫头来说,史湘云来了。 却是贾母实在不放心贾宝玉,想着若是史湘云来,他肯定更高兴,便遣人去史府接了史湘云来。 史湘云到贾府来,向来是和林黛玉一起住的,林黛玉只好告辞,王熙凤也顺势告辞不提。 …… …… 第二天一早,薛太太便带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去给贾母请安。 薛太太是客,贾母因请薛太太坐了上席,王夫人和王熙凤站着伺候,小辈们又坐了一席。 贾宝玉十分欢喜,果然还是老太太疼他! 贾母见贾宝玉欢喜,笑容也多了几分,吩咐王熙凤,“你不必管我们了,多照顾着你妹妹们,不要叫她们淘气”。 薛宝宝,“……” 总觉得这声淘气是在内涵自己! 一屋子女人热热闹闹吃了早饭,王夫人和王熙凤回自己屋去吃,贾母留了薛太太说话,小一辈们都被放去了花园子玩。 贾宝玉今天是真的高兴,一来,贾母做到了承诺,让薛宝宝来陪他吃饭了,二来,史湘云来了。 三来,贾母还发话了,今天姑娘们都不许去读书,就陪他一起玩! 他一高兴,话免不得更多了,语调欢快地和史湘云说话。 薛宝宝只当他不存在,一边看莺儿折了柳枝编花篮子,一边和林黛玉说话。 三春看着新奇,便也围在身边看,探春也叫大丫鬟侍书折了柳枝跟着莺儿学,却没编几步就散了架儿,几个姑娘都哈哈笑了起来。 史湘云见这边热闹,就也凑了过来,嚷着自己也要编。 探春又叫侍书折了柳枝来和史湘云一起学,贾宝玉期期艾艾凑到薛宝宝身边,搭讪道,“真真姐姐神仙也似的人物,连身边的丫鬟也灵慧些”。 薛宝宝几乎想翻白眼,只昨儿薛太太使劲训了她一顿,严令她绝对不能再惹事,这才忍着没讥讽他。 只不想,贾宝玉见她不理会,竟又讪讪递上来一封信,期期艾艾道,“上次是我冒昧了,只我怎么道歉,宝姐姐也不肯听,只得写了下来,稍表我的心意,还请姐姐务必不要见怪”。 薛宝宝震惊地看着他,几乎怀疑贾宝玉也是穿来的,这可是古代啊! 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女孩子写信,还说什么心意不心意的,是巴不得她被浸猪笼么? 薛宝宝先是震惊,随即一喜,这可不是我要找事啊! 当即便装作义愤填膺地连连后退,使劲瞪瞪向贾宝玉。 探春见势不对,忙去拉薛宝宝,急道,“宝姐姐,他就是这么个呆性子,还请宝姐姐不要见怪”。 薛宝宝更震惊了,扭头去看探春,“这都不能见怪?那他得做出什么事来,我才能见怪?” 林黛玉本来十分着急,见薛宝宝说出这句话,不由好笑,忙抿了抿唇,才没笑出声来。 探春语塞,几乎不敢对上薛宝宝清凌凌的水杏眼。 她也知道贾宝玉不对,但除了维护他,她一个在王夫人手下求生活的庶女又能怎么办? 薛宝宝一把夺过贾宝玉手中的信,又扔给莺儿,“莺儿,送去给太太,就说宝二爷要陷我于不义,请太太给我做主!” 莺儿年纪小,动作十分灵活,接了信就跑。 探春忙叫诗书去追,不要将事情闹大了。 贾宝玉已经完全呆住了,下意识看向袭人。 袭人也呆住了,她也想不到贾宝玉竟众目睽睽之下就将信交给薛宝宝。 她这时候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又不过是个丫鬟,哪里真的像人家夸赞的真有什么见识了? 不过见了戏文中唱的才子佳人,又不忿薛宝宝不理会贾宝玉,认定了她是爱端着,其实私下里也如戏文中的小姐,私心爱慕着贾宝玉。 毕竟她们二爷出身高贵,俊俏聪敏,又是衔玉而生,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薛姑娘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又怎么会不爱慕贾宝玉? 林姑娘和史姑娘可比薛姑娘高贵多了,不还是偷偷爱慕着二爷,还经常在二爷面前掐尖吃醋呢! 薛姑娘不过是要做给长辈看,故意装端庄罢了! 私下里看到二爷的信哪里有不欢喜的? 戏文里都是这样唱的? 那些小姐刚开始都是不理会那些才子的,才子写了几回信托着丫鬟递了,那些小姐就什么都依了才子了,有时候连私奔的事都能做出来呢! 她这样想着,就怂恿着贾宝玉给薛宝宝写信,也是要揭露薛宝宝“真面目”的意思。 没想到贾宝玉根本没有像她叮嘱的那样,吩咐晴雯私底下塞给薛宝宝,更没想到薛宝宝反应竟这么大! 贾宝玉见袭人呆呆的,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去看薛宝宝,勉强笑道,“宝姐姐,我并不是存心冒犯的,更不是要陷宝姐姐于不义,只是想真心实意地给姐姐赔个罪,还请姐姐恕罪!” 薛宝宝冷笑,“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赔罪是这样赔的!” 贾宝玉见她兀自态度冷淡,委屈得狠了,不自觉嚷道,“那你说怎么赔罪,我都不知道给你赔过多少次罪了,你只不原谅我!” 薛宝宝恍然觉得自己正在小学鸡吵架,十分地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原谅你了?我不是说了原谅你了吗?” 就光凭你那见一次就要赔一次罪的架势,我敢不原谅你吗? 不原谅你,不是要被你纠缠到死? “你口上说原谅我,却只不理我,可见还是不肯原谅我!” 薛宝宝简直想搡着他的领子大喊,我那是不原谅你吗,我明显是懒得理你啊! 只可惜她现在是大家闺秀,要矜持! 薛宝宝只得勉强肃容道,“男女五岁不同席,我们虽是表姐弟,却也要避讳着,我自然没有有事无事和你玩笑的道理,怎么理你?” 贾宝玉顿时就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嫌我是个须眉浊物,你要避讳着我,连林妹妹也避着我! 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家做和尚去!” 薛宝宝没想到他说哭就哭,还说出了原著中经典的“做和尚”的话,吓得连连后退。 林黛玉忙扶了她一把,薛宝宝拉着一起往后退,直退到安全距离才算松了口气,指着其他几个女孩儿说,“你们给我作证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自己突然哭起来的! 可别传到老太太和姨妈耳中,就说是我欺负的,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还有,他日后要是真的做了和尚,可也与我无干,更与林妹妹无干!” 她惊恐下动作十分夸张,贾宝玉和众女孩儿都是呆住了,只迎春微微翘起唇角,有些讥讽的模样,只很快,她就又恢复了平时木然的模样,在场竟是没有一个人瞧见。 薛宝宝扯着林黛玉后退,如此一来,倒是将她和林黛玉与贾府的孩子分开了,十分地泾渭分明,看着倒有点对峙的意思。 甄英莲还在原地站着,看着不对劲,忙跑到薛宝宝身边,安抚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妹妹别怕,理亏的不是咱们,就算是国公府,咱们也不必怕”。 探春不知道怎么话题就扯到了“国公府”、“得罪不起”上,勉强笑道,“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妹妹在这里赔礼了,还请甄姐姐和宝姐姐不要见怪”。 贾宝玉也呆住了,所以甄姐姐和宝姐姐竟觉得他在以势相欺? 明明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的! 他在她们面前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恃是国公府的公子,欺辱于她们? 034 不见怪 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声笑,王熙凤的声音响起,“宝兄弟和姐妹们在玩什么呢?这么拉帮分派的,难不成是打仗?” 却是王熙凤吃过饭后,回到贾母这,想起贾母叮嘱她照顾着些几个小的不要淘气,就过来看看。 她没看到贾宝玉送信,薛宝宝发怒,只看到几个小的泾渭分明地对峙着,知道不是好事,忙出声打断。 她说着笑哈哈扯着薛宝宝就走,“宝丫头跟我来,我们妞妞嚷着要寻你呢! 都怪你天天给她喂好吃的,她现在粘你比粘我这个娘都狠呢,你想跑都跑不掉!” 薛宝宝这一被王熙凤拉走,甄英莲和林黛玉就十分自然地跟了过去。 贾宝玉想追又不敢,留在原地默默流泪,果然,宝姐姐和林妹妹都是厌着他了! 宝姐姐还疑心他想仗势欺辱她! 可怜他一片心,竟是无人能懂! 史湘云今天刚来,还是第一次见薛宝宝和甄英莲,被这阵势弄得莫名其妙,急得直摇贾宝玉的袖子,“爱哥哥,你别哭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啊?” 贾宝玉一顿足,甩开她的拉扯,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道,“你又来理我作甚?你们都不要理我,让我一个人死了算了!” 史湘云,“……” 怎么突然就做和尚了,还又直接死了? …… …… 贾母房中,薛太太正在陪贾母和王夫人聊天,就见莺儿快步跑了进来,将一封信往她手里一塞,脆声道,“宝二爷非要塞给姑娘的,姑娘说要奴婢交给太太,请太太做主,宝二爷要害姑娘呢!” 薛太太狐疑打开信,信倒也不长,先是正正经经地写着赔罪,然后就越来越不像话,又是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又是我的心操碎了你也瞧不见云云。 薛太太可不懂贾宝玉什么“意淫”不“意淫”的,更不懂贾宝玉一腔赤子之心,只觉得满纸的无耻之语,饶是她一直谋划着想要将薛宝宝嫁给贾宝玉,也气得浑身发抖。 贾宝玉这是欺她薛家门第低,竟敢如此作践宝姐儿! 王夫人见她模样不对,忙去她手中拿过信,贾母忙道,“给我瞧瞧宝玉写了什么”。 贾母看完后便又交给王夫人,笑道,“宝玉还是这么个实诚性子,也是自家姐妹不见怪,要是外人只怕要恼了”。 薛太太一时有些呆,那样的词句,落到老太太眼中,竟然只是个“不见怪”“只怕要恼了”? 王夫人拿到信,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不认得字,便也跟着贾母的口气道,“宝玉向来是个实心的,有什么说什么,待会让他给宝丫头赔个礼去!” 她的儿子她知道,根本不可能写出什么不好的东西。 宝丫头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这般嚷嚷出来,指不定是要怎么辖制宝玉呢! 你倒是看看你儿子写的什么! 薛太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吼出来,又想到王夫人不识字,若是要看信,免不得要叫丫鬟读出来,越发地连个丫鬟都知道贾宝玉如此辱没她宝姐儿了! 她想着当即上前一步,将信从王夫人手中抢了回来,想要怎样,却又不敢怎样,泪光莹莹看了眼王夫人,到底是将屈辱咽了下去,忍哭道,“老太太恕罪,我去瞧瞧宝丫头”。 说完也不管贾母什么反应,扶着丫鬟就走。 贾母不悦瞪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知道她这是恼了薛太太,又迁怒到了自己身上,忙行礼道,“老太太放心,我妹子和宝丫头,我都知道的,最是端庄大方的。 不过是孩子们玩闹,一时好一时坏的,过一会,他们就自己好了,老太太不必烦心”。 贾母哼了一声,“你去查查,问问宝玉怎的突然就想起来写什么劳什子信了,是不是有那轻佻下流的挑唆的!” 昨儿袭人让贾宝玉给薛宝宝写信,王夫人是知道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这时候若是说出来反倒连自己也担了干系,便回道,“宝玉一直是那样的实在性子,怕是见宝丫头不理他,实在没法子才想着写信,不一定就是谁挑唆的”。 表姐弟们都还小,宝玉又是个最纯真实在的,写个信什么的有什么打紧? 偏偏宝丫头作怪,倒是弄得大家都尴尬,连她也得了不是! 贾母听了也就罢了,又吩咐王夫人,“你去好好和薛太太说道说道,别叫人议论我们仗着家世,怠慢了亲戚”。 王夫人应着退下,出了贾母的屋子,却不急着找薛太太,问贾宝玉在哪。 金钏问了一圈,得知是还在花园里。 王夫人便向花园去了,这时候贾宝玉已经不在哭了,被史湘云和探春哄着在折花,旁边小丫头捧了好几个花瓶。 惜春也提了小篮子由丫鬟陪着在不远处折花,只迎春离得远,在凉亭里摆弄棋子。 王夫人瞧了一眼,见贾宝玉明显还有些垂头丧气的,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贾宝玉和史湘云几人都来见礼,王夫人就夸史湘云和探春,“你们二哥哥心眼儿实在,你们多劝解劝解,日后你们二哥哥自然会记得你们的好处”。 探春忙道不敢,史湘云却笑道,“我却是愿意劝解他的,只怕他不愿意听,非得要神仙也似的宝姐姐来劝才行的”。 贾宝玉只丧着脸不说话,王夫人笑着牵起他的手,“我的儿,你宝姐姐向来最是端庄大方。 又不是什么大事,气一会儿就自己好了,现在正玩得高兴呢,倒是你心眼实在,还惦记着呢!” 贾宝玉还记得昨晚贾母跟他保证得好好的,今天薛宝钗更加不给他脸面的事,不肯轻信,“那宝姐姐怎么不来找我玩?” 王夫人哄道,“她是女儿家,碍于情面,倒是不好一时就来的,你自玩你的去,过几天就好了”。 贾宝玉只半信半疑,王夫人又哄了几句,见他一直呆呆的,便叮嘱探春和史湘云陪他玩,又去寻薛太太和薛宝宝。 薛宝宝这时候倒的确如她随口瞎扯的,玩得正高兴。 她和林黛玉、甄英莲被王熙凤拉走,索性就到了王熙凤的住处陪巧姐儿玩。 巧姐儿刚起床不久,正闹着不肯吃饭。 薛宝宝见了哄道,“妞妞乖乖吃饭,等吃饱了,姨姨给你好吃的”。 巧姐儿立即就不闹了,奶娘喂一口,她吃一口,乖得不得了。 薛宝宝就笑眯眯地夸她乖,夸她吃饭厉害,又命莺儿回梨香院取将九宫核桃取一份来。 王熙凤笑道,“赶明儿,我将妞妞送你那养算了,偏偏她见了你就乖巧,跟我天天像冤家似的”。 薛宝宝就逗巧姐儿,“你妈说把你送到我们家养,好不好呀?” 巧姐儿明显不太理解她的话,咯咯唧唧地对她笑。 几人正逗着巧姐儿,薛太太找了来。 这一路来,她已经控制住了情绪,见薛宝宝在王熙凤这里说笑,倒是没什么异样,便也就收住情绪,和众人一起说笑。 王熙凤见她神色,也就不多问,亲亲热热地拉着她说话,又夸薛宝宝懂事聪敏。 不一会,巧姐儿吃完早饭,漱了口,莺儿也提着食盒到了。 那食盒足足有三层,揭开,里面呈九宫格样式,每一格中都是核桃做的各种小食。 王熙凤笑着念佛,“我的神明,真真表妹心巧,一个核桃也能叫她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 莺儿笑着又往下揭,“不止呢,这个食盒有三层,二十七隔,二十七种花样呢。 有盐水核桃仁、酱核桃、酱炸核桃仁、酱拌核桃仁、油炸核桃仁、核桃糕、炸核桃仁饼、糖核桃仁饼、桃仁酥、炒核桃仁……” 莺儿口齿伶俐,一连串地报着,报一样,就指一样,巧姐儿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跟着转,口水直往下掉。 王熙凤笑得仰倒,“不得了,可不能再报了,你记得辛苦不打紧,别把我们小祖宗给馋哭了才是正经!” 众人皆是大笑,薛太太笑盈盈请大家一起吃,又吩咐给丫鬟们都抓上一些,“宝姐儿去了一趟扬州,其他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好吃,惯是爱在这些吃食上下心思。 这得亏是家里人不见笑,传出去只怕越发地没了个闺秀的体面了!” 薛宝宝拈起一块核桃糕,一边吃一边道,“都说吃在扬州,吃在扬州,这个林妹妹最是知晓的。 维扬菜肴名扬天下,选料严格,刀工精细,讲究火工,擅长炖焖。 汤清则味醇,汤浓而不腻,工于造型,巧用点缀,咸中微甜,南北皆宜。 我去那待了两个月,足足胖了一圈儿! 小东门街那边更是到处是各种美味的小食,什么酒醋蹄、酒煨蹄、板鸭、五香野鸭、炸虾、火腿片等,吃得舌头都能鲜掉下来!” 她说着突然哎哟了一声,众人都惊问怎么了。 她就作势抹了抹眼角,“哎哟,不行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我也要像巧姐儿般馋哭了!” 众人哄堂大笑,巧姐儿正忙着舔一块核桃晶糖,见大家都笑,也跟着啊啊地笑了起来。 王夫人恰在这时到了,见了只觉十分刺眼,她的宝玉被她们折腾得伤心落泪,她们倒是好意思在这里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035 躲得起 屋里众人都围着食盒一边吃一边说笑,连伺候的丫头们也都一边吃,一边听王熙凤和薛宝宝说笑话,竟是没一个人发现王夫人来了。 林黛玉听了叹道,“扬州向来以美食闻名,可惜我那时候年纪小、身子弱,爹娘什么都不敢叫我吃,宝姐姐说的,我竟是一个没吃过”。 薛宝宝立即道,“这个简单,明儿你去梨香院,我给你做。 正好庄子里孝敬上来几只野鸡,甄姐姐说好看,留着养几天赏一赏。 我先给你做一道五香野鸡,鸡杂做一道红烧,你虽则肠胃弱,少吃一些也无妨。 再配一道芙蓉豆腐,主食配扬州名点千层糕,包你好吃”。 甄英莲笑道,“太太你瞧,她倒还记得我喜欢那几只野鸡。 偏偏林妹妹一说想吃,她就要立即杀了做什么五香野鸡、鸡杂的,真真是有了妹妹就忘了姐姐了!” 众人又是大笑,薛太太笑着将甄英莲搂进怀里揉搓着,“好孩子,你妹妹忘了你,妈只疼你。 明儿她们吃什么野鸡、豆腐的,我们娘儿俩去外头吃大酒楼,吃小食,凭她们馋哭了也不带她们!” 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王夫人实在忍不住咳了咳。 众人闻声去看,都是一惊,忙都起身见礼,请王夫人上座。 王夫人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在笑什么,就道,“宝姐儿,你宝玉表弟心眼儿实在,有什么说什么,有冲撞之处,姨妈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你那兄弟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打他、骂他都使得,只别不理他,否则他总一心一意惦记着,反倒叫你烦恼”。 薛宝宝,“……” 总觉得王夫人在内涵她故意不理会贾宝玉,好吊着他,但是又不太敢确定。 薛太太见薛宝宝不说话,勉强笑道,“小人儿们今天好,明天坏的,姐姐倒是当成个事儿来赔什么礼,岂不是叫宝丫头惶恐?” 薛宝宝就势行礼,说着不敢。 王夫人又道,“我统共也只得这么个孽障,惊心保胆地养到这么大,实在是半点也不敢放松。 宝姐儿,你就当是孝顺姨妈,平日也多亲近亲近你宝兄弟,有什么新奇好吃的也记得给他一点,叫他高兴高兴,日后他自然记得你的好”。 薛宝宝,“……” 所以,就是开一张“日后他自然记得你的好”的空头支票,让她陪着她儿子玩,给她儿子做好吃的,还要哄她儿子高兴的意思呗! 这是把她当成袭人、晴雯等专门陪贾宝玉玩的副小姐了! 她一个大家闺秀不要体面的吗? 薛宝宝假笑,“姨妈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我们再是嫡表至亲,总是大了,倒是不好亲近的。 再说,我们不过也是来姨妈家暂住,等我们家的宅子修好了,保不得今天还是明天就要回家去了,想亲近也是不行的”。 薛宝宝说话时,王熙凤一个劲地在背后拉扯她,她只装作没发觉,坚持将自己的话说完,又去看薛太太,“太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么好的机会,她还不趁机怂恿薛太太搬走,她那满园子的药材、菜果指着谁伺候? 王熙凤实在是佩服这个姑娘的胆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就是性子如此,不等薛太太答应,就急急打岔,“时候不早了,老太太那边怕是要传饭了,我们这就去吧,免得叫老太太等”。 薛宝宝一笑,也没有盯着说。 她却也不是勇,薛太太总是指望着贾府照拂,却不知道贾府到底照不照拂薛蟠,并不是后宅妇人能决定的,更不是王夫人能决定的,看的是形势,是利益。 薛蟠自己若是不立起来,人家又凭什么照拂你? 若薛蟠真闯了什么祸,王夫人定然是第一个躲得远远的。 她就算再巴结着王夫人,真到了生死关头,王夫人也绝不会损失自己的利益来“照拂”她! 当年薛宝宝在看红楼时,最不喜欢的就是王夫人,整天摆出个菩萨的样子,利用王熙凤为她冲锋陷阵,为她得罪人,为她搂钱。 却又蠢又毒,连王熙凤都能放弃、甚至在王熙凤最艰难的时候插她一刀,这样一个人,巴结她,有用? 这个话题就这么抹了过去,众人由丫鬟婆子伺候着去贾母的住处吃饭。 饭后,贾母叮嘱薛太太道,“我年纪大了,最是喜欢活泼讨喜的年轻姑娘,真真姨太太会调教人,教得甄丫头和宝丫头都这般出挑,以后都往我这里来玩才好”。 薛太太免不得应了。 贾母饭后有午歇的习惯,就叮嘱薛太太自便,不用拘着几个孩子,让他们自去玩耍。 薛太太虽然看出薛宝宝不愿,却还是叮嘱她和姐妹一起去玩,又叮嘱甄英莲看着些。 她到底还是气弱,不敢得罪荣国府。 薛宝宝就和甄英莲留了下来,贾宝玉明显受了打击,整个下午都呆呆闷闷的,大多站在一旁看女孩儿玩闹说笑,一下午无惊无险地过去了。 薛宝宝谢绝了探春留饭的邀请,赶在吃饭前回了梨香院。 不多会,薛蟠也回来了,一家人吃过饭后,照样坐在一起喝茶,薛宝宝挥退伺候的丫鬟,开口道,“哥哥,我觉得今天的事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薛太太顿时慌了,“宝姐儿,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又何必嚷着叫你哥哥知道?” 薛宝宝正色,“妈,哥哥才是一家之主,不管大事、小事总要叫他知道。 他是男人,总比我们后宅女子看得深、看得远”。 薛蟠突然就成了一家之主,还被夸看得深、看得远,立即无条件赞成薛宝宝的话,“太太,妹妹说得对,我是男人,现在又领着官职,家里的事总也是能做几分主的”。 薛太太知道女儿的性子,自己就算强硬阻止,她多半也会另寻个机会给蟠儿说,索性也就不说,只眼圈又红了。 薛宝宝便将今天的事说了,又问薛太太,“妈,表弟在信里写了什么?” 薛太太含糊道,“总不是什么好话,你姑娘家的就不必听了”。 薛蟠勃然大怒,立时便要去揍贾宝玉一顿。 说实话,要是在现代,薛宝宝绝对支持薛蟠去打贾宝玉闷棍。 哥哥么,这时候不出手,等着在家发酵么? 薛太太忙拉住他,哭道,“你就别添乱了,我们日后仰仗你姨妈和荣国府的时候还多,你这一去,我们娘儿俩今天忍辱负重就算全白费了!” 薛蟠恨得眼都红了,“妈不必怕他们,大不了一拍两散,谁都别想活!” 薛太太气得打他,“你死了倒是省心,叫我和你妹妹怎么办?不是更受人欺辱?” 薛蟠不敢再说,只兀自不平,思量着怎么找机会恶打一顿贾宝玉才好。 薛宝宝冷静道,“妈,亲戚间,远了不亲热,近了总免不了各种矛盾,更何况宝玉表弟还是这样的性子? 总归现在我们家的宅子也收拾好了,搬过去,他总不能追到我们家去给我写信,正好甄姐姐也可以和甄太太团聚”。 薛蟠忙点头赞成,“妹妹说得对,妈不想得罪荣国府,总是能躲得起的”。 薛太太却只不肯点头,薛蟠气得发燥,“太太,这里毕竟是旁人家,我们总是住在这算什么? 就这么个小院子,太太和妹妹住得憋屈不说,还个个都能骑到太太和妹妹头上去! 太太你能受得了这个鸟气,我却是受不了,你不搬,我带着妹妹搬过去!” 薛宝宝几乎想给薛蟠鼓掌,蠢哥哥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只她面上却是不赞成看向薛蟠,“哥哥,妈也是为我们好,哥哥就算不赞成,也要体谅几分,怎么反倒说这些话叫妈妈怄心?” 她说着便推薛蟠出去,悄声对薛蟠道,“哥哥先回去,我来慢慢劝劝妈,总要劝得妈回心转意才好。哥哥的演武场已经建好了,总不能白放着”。 薛蟠这才走了,甄英莲也知机告退。 薛宝宝等他们走后,张嘴就道,“我知道太太是什么心思!” 薛太太一惊,薛宝宝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又道,“那串璎珞和金锁,我今儿已经送给林妹妹了”。 薛太太一呆,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立即就去要回来!” 薛宝宝不紧不慢道,“妈去要回来倒也行,下回我直接卖了,又或是熔了”。 薛太太气得又开始哭,她们刚到荣国府不久,倒是不好轻浮,立即就让宝姐儿将金锁拿出来。 她原是准备寻个机会,慢慢教贾府众人都知道宝姐儿有这么个和宝玉相配的金锁,不想还没张口呢,薛宝宝竟就看透了她的用意,还将东西直接送给林黛玉了! 036 缓一缓 薛宝宝缓了缓语气,劝道,“我知道妈是为我好,我们家虽不缺钱,到底出身低了些,若不是跟姨妈有这层亲,我再怎么也攀不上国公府的公子”。 薛太太听了更是悲从中来,“你知道,你还这样,是存心要我死!” 薛宝宝冷笑,“国公府的公子,说得好听,等老太太没了,承这国公府爵位的可是琏二爷! 姨丈不过就是个五品官儿,宝玉表弟又不喜读书,到时候能有什么出息?” “你知道什么?你宝玉表弟可是衔玉而生,是有大造化的!” 薛宝宝简直被“大造化”三个字震得麻了,整理了下心情才道,“都说从小看大,林姑丈像他这么大时都中了秀才了,他却只知道在姐妹、丫鬟中厮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再说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你听听姨妈今天说的话,根本就是把我当宝玉表弟那屋子丫鬟呢! 他们本就这么看轻我们,我们要是再上赶着、巴结着,岂不是更叫人看不起? 我就算如太太的愿嫁进国公府了,又怎么立足?” 薛太太却只道,“你小人儿再聪明能懂什么?这门亲事是你父亲在时就商议好的,你舅舅也说好,怎么也比你的主意好!” 薛宝宝,“……”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怪不得原著中,薛太太一直巴着荣国府、巴着金玉良缘不放了。 薛宝宝见这边说不通,就换了个方向,“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必天天在人家赖着不走啊! 哥哥现在比不得以往,也是有正经官职在身的人了,和姨丈一个品级呢! 总是这样寄人篱下的,叫人笑话不说,贾府的那几个爷们可天天盯着哥哥呢!” 薛太太神色微动,除了薛宝宝的亲事,这件事可算是她的另一个心结了。 薛宝宝一看有戏,忙道,“哥哥说要的那个演武场已经建好了,倒是正好趁他新鲜搬过去,也好叫他多学学本事。 哥哥走上正道不容易,妈总要在后面推一推,这般拖后腿算什么?” 薛太太呸了一声,“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借你哥哥的事要搬走罢了!” 薛宝宝坦然承认,“妈就说我说得有没有理?再说了,我和宝玉表弟都还小,就算妈天天在荣国府住着,甚至住到姨妈的荣禧堂去,姨妈就能松口定下我和宝玉表弟的亲事了? 倒不如先缓一缓,左右我还小呢,等个两三年再探探姨妈的心思。 到时候如果成,自然就要恭喜太太心想事成了。 如果不成,就再想其他法子,总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这,没个出落的好。 天长日久的,要是哪天叫人瞧出了妈的心思,免不得损了我的名声,万一不成,岂不是要影响我的前程? 再说了,妈焉知哥哥以后不能出息,说不得等个三年五载的,就是姨妈求着咱们要结亲了”。 薛宝宝最后一句话简直说到了薛太太的心坎子上去了,薛蟠虽然不成器,落在薛太太眼里却是千好万好。 她心里已经信服了三分,只嘴上却不肯承认,呸道,“姑娘家的,亲事亲事的满嘴混说,也不害臊!” 薛宝宝见她松动了,更是来劲,嘻嘻笑道,“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的前程虽则有太太操心,但我跟着太太一起操心岂不是更好?” 现在,金陵外的庄子上可是养了三十几个您女婿的候选人呢! “再说了,当初哥哥的前程,可不也是我和太太一起操心的,太太看,哥哥现在可不是比以往好上一百倍?” 薛太太一想果然,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庆幸女儿眼光深远,硬是托着蟠儿立起来了。 于蟠儿的事上,宝姐儿能看得远看得对,对自己的亲事,看得多半也不会有大差错。 薛太太越发动摇,先薛大老爷和王子腾早就为薛宝宝谋划好了前程,先送进宫待选,如果选中了,正好与宫中的元春守望互助。 如果选不中,就择定金玉良缘,嫁入国公府。 她向来最是钦佩自己的夫君和兄长,觉得这样的谋划再好没有。 就是现在,她也没有放弃金玉良缘的亲事,只不过觉得薛宝宝说的也有道理,缓一缓倒也无妨,也是不冷了儿女的心,遂道,“不管怎么说,先从林妹妹那把金锁要回来,以后怎样再说!” 薛宝宝嘻嘻一笑,将衣领中的金锁翻了出来,“可不是在这,我刚刚哄太太呢”。 薛太太忍住骂了一声,母女俩又说了会闲话,各自睡下不提。 …… …… 第二天恰逢薛蟠休沐,薛宝宝就打发他去打听打听哪里的书多书好,再买些京城有名的糕点糖果来。 她自己则趁机向先生告了假,毕竟要招待林妹妹吃饭不是? 不想她准备好了饭菜、林黛玉也下学来了梨香院,薛蟠却是久久不回。 薛宝宝正要遣人去找,武师父遣了小厮回来说,薛蟠被贾蓉贾蔷拦住了,说要薛蟠请他们喝酒。 薛宝宝,“……” 赶明儿,她一定要请贾蓉贾蔷吃饭,这绝对是神助攻啊! 果然,薛太太一听就急了,骂道,“贾府的那两位爷是盯上我们蟠儿了还是怎的?他们要是缺钱就去当差挣啊,总打蟠儿的主意算什么?” 那小厮便道,“之前贾府的两位爷就堵过大爷好几次,只大爷都躲了,不想今儿在大街上被那两位爷逮了个正着,推攘着大爷进了酒楼。 大爷面皮软,又曾承诺过请贾府的两位爷喝酒,只得去了,小的来之前,还听大爷一叠声地说,请喝酒可以,只他自己是绝对不喝的,贾府两位爷都应了”。 薛宝宝满意笑了,看来,上次一顿猛灌起了作用啊! “他们现在为哄你们大爷去,自然说什么应什么,待到真正吃酒时,他们自然又有一番话说。 可怜我蟠儿面软心实,哪里能挡得住那两位爷!” 薛宝宝笑道,“母亲若是在担心,遣人去喊哥哥回来就是,就说家中实在有事,酒钱照付,只是哥哥不能作陪了”。 薛太太一听有理,忙吩咐小厮去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薛蟠才回来了,果然已经被贾蓉二人灌了酒了。 因着小厮去喊得及时,倒是没喝多。 薛太太这才放了心,吩咐分出饭菜让薛蟠在自己屋吃了,自己则带着薛宝宝几人吃了饭。 待用过饭,薛宝宝再次怂恿林黛玉逃课,说道,“难得哥哥今天休沐在家,我准备想请哥哥带我出去四处逛逛,买点书买点吃的玩的,甄姐姐也去,林妹妹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吧?” 林黛玉尚在母孝中,却早已过了热孝,偶尔出去转一圈也是无妨的。 林黛玉迟疑,薛宝宝嘿了一声,拉着她就走,“怕什么,我妈也去,老太太怪罪下来,让我妈顶着”。 林黛玉见她盛情,只得应了。 古代女子规矩多,她们虽说是出去逛,薛太太却也不会容许她们真的在大街上两头走,吩咐套车,择了那种大而规矩的店要上一间雅间,再吩咐女掌柜拿了东西来让她们挑。 林黛玉从小身子不好,几乎没出过门,到京城后,因为要守母孝,更是从来没出过门。 甄英莲小时候因为出去看灯,被拐子拐去了,更谈不上什么出门逛。 因此虽是如此规矩繁琐的逛,她们也是兴致勃勃。 女人么,不管多大年纪,从古至今,喜欢的也就那么几样,他们先去的是一家珠宝铺子。 薛太太见女儿和闺中手帕交叽叽喳喳地说笑,拿着钗子手镯等兴奋地比来比去,儿子在一旁规规矩矩地陪着,只觉平生的心愿都满足了。 又见几个女孩儿挑的都是那精巧却不贵重的,笑道,“你们年纪小,挑这种的最是合宜,显得娇憨,又不过分招摇。 你们今天尽管挑,我免不得叫你们哥哥拿出俸禄银子来,给你们付账!” 薛蟠现在对银子十分敏感,听了紧张道,“嗯,对对,就算我俸禄不够,也还有一百多两的零花银子给妹妹们付账”。 他的二百两零花今天被贾蓉贾蔷诈去了三十多两,还剩下一百多两。 众女都笑了起来,林黛玉笑道,“姨妈这话我记住了,我们现在虽则年纪小,总有一天会年纪大了,到时候免不得要再拖了姨妈来逛铺子”。 薛姨妈笑得合不拢嘴,“那我是不管的,免不得你们几个做妹妹的,每天好生的上香求佛,保佑你们哥哥升官长俸禄,到时候能付得起帐罢了!” 林黛玉和甄英莲都掩唇看着薛蟠吃吃笑了起来,薛蟠以前虽在外胡混,却不太能应对这样的场面,尴尬得满脸通红。 薛宝宝怕再说下去,他就要暴露本性了,忙转移话题,“来来,我们快挑,今儿我们太太发话了,哥哥又做了保证,我们满载而归才是!” 三个女孩儿挑好了首饰,薛太太又带着她们去了布庄和零食铺子,薛宝宝就求道,“妈,我们还想去书肆转一转,这次就不要进雅间了,总要我们自己去逛、去找,才能找到合意的,左右妈和哥哥陪着,我们保证都乖乖戴着帷帽,绝对不会失礼的”。 037 偶遇虞美人 甄英莲和林黛玉不说话,却都目光期盼地看向薛太太。 三个女孩儿论喜欢看书,薛宝宝绝对要排倒数第一。 薛蟠也劝道,“妈,妹妹们还小,没关系的,现在不去逛,以后更不能了”。 薛太太只得应了,薛蟠便命去京城最大的书楼吾闻阁。 吾闻阁总共有五楼三阁,从外面看,极是恢弘大气。 待走进去,一席竹帘、一曲白雪、一支檀香,便立即将这里硬生生从外间的热闹繁华隔绝开来,仿佛另入个天地。 薛蟠是个学渣,天然对这种环境抵触,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嘟囔,“这里也太安静了,叫人蹩手蹩脚的”。 薛宝宝几人也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也有些拘束,更多的却是好奇。 书肆中却也有女掌柜,见了忙上前招呼,又问想买什么书。 林黛玉立即反问,“你们这有什么书?” 女掌柜颇自傲道,“却也不是我吹嘘,但凡这世上有的书,我们这吾闻阁不说全部都有,至少也有一半。 姑娘们可以自己先看看,一楼都是笔墨纸砚等物,到二楼、三楼就全部是书籍,全部分门别类地标注好了,姑娘们要找方便得很”。 她们是奔着买书来的,便跟着女掌柜直接上了二楼,果然上面如女掌柜所说,书籍繁多,都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架上,找起来十分方便。 上面虽也有顾客,却只零星几个,且大多是身穿朱子深衣的书生,见了她们都十分有礼地远远避开,连眼风都不多扫一眼。 薛太太顿时放了心,也就不看得那么着紧了,自己也分出神来四处看看,只薛蟠还是浑身不舒坦。 渐渐地,几人便都走散了。 林黛玉和甄英莲往诗词文章的地方走,在薛宝宝看来,她们都是天生的文学小少年,对诗词文章的喜爱是怎么压都压不住的。 原著中,甄英莲沦落到给薛蟠做妾,为薛蟠凌辱,却也还要和林黛玉学着作诗。 现在,她安排甄英莲学算账、学管家,甄英莲虽然学得认真,却还到底是更爱诗词文章。 和林黛玉凑到一起,总是要嘀嘀咕咕地问上许久,十分地好学,跟学算账时完全不同。 薛宝宝则是不动声色地往医书、食谱的方向摸。 她之前曾让薛沉将金陵市面上所有的医书、菜谱等都寻了过来,这次也带到了京城。 但这吾闻阁的藏书显然比薛沉搜寻来的更广博,她越往里走,看到的便几乎都是薛沉没搜寻到的,甚至是后世都没听说过的书。 她大喜,只要是自己没见过的,都挑出来拿在手中。 后来拿不动了,又交给莺儿捧着,自己则继续挑。 不亏她求了薛太太那么久,这一趟真是太值了!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读书人学的都是科举文章,诗词都属小道,医书、食谱更是鲜少有人问津。 薛宝宝一路走来,竟是一个人都没瞧见,她嫌帷帽不方便,就摘了。 不想在一排书架快走到头时,不提防一个男人冷不丁从书架横头转了过来,两人差点迎头撞上。 薛宝宝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一张秾艳却冷厉如利剑出鞘的脸出现在眼前。 薛宝宝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哇,好漂亮,还有点面熟—— 薛宝宝连连后退,擦,是虞信! 话说,她刚刚那一眼惊艳的蠢样不会已经被他看到了,记在心里,随时掐准时机就要报复她吧? 虞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个小姑娘,也是一愣,随即蹙眉,这个小姑娘好像认识他,随即又不在意别过目光。 京城里找各种机会偷偷来瞧他的大姑娘小媳妇绝对不在少数,认识他的绝对比他认识的多得多,倒也不必大惊小怪。 薛宝宝又后退两步,屈身福了福,正要转身开溜。 明显没打算理会她的虞信突然开口问道,“姑娘也喜欢医理?” 也? 薛宝宝恍然,对了,这位锦衣卫千户收礼收得全大萧都知道他喜欢奇花异草,喜欢医理再理所应当不过。 呃,不对,听薛蟠说他年后好像又升官了,现在是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了。 薛宝宝便又福了福,“是”。 虞信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书上,“姑娘买了许多”。 “是,我出门不易,便多买些,慢慢看”。 虞信默然,就在薛宝宝以为他这是暗示自己可以滚蛋时,他却又开口了,“不知姑娘除了喜欢医理外,还喜欢什么?” 薛宝宝顿时警觉,身子微微后倾,这个锦衣卫想干什么? 这个年代可不时兴向陌生小姑娘搭讪,如果搭讪了,不是人品不行,就一定是居心不轨! 从锦衣卫这个身份来看,他很有可能是两者都占全了! 因着林谪仙的评价,薛宝宝十分不愿意得罪面前这个虞美人,谨慎答道,“姑娘家能喜欢什么,不过就是衣裳首饰、针线女红罢了”。 虞信估计是知道她在敷衍,一张秾艳的脸绷得更紧了,默了默,朝她一抱拳,“打扰姑娘了,姑娘见谅”。 薛宝宝福身还礼,转身就走。 早知道会碰到虞信,还会被他追问喜欢什么,她今天打死也不出门! 薛宝宝离开后,立即去寻林黛玉几人,见她们也选得差不多了,一起去付了账离开。 吾闻阁楼上,虞信立在窗口,目送着薛家的马车走远,这才不紧不慢往楼下走。 他不认识薛宝宝,但骑马护持在一旁的薛蟠,他却是认识的。 那他遇到的小姑娘是谁,也就大概有个范围了。 虞信下了楼后,将自己的书交给掌柜结了帐,开口,“账本拿来我瞧瞧”。 掌柜吓了一跳,偷瞥了他一眼,到底不敢得罪他,只得将账本交了出去。 刚开始虞信进吾闻阁时,他着实胆战心惊,但后来发现,虞信每次来就真的只是来买书的,渐渐也就寻常待之了。 没想到今天虞信竟突然找他要账本看,也不知道吾闻阁是哪里惹了这位的眼! 掌柜不断默默念佛,思量着一等虞信离开,就立刻遣人去告知东家。 大约过了一刻钟,虞信终于将一本账本翻完了,却是又还给了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掌柜殷勤送到门外,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中更加忐忑,九天神佛,千万保佑,那位不是盯上了他们吾闻阁啊,他们做个生意不容易啊…… …… …… 再说薛宝宝一行回了梨香院后,几个女孩儿围着薛太太比划着刚买的东西,又是说又是笑的。 薛太太看得心满意足,深觉收养甄英莲,又住进荣国府十分明智。 她的宝姐儿从小就是个端庄清冷的性子,长大后更是聪明本事,实在难得有这般开心活泼的时候。 小女孩儿还是和同龄的小姑娘一起伴着才好。 薛宝宝瞅着薛太太高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妈,索性我们明天去咱们家的宅子再逛上一天,让哥哥早上送我们下衙再来接我们。 林妹妹也去,认认门,再亲自挑个院子,以后林妹妹想来我们家玩儿,也便利”。 薛太太笑着戳她,“你就是想偷懒不读书,天天拿着你林妹妹做筏子。 你要是读书像你林妹妹,天天出去逛都成,妈保证不多说一个字!” 薛宝宝的肌肤雪白粉嫩,她只轻轻一戳,便留下了一点红。 薛太太心疼得忙去揉,薛宝宝缠着她撒娇,“那妈更要带我们去逛了,人家都说近朱者赤,叫林妹妹到咱们家挑个顶满意的院子,日后才能常去,女儿也多沾沾林妹妹的书香气!” 薛太太被缠不过,只得应了。 几个女孩儿都十分欢喜,甄英莲是欢喜能去看看自己的娘亲,薛宝宝是欢喜薛太太这是明显打算要搬出荣国府了。 林黛玉则是欢喜能亲自看看薛宝宝以后住的地方,薛宝宝还说让她也挑个院子,只这却也意味着,薛宝宝要搬走了,以后她再想天天见面再是不能的。 林黛玉生怕自己露了行迹,扰了众人的兴致,不敢多想,又挑了学里的趣事来说,哄得薛太太笑个不住。 晚上,林黛玉依旧在梨香院用了晚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想,刚进门,小丫头就来报,贾宝玉来了,等了许久了。 林黛玉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又问什么时辰了。 小丫头答说戌时中了,林黛玉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斥道,“这么晚了,还让二爷进来,再有下回,你也不必在这屋里当差了”。 小丫头十分委屈,以前不也这样的么,怎么姑娘突然就改了口风了。 紫鹃不由瞧了林黛玉一眼,她贴身伺候林黛玉,感受是最深的。 仿佛,自从薛姑娘来后,姑娘就对二爷冷淡了许多。 不多时,林黛玉便到了屋前。 贾宝玉远远听见声响,亲自为林黛玉打起帘子,笑道,“妹妹可总算是回来了,老祖宗那边问了好几遍了”。 林黛玉离府之前是遣了丫头去禀告了贾母和李纨的,回了梨香院后,又遣了丫头去告知。 此时听贾宝玉这么说,正要开口,就见袭人笑盈盈上前扶着贾宝玉往后退,笑道,“小祖宗,你可别忙了,一时着了风,倒是叫林姑娘心里不好过”。 现在天已经渐渐热了,哪里有往门口站一站就着了风的道理? 林黛玉睇了满脸温柔的袭人一眼,知道她这是不乐意贾宝玉给自己打帘子,只当做不知道,回头吩咐紫鹃,“今儿竟是你袭人姐姐亲自伺候宝二爷来的。 小丫头们没有眼力见,你怎么也木呆呆的,还不快请你袭人姐姐下去喝茶吃果子去”。 紫鹃忙应了,袭人其实不想走,但林黛玉既然开了口,她也不敢说不走,叮嘱道,“二爷等到现在,倒是要和林姑娘好生说话。 别又混说,又惹了林姑娘生气,倒是叫我们为难”。 林黛玉年纪还小,其实不太能听得懂袭人话语间贾宝玉未来屋里人的架势,只本能地觉得不喜。 许是疑人偷斧,自从薛宝宝提醒她避讳着些袭人后,她就十分不喜欢她,看她哪里都不顺眼,要是她开口,她简直都想冷笑! 林黛玉控制着自己冷笑的冲动,也不理会贾宝玉,命小丫头去告诉贾母和李纨一声,自己回来了,顺便说一声明儿去薛家的事。 贾宝玉立即来了劲儿,“我也去!” 林黛玉自悔嘴快,忙道,“我们几个女孩儿陪姨妈去逛,你又去做什么? 左不过就是个宅子,又有什么非得要逛的,你忙你的去是正经”。 贾宝玉却听不出她话里的拒绝之意,笑道,“我天天在家也是闲得无聊,有什么好忙的? 左右你们就当多个姐妹去了,姨妈定然也不会嫌我吃了她家的一碗饭”。 林黛玉只得将话说清楚些,“我们都是女孩儿去,你去不方便,就是薛大哥哥,也是送我们去了就去上衙的,下衙后再送我们回来”。 贾宝玉一愣,脸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来,“果然连妹妹也厌着我是个须眉浊物了”。 林黛玉见他这副模样,免不得想起昨天薛宝宝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想着本来还从来不听提起,偏偏昨儿和今天薛太太就提起了搬家的事,可见绝对和贾宝玉和王夫人昨儿的言行有关。 否则,宝姐姐肯定能多住一段时日! 林黛玉鼻头一酸,眼圈也红了,“谁又厌你是什么须眉浊物了?你偏偏爱这样说,老太太和舅妈又一味护着你,反倒叫人有委屈也说不出来!” 她这番话说的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薛宝宝说的了。 “说了你去不方便!不方便你听不懂么!宝姐姐十三岁了,甄姐姐都十四了,马上就要寻摸人家,你总混在身边算什么?” 贾宝玉如遭雷轰,鲜艳妩媚如宝姐姐,袅娜灵巧如甄姐姐,竟然马上要嫁人,嫁给那些个须眉浊物、凡夫禄蠡! “嫁人做什么?就住在我家里不好么?” 林黛玉被他气得笑了,“还就住在你家里!你倒是恨不得所有的姐妹都不出阁,天天陪你玩笑! 也不想想你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又不想想光是这两天,宝姐姐受了多少委屈!” 她说到薛宝宝受委屈一事,只觉更是愤懑,打发他走,“天晚了,你别在我这坐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贾宝玉被她催着出来了,却不就走,立在院子外呆呆往里看。 袭人看着不像,忙推着他离开。 贾宝玉却突然发了狠,嚷道,“我就不走!我就不走!宝姐姐厌弃我就算了,如今越发连林妹妹也不理我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袭人吓得哭了起来,“你又说这种混账话!却也不必你死,我先死了就是了!” 说着便要回去寻绳子,贾宝玉急了,忙追着她走了,一边做小伏低地软语安抚不提。 038 仙草绛珠的真心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梳洗妥当就来寻林黛玉。 林黛玉正在临字,却是眼眶微肿,神色憔悴。 昨天贾宝玉走后,她想想贾宝玉,又想薛宝宝马上要搬出去,越想越伤心,哭了半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了,偏偏又一大清早就醒了。 她左右睡不着,便起身练字静心。 薛宝宝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林黛玉不想她知道自己不舍得她搬走,便只说贾宝玉昨晚来了的事,说着说着又想哭了,“姐姐也知道的,老太太和舅妈向来疼他,见风就是雨的。 便是他回去不说,跟着的人多半也会去回老太太和舅妈。 老太太和舅妈心疼他,免不得就要令姨妈带着他一起去逛,倒是惹得姐姐心烦。 都是我,是我不提防他也在,就命人去回老太太,说今天要去你们家玩”。 薛宝宝听了好笑道,“就这么点子事,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都说客随主便,他若是去了我们家自然要听我安排,我只安排他跟着太太,去帮我们家翻地种树就是,又怎么能叫我心烦?” 林黛玉愣了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薛宝宝总是有种几句话就将她觉得天大的事说通说透的本事,偏偏她又言语诙谐有趣,常惹得她发笑。 时日长了,她只要想起她,嘴角就不自觉翘了起来。 只她已经习惯了她在她身边陪伴她、照顾她、开解她,若是她走了—— 林黛玉忙刹住思绪,笑骂,“真真姐姐这份心胸、这份口舌,我是自愧不如的”。 要是她遇到了那样的事,不哭个几天定是缓不过来的,薛宝宝却是转个身就似乎忘了,对贾宝玉不喜又提防,却也不见得如何厌恶、甚至痛恨他。 她自忖自己是绝做到那般的,或许这就是所谓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吧。 林黛玉有些感慨地说,薛宝宝拉着她就走,“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来切身体验我最大的优点。 我今儿特意给你做了鸡头粉馄饨,补中益气,包你吃了,多大的气儿也顺了,然后开开心心和我们逛宅子、选院子去!” 薛宝宝说着说着回头朝林黛玉粲然一笑,灿烂得能传染,于是林黛玉脸上嘴角也都染上了灿烂的笑。 薛宝宝生怕贾宝玉真的追过来,以怕误了薛蟠上差为由,着急忙慌地催着众人吃了早饭,又着急忙慌地出了门,一径往薛家的宅子而去。 薛家宅子已经全部修缮布置好了,只缺草木未种,薛宝宝之前已经和甄英莲、林黛玉商量过几次,现在亲眼见了,自然又不一样,免不得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 薛太太原本还陪着她们一起,后来实在跟不上她们的体力,只得去歇着,命薛沉家的好生伺候,随她们自己去了。 薛太太一走,薛宝宝三人倒还好,伺候的丫鬟们却是一下如出了笼的鸟儿,个个你要说一句,我要讲两句的,将薛家久置无人的宅子点缀得生机勃勃。 待到中午,几个女孩儿陪着薛太太、甄太太一起用了午饭,又说了会闲话。 薛太太要小憩一会,甄英莲陪着甄太太去了,林黛玉就和薛宝宝去了薛宝宝的院子。 两个女孩儿向来要好,也就不麻烦了,都在薛宝宝的床上睡下。 薛宝宝就又对林黛玉说道,“林妹妹,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家这宅子大得很,根本住不满。 白放着反倒朽坏了,到时候免不得又要花银子修。 我就做主把我这院子隔壁的院子留给你,以后你想来寻我和甄姐姐玩,也有个落脚、放东西的地方。 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就你那猫儿也似的饭量,就算在我家住一百年,也吃不穷我们!” 林黛玉将脸埋在她肩窝,闷声道,“我才不和你客气,我只遗憾你没有早些上京,没能叫我早些碰上你,否则,否则——” 林黛玉说到这便止住话头,双手抱住薛宝宝的胳膊,“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以后我只当你是我亲姐姐,喊姨妈做妈,你们不许不应,不然我定不依的!” 薛宝宝愣住,原著中好像是有写到,因为薛宝钗教导林黛玉不可看《西厢记》等“淫词艳曲”,又每天给她送燕窝吃,林黛玉就认了薛宝钗做姐姐,薛姨妈做妈。 当时她看时,只觉得林黛玉实在是心思太过单纯、纯粹,人家待她一分好,她便要回报十二分的真心。 现在轮到自己—— 薛宝宝不自觉就咧开了嘴,猛地撑起胳膊惊喜看向她,“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有你这么漂亮又聪明绝顶的妹妹,不说别的,光带出去也有面子啊,我怎么可能不应? 来,却也不必等到以后了,就现在,现在就叫一声姐姐听一听! 叫得不甜,我不应,叫得甜了,我给你糖吃!” 林黛玉呸了一声,她刚刚是真情流露,现在听了薛宝宝的话,只觉满心欢喜,却又有些羞赧,只埋着脸不肯抬头。 薛宝宝看着她羞涩又可爱的模样,满心欢喜怜爱,拍了拍她的肩膀,“睡吧,下午起来我们去看你的院子。 你喜欢种些什么花啊草的,单管说,我可还指望着院子合你心意,以后好勾着你多来呢!” 林黛玉低低嗯了一声,无声动了动嘴,“姐姐——” 姐姐,我会一辈子当你是我亲姐姐! 随着她这一声无声的“姐姐”喊出,薛宝宝只觉心口滚烫,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了,只如灌了什么灵浆仙药般说不出的舒服。 哇,怪不得男人都喜欢认妹妹,这被漂亮妹妹叫姐姐的感觉也忒爽了—— “叮——检测到仙草绛珠的真心,解牛刀空间升级+1。 叮——检测到仙草绛珠的眼泪浇灌,解牛刀空间植物生长+1”。 随着机械的电子音响起,解牛刀的空间如虚拟屏幕般在薛宝宝眼前出现。 眨眼间,点点绿色的嫩芽从肥沃却贫瘠无一物的黑色土地破土而出,又飞快抽条、长高、开花、结果。 薛宝宝一眼看上去就看到了桃子、橙子、芒果、葡萄、西红柿、生菜、莴笋等等果蔬,鲜艳艳、绿生生十分诱人,每个都勾得她口水直往下滴。 薛宝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空间升级了?送了一大园子花木蔬果? 因为林黛玉的真心? 因为林黛玉的眼泪浇灌? 绛珠仙草法力这么无边的么? 那贾宝玉得了她一辈子的眼泪,是不是—— 突然就像想鲨了贾宝玉啊! 薛宝宝忍着立刻去摘桃子、摘橙子、摘这个、摘那个狂啃一顿的冲动,扭头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已经沉沉睡了,却还兀自抱着她的胳膊,眼角尤有泪痕。 薛宝宝哪里还睡得着,努力睁大眼睛,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空间里有什么宝贝。 唔,首先确定空间里的时间和外界的完全不一样,各种反季节的、成熟期完全不一样的瓜果蔬菜都在刚刚那一刻开花挂果了。 她试着偷偷弄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唔,甜得她几乎倒牙! 这么好吃! 那其他东西呢? 薛宝宝轻轻动了动身体,将胳膊从林黛玉怀里抽出来,悄摸摸下了床。 一个吃货面对着满园子吃的,要她乖乖等到夜深人静再偷吃? 那必须不可能啊! 薛宝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磨掌擦拳地准备偷吃,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林黛玉一眼。 唔,林妹妹真好,现在还成了她的妹妹,真好真好! 她还是先过个眼瘾和手瘾,这第一波一定要等着林妹妹一起吃,不然也太不够义气了…… 林黛玉了了一桩心事,睡得很沉,醒来时,就见薛宝宝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碟桃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醒了顿时大喜,“快,起来,我们吃桃子,最早的一拨,睡前我叫人去买的!” 林黛玉睡觉的时候,她将满园子的果蔬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挑了合时令、林黛玉吃了又不会凉着脾胃的桃子和她一起吃。 林黛玉失笑,“你就在干巴巴地等着我醒了一起吃?” 薛宝宝点头,拉着她坐了起来,“咱们就在这里悄悄地吃,吃完再出去,妈不让多吃这些生冷的呢!” 林黛玉又是好笑又是暖心,也就不提醒她礼节礼仪,接过桃子,生平第一次在床上吃起东西来。 空间里生产的桃子绝对是品质保证,个顶个的大,甜美多汁,吃了一个还想吃。 林黛玉向来胃口不好,却是不知不觉地一连吃了三个。 薛宝宝怕多了吃不下,总共只拿出来了六个,剩下的三个自然归她包圆了! 她本来以为林黛玉顶多吃两个,说不定只能吃下去一个,没想到林黛玉竟一下吃下去了三个,倒是意外之喜。 林黛玉吃的时候不觉得,吃过就觉得撑了,后悔道,“不该一时嘴馋吃多了的,晚上肯定不舒服”。 薛宝宝大包大揽,“没事,你不舒服跟我说,我给你煮消食汤”。 林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为了好吃,特意煮消食汤喝的!” 薛宝宝也笑,唔,林妹妹啊,这样的事,你自然不会做,但我可是从小干到大啊! 039 污毁 薛家这边欢声笑语,贾府中却是风雨欲来,原因很简单,贾宝玉生病了。 大夫说是忧思过甚、风邪入体,导致高烧不退。 贾府上下都动了起来,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 贾母吩咐都打发了走,只留下王熙凤说话,哭道,“真真是个冤家,从小养在我身边,我眼儿都不敢错,却还总是三灾五病的,叫我老婆子怎么活!” 王熙凤连连劝解,贾母又骂伺候的人,“一屋子全是光吃饭不干活的!爷们出门也不知道仔细着,就知道拌嘴争锋,将好好的爷们都祸害了!” 袭人等不敢辩,只跪在地上垂泪。 王熙凤看着跪了满地的奴才,觉得不像,劝道,“老太太,这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正常,倒也未必是伺候的人不上心。 宝兄弟现在病着,乍然换人定然不习惯,还要她们伺候呢,将功补过就是”。 贾母这才算了,叫袭人等都回去好生伺候着,若是贾宝玉不好,她们一个都别想活云云。 贾母发火时,王夫人只耷拉着眼皮坐在一边捻佛珠,待贾母打发走了袭人等,才起身道,“母亲,我去瞧瞧宝玉”。 贾母忙点头,“你快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将宝玉照顾好才是正经”。 王夫人便去了贾宝玉房中,却不去看贾宝玉,将袭人叫来盘问。 袭人不敢隐瞒,将昨晚的事说了,哭诉委屈,“太太,乍一照面,林姑娘就将奴婢打发走了,奴婢实在不知道林姑娘又跟二爷那呆子说了什么。 太太也知道的,二爷最是心实,哪里经得住林姑娘几句话,一出门就嚷着死了就好了,现在更是病倒了,可不是叫太太焦心?” 王夫人本就不喜林黛玉,听了恨道,“我就知道有缘故!林丫头那个口舌,便是我也招不住,何况宝玉?” 她骂了一会,叮嘱袭人仔细着,去看了看贾宝玉,见他烧已经退下来了,方放了心,便又去寻贾母。 贾母已经被王熙凤逗得笑了,正歪在榻上叫丫鬟捶腿,王熙凤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陪她说笑。 王夫人行过礼后,便装作不在意道,“宝玉烧退了,刚刚醒了喝水,叫林妹妹呢。 凤丫头,你可知明明探春、湘云她们都来瞧宝玉了,怎么就林妹妹到现在还没来?” 她刚刚已经问明了林黛玉去了薛家,却故意这么说,自是为叫贾母因着贾宝玉生病迁怒上林黛玉的。 王熙凤管着家,自然更知道林黛玉出府了,却只笑道,“应是还在学书吧,说不得都没得到消息呢。 姑妈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几个女孩儿,单单林妹妹最是认真,耽误一会都不行的。 要是我们二爷能有林妹妹一半儿,我这会子早就成了诰命了!” 贾母笑骂,“你个辣子,夸你林妹妹便夸你林妹妹,又扯上你们爷做什么,仔细他知道了捶你!” 王夫人哪里能容王熙凤几句打诨就将话题岔开了,又道,“却也不像,听丫头们说,宝玉昨晚从林丫头那里回来,念叨着什么林丫头现在光和宝丫头玩,不理她了,念叨了半夜呢!” 贾母笑容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扯上黛玉了?” 王夫人忙装作惶恐的模样,低头行礼,“媳妇也不知情,丫鬟们也就是听了宝玉几句念叨。 说是宝玉昨儿晚上去等了林丫头半天,林丫头打发走了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那呆子就咕咕唧唧地不肯睡觉,下半夜就起了烧。 我想着心病还得心药医,总得问问林丫头说了什么,又牵动了那呆子的心肠!” 王夫人说到这忍不住滴下泪来,“珠儿狠心走了,我统共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孽障,实在是不敢不精心啊!” 贾母移开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不咸不淡开口,“小孩子家头疼脑热的正常,偏你想那么多。你倒好意思提珠儿,当初你若是肯在珠儿身上花如今在宝玉身上一半的心思,珠儿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王夫人呆住,下意识抬头看向贾母,看到的就是贾母警告略带嫌弃的目光。 她这是在警告她不许胡乱攀扯林黛玉! 一个克母的孤女,她偏偏看得眼珠子似的,还总是想着甩给宝玉! 她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她越发地连珠儿的死都怪罪到她身上了! 王熙凤还在,这么多丫鬟婆子在旁边站着,她竟是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体面! 王夫人恨得眼泪直往下掉,却根本不敢说话,只捂着嘴小声地哭。 王熙凤连忙打圆场,贾母哼了一声,对王熙凤道,“你是个好的,琏儿也知道心疼妹妹。 回头你和琏儿好好说道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比男儿倒是更金贵一点。 他现在疼惜妹妹们,待妹妹们出阁自会惦记帮衬娘家。 有多了的银子,也拿出来些与你妹妹们乐一乐,倒不必天天像个乌眼鸡似的盯着妹妹们多吃了一点,多喝了一点的,没个大家公子的风度!” 王熙凤哪里不知道贾母这是借贾琏讽刺王夫人刻薄林黛玉,却也能赔笑着应了,又连连保证回去就搜了琏二的私房银子,给妹妹们买花戴。 王夫人自然也能听出来,恨得几乎想撕破贾母那张老脸,却是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死死垂着头,生怕被贾母瞧见自己脸上的怨恨,到时候又是一顿排头。 贾母实在懒得瞧她那个样子,又哼了一声,“行了,你也别我这伺候了,去守着宝玉才是正经”。 王夫人只得忍辱告退。 …… …… 王熙凤向来办事爽利,待得了空,便吩咐小子出去买市面上最时新的花来。 待花买回来了,她命人先去给东府的尤氏和秦氏送了几支,打听着林黛玉回来了,便亲自去给林黛玉送。 王熙凤不是周瑞家的,又是得了贾母的叮嘱,也是第一个就来给林黛玉送,还直接送了一匣子,对林黛玉道,“这原是堆纱的宫制花儿,不值钱,难得新巧好看,最是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林黛玉便问,“宝姐姐那儿得了吗?” 王熙凤失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就投了缘,不论什么,你都先念着她!” 林黛玉笑,“她什么都念着我,我自然也要什么都念着她,不然我成了什么人?” 王熙凤又打趣了几句,便说贾宝玉病了的事,又试探问道,“我怎么恍惚听到说,宝兄弟房里的丫头说是妹妹你怄着宝玉生病了呢?” 林黛玉一愣,随即冷笑,“我却也知道,不是什么丫头,就是袭人说的罢了”。 王熙凤不知怎么又牵扯上了袭人,再问,林黛玉却不肯说了,红着眼道,“凤姐姐,我知道是你疼我,才能给我透的风,倒还破费送一匣子花来,左右我寄人篱下的,别人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凤姐姐倒也不必为我不平的”。 王熙凤听着这话更不像,忙安慰道,“妹妹说这话可就外道了,自从老太太接了妹妹来,咱们家,老太太和我就不说了,从琏二爷到宝玉,谁不是将妹妹当做嫡亲的妹妹待?” 林黛玉却越发气苦,老太太待她好又怎么样,这府里现在越发连个丫鬟都能编排、抹黑自己! 这还是她听到的,背后她没听到的呢? 她们还不知道怎么污毁她! 王熙凤怕她哭伤了身,到时候也折腾出病来,更是麻烦,叹道,“妹妹不要哭了,我是个笨的,不会劝人,免不得去请你宝姐姐来了”。 林黛玉一听忙止住哭,哽咽道,“这大晚上的又去烦她做什么?我不哭了就是”。 王熙凤噗嗤笑出声来,“你这倒是跟妞妞似了个十足十,哭得再厉害,一提宝姐儿,单保立刻就好”。 林黛玉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推她快走,“不早了,妞妞寻不到你又要哭,我已经好了,你快回去吧”。 王熙凤就站了起来,叮嘱道,“那你可别再哭了,伤身子。要我说,你还是多学学你宝姐姐,遇着事了,该打回去就打回去,该骂回去就骂回去,过后就该怎样还怎样,似你这般天天憋在心里,除了憋坏了自己,叫疼着你的人担忧,还能有什么好处?” 林黛玉见她说得直白,却竟是至理名言,凛然受教,待王熙凤走后,将她的一番话在心头来回琢磨了无数遍,待到天亮才朦胧睡去。 再说王熙凤从林黛玉那里出来后,又去给三春送了花,这才回了家,又等了好一会,才能等到了喝得醉醺醺的贾琏。 王熙凤看着来气,不免数落了一顿。 贾琏红着脸、瞪着眼喝道,“爷们不过就是在外面喝几杯酒,你就叽叽歪歪地啰嗦,还懂不懂规矩!” 王熙凤更气,骂道,“你天天不是在东府厮混,就是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的去那些下流地方,还怪我啰嗦!” 贾琏得意洋洋道,“爷今天是正经出去应酬的,什么下流地方,是在醉八仙!” 醉八仙是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一席酒菜就要上百两银子,去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倒的确不是那些下流地方。 王熙凤狐疑,“你请人去那里喝酒?” 看来琏二还藏着她不知道的私房钱啊! 贾琏虽然醉了,却还要几分理智,忙忙否定,“我哪里去得起那样的地方!是薛大傻子在那里吃酒,正好碰见我从楼下经过,喊了我一起上去”。 王熙凤更加狐疑,“蟠哥儿?你上次不还说蟠哥儿谨慎得很,于银钱方面亦是紧手,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贾琏更加得意,“说出来吓死你!原是锦衣卫佥事虞信和户部的何郎中约着去那里喝酒,不提防碰到了薛大傻子。 薛大傻子在江南时竟是与虞佥事、何郎中认识,便约着一起去了! 听见了没?是虞信,虞佥事!” 王熙凤虽在闺中,却也早已耳闻虞信虞美人的大名,忙追问道,“那位虞佥事真有传闻中那么漂亮?” 040会秦钟 “岂止是漂亮!” 贾琏大着舌头夸张地比划,“咱们府上蓉儿、蔷儿、宝玉也算得上是漂亮了吧?还不到他的一半! 倒也不仅仅是容色,关键是那股子气质!真真叫个冷艳逼人。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美人了,容色也许还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但要是论气质,就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王熙凤被他说得心痒痒,又见自家夫君鼻头通红、嘴角哈喇子都快控制不住的怂样,更是愤愤,“那是!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人? 武状元出身,光靠着自己一双手闯到今天,皇上跟前数一数二的,咱们家那些绣花枕头哪里能和人家比!” 贾琏根本没意识到王熙凤口中的“绣花枕头”绝对也包括她一个,连连点头,继续显摆道,“外头都在传虞大人怎的怎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我瞧着虽则冷了些,话少了些,倒也和气,还敬了我和薛大傻子一人一杯酒呢!” 王熙凤,“……” 简直没眼看! 人家不就敬了你一杯酒吗?值得你一个公府嫡出的公子这么骄傲? 王熙凤越想越气,越看越堵心,懒得伺候他,叫了平儿扶着贾琏快滚,自己去看巧姐儿,女儿简直比丈夫看着顺眼一百倍! …… …… 林黛玉向来睡性不好,于学问更是用心,从来都是天亮即起,洗漱妥当后便焚香练字,第二天却是鲜见地迟迟不见叫人,紫鹃等只当她昨天逛了一天累着了,也不叫她,遣人去和先生请了假,只说要迟些。 反倒是薛宝宝逛了一天,一夜好眠,一大清早起了,吃过早饭便去学里,见林黛玉说要迟会,心下疑惑,便去寻她。 待进了院子却听紫鹃说林黛玉是在睡懒觉,倒是好笑。 她也懒得去上课了,便吩咐叫紫鹃等不必伺候,她在花厅看看书,等林黛玉起床。 不想林黛玉却是好睡,直到快中午时才醒了,见薛宝宝笑她,正色道,“我是昨夜想通了些事情,便睡得好了”。 那袭人敢如此在背后污秽她,挑拨舅妈,她就算一时没有办法,留心着,待找到机会一并还回去就是了!一味的哭,倒是叫她更要偷偷地笑了! 薛宝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精神奕奕,眼神清明,大是欣慰,“就该这样,不管什么事,说出来,解决了就是,别总是闷在心里为难自己,倒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了”。 林黛玉见她说的话与王熙凤大差不差,更是坚信自己昨天所思不错,认真点头。 薛宝宝笑着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只要吃得好喝得好,其他都不是事儿! 现在天渐渐热了,各色果子都开始成熟了,我们家的庄子送了不少来,走,我们吃果子去”。 林黛玉认真点头,“嗯,吃果子去!” …… …… 过了几天,就到了宁国府宴客的日子,王熙凤早早叮嘱了几个女孩儿早些去贾母那请安,然后一起去宁国府乐一天。 薛太太不喜宁国府的爷们,不愿去,便支薛宝宝去,薛宝宝只得跟着一起去,却劝着薛太太留下了甄英莲作陪,宁国府那群爷们,她可是不敢放心。 林黛玉本也是不去的,见薛宝宝去,就也松口说自己也去。 她们先在贾母那用了早饭,拜别贾母,然后便跟着王熙凤坐车往宁国府而去。 至于贾宝玉,他已经病好了,那必须也是要去凑热闹的。 宁国府中,族长贾珍的续弦尤氏和贾蓉的妻子秦氏婆媳两个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丫鬟媳妇迎出了仪门外,将众人引到上房归坐。 等众人安坐,秦氏便上前奉茶。 薛宝宝读红楼的时候,对秦可卿印象很深,唔,主要是因为先读了古龙,有个女主角叫秦可情,还骗男主角说自己叫李可笑。 薛宝宝记得原著中描写她兼有宝钗、黛玉之美,所以乳名叫兼美,还在太虚幻境中和贾宝玉成了亲。 这时候见了,免不得多看了两眼,果然美貌惊人。 她自进了红楼世界,处处都能遇到帅哥美女,但美得过秦可卿的也是极少数,薛宝宝私心度量着,也就林黛玉能稍稍压住她一些。 只林黛玉尚且年幼,却是比不上秦可卿已为人妇的风流妩媚之态了。 薛宝宝想到“风流妩媚”几字,免不得就想起这位和公公贾珍以及小叔子贾蔷的二三事,正瞎想着,冷不丁一双秋水也似的眼眸和自己对了个正着,正是秦可卿。 薛宝宝吓了一跳,忙冲秦可卿笑了笑。 秦可卿也还了个笑,问道,“薛姑娘只顾盯着我瞧什么?” 薛宝宝假话张口就来,“噢,我瞧着你脸上抹的脂粉好,竟是根本看不出,却不知道在哪买的?” 秦氏抿唇一笑,尤氏搂着她笑道,“薛姑娘不知道,我这媳妇最是天生丽质的,从来不肯用脂粉的,薛姑娘又怎么能瞧得出来?” 这么一说,一屋子人皆啧啧感叹,其中最来劲的绝对属贾宝玉无疑。 正说笑着,外头报贾蓉来请安。 贾蓉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目清修,身材夭矫,美服华冠,妥妥儿地一个绣花枕头的模样。 贾蓉进来一一见过,尤氏便道,“蓉儿带你宝二叔出去转转,他在我们女人堆里也没什么意思”。 秦氏深知贾宝玉最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忙接了一句,“今儿倒是巧,宝叔上次不说要见见我那兄弟么,他今儿也在这里,想是在书房呢”。 薛宝宝讶,咦,碰着名场面,宝玉会秦钟了? 那算算时间,这个时候贾宝玉已经梦游过太虚幻境,且—— 薛宝宝的目光落到垂立在一侧的袭人身上,这就怪不得了,怪不得贾宝玉身边总是能见到这位,这位还总是一副主人翁的模样了。 到底还是她见识短了,总觉得贾宝玉还是个毛孩子,袭人也就是个小丫头,没想到人家可比她这个老阿姨见多识广! 贾宝玉听了顿时转嗔为喜,下了榻就要走。 秦氏生得这般貌美风流,她的弟弟自然差不了的。 王熙凤笑道,“看我们二爷这着急模样,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模样,不如叫过来,我们都瞧瞧?” 尤氏便道,“姑娘们都在,那小孩儿又斯斯文文的,别吓着了”。 王熙凤便道,“放屁!倒说得我像个母夜叉似的,就是妹妹们,也都是他的长辈,有什么打紧?蓉儿,还不快叫去过来,再不带来,看给你一顿好嘴巴子!” 贾蓉就笑着令了秦钟进来,果然生得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只怯怯羞羞地,有女儿之态。 再结合他在原著中跟宝玉等一干富贵子弟若有似无的暧昧,薛宝宝总结陈词,兔儿爷! 王熙凤一看就笑了,推着宝玉道,“瞧瞧,瞧瞧,比下去了!” 贾宝玉更是喜动颜色,执着秦钟的人连连惊叹,“天下竟有这等人物,比得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 这时候他倒是不说“我见了男子就觉得污浊了”! 薛宝宝不自觉撇了撇嘴,屋里人多,大家也都忙着看秦钟,自是没人注意到她。 只除了个时时刻刻关注她的林黛玉,不由低声问怎么了。 薛宝宝便递了个眼色给她,两人一起出了屋子。 待离了人群,薛宝宝便叫几个丫鬟远远跟着伺候就行,自己嘀嘀咕咕地和林黛玉说道,“我听说宝玉表弟最喜欢说什么,我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人就觉得污浊,今儿他见了秦钟怎么就不污浊了?” 林黛玉被她问得一愣,薛宝宝自己做总结陈词,“不过就是看脸罢了,天天标榜自己疼惜女儿家,其实哪里是什么女儿家、男儿家,单看对方长得漂不漂亮、合不合他胃口罢了”。 所以,比如说什么秦钟、蒋玉函、北静王之流,贾宝玉可喜欢得狠哪! 林黛玉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听着什么“看脸”、“合不合胃口”的,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分明觉得薛宝宝说的有道理,潜意识里却又十分抗拒这种“有道理”,第一次质疑薛宝宝的话,“真的?” 薛宝宝睨了她一眼,“你刚刚没听贾宝玉说的?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哪等人物了?他才刚刚见秦钟,知道秦钟是学问高深,还是人品高尚了,就那么喜欢! 不过就是看秦钟长得漂亮罢了。 你且看着,就像百般纠缠于我一样,贾宝玉定然会想办法将秦钟也留在身边,好陪他说话!” 薛宝宝将“说话”二字咬得很重,讥讽之意都快喷到林黛玉脸上了。 林黛玉默了默,到底还是开口道,“二哥哥没有坏心的”。 他的确没有坏心,有的是“淫心”罢了! 一边说深爱着林妹妹,但身边袭人、秦钟、蒋玉函、史湘云、薛宝钗等就闹个不停! 偏偏还自负什么“意淫”! 也许在古代的三观来看,这是正常的,而贾宝玉和贾琏、贾蓉等比起来也的确算是个好的,但以她一个现代人的目光来看,简直比贾琏等还要渣! 毕竟贾琏等人渣得明明白白,贾宝玉绝对属于那种每天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一万遍,却骗身骗心,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的! 041 爬灰 “但这天下惹人厌的好人多了去了,贾宝玉不算是最惹人厌的,但也绝对算不上最好的好人”。 毕竟他真要恼起来,踹起丫鬟们也是不含糊的,袭人不巧凑了上去,硬是叫他踹吐了血! 薛宝宝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林黛玉绝对能算是红楼中唯一一个完美无瑕的女性,其他诸如薛宝钗、王熙凤、探春、史湘云、妙玉等各有各的缺点,只有林黛玉,连爱耍小性子都显得可怜又可爱。 现在进了红楼世界,更是与林黛玉相交莫逆,自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贾宝玉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但她亲身体验,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十分地敬畏,不知道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官方cp拆了会不会影响林黛玉,更别提林黛玉还有个还泪的说法了。 所以,她虽然不喜欢贾宝玉,除非林黛玉问起,她也绝不会在林黛玉面前说贾宝玉的坏话。 现在林黛玉既然问了,她自然就会诚实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若是不信,我们打赌就是,我赌赢了,你每天早晨起床后都要对着镜子大笑三声,说十遍我林黛玉人美心善小仙女!” 林黛玉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捏着帕子就要来打薛宝宝,“你个促狭的,光会拿我取笑儿!” 薛宝宝一边跑一边笑,“我怎么就拿你取笑了,我们林妹妹难道还当不得人美心善小仙女几个字么? 你不是说你宝二哥哥好么?那你跟我赌啊! 我若是输了,我每天早晨起床后对着镜子大喊一百遍我薛宝钗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行不行?” 林黛玉见她这种话都能随口瞎扯,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来。 两人正笑闹着,忽见两人携手而来,不是贾宝玉和秦钟又是谁? 贾宝玉二人也见了她们,忙上前见礼,二人还礼。 贾宝玉平日见薛宝宝都是冷淡端庄的模样,此时见她笑颜大开,却又是另一番韵致,心中大是歆羡,只却不敢轻易开口唐突,只问道,“宝姐姐和林妹妹在说什么,这般高兴?” 薛宝宝不等林黛玉回话,便道,“没什么,你们又在说什么?” 贾宝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答道,“我正在和秦兄弟说起读书的事,我因着去年业师回家去了,到现在都荒废着。 我们家中原有个家塾,家父之意原是要送我去塾里读书,只前段时间天冷,后来我又病了几天,老太太不许。 不想现在秦兄弟正好有相同的烦恼,倒是正好和我一起去塾里读书。 这般,我们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 本来,贾宝玉说的话再正常不过,只林黛玉刚听了薛宝宝一番话,此时怎么听怎么别扭,忍不住刺道,“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倒好意思和别人一起读书,还说什么不至荒废。别到时候你自己荒废了不说,还带累得别人也荒废了!” 贾宝玉顿时涨红了脸,辩道,“读书一事,总要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 林黛玉冷笑,“知己?你见他也不过才半个钟头不到吧?就成了知己了?你的知己实在是太过,太过——” 林黛玉说到这已是眼圈发红,再也说不下去,往常贾宝玉往往也说她是知己,她十分感动,却不知他的知己竟是初初见面的人都能当的! “太过廉价了些!” 薛宝宝接了一句,挽着林黛玉就走。 贾宝玉顿足,想追又怕秦钟多想,只哀叹道,“真真我是个蠢人,不会说话,又惹了林妹妹不高兴”。 秦钟起了心要结交他,自然柔声蜜语安慰不提。 当天,她们在东府一直玩到掌灯时分才回去。 薛宝宝和林黛玉坐了一车,刚坐上去就掀起帘子往外看,果然马车刚行了一段,就遥遥听到宁国府乱糟糟的,有苍老的声音又哭又骂,“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林黛玉听不懂什么爬灰,却能听得懂养小叔子,忙打薛宝宝的手,叫她放下车帘。 薛宝宝也就放下了,哈,今天果然是凑到热闹了。 林黛玉沉默了一会,到底忍不住问道,“什么叫爬灰?” 她话音刚落,就听隔壁车王熙凤怒喝道,“少瞎问!看太太捶你不捶你!” 却定是在呵斥和她同车的贾宝玉了。 王熙凤虽不是骂林黛玉,林黛玉却还是羞得满面通红,垂着头不说话了。 薛宝宝却没有古人这个规矩、那个讲究的,以一副十分学术的客观口气解释道,“你知道的,纸钱一般是用镀锡的纸做的,人们去庙里烧香拜佛,长此以往烧纸钱的火坑内壁就会有一层锡灰,刮下来可以卖钱,因此扒灰也叫偷锡,也就是偷媳,偷媳妇”。 林黛玉猛地瞪大眼睛,呆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呐呐道,“许是哪个奴才——” 薛宝宝嗤笑,“刚刚那老仆可是要去哭宁国府的太爷呢,哪个奴才有这么大体面?” 今天秦氏一直里里外外待客,八面玲珑、艳光四射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抑郁、悲伤、甚至愤怒、讥讽的影子。 薛宝宝估摸着,不管贾珍起初是不是侍强,到后期秦氏又是否曾后悔,这个时候的她却绝不是完全不愿的。 林黛玉不问也就算了,既然问了,薛宝宝自然不会隐瞒,便道,“前些日子,东府的蓉哥儿和蔷哥儿勾着我哥哥去那些下作地方喝酒,想坑我哥哥的钱。 我就吩咐薛叔去查了查,结果他们东府的下人竟是完全不避讳,不过给了几两银子就什么都倒出来了! 倒是叫薛叔起了警觉心,回来后就好好整治了家里的奴才,但凡有那好贪小便宜、满嘴胡吣的都赶了出去”。 林黛玉明显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小脸通红,都快哭出来了,“那,那宝玉还和她弟弟——” 薛宝宝意味深长开口,“还不止呢,我听薛叔说,宝玉表弟去东府,累了要歇着,竟是在秦氏的房里睡呢!” “你,你是说,那养小叔子,小叔子——” 林黛玉整个人都在抖,声音更是颤抖不成音,竟是怀疑那“养小叔子”的话指的是贾宝玉了。 这时候薛宝宝想栽赃贾宝玉,彻底绝了林黛玉的心自然容易,但一码归一码,她却不能在这种事上胡乱说话,想了想,还是遗憾地决定说实话。 “宝玉表弟是秦氏的叔叔辈,却不能叫小叔子的,且薛叔打听来的消息,也没说其他,只说上次宁国府请客,宝玉表弟在秦氏房里歇了午觉”。 即便是这样,林黛玉却还是接受不能,一路上都没再说话,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都不聚焦了。 薛宝宝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生怕是把她刺激出问题来了,当天晚上没敢回梨香院,偷偷从空间里弄了溪水出来,给林黛玉煮了安神汤喝了,然后和林黛玉一床睡了。 许是那碗安神汤的作用,林黛玉一夜睡得很安稳,早晨还起迟了,懒懒地靠在迎枕上不愿起来。 学霸都不起床,薛宝宝这个学渣自然更不会起床,只恨现在没有手机,能让她在床上赖上个一整天。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都没再提昨天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话,林黛玉的学霸本色露了出来,“起吧,一会别迟了,惹先生生气”。 薛宝宝只好起床,两人随意吃了点,去上课不提。 过了两天,就听说贾宝玉和秦钟一起去贾府家塾读书去了。 薛宝宝见林黛玉不提,便也不提。 又过了两天,薛太太终于收到了王子腾的回信。 王子腾在信中对于王太太从薛家钱庄支出的二十万银子,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已知。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薛太太写信之后已知,还是写信之前已知。 又令薛太太烧了原账本,免得叫人瞧见笑话。 又十分严厉地说薛太太让出薛家实属不智,下次如果再做这样重大的决定,务必要与他商议云云。 薛太太看了信默然不语,薛宝宝一针见血,“舅舅这是也指望着咱们家的银钱呢!” 薛蟠经过薛宝宝“爱的教育”,深知了银子的重要性,立即加了一句,“而且舅舅也根本不想还钱!” 薛宝宝觑着薛太太的神色,“妈,原本父亲和舅舅商量好,每年年底的时候给舅舅送一笔银子。 父亲做事自然有父亲的道理,舅妈却趁着父亲过世,哥哥不知事,不明不白地支银子。 写信给舅舅,舅舅却连句解释都没有,更不提还钱的事,难道舅舅对姨妈也敢如此么? 可不正应了我的话,便是嫡亲的血脉,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薛太太顿时红了眼圈,薛宝宝趁机劝道,“人家都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咱们却也不必死巴着舅舅和姨妈不放,送银子送首饰的,却反倒将咱们看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左右哥哥现在有了正经官职,还有皇上的垂青,没人敢轻易欺辱咱们的。咱们又有些贴己银子,如果不天天想着那些可望不可即的荣华富贵,可不是尽够了?” 042 哥哥 薛宝宝说着可怜巴巴地晃着薛太太的胳膊,“妈只算算看,那还不一定能到手的荣华富贵,可比不比得上现在的安宁安康,不受辱于人?” 薛太太虽则还是没有说话,却明显被王子腾的信伤到了心,又被薛宝宝说动了,第二天就让薛沉夫妻亲自去薛家的宅子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添的,立即补上。 又去给贾母请安,话风里透出宅子修缮妥当,不日要搬进去的意思。 贾母倒是没有多想,亲戚么,再亲也不能常头住着啊,薛家已经在荣国府住了好几个月了,该走了。 毕竟她也没想到薛太太原本竟是准备赖在荣国府不走了的。 而且,最近贾宝玉和秦钟正黏糊,连林黛玉都不怎么去看了,更不记得薛宝宝,贾母也就无所谓她们搬不搬了。 薛太太又去和王夫人说,王夫人虽不喜薛宝宝,对自己这个妹妹倒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十分不舍,一个劲地挽留。 她不像薛太太能当家做主,薛太太一旦搬回去,她要想去见一面就难了。 薛太太却是下定了主意,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太过勉强。 于是,薛太太便挑了个黄道吉日,带着薛蟠兄妹几人住进了薛家的宅子。 薛宝宝一搬离荣国府,宛如飞鸟离了牢笼,不顾薛太太要她慢慢来的叮嘱,当天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事打理清楚了。 薛太太本意是叫她挑个离正房近的院子,日后母女两个亲香也方便。 薛宝宝却坚持选了略偏些的院子,这里更靠近那两个专门种植草药和蔬果院子。 薛宝宝吩咐院子里都用青石板铺上,只在屋前种上一株樱桃,屋后种上几丛芭蕉,另外在门口放上两缸睡莲足够。 因为没有复杂的花草、造景,院子又不大,打理起来也简单,薛宝宝便不令许多人伺候,只带了四个丫鬟去。 她一个现代人,自理能力自然不可能和古代正宗的大家闺秀一样,平时也不喜欢叫人伺候,便莺儿负责贴身伺候和跟进跟出,其他几个丫鬟就负责打理、清扫屋子,做些杂事。 唔,古代大家闺秀还得专门分出一个丫鬟来管理自己的衣裳首饰等,她会算账,会理财,连这个都省了。 薛宝宝安排好自己的院子,又分派了两个粗使婆子管理那些草药和蔬果,主要是做些杂事、粗活,大部分她是准备亲自动手的。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按时起床,却没有像之前歪在床上看书,抑或是去厨房转转,而是先打了套太极,再打一套五行拳、再来一套三段锦。 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连菜刀都挥不动,之前在金陵人多口杂,她根本不敢肆意。 进了京城,一家人挤在那小小的梨香院,她咳嗽声音大一些,薛太太那边都能听到,更加不能随着自己心意。 现在搬过来了,薛宝宝又用各种借口将身边的人打发得差不多,这才终于敢开始锻炼。 真是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薛宝宝打完拳,又去隔壁院子看自己那满园子的宝贝药草和瓜果蔬菜,亲自浇水侍弄。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早已是满头的汗,回去洗了个澡,正好到吃早饭的时间。 薛太太因着昨天累了,便吩咐今天都在各自的院子吃。 薛宝宝看着大厨房送来的食盒,寻摸,唔,现在作息终于从薛宝钗调到了薛宝宝的频道,下面该考虑设小厨房的事了。 薛宝宝正考虑着小厨房的事,小丫鬟笑盈盈来说道,“姑娘,大爷好几个同僚、还有上峰都送了礼来呢,太太喜欢得什么似的,让姑娘也一起去参详参详回什么礼。 再看看选个日子摆酒,请大爷的同僚们和贾府的爷们,再请贾府的太太奶奶们来乐一乐”。 他们搬家时,荣国府大小主子们都送了礼,有那得体面的丫鬟也随了银子,自是该请客的。 薛宝宝便跟着丫鬟一起来了薛太太的院子,薛太太正坐在榻上,礼品摆得满榻都是,见薛宝宝来了,忙一一指给她看,这是谁送的,那又是谁送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用她的话说,东西不值得什么,关键是那份情谊,是薛蟠也有正经官场上的朋友了。 薛宝宝见她高兴,自然捧场,笑道,“妈这就高兴了?往后还有叫妈更高兴的呢! 这官场的来往倒不是一时两刻的事,不如正经辟出一个册子来专门记这些人情往来,以后咱们该拿个什么度,心里也清楚”。 薛太太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还是我儿有见识”。 她高兴下也不要丫鬟帮忙,就和薛宝宝两人登记造册,她念,薛宝宝写。 来礼的基本上都是薛蟠的上峰同僚,礼也不重,大多是花木摆件等可以用作装饰新居的,还有送笔墨纸砚,吃食点心的,一般都是配成四样。 不一会,薛太太竟然念到了何晏、虞信的名字,薛宝宝蹙眉,“哥哥怎么会和他们有来往?” 其实按理说,他们在扬州见过,还有那样的渊源,何晏、虞信可算是薛蟠入官场的介绍人,进京后碰上了叙叙旧,偶尔来往再正常不过。 可这个再正常不过仅限于何晏,虞信那种性子,又处于那样的职务,能像是和薛蟠交往的人? 薛宝宝想起上次在吾闻阁见到虞信的情景,更是不安,却不愿叫薛太太担心,勉强压住,又简单说了何晏二人的情况。 薛太太十分欢喜,“这正是蟠儿的造化!我瞧着他们礼送得比别人都重,回礼的时候也记得回重一些才好!” 薛宝宝应下,就听薛太太咦了一声,“那位虞大人好像不是一个人送的礼,还有个同僚,这礼单上写的是:虞信携友薛至简——” 她刚读到这,安静坐着的薛宝宝猛地起身一把抢过了礼单,刚刚从薛太太口中吐出的“薛至简”三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薛至简,薛至简! 是哥哥! 是哥哥! 薛宝宝眼前顿时模糊一片,是哥哥,是哥哥找到她了! 她知道自己激动下肯定已经露了行迹,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攥着礼单就往外跑。 待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喝退丫鬟,她才敢拿出礼单继续看,“薛至简”三字再次清清楚楚映入眼帘,她贪婪地来回看着,泣不成声。 半晌,她才勉强控制住情绪,继续往下看:虞信携友薛至简敬赠深山赤芍、桔红、黄芩、绿衣枳壳、青脚莲、紫芝各一株,贺贵府乔迁之喜”。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一株——活的—— 是哥哥! 真的是哥哥! 上一世,她的叛逆期正好碰上了葬爱家族的兴起,常常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 那一年,她的生日,哥哥就送了她一套彩虹色的中药材活株,嘲讽她的发色。 然后,他过生日时,她就送了他一套七国货币,嘲讽他爱财。 后来,这个小玩笑就被他们兄妹当成了一种生日的余兴节目保留了下来。 送来彩虹色的中药材活株的薛至简,还能是哪个薛至简? 只会是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薛至简! 那天虞信追问她除了药理还喜欢什么,是因为知道哥哥在找她,是因为要帮着哥哥找她! 巨大的喜悦、激动、不敢置信刺激得薛宝宝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她要去找虞信,找虞信带她去找哥哥! 现在就去! “姑娘,太太来了”。 莺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薛宝宝一惊,理智瞬间回笼。 她现在是红楼世界中薛家的薛宝钗,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薛宝宝,她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人看着,甚至,她轻易都出不了薛家的二门! “姑娘,我开门了——” 薛宝宝情急生智,忙喊道,“不要进来,跟太太说,我在给林姑丈写信,写完后就去跟寻太太说话”。 薛太太就站在她房间外,听了她的话忙问道,“乖儿,是不是那位虞大人和薛大人不妥当?” 薛宝宝一时间哪里能编出那么完美的借口,只敷衍道,“妈,你先回去,我也不是很清楚,要写信问林姑丈的,等我写好了,就去陪你说话”。 薛太太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这样的事,自己根本比不上女儿的见识,只得回去了。 经过这一遭,薛宝宝倒是冷静了下来,先拧了条毛巾给自己敷眼睛,仔仔细细将那天在吾闻阁遇到虞信的情景来回想了几遍,越发确定虞信就是在找她。 毕竟,在红楼世界中,喜欢诗词、女红的闺秀很多,却鲜少有喜欢药理、厨艺的。 她的身份所限,哥哥还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等了多少时机,才找到薛家搬家的机会,送了这样一份礼来! 只恨自己的戒心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否则她早就和哥哥重逢了! 薛宝宝想通其中关节,先列了份回礼单子,现在自然找不到什么七国货币,但不同的古币加上金银元宝什么的,列个七样还是不难的。 列好回礼单子后,薛宝宝又继续给林如海写信,毕竟样子还是要做全套的。 她自然不可能写什么虞信、薛至简的事,只向林如海问好,又说了说林黛玉在贾家的情况,又说自己会随信送上几坛药酒,让他按时服用、注意身体云云。 等双眼处的红肿消了,薛宝宝吩咐将虞信的礼送到自己院子,来回看了半天,这才拿着信吩咐薛沉去办,自己则去了薛太太那里,拿了个模棱两可的借口安抚住她不提。 043 乔迁喜宴 晚上薛蟠回家时,薛宝宝便问起他何晏、虞信二人之事。 薛蟠将那天偶遇何晏二人、后来又叫了贾琏一起喝酒的事说了,笑道,“那天之后,我又邀了他们吃了次酒。 这一来二往地也就熟了,偶尔碰到了就打个招呼,说笑几句,没想到他们竟然送了礼来,实在是客气”。 薛蟠偶遇何晏二人,被邀请一起去醉八仙喝酒,正是她在吾闻阁遇到虞信的第二天! 薛宝宝只觉心跳得厉害,果然,果然虞信是在帮哥哥寻她! 否则他一个深受帝宠的锦衣卫同知这么刻意地接近薛蟠又有什么好处? 薛宝宝不动声色问道,“哥哥,那虞大人是个什么样的?那时候林姑丈说起,我可是提心吊胆了许久”。 薛蟠嘿了一声摆手,“林姑丈就是书生气儿,胆子小,虞大人就是性子冷了些,话少了些,哪里有林姑丈说的那么恐怖? 我一直记着你跟我说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开口评论别人的容貌,男人、女人都不行。 刚见虞大人时,我虽然勉强忍着没夸他长得漂亮,但也是露了呆相出来。 虞大人也没生气,何大人还在一旁说笑话儿,说乍一见虞大人不发呆出丑的,京城里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薛宝宝更加确定,林如海说的关于虞信的传言,就算不百分百属实,也有八分真。 虞信绝对不能算是个性子随和好相处的人,但他在与薛蟠相处时,却绝对算得上平易近人,肯定有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哥哥,哥哥! 薛宝宝又追问细节,见薛蟠实在说不出更多的,才放他走了,心里简直比吃了拔丝红薯还要甜。 哥哥也来了,还找到了她,真好,很快哥哥就会来见她,她只要耐心等待…… …… …… 薛家的请帖送到贾府,贾赦、贾政都不来,荣府只有贾琏带着贾环过来,贾宝玉是要跟着女眷们一起来的。 倒是宁府的爷们都说要来,薛太太看得十分心堵。 薛太太托人找了最好的戏班子,分作两天请客,第一天请官客,第二天请堂客。 因着薛蟠在京中没有父兄帮衬,薛太太特意送了份礼,拜托贾琏帮忙待客。 到了请客这一天,薛太太不方便露面,却瞅着机会偷偷去前院瞧了一眼,回来高兴地直抹眼泪。 在薛宝宝看来,薛蟠还是个傻大个,只不过因为怕她的萝卜加大棒政策,不敢再四处闯祸罢了。 但薛太太一腔慈母之心,看着儿子在外陪着同僚上峰们喝酒、看戏,只觉自家儿子终于长大了,出息了,怎么看怎么爱。 薛宝宝早就遣人盯着了,结果何晏倒是来了,却不见虞信的身影,不由十分失望。 待到将客人都送走,薛宝宝就去问喝得半醉的薛蟠,虞信怎么没来吃酒。 薛蟠傻兮兮地笑,“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听说虞大人从来不去人家吃酒的,就是西平王嫁女儿吃席,他都没去,别说是我搬家请酒了”。 薛宝宝,“……” 莫名地,就又想揍傻哥哥一顿! 第二天宴客却是比第一天又更热闹些,王子腾的夫人想是还在生气,托病没来,也没叫女儿来。 荣宁二府的女眷却是除了贾母不耐烦出门外,都来了,连李纨都带着贾兰来了。 另外,还有算不了女眷,也算不了孩子,却也凑在这一天来了的贾宝玉和秦钟。 若单是贾宝玉也就算了,偏偏秦钟也来了,薛太太见他们来了,只得让薛蟠请了休在家陪着。 薛太太怕女孩子们不耐烦听戏,又请了个杂耍班子和说书的女先儿,果然女孩子们十分欢喜,都围着看。 薛宝宝瞅了个空,给林黛玉使了个眼色,带林黛玉去看她的院子。 薛家的宅子已全部收拾妥当,这院子完全按着林黛玉的喜好重新收拾了,将里面原有的一座小小的假山都挪走了。 粉垣精舍,又千百竿翠竹遮映,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引了一汪活水,有数株睡莲,满池菱叶,正是江南常见的风景。 林黛玉沉默了许久,方道,“太破费了”。 与她上次来看,简直是天壤之别。 薛宝宝笑,“妹妹向来是个雅人,现在见了这院子不说布置得好,却只说花了多少银钱,可见是近墨者黑,跟着我学坏了!” 林黛玉知道她是不愿自己愧疚,想着自己无以为报,至少也不能叫她到还要费心哄自己开心,遂就着她的话头笑道,“那我倒是情愿天天跟着姐姐学坏。 不说别的,倒是能想住什么样的院子就住什么样的院子,不必跟别人挤,也不必俯就他人的喜好”。 薛宝宝顿时笑眯了眼,“你喜欢就好,喜欢可就要记得以后多来住着,也不必带多少东西,连丫鬟也不必多带,这里都有的”。 林黛玉想了想,开口道,“我今儿倒是的确想和姐姐借一个人使使”。 薛宝宝忙问缘由,林黛玉便将袭人将贾宝玉生病之事怪罪到自己头上,在王夫人处挑唆的事说了,又道,“我那天听姐姐说东府的下人嘴上一点妨头都无,几两银子便能叫他们连那样的事也能说,便也留了心。 这些天倒是颇听了些流言,只二哥哥跟着老太太一起住,舅妈又时时刻刻盯着,我不好贸贸然伸手,叫老太太寒心。 今儿倒是正好,我的丫鬟太显眼,跟姐姐借个人,倒也不必做什么,只盯着袭人罢了”。 薛宝宝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袭人自己跟贾宝玉不清不楚的,偏偏还总喜欢装一副贤良模样,天天在王夫人面前念叨这个妖娆,那个不尊重的! 她记得原著中就好几次写到袭人跟王夫人、跟贾宝玉、跟史湘云、跟薛宝钗说林黛玉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所以早就提醒林黛玉提防她。 那袭人不过就是怕林黛性子敏感不好伺候,贾宝玉又深爱林黛玉,一旦林黛玉嫁给了贾宝玉,就没了她这个准姨娘的立足之地,才那么处心竭虑! 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早就开始了! 薛宝宝气呼呼地叫来莺儿,吩咐她找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盯着袭人,又大包大揽,“妹妹你不用烦心,我总要想个法子叫她吃个大亏才好!” 林黛玉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用劳烦姐姐了,姐姐现在搬出来了,倒是不如我方便”。 薛宝宝这才从气愤中反应过来,哎,不对啊,林妹妹竟然也会反击报复了?真的跟着她学坏了? …… …… 今天毕竟是薛家待客,薛宝宝带着林黛玉看过院子,便又回园子里陪三春等看戏说笑。 她听了林黛玉一番话,自然格外注意袭人,但人实在是太多,光是主子就一大群,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又都穿戴得花枝招展的,看得人眼都晕了,她只一个错眼,袭人就不见了。 再一看,贾宝玉也不在。 薛宝宝便招来伺候茶水的丫鬟询问,丫鬟却说贾宝玉只在后院待了一会就去前院寻薛蟠了。 薛宝宝顿时了然,今天因着秦钟也在,薛蟠不得不留在家中待客,贾宝玉可以仗着身份和贾母的疼爱往后院女眷中钻,秦钟却不可以。 所以,一开始,秦钟就被薛蟠带去了前院。 贾宝玉刚开始在后院陪着王夫人等人看戏,想是后来觉得没劲,又或是薛蟠和秦钟叫,又去了前院。 然后,袭人就忍不住跟了过去。 唔,以她那个伶俐劲儿,说不定也是知道贾宝玉和秦钟间的暧昧的,见今天秦钟也在,自然要看紧了。 薛宝宝正偷偷yy贾宝玉三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站得远远地朝她打手势。 薛宝宝便起身走了过去,那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的,压低声音道,“姑娘,前院的来平叫我来告知姑娘一声,说大爷吃了些酒,已经没有和秦小爷一起了,叫姑娘宽心”。 来平就是薛宝宝钦点跟着薛蟠的小厮。 原著中,贾宝玉和秦钟的“友情”是非常浓墨重笔的一页。 薛宝宝记得在原著中,薛蟠这时候也是在贾府的家塾里混日子的,还有什么香怜、玉爱的,一团乱。 薛宝宝刚开始见贾宝玉往后院钻,前头就只剩下了薛蟠和秦钟,自然要防一手,因此特意叮嘱来平注意着动静,随时来告诉她。 此时听了小丫头的禀告,不由问道,“大爷没有和秦小爷在一起,那秦小爷人呢?大爷没陪客?” 按理说,就算是贾宝玉去了,薛蟠也该尽地主之谊,陪着两人说话才是。 那小丫头却是不知道,“来平只说了这一句,姑娘想知道,奴婢再去问”。 薛宝钗点头,“贾府的二爷也去了前院,让大爷尽心陪着,不能轻慢了”。 薛家大多数院子都是封着的,假山流水什么的,要是那位宝二爷在他们家摔了、淹了,他们家可赔不起。 044 有瓜 小丫头一溜烟地去了,薛宝宝还没等到她回来,薛沉家的就匆匆而来,在薛太太和薛宝宝之间徘徊了一会,还是朝着薛宝宝来了。 薛宝宝,“……” 这绝对是又有糟心事了! 难道又是蠢哥哥出问题了? 薛宝宝十分自觉地离了席,薛沉家的顿时松了口气,将薛宝宝拉到一边,急道,“姑娘快拿个主意,那位秦小爷拉着宝二爷进了前头的止戈院,命人关了院门,不许人进去。 偏偏宝二爷身边的袭人姑娘找了过去,非要进去,两头现在对峙着,唬得我们家的小子们都不敢上前。 那止戈院,姑娘也是知道的,是大爷平日学武的地方,什么刀啊枪的都有。 想是那秦小爷和宝二爷好奇,特别背着人去玩的,要是不小心伤着了,咱们可担不起责啊!” 薛宝宝默默看向薛沉家的,婶婶啊,你那时候一脸老司机的模样跟我说什么有些话不好和我说,现在你怎么就突然就变得这么单纯,这么没有想象力了呢? 薛沉家的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又叫了声姑娘。 薛宝宝依旧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深沉开口,“悄悄和贾府的二太太说一声。 别的别多说,只说秦小爷带着宝二爷去止戈院了,关着门不许人进去,想是在玩枪,连袭人去打门都不行。 你怕宝二爷恼咱们,下次不肯进门,只好偷偷跟她说一声,再遣个人在旁边盯着,其他别露头”。 薛沉家的,“……” 这不是跟她说得一样么,怎么就别的别多说了,她想多说也没啊! 薛沉家的果然就去和王夫人说了几句,王夫人对贾宝玉滤镜一千层厚,更没想到那些有的没的,生怕贾宝玉伤着自己,急急去了。 王夫人这一去,许久都没回来。 薛宝宝因为身份所限,不能去看热闹,只内心的狼血却是按捺不住,免不得就有点心不在焉,引得林黛玉频频看她。 大约半个时辰后,薛沉家的才匆匆赶了来,对着薛太太耳语了数句。 薛太太惊声问道,“要不要紧?” 众人的目光顿时便都看了过去。 薛沉家的不慌不忙道,“大爷本是说叫咱们府上的大夫瞧瞧,二太太只不肯,现在已经带着宝二爷回去了,秦小爷也跟了去”。 众人听了这话都知道定是贾宝玉出了什么缘故,连连追问。 薛沉家的答道,“具体情况,大爷也不是很清楚。 本来大爷在陪秦小爷和宝二爷听书吃酒,宝二爷说那说书的说得不好听,大爷便去安排另找了先生来。 再回来时,秦小爷和宝二爷都不见了,大爷忙吩咐去寻。 秦小爷和宝二爷却是进了大爷练功的院子,从里面栓了门,吩咐伺候的人在外面守着,不许打扰。 那院子里全是刀枪剑戟的,一不小心伤着了可不是玩的。 咱们家的奴才寻了去,却被宝二爷的小厮拦住了,正巧袭人姑娘也去了,却也被拦住了。 大爷便吩咐来请二太太,二太太听得里面阒无人声的,心中害怕,便叫用刀挑开了门。 不想宝二爷竟然不好了,只二太太和宝二爷的丫鬟小子护得紧,又急急走了,咱们家的人没瞧清楚宝二爷是伤到了哪儿”。 薛沉家的这席话说完,有那耳聪目明的,已经知道不对了。 如果真的是把弄刀枪什么的,伤着了,怎么会不立即在薛家看了包扎好? 等着一路流血流到荣国府,血尽而亡吗? 所以,情况定然不简单。 这一屋子女眷心思单纯的固然有,人精更是不少。 王熙凤第一个便笑道,“小孩儿家的贪玩,一离了大人的眼,哪有不淘气的? 想来宝玉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太太怎么不直接在姨妈家找大夫,反倒车马劳顿地回家去? 想是太太恼宝兄弟不知轻重去玩什么刀枪剑戟的,又不好在姨妈家打儿子点 打了还有一堆人劝,索性直接提了脚家去,爱怎么打怎么打!” 她话说的有趣,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林黛玉瞅了王熙凤一眼,要笑不笑地,“要我说,不但舅妈不仅是回家打儿子,且还得回家好好赏赐袭人呢! 二哥哥那么多个小厮随从,只会跟着二哥哥淘气,单只指望袭人一个。 倒是叫袭人一个丫头不顾脸面到前院去寻,怪不得人人都说袭人姑娘是二哥哥房里第一个贤良的人呢!” 薛宝宝简直想给林黛玉鼓掌叫好,这个时机掐得,这个阴阳怪气的! 她们家林妹妹平时是不屑,到关键关头还是很会的嘛! 要是贾母和王夫人听到这番话,肯定第一时间就收拾袭人! 而这里这么多主子、姑娘、丫鬟、婆子,还有王熙凤在,又怎么可能不传到贾母耳中去? 王熙凤若有所思瞧了林黛玉一眼,又笑问薛太太,“姨妈,咱们这戏也看足了,茶水也灌了一肚子了,姨妈还不赐饭,是准备叫咱们装着满肚子茶水回家去么?” 薛太太笑骂,吩咐摆饭,众女眷纷纷起身整理形容,这个话题就混了过去。 薛宝宝特意瞧了瞧秦氏,发现她原本红润的面颊隐隐泛白,连玲珑剔透的笑也多了几分勉强之意,就知道她定是也知道自家兄弟的德行的。 哎,她一个外人倒也不好评价,贾宝玉的身份是秦钟远远不及的,这次的事,对贾宝玉影响不大,但秦钟,就不一定了。 王熙凤向来精明,知道这时候急急离开,反倒着了行迹。 刑夫人虽说了句早些回去看看贾宝玉好放心,她却一力阻了,贾府众人直留到傍晚才离开。 待客人一走,薛太太就急急传了薛沉家的来问话。 薛沉家的避重就轻答道,“太太也知道的,我要在后面招呼,想着二太太既然去了,定然是不碍的,就只遣了小子们跟着帮帮手。 小子们回说,他们进去时只看到了宝二爷和秦小爷都在止戈院后头的软榻上躺着,像是睡着了,还脱了衣裳,想是玩累了睡着了。 姨太太却不知怎的突然就揪着秦小爷骂,秦小爷灵活,跑了。 宝二爷只呆呆的不说话,袭人姑娘就喊了一声,别是惊着魂了,姨太太就着急忙慌地带着宝二爷走了”。 薛太太愣了一会才明白薛沉家的字里行间的意思,就骂秦钟,“看着就妖妖娆娆的不是个好的,好好的爷们都是叫这些东西勾坏了”。 今天秦钟来给她磕头,亏她还给了极厚重的见面礼。 薛沉家的低着头没说话,这时候她哪里还不明白上午薛宝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意思? 太太一向喜欢宝二爷,自然就会骂秦小爷。 以她来看,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秦小爷又不是青楼卖笑的,哪里就真的自甘下贱去勾着什么爷们了? 秦小爷固然不对,宝二爷也不是个好的。 他们荣府倒还天天嫌着他们大爷不好,他们大爷至少没玩这些歪路东西! 薛沉家的又问,“太太,止戈院那个软榻?” 薛太太连连摆手,“快扔了,扔了,这种事也问我做什么!” 没的恶心人! 薛沉家的默默接了一句,想着今天王夫人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薛家久不住人,宝二爷在这惊着也是有的,她虽然先发制人,在后院太太奶奶中说开了,但到底不能不防。 正想着,薛宝宝叫了小丫头来叫她。 薛宝宝十分地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和我说一遍,全部”。 薛宝宝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薛沉家的本能地想含糊带过,又想到薛宝宝上午看她的眼神,想着倒是不必为这样的事惹得她不高兴,遂咬着牙说了。 又一再恳求薛宝宝千万不能告诉薛太太,否则薛太太肯定要揭她的皮。 薛宝宝连声保证,又虚心求教,“止戈院虽然大,但门口都闹成那样了,他们竟听不见?” 薛沉家的不屑撇了撇嘴,“姑娘还小,不知道,他们想是刚搭上不久,别说隔着那么大的止戈院了,就是在房门口叫嚷,他们也未必发觉的”。 薛宝宝,“……” 请原谅她一个大龄剩女实在无法想象,那种事,怎么能叫人连外头的声音都听不到。 薛沉家的即已经说了,也就不再避讳,将王夫人想用薛家宅子不干净来掩饰贾宝玉惊着的事说了,问薛宝宝的主意。 薛宝宝,“……” 王夫人永远这么恶心! 薛宝宝可不会惯着她,立即吩咐道,“将哥哥软榻上的被褥等物收好了,再将软榻拉出去卖了,收据收好。 荣国府那边没传出什么话来就算了,要是传出来了,就给我直接送给姨父,跟姨父要软榻被褥的钱!” 王夫人不要脸,但贾政号称假正经,应该还是要脸的。 薛沉家的,“……” 姑娘永远不会叫她失望! 这也是她和她当家的有事总是先找姑娘的最大原因! 薛沉家的想到这实在忍不住好奇,虚心请教,“我瞧着姑娘竟是知晓的,不知——” 不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怎么看出表兄弟和一个外男的私情的? 薛宝宝高深莫测一笑,呵,她当年冒着被爸妈,被哥哥突击检查的危险,躲在被子里看《红楼梦》都是白看的吗? 045 遮掩 这个时候,贾府里,贾母正在骂王夫人。 王夫人将贾宝玉带回去后,刚开始还不敢声张,只叫了大夫偷偷来瞧。 大夫来了说是惊着了,吃一帖药发散发散就好。 贾宝玉却一直呆愣愣的,不笑不说话的,叫他也不理人,好在喂他,他还知道吃,牵着他,他也走,倒似了个提线木偶。 王夫人又惊又怕,忙又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不敢多说,只说先吃着药看看,若是不放心,就请有法力的高僧念念经。 若是请僧人道士来家,那势必就会惊动贾母,她指定又是一顿排头! 王夫人正左右为难间,贾母那边遣人来问贾宝玉回来了没有。 王夫人这才发现已经快天黑了,做什么客,也该回来了。 她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就去回了贾母,避重就轻地将事情说了,只骂秦钟勾坏了贾宝玉。 贾母顾不得骂人,忙去看贾宝玉,见贾宝玉失了神的模样,顿时就哭了出来,一叠声地喊着我的儿。 却也奇怪,她一喊,贾宝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叫了声老祖宗,倒进她怀里就哭。 贾母知道这是没事了,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哄着贾宝玉睡了,这才将王夫人叫去说话。 王夫人免不得一顿恭维,说贾宝玉还是和贾母亲,贾母一喊他就回了魂云云。 贾母只不理她,王夫人讪讪恭维了一会,见贾母还是不说话,只得绞尽脑汁想话题,好让自己脱罪,便又道,“袭人那个孩子是个好的。 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在看戏说笑,只难为她还惦记着宝玉,巴巴去了前院寻,真真老太太调教出的人都是一等一的”。 袭人原是贾母房里的丫头,是以王夫人才会这么说。 “她一向是个好的,难得又对宝玉尽心,又勤勉,今儿若是宝玉那几个小子肯听她的,也不至于出了这般丑事来!” 贾母本不想睬她,听到这实在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做娘的是死的不成!你也是在场的! 你倒知道夸袭人尽心,你呢?宝玉被人勾着淘气的时候你在哪? 竟是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清楚! 你怎么就不想想袭人一个丫头为什么非得不顾脸面地往前院跑,管爷们在外头的事?” 王夫人一愣,“母亲是说袭人事先是知道的?那她怎的没来和我说?” 贾母气得连连冷笑,“你倒是好意思问!你一个做娘的,连儿子在外寻摸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张了张嘴,想说宝玉从小就被她这个祖母抱走了,连她这个娘想亲香亲香都不得,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她是宝玉的娘了,只她到底不敢,拼命忍下了。 “不知道也就罢了,看到宝玉关门闭户的,也不知道给宝玉遮掩遮掩,还带着那么多人去拿他们! 竟还带着姨太太家的人,连为儿子避讳着都不知道!” 王夫人实在忍不住解释道,“老太太,宝玉才十二岁,我哪里想到那下贱的竟敢勾着宝玉做出那样的事来! 那止戈院中处处是刀啊枪的,我也是怕宝玉淘气伤着了自己”。 贾母几乎想朝她扔拐杖,怒声喊道,“我刚刚说话,你根本不在听是吧? 就算你刚开始不知道,后面瞧着那光景还能不知道? 咱们家里也不是没有演武场,那些个刀啊枪的,都在前院放着,你见过谁躲在房里玩刀了! 说你蠢笨,你还不服气,但凡你能有凤哥儿一半灵光,宝玉也不会被你唬丢了魂!” 王夫人没想到弄得贾宝玉唬丢了魂的竟成了自己,登时张目结舌。 就在这时,王熙凤来了。 王夫人这时候倒是反应快,恍然贾母刚刚为什么总不理自己,原来是在等王熙凤来! 她不信自己这个儿媳妇,宝玉的亲娘,倒是叫了个孙媳妇来! 叫她的脸面往哪搁! 王熙凤向来是个精的,知道今天事情不对,哪里敢冒头? 只贾母叫她,她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果然,贾母一张口就问,王夫人带贾宝玉回府后,薛府那边的情况。 王熙凤不敢撒谎,却也不敢说自己大致猜到了,只能避重就轻答了几句。 贾母重重一敲拐杖,“好啊!都欺负我老了,糊涂了是吧!连你也敢瞒我! 其他我也不管,我只问你,我好好的宝玉怎么就被人唬成了这样?” 王熙凤吓得立即就跪下了,哭道,“老祖宗,实在不是我敢瞒老祖宗,实在是我根本就不知情啊! 薛家的那个内管家进了后院如此这般一说,我也只能插科打诨的混过去,难道还能追着人家问不成?” 贾母声音沉沉,“姨太太家那个内管家,我也见过,最是个伶俐的,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话?她们自己家的姑娘可是也在的!” 贾宝玉和秦钟在薛家弄出那样的事来,她们固然没脸,薛家难道又有脸了? 这样的事要想人不知鬼不觉不容易,明面上遮掩过去却再简单不过,薛沉家的为什么非得似是而非地说出那番话来? 王熙凤下意识看了一眼王夫人,她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认识薛沉家的,也知道她向来精干玲珑。 今天却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多半是自家姑妈一怒之下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才叫人家迫不及待地撇清,好防着日后被反咬一口。 贾母眯了眯眼,“王氏,你将宝玉接出来后,说了什么?” 王夫人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大怒,“我说得难道不对?我将宝玉交给蟠儿,他一个做哥哥的不说顾着些弟弟,反倒让宝玉到处乱跑,还叫人勾着学坏了!我骂他几句怎么了?” 贾母,“……” 她怎么就代老二聘了这么个蠢妇? 王熙凤小心翼翼问道,“太太,除了骂蟠儿外,可还说了什么?” 那种情况下,不求主人家帮忙遮掩,还骂人! 王熙凤也是无语了,但主人家的事,王夫人又是薛蟠嫡亲的姨妈,薛沉家的毕竟是个奴才,肯定不敢因为怀恨就说出那番话来。 定然是王夫人还说了什么,叫薛沉家的生怕自己担了责,受薛太太责罚,所以才先嚷了出来。 “还说了什么?不过就是骂小子们不尽心,寻了个由头遮掩过去罢了”。 王熙凤心头一跳,急声问道,“太太寻了什么样的由头?” “宝玉惊了魂,还能寻什么理由,不过就是说薛家宅子久不住人,有些不干净,惊着了宝玉”。 王熙凤,“……” 还罢了! 人家薛家好容易将宅子修缮改建好,欢欢喜喜地搬进去,还请你吃酒看戏。 结果,你上下嘴唇一碰,就说人家的宅子闹鬼!人家还怎么住? 且那宅子一直是薛沉负责,你这不是硬生生要人家丢饭碗么? 你这么诬陷她相公,她还能记着给你留体面? 贾母亦是气得心在抖,她好好的宝玉就是被这蠢妇给害了! “快,凤哥儿,遣人去给姨太太家送些礼,就说宝玉淘气,偷偷在姨太太家把弄那些刀啊枪的,吓着了,反倒叫姨太太伤神,特来赔罪。 算了,明儿一早,你亲自去,礼包得厚重一点”。 又吩咐鸳鸯去将自己少年时戴的一支凤凰滴珠金钗取来,吩咐明儿王熙凤戴着,当着薛太太的面拔给薛宝钗。 王夫人还兀自反应不过来,说道,“我今儿话已经说出去了,许多人都听到了,再换说辞,怕是不妥。 老太太不必忧心,我遣个人和妹妹说一声就是。 宝玉是她的姨侄,她总不可能为了件小事,不顾宝玉的声名”。 贾母气得骂她,“你还好意思提宝玉的声名,宝玉的声名都叫你败光了! 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宝玉惊着了,你回去好生为宝玉吃斋念佛!” 王夫人还要辩解,贾母看见她就烦,勒令她快走。 王夫人一走,贾母的目光就落到了王熙凤的身上。 王熙凤暗叫倒霉,早知道这样,姨妈家的酒再好吃,她也不会去! “凤哥儿,这段时间好生管束着些那些跟去的丫鬟婆子们,要是叫我听见了有人嚼舌头,我只拿你是问!” 王熙凤连声,贾母出了回神,又问,“以你看,你几个妹妹可听明白了?” 王熙凤咬了咬牙,老太太虽则年纪大了,却不是好糊弄的。 这件事她本没有错,处置失当的也不是她,但若是撒谎被老太太逮着了,怕是没错也变成有错了! “二姑娘一直木木的,瞧不出门道,三姑娘约莫是懂了的,四姑娘还小,肯定不明白,只林妹妹——” 贾母顿时急了,几个女孩儿中,她最疼的便是林黛玉,“你林妹妹怎么了?” 王熙凤便将林黛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莫名道,“林妹妹这话听着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不过倒像是知道了袭人十分不妥,只不好直白地说道表哥的丫鬟”。 贾母疑惑,“袭人能有什么不妥?” 袭人做人实在太成功,连老太太都能瞒过去,若是让她成了气候—— 王熙凤压下心思,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呢!袭人平日最是妥当不过的,却是不至于有什么不妥的。 只老祖宗也知道的,林妹妹比我聪明,又比我识文断字的,和宝玉也亲近,说不得就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呢!” 贾母沉吟,“今天袭人的确有些过了,一个丫鬟就腆着脸往前头跑,说不得就是猜到了宝玉和秦小哥的事。 只她毕竟是个丫鬟,就算知晓了爷们的事,也不一定敢和你们太太说,只私下里盯着,却也算不得大错。 我估摸着她今天必定还劝你太太不要大张旗鼓了,只你太太那个蠢的,听不明白,她又不敢直接开口罢了”。 王熙凤笑道,“管她弄什么鬼,老祖宗若是不在意,就一笑而过,若是在意,还能审不出来么?” 贾母迟疑,“你宝兄弟最是护着他那些个丫头,现在又病着——” 王熙凤知道她这是起了心要查的,只不过顾忌贾宝玉罢了,立即给她出主意,“这个却也简单。 老祖宗只说要问宝兄弟平日的起居饮食,将晴雯等几个大丫鬟赚来,我再诈一诈,保管不用动皮肉,就能问出来”。 046 赖定你了 果然,贾母就点了头。 王熙凤出手,不几句话就诈出了袭人已经和贾宝玉有肌肤之亲的事实来。 贾母恨得心都在滴血,“怪不得宝玉能懂那些个歪路东西,原来早就有骚蹄子勾着他做那样的事! 我宝玉才十二岁啊,这么早早泄了元阳,也不知道身子伤得什么样儿了!怪道总是娇弱弱的模样!” 王熙凤原本也只当贾宝玉小孩儿,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又是鄙夷又是不屑,果然贾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贾母又道,“宝玉向来是个心实的,乍然发作了袭人,只怕他难受,反倒不好”。 王熙凤,“……” 往常听着没感觉,现在简直没办法再直视“心实”这两个字! 王熙凤最是会揣摩贾母的心思,忙道,“这却也简单,袭人不是家生子,待宝玉病好了,只说给她恩典,让她爹娘赎了去。 宝玉就算痴心挂念,却也不能阻了她的前程,他屋里丫头们又多,隔不了几天也就丢开了手”。 嗯,以后也不能再直视“痴心”两个字了。 贾母点头赞成,“你说得很是,这件事就交给你,务必要顾着宝玉的体面才是”。 王熙凤想了想,试探开口道,“宝兄弟既已知道了人事,又叫姐妹们知觉了,还是搬出后院。 我瞧着别人家的公子都是五六岁就搬到前面去,好静心读书。 就是姨太太那样的商户人家,蟠儿也是在前院住着,跟姐妹们隔开。 身边更是连个丫鬟都没有,只两个武师父,并两个小厮,就那两个小厮也是粗苯老实的。” 贾母却只道,“你宝兄弟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倒也不必如此拘着他,等两年再看吧”。 王熙凤见如此,便也不深劝,又陪着说笑了几句,将贾母哄得高兴了,方回去打理礼品不提。 …… ……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就收拾妥当,刚准备出门,林黛玉就寻了来,说自己连夜赶制出一条抹额来,想亲手送给薛太太,求王熙凤带她一起去。 王熙凤无所谓多带个人,便遣人去问贾母,见贾母应了,就带上了她,又带上巧姐儿,一起往薛家而去。 她们到薛家时,薛太太却是还没醒,她昨儿实在是累了,又生了场气,早上便睡迟了,只薛宝宝和甄英莲来迎着。 王熙凤听说,不免羡慕道,“都说姑妈是下嫁,依我说,下嫁也有下嫁的好处,咱们太太除非是病得下不了床,否则可不敢睡到这时候”。 薛宝宝伸手接过巧姐儿抱在怀里逗弄,笑道,“可不是呢,我爹在世时待太太是极好的,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更别说折腾出什么庶子庶女的堵心了。 待会凤姐姐可也要帮我和太太说一说,往后给我寻摸婆家时,却也不必挑什么高门大户,宁愿低嫁些,我最烦的便是人家吃着,我看着了”。 王熙凤哈哈大笑,“说得倒也有理,只你个姑娘家说起寻摸婆家时一套一套的,免不得我也要和姑妈说道说道,看姑妈不捶你”。 薛宝宝连忙求饶,先引了王熙凤几人去了自己院子,命丫鬟端果碗来吃。 这时候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架不住古人还穿得多,动辄一头汗,这时候吃冰碗正好。 待果碗端上来,王熙凤见是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碗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各色时新水果,又加了牛乳、细冰调和,看着就新鲜爽口。 待吃一口下去,更是满嘴果香,不由笑道,“果然还是表妹这有好吃的,这冰碗倒也常见,偏偏就是表妹这里的格外好吃些”。 薛宝宝笑,“但凡吃的,不论怎么调制,七分靠原料。 我都是挑的最好的果子,单等着凤姐姐来吃,岂不是比别处好吃?” 空间出品的水果,就是什么都不加,也好吃得不得了。 王熙凤沉吟,“我们府上也都是采买的品相最好的,却没这个滋味,莫不是那些个婆子媳妇在以次充好?” 薛宝宝自然不会好心解释,只不说话,又命去拿小玩意儿给巧姐儿玩。 几人说了会闲话,薛太太醒了,命人来请,几人便又往薛太太处去。 王熙凤按着贾母的吩咐,寒暄过后便对薛太太笑道,“真真姑妈好福气,难得是宝姐儿生得又好,又出息,倒是叫我这个做姐姐的羞惭,来,宝姐儿,这个给你戴。 这种富贵堂皇的,也只有你这般冰雪般的美人儿才配,我却是不配戴的”。 薛宝宝眸色微动,这支凤钗一看就十分昂贵,又非年非节的,王熙凤根本不必这么破费。 薛太太忙要推辞,王熙凤硬插了在薛宝宝发髻上,对她道,“你们女孩儿家在这陪我们闲唠嗑也是无趣,自玩你们的去,正好将我们这个小祖宗带走,省得她闹姑妈”。 薛宝宝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和薛太太说,十分体贴地开口道,“花园子里的枇杷结得好,正好我们带着妞妞去摘”。 待出了薛太太的院子,林黛玉便吩咐丫鬟们远远跟着,低声问道,“姐姐,昨儿二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回去一直呆呆的,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说是惊了魂,要请高僧呢。 后来还是老太太去了,他才哭出声来,回了魂儿”。 薛宝宝撇嘴,贾宝玉也不傻,知道王夫人定然压不住此事,便先装病装呆,等将大家吓个差不多了,见到最大的靠山贾母来了,才敢“回魂”! 薛宝宝正要开口,就听甄英莲喊了声妞妞,快步往前跑怄巧姐儿去追她。 薛宝宝看着她们跑远,笑着叹了口气,“看到了吧?这才是好女儿家的做派呢,你确定要我告诉你?” 林黛玉咬了咬唇,低声道,“姐姐,我也不瞒你,这次来了,我就赖着你,不回荣国府了。 我爹走前跟我保证了,最多到年底,就会调到京城,要么就接我回江南。 本来也没什么,只现在,现在——” 林黛玉说着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姐姐,我是不能再回去了!前面有袭人,后头还有那什么秦小爷! 府里头的丫鬟婆子们谁不知道,瞒上不瞒下的,几个大钱就能叫他们传得到处都是,只怕是府外的人都知道了!” 薛宝宝不自觉点头,不说其他,原著中连她家傻子哥哥都知道了,见蒋玉函说什么“花气袭人知昼暖”,就说是提到了贾宝玉的宝贝,可见也是门儿清的。 连她家傻哥哥都能知道,还有谁不知道? 不过就是瞒着贾母和王夫人等主子罢了。 林黛玉见她点头,更是气苦,“偏偏老太太宠着,不许挪到前院去,他还总是往我那里跑。 大晚上的也不避讳,倒是叫别人议论我不尊重! 反正我是赖定妈和姐姐了,就是你们嫌我,赶我,我也是不走的了!” 薛宝宝被她哭得心疼,忙安慰道,“你能来,我和太太,就是甄姐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的,又怎么会嫌你? 只是,你住个几天,老太太怕是还能容得,你若是在这长住,只怕老太太第一个就不许的”。 林黛玉哭道,“那我也管不得了,免不得回去给老太太磕头,求她放过我!” 薛宝宝沉吟,“那却也不妥,不说老太太养你一场,你不好叫老人家冷了心,就是于孝道上也说不过去的”。 这个时代孝道大于天,要是林妹妹因着这件事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你也不要急,我来想个法子,再请凤姐姐周旋周旋,未必就要闹到鱼死网破的”。 林黛玉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薛宝宝为转移她的注意力只好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又骂王夫人,“她倒是好脸面,为了给儿子遮羞,张嘴就说我们家宅子不干净! 反正,我已经吩咐薛婶婶将证据收了起来,只要她敢往外说什么我家闹鬼,我就将东西送给姨丈去,她不要脸,姨丈总还是要点脸面的!” 饶是林黛玉伤心,见她这么说,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宝宝就故意合十念佛,“阿弥陀佛,可算是逗得我们林妹妹笑了,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林黛玉更觉暖心,一头扑进薛宝宝怀里,哭道,“姐姐,我就知道找姐姐绝对错不了儿的”。 温热的泪水润湿了薛宝宝胸前的衣裳,薛宝宝眼前虚拟光屏再次弹出,黑土地上已经被她吃秃了的花木蔬果片刻间又经历了一次轮回,再次恢复到最开始花木扶疏、硕果累累的模样。 薛宝宝,“……” 空间里的果子摘了就没了,她也没办法往里头种,虽则她一直省着吃,但还要往林黛玉那里送,这段时间消耗了不少。 她还在愁空间里吃掉的果子什么时候能再长回来,结果林妹妹几滴眼泪就搞定了! 她家林妹妹果然法力无边! 薛宝宝忙将林黛玉往怀里搂了搂,嗯,她要多蹭蹭林妹妹的仙气儿! 047 麻烦事 既然瓜果蔬菜都长回来了,薛宝宝又起心要讨好王熙凤,中午便亲自动手整治饭菜。 她知道王熙凤偏重口,喜爱荤食,喜酸喜辣,便准备了回锅肉、东坡肘子、夫妻肺片、毛血旺等重口重油的,又配了炸酱面。 又配合巧姐儿的口味准备了咕噜肉、苏氏酱汁肉,还特意做了道什锦水果拔丝。 最后又照顾林黛玉的口味亲手做了道莲房鱼包。 这时候荷花开得正好,取荷花的花心,即莲房为酿壳。 莲房切平底部,挖空内囊与莲子,切粒的鳜鱼肉用酒、酱、香料抓匀后,酿入莲房,蒸熟即可。 出锅后在外面涂上一层蜜,以小片莲叶盛放,嫩黄翡绿,光是看就赏心悦目。 若真论起来,倒是这道菜最是费时费力。 待饭菜都准备好,薛宝宝命取了今春刚酿的桃花酒,又亲手调了鹿梨浆,并解暑的紫苏饮。 待到用饭时,屋子四周、并桌子中央都放了冰山,王熙凤却还是吃得满头大汗,直呼吃得痛快。 巧姐儿更是吃得头都不抬,薛宝宝更不用说,连甄太太和薛太太也不自觉一再地伸筷子。 唯二还记得矜持端庄的也就是两个盯着莲房鱼包吃的书呆子——林黛玉和甄英莲了。 这样一顿饭自是吃得宾主尽欢,吃过后,薛宝宝又命将加了冰的鹿梨浆和紫苏饮拿来让众人解热解腻。 王熙凤搅动着长柄的小银匙,满足叹气,“真真姑妈好福气,我要是想这般肆意地吃上一顿饭,可还不知道等多少年呢!” 她上面两层婆婆,还有个王夫人要伺候,晨昏定省自不用说。 平时倒也还好,天热又或是天冷时,满府地跑来跑去请安伺候,实在是受罪。 更不用说,贾府的规矩,她们做媳妇的是要伺候婆婆、小姑吃过才能吃的。 她每每要先和刑夫人、王夫人伺候贾母和三春姐妹吃饭,待贾母吃过,她又要伺候刑夫人、王夫人吃饭,然后才能吃上几口剩的、冷的,其中心酸,当真是只有吃了,才能知道。 薛老爷嫡母生下薛六老爷后不久就没了,薛太太进门后就当家做主,更没体验过伺候婆婆的滋味,却不是没听说过的,闻言不由拍了拍她的手,“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自己也成了婆婆,就该享儿媳妇的福了”。 薛太太却不知道,这话又勾起了王熙凤最大的心病,妞妞都三岁了,她还没显怀,她急需要一个嫡子来稳定地位! 王熙凤勉强笑了笑,将话题岔了开去。 当天,薛宝宝半点口风不露,只说动薛太太硬要留下林黛玉住几天,又托王熙凤向贾母说情。 王熙凤根本没想到林黛玉在谋划着不回贾府了,连声保证回去后一定说服贾母让林黛玉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再送了林黛玉的衣裳用品来。 王熙凤办事那绝对是靠谱的,天黑前,紫鹃就打点好林黛玉日常用的物件儿、并书籍、衣裳送了来。 林黛玉听了薛宝宝的建议,只叫紫鹃还回贾府去,留下雪雁伺候,做出不日即回的假象。 薛宝宝一直担心林黛玉的身体,以前是不方便,也怕漏了行迹,叫薛太太和贾府上下怀疑,所以只三不五时送些吃的,调点补益顺气的汤羹。 现在,林黛玉就住在她隔壁,她又有了瞒住薛太太耳目的把握,还有了小厨房,便不再顾忌。 早上必有养胃益气的粥品,晚上必有润肺生津的汤羹,每天换着花样做吃的,就是为让林黛玉多吃几口。 空间里应时节的水果更是不值钱地往林黛玉口边送。 又劝她道,“平肝养胃,食谷者生,要是没有大症候,只要能用些合宜的饮食,便足以养人了。 你那什么人参养荣丸别再吃了,小孩子家的吃什么人参,补得太过了也不好”。 林黛玉便将吃了几年的人参养荣丸停了。 本来,林黛玉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要练字。 薛宝宝也不许她练,拉着她跟自己一起打拳,吃过早饭后,趁着太阳不大,再一起去侍弄药草、蔬菜。 一圈折腾下来后,眼看着天热了,她们再叫上甄英莲来一起学书、又或是陪薛太太、甄太太闲话。 午饭过后,大家都去午歇。 睡足了起来,薛宝宝便拉着林黛玉和甄英莲一起玩些闺阁游戏,待太阳下去了,又去逛园子。 晚上吃过晚饭后,再逛几圈消食,几个女孩儿凑在一起说说话、看看书就早早歇了。 生活作息稳定、健康、有规律,又有空间泉水和蔬果的加持,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林黛玉就明显长高了,长结实了,小脸也不再是之前虚弱苍白的模样,白里透红的,叫人看了就心里欢喜。 如果说之前林黛玉是寒风中苦苦支撑的白梅,现在就是三月里迎风招展的粉桃花。 王熙凤再来薛家时,看得啧啧称奇,一连声地问,“你宝姐姐到底喂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将你养得这么好?” 林黛玉抿着唇笑,她身体好了后,竟是神奇地连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别个或许还不注意,她自己却是最清楚的。 “也没什么,姐姐只劝着我多吃点东西,又总拉着我种菜栽花,今天摘果子,明天采莲蓬地四处闲逛玩笑。 我还跟着姐姐学会了酿酒和做饮子呢! 姐姐还说,等天气再凉快点,寻大哥哥休沐的时间,带我们出城去逛,还要教我学骑马呢!” 王熙凤大笑,“老祖宗还支了我来接妹妹回去,要我说,妹妹在这里这么好,还接什么?越性连妞妞也送来了才好”。 薛宝宝认真道,“妞妞还小,不能离了凤姐姐,待大些,若还是体弱,就也送来,我保证半年就能喂得她白白胖胖的!” 王熙凤本是说笑,听她这么说,倒是心头一动。 看林妹妹就知道了,宝丫头在吃食上怕不仅仅是会做得好吃,说不得还有其他门道,只不过她不肯轻易外漏,叫人议论罢了。 如果像她说得那样,倒是妞妞的福气了。 林黛玉撒娇去晃王熙凤的胳膊,“既然凤姐姐这么说,了不得还要求凤姐姐帮我去向老太太求情,容我在姐姐家再住一段时日,我还想学骑马呢!” 王熙凤戳了戳她的额头,“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得意忘形了!你数数这两个月,老太太遣人来接了你几次? 这不,见那些婆子丫头的没那个脸面接了我们林姑娘回去,让我这个劳苦命的跑腿儿来了? 要我说,我的妹妹,你要真舍不得这,也得先回去住上几天,再求了老祖宗来,免得叫老祖宗总是念想着”。 林黛玉却只是央求,薛宝宝亦笑着开口道,“我们自是知道凤姐姐的难处,只求凤姐姐可怜可怜我们,去跟老太太求情,容妹妹再住上一段时间,来日我们再报答姐姐的恩情”。 王熙凤想着自家女儿一直病病弱弱的,说不得就要求薛宝宝出手调理,再说她本人根本无所谓林黛玉住哪儿,不住哪儿,自是乐得做这个人情—— “若说别个倒也罢了,只林妹妹实在是出来太久了,不但老祖宗,就是宝玉也时时刻刻念着,三天五天地就要催一次,妹妹还是先跟我回去。 等过几天,我一定求老祖宗再送妹妹过来如何?” 王熙凤这话说得极诚恳,林黛玉却变色道,“若是这般,我倒是更不能回去了,老祖宗也就罢了,难道宝二爷念着,我便要回去不成?” 王熙凤一愣,有些回过味来了。 薛宝宝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望着王熙凤笑。 王熙凤顿时头皮发麻,她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麻烦事? …… …… 王熙凤满载而归,却独独少了个最要带回去的林黛玉。 巧姐儿早早就在等着了,见王熙凤回来了,便问她要薛姨姨送给她的吃食。 因为巧姐儿前几天热伤风才刚好,王熙凤今天就没带她去薛家,只哄她说去拿薛宝宝要送给她的吃食。 王熙凤拿了薛宝宝送的一匣子葡萄糕给她,她就欢欢喜喜吃了起来,一个劲地叫着好吃。 这还是女儿自生病后,吃的最香的一次! 王熙凤不由叹气,不过就是几块糕,她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可能买不起,但就是做不出薛宝宝那个味儿。 王熙凤不自觉又叹了口气,从薛宝宝送的鲜果点心中挑挑拣拣,选了薛宝宝给的多,又放不住的几种,命拿了,一径往贾母那去了。 她倒也不是小气,主要她家小祖宗爱吃,老祖宗就算知道了,想也不会和小孩子家的抢吃的。 王熙凤向来口舌厉害,见了贾母就先把林黛玉现在的状况一顿夸,又夸薛宝宝会鼓捣吃的,短短两个月竟是叫林黛玉吃得白胖又水灵。 又道,“林妹妹倒是想老祖宗呢,只我一瞧,呀,今天就算老祖宗亲自来了,瞧着林妹妹在那边养得那么好,定也是不急着带回来的。 好叫林妹妹被薛表妹养成个胖乎乎的年画娃娃再带回来才是。 再者姑妈又苦留着,说这时候还热着,不如等到凉快了再送回来,也免得林妹妹路上受罪”。 贾母将信将疑,“你林妹妹一直病歪歪的,从小将药当饭吃,也没见好,宝丫头做点好吃的,她就养好了?还能长胖?” 048 老鹰儿盯上的肉 王熙凤哈哈地笑,“老祖宗不信,等林妹妹回来了亲自看就是。 到时候林妹妹要不是白白胖胖的,老祖宗单管从我身上割了肉赔给林妹妹!” 贾母呸了一声,王熙凤便又卖弄道,“老祖宗,你看,这是宝丫头亲手种的葡萄和六月柿。 真真宝丫头冰雪聪明的,连种个瓜果也比别人种的好,老祖宗尝尝?” 贾母见那六月柿颜色火红,果肉饱满,便道,“葡萄也就罢了,太甜了些,这个切一点来吃”。 王熙凤就吩咐丫鬟去洗了,切成小块,亲手拿了银果叉伺候贾母吃。 贾母本只准备吃几口,没想到那六月柿却是沙甜多汁,极为爽口,不知不觉就将一整个吃掉了,不由赞道,“是比咱们平时吃的味道正一些”。 王熙凤就笑道,“老祖宗现在知道我没有哄老祖宗了吧?” 贾母就道,“若是真有你那么好,就是叫你林妹妹多在那多待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只你宝兄弟总惦记着——” 王熙凤就不好接话了,只道,“宝兄弟还病着呢,林妹妹不回来也好”。 自从在薛家出了那样的事,贾母自是将秦钟赶出了家塾,也不许贾宝玉再去。 贾宝玉深觉是自己害了秦钟,偏偏又无能为力,恰林黛玉又走了,每日只恹恹的。 贾母生怕贾政发觉了,又怕贾政逼着他读书,只说贾宝玉病了,不许贾政叫他往前头去。 连袭人也不敢轻易打发了,只遣了个厉害婆子去盯着,不叫她作妖。 王熙凤自然知道贾宝玉那“病”是怎么回事,此时正好拿了来敷衍。 贾母默了默,忽道,“若宝丫头真有那么能干,倒不如将宝玉也送过去养一段日子。 你宝兄弟从小就生得娇弱,长大了更是三灾五病的。 去了,如果能好自然好,不好,有你林妹妹和宝丫头在,他心里高兴,自然病就好得快了”。 王熙凤,“……” 如果这时候,她真的叫贾宝玉去“养一段日子”,以后她家妞妞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了? 王熙凤忙道,“老太太,蟠儿要上差,宝兄弟去了再怎么说都不方便。 再说,上次,嗯,宝兄弟怕是不愿再去姨妈家的”。 却是在暗示贾宝玉在薛家出了那样的事,未必有脸再去的。 贾母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 王熙凤又陪着她说了会话,伺候着她和三春姐妹用了晚饭,才回去了。 天热,贾母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吃得下东西,今天却是意外地胃口好了不少,她总觉得是那六月柿的缘故。 到第二天午饭前半个时辰左右,她就又吃了一个六月柿,果然胃口也十分好。 贾母向来注重养生,知道六月柿能清热止渴,健胃消食,清热解毒,凉血平肝,补血养血和增进食欲的功效。 但她往常也吃过六月柿,却哪里有这般好的效果? 那宝丫头说不定还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贾母既存了心思,待得天气转凉,便给薛太太下了帖子,说过几天要带着三春和贾宝玉去热闹一天。 薛太太就命人叫来了薛宝宝和林黛玉,指着请帖给她们看,叹道,“老太太这是要亲自来接你妹妹呢!” 林黛玉聪明漂亮,又一心一意亲近她,时间长了,薛太太便也就将她当年甄英莲一般待了,只当是自己多收了个义女。 现在见贾母来接,知道挽留不住,免不得有些不舍,又想着薛宝宝肯定惦念,就更想叹气了。 薛宝宝笑道,“未必呢,凤姐姐托人给我带了个口信,说是老太太听说林妹妹在我们家养得好,便想将宝玉表弟也送来我们家住着”。 王熙凤本来见贾母迟迟没动静,以为她放下心思了。 今天却乍然听说贾母下了帖子,就知道要糟,忙遣人来给薛宝宝传了口信。 薛太太本能不喜,“那怎么行?你大哥哥要上差,哪里有时间招呼他?他总不能天天在你们姐妹间混着”。 林黛玉眼圈都红了,“妈和姐姐不必担心,左右我回去就是了,老太太到时候肯定就不好意思将二哥哥放在这了”。 薛宝宝安抚拍了拍她的手,眼睛直直看向薛太太,“只要太太不松口,老太太再怎么也没办法硬塞人的”。 薛太太笑骂,“知道了知道了,妈晓得轻重的,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在我们家后院厮混”。 薛宝宝立即纠正她,“前院也不行!他若是进了我们家前院,以他的性子,他的身份,我们怕是要拿刀在二门守着才行”。 薛太太讪讪笑了笑,她娘家姨侄叫女儿这般防备着,她也没好意思的。 薛宝宝兀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才和林黛玉出去了。 林黛玉兀自闷闷不乐,薛宝宝开解道,“你知道凤姐姐的,办事再是稳妥不过,你瞧她上次不就帮咱们把事情办了? 这次也一样,现在已经入了秋,再拖上几个月,姑丈调来京城也好,接了你回家也好,都不必再回荣国府了”。 林黛玉默默出了回神,勉强笑道,“希望父亲能调回京城来,不然我就要和姐姐分开了”。 薛宝宝正色道,“你若真不想跟我分开,那我倒是有个绝妙的主意”。 林黛玉忙追问,薛宝宝道,“太太最近在给哥哥寻摸媳妇,你就做了我嫂子,岂不是就不用跟我分开,也不必怕老太太来还是不来了?” 她话一说完,林黛玉还没怎样,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轻轻呸了一声,“童言无忌,大风刮去,我哥哥才配不上你呢! 我们林妹妹一定找个顶顶有才华,顶顶洁身自好的探花郎才是!” 林黛玉笑着来拧她的嘴,薛宝宝提着裙子就跑,脑海中一个念头恍然闪过,若是她的哥哥,倒也是勉强能配得上林妹妹的。 只可惜,自上次借虞信的手送来彩虹色的中药材活株后,哥哥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她也不敢贸贸然去找虞信,怕给哥哥添麻烦,只能有机会就求着薛太太出门逛,哥哥也没有找过来。 古代大家闺秀的身份实在是麻烦,哥哥肯定也在找机会和她团圆,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实在是想他了…… …… …… 不几天,贾母带着一群孙子孙女孙媳妇依约前来,薛太太免不得叫薛蟠请休留在家中待客。 这时候离王熙凤来的时候又过了一个月,林黛玉看上去越发地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没了小时候的病弱苍白之态。 贾母一见之下十分惊喜,连带着看薛宝宝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殷切。 薛宝宝,“……” 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鹰儿盯上的肉。 贾母却不是王夫人能比的,先感谢薛太太将林黛玉养得这么康健,又夸她会调教人,不管是薛宝宝还是甄英莲都是极出挑的,薛蟠更是人中龙凤云云。 薛太太本就歆慕、畏惧贾母的地位尊荣,被贾母这么一夸一捧,喜得合不拢嘴,连道不敢。 贾母便又道,“蟠哥儿也不小了,又出息,要是再能寻个能帮衬的岳家,就正应了那句十全十美。 姨太太刚来京城不熟悉,正是亲戚该出力的时候,回头我就去和两个媳妇说,让她们帮忙寻摸着”。 薛太太最近正好在为薛蟠相看,只他们毕竟出身低了些,薛太太又心大眼光高,难免高不成低不就的,此时听了贾母的话,顿时大喜。 贾府若是肯出力,自是比她自己寻摸好一百倍。 她倒也曾求过王夫人帮忙,王夫人虽则应了,却一直没有动静,只怕是因着上次贾宝玉和秦钟的事,记恨上了。 薛太太有心求和,亲自去贾府看了贾宝玉,又送了重礼。 王夫人和她说笑虽如往日,却根本不提起薛蟠的亲事。 薛太太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叫王夫人回心转意,又郁了口气,便赌了气自己慢慢找,现在贾母肯帮忙自然最好。 眼看薛太太双眼发亮,肯定是要接下这个人情,薛宝宝用团扇掩住半边脸,笑道,“多谢老祖宗操心,只姨父已经答应了为哥哥寻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女儿,一事不烦二主,却是不敢劳动老太太的”。 贾母皱眉看向薛宝宝,一个闺阁女儿家见母亲和长辈说话,竟然胡乱插嘴,插嘴的还是哥哥的亲事,实在是不知礼数! 薛太太一愣,疑惑看了看薛宝宝,薛宝宝只笑盈盈看向贾母。 薛太太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自家女儿的面子,只得开口道,“正是正是,却是不敢劳动老太太的” 贾母早就打算好了,先给薛家一个恩典,叫他们不好意思拒绝,不想甫一开口就被挡了回去,神色就淡了许多。 薛太太忙开口补救道,“宝姐儿,带姐妹们去园子里玩,不要拘束了。 蟠儿,带你宝玉表弟去前院,你们讨论讨论学问,下下棋,别怠慢了”。 贾宝玉许久没见林黛玉,现在才刚见上,还一句话没说上,怎么肯走,忙笑道,“姨妈和大哥哥不必管我,我就在这和姐妹们说说话就好,不劳烦大哥哥了”。 051 虞美人的屈尊 薛太太下意识看向薛宝宝,薛宝宝就朝她意味深长一笑,扭头去问贾宝玉,“宝玉表弟,我刚和林妹妹她们商量去玩沙包,再描花样子,你也去吗?” 薛宝宝本是朝薛太太笑,扭头看向贾宝玉时,脸上的笑尚未消退。 她这段日子想尽法子给林黛玉折腾吃的,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她长高了,少女的稚气也脱去了不少,一身雪也似的肌肤越发莹润,这么一笑,鲜妍妩媚无有胜者。 贾宝玉顿时看呆了去,满脑子都是,“没想到宝姐姐笑起来竟然这么漂亮,只恨她平日端庄严肃,不肯轻易叫我亲近,否则我真是死了也值了……” 林黛玉从早上起来就没开笑脸,这时见了贾宝玉的呆样,更是生气,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薛宝宝就欢快叫了声,“太太,我们去了”,一手去拉探春,一手去拉惜春,快步追上林黛玉,甄英莲便也笑着带迎春跟了上去。 贾宝玉呆了呆,提脚就追。 薛蟠挠了挠头,问道,“妈,宝玉表弟不叫我陪,要不我还是去上差吧?昨儿那两个放高利贷的还关着呢!” 薛蟠是傻子说真话,薛太太却是心头发酸,若不是荣国府势大,她又怎么会叫儿子耽误差事去招待宝玉! 偏偏宝玉还不稀罕,只想往她几个女儿身边钻! 王熙凤听着不像,忙打圆场,打圆场道,“蟠哥儿现在是真的出息了,看着都有官威了! 来,蟠哥儿来我身边坐,跟我说说那放高利贷的,都是些什么人,惹了什么事,怎么就抓进五城兵马司了?” 薛蟠受宠若惊,乖乖在王熙凤身边坐下了,老实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原是两个地痞放印子钱,那欠钱的人家还不起帐,他们便将人家女儿绑了去。 那欠钱的就急了,去我们那告状,上峰就去令我带人把那两个人抓了来,还没时间审呢!” 薛太太忙问,“那个女儿怎么样了?” “找到了,已经送回去了”。 薛蟠说着骄傲一笑,“要不是找到了,我昨儿就回不了家了,要连夜追查的”。 薛太太一连声地念佛,“就该是这样,你们做官的,最紧要的就是要为百姓做主,人命关天的事,就是自个儿辛苦点也是该当的”。 王熙凤又问,“如果查实了,会怎么判?” “他们敢在天子脚下放印子钱,还敢绑架好人家的女儿,两罪并罚,至少是要判个抄家流放的”。 王熙凤心头一突,忙问道,“两罪并罚?放印子钱,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能算罪了?” “反正律法上是这么写的,敢放印子钱重利盘剥百姓的,就要抄家!” 薛太太又开始念佛,“该当要抄家的,那印子钱利滚利的,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这得亏是在天子脚下,蟠儿他们又秉公处理,在外头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呢! 那些放印子钱的倒是金奴银婢地使唤着,着实黑了心!” 贾母也点头,“是这个理儿,最坏的还是那些放印子钱给赌场的。 多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就因为一个赌字,一个印子钱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正说着薛宝宝却又回来了,笑着接口道,“还有那些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太太们也放印子钱呢! 以前爹爹就跟我说过一家大户人家夫人放印子钱,好得些利钱补贴家用。 她放了多年倒也没事,待媳妇进门就将生意交给了媳妇。 偏偏这媳妇却不如婆婆运气好,被人告发了,查抄了家产不说,还被休了。 她辩说是婆婆交待她做的,只到那时候,谁又会听她分辩,自是要狠狠打发了,免得贻羞整个家族。 那媳妇恨不过,连夜在婆婆门前吊死了。 反观那婆婆又为自己儿子续了弦,还生了一对双胞胎,日子过得兴旺又得意。 那媳妇的亲生女儿反倒叫别人做了妈,还要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实在可怜又可叹”。 却是薛宝宝不放心薛太太,根本没走,就在廊下站着,听里面说什么,不想却听他们说起了高利贷,实在忍不住走了进来。 贾母等听了不由连连称奇,薛宝宝便笑着去拉王熙凤,“凤姐姐,姐妹们说有事寻你呢,打发我跑腿儿,劳烦姐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熙凤正神思不属,怕被贾母和薛太太瞧出端倪来,便趁机和薛宝宝离开了。 薛宝宝刚刚那番话,自是根据原著王熙凤的遭遇改编而来,就是想吓吓王熙凤,叫她不敢再放什么高利贷。 红楼那么多女性人物,这段时间,薛宝宝也算接触了不少,最喜欢的,那绝对是林黛玉,最欣赏的却要属王熙凤。 读者也好,各种红学书籍也好,对王熙凤赞誉的有,诟病的也不少。 王熙凤最受诟病的不过就是,一,贪财,二,善妒,三,狠毒。 在新时代女性薛宝宝看来,王熙凤那所谓的“善妒”绝对就是女权主义的号角啊! 只恨王熙凤妒忌得还不够狠,不够彻底,到底留下了个封建余毒的产品——平儿。 而王熙凤的“狠毒”在全文体现最集中的体面,一是“毒设相思局”弄死了贾瑞,二是“借剑杀人”逼死了尤二姐。 要薛宝宝说,贾瑞本身就是个混账,还敢混账到肖想嫂子,不弄死他,留着他继续危害社会吗? 且王熙凤给他设的局,不过就是冻上他一夜,又或是用屎尿淋他之类的,更类似于捉弄。 真正害死贾瑞的是他自己混账掏空身体,后来更是正照风月宝鉴才死的,正应了“找死”二字。 王熙凤是导火索,却不是根本原因。 再说尤二姐,且不说尤二姐的历史,光看她明知道贾琏早已娶妻生女,却还肖想着什么二房奶奶,但凡是个有血气的,就想捏死她,顺便捏死贾琏。 要薛宝宝说,王熙凤最大的失败就是因为时代局限,从来没想过顺手将贾琏给解决了。 再说第一个“贪”字,这一点绝对是王熙凤怎么洗都洗不掉的黑历史。 王熙凤绝对贪财,但她为什么贪,又为什么需要搞什么高利贷、插手诉讼来搂钱? 还不是怪本该挣钱的贾琏就知道花钱! 贾琏但凡能得他祖宗荣国公几分本事,王熙凤难道还能不乐得当另一个“富贵闲人”的史老太君? 王熙凤一个后宅女子,又不识字,眼光见识所限,除了从自己熟悉的地方捞钱,还能从哪捞? 古代女子的不幸,不能说百分百,但至少绝大多数都是由男人引起的。 薛宝宝想到这,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只她却不直接提什么高利贷,反倒说起了林黛玉的事,压低声音开口求道,“凤姐姐,一事不烦二主。 上次姐姐把我们的事儿办得那么漂亮,免不得这次也得请姐姐再帮个忙,我日后定有重谢!” 王熙凤勉强将心思从高利贷上面挪开,笑骂,“你是个眼明心亮的,你只问问你自己,这件事岂是我能帮得了的? 今天只看姑妈了,老祖宗下的第一个饵便你搅和了,下一个,可就不一定了。 就算姑妈不接老祖宗的茬儿,老祖宗一怒之下,定不会再叫林妹妹留在这里。 所以啊,今儿要么是宝兄弟留下来,要么是林妹妹走,你们总要选一个,总不能叫你们什么好处都得了”。 薛宝宝就将一串荷包交给王熙凤,对,是一串荷包,每个只得孩童掌心大小,绣着吉祥如意的样式,用红线连成一串儿,倒是别致可爱。 “这是给巧姐儿的,姐姐帮我带回去”。 王熙凤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倒是有趣可爱,巧姐儿肯定喜欢,只,就这一个荷包就想收买我?” 薛宝宝不接她的话头,指了指自己穿的柳绿色流苏垂绦公主裙,“那原是我想出来的主意,方便身边多放几种零嘴儿,不至于串味,这种西洋公主裙也是”。 王熙凤愣了愣,失笑,“真真我们宝丫头心思别致伶俐,我还当你只会在吃食上想心思呢!” 薛宝宝也笑,“这西洋公主裙是在腊月才在薛家各个铺子往外卖,到年后,我们家就将所有的生意交给了三叔。 因着这西洋公主裙是我的主意,三叔怜爱,许诺以后但凡只要是西洋公主裙所得利润都给我一成做添妆”。 王熙凤也是个爱在穿戴上做文章的,会打扮,也喜欢打扮,听她说一成的利做添妆,不由咽了口口水,“那是多少?” “从正月到现在,恰恰十个月的时间,这个数”。 王熙凤看着她比出的数字,顿了顿才开口,“六千银子?” 薛宝宝噗嗤笑出声来,“姐姐就会哄我,六千银子,三叔又怎么好意思拿给我?” 王熙凤,“……” 薛家豪富,薛家豪富啊! “三叔还跟我说,以后若是有这样的好点子,就还让薛家的铺子送,他照旧给我一成的利。 姐姐也知道,我对穿啊戴的不怎么讲究,也就是为了哄我们太太高兴,才上心了些。 前些日子,因着林妹妹来了,我为着哄她多吃点东西,才琢磨出这么个东西来。 又央林妹妹给我画了许多新颖的花样子和配色,就这么个小东西,林妹妹到我们家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就有了三四千银子了”。 薛宝宝意味深长看向王熙凤,“凤姐姐现在可还说一个小小的荷包打动不了人了?” 王熙凤猛地抓住薛宝宝的手,一双丹凤三角眼热乎得发烫,“妹妹这意思是要带着姐姐一起发财?” 薛宝宝抿着嘴笑,“那就要看姐姐能不能叫我和林妹妹得偿所愿了! 也不要多长时间,只在林姑丈年底调进京城,又或是接了林妹妹回扬州就行”。 这就行了? 王熙凤喜动颜色,“妹妹放心,这件事,我现在就给妹妹打包票,绝不叫妹妹和林妹妹有半点不顺心!” 薛宝宝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亦是喜笑颜开,“所以我就爱和姐姐玩儿,不管什么事,交给姐姐就对了。 这样,以后这条线,我和姐姐共享,姐姐不管是有好主意,还是有好能耐叫那些个新鲜好看的衣裳首饰卖得好,三叔给的利,我如数全部给姐姐,绝不从中捞钱”。 王熙凤嗔,“你就别寒碜我了,你薛家还能跟我争这点子东西,也就是我小家子气儿,倒是叫妹妹笑话”。 薛宝宝就一脸真诚地夸她,“姐姐凭本事挣钱,我又怎么可能笑话? 我要笑话的是贵府的其他太太奶奶们呢! 昨天,我可是听哥哥说了,他刚抓进去那两个放印子钱的,可还嘴里嚷着说什么,荣国府的太太、奶奶们也在放利钱呢,怎么不抓她们去! 和她们比起来,姐姐和我挣的这些小钱儿,那可是比天山上的雪还干净呢!” 王熙凤刚刚还滚烫的心顿时一凉,忙问道,“他们可说了是哪位太太、奶奶?” 薛宝宝只做不知,“那倒是没说,哥哥怎么说也是姐姐嫡亲的表弟。 那两人虽说的是其他太太奶奶,但哥哥总不能叫人污毁了荣府太太奶奶们的名声,叫姐姐也跟着受人言语。 当即就踹了那两人几脚,叫他们别满嘴喷粪,那两人怕打,就没再嚷了。 姐姐若是好奇,免不得我偷偷求哥哥私下问一问,却也容易”。 她说得活灵活现,有动作描写,有语言描写,有心理描写的,王熙凤根本没想到她会拿这种事骗她,忙忙摆手,“还是不用了,免得以后难做人,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薛宝宝赞同点头,“姐姐说得对,我当时也是这般叮嘱哥哥的。 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都是亲戚,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要是平时言行举止不小心带了出来,更是招人记恨,倒不如不知道的好了”。 王熙凤忙点头赞成,“好孩子,你是个眼明心亮的,说得很是,你哥哥若是有不妥当的,你还要多多规劝才是”。 薛宝宝自是满口答应,又道,“关于姐姐的一成利,我倒是有个现成的主意。 听说宝兄弟极会调胭脂水粉的,人家用铅粉,他用玉簪花棒。 人家的胭脂都是成张的,他弄的却像是玫瑰膏子,放在玉盒里用着方便又干净,还能当腮红使。 姐姐如果能要来方子,铺子上照着方子做出来,姐姐再拿去送给相熟的太太、奶奶、姑娘们。 只要她们用得好,都用那个,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销量就带了上来,不出三个月,最多年底,姐姐就能见到利钱了”。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贾宝玉有什么胭脂,自然要感谢曹大大了! 王熙凤大喜,挽着薛宝宝的手连连夸赞。 她对要来贾宝玉的方子十分有自信,只要哄上一句“叫天底下的女儿都能用上更好的胭脂水粉”,贾宝玉就会立刻送过来,说不得还会再淘澄更新鲜,更好用的来给她。 迎春姐妹读了那么多书,见识心思肯定是巧的,四丫头还喜欢画画,也可以叫来画画花样子,想想新衣裳什么的。 薛宝宝又笑道,“姐姐,你的为人,我是极爱的,现下我们又成了生意伙伴,以后我便只当你是亲姐姐了,姐姐你可不许嫌我!” 王熙凤自是连声答应,这可是财神爷啊,财神爷送钱上门,还要做她亲妹妹,她傻了才往外赶啊! 王熙凤向来口舌、手段厉害,之前是不想轻易得罪贾母,现在有了银子在前面招手,她便顶着贾母的怪责硬生生劝得她留下了黛玉,带走了宝玉,无功而返。 待回了贾府,王熙凤连一刻都不想等,连夜去贾宝玉的院子找他要方子。 果然,她几句话一说,贾宝玉就毫不吝啬地给了,还说以后得了好的,还给她。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就遣人将方子送给了薛宝宝,同时又借贾母等要做新鲜好看的衣裳首饰的理由,叮嘱三春没事多画花样子给她。 她是贾府当家的,又是长嫂,迎春、探春自是满口答应。 惜春还小,却喜欢画画,王熙凤更是大手笔买了全套的颜料、画笔送她。 惜春也是个小可怜,亲爹只想着炼丹成仙,哥哥又只会吃喝嫖赌,都不管她。 原著中,后来贾母吩咐她画大观园时,她一个醉心画画的大家闺秀竟只得几色颜料,几支画笔,还是薛宝钗帮她补齐的。 现在得了王熙凤的惠赠,自是满心感谢,一连声地保证一定好好画花样子。 王熙凤雷厉风行地办妥了事,就开始想印子钱的事。 (本章完) 052 薛至简 她到底贪财,又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真的像薛宝宝说的那么顺利,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再看看,只是却吩咐将大多数钱都收回来,利钱也压了许多。 薛宝宝跟她说要等三个月的时间,年底结账的时候一并送给她。 王熙凤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过年,好不容易盼到腊月二十九,薛宝宝那头还是没消息。 到大年三十,王熙凤都吃过中饭了,还是没消息。 就在王熙凤恨不得冲到薛家搡着薛宝宝的领子质问时,莺儿来给巧姐儿送吃的。 王熙凤一听眼都亮了,连手头的事都不及交代,一头跑了回去。 莺儿已经将吃的向巧姐儿的奶娘交代清楚了,正在和巧姐儿玩,见了王熙凤,笑着起身行礼,“二奶奶好,我们姑娘吩咐我来给大姑娘送吃的,给府上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送些脂粉,这是礼单”。 莺儿说是礼单,奉上的却是一只小小的匣子。 王熙凤强忍着激动,厚厚地赏了莺儿,命人好生送回去。 自己忙回房去看,果然匣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礼单,而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全是一千两的额面。 王熙凤忙忙去数,整整三万七千两! 才三个月! 就几个她随口几句话要来的胭脂水粉的方子! 而且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给她送钱来! 有一瞬间,王熙凤连面前的银票都看不清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忙将银票收好,又去看匣底压着的信。 王熙凤打开信,才发现自己不识字! 王熙凤,“……” 王熙凤是绝不敢叫贾琏知道这笔钱的,贾琏的德性,她再清楚不过,就是油锅里的银子也敢去捞出来花。 如果知道了她有这项款子,就是偷,也得挖了她的,关键他拿银子去还尽不干好事,花天酒地睡下人老婆的! 平儿倒是可以放心,可假如她要献媚贾琏,又或是心疼贾琏手头紧,又或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王熙凤想了半天,到底没敢叫别人帮她读信,点了火盆将信烧了,又捣碎了,这才放心。 不过就是银钱的事,也不急着,过几天,姨妈总是要带着表妹来荣国府拜年的,到时候瞅个空儿亲自问问不是更好? 若是这个生意能做下去,她倒是要好生学学书,不说其他,能认得几个字,读信写信什么的不求人也好…… 她正胡思乱想着,平儿掀帘子进来了,手里也抱了个匣子,也是银票,还有账本和借券。 年底收账,印子钱自然也该结账了,那些银票正是今年王熙凤得的利钱。 印子钱的规矩,每年年底给利钱,只本金却是不回头的,除非不再放了。 王熙凤数了数,却也不少,只跟薛宝宝送来的就不能比了。 王熙凤数过,又命平儿念账本。 待平儿念过便道,“惊心吊胆的,一年到头的也没几个钱,去将本钱全部拿回来吧,明年不放了”。 她们不是直接放印子钱,而是将钱交给放印子钱的人,再由那些中人放给借债的。 平儿十分疑惑,忍不住辩了一句,“是奶奶撤回了一部分钱,又降了利,免不得要少一些”。 王熙凤没理会她,从她手中拿过账本,吩咐道,“这些不超过五十两的,如果真的还不上了,越性连本钱也别要了,只当是给姐儿积福。 你遣人盯好了,别让那些放印子钱的从中得了去。 费点功夫,一家一家去告知,态度也谦逊些,别费了钱,还叫人记恨”。 平儿虽则怀疑,见她主意已定却是不敢再说,应着去了。 王熙凤一笑,手头有钱有进项,谁愿意去做那些个损阴德的事? 她那个爷,是个光出不进的,这偌大的国公府也是寅吃卯粮,内囊尽上来了,她总不能坐吃山空。 王熙凤一边叹气,一边将这几年印子钱的账本、借券等就着刚才的火都烧了。 她可不想给人当枪用,最后还拉来垫背,自己的女儿硬生生叫别人做妈! 王熙凤既得了利,便催着三春和宝玉折腾新鲜的衣裳首饰、脂粉珠宝。 她虽不识字,却是个极聪明厉害,能举一反三的,很快又打上了荣国公府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食谱、保养方子的主意。 薛家虽不涉及饮食一块的生意,薛宝宝起心要结交她,便亲自穿针引线,为她寻到门路。 王熙凤的小金库越来越满,自然更不想着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的事,连对管家捞油水的热情都小了许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再说,薛宝宝和林黛玉得成所愿,自是欢喜,薛宝宝便计划着实现之前的诺言,带林黛玉出城去逛逛,学习骑马。 薛至简迟迟没有消息,她又不敢轻易去找虞信,怕泄露了行藏,给虞信和薛至简惹麻烦。 她也想趁机出门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去镇抚司门口转一圈,且,她出了门,哥哥要联系她,总要比她躲在薛府的内宅方便。 薛宝宝这样想着,就让薛蟠在城外找个好点的马场,包下来,好方便林黛玉和甄英莲去学,自己则偷偷摸摸地谋划着怎么脱离大部队,搞点小动作。 薛蟠现在薛宝宝面前就是个乖宝宝,打听了一圈,又亲自去看,终于寻到了个满意的,向马场主人付了订金,吩咐到时候清空闲杂人等,好方便几个妹妹去学骑马。 薛蟠办好了事,十分有成就感,就急着往家赶。 他做错事时,妹妹虽然很凶,还会饿他,打他,但他不混账时,妹妹也从来不吝于夸她,还带着太太、林表妹和甄英莲一起夸他! 薛蟠想到母亲和妹妹们围满屋子一个劲地夸他,那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个劲地夸他,夸太太和妹妹们享他的福,不由嘿嘿傻笑。 倒也不是他想要叫她们夸他,只没有他帮忙,妹妹们想去学什么骑马,可不容易! 就是他找到这个合宜的马场也找了许久,费了许多心思呢! 薛蟠正傻笑着,忽见一队锦衣卫快马加鞭而来,想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办。 他不敢耽误锦衣卫办差,忙催着马避到一边。 那队锦衣卫从他身边一掠而过,他也没在意,见他们过去了,就要催着马走,不想竟听到背后有人叫薛大人。 薛蟠忙勒马回头,却见是虞信催着马回头与他说话。 薛蟠顿时受宠若惊,忙催马相迎,连连拱手。 虞信问道,“薛大人这是从哪来?” 薛蟠见他屈尊来和自己打招呼,根本就没想到要撒谎,老老实实道,“薛某去看了马场,想过几日休沐时带母亲和几个妹妹来散散心”。 虞信就赞道,“常听说薛大人虽出身豪富之家,却无半分纨绔之气。 如今好容易休沐,不想着出外喝酒交游,却愿意牺牲休沐时间陪母亲和妹妹们散心,可见是个好的。 不知薛大人选到中意的马场没有? 京城的马场,虞某都十分熟悉,如果没有选中,倒是可以推荐一个好的给薛大人”。 薛蟠忙报了马场的名字,又说下次需要的话,再来麻烦他。 虞信点头,放过了这个话题,又道,“那天我去吾闻阁买医书,竟是恰巧碰上了薛大人的妹妹也去买医书。 女儿家喜欢医理,却是少见,不知是薛大人的哪个妹妹?” 薛蟠早被虞信几句夸,夸晕了头,哪里还记得不能轻易跟外人提起闺阁女儿的事,老老实实答道,“薛某只有一个妹妹,另外就是林姑丈家的表妹和一个义妹。 虞大人见到的应该就是我嫡亲的妹妹,她向来喜欢侍弄药草药材的”。 虞信噢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又寒暄了几句,便说自己公务在身,告辞了。 虞信走后,武师父蹙眉开口,“闺阁女儿名声要紧,刚刚大爷不该随口和虞大人说起三位姑娘的事”。 薛蟠也反应过来了,只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只得虎着脸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也不看看虞大人是什么人! 如果真是处心竭虑要打听妹妹们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种法子,需要特意跑来巴巴地问我? 不过就是随口寒暄罢了,偏你想得多!” 武师父见他说的也有理,便不再说。 薛蟠怕他回去跟薛宝宝告状,忙又威胁道,“回去不准和姑娘告状! 爷丢脸倒是小事,要是叫虞大人知道了咱们这般防备他,记了仇,你多少头都不够他那把绣春刀砍的!” 武师父虽然觉得自己跟一个深闺姑娘家说几句,虞信绝不至于就知道了。 但他自进了京,就时时刻刻听说锦衣卫的种种可怕之处,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好点头。 …… …… 薛宝宝完全不知道自家蠢哥哥又犯蠢了,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秋游。 秋游么,标配那必须是美食啊,没有美食的秋游绝对是没有灵魂的秋游! 薛宝宝想到自己前世去春游、秋游时塞的满包的各种垃圾食品和饮料,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 现在没有了新社会的种种便利和物质的极大丰富,她就自己动手好了! 大户人家公子小姐出游都会锅碗瓢盆、桌子板凳、茶酒吃食全部带个齐全,但外面毕竟不方便,首先肯定是要备上几样凉菜的。 首先是素四样:凉拌三丝、腐竹拌木耳、凉拌鱼香茄子,再来个凉菜标配,浇汁皮蛋豆腐。 然后是荤四样:凉拌去骨猪蹄,秘制鸭舌,干拌麻辣牛肉,再来个薛宝宝的最爱,柠檬酸辣鸡爪。 做好后,迫不及待的薛宝宝徒手抓了个鸡爪就啃,为了大家闺秀的“体面”,她自从进了红楼世界就没啃过鸡爪! 这又酸又辣又够味的鸡爪子永远是她的最爱之一,不管她是不是大家闺秀! 很快,一大碗就被薛宝宝啃得见底了,薛宝宝这才满足了擦干净嘴,端起早准备好的乌梅汤灌了一大口,果然,这才是生活啊! 吃得心满意足后,又继续准备明天要吃的主食。 米饭不方便,薛宝宝准备做油泼辣子面,面和油泼辣子都可以在今天准备好,明天带上,到时候只要支起锅煮就可以了,方便。 这段时间锻炼下来,薛宝宝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腕力臂力都杠杠地,拒绝了厨娘和几个丫鬟的帮忙,亲自拉好面条,又去炸辣子。 油泼辣子要做得好吃,第一要义就是辣椒品相要好。 薛宝宝早从空间中偷偷摸摸弄出来了些辣椒,做出了辣椒粉,带籽的细辣椒末,这时候正好用上。 油泼辣子要好吃,第二要义就是火候要掌握得好。 薛宝宝是第一次用大锅灶做油泼辣子,之前两次做得都不太满意,又做了第三锅才终于满意了。 主食准备好,明天再带两篓子螃蟹去清蒸,一屋子女人也吃不了多少,就该差不多了。 最后就是零嘴儿,薛宝宝计算着薛太太等人的口味,决定也准备八样糕点,再配上些瓜果核桃等的攒盒,应该就够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薛宝宝吩咐今天晚上主食就吃油泼辣子面。 又吩咐盛上一大碗柠檬酸辣凤爪和干拌麻辣牛肉,一碟奶酥、一碟栗子糕给王熙凤送去,自己则亲端了一碟奶酥去找林黛玉说话。 这奶酥是用上白细面、奶酪代脂油和之,加枣、栗为馅。 制铁炉,铁盖,两面炽碳炸黄,用时火烘烤至酥脆即可。 其最妙处是不像其他糕点甜腻,奶香味十足,又十分松脆,口感极佳,林黛玉最是喜欢。 无论什么,总是刚出炉的最好吃,薛宝宝做好后第一时间就给林黛玉送去。 林黛玉正在写字,见她送了奶酥来,便放下笔,和她一起吃。 一碟奶酥共有十二个,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一会就消灭得干干净净。 林黛玉在薛家养了四个月,胃口着实被薛宝宝养大了许多。 两人吃完点心,林黛玉给薛宝宝看林如海给她写的信,高兴道,“姐姐你看,父亲说他很有可能会在年底前进京,以后就留在京城了,再过一个月就能确定了。 这封信从扬州送过来,总也要个十到十五天,很快消息就能确定了,说不定父亲马上就会先遣人来打扫修缮京城的房子了”。 林家五世列侯,在京中为官作宰的自然不少,林如海本人也是在京城做过一段时间官的,在京中自然也有宅子。 薛宝宝也为她高兴,笑道,“那到时候我和甄姐姐也去给你家的宅子出主意。 我们还可以从我家的果树、花木迁些枝过去,省得你们重新买了”。 林黛玉听了也觉得好,两人便叫上甄英莲一起去选花木。 薛太太和甄太太听说了也来帮忙,后花园中欢声笑语不断。 薛宝宝也不自觉跟着笑,又是古代大家闺秀无所事事却又格外充实的一天呢! …… …… 第二天一早,薛家众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早饭,一通忙乱后,浩浩荡荡地出城而去。 薛蟠已经将马场包了下来,除了马场老板留下照应的两个小子,安静无一人。 薛太太和甄太太指挥着薛家的小子丫鬟们先将主子们歇脚的帘幕拉了起来,又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摆好。 他们忙着,薛宝宝几人则去看马、挑马。 鉴于林黛玉和甄英莲都是从未骑过马,只敢挑性格温顺的小马,薛宝宝也就随大溜,和她们挑一样的。 林黛玉和甄英莲第一次骑马,光是上马就十分艰难,还战战兢兢地不太敢。 薛宝宝索性也上了马凳,双手掐着林黛玉的腰,双臂一用力,将她抱上了马,然后又原样将甄英莲抱上了马。 薛蟠,“……” 得亏他没敢一直跟妹妹对着干,就这手劲,打他说不得比武师父还疼! 将林黛玉二人弄上了马,薛宝宝自己利落一个翻身,也上了马,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边,一边和她们说骑马的技巧。 林黛玉二人刚开始十分紧张,见小马十分温顺,小子们又牵得紧,也就慢慢放松了。 她们正是新鲜的时候,就这么被小子们牵着一遍又一遍地绕着马场慢慢溜达,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交换着骑马的感受。 马儿偶尔嘶鸣一声,又或是犟着头想去路边吃草,都能引得她们惊喜连连。 薛太太和甄太太坐在帘幕里,一边做女红,一边看着几个女孩儿哈哈地笑。 薛宝宝,“……” 古代女人的娱乐生活真是太匮乏了! 想当年,她第一次体验过山车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惊小怪。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黛玉几人才觉得累了,下了马。 薛太太和甄太太忙拿帕子拿水的亲自伺候几个女孩儿。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大约都差不多,只要是不闷在家里学习,出门在哪儿都是好的。 此时秋阳正好,晒着太阳吹着小风,吃着零嘴儿,怎一个惬意了得? 林黛玉和甄英莲绝对是在笼子里关得太久的鸟儿,一飞出来那必须是要到处飞的,吃饱喝足后,就商量着慢慢骑着马往远处走一走,玩玩水,采采花。 薛太太和甄太太见她们难得高兴,也不忍拘束,便令薛蟠照看好了,让她们去了。 薛宝宝便道,“我先骑马到前头转一圈,看看前面有什么好玩的,再回头来叫你们”。 顺便踩踩点,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脱离大部队。 薛蟠自是不敢叫她一个人往前跑,忙吩咐小子们跟好了,至于丫鬟,也都是不会骑马的。 薛宝宝便上了马,等她感觉到自己手心被人塞了东西时,愣了愣才看向马凳边伺候她上马的小厮。 那小厮低眉顺眼地,仿佛根本没有给她塞过东西,正是马场留下来照应的小子之一。 薛宝宝瞟了他一眼,催着马儿慢慢前行,待脱离了薛蟠和林黛玉几人的视线范围,就着袖子的掩护打开被塞到手心的纸条。 入目是用眉笔写就的简体汉字,而那字迹更是她熟悉无比的。 哥哥! 薛宝宝鼻头猛地发酸,眼前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半晌才能看清楚纸条上的字:千金制药集团薛至简敬请姑娘一见。 千金制药集团! 薛至简! 薛宝宝虽死死咬着唇,眼泪还是疯狂地往下掉,哥哥,是哥哥!是她的哥哥! 不是薛蟠,是薛至简,是薛至简! 入V啦,小伙伴们多多支持呀~ (本章完) 053 兄妹重逢 伺候的小子们都不远不近跟在薛宝宝身后三尺处,薛宝宝怕被他们发现,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又一滴滴落到小马顺滑的鬃毛上。 她不敢伸手去擦,也不想去擦,重逢的泪水、极致喜悦的泪水流得再多也是值得的。 薛宝宝不知道哥哥让她在哪儿和他见面,但她知道,他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她的哥哥,聪明又能耐,肯定能找到见她的方法,她要做的就是尽量远离人群,方便他来找她! 薛宝宝重重吸了口气,勉强控制住还在不停往外涌的泪水,一甩马鞭,马儿疾驰而出。 她要去见哥哥! 薛宝宝很快就出了马场圈出的范围,也离开了薛家众人的视线,只那几个伺候的小子却是甩不掉的。 那又怎么样? 哥哥比她聪明,他总是会想到办法的,他来了,她还要动什么脑子? 薛宝宝有些任性地想,手中的马鞭甩得更快了。 很快,她就远远看到了一小片湖泊,湖泊旁一人红衣如火、长身玉立,正在饮马。 薛宝宝精神一振,她就知道! 马儿飞快地跑,薛宝宝看得也越来越清楚,她看清楚了,那人穿得红衣其实是飞鱼服,腰间还挎着绣春刀。 锦衣卫? 来的不是哥哥,是虞信? 还是其他的锦衣卫? 哥哥到底在哪? 那个又到底是不是哥哥? 薛宝宝的心情越发迫切,这时,那人似乎终于听到了她的马蹄声,拉了拉马辔头,转过身来,一张秾艳、却冷厉如刀锋的脸出现在薛宝宝眼帘。 是,虞信,不是哥哥— 薛宝宝心下失望,却也只能乖乖下马还礼,“见过虞大人”。 随着她直起身体,虞信也抬起头来,一双俊秀狭长的凤眸朝她微微一挑,嘴角就抿出一个灿烂笑花来,“妹妹呀,想不到你装大家闺秀还挺像,差点就骗过我了!” 薛宝宝猛地瞪大眼睛,哥哥,哥哥每每打趣她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调子,叫她,妹妹呀! “我都问你除了医理之外还喜欢什么,偏偏你不该警觉的时候乱警觉,就是不肯告诉我,还抹脚跑了,害我平白多费这么多心思!” 虞信抱怨着,嘴角的笑花却是越来越大,他的妹妹,他寻了整整五年,终于找到了! 薛宝宝死死捂住张大的嘴,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疯狂地往下掉。 哥哥,是她的哥哥,哥哥也转世投胎了,还找到了她! 哥哥! 虞信微微张开双臂,那是一个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安慰的姿势,想将她搂进怀里宣泄自己五年来的思念、追查之苦的姿势。 可他却又立刻将手臂收了回来,握住腰间的绣春刀,瞟了一眼薛宝宝带来的小厮们,快速吩咐道,“宝宝,现在我们的身份不方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不能久留,更不能经常去找你,你更不要来找我。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安排一个妥当的机会和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你。 你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找我”。 虞信说着隐蔽塞了个荷包给她,又后退数步,俯身作揖,明显是准备走了。 薛宝宝下意识上前半步,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塞了几只柠檬酸辣鸡爪,又酸又辣,更有回味无穷的甜,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虞信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舍,他又如何舍得? 兄妹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几秒,虞信终是控制住了心口蓬勃的思念与不舍,挑了挑眉,“宝宝,隔世相见,哥哥说了一大串话,宝宝竟是连声哥哥都不愿叫?” “哥哥——” 薛宝宝张嘴叫他,发出的声音却更类似于哽咽。 虞信眼眶滚烫,勉强笑了笑,“好了,我要走了,等着哥哥来找你!” 他说着翻身上马,又恋恋看了薛宝宝一眼,打马离去。 薛宝宝死死控制着自己不转头去看他,缓步上前走到刚刚虞信饮马的河边蹲了下来,招手洗脸。 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她就不停地招水洗脸。 突然之间,她就明白了她一直无法理解的黛玉的还泪之说。 如果是为了重遇哥哥,就算是流尽这一世的眼泪,她也甘之如饴! 她蹲在河边,背对着几个小厮,小厮只当她是在玩水,哪里敢靠近,只远远站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薛蟠几人才到了。 薛宝宝这时候已经流不出泪了,眼睛干涩涩的难受,还有点肿,忙又狠狠洗了几把脸。 薛蟠心粗,根本没发现,林黛玉二人却都面露惊疑之色。 薛宝宝便偷偷拉着她们二人说悄悄话,只说自己肚子疼,刚刚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这才没敢回头找她们。 林黛玉二人大惊,忙说要回去找大夫。 薛宝宝满不在乎摆手,“已经不疼了,找什么大夫,我还没那么脆弱!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闹得肚子疼,以后太太肯定不许我再出来了”。 二女连声追问,确定她是真的没事了,这才罢了。 因着怕薛太太和丫鬟们发觉,薛宝宝几人在这片湖泊附近玩到快午时才回了马场。 这时候薛宝宝双眼处的红肿已经看不出来了,她回去后就吩咐生火。 今天要做的简单,不过就是下面和蒸螃蟹,她只要在一旁把握好火候就行。 这时候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清蒸能最大程度地彰显出螃蟹本身的鲜美,就算不加任何调料也好吃得不得了。 薛宝宝命取出早上现调好的佐料,再配上凉菜和点心,有需要的自用。 这才是秋游该有的体面啊! 只可惜,这个时代对大家闺秀的限制太多,不管是薛太太、甄太太还是林黛玉、甄英莲都是叫丫鬟用吃蟹的器具勾了蟹肉、蟹黄等放在小碟中取用,甚至连薛蟠也是这样吃的。 薛宝宝吃好遗憾地放弃了左手撕蟹腿、右手掰蟹黄的乐趣,乖乖随大溜了。 …… …… 薛家众人一直留到傍晚时分才回了城,林黛玉和甄英莲已经敢不用小厮们牵着,骑着马慢慢走了。 两人十分兴奋,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叽叽喳喳地分享学习的经验和快乐,商量着下次还要再来。 薛宝宝因着清蒸螃蟹没吃过瘾,更因为找到了哥哥兴奋又激动,胃口大开,便想着要来一顿螃蟹宴才好。 毕竟每年吃蟹就那么长一段时间,可不能白白荒废了。 说干就干,她回去后就命人购置相关的食材、作料等。 因着她要求高,又不想轻易动解牛刀空间里的物资,好几天才总算购置齐全,恰好王熙凤下了帖子来,说要送巧姐儿到薛家来住几天。 来送帖子的婆子是王熙凤的陪房,交待好正事后,就向薛太太诉苦,“真真我们奶奶能者多劳。 东府那边的小蓉奶奶没了,她婆婆因着伤心过度,躺在床上起不来,珍大爷便求了我们奶奶过去帮忙。 我们奶奶如今是既要操心荣府一大家子的生活,又要去东府操办丧事,真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分作两个才好。 我们府上的太太、奶奶们都要去东府举丧、待客,也是忙碌伤心,竟是谁也顾不上我们大姑娘。 我们奶奶又不放心将大姐儿交给一起子奴才们,便想托姨太太照顾一段时间,大姐儿也嚷着要来找宝姑娘,还请姨太太成全”。 薛宝宝意会,看来故事已经进行到秦氏被人发觉和公公的丑事,自绝而亡了。 薛太太孀居在家,如今薛蟠不惹事,薛宝宝又将家中大多数事务接了过去,她每日也不过就是和几个女孩儿说说闲话,和甄太太一起逛逛园子,空闲得很,娘家侄女郑重来托,她又岂会不愿? 薛太太便笑着道,“凤哥儿就是客气,还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要不是她忙,我就算想接妞妞来过上几天,她也不舍得的! 只小孩儿家突然换了个地方,父母又不在身边,身边惯常用的伺候的人要带好了,平日用惯的东西也都带来。 左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倒是不怕多费那几个车钱的”。 那婆子连连称是,第二天一早,贾琏便亲自将巧姐儿送了过来,因着王熙凤不放心,平儿也跟着过来了。 巧姐儿对自己的父亲一点都不留恋,下了车,勉强在平儿的教导下跟贾琏行礼拜别后,牵着平儿的手就要往里跑,还一个劲地嚷,“快快!平儿快,我要去找薛姨姨、甄姨姨和林姑姑!” 贾琏笑骂,和迎出来的薛蟠客套几句,告辞离去。 薛宝宝一直喜欢孩子,对乖巧漂亮的巧姐儿更是疼爱,见她来了,十分高兴,带她跳房子,带她踢沙包,带她荡秋千。 正好吃螃蟹的材料备齐了,她中午便亲自动手做一道蟹酿橙和一锅螃蟹羹。 蟹酿橙的大名很多人都听说过,做起来也不复杂,挑品相好、卖相佳的大橙子,切去顶盖挖出果肉,制成中空的橙瓮。 将螃蟹剔出的肉膏装入橙瓮中,装至九分满,浇入一勺橙汁、黄酒、醋及少许水,再盖上顶盖,入锅蒸即可。 小孩子么,喜欢新鲜可爱的吃食,薛宝宝提着解牛刀将橙瓮雕出了两个短短的、圆圆的耳朵。 待蟹酿橙蒸熟后,又用绿豆做眼睛,面团捏出丑萌丑萌的嘴巴,一只可爱版的小熊熊蟹酿橙就做好了。 不但巧姐儿看得爱不释手,根本不忍心吃,连薛太太等人见了也直呼有趣。 薛宝宝又将事先配好的小料淋入橙瓮中,拿了个小小的银勺子给巧姐儿,让她挖着吃。 席上其他人都得了一个卖相优雅的蟹酿橙和一只稍大些银勺子。 加热过的橙皮渗出更多芳香油,使得橙子的香味完全挥发出来。 待入口后,橙子香甜微酸、蟹肉鲜美爽口,那种对味蕾的冲击,绝对就是古人口中“香橙螃蟹之兴”! 蟹酿橙算是饭前开胃小食,待众人吃得七分饱后,饭后螃蟹羹也热腾腾地上桌了。 螃蟹羹和蟹酿橙虽都是螃蟹所做,味道却又完全不一样。 热乎乎地下肚,螃蟹的鲜甜与辛香料的热辣冲击味蕾,不互相压制,反倒神奇地相互补充,绝对是“鲜”与“辣”的最佳组合。 这才是吃螃蟹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薛宝宝吃得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开始考虑明天吃雪花蟹斗,好吃又好看,林妹妹和巧姐儿定然都喜欢…… …… …… 秦可卿这一场葬礼光停灵就停了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说不尽的体面风光。 薛家是姻亲,薛太太免不得也吩咐薛蟠去祭奠了一番,待秦可卿送灵前往铁槛寺,薛蟠又去设了路祭。 王熙凤直忙了两个月才得出空来,亲自来薛家接巧姐儿,这时候已经入了冬了。 两个月没见,王熙凤虽则平日最喜揽事,好卖弄才干,乍一再见女儿亦是觉得心酸思念,猛地将巧姐儿抱进怀里,重重揉搓了几下,又上上下下打量。 这一打量,她就发现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女儿至少长了五斤肉,看起来肉乎乎的,小脸蛋更是红润可喜,抱在手上沉甸甸的。 竟是跟之前林黛玉的情形一模一样! 王熙凤又惊又喜,连连感谢薛太太,又谢薛宝宝,笑道,“姨妈和表妹将巧姐儿照料得这般好,我实在是无以为谢,倒不如直接将这小祖宗送给姨妈做孙女算了!” 众人哄堂大笑,巧姐儿奶声奶气地跟王熙凤炫耀,薛姨姨给她做什么好吃的了,带她玩什么好玩的了。 甄姨姨给她做新衣裳、新鞋子,还给她绣了蝴蝶,林姑姑教她认字,还教她背诗…… 王熙凤见女儿不但身子康健了,连性子都活泼了许多,不由又是一叠声地念佛,又谢甄太太、甄英莲和林黛玉。 她虽是个贪财狠毒的性子,却也最是爱憎分明,见女儿在薛家被照料得这么好,感激下十分大方地将脖子上戴的赤金盘螭璎珞圈给了薛宝宝,发髻上绾着的朝阳五凤挂珠钗给林黛玉,又将腰间系着的双鱼比目玫瑰佩给了甄英莲。 薛太太和甄太太连忙拒绝,都说太贵重了,实在受不起。 王熙凤笑道,“两位太太就容着我尽些心意吧,不然下次我忙起来,可不好意思再将巧姐儿塞到姨妈这里来呢!” 薛太太笑骂,也就命三个女孩儿受着了。 (本章完) 054 昏迷 正说笑着,外间忽然来报,门口一个老先生自称是扬州林府的管家来拜见薛太太和薛蟠。 林黛玉腾地站了起来,急声问道,“说的是扬州林府?” 传话的丫鬟脆声道,“回姑娘,门上的小子们问得一清二楚,还问是不是两淮盐运使府上呢,回说是!” 林黛玉眼眶顿时就红了,喃喃道,“是父亲遣人来收拾宅子了,是父亲遣人来收拾宅子了”。 薛宝宝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道,“妈,我带着妹妹去外头看看”。 薛太太亦是欢喜,忙道,“正是这个理儿,你们快去,千万不能怠慢了远客”。 薛宝宝答应着去了,大约两刻钟后带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家回来了,正是当初薛宝宝送他药酒的那位老仆,姓李。 林黛玉的心情尚未平复,不时拿帕子擦眼睛,薛宝宝便向众人介绍了李管家。 李管家要给薛太太磕头,薛太太忙命人去拦。 李管家却硬生生磕了下去,道,“来前老爷特意吩咐过,要我给太太和姑娘磕头,谢太太和姑娘对我们家姑娘的照拂之恩!” 薛太太只得侧身受了,李管家又要给薛宝宝磕头。 薛太太坚决命人拉住了,劝道,“贵府老爷的心,我们都知道了,老人家万不可如此,折了小人儿的寿”。 李管家这才起来了,又道,“我们老爷得了圣令,年底进京述职,年后就要留任京城了。 因此吩咐我先来京城看看家里的宅子怎么样,另外就是给太太和姑娘送来些土仪,感谢太太和姑娘的大恩”。 薛太太连忙推让,见推拒不得,只得受了。 李管家便先告辞离去,他一走,众人纷纷来恭喜林黛玉。 林黛玉红着眼还了礼,告了声罪退下了。 薛宝宝知道她这是太高兴了,忍不住想哭,又怕在众人面前失礼,这才要走,也不阻止,是人就会有情绪,发泄出来反而更好。 王熙凤就叹了一声,“林妹妹也算是熬出来了”。 薛宝宝赞同点头,薛太太因着要去对林家送来的礼单,便道,“宝丫头,你和你甄姐姐陪着你们凤姐姐和巧姐儿去逛逛园子,总是在这坐着也无趣”。 薛宝宝和甄英莲便带着王熙凤母女出了正房。 因着这个插曲,王熙凤免不得有些感慨,忍了忍,想着薛宝宝不同寻常闺秀,到底还是悄声对薛宝宝说了送灵去铁槛寺的事。 与原著中相同,王熙凤随同送灵队伍前往铁槛寺,亦是带着贾宝玉去馒头庵投宿。 不想还没安顿好,就见秦钟一头撞了过来。 他姐姐死了,他自是要来安灵的。 王熙凤一见他和贾宝玉之间的形态,就知道两人是早就约好的。 只打量在薛家那一天,她从头到尾不在,不知道呢,作鬼作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毕竟是亲戚,她也不好明面上赶人,只得派人悄悄地盯着,生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篓子,贾母和王夫人骂她。 不想,秦钟却是出乎她的意料,竟是与馒头庵的一个尼姑叫做智能的勾搭上了。 趁着天黑,两人在屋里偷偷摸摸地也不知道做什么勾当。 只不涉及贾宝玉,王熙凤懒得费心,只当没看见。 不想,不多会小子就来报,贾宝玉也进了那屋去,却是不出来了,关键那秦钟和智能竟也没有出来的迹象。 王熙凤大惊,忙使人去打断了,又威胁了贾宝玉一番,叫他不敢再胡作非为。 王熙凤说着忍不住叹气,“我原来只当宝玉与我们荣国府其他爷们不同,不料竟也—— 那馒头庵也不是好地方,那个智能不是个东西,她的师父静虚竟还请我帮忙拆散人家的姻缘! 我气不过,直接命人打了出去,倒是显得我贪图她那肮脏银子似的!” 薛宝宝想了起来,原著中,贾宝玉和秦钟在馒头庵厮混时,王熙凤的确收了人家的银子,间接害死了一对小情人,那是她包揽诉讼的最开始。 从那开始,她见着了好处,便越发地大胆,后来更是成了贾府抄家的罪名之一。 没想到这时候倒是因为王熙凤发觉了贾宝玉的事,阴差阳错地把那件事给搅和了。 薛宝宝实在是为王熙凤松了口气,立即道,“正是,凤姐姐,你不必急。 三叔已经遣人和我说了,说凤姐姐送去的那几个胭脂水粉的方子卖得很好,利钱待年底结账的时候一并送过来。 三叔一送来,我就立即给姐姐送过去,我保证比做那个伤天害理的事来钱快!” 王熙凤喜动颜色,又追问细节,薛宝宝耐心一一说给她听。 王熙凤向来爱憎分明,见薛宝宝真心待巧姐儿和自己,对她自然也就真心相待,待说完正事,忍不住又叹道,“按理说,宝玉的事,我不当和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只我这满肚子的话,除了你,又对谁说去? 不论对谁说,恐怕都只能得一句话:爷们年轻的时候都这样,等大一些,稳重了,也就好了”。 翻译过来就是:等他们老了,玩不动了,也就好了,只可怜多少女儿家“等”白了头,甚至等白了头也“等”不到! 薛宝宝暗暗腹诽,认真道,“凤姐姐,不是所有的爷们都这样的”。 若说以往,她可能还没有底气说这句话,但现在,光只虞信就绝不可能会是那种混账模样! 王熙凤又是一叹,她父亲早亡,在叔叔王子腾跟前长大。 她在王家做姑娘时,自然不会有人跟她说王子腾私底下如何。 待嫁进了贾府,贾府却是几乎每个爷们都是如此,她本以为贾宝玉是个好的,不想却是越来越叫她失望。 王熙凤要是她现代的闺蜜,薛宝宝早八百年就劝她甩掉渣男,及时止损了,可现在—— 薛宝宝也不由叹了口气,“凤姐姐这番话倒是跟我妈说一说呢,我妈私心里总是想将我许配给宝玉表弟呢!” 王熙凤是个人精,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也看出来了一点,闻言就笑着点头,“好好好,我去和姨妈说,就说宁愿留你在家里做老姑娘,也千万不能送到荣国府那个粪坑里去!” 薛宝宝噗嗤笑出声来,“好啊,你说你婆家是粪坑,看我拿住你的把柄了吧。 以后你只要稍不如我的意,我就和荣国府的老太太告状去!” 王熙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天,王熙凤在薛家用了午饭,带着巧姐儿和薛宝宝送给巧姐儿的一车吃食、布匹、衣裳回荣国府不提。 晚上吃过饭后,薛太太留了薛宝宝下来,将林家的礼单交给她,蹙眉道,“林家的礼着实送得重了些。 布匹、瓷器什么的竟是整船地送来,更别提送你的那些珠宝首饰,件件都价值不菲。 还有那些书本、笔墨的,虽然我不太认识,总觉得很贵的样子”。 薛宝宝放下礼单,“既是贵重东西,我这就陪太太去库房清点造册,免得被人混了去,我们不知晓”。 母女二人便相携去清点,因着数量太多,一个晚上根本弄不完,母女第二天上午又来清点,才总算弄明白了。 薛宝宝估算了下价值,竟是要近两万的银子。 薛太太忍不住又想叹气,这礼送的实在是太重了点。 薛宝宝劝道,“妈也不必烦心,总归林姑丈进京,乔迁升值之喜,总是要去贺的,到时候礼送得厚重些就是。 就不算这个,往后逢年过节,又或是林妹妹生辰,妈的礼送厚一些也就是了”。 薛太太一听果然是这个理,也就罢了,又对薛宝宝道,“送给你的首饰、笔墨的,你全部带回去,东西不用,白放着也是浪费。 这几张皮子好,正好也要入冬了,给你们姐妹一人做一件披风”。 薛太太说着打量了一番薛宝宝,就满意地笑了,“比去年高了,也胖了,这好料子不能白浪费了,还是往大一点裁才好”。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薛太太又开始安排,“这些布匹料子也好,你帮我归归类,正好快到年节了,往各家送礼用得上。 你们姐妹三个也都挑一些,再送些往荣国府的姐妹和凤哥儿母女那边去”。 薛太太说着便命去请林黛玉和甄英莲,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薛宝宝表示,嗯,又将是大家闺秀躺平却又格外充实的一天! …… …… 林如海给薛家送了重礼,对自己女儿自然更不会吝啬,布料、皮子、绢花、衣裳、笔墨纸砚等装了满船给林黛玉送了过来。 薛宝宝这边忙着收检物件儿送给各个姐妹,林黛玉那边也忙着同样的事,索性就凑到一起商量。 因着林如海送的东西,薛太太、甄太太和三个姑娘足足忙了十来天,才将东西整理归类好,又将送给姐妹亲戚们的各自收拾出来。 年礼自然不忙着送,但送给小姐妹的物件儿却是立即就送了出去。 薛太太就道,“你们在家左右也无事,不如亲自去荣国府走一趟,也显得亲热”。 薛宝宝,“……” 太太,你这就好心办坏事了,估计除了林如海进京,林妹妹去拜谢贾母这两年的教养之恩外,估计林妹妹一辈子都不愿再踏足荣国府半步! 林黛玉既不去,她和甄英莲自然也不能去,不然岂不是显得林黛玉太过于无礼? 再说,她去了肯定又要应付贾宝玉,她自然也是不愿去的。 于是,这批礼到底还是让薛沉家的送去了荣国府,又往史侯府给史湘云也送了一份一样的。 待忙完了,天气就冷了下来,正好薛太太命人给三个姑娘做的大毛衣裳也做好了,几个姑娘就商量着要出城玩,只这却是要等薛蟠休沐的。 这天,薛宝宝和林黛玉正陪着薛太太说话,算着薛蟠什么时候休沐,又要去哪里玩什么时,薛蟠忽地一头冲了进来,喊道,“妈,快救命,救命啊!” 薛太太唬了一跳,忙起身问怎么了。 薛蟠跑得气喘吁吁的,一把抓住薛太太的胳膊,焦声道,“妈,这次你一定要救虞大人啊,他快死了!” 薛宝宝腾地站了起来,失声惊呼,“你说什么?哪个虞大人?” “就是锦衣卫佥事虞信虞大人!帮了咱们家大忙的那个!” 薛宝宝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也开始轰鸣,根本站不稳脚步。 林黛玉忙扶她坐了下去,面露惊疑,却不敢声张,反倒侧身挡住她。 薛蟠还在往下说,“前段时间,虞大人被皇上派去了苗疆公干,受了点伤,也不重。 原本也没人在意,不想虞大人的伤很快痊愈了,人却突然昏迷了,表面上看着和正常人一点没什么两样,就是醒不了。 整个太医院的大夫都去看了,都没有办法,虞大人的随从只好去请大师来看。 大师一看却说是中了苗人的诅咒了! 只有出身高贵、儿女双全的太太亲自在虞大人床边诚心念经三天三夜才能醒! 妈,出身高贵、儿女双全,说的不就是妈你吗? 妈,虞大人对我很好,平时很照顾我,你一定要救他啊!” 薛蟠前面说了什么,薛宝宝根本没听见,后来倒是渐渐能听得进去声音了,再一听什么“必得要出身高贵、儿女双全的太太念三天三夜”的经,顿时就明白了,哥哥这是在想办法名正言顺地和她扯上关系呢! 薛宝宝放了心,只刚刚受那一吓,心头突突地难受,忙端起杯子,将整杯茶都灌了下去,这才好了些。 薛太太迟疑,“这不太好吧?虞大人毕竟不是亲戚,让我去他床边念经像什么样子? 若是真念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念不好呢?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性命?” 薛蟠就嗨了一声,“人家大师要先看去念经的太太的命格、八字是否有利虞大人的。 说是得极贵重、极罕有的、有利子女的金娃娃萱草命才能去的。 去念经前必得要先收了虞大人做义子,这样一来好利虞大人,二来也是方便太太们出入”。 薛宝宝,“……” 唔,这套说辞,她可以拿来打趣长在红旗下的薛至简同学一辈子了! “那可是收虞大人做儿子!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在抱怨不能轻易出宫,不然也要去叫大师看一看呢!” 薛太太兀自迟疑,“说是这样,只虞大人毕竟是锦衣府的人。 若真是能成,倒也罢了,不成,免不得叫人议论咱们,拖累你舅舅的名声”。 而锦衣卫,不管在哪一朝,名声都算不上好。 薛蟠急得脸都红了,“妈,不管那些,虞大人和我有交情,咱们搬家,他还送礼了呢!” (本章完) 055 认亲 薛太太迟疑不决,薛宝宝笑着插口,“依我看,这件事倒是好办得很。 哥哥不是和那位虞大人有交情么? 妈只管带着哥哥,再带些人参、灵芝的,只说是去探病。 虞府那边见妈去了,肯定要请那位大师偷偷来看,到时候若是成,虞府肯定会请妈和哥哥留下。 那就恭喜妈多了个出息的儿子,恭喜哥哥多了个厉害的哥哥。 若是不成,妈也不过就是辛苦一趟,咱们家贴上几支人参、灵芝罢了,却也还能损失得起”。 薛蟠一听立即拍手叫好,哈哈笑道,“正是这个理!正是这个理!还是妹妹聪明,脑子活!” 薛太太一听果然,再想着虞信虽则只是个四品官,但简在帝心,京中人人惧怕,却又人人想巴结。 自己不过就是跑一趟,倒是不能轻易丢了这个机会,日后蟠儿在朝中也有靠! 薛太太既动了意,薛蟠又一直催,便吩咐去库房取了人参、灵芝等物,急匆匆走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跟着薛蟠出门的小子来平就回来说,太太和大爷叫送些衣裳和日用的物件过去。 薛宝宝,“……” 成功得毫无悬念。 薛宝宝亲自打点好东西命来平带过去,吩咐关闭门户,只留个角门供采买的人出入。 三天后,薛太太和薛蟠回来了,两人都是倒头就睡。 薛宝宝见他们都是一脸疲惫,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可见这三天既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忙吩咐去买些羊肉和团鱼来。 团鱼即是甲鱼,取五六个,煮熟、去皮和骨,切做块,用面二两做面丝,加上生姜汁、胡椒一起炒。 再加上葱、盐、醋等调和,再放入加了草果熬好的羊肉汤中一起慢慢炖。 待汤汁炖得稠厚,舍了肉块,只取汤汁,撒上一把葱花、或是香菜,味道鲜香稠正,最是能益气补不足。 待薛太太和薛蟠醒后,薛宝宝便命将一直小火温着的团鱼汤端了上来。 两人一碗喝下去后只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连同四体百骸都暖融融的,直到将一大盅汤都喝下去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不等薛宝宝问,薛太太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这三天的经历,最后啧啧叹道,“你说神不神,那虞大人无声无息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水米不进的,要不是还有呼吸,真跟死了般。 我们这边诵经声一停,那位大师又让我喊了几声,儿啊,跟娘回家,虞大人就真的醒了,摸索着攥住我的手。 大师就示意我带着虞大人下床,跟着我到中堂,又叫我喂了几口米粥,他就完全醒了!”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薛太太说着又叹息道,“说起来虞大人也是命苦,从小父母双亡,族中长老看着亡者的面子,将才五岁的虞大人送到了什么山上去学武,之后就甩手不管了! 他小人儿也不知道怎么在那穷山恶岭活下来的,就是现在,虽说是简在帝心,那家里头瞧着也叫人心酸。 不过就是个三进的小宅子,举家上下就一个长随,一个小厮,还有个灶上婆子。 他这一病,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好在还有几个得力的属下主持大局,不然真是病死了也无人管!” 薛宝宝就笑道,“太太既然心疼,往后多疼着虞大人就是,左右他现在是太太的儿子了,太太不疼他又疼谁去?” 林黛玉刚到屋外就听到了这一句,不由脚下微顿。 甄英莲回头看向她,她笑了笑,“姐姐请先行”。 甄英莲嗔怪瞪了她一眼,携着她一起进门给薛太太请安。 对于自己竟然能救虞信一命,还收了别人根本巴结不到的虞信做义子,薛太太显然十分高兴。 又将原样的话重复了一遍给林黛玉和甄英莲听,保养得当的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笑,又牵着林黛玉和甄英莲的手道,“世人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这子孙啊,再多也不嫌多。 说句托大的话,不管是莲儿也好,玉儿也好,我都是拿你们当亲生女儿待的,宝丫头更是将你们当成嫡亲的姐妹。 你们三个啊,都是有福气的,蟠儿是我生的,我知道,虽然混账,心却真,待你们和待宝丫头全无二样。 往后你们又多了个哥哥疼你们,还是个极厉害,极位高权重的哥哥,你们只管享福就是了!” 林黛玉捂着嘴笑,“妈这么说,我是赞同的,只我们享福,我们却也不谢新哥哥,只谢妈。 不是妈有福气,是又罕见、又珍贵的金娃娃萱草命,我们又岂会跟着有福气?” 甄英莲亦是点头笑道,“玉妹妹说得有理,我们就先在这多谢妈妈了!” 薛太太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叮嘱道,“你们这个哥哥身份贵重,我们定是要正式地摆酒请客的。 你们做妹妹的,也不必送什么贵重东西,亲手做个香包、扇袋的,表表心意才是最好。 也叫你们哥哥知道,他之前孤家寡人,以后也都是有妹妹给他绣荷包、绣扇袋了!” 三个女孩儿连声答应,薛太太又叮嘱薛蟠,“你也给你哥哥备个见面礼,你当着差,还是要挑个贵重又寓意好的。 你先去库房里挑,挑不到好的就去外头买,千万不能怠慢了”。 薛蟠向来是个傻大方的,见薛太太吩咐,岂有不愿意的,忙行礼告退。 他现在就去挑! 薛太太见他听话,更是高兴——她现在心情好,见什么都高兴——又和几个女孩儿商量,“我呢,就给你们哥哥做几件衣裳。 上次你们林姑丈送来的皮子还有,再做两件大毛衣裳、大氅什么的。 你们都来帮我参详参详,再画几个新鲜好看的花样子。 我看你们哥哥衣柜里就几件衣裳,不是飞鱼服,就是一水儿的黑色、深蓝色,可怜见的”。 薛宝宝,“……” 貌似薛至简同学以前也都是一水儿的黑色、深蓝色的西服套装,到冬天就在外面加黑色、深蓝色的大衣,还偏偏自诩衣品高贵。 几十年如一日就算了,重活一世了,竟然还一样! 不行,她必须要为改造薛某人的衣品而努力奋斗! 薛太太认儿子,酒席自然摆在薛家,而且就定在十几天后。 时间紧张,薛太太和几个女孩儿加班加点地忙着衣裳、忙着席面,忙着给虞信选院子,装饰院子,忙着各种琐事杂事,连眼睛不便的甄太太也被拉了来帮忙。 这样的场面,薛太太和薛宝宝商议了许久,觉得倒是不宜大肆铺张,便拟定了请家里的亲戚和虞信几个至交也就罢了。 薛太太送了口信去,虞信很快就将名单送了过来。 他是亲自来送的。 薛太太见他这般知礼尊重,越发欢喜无限,命人将甄太太和三个女孩儿都请来相认。 虞信态度恭谨,给薛太太磕了头,给甄太太请了安,又一一给了三个女孩儿见面礼,又陪着薛太太说了好一会话,才告辞离去。 期间,他没有多看薛宝宝一眼,薛宝宝却借着坐在薛太太身边的地理优势,将他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见他真的没事,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虞信将名单送了来,薛家便将请帖送了出去,除了虞信名单上的人,也不过就是王子腾府上、贾府和本家的几个亲眷族人。 薛家那边得了消息,十分激动,薛三老爷和薛六老爷连夜赶来了京城。 薛家在京城根基尚浅,没有那么多可请的。 薛太太算了一下,第一天请官客,最多也就三到四席,准备五席足够了。 倒是第二天请堂客,要备得多一些。 正算着,薛沉家的来报,外头收到了许多拜帖和礼物,都说是来贺薛太太大喜的。 门外的小厮不敢就收,那些人却是放下拜帖和礼物就走,根本就不容拒绝。 薛太太顿时就慌了,她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薛宝宝道,“那些人无非是想巴结哥哥,倒不如去请哥哥拿主意”。 薛太太一听有理,忙遣人去传话,虞信回说是送了就收。 薛宝宝,“……” 很好,很有虞美人的特色,只是虞美人你收礼收得全京城都知道你喜欢什么,家里怎么会和薛太太说的那般凄惨又狭小? 虞信既发了话,薛太太便命全部收下,登记造册好。 只这么一来,之前做的打算都要推倒重来,请帖也要再写。 因为来投帖的人太多,又有许多是薛太太看了府邸和头衔就发晕的人物,薛太太心头发虚,生怕自己弄错了什么。 惹人嘲笑就算了,要是得罪了人,可了不得。 薛宝宝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想了想,提议薛太太去请王熙凤来帮忙。 薛太太忙带了礼品亲自去荣国府请王熙凤。 王熙凤与薛宝宝亲近,又喜欢包揽这种大场面,见薛太太来请,也不推辞。 禀过贾母后,就带着女儿,带着换洗衣裳和日常用物直接和薛太太一起来了。 王熙凤能力强,对京城的人情往来又熟悉,将女儿安顿好后,就开始分配任务。 林黛玉字写得好,带几个小丫鬟否则写请帖、登记收检来往礼品。 甄英莲会算账,负责监管采买来往账目,物件支领,令一钱一物出入都有所据,不使烂支冒领,从中渔利。 薛宝宝则负责家中人事调遣,何人负责哪项职务,职责范围该做何事,使婢仆镇服,各司其职。 薛太太便负责收拾虞信的院子,以及物品增减布置。 她自己则负责居中调度,总揽事务。 薛太太见她安排妥当,喜得一连声念佛,当下各人各司其职,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 到得正日子前一天,虞信便带着重礼来了薛府。 薛蟠早早在大门外迎接,领着他往二门去向内眷见礼。 薛太太领着府中女眷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在二门外迎接。 待虞信到来,薛太太亲持了柚叶为虞信扫去病气,扫去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之孤苦。 虞信亲挽着薛太太的胳膊一路进了正院,甄太太和薛宝宝几人,虞信都是见过的,王熙凤母女却是没见过,免不得一一见礼,又拿了见面礼给巧姐儿。 他显然是极花心思的,给了一份厚重的见面礼外,又从小厮手里取了一只琉璃缸,缸有双耳,穿了红线,做成了灯笼样式,可提在手中。 他将琉璃缸提在手中,便招手示意巧姐儿来看。 巧姐儿呀了一声,小手就急吼吼地想去拿他手中提着的灯笼柄,“是鱼!鱼!鱼还长了腿,长了好多只腿!” 巧姐儿这么一喊,屋中女眷都感兴趣了,果然见那琉璃缸里有十几只云朵般,偏又生着腿的透明生物,在缸中甩着腿浮游着。 琉璃的色泽给它们透明的身体染上多彩的颜色,看上去十分美丽可爱。 虞信的小厮笑道,“小小姐,这可不是鱼,是水母,大海里的东西。 是我们大人特意托去海边办差的同僚带回来,给各位姑娘取乐儿的”。 虞信朝薛宝宝几人俯身揖手,“正是,几位妹妹的,稍后送过来”。 巧姐儿就跟着念,“水母、水母!是水母!” 虞信将灯笼交到她手心,叮嘱,“拿紧了,别摔了”。 巧姐儿本来有些怕他,这时候完全不怕了,抬头朝他甜甜一笑,脆声道,“谢谢大舅舅!” 虞信被她叫得一愣,舅舅,巧姐儿的判词里可是有一句“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的,被她叫舅舅,滋味儿—— 薛太太却是笑了,“巧姐儿真是聪明,该叫大舅舅的,往后你们都要改口了,信儿是大哥哥,蟠儿是二哥哥,可不要叫错了!” 于是,几个女孩儿齐齐起身改口。 虞信忙一一还礼,王熙凤早就听说虞信面如桃花、心如罗刹,这时候见了却见他举止斯文有理,更难得的是竟肯千里迢迢弄这些东西来逗小姑娘们高兴,可见是个细心体贴又知恩图报的。 当下搂过巧姐儿,笑道,“真真大表哥不但有本事,心思更是体贴细致,如今便宜了姨妈做儿子,往后且不知道要便宜谁做女婿去呢!” 众人皆是大笑,虞信适时做出一副羞窘的模样垂头行礼,“凤妹妹取笑了”。 王熙凤果然名不虚传,不论其他,就这一张嘴,起心要讨好谁,估计就没有不沦陷的。 众人说笑一番,薛太太便催着薛蟠带虞信去前院安顿下来不提。 (本章完) 056 优伶有福 到了第二天,薛太太依旧请了贾琏帮忙待客,虞信又有几个同僚一起陪客。 后院还有王熙凤坐镇,一丝不乱地迎来了客人,又一丝儿不错地送走了。 第二天请堂客,这一次王子腾的夫人却是带着王熙鸾来了,亲亲热热地将腕上的大金镯子褪给了薛宝宝,叫薛宝宝好生陪王熙鸾玩儿。 薛宝宝,“……” 呵呵! 第一天请官客,没女眷什么事,今天却是从薛太太、甄太太到王熙凤到薛宝宝姐妹三个都被推出来待客。 女眷们却是比官客多上一倍都不止,花团锦簇地,叫人看着都眼花。 薛宝宝见贾宝玉兀自腻歪在贾母身边不肯走,不断给王熙凤打眼色。 王熙凤其实早就悄悄劝过了,奈何贾宝玉久不见林黛玉,缠骨糖似的缠着王夫人撒娇,就是不肯与男客们一起来。 王夫人向来疼他,又觉得贾宝玉还小,其他夫人太太们也不至于见怪,便不在意。 贾宝玉不肯走,王熙凤只能使了个计,遣了个小厮去跟他说冯紫英有事请他,这才总算弄走了。 贾宝玉既被骗走了,第二天的宴席便顺顺利利地摆了下来。 到第三天,就是请至亲们再吃一天酒。 现在虞信既拜了薛太太为母,王子腾的夫人便是舅妈,王夫人便是姨妈,王熙凤是表妹。 还有薛三老爷和薛六老爷是叔叔,都算是极亲的至亲了,于是便都下了帖子邀了来。 这天是官客、堂客一起请,自是男人都在前院由虞信和薛蟠招呼,女眷则都在后院看戏闲话。 偏偏,这里还有个贾宝玉,非得夹在女眷堆里。 昨天贾母没有来,今天却是亲自来了,拉着薛太太的手笑道,“我年纪大了,人多嘈杂遭不住,今儿轻省,我便也来凑凑热闹”。 薛太太自说是说着欢迎欢迎,贾母便又道,“信哥儿那孩子呢? 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如叫来给大家瞧瞧,认认亲戚,别往后碰上了都不知道是一家人!” 其他太太们也早就听说了虞美人的大名,这时候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她们中虽也有悄摸摸地在大街上偷看过虞大人巡街,但有机会近距离欣赏虞美人的美色,谁不想啊! 薛太太无法,只得遣人去问虞信得不得空。 虞信今天就在外院招待客人,自然没有什么得不得空的,薛太太不敢硬做他的主,却是在问他愿不愿意来了。 不想,不多会,虞信就随着丫鬟一起来了,薛蟠也陪着一起来了。 众人往常只听说虞信生得比女子尚且美上几分,性子却冷酷肃杀,睚眦必报。 这时候见了,只觉他容色尚且比传闻中还要盛上几分,却是斯文知礼,只神色略冷清了些。 脸冷算什么缺点啊! 那绝对是优点啊! 让虞大人的美更有味道了呢! 今天真是来对了! 女眷们看美人看得心花怒放,连连夸赞薛太太有福气。 薛太太自是连连谦逊,贾母向来喜欢年轻俊俏的后生,见了虞信爱得什么似的,又问,“几岁了,可有婚配?” 虞信揖手道,“今年二十三了,尚未有婚配”。 “那翻过年就是二十四了,可怜见的,没有父母长辈操心,这婚事未免就蹉跎了些,往后可还要薛姨妈多操心着些”。 薛太太笑道,“我才来京,人面不熟,也要大家多帮衬着些才好”。 众人自是连声保证,薛太太生怕虞信不耐烦,说了几句便催着他去前头陪客。 虞信和薛蟠告退,薛蟠正要走,突然想起贾宝玉来,便道,“宝兄弟,你在这里有什么乐趣,不如也跟我们一起走”。 贾宝玉向来是个喜爱好颜色的,刚开始听说薛太太收了虞信做义子,十分不屑,只道是薛家攀附虞信,吃相十分难看。 这时候见虞信容色气度让人一眼惊艳,竟是比他见过的诸如柳湘莲、蒋玉函、秦钟等美男子都要更胜一筹,那痴性便发作了。 只想着天下竟有如此神仙人物,倒是叫自己越发显得污浊不堪了,只一个劲地盯着虞信看。 此时,薛蟠叫他,他还兀自回不过神来。 贾母笑着一把将他揉进怀里,打趣道,“真真信哥儿好神仙人物,竟是叫我们这个痴子看呆了去!” 薛蟠原不通断袖分桃之事,只经过贾宝玉和秦钟之事,也略明白了。 此时见贾宝玉兀自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虞信,顿时大怒,喝道,“我大哥也是你能起龌龊心思的,再看就给我滚出去,我们家要不起你这样的亲戚!” 虞信既确定了薛宝宝就是自己的妹妹,自是上心收拢薛蟠。 薛蟠虽则混,心眼却实在,虞信一番手段下来,他早就将虞信当做了亲哥哥,哪里容得贾宝玉如此无礼! 贾宝玉被他骂得一愣,目光倒是终于从虞信脸上移开了,愣愣看向薛蟠。 薛姨妈忙喝道,“吃多了酒在胡吣些什么?还不快陪着你哥哥去前面待客去!” 薛蟠气不过,正要将贾宝玉的“恶迹”说上一说,虞信开口道,“蟠哥儿,我们走”。 薛蟠愤愤哼了一声,乖乖跟着走了。 王熙凤忙笑道,“姨妈,却也不是我混说,真真大表哥一等一的容色气度,不论是谁乍然见了,都要看呆了去!” 其他忙连声附和,贾母却还是不高兴,作色道,“蟠哥儿也不小了,却还是满嘴混说,本来是极高兴的喜事儿,倒叫他一个人搅和了!” 薛太太自是不敢和她顶嘴,薛宝宝却忍不住了,刚刚薛蟠不发声,她定也是要开口讥讽的! 林黛玉就坐在她身边,见她要开口,忙抢着站了起来,“姐妹们,我们出去走走,这关门闭户的,空气污浊,我身子弱,是受不了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说着不等别人说话,草草行了一礼,扯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就走。 她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老太太就算生她的气,也不会怎么样,但宝姐姐就不一定了。 王熙鸾就也哼了一声,跟了上去。 她常听王太太提起贾府的事,提起贾琏,对贾家的男人是极看不上的。 因着今天是邀请至亲,迎春和惜春不便前来,这下便只剩了探春一个女孩儿在屋里。 她看了看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勉强行礼笑道,“老太太、太太,那我便和姐妹们一起出去玩了。 我来的时候见姨妈家的腊梅开得好,正好去赏鉴赏鉴!” 贾母铁青着脸摆手让她走了,巧姐儿有些害怕,往王熙凤怀里缩了缩。 王熙凤脸都快僵了,勉强打圆场道,“这大冬天的,咱们人多,又烧着炭盆,的确有些气闷,叫她们女孩儿出去松散松散也好”。 她虽力图轻描淡写地将“污浊”二字改成了“气闷”,但屋里的气氛却还是十分紧张。 这屋子里坐的几乎都是四大家族的女人,四大家族如今声势已大不如前,正经有诰命在身的,除了两位未到场了史侯夫人,也就只有屹立多年不倒的贾母和夫君本事的王太太了。 如今贾母不高兴,谁又敢高兴? 就在这时,贾宝玉忽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道,“虞哥哥不高兴,林妹妹也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去赔罪去”。 贾母见他神色不对,生怕怄着他,不敢阻拦,忙叫丫鬟们好生伺候着他出去,又对王熙凤道,“凤哥儿,你去帮忙照看照看你宝兄弟,他一向心实,最是不会那些个机锋的”。 林黛玉怕薛宝宝开口,得罪老太太,因此自己上了。 她自忖着她是贾母嫡亲的外孙女,贾母又喜爱她,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只她却不知道贾母虽没有当面发作她,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她一句“机锋”。 王熙凤忙不迭地带着贾宝玉和巧姐儿走了,王太太就不动声色另起了个话头,贾母的神色才略略好转些不提。 …… …… 贾宝玉出去后就要去寻林黛玉几人,王熙凤也是怕了他了,将巧姐儿交给袭人,让袭人带巧姐儿别处去玩,准备亲自整治一番,免得叫几个小姑娘烦心。 袭人笑道,“二奶奶,实在不是奴婢躲懒儿,只二爷这个呆子,二奶奶也是知道的,奴婢实在不敢这个时候离了二爷的”。 她话音刚落,王熙凤的丹凤眼就锥子般落到了她脸上。 袭人心头一寒,正要再说,王熙凤已似笑非笑开口了,“袭人姑娘这还没正式开脸呢,姨奶奶的谱儿就摆上了! 依仗的是什么?是二爷的宠爱,还是姑娘的那些个鬼蜮伎俩?” 袭人面色发白,求救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却不看她,只惊恐看向王熙凤,脸上有惶恐、有羞耻,却没有丝毫愤怒和对她的怜惜。 袭人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枕边情热时,她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过他,问过他,如果他们的事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贾宝玉软语安慰,说发现了,倒是正好方便他名正言顺地收了她做姨娘。 可现在,他,他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是指望着自己去争那个姨娘吗? 袭人素来知道贾宝玉不一定能靠得上,只没想到在轮到他们的事情上时,他竟然也靠不住! “二奶奶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简简单单几个字,袭人就觉得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王熙凤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叫她觉得半截身子已经被埋进了冰冷的土中。 “你不懂没关系,咱们宝二爷懂就行了”。 王熙凤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大发慈悲将目光从袭人脸上挪到了贾宝玉身上,“宝玉,你听我一句劝。 不论是林妹妹还是虞哥哥,那可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你身上背着些肮脏债,就做点好事,别去找他们了,免得辱没了! 就是他们自己不说什么,我们在旁边瞧着也不落忍啊!” 贾宝玉眼珠动了动,僵直落到了袭人脸上,原来,原来林妹妹是嫌他—— 贾宝玉的目光不像王熙凤的眼神带着刀锋,刺骨冰寒,他的目光迷惘又没有攻击性。 袭人却只觉自己只剩半截在外的身子硬生生被他这一眼全部按进了土里,让她无法呼吸。 袭人在面对王熙凤时还勉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没了,扑通跪了下去,抱住贾宝玉的腿,悲切叫了声二爷。 贾宝玉被她的眼泪和温暖的怀抱唤回了心神,低头看向袭人,也落下泪来,“我们的缘分尽了,我们就算哭死也没用了。 你放心,我会求太太给你寻个好去处——” 他说到这忽地心有所感,吟道,“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他吟完忽地狠狠一脚踹开袭人,大声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 你和我是无缘的,你是要嫁给个戏子的!戏子!” 袭人没听懂什么“似桂如兰”的,但后面贾宝玉说她要嫁给戏子,她却是能听懂的。 在她耳中这无疑是贾宝玉因为林黛玉要舍弃她,还要将她发落给个下九流的戏子糟践! 袭人只觉五雷轰顶,这时候哪里还敢想什么姨娘的美梦,忙膝行向贾宝玉哭道,“二爷既然厌了我,又何必故意说那些个疯话,糟践我如此! 我毕竟伺候了二爷一场,二爷如果不要我了,还请二爷让我赎了身回家去吧!” 贾宝玉却根本听不到她的话,痴痴笑道,“堪羡优伶有福,优伶有福,哪个优伶又能配得上你呢?” 王熙凤本只是想给袭人一个教训,没想到竟勾得贾宝玉疯病犯了,生怕自己吃挂落,忙劝道,“宝玉,我们毕竟还在姨妈府上! 不管什么事,都回家再说,你先去前头喝酒去吧,大表哥和蟠哥儿都在呢”。 贾宝玉却只兀自念叨着配得上配不上的,忽又一拍手,喜道,“对!配蒋玉函,配蒋玉函倒是正好! 正好那天蒋玉函送我的那条大红汗巾子,我可不是送了你? 可见你们俩是有缘分的,又才貌相当,门第相对,可见是天作之合!” 袭人听他竟真的要安排自己嫁给个戏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和个戏子“才貌相当、门第相对、天作之合”,又是耻辱、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硬生生地晕了过去! 贾宝玉这时候却没了平日怜香惜玉的温柔态度,急匆匆地往外走,念叨着要去寻蒋玉函说妥这门亲事。 王熙凤看看步履匆匆的贾宝玉,又看看晕倒在地的袭人,将巧姐儿往怀中揽了揽,吩咐道,“遣个人去前面说一声,叫小子们跟紧了二爷。 至于袭人姑娘,在姨妈家突发恶疾,实在是对主人家不敬,使两个婆子送回她自家去”。 贾府家风向来厚待仆从,那位宝二爷只一句打发了,她可不敢叫他背上了刻薄寡恩的名头,免不得要为他想个好由头。 袭人这一晕,倒是正正好。 (本章完) 057 叙旧 王熙凤安排妥当,也懒得回去伺候,带着巧姐儿去寻薛宝宝姐妹几个。 薛宝宝问起后续,王熙凤便使个眼色。 薛宝宝会意,拉着她往旁边走,林黛玉仿佛根本没看懂王熙凤的眼色,十分自然地跟着薛宝宝往旁边走。 甄英莲牵起巧姐儿的手,笑盈盈问她,“巧姐儿,我们去摘梅花,做梅花糕吃好不好?” 近墨者黑,甄英莲现在看到这些花花草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能做什么好吃的。 巧姐儿用力点头,甄英莲就牵着巧姐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留在原地的探春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几步追向王熙凤,拉起她的手,低头问道,“凤姐姐,我能听么?” 王熙凤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听自然是能听的,就看咱们三姑娘想不想听了”。 探春抿着唇没说话,只拉着她的手随着她往前走。 王熙凤也不再打趣她,将刚刚的事说了,又捏着帕子笑道,“那个袭人,自以为捣些鬼就能自封姨奶奶了。 偏偏太太糊涂,老太太又投鼠忌器,不敢动她,倒是惯得她越发轻狂,敢和我顶嘴了! 我不一次弄死了她,她还以为我这个二奶奶是纸糊的!” 林黛玉冷笑,“你这个二奶奶既然不是纸糊的,为何连弄死个丫头,都要借我和大哥哥的势?” 王熙凤笑着拍拍她的手,“妹妹别生气,我借了妹妹和大表哥的势,是我不对。 下次若是妹妹想弄死哪个丫头,单管借我的势就是,我但凡皱下眉头,妹妹你就老大耳掴子打我!” 林黛玉被她气得笑了,薛宝宝笑着接口道,“却也不必等到下次,凤姐姐若是能请到那个蒋玉函来给我们林妹妹唱三天戏,我就代林妹妹原谅凤姐姐这次”。 “听说那个蒋玉函唱旦角是京中一绝,一般人儿再也请不到的,妹妹还是老大耳掴子打我算了!” 王熙凤这话一落,几个女孩儿都是绝倒。 林黛玉笑过后没好气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别把我和那个呆子放到一起说,被人听到了算什么?大哥哥,更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 王熙凤笑着将林黛玉往怀里搂,“要我说啊,咱们林妹妹,模样才品那都是其次,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儿才最招人疼,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林妹夫去!” 林黛玉见她竟然还敢打趣她,气得要捶她。 王熙凤忙丢开她跑了,林黛玉气不过,不依不饶地追了去。 探春重重叹了口气,“二哥哥,也是,就算不喜袭人了,她毕竟跟他一场,放了回家去就是,何必非要将她送给与自己交好的戏子,实在是——” 她到底没敢将“太过薄情”四字说出来。 薛宝宝笑道,“那是你们有偏见,要我说,她和蒋玉函,光从容貌上说,她就配不上蒋玉函”。 所以说,有的时候,缘分这个东西不信还真不行,虽然过程不一样了,袭人还是和蒋玉函凑到了一起。 “先不说蒋玉函其人,戏子毕竟是下九流的行当,袭人又心高气傲的,连凤姐姐都敢顶撞,又怎么甘心俯就一个戏子?” 薛宝宝眨眨眼,“那就不关我们的事啦,她又不是你们家的家生子,如果铁了心不从,你们家难道还真的能逼死她不成? 再说了,我相信,你们家除了你们那位多情的宝二爷外,根本没人关心她的去处,了不起也就是不要身契银子放她回家。 她回家后怎么活下去,嫁给谁,你们家的太太奶奶们难道还会吃多了闲操心,非要往身上揽个逼人婚嫁的罪名不成?” 探春哑然,打发奴才这样的事,太太多半是不会出面的,肯定是凤姐姐操心。 凤姐姐又岂会管袭人嫁不嫁给一个戏子? …… …… 贾母到底是动了气,待用过午饭,勉强尽了礼数就要回去。 薛太太苦留不得,只得赔着笑将人送走了。 贾府的人这么一离开,其他人自然也没好意思的,也都一一离开。 薛太太免不得唉声叹气地抱怨贾宝玉,道,“宝玉也不小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总是做出这些叫人尴尬着恼的事来,偏偏老太太宠着,倒是叫旁人吃尽了挂落”。 薛宝宝笑道,“太太今天总算说了句公道话,以后可不再说宝玉表弟有大造化了吧?” 薛太太却又改了口风,“那可不一定,听说有大造化的人,小时候都是与常人不同的,你宝玉表弟可不是正应了这个?” 薛宝宝,“……” 行吧,她妈对贾宝玉的滤镜绝对有一万层厚,也就仅次于贾母和王夫人了。 薛宝宝对贾宝玉如何不感兴趣,转移话题道,“今天时候还早,正好我去厨房整治一席吃食,大哥哥到咱们家来,咱们还没好好吃一顿团圆饭呢!” 薛太太的注意力立即转移了,忙道,“正是正是,还是我儿想得周到,你去厨房瞧瞧。 我再去你大哥哥的院子转转,看看用物和伺候的人还有没有不妥当的”。 薛宝宝便去了厨房,这几天薛家宴客,各种食材都有富余。 这还是和虞信相认后,她给他做的第一次饭,她自然要按着他的口味来,想了想决定做一顿火锅。 这时候天又冷,一大家子人围着吃火锅,热乎,也热闹。 中国人很早就开始吃火锅了,南宋美食家林洪在《山家清供》里就明确写过两次吃火锅的经历,并给火锅起了个很美的名字——拨霞供。 想象一下,火锅里的热汤突突翻滚,仿佛晴江涌气雪白的浪头,仅短短几秒,殷红的肉片就变作晚霞般的浅绯色,可不是如拨动一片云霞般? 薛宝宝没有将涮肉片比作拨绯霞的才气,但她会调底料,调蘸料,会炮制烫菜呀! 拨霞供以清汤打底,烫菜则会事先加味料腌渍,完全可以不蘸酱直接吃。 但薛宝宝还是更喜欢现代北京涮羊肉的吃法,决定直接用原汁原味的菜品,现烫现吃。 她点了些食材,吩咐送去她的小厨房,然后将素菜瓜果全部换成了空间里的,开始调制蘸料。 蘸料调制好后,她就取出解牛刀将羊肉、牛肉、猪肉等片成极轻薄的肉片卷起来,一一摆盘放好。 空间出产的蔬菜瓜果不仅品相极佳,也干净,随便冲洗一下切好摆盘就行。 处理好后,薛宝宝备了几样爽口的小菜,又特意准备了蜜煎金桔。 薛至简不喜欢甜食,却独爱这一道蜜煎金桔,甜软可口,又可开胃。 他因着常年坐办公室,肠胃不好,以前薛宝宝经常给他做,放在特制的玻璃瓶中,让他随身携带,每次饭前吃上两颗。 这时候正好金桔当季,不然就算空间里有,薛宝宝也不敢拿出来。 食材准备好后,薛宝宝又去将前段时间酿的黄酒取了出来。 吃火锅配黄酒最佳。 黄酒有开胃增加食欲之效,就着火锅吃还能使汤味更加鲜浓,如果烫着喝,味道更好。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也差不多了,薛宝宝便吩咐送去薛太太正房的花厅中,将打边炉烧上。 打边炉里的清汤沸腾起来的时候,薛太太等人也先后到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下来。 甄太太首先就赞道,“这个好,一大家子围着锅子吃,热闹,又不冷”。 薛太太笑道,“老姐姐说得不错,以我看,今儿我们倒也要学学小户人家,不必丫头们伺候,自己涮自己吃,才更有滋味”。 众人连连赞好,薛太太便招呼大家一起吃。 虞信首先便夹了颗蜜煎金桔,熟悉的味道化入口腔的瞬间,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扭头朝坐在他斜对面的薛宝宝看去。 薛宝宝也正殷切看向他,见他看了过来,粲然笑了起来,问道,“哥哥,好不好吃?” 虞信眨了眨眼,努力压抑着眼眶中的酸涩,点头。 薛宝宝笑得更灿烂了,“好吃,哥哥就多吃点,厨房还有,吃过我给哥哥送些去,每天饭前吃上两三颗,开胃的”。 虞信又点点头,哑声开口,“那就多谢妹妹了”。 薛宝宝笑眯了眼,眯起的眼中星芒点点,闪烁得都是对兄长的思念与敬慕。 虞信不敢再看,垂下头又夹了颗蜜煎金桔放入口中。 他的妹妹,他终于找到了她,又再一次以兄长的身边来到了她身边,真好…… 许是火锅沸腾的热气有传染性,饭桌上的气氛很热烈,连林黛玉和甄英莲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 用过饭后,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喝了清火的茶,见天色不早了,才散了去。 …… …… 第二天一早,薛宝宝鲜见地没有一起来就打拳,提着食盒往虞信的院子而去。 虞信正在院中的前花园里练刀,见她来了立即收起刀势,请她去花厅。 薛宝宝只带了个莺儿,在花厅坐下后就装作忘了般道,“呀,我说也给妞妞送些蜜煎金桔的, 莺儿你先回去安排一下,然后去荣国府跑一趟”。 莺儿被薛宝宝养得单纯又听话,完全不觉得自己将薛宝宝一个人扔在这有什么不妥,脆声应着去了。 虞信一见薛宝宝来了就将带来的唯一一个小厮遣去了看院门,这时莺儿一走,花厅中便只剩下兄妹二人。 薛宝宝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虞信怀中,哭着叫了声哥哥。 虞信紧紧搂着她,双眼通红。 他这一世六岁就被送到了深山学武,这一学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后,他十八岁,艺成下山,夺了武状元,进了锦衣卫。 半年后,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为了那万一的可能,可能,他的妹妹也来了这个世界,他没有离开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而是选择留下来,竭尽一切地往上爬。 只有爬到高处,他才会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人力物力找到妹妹! 一晃五年过去,他终于找到她了! 直到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中,他五年来无尽的艰辛、绝望、思念、担忧才终于走到了终点。 兄妹俩就这样流着泪相拥,不知过了多久,虞信恍然惊醒,“你不能久留”。 “没事”。 薛宝宝又紧了紧搂着他腰的双臂,“哥哥,我好想你”。 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不能告诉你,我的死,不是你的错。 虞信被她一声“好想你”说得又要落泪,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忍住了,哑声问道,“宝宝,这么多年,你好不好?” 薛宝宝就简单将自己转世重生,又恢复记忆的事说了,又恍然想起,放开虞信,炫耀道,“哥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她说着学着魔术师作秀的样子摆了摆手,“看,什么都没有吧?” 然后又摆了摆手,手心已出现了一个鲜艳欲滴的桃子,再一摆手,桃子没了,又多了个芒果、橙子、菜瓜…… 虞信猛地睁大了细长的凤眼,一把抓住她还在不停摆动的右手,不敢置信问道,“是空间?能种植的空间?” 薛宝宝眨眨眼,故作生气道,“怎么就非得是空间,不能是我手法高妙么?” 虞信,“……” 就你那扎针经常把小朋友扎得哇哇大叫的高妙手法? 虞信的目光实在太过一言难尽,薛宝宝心虚了,别过目光,“好啦,是空间,有植物,但是自己种不了东西的空间”。 接下来的时间,薛宝宝就兴致勃勃将空间的来龙去脉和空间里的宝贝仔仔细细向虞信介绍了一遍。 虞信听得啧啧称奇,又不平道,“我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男主标配啊,怎么我就没有金手指?” 薛宝宝就哈哈笑着指向他那张美得天怒人怨的脸,“这个还不算?我敢说,你在锦衣卫爬得那么快,这张脸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虞信阴森一笑,“上次这么说的人,坟头草已经发了三茬了!” 薛宝宝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哥哥你这么一笑,更美貌倾城了,妥妥的男颜祸水啊!” 虞信作势要揍她,薛宝宝赶紧跑,气喘吁吁笑道,“虞大人饶命! 我趁着去扬州求林姑丈帮忙,骗薛叔买了许多物资,现在都在空间里藏着呢! 虞大人需要的话,小的愿意都孝敬给佥事大人!” 虞信见她依旧是前世活泼没心计的模样,知道这么多年来,她的确像自己说的没吃什么苦头,彻底放了心。 捉住她抱进怀里,下巴搭上她柔软的发顶,叹气,“宝宝,我觉得像是在做梦,我真的找到你了”。 薛宝宝就拧他,笑问,“疼不疼?不疼,我再用点力”。 虞信笑着叹气,薛宝宝又问他这些年的情况。 (本章完) 058 宠妹妹的道行 虞信语气淡淡,“也没什么好说的,跟外头传的差不多。 我六岁的时候,这一世的父母就都过世了,族人按着我父母的遗愿将我送到了深山学武。 一直到十八岁,师父觉得我武艺有成,才放我下了山。 然后我就去考了武状元,进了锦衣卫,进去后大概半年,我才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薛宝宝忙撑着他的胸口,退出他的怀抱,仰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那你是不是真的像电视上放的,可以一掌打碎一块老大的石头,还自带音效和爆破效果?” 虞信,“……” 如果他说不行,会不会被妹妹鄙视? 正在这时,外头小厮远远喊道,“大人,二爷请您一起去陪太太用朝食,在院子外头等着呢”。 虞信,“……” 突然就觉得薛蟠这傻子也有聪明的时候! 薛宝宝急了,忙忙推开他,找水洗脸,又问,“哥哥哥哥,你帮我看看眼睛肿了没有?” 虞信皱眉,这古代到底还是麻烦,约束太多,宝宝总是不如之前舒服自在。 得知眼睛有点红肿之后,薛宝宝便催着虞信先走,自己则落后几步,拐了个弯儿去了前花园。 前花园中有几株小苍兰开得正好,薛宝宝仔细挑了一盆,自己捧着去了薛太太的正房。 薛太太正在和虞信、薛蟠、林黛玉、甄英莲闲话,见薛宝宝自己捧着花来了,忙命人接了,责备道,“怎么自个儿捧着?你那些丫鬟呢?” 薛宝宝笑道,“这是给太太的孝心,自己捧着不是更好?” 薛太太心中熨帖,口中却嗔怪道,“这一大清早地是最冷的时候,不说多躺一会,倒是跑去花园子折腾这些”。 薛宝宝便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多了,夜里有些睡不好,索性早些起来,正好给大哥哥送蜜煎金桔,再去给太太挑盆花”。 她这么一说,完美地解释了自己双眼的微微红肿,也给人一种错觉,她并没有在虞信那里停留很久,只是顺便给他送了份小食。 果然,薛太太听了并没有过多关注她去虞信那里的事,只叮嘱她以后不能如此了。 虞信听了却是满心不得劲,他的妹妹向来质朴自然,不会撒谎,也不屑于撒谎。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竟已学会了炉火纯青的撒谎,都怪他恢复记忆得太晚了,到底还是叫她吃苦头了…… …… …… 这时候已经接近腊月,薛太太一力挽留虞信在家中过年。 虞信自然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又提出亲自指点薛蟠的武功,薛太太自然喜之不尽,叮嘱薛蟠一定要听虞信的话。 薛蟠傻哈哈地连连拍着胸口保证,虞大人成了他义兄,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他当然要听他的话! 虞信正式在薛家住了下来,很快,薛家上下就发现这位在外面传说的凶神恶煞的大爷虽则性子冷了些,却十分和善。 对薛太太孝顺温和,对薛蟠严格教导,严厉约束,却又不失关心。 对薛宝宝等三个妹妹更是体贴细致,最喜欢搜寻新鲜好看的衣裳、首饰和小玩物来讨她们开心一笑。 不几天,虞信就完美地融入了薛家,是薛家上至薛太太、下至所有仆从,包括薛沉夫妻公认的,有担当、有能耐的长子、长兄。 自从他来了,薛家上下便多了顶梁柱、脊梁骨。 薛沉夫妻这对内外管家感触最深,甚至无数次感叹,如果虞信早些来到薛家,大房也不必交出薛家的生意。 …… …… 待进了腊月,京城大多数衙门都闲了下来,虞信已得了皇帝的亲口允诺,会在年后提为锦衣卫指挥使,为避嫌,更是清闲。 他闲下来了便经常去帮薛宝宝侍弄药草,又向薛太太提议由他带着几个妹妹四处转转,亲自去选过年的衣裳首饰。 薛太太自然乐见他与家中兄弟姐妹儿和睦,便许了。 虞信上辈子活到三十九岁,就有三十九年哄妹妹开心的经验,道行绝对深厚。 到了红楼世界因着种种限制颇有些施展不开,现在有了时间,又有了薛太太的首肯,立即大展身手。 第一站就带着几个妹妹去了城外的小相国寺,爬山、进香、看日出、观云海。 薛宝宝倒还好,林黛玉和甄英莲在山上借宿那一晚激动得根本就睡不着,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宿。 到第二天看过日出和云海后,更是写了一夜的诗,扰得薛宝宝在隔壁都做梦都梦到被罚着写诗,写不出来不许吃饭! 薛宝宝饿了一夜,第二天看着林黛玉和甄英莲直如看两只粉嫩嫩的人参果儿,恨不得一口吞了。 从小相国寺回来后,天公作美,下了场大雪。 于是虞信又带着她们去西山温泉别院踏雪寻梅,雪中烤肉,还亲自动手给她们抓了只狐狸养着玩儿。 从温泉别院回来后,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虞信又带着她们四处逛珠宝铺子、布庄和书肆,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就为让她们买得开心,买得高兴。 林黛玉向来是个慢热的性子,再加上薛宝宝乍听说虞信“重伤”时露了行迹,对虞信颇有戒心,慢慢也全部放下了,抱着薛宝宝的胳膊叹道,“姐姐,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梦中的自己实在贪心,有了你这么好的姐姐还不够,还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我怕我太贪心了,老天爷看不过去——” 薛宝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重重拧了拧她红艳艳的小脸蛋,“还做梦呢,要真是做梦,我可得好好揍你一顿,就喜欢胡思乱想!” 林黛玉就咯咯笑了起来。 …… …… 腊月二十后,天气放晴,大街上处处挤满了人,处处都是浓浓的年味儿。 腊月二十二一大清早,薛府门前忽地来了许多扛着大家伙的铁匠。 铁匠们在薛家一处空置的院子里鼓捣了近一个时辰,才又领着工钱离去。 这时候,薛家人刚好吃过早饭,薛蟠是个职位低微的打工狗,照样去上差,虞信则领着女眷们去看铁匠们一早上的成果。 一打开院门,薛太太、甄太太和几个女孩儿,并一众丫鬟婆子不由面面相觑,里面的东西,不认识啊! 薛宝宝仰头朝虞信笑了起来,后世的无动力游乐园,你也能照搬过来,这是多怕她无聊得发慌? 虞信也是一笑,率先朝院子中央的那株花叶繁盛的仿真桃树走去。 桃树上端架着个大大圆形转盘,转盘下系着一个个鸟巢形的秋千。 虞信坐上其中一个,脚下一点,秋千就转动了起来。 薛宝宝就扯着林黛玉的袖子,兴奋道,“你那天不是说不敢打秋千,怕高么?这个好,适合你!” 林黛玉显然十分好奇,跃跃欲试,只勉强按捺着。 虞信随着秋千转了一圈,又回到众人身边,笑道,“这些东西都不难,妹妹们自己去摸索摸索,反而更有意趣,我正好还有点事,就不陪着妹妹们了”。 虞信一走,林黛玉就拉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去试那个桃花秋千,薛宝宝叫了婆子们来推动转盘。 秋千在空中旋飞起来的一瞬间,林黛玉和甄英莲都忍不住惊喜大笑了起来。 薛宝宝就笑道,“莺儿,带着姐妹们都去玩儿,今天我就代太太做主了,许你们玩一天”。 贴身伺候几个女孩儿的丫头们大多都不超过十五岁,正是最爱玩的年纪,巴不得一声的。 你跑向这个秋千,我跑向那个滑道的,不一会,整个院子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薛太太看得满脸是笑,忍不住叹道,“真真信哥儿好巧的心思,这下子,几个丫头玩得更疯了”。 甄太太亦是满脸的笑,这一年来,她生活舒心,身体好了许多,连视力也在薛家大夫的调理下好了不少。 “这心思巧啊,还是其次,最难得的是那份心思,信哥儿肯花这么多心思,这么多银钱叫妹妹们开心,可不就是孝顺太太呢? 怪不得大师说太太是极贵重、极难得的金娃娃萱草命,哥儿和姐儿这般出众不说,连大爷也这般本事又孝顺!” 薛太太最是喜欢听这样的话,更是高兴,索性吩咐搬了桌椅来,跟甄太太坐在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她们姐妹玩,又吩咐准备吃食热饮,让她们姐妹玩累了吃。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花样实在太少,虞信这个删减掉许多不适合大家闺秀的无动力游乐园得到了整个薛家女孩儿们的狂热追捧。 正玩得开心,忽有个小子一头撞了进来,大声喊道,“姑娘,林大人来了,大爷说请姑娘和林姑娘去拜见呢!” 林大人? 林黛玉惊喜下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喊出了声,“林大人?是扬州的林大人?” 那小子连连点头,“是呢!大爷说就是扬州的林大人呢!” 林黛玉慌得忙往下跑,薛宝宝也为她高兴,忙追上去扶她,“不急,别摔着了”。 外院中,虞信正在陪林如海喝茶。 林如海进门时见竟是虞信亲自来迎,十分诧异,免不得问起缘由。 虞信简单叙述了一遍,林如海十分惊喜,又问起薛蟠上差的情况。 两人闲话间,林如海忽听到女儿惊喜叫着父亲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就见一年未见的女儿双目含泪朝自己小碎步奔来,纳头就要拜。 林如海忙起身拦住,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见女儿果然如信中所说长高了许多,也强健了许多,看着已不再是小时候叫娇弱弱的模样。 虽还是纤瘦袅娜,却已然长成了个妙龄少女了。 林如海心下又是欣喜又是心酸,眼眶顿时也红了,哽咽着叫了声我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薛宝宝忙扶着父女俩坐下,笑道,“姑丈和妹妹好不容易重逢,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上了?” 林如海忙逼回眼泪,连连点头,“对对,宝姐儿说得对,该高兴才是,我就是见黛玉被亲家太太养得康健,太高兴了!” 林黛玉拿着帕子擦眼泪,却忍不住露了笑,“爹,妈对我极好的,还有哥哥和姐姐们,都好,对我也好,爹不用担心”。 林如海十分感慨,“那就好,那就好!爹这次啊,蒙皇恩浩荡,调入京城,日后你来给薛太太请安,和姐妹们玩耍也便利”。 林黛玉擦眼泪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父亲调入京城了,她总不能再赖在薛家—— “我们在京中的宅子早已经打点好了,你去给亲家太太磕个头,拜谢照看之恩,先随我回家去”。 林如海说着又对虞信一拱手,“按理说,我该亲自去向亲家太太道谢的,只后宅到底不便,还望虞大人为林某转达”。 虞信点头,“林姑丈客气了”。 林黛玉看看虞信,又看向薛宝宝,眼眶又红了。 父亲来接她回家,她自然高兴,可她也舍不得这里。 薛宝宝也十分不舍,勉强笑道,“来,我陪你去向太太告别。 你们林家的宅子,我们也是去看过的,也就几条街的路。 这里的用物也不用带走,以后你想回来看看,随时过来,我请哥哥去接你”。 林黛玉忍泪应了,去拜别薛太太不提。 …… …… 林黛玉走后,薛宝宝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虞信到处搜寻新奇好玩的小物件儿逗她开心。 薛宝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哥,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你天天折腾这些东西来,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虞信就扬了扬手中的机关鸟,将怀表拿出来给她看,“你玩了三十七分钟才放了手”。 薛宝宝,“……” 你要不要计时这么准确? 虞信啧了一声,“还说不是小孩子呢,林黛玉现在才多大? 翻过年虚岁才十三,你跟她玩得那么好,还天天有说不完的话,要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小孩子了?” 薛宝宝,“……” 薛宝宝恼羞成怒,“你要是专门来羞辱我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虞信没个正形地歪在圈椅上,伸手,“来盘樱桃吃”。 空间里出产的樱桃个个大如鹌鹑蛋,晶莹剔透,红艳艳的让人看着就想一口吞下去! 别人吃着,她看着,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发生在薛宝宝身上。 于是,顺理成章地,薛宝宝从空间里摘了一大碟樱桃,和虞信一起啃了起来。 樱桃甜美的汁液在口腔爆开,虞信满足地叹了口气,“你这个空间可真是个好东西”。 “那是!” 薛宝宝吃得头也不抬,又突然想起来,“对了,外面的植物在空间里种不活,但空间里的植物到外面却能种得活。 我空间里有土豆、洋芋这种红楼世界里没有,但能大面积种植,又抵饱的东西,你哪天想个由头给弄出来。 这个年代经常有饥荒,有那些东西总也能起点作用”。 虞信斜了她一眼,“不错啊,有长进,知道忧国忧民了啊!” (本章完) 059 顶好的亲事(月票加更) 薛宝宝用力瞪,“你种黑心商人怎么有脸笑我这样悬壶济世的大医的?” “悬壶济世的大医?” 虞信笑得差点将樱桃核咽进了嗓子,“做个研究生论文,还要我这个黑心商人帮忙的大医?” 薛宝宝,“……打人不打脸,薛至简,你过份了啊!” 虞信举手认输,“行行行,你是大医,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行了吧? 要我说啊,你若真是有什么悬壶济世的心,倒不如将青霉素给弄出来。 这个时代,一个感冒、一个咳嗽都能死人,青霉素只要能弄出来,绝对是医学史上的巨大进步,能救活多少人啊!” 嗯,宝宝天天闲着就想什么林妹妹,偏偏这个世界又没手机又没wi-fi的,连给她找些逛街喝咖啡的闺蜜都不好找,还是给她找点事情做做。 薛宝宝默了默,谨慎开口,“如果我说我不太记得青霉素的配方,你会不会嘲笑我?” 虞信,“……” 蠢妹妹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虞信扶额叹气,“我记得你研究生论文就是研究的这个?” 薛宝宝底气十足,“你也知道是研究!研究!谁研究的时候会想起来有一天度娘不能用了,特意把具体配方背下来啊!” 虞信面无表情,“那如果我说,我在帮你查资料的时候,顺便把配方背了下来,你会不会崇拜我?” 薛宝宝,“……” 顺便? 请问你到底是怎么个顺便法,才能在帮我查资料的时候,顺便把那么复杂的配方背下来的? 薛宝宝这样的学渣废柴实在不能理解学霸人才的世界,低头继续吃樱桃。 嗯,还是吃东西比较符合她的人设。 虞信哈哈笑了起来,薛宝宝,“……” 你赢了我一个学渣,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虞信自娱自乐了半天,才终于在薛宝宝漫天的白眼中勉强止住笑,“年后,皇上会派我去神农山找人,你倒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到时候你就算带回来个会说话的青霉素精也不会有人惊讶”。 神农山? 薛宝宝振奋,所有医学生心中的圣地啊,还是没经过大工业污染和过度开采的圣地,那必须要去啊! 只是—— “我现在身份不方便,跟你出远门,不一定行啊”。 虞信默了默,忽地伸手将薛宝宝揽入怀中,“宝宝,我想你跟我一起去,现在,我虽然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你身边了,但这破古代的规矩实在太多,我每天都要掐表,和你说话都不敢超过十五分钟”。 薛宝宝默默接道,就是这十五分钟也还得像做贼一样,打发走伺候的丫鬟小厮,还要时时刻刻避过薛太太的耳目。 又怎么比得上在现代时,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亲密自由? “太太不会同意的”。 虞信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交给我,她会同意的”。 他说着轻轻放开她,拿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看了看怀表,“我明天再来看你”。 薛宝宝不愿叫他看出自己亦是不舍,咬着樱桃摆手,“明天早上我熬点玉米虾仁粥给你送过去,正好去外院摘点梅花,做梅花糕吃,你别两头跑了”。 虞信点头,利落离开,没有什么好不舍的,既然外界条件不许他们兄妹过分亲近,那他就改了那外界条件! …… …… 很快,春节到来,整个京城都忙着走亲访友。 林黛玉早早写了信来,邀请薛家在初二那天一起去荣国府拜年。 薛家大房在京城最亲近的不过一个王家、一个贾家。 按理说,该是先去王家给薛蟠和薛宝宝的舅舅舅妈拜年的。 但王子腾年底并未回京,薛太太又和王太太结了怨,便遣人邀王太太在初二这一天一起去贾府拜年,以示敬重。 她本来只是敷衍一下,免得王太太说嘴,说薛蟠兄妹不敬舅家,不想王太太竟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几家人便在初二这天一起往贾府而去,不想史家竟也挑了这一天来拜年,倒是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凑了个齐。 因着客人多,宁府的几个主子也都被请了来待客。 薛太太听说贾蓉、贾蔷几个也在,忙遣人去前院叮嘱虞信看紧了薛蟠,别让他和贾蓉几人混闹。 薛宝宝就坐在她身边,听得真切,不由暗暗好笑。 贾母坐在最上首,贾宝玉就歪在她怀里刑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凤等伺候在侧。 寒暄过后,贾母便笑道,“珍儿媳妇、凤丫头,带宝玉和你们妹妹出去逛逛,免得在这里拘束了”。 尤氏和王熙凤福身应下,贾宝玉撒娇道,“外面冷,别冻着妹妹们了,以我看,不如将女先儿请到暖阁里,我和妹妹们一起听书闲话才更惬意”。 贾母对他那是一千般宠爱,一万种纵容,笑容满面点头,“还是我们乖儿想得周到,凤丫头,你去安排了,将兰哥儿和妞妞也都带上,别叫他们冻着了”。 贾环年纪虽比贾宝玉小,却是被带去了前院待客,哥儿中只有才五六岁的贾兰和大龄儿童贾宝玉还留在后院。 贾宝玉高兴地连声喊道,“林妹妹,宝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儿”。 薛宝宝,“……” 就完全不想跟个玻璃心,还动不动犯“疯病”的小破孩儿玩。 这时候林黛玉忽地朝她眨了眨眼,十分促狭的模样。 薛宝宝,“……” 林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宝正不解间,外头丫鬟来报,哥儿们来给老太太和众位太太请安。 这下,一众小的自是不便就走,都留下来等着虞信等人来请安。 不多会,贾琏就带着贾蓉、贾蔷、虞信、薛蟠并史家的两个哥儿来请安。 贾母和几位太太都给了压祟包,又夸奖了一番。 贾琏禀道,“老太太,前头林姑丈考较环儿的功课,二老爷便说叫宝玉也去,让林姑丈瞧瞧。 林姑丈又说,让宝二爷带上兰哥儿一起,正巧现在是年节边上,只怕平日也不得闲儿”。 这话一出,贾宝玉顿时如遭雷击,半晌动弹不得。 李纨却是高兴得眼眶都热了,林姑丈果然是守信之人! 公爹只记得宝玉,林姑丈却是还记得她的兰儿的! 李纨忙俯身给贾兰整理衣裳,叮嘱他听话,不要怯场,又殷殷看向贾琏,“那就麻烦二爷带兰儿去前院拜见林姑丈了”。 贾宝玉强笑着看向贾母,“老祖宗,今天才是初二呢!” 贾母也十分清楚自家儿子的心思,只怕是打着叫林如海好好瞧瞧宝玉如何聪明灵慧,他才好开口提叫林如海收徒。 林如海少年即高中探花,如今甫一回京便授了太子少傅之职,教授太子功课。 皇上都要给儿子找林如海做师父,何况其他人? 宝玉要是能拜林如海为师,她再放心不过的,还能和太子做同门师兄弟! 贾母看向如丧考妣的金孙,到底还是软了心肠,开口道,“考较学问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这大过年的,怎么也得让孩子们乐呵一天”。 林如海是她女婿,她只要开口请他收宝玉为徒,他总不可能拒绝,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贾宝玉听了自然是高兴又兴奋,李纨却恨得眼都红了。 当初,林如海拜托她照顾林黛玉,许诺会指点贾兰功课。 但不过短短几个月,林黛玉就搬去了薛府,再也没回过贾府。 虽则明面上大家都说林黛玉是去薛家养病了,但私底下谁不议论是贾府苛待了林黛玉,才叫她宁愿依附一个根本没有血亲的亲戚,也不愿回到外祖母家。 林如海只怕更要怪她没照顾好林黛玉,如果他绝口不提许诺之事,她根本无法可想! 现在,好不容易林如海主动提了出来,老太太竟然绝了兰儿的路,谁知道下次林如海还能不能想起来? 甚至,就算林如海提出,老太太又会不会以兰儿还小为由,让宝玉抢了兰儿的机缘? 林如海身居高位,肯定事务繁杂,哪有时间教导两个弟子? 虞信瞥了薛宝宝一眼,开口,“就算不考较功课,宝二爷和兰哥儿也随我们一起去前院吧? 我听闻兰哥儿一心要做个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呢,我教兰哥儿投壶好不好?” 贾兰早就听说过虞信如何地考上武状元,如何地威风,一听顿时双眼发亮,转眼去看李纨。 李纨虽则不愿意贾兰与虞信这般的佞臣搅和在一起,却也不敢得罪虞信,忙笑道,“兰儿,还快谢谢你虞哥哥。 你虞哥哥十八岁就中了武状元,武功是顶顶厉害的,你若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娘就要烧香拜佛了”。 贾兰重重点头,双眼晶亮地给虞信行礼道谢。 虞信就又看了薛宝宝一眼,拂了拂袖子,俯身去牵贾兰,又斜眼看向贾宝玉,“宝二爷不和我们一起?” 贾宝玉被他那一眼的风流惊艳了眼,哪里有不答应的,忙不迭点头。 于是,虞信牵着贾兰,后面跟着贾宝玉施施然行礼退下。 薛宝宝凑到林黛玉耳边,低声笑道,“瞧,关键时候还是大哥哥顶事儿吧?” 刚刚林黛玉给她使眼色,肯定是在说她请了林如海弄走贾宝玉,没想到林如海根本请不动贾宝玉这尊大佛,到底还是虞信顶事儿。 林黛玉咬牙瞪她,“对对对,你大哥哥最厉害,天下第一厉害,行了吧?” 薛宝宝就笑眯了眼,“行行行,当然行了”。 林黛玉想瞪她,却也跟着笑了。 上头贾母亦是笑道,“真真信哥儿这般人物品格儿,怎么能叫人看着不爱?亲家太太真是好福气!” 薛太太就喜欢听人家夸她的儿女,闻言连连谦虚,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贾母就又问道,“外头都在传,说过了正月,信哥儿就要提锦衣府的指挥使了,消息真不真切?” 这样的话,虞信是叮嘱过的,薛太太忙道,“我们都还没得到消息呢,到底怎样,还要等吏部的文书!” 贾母听她这个口风,就知道消息八成是真的了,笑得更加慈和,“菩萨保佑,若是真的,那信哥儿可就是正三品的官儿了,信哥儿才刚刚二十四岁吧?” 薛太太点头,“这过了年,虚岁就二十四了,只他月份小,按着周岁算,也不过才二十二”。 满屋子女人顿时纷纷语带羡慕地夸起了虞信年少有为,薛太太更是笑得见牙不见脸的。 贾母扶着丫鬟站了起来,笑道,“这人老了,不能久站,久坐着也难受,今儿家里请了戏班子来,咱们看戏去。 女孩儿们还是由她们嫂子带去暖阁听书去,免得跟着我们气闷”。 众女眷自然没有异议,贾母又招手示意薛太太近前,笑道,“姨太太来扶扶我,让我也沾沾姨太太的福气,叫我们老贾家的儿郎们也个个都像信哥儿、蟠哥儿一般出息!” 众人哄然大笑,薛太太满面笑容地去扶贾母,当下众女眷分为两拨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贾母扶着薛太太,领着众位太太去了戏楼,请薛太太点了两出戏,自己才点了,又请史家两位太太和王太太点戏。 戏点好后,众人便一边听戏一边闲话。 贾母和薛太太寒暄了几句,便话锋一转,笑道,“信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我这里倒是有门顶好的亲事说与他,不知姨太太意下如何?” 薛太太迟疑,要她说,虞信那是哪里都好,能撑起薛家的门庭,能管教拉拔薛蟠,能体贴关爱几个妹妹,对她更是温和和顺。 但许是虞信性子冷了些,又许是他身上那种叫人凛然不可犯的威势,她心底始终有些怕他。 虞信的亲事,她其实也挂心,却连问都不敢问。 这时候听贾母说起,哪里敢代虞信做主,只道,“信哥儿是个造化的,说不得更大的造化还在后头,我却是不敢轻易代他定下亲事的”。 却是在暗示,说不得虞信就是有皇上指婚,说不定还会指宗室女的意思了。 贾母瞟了王太太一眼,想着自家收下的好处,只当没听懂薛太太的话,笑道,“可不是造化么? 要我老婆子说啊,这结亲啊,最大的造化就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要是两家本就有亲就更好了。 姨太太,不是我老婆子多嘴儿,实在是我今天见了你哥哥家的鸾姐儿,真真好人物儿,将我家那几个丫头都比了下去,又和信哥儿是嫡表至亲,可不是天成的好姻缘?” (本章完) 060 口角 薛太太愣住,没想到贾母说的竟是王熙鸾,更没想到贾母竟然还当着王太太的面提。 不过,她也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贾母和王太太商议好的,就是要当着王太太的面提,就是叫她不好拒绝的! 薛太太一想通,后背顿时滚烫,别说她不敢代虞信做主,就是她能做主,她也不会代他定王熙鸾! 当初,她的宝姐儿第一次上舅舅家的门,她这个表妹连陪着逛园子都不愿意,现在倒想着巴上她信哥儿了! 想得美! 只如果,她当着王太太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定会叫王太太记恨,哥哥也会不满她不给娘家面子。 目前只能先拖着,但就算是能拖过去,她后面要用什么法子拒绝,总不能说是信哥儿自己不愿意…… 正在薛太太难以抉择之时,莺儿忽地气喘吁吁跑了上来,边跑边喊道,“太太,太太,王表姑娘和姑娘吵起来了,还骂姑娘是商贾之女!请太太为姑娘做主啊!” 薛太太腾地站了起来,目光恨恨落到王太太,失态喊道,“嫂子在家就是这么教鸾姐儿的?” 王太太也呆住了,下意识道,“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薛太太又气又恨,只恨不得挠花王太太那张端着的脸,却又不敢,不免更加气恨,眼泪都憋出来了。 贾母忙打圆场道,“姨太太快请坐,小孩子们今天吵明天好的,那都是常有的事。 总不能因为小人儿两句口角,就伤了大人们间的和气,来喝杯茶”。 贾母亲自倒了茶递过来,薛太太不敢拿大,免不得接过抿了一口,却不坐,只说要去看薛宝宝。 贾母不好勉强,叫王夫人陪着一起去,王太太忙也跟着去了。 她们赶到时,暖阁中的女孩儿们已泾渭分明地分作了三派: 尤氏端茶递水地安抚王熙鸾,王熙凤则揽着薛宝宝、林黛玉和甄英莲说话,史湘云和三春则装作认真地听说书,明显是不想掺和。 见三位太太来了,王熙凤首先笑道,“小女孩儿一时意气争了几句,倒是惊动了太太们,是我办事不利,该打该打!” 薛太太这时候哪里有心情理会她,快步奔向薛宝宝,拉着她的手上下查看,倒像是怕王熙鸾打了她一般,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薛宝宝还没答话,王熙鸾已义愤填膺地指着薛宝宝道,“是她!是她先惹我的! 她阴阳怪气地说我满头珠翠地,还比不上她一只发箍值钱,我气不过才骂了她一声商贾之女!” 薛宝宝重吃不重穿,衣裳首饰只要舒适、不失礼就好,但架不住她有个最喜欢打扮她的哥哥啊! 前世,薛宝宝的衣裳首饰就大多是虞信亲自挑选的。 到了这里,虞信为了不叫人怀疑,不但给她买,还给林黛玉和甄英莲一起买,不知道为京城的珠宝、绸缎铺子贡献了多少入账。 今天因着是来贾府拜年,薛太太勒令她穿得喜庆富贵点,不要给薛家和虞信丢脸。 薛宝宝为了方便随身携带解牛刀,从来都是穿十分华丽夸张的公主裙。 薛宝宝自觉在衣服上已经没有办法再喜庆富贵了,首饰戴得太多未免又很重,于是就只挑了一只红宝的发箍,插了一对镶红宝的蝴蝶压发,简单方便,又不失礼于人。 这几件首饰原是一套,是虞信悄悄儿塞给她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收的贿赂,品质绝对是杠杠的。 红宝是最顶级的鸽血红宝石,那蝴蝶压发的工艺更是精巧绝伦,蝶翼打得极轻薄,她稍稍一走动,就会扇动起来,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七彩光芒。 这样几件首饰自然引人注目,更引女孩子们的注目。 她们一进暖阁,王熙凤首先就忍不住夸了几句。 薛宝宝笑道,“是大哥哥托人寻来的,也不值什么,就是特别精巧些罢了”。 又将那对蝴蝶压发取下来给众人仔细看,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王熙鸾虽看不惯她那个张狂的样子,却也没说什么。 不想,薛宝宝忽地开口道,“王表妹这副撇嘴翻白眼的怪模样是什么意思?是看不上? 别的我倒不敢说,只今儿王表妹满头珠翠的,可还比不上我一个发箍值钱呢!” 王熙鸾大怒,但她却也是识货的,知道自己满头的首饰还真比不上她一个发箍值钱,愤恨下脱口骂了一句商贾之女。 听说了前因后果,薛太太和王太太都气得半死,都觉得是对方的女儿不知礼数,嚣张跋扈。 王太太比薛太太反应快,首先发难道,“姑太太回去还是好生教导女儿的好,红口白牙地诬陷鸾姐儿不说,还敢恶人先告状! 这得亏是亲戚,要是惹了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只怕到时候,就算是姑太太那个锦衣卫里的义子也是兜不住的!” 薛太太见她还敢倒打一耙,气得脱口道,“我宝姐儿好得很,倒是嫂子回去好好教教鸾姐儿才是。 别总是鼻子朝天,不把亲戚放在眼里! 毕竟,别说是锦衣卫里的哥哥了,就是哥哥,嫂子也没那个能耐给鸾姐儿生一个做仰仗,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王太太无子,偏偏王子腾的妾室也一个都生不出儿子来,只得将王熙凤的哥哥王仁养在身边。 偏偏王仁不成器,王子腾见实在教不好,直接打发送回了金陵老家。 薛太太这话绝对是往王太太的肺管子里插! 王太太显然没想到薛太太当面就敢这样骂她,气得面色通红,抖着手指着薛太太说不出话来。 王熙凤忙打圆场,扶着王太太去坐,“婶婶,来,坐,姑妈您也坐,都是一家人,一时口角,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王太太厉声打断她,“什么一家人!一介商贾之家,天天靠我们老爷照拂着,倒端起亲戚的款儿来了!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就敢骂我鸾姐儿,还敢骂我!这是什么亲戚!” 薛太太刚刚话一出口,也有点后悔了,听到王太太竟敢这么骂她,刚刚那点后悔顿时丢到了脑后,连连冷笑,“我倒的确是不配做你们母女的亲戚的! 只王太太也不必看不起商贾之家,这么看不起,怎么不先将欠我们家的二十万银子还来?” 薛宝宝立即纠正,“是二十一万零七千银子”。 王太太噎住,王熙鸾大怒,“谁欠你们家银子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薛宝宝撇嘴,“不信,我拿账本给你看,再把人证、物证全部带过来。 王表妹,你看不起我们商贾之家,说不得连你那些个还不值我一根发箍的满头珠翠啊,都是用我们家的钱买的呢!” “你,你——” 王熙鸾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暖阁门口响起,“虞某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血口喷人,看来是有冤假错案了! 我们锦衣卫最会辨别冤假错案,王太太,不如我们一起去镇抚司说道说道?” 却是虞信到了。 靠山来了! 薛宝宝气焰更加嚣张,神气活现对着王熙鸾就是一顿喷,“就是啊,你不是说我血口喷人吗? 那我们去镇抚司,把人证、物证都摆出来,见个真章啊! 要是你家真拿了我们家二十一万七千银子,又还不起,你王大姑娘就将那满头珠翠摘下来送到我薛家的当铺去,我求三叔给你个好价钱! 毕竟就算你不认我们做亲戚,我们倒也不好痛打落水狗的!” “你骂谁是狗!” 王熙鸾和王熙凤的脾气很像,她从小娇惯,又不像王熙凤经历过人情世故,哪里受得了薛宝宝这般讥讽嘲骂,扬手就要打。 薛宝宝根本不怕,扬着脖子反倒将脸往前送了送。 果然,王熙鸾手刚扬起来就失声痛叫了一声,捧着手腕哭了起来。 薛宝宝立即捂着嘴后退,故作惊讶喊道,“呀,果然现世报来得快啊,表妹骂人不说,还想打人,手腕子不会得了报应,断了吧?” 王太太慌张上前查看,只见王熙鸾手腕子红肿了一大片,知道肯定是虞信动的手脚,只不知道他是怎么动的罢了。 王太太又气又恨,扭头狠狠盯向虞信,“虞大人大庭广众之下朝个小姑娘动手,不嫌跌了身份?” 虞信满脸无辜,“动什么手?虞某可是连屋子都没进的,令爱的手不是遭了报应吗?” 王太太恨得心都在滴血,忙吩咐丫鬟在地上找,看能不能找到弹子之类的东西。 虞信嗤笑一声,问道,“王太太,账本稍后我们会送到贵府。 如果王太太拿不出钱来还,我们作为亲戚,倒也不好逼着令爱当了衣裳首饰,就请令爱日后见到我妹妹退避三舍吧!” 他说完朝薛宝宝招招手,“宝姐儿过来,带着你甄姐姐和林妹妹去别处玩,别跟着有些人学坏了”。 薛宝宝就朝他露出一个又大又甜的笑来,拉着甄英莲和林黛玉朝他小跑而来。 虞信勉强压住唇角的笑,朝薛太太一揖手,“母亲,儿子送您去看戏”。 薛家人利落走了,留在原地的尤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是苦笑,认命安抚王太太母女不提。 …… …… 王太太在贾府吃了个大亏,偏偏她理亏,又不敢惹虞信,吃过午饭后就匆匆告辞。 薛太太经过上午那一出,也败了兴致,勉强坐了一会,便也要告辞。 出了那样的事,贾母这个东道主,自然也没好意思的,也就不留了。 薛家人要走,林如海自然顺势告辞,史家人自然也不好一直待着,一并告辞离开。 贾母满心不得劲儿,将王熙凤叫来说话,盘问当时暖阁中的情况。 薛宝宝和王熙鸾起口角时,主子丫鬟挤了一暖阁,到处是耳目,王熙凤哪里敢隐瞒,一一仔细说来。 贾母听了久久不语,半晌方叹道,“咱们这些老世家真是没落了,倒是叫薛家单凭一个虞信便轻狂至此”。 王熙凤有苦说不出,她只是偶然听到王太太请贾母做媒,因着和薛宝宝关系好,刚刚在去暖阁听书的路上就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薛宝宝转眼就跟王熙鸾杠上了。 薛王两家结亲不成,反倒结上了仇。 要是老祖宗和婶婶知道都是因为她多嘴,肯定会打死她! 王熙凤自然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将薛太太第一次上门,王熙鸾躲懒回屋,遣人去请都不来的事说了,叹道,“老祖宗,一个是我亲婶娘,一个是我亲姑妈,我帮哪个都不对。 但要我说句公道话,婶娘这些年的确拿大了些,如今叔父不在家,婶娘竟是连亲戚都不认了。 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姨妈是商贾之家,还天天端着亲戚的款呢!” 贾母斜了她一眼,“你也不用为你那个薛表妹说情,打量你们俩好,我不知道呢!” 王熙凤就赔笑着给贾母捶腿,“老祖宗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老祖宗您说句公道话,一个是堂妹,一个是表妹,按理说堂妹还要亲一些。 但偏偏那个更亲些的堂妹见了我带理不睬的,仿佛跟我说句话都脏了她的嘴,更不要说理会妞妞了。 我那表妹吧,又是个最温柔妥帖的,不说对我这个表姐恭顺有加,对咱们妞妞那更是没话说。 上次我把妞妞送去她那住了一段日子,生生胖了好几斤,打她那回来后一直到现在,硬生生连声咳嗽都没听见。 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她这般伶俐妥帖,怎能怨我多疼着她些?” 贾母听说了未免又想起要将贾宝玉也送去薛府调养的事,没有接话。 王熙凤赔笑着继续道,“老祖宗,我跟您透个底儿,我这个表妹跟我一样,最是恩怨分明的,偏偏又不知比我懂事妥帖了多少倍。 不是婶婶和鸾姐儿惹恼了她,她绝不至于如此的,更别说什么轻狂了。 这世上便是一百个中有九十九个轻狂的,那剩下的一个也必定是她! 要我说啊,姑妈说婶婶拿了他们家二十万银子,绝对十成十的真,只不知道叔叔知不知道了”。 贾母叹气,“王家如今也不比从前了,你叔叔不在京城,你婶婶不想着谨言慎行,反倒处处与小姑、与外甥女争强。 偏偏又惦记着人家那个出色的义子,真是上不得台面!” 王熙凤听着贾母的语气变了,偷偷松了口气,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薛表妹惹了老太太不喜,总不是好事儿。 (本章完) 061 兄妹 再说薛家众人回程,林黛玉拉了薛宝宝一起坐车,问道,“你和凤姐姐在弄什么鬼?” 她自是知道薛宝宝绝不会因为王熙鸾翻个白眼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来,又亲眼看到王熙凤嘀嘀咕咕地和薛宝宝说了半天,自是联系上了。 薛宝宝也不瞒她,将前因后果说了,懒懒笑道,“那个王熙鸾一个大字都不认得,偏偏还鼻子翘上了天,还想嫁给大哥哥,做梦!” 林黛玉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忙忙低下头去,生怕她瞧出不妥来,转而说起自己明天要去薛家拜年的事。 薛宝宝只当她是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便也就着她的话头说起明天的事不提。 待回了薛家,薛宝宝借着给虞信送点心,将今天的事说了。 虞信瞪她,“你那点道行,瞎掺和什么?我薛至简能是谁想塞女人就塞女人的?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不许再胡乱插手,我自然会解决了,保证不会给你找个乱七八糟的嫂子气你!” 薛宝宝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撇撇嘴,从空间拿出一碟桃子要去洗。 虞信一把抢过,“天这么冷,洗什么桃子,你那双大家闺秀的手想生冻疮?” “有地龙”。 “有地龙也不行,这里又不像以前能放出热水来,我去洗”。 虞信去将桃子洗了,和薛宝宝一口一口地吃着桃子,愤愤道,“王家那两个女人,一口一个商贾之家的,骂谁呢! 一会把你那个账本给我,我叫个兄弟亲自去要账,看看她敢不敢不还!” 薛宝宝摇头,“算了,都是亲戚,不要闹得太难看了,太太肯定不高兴的”。 虞信没说话,闷头吃桃子,直到桃子吃完突然开口道,“宝宝,我们明天就走,要是你真的能将青霉素弄出来,我就请皇上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就没人敢欺辱你了”。 薛宝宝,“……严格来说,今天王熙鸾只是撇了撇嘴以示不屑,后面都是我按着她摩擦,后来你还也上了,两个欺负她一个来着”。 虞信被她说得笑了,伸手推了推她额头,“这么多年了,我在这里还是觉得不习惯、不适应,我看你倒是适应挺好”。 薛宝宝自豪点头,那必须的啊,吃货只要有吃的,扔到哪儿都能生根发芽开小花。 “本来我是准备春暖花开再出发,这样你也舒服些,但今年开春早,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了。 早点上路,路上就能慢些走,反而倒好。 反正我不喜欢这里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和繁文缛节,倒不如走了了事”。 薛宝宝忙忙摇头,“不行不行”。 虞信眯眼,“你敢说不行?薛二胖,你长胆子了啊!” 薛宝宝,“……” 再敢人身攻击,她翻脸了啊! 虞信,“还敢瞪眼,要我去拿绣春刀?” 薛宝宝顿时没了气焰,连连赔笑,“不用不用,我只是说至少要等到后天再出发,明天我都和林妹妹约好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啊!” 虞信威胁摸了摸腰间挂绣春刀的地方,“不如我拿着绣春刀去对付你那个林妹妹?省得你有了妹妹就忘了哥哥!” 薛宝宝,“……” 薛至简,你够了啊! …… …… 虞信到底还是让了步,允了薛宝宝初三和林黛玉相会。 初四一大清早,薛府就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阖府上下都在忙活着送虞信和薛宝宝回金陵祭祖。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迤逦而出,向城门外而去。 虞信却带着薛宝宝骑马从后门而出,大约两个小时后,两人就到了京郊外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村落前。 虞信先下了马,转身去扶薛宝宝,笑道,“这里住着的都是我这么多年来培养出来的人,先带你认一认”。 虞信说是带她认一认,还真就是带她认一认,让她坐在屏风后,让她看着他和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谈话,确保她能认清每个人,却不叫一个人能看到她。 等虞信处理好事务,薛宝宝将人认得差不多了,也快到中午了,薛宝宝坚持要亲自给虞信做午饭吃。 虞信出去转了一圈,结果只带回来了几块豆腐和一小块肉,笑道,“突然有点想吃麻婆豆腐盖浇饭了”。 薛宝宝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多麻烦,也不多说,接过豆腐放入沸盐水中浸泡。 然后叫虞信在一旁看着,保证水温在七十度左右,这样才能保证豆腐口感的嫩滑,并能有效去除豆腐的石膏味和豆腥味,并且在烧制过程中有棱有角,不易碎。 虞信抱怨,“又没有温度计,又没有恒温机,我怎么能保证它一直在七十度?” 薛宝宝一边蒸米饭一边笑道,“电视上武林高手都能用内力烤地瓜,你怎么就不能用内力保持水的温度了?” 虞信,“……” 武林高手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薛宝宝蒸好米饭,又拿出解牛刀剁肉。 麻婆豆腐要做得好吃,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肉剁得细碎后,一定要先倒入油锅中煸炒至酥香,再加其他调料和豆腐等翻炒。 薛宝宝动作十分麻利,米饭蒸好时,麻婆豆腐正好出锅,淋入蒸得起了一层薄锅巴的米饭中,香得人口水都分泌出来了。 虞信都等不及端去客厅吃了,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淋着豆腐的米饭入口,麻、辣、烫、酥、嫩的口感直冲味蕾,好吃得他几乎想掉眼泪。 虞信一口将饭咽了下去,委屈道,“我在镇抚司吃衙门的盒饭时,天天就想着这个味儿。 想着你那时候给我准备的保温饭盒,简直就是神仙过得日子!” 薛宝宝白了他一眼,从空间里取出几个甜橙给他绞橙汁,“你不早说,想吃那个还不容易? 就算现在没有后世那么好的保温设备,要做到保温也不难,就少了你那口吃的?” “太惹眼了,我又不像你那么好吃,算了”。 薛宝宝简直想用橙子砸烂他的狗头! 麻婆豆腐盖饭虽然简单,但胜在下饭,虞信吃了自己的那份后还嫌不够,又从薛宝宝那儿挖走了半碗,就着橙汁,吃得心满意足。 兄妹俩吃饱喝足后,虞信豪情万丈地站了起来,一挥手,“走,带你去看我打下的江山!” 虞信说着在锅底摸了摸,灶台无声滑动起来,露出个一米见方的坑来。 薛宝宝,“……” 所以哥哥是跟着她混久了,思维也开始朝吃货发展了,把密室建在灶台下面? 虞信带着薛宝宝下了坑——呃,是下了密道,走了有近一里路才豁然开朗,一个阔大的地下室出现在面前。 虞信打了鸡血般冲上前,将地下室里摆得到处都是的箱子一一打开,明珠玉珏的幽幽光芒如萤火般逐渐亮起,又被一箱箱的金银锭子折射加强,闪得薛宝宝眼花。 薛宝宝不由发出灵魂一问,“哥,你这几年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虞信不高兴瞪她,“什么叫贪污?送这些东西给我的人可是哭着求着,生怕我不收呢! 我给他们创造的价值绝对不止这些东西!我这是叫助人为快乐之本!” 薛宝宝,“……” 你一个收贿赂收得全京城都知道你喜欢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番话的? “而且,我自己也是有点私产的,钱生钱的,自然越积累越多。 本来,这里藏的大多是银票,后来听说你有空间,就叫人将大部分换成了金银,这个年代的钱庄可比不上后世的银行保险”。 虞信说着从一堆箱笼中精确找出一只小小的漆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他将镯子取了出来,亲手给薛宝宝戴上,对薛宝宝道,“这对镯子里面,我烙上了我的私印,可以当做信物,调动锦衣卫的人手和资源”。 又指着正中的珠子道,“这颗珠子,你按一下,就会有毒针射出,可以连续使用三次,三次后便要重新安放毒针”。 薛宝宝惊喜睁大眼睛,晃动着手上的玲珑镯,“这可是好东西啊!” 虞信得意打了个响指,“那可不是,当时有人拿着这对镯子来求我办事,我立马就想到我们家宝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人把事情给办好了呢!” 薛宝宝立即捧场地一顿不要钱的甜言蜜语使劲灌,“哥哥最厉害了!谢谢哥哥! 我晚上还给哥哥做麻婆豆腐盖饭!不,做麻婆豆腐煲仔饭!” 虞信更加得意,伸手拧了拧薛宝宝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麻婆豆腐煲仔饭可以有,谢就不必了,哥哥挣钱,不就是给我们家宝宝花的么?” 薛宝宝眨眨眼,“那我能不能送一只给林妹妹?戴两个也是白浪费了”。 虞信,“……” 感觉自己在妹妹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薛宝宝心满意足地戴着九转玲珑镯,将虞信的私房钱一一收进空间,跟着虞信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一座建在山脚下的山庄,刚进山庄的大门,薛宝宝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药味,十分好闻。 虞信不等放下包袱,就拉着她往后花园跑,越跑近,那股子淡雅的药草清香就越加明显。 果然,整个后花园栽的不是花草树木,而是各种各样的药草,且都是十分珍稀且品相极佳的药草! 薛宝宝不敢置信地急急奔上前,一株一株看了起来。 嗯,这株人参绝对有好几百年了,这株何首乌应该也在百年以上了,还有这棵紫芝…… 薛宝宝一株株看去,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不敢相信,“哥哥——” 虞信平日总是板着的俊脸早就笑得没眼看了,见薛宝宝回过头来,忙咳了咳,努力维持自己冷面酷哥的人设,“嗯,你没看错,绝对不是后天人工培育,都是全天然无污染的”。 薛宝宝高兴得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围着他直蹦跶,“哥哥哥哥!你太厉害了!这么多好东西,你从哪找来的!” 虞信又咳了咳,努力往下压翘起的唇角,“你哥哥当然厉害,但也主要是享受了时代的福利。 这要是在现代,肯定找不到这种纯天然、有年份的东西,就算有,也早被人祸祸光了,轮不到咱们。 这里只是活的,庄子里还有炮制好的药材,更多,我带你去看。 原来,我还担心时间长了,不好保存,现在倒是正好”。 还有更多炮制好的! 薛宝宝兴奋得往虞信背上一猴,使劲拍他的肩膀,“带我去看!带我去看!” “多大姑娘了,像什么样子!” 虞信不满抱怨,嘴角的弧度却越发灿烂,双臂后屈,托住薛宝宝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嗳,什么东西铬着我?” “是解牛刀啦,你一个武林高手怎么这么娇气,还怕铬啊!” 虞信,“……” 话说妹妹你一个姑娘家随身携带菜刀的习惯就不能改改么? 还好意思说他娇气! …… …… 因着虞信多年来搜寻来的药材数量过大,又太过珍贵,薛宝宝十分谨慎地一一分类标记储存,又仔细放进空间。 后花园那片药草,除了不适宜这里的气候、难以栽种成活的,薛宝宝收入了空间,其他的依旧留在这里养着。 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她送了它们进去,是另一种形式地剥夺了它们的生命。 她花了两天时间才总算全部整理完毕,就又和虞信一起赶路。 说是赶路,虞信却一点都不赶时间,尽挑着风景好的地方走,绕路带着薛宝宝游山玩水。 遇到繁华别致的集镇更是个个不落,然后就开启买买买的模式。 薛宝宝的空间都快成了一个超大型的百货大楼,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光是她的衣裳都有好几百套。 薛宝宝问虞信,“你不是年后就要升锦衣卫指挥使吗?你不怕离开久了被属下给架空了啊?” 虞信挑眉,“你看着我像是怕的样子吗?” 薛宝宝,“……” 好吧,你看着的确不像。 虽然吧,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依仗,但这些东西,她也不懂,所以她只能换个问题。 “你不是领着圣命出来办差的吗?你这样不耽误差事么?” 虞信振振有词,“我提前出发了!” 薛宝宝,“……” 虞信伸手去拧她的脸蛋,笑道,“好了,放心,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 唔,宝宝的脸蛋手感太好了,绝对是一拧就上瘾啊! 薛宝宝使劲拍他的手,“喂喂,你拧一下就算了,怎么还不放了?” (本章完) 062 寻兄 虞信哈哈笑着重重一捏,这才放开了,“谁让薛二胖你又长胖了,脸上肉都嘟出来了,我一看就手痒,一上手那就上瘾啊!” 薛宝宝气得追着他捶,“薛大黑,下次我做的饭,你一粒米都别想吃到!” 上一世,薛宝宝小时候胖得跟个雪球似的,家里人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二胖。 长大后,她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胖,却也还是个珠圆玉润的长相,与那时候流行的幼瘦美完全是两个极端,二胖这个小名就保留了下来。 只大家都顾念她女孩儿“薄如宣纸”的脸面,不再叫了,唯有薛至简偶尔打趣她的时候还会叫。 薛宝宝气不过,就给薛至简取了个“薛大黑”的绰号,讥讽他脸皮厚肚子黑,却假装温润如玉的无耻。 但凡薛至简叫她一次薛二胖,她就一定会叫一声薛大黑反击。 这一世,薛至简换了人设,变成了冷面冷心的锦衣卫公职人员,脸皮厚肚子黑的本性却是改不了的。 虞信哈哈笑得夸张又欠揍,“我一粒米都不吃,全部给你吃?薛二胖,你想长成薛大胖?” 薛宝宝,“……” 啊啊啊,她一定打死这个披着美人皮囊却皮厚心黑的货! …… …… 薛宝宝兄妹虽然绕路,虽然走得慢,但总也有到的一天。 二月底,他们到达神农山。 虞信早已遣人安排妥当,带着薛宝宝住进了山脚下的一座庄子。 安顿妥当后,虞信便寻了很多当地的药农、猎户、行医等仔细询问山上的情况和要注意的事项,采买了许多防蛇虫野兽的药物,又命人去找熟悉神农山的向导等。 准备工作一直进行了三天,第四天,虞信才带着薛宝宝,在一群锦衣卫的护卫下,跟着向导上了神农山。 这个年代的神农山自然和现代开发出来做景区的神农山不一样,还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危险,再小心都不为过。 当然,就算准备得再充分,虞信也不准备带着薛宝宝深入,只是做个样子,能骗住外人,将薛宝宝空间里的东西带出来就行。 只他们虽未深入,薛宝宝竟还真的找到了好东西,是一株七叶垂珠草。 薛宝宝根本不放心让虞信动手,自己拿着小锹慢慢挖,生怕伤了它的根系,一边对虞信道,“这七叶垂珠草,我只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是治胎里弱症的一味极要紧的药引,很难寻到。 不想今天竟在这里发现了,如果它的效果真的和古籍中记载的那么好,林妹妹的弱症,我有把握能完全治好!” 虞信,“……” 又是林妹妹!又是林妹妹! 你搞搞清楚,你是薛宝钗,不是贾宝玉,天天喊林妹妹在你的NPC任务单上吗? 薛宝宝找到了七叶垂珠草,又寻了个机会,装作发现了土豆和洋芋植株,心满意足地下了神农山,先找花盆栽好不提。 第二天,虞信依旧带着人上神农山,却是不许薛宝宝跟着了。 薛宝宝非常有自知之明,一点都没有非要跟着去拖后腿的意思,就在庄子里安心待着,吃吃喝喝,摆弄摆弄当地药农送来的药草,然后做饭等虞信晚上回来一起吃。 虞信接到的圣命是来神农山寻人,虽则任务对外保密,虞信却根本没有瞒她的意思,清楚又详细地解释说,他来寻的是太上皇的嫡幼子,当今皇帝的同胞幼弟七皇子。 这位七皇子殿下是羊太后四十多岁时才怀上的,因着当时羊太后年纪太大,还早产了,导致这位七皇子生下来后只有四斤多重,极为虚弱。 据说还没到周岁就搞了好几次病危,差点就没了。 太上皇和羊太后没办法,只能听从国师的建议,将七皇子送到这神农山来静养。 虞信此次来就是要找到这位小皇子,并护送回宫。 薛宝宝表示对古人脑回路十分不理解,不论是从生活条件看,还是从医疗设施看,皇宫肯定比这深山老林好。 怎的那位小皇子在皇宫里反倒照顾不好了?要远离父母,送到这深山老林里? 但鉴于人家还真的活下来了,薛宝宝只能看做是古人古老而又神秘的智慧了。 只是看起来,那位七皇子十分不好找,虞信有皇帝亲自给的舆图,带着一批锦衣卫找了十来天,奇奇怪怪的花草、蛇蜕、石头等找了一堆,甚至还活捉了几个古怪又呆萌的小动物给她,就是没找到人。 第十天晚上,虞信又是赶着天黑回了庄子,一口气喝干薛宝宝递过来的乌梅汤,又干掉了一大碗岐山臊子面,这才缓过来一口气,对薛宝宝道,“明天我准备再往里面走,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薛宝宝默了默,试探问道,“不能给皇上送个信,让他派个认识路的人来?” “要是有这样的人,皇上肯定让我带来了”。 “那,非找到不可吗?” 虞信苦笑,“这里可是封建社会”。 薛宝宝默然,是啊,封建社会,圣命,那就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存在! “我们人多,又个个有一技之长,没事的,不要担心”。 薛宝宝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开口道,“哥,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 虞信断然拒绝,“我们找了好几个熟悉神农山的药农,也有熟悉药草的大夫跟着,你没有必要跟去”。 薛宝宝就不说话了,虞信缓了缓语气,“宝宝,没事的,我们只往里面找一找,找不到就立刻回来,最多六七天,我肯定回来”。 薛宝宝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更没办法帮忙,只能帮他打包了一堆灵草好药,又给他灌了几大壶空间的水,带上一大堆空间里的时令水果和亲手做的好吃的,眼巴巴地将他送出了门。 薛宝宝数着日子,到了第六天却是一直等到深夜都没能等到虞信回来。 第七天,薛宝宝一直等到天亮,却也还是没能等到虞信回来,她坐不住了,叫阿魏去请宁则来。 虞信嫌薛宝宝那几个大丫鬟都娇滴滴地不顶用,调了阿魏来跟着薛宝宝。 阿魏至少有一米七六,身材又修长匀称,乍一看上去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 薛宝宝怀疑她也是会武的,只是没机会展露而已。 宁则是锦衣卫中的一个千户,虞信走前将他和十来个锦衣卫留了下来保护她。 宁则显然也十分担忧,却口气坚决地对她道,“姑娘,大人走前留下话来,如果十天不见他回来,就送姑娘去金陵,祭过祖后再送姑娘回京城”。 “十天,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宁则沉默,薛宝宝断然开口,“如果后天早晨哥哥还没回来,我们上山去找他”。 宁则大惊,“姑娘,大人吩咐属下等送姑娘去金陵”。 薛宝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你们大人有没有说,他不在时,你们都要听我的?” “大人是说路上一切都由姑娘权宜”。 “那就行了,你只当我是在赶往金陵的路上又决定回头来找哥哥就是”。 “可是——” “没有可是!”薛宝宝扬了扬手腕上的镯子,“听说这镯子上有哥哥的印信,要不要交给宁大人查看一番?” 宁则慌得单膝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薛宝宝摆手,“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准备。 阿魏,将床头的那包银子交给宁大人,重金多寻些熟悉神农山的当地人带我们一起上山”。 宁则拿着银子去寻人,薛宝宝则带着阿魏去了厨房。 她小时候一难过、一不开心就喜欢吃吃吃。 长大后发现,如果她不改了这个坏习惯,肯定会变成个连薛至简都嫌弃的胖妹,便改成了一难过就做吃的。 而且,如果哥哥真的不能在第十天赶回来,他们去寻他,总也得要准备点吃的。 上山寻人总不能准备个满汉全席,薛宝宝决定还是像为虞信准备的那样,先蒸些包子和馒头,方便携带。 吃的时候,烤一烤就会又香又软。 薛宝宝拒绝了阿魏等人的帮忙,一盆一盆地揉面、拌馅料,又一笼一笼地蒸上包子。 直到天黑,她才揉着酸痛的双臂,吩咐将蒸好的包子、馒头用纸袋装好,放在凉快通风的地方,去洗漱睡觉。 薛宝宝这一觉睡得极好,第二天天刚亮就醒了,开始装检药材、衣裳、武器等山上必备物。 装检好后,她又去查问宁则那边的进度,仔细询问神农山上的各种情况,甚至认真去听神农山的各种传说。 她忙了一天,晚上依旧睡得极好,然后又是天刚亮就起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不远处,黑黢黢的、似乎绵延无尽头的神农山,然后去厨房蒸包子。 她动作很快,天大亮时,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已经全部蒸好了。 阿魏帮忙往纸袋子里装,一个袋子里装十个,大人留下八个人手,加上她和姑娘正好十个,还有从外面请来的六个药农、行医、老乡。 总共是一百六十个包子,还有从老乡家买来的十六壶热乎乎的豆浆,一人一壶。 薛宝宝用的是虞信从外面集镇买来的最好的面粉,洁白如雪,食不沾牙,馅料用的是鸡丁、肉丁和笋丁。 鸡丁用的是从老乡家买来的隔年老母鸡,既肥且嫩,肉丁选用的是五花肋条,膘头适中。 笋丁则是山上刚挖来的鲜笋,既香且鲜,三鲜一体,鲜得人几乎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宁则等都是最能吃的年纪,十个包子不一会就吞吃下腹,又汩汩灌了大半壶豆浆,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别说一个神农山了,天山也能跑个来回。 虞信等人依旧毫无踪影,薛宝宝抱着装包子的纸袋,吩咐上路。 虞信走之前和宁则交代了路线,宁则一路上也常能看到虞信留下的记号,他们走得还算轻松,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偶尔遇到一两只大型野兽,宁则等都还算轻松地解决了。 到了第四天,他们已经深入了神农山山脉之中,虞信留下的记号断了。 宁则忧心忡忡地请薛宝宝回去,他自己带两个人继续深入。 薛宝宝断然拒绝,于是他们按着向导指引的方向继续往里走。 第六天晚上,他们没找到可以暂时栖身的山洞,只能寻了片相对平坦的山坡安顿下来。 宁则带着人扎帐篷,薛宝宝看着天边的晚霞出神。 虞信对她说,顶多六七天,找不到人,他也会回去。 他是将返程的时间也计算在内的。 他们这一路走来走的大多是虞信走过的路,已经算是十分顺利了,按理说,虞信绝对走不到这里就会返程。 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更不可能走到这里。 或许,他们该换个方向找一找。 薛宝宝拿着当地人画的舆图又仔细看了半晌,叫了向导过来。 那舆图画的十分粗陋,只能看到大概的方向,她要仔细问问。 向导说的是当地的方言,这几天下来,她已经能大致听得懂了。 向导的意思也是劝她不要再往里走,听说她要换个方向,更是连连摇头,说老祖宗千百年前就留下了教训,他们当地人只敢顺着这条路往神农山里走,别的路,他们没走过,更不敢走。 薛宝宝见他神情坚决,只能不断加钱,那向导只一味摇头。 两人僵持间,薛宝宝忽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肩头,她吓得失声惊呼,惊慌拿手去扫。 蹲在她身边生火的阿魏反应极快,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短剑,向她肩头横扫而去。 那东西“吱——”地一声尖叫,从薛宝宝肩头一跃而起。 薛宝宝已经看清了是只小猴子,见阿魏举剑又要砍,忙喊道,“住手!就是只猴子!” 阿魏十分听话,立即就止住了剑势,戒备盯向那只蹲在树头,兀自还吱吱叫着,朝她做鬼脸的猴子。 宁则等人也放下了手头的事,呼喝着围拢过来了。 薛宝宝摆手,“没事,一只小猴子突然跳到我肩膀上,我没看清楚,你们忙去吧”。 宁则仔细查看了一番周围,见没有其他危险,才又带着人继续扎帐篷。 阿魏朝那只猴子一龇牙,道,“姑娘,那只猴子还在吓我呢,我去赶走它”。 薛宝宝摇头,“算了,本来就是我们侵扰了它,不好反倒去赶主人家的”。 063 宝相庄严 阿魏就又朝那猴子龇了龇牙,蹲下来继续生火。 不想那猴子却是精得很,见阿魏不理会它了,竟又从树上跳了下来,一点一点地往薛宝宝身边挪。 阿魏立即回头朝它一龇牙,它吓得吱地一声叫,又跳回了树上。 阿魏就又继续生火,不一会,那猴子又小心翼翼跳了下来,继续往这边挪。 阿魏就又回头龇牙咧嘴地吓它…… 眼看着小猴子循环着被阿魏吓,跳回树上,又跳下来往这边蹭的动作,不折不挠。 薛宝宝不由好笑,打开身边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小袋开心果,笑道,“它说不定是闻到了香味,给它就罢了”。 阿魏哼道,“这些东西,我们带的不多,姑娘都要省着吃,难道还要给它一个畜生不成?” 薛宝宝起身将那一小袋开心果放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又回到原地坐下。 果然那小猴子打量了他们一番,飞快抓起袋子就跑。 阿魏撇嘴,“这猴子都快成精了!” 薛宝宝笑,“猴子本来就是十分聪明的动物,很多跟七八岁小孩子差不多的”。 这时,几个去寻找食物的锦衣卫扛着一只清洗好的獐子,并几条鱼回来了。 这几天,除了他们带过来的包子馒头和一些干粮,吃的东西都是靠各种猎物打发。 薛宝宝看总共有两条青鱼,三条胖头,便吩咐将胖头鱼的鱼头剁了下来,再从獐子上切下一大块胸脯肉,其余的都都串上了烤着吃。 锦衣卫架起了一口大锅,薛宝宝准备先用獐子肉熬一锅高汤,再用高汤炖鱼头浓汤喝。 山里不方便,很多食材找不到,但好在她带足了各种调料,刚刚在路上又采了不少菌菇,绝对能熬出一锅又鲜又香的鱼头浓汤来。 大锅里熬上高汤,阿魏已经将獐子肉和鱼肉都串好了放上烤架。 薛宝宝亲自看着火候,掐着时间往上涂不同的作料。 宁则等人这几天已经切身体会到了薛宝宝的厨艺,将帐篷扎好后,有一个算一个地全都围到火堆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烤肉,再偷偷地咽个口水。 高汤熬好时,第一批烤肉也烤好了,薛宝宝先分了一大块给阿魏,其他便交给宁则去分。 自己则去将高汤盛起来放入砂锅中,洗干净大锅,烧热,倒入熟猪油,放入破开的鱼头两面煎段生,再倒入高汤,加葱、菌菇、生姜、料酒等开煮。 她忙完这边,又继续去烤肉。 阿魏递上来一只专门为她留着的獐子前腿,她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吃。 她总要先照顾好自己,才有体力和精力去找哥哥。 “吱吱——吱吱——” 薛宝宝扭头看去,果然见那只小猴子又回来了,正看着她手上的獐子腿咽口水。 薛宝宝看得好笑,撕下一块肉放在身边的一片草叶上。 那小猴子就嗖地窜了过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宁则不赞成开口,“姑娘,猴子都是成群结队的,姑娘喂了它,说不得明天就会招一群猴子来,麻烦”。 薛宝宝,“……” 你个古代人完全不懂现代人要花钱才有资格投喂小动物的痛苦。 那小猴子十分瘦小,只有成人手臂长短,吃得却很快,不一会就将那块肉吃了下去,然后继续盯着薛宝宝手中的獐子腿。 薛宝宝想着那块肉不小,别喂多了,把猴子给撑坏了,想了想,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橙子朝它抛了过去。 橙子相对好保存,什么时候拿出来都不算太过显眼,因此,出发前,她特意从空间里拿出不少来放进包袱。 小猴子一个跳跃,十分利落地接住了橙子,只是它那小身板实在太小,被圆滚滚的橙子压得连滚几圈才停了下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众人在笑它,又“吱吱”地龇牙咧嘴叫了几声,抱着橙子跑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众人也就一笑过了,薛宝宝一边给烤肉加作料,一边和宁则商议明天的行程。 很快,第二批烤肉熟了,鱼头浓汤也炖好了,一勺勺地盛入碗中,汤浓如奶,鲜香扑鼻,还未入口就引得人口舌生津。 一大锅汤看着多,但架不住他们人也多,一人一碗就差不多盛光了。 阿魏看着锅里最后还剩下的一点,暗暗决定要留给自家姑娘喝,招呼众人来端。 大家早巴不得一声的,阿魏一开口,一群男人就呼啦而上,顷刻间又四散开来,也不用勺子,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也不怕烫! 阿魏暗暗腹诽,端着薛宝宝的那份送到薛宝宝手边。 薛宝宝笑着接过,“你也喝,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姑娘做的汤怎么可能不好喝?” 阿魏的语气真诚又真挚,开玩笑,姑娘就算是煮个鸡蛋也绝对会比别人煮的鸡蛋好吃! 薛宝宝叹道,“要是有火腿、猪骨汁和鸡汁,这个汤的味道会更好,你们先凑合吃,等下了山,我给你们做真正的鱼头浓汤”。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有礼”。 此时,晚霞已敛起最后一丝光彩,清淡温和的声音仿佛从云霞之后而来,凭空出现在众人耳中。 宁则等人惊得一弹而起,纷纷拔刀出鞘,连鱼汤都来不及放下,阿魏更是张臂将薛宝宝护在怀里。 薛宝宝忙稳了稳手中的鱼汤,小心放到身边的山石上,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就见一个极瘦削少年从暗处不紧不慢靠近。 少年显然极为怕冷,裹着厚厚的狐裘,戴着厚重的昭君套,却一点不显臃肿,反倒衬得他更为单薄,纸片一般,似乎随时都会被这山间的夜风吹走。 毛茸茸的昭君套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呈一种病态的青白色,瘦得几乎脱了形,火光下,细细的青色经络清晰可见,远远望去形同骷髅。 按理说,这么一个瘦成了骷髅的人肯定好看不了,甚至还会有点吓人,只这个少年却极奇异地一点不难看,反倒诡异地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艳丽之感。 白骨精! 薛宝宝脑海中醒目地出现了三个大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美艳惑人心的白骨精,那眼前的少年一定是其中一只! “你是人是鬼!” 阿魏响亮的呵斥声打破了凝滞紧张的气氛。 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常被人问这样啊话,早已习惯了,亳不以为忤,唇角含笑竖掌为礼,“是人,僧人”。 阿魏不信,“你有头发!” 那少年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却奇异地又黑又厚,长势喜人。 那少年没接阿魏的话头,继续道,“贫僧法号宝幢,就在这神农山清修,因着小宠得了诸位施主厚施,特来道谢”。 他说着在袖子中掏了掏,瘦骨嶙峋的掌心便多了个龇牙咧嘴的小猴子。 众人心头都是一松,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薛宝宝也是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它是你养的,怪不得这么通人性,也不怕人”。 宝幢微微一笑,“女施主谬赞了”。 薛宝宝急切问道,“这位大师既然住在神农山中,不知道前几天可曾见有人来过?” 宁则端着碗走到薛宝宝身边,低低叫了声姑娘,显是在提醒她要提防这个突兀出现的和尚。 薛宝宝只当没听见,兀自殷殷看向宝幢。 近看,宝幢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瞳孔呈一种极温暖极清透的琥珀色,凝目微笑时,恍若佛陀拈花一笑,宝相庄严。 宝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去看宁则,笑着点头,“女施主说的人,应就是贫僧前些日子见过的人,其中好几位和这位施主气质形态都很像”。 薛宝宝大喜,“那大师知不知道他们往哪边走了?” “他们当时是往西边去了,只贫僧当时不是在这里碰到的他们”。 薛宝宝急切道,“那大师能不能仔细跟我们说一说?” 薛宝宝说着又恍然想起来,合十道,“天冷,大师请这边来烤烤火,喝口热汤”。 吃饱了好说话! 宁则虽则还心有疑虑,却不敢违逆薛宝宝,忙一口将端着的鱼汤喝干,引着宝幢在自己的垫子上坐下。 薛宝宝亲自将锅里仅剩的汤盛了,倒是正好得了一碗。 盛好后,她又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大师怕是不能吃荤的吧?” 宝幢笑盈盈竖掌道,“我佛有戒,凡皈依我佛者不可食荤腥,荤者乃是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为五荤,不可食。 腥者乃是除三净肉外之肉食,但若一我眼不见其杀者,而不闻为我杀者,三无畏我而杀之疑者,此三净肉者,食之无妨”。 薛宝宝,“……” 懂了,反正大师你能吃这个肉就可以了。 薛宝宝对和尚到底能不能吃肉的问题不关心,听了便端着鱼汤亲手送到宝幢手边,又吩咐取剩下的菌菇串了,放在架子上烤。 许是人长得漂亮,宝幢连喝汤的动作都漂亮得不得了,明明是喝汤,却跟吟诗似的,优雅又好看。 除了那双手瘦得皮包骨头,跟骷髅爪子似的,略略影响美观,其他一切都完美得像一首诗。 宝幢虽则动作优雅好看,速度却极快,薛宝宝刚穿好一串菌菇,他的汤就喝完了。 薛宝宝便又吩咐阿魏去切獐子腿上最好的肉奉给宝幢,笑道,“山野东西,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宝幢微微一笑,“女施主客气了”。 宝幢动作优雅、却速度极快地吃了半条獐子腿,半条青鱼,又接过薛宝宝刚烤好的菌菇串吃了起来。 薛宝宝有求于人,态度十分殷勤,又取了两个橙子架在火上熏热,递给宝幢。 宝幢剥开,先放了一瓣入口,顿时眼前一亮,一瓣又一瓣地吃了起来,直将两个橙子都吃完,才满足地拿出帕子擦嘴,叹道,“贫僧居于这山中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多谢诸位施主了”。 薛宝宝瞪大眼睛,“十六年?那大师你是什么时候来这神农山的?” “据说是满了周岁就来了”。 薛宝宝,“……” 这又是什么奇葩父母? 孩子满周岁就扔到这深山老林里养? 哎,不对,怎么感觉这故事背景有点耳熟啊? 宁则冷不丁问道,“既是周岁就来了,大师是怎么活下来的?” 宝幢莫名,“自然是有伺候的人,贫僧难道刚满周岁就能一个人爬上这神农山不成?” 宁则,“……” 薛宝宝忍笑,宝幢又竖掌喊了声佛号,“宁施主不必如此戒备贫僧。 施主等人多势众,贫僧却只孤身一人和孤身一只小猴头,若论戒备,也该当是贫僧戒备施主等才是。 还是说,宁施主这么多人,倒是怕了贫僧一人一猴不成?” 宁则语塞,阿魏好奇问道,“大师,你真的是和尚吗?那你怎么有头发,还能吃肉?” 薛宝宝,“……” 得,这位也没听懂刚刚那一大篇“五荤”“三净”的。 宝幢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贫僧乃是戴发修行,师父言说待到我满十八岁、斩断尘缘,方会为我剃度”。 薛宝宝,“……” 总觉得这什么满十八岁,斩断尘缘的,非常像那种立了绝对会倒的flag。 阿魏恍然,“大师你还没满十八岁啊!” 宝幢笑着点头,“是,贫僧今年一十七岁,明年才满十八”。 阿魏又追问道,“那大师你刚刚说遇见了我们家公子,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宝幢竖掌行礼,“是在三天前的中午,他们一行总共有二十人左右,看着都很凶,还多半都会武功。 贫僧便没敢上前,远远看见了,便避开了,只看见他们当时是往着西边去了”。 三天前的中午,应该正好是虞信他们走到没有标记的地方的时候! 薛宝宝急声问道,“那大师还记不记得在哪里遇到他们的?能不能带我们去找?” 宝幢微微一笑,“贫僧在这神农山生活了十六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自是能找到的。 如今贫僧与小宠都受女施主一饭之恩,带路之事,自是义不容辞”。 薛宝宝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一阵山风吹来,宝幢连声咳了起来。 薛宝宝忙吩咐去取热水来,宝幢忽地捂着心口一扭头,一手撑着地面吐了起来。 他坐的是宁则的位子,就在薛宝宝的左边,这么扭头一吐,正好吐在薛宝宝脚边,溅得她满裙子都是。 好在东西都是他刚吃下去的,倒是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 064 吃货的知音(一) 薛宝宝吓了一跳,忙转过身一手去抚他后背,一手去按他腰间的胃俞穴。 宁则也吓了一跳,却不敢接近薛宝宝,只喊道,“姑娘,让我来,”又喊阿魏。 阿魏坐在薛宝宝的右边,忙绕了过来,一掌拍上宝幢的后背。 还在不停作呕的宝幢哇地又吐出一大堆秽物,连连咳嗽起来。 薛宝宝,“……阿魏,你快去准备热水,加点盐和糖”。 宁则忙去准备水,阿魏接过送到宝幢手边。 宝幢已经不在吐了,却还在不停地咳嗽,接过漱了口,咳得更凶了。 薛宝宝忙道,“快,喝几口压一压”。 宝幢忙灌了几大口水,咳嗽果然稍稍压住了。 薛宝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宝幢捂着嘴剧烈一声咳,似乎将喉管都咳出来了。 薛宝宝忙吩咐再去准备热水,宝幢又低低咳了几声,倒是渐渐止住咳,这才缓缓放下了手,朝薛宝宝虚弱一笑,“脏了女施主的衣裳,实在是失礼”。 他这一放下手,嘴角的血迹就再也遮掩不住,他对面的一个锦衣卫看得清清楚楚,吓得连连后退,失声喊道,“痨病!” 痨病,也就是现代的肺结核,是会传染的。 宝幢这副骷髅架子的模样,倒的确有点像是痨病晚期。 那锦衣卫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阿魏更是扯着薛宝宝就要往后退。 薛宝宝拍开她的手,又好气又好笑,“咳血就是痨病了?他这应该是胃的问题”。 初步估计应该是胃炎,刚刚他又一下猛吃了那么多油腥不好消化的东西,这才立即就发作了起来。 宝幢看了自己吐的秽物一眼,惋惜开口,“可惜了,那么好吃的东西,在贫僧腹中停留还没到一刻钟呢”。 阿魏大惊,忙伸手去拦他,“大师,这些可不能再吃了!” 薛宝宝,“……” 可以的。 宝幢轻咳着笑了笑,“好,听女施主的”。 阿魏这才放了心,拍着心口保证,“大师既然答应给我们带路了,我明天亲自去抓兔子和野鸡,求姑娘烤给大师吃,绝对比獐子肉嫩,大师你吃了就不会吐啦!” 宝幢含笑合十,“那就多谢女施主了”。 薛宝宝开口,“大师,你先喝点水压一压,我去给你做碗米汤暖暖胃”。 阿魏忙跟着起身,“姑娘,你衣裳脏了,奴婢伺候你先去换衣裳吧”。 薛宝宝抖了抖裙子,“算了,没溅到多少,反正明天也是要换的,不麻烦了”。 薛宝宝说着吩咐阿魏将已经快熄灭的火堆再燃起来,宁则带着手下人去清理宝幢吐出的秽物。 宝幢刚刚将吃下的东西吐了个精光,这时候肯定不能再吃那些大荤大油的东西,但不吃的话对胃也不好,山上没条件,只能煮点米汤压一压。 好在他们带了充足的调味料,有生姜和陈皮,加上白米煮成稀粥,调味后分次少量温服,可以生津增液和胃,适用于平素脾胃亏虚而感寒邪者,这时候煮了给宝幢吃倒是正好。 薛宝宝没有给宝幢把脉,只从他咳血的症状来看,他的胃炎已经相当严重了。 这样的病放在现代也不容易完全治好,何况是这医学不发达的封建社会? 说不定感一次冒,搞个并发症的,就能死人。 薛宝宝还指望着在他身上找线索,可不敢让他就这么病死了。 嗯,就冲他那张脸,花点心思也值啊! 大约半个小时后,米汤熬好了,浓稠宛如藕粉,卖相极佳。 宝幢顿时双眼发亮,接过后就一勺又一勺地吃了起来。 一小碗吃完,又将碗递给阿魏,勺子却紧紧攥在手里,琥珀般的双眼灼灼盯向阿魏,明显是还想吃。 阿魏摇头不肯给,“姑娘说了,你胃不好,要等一会再吃”。 宝幢却还是不肯放下勺子,就那么握着勺子眼巴巴地看着锅,看得阿魏这个钢铁直女都心软了,偷偷地问薛宝宝能不能通融一下。 薛宝宝摇头,阿魏就啊了一声,比宝幢还要失望。 待好不容易等到薛宝宝点头,阿魏立即飞速给宝幢盛了一碗,眼巴巴地送了去。 宝幢依旧很快吃完,再次将碗交给阿魏,明显是还想再来一碗。 薛宝宝忍笑开口,“大师,你不能多吃,而且我就煮了两碗,大师如果觉得好吃,我明天早上再给大师做”。 宝幢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勺子也递给了阿魏,竖掌行礼,“多谢女施主费心了”。 薛宝宝又问,“大师住在哪儿?我让人先送大师回去”。 宝幢道,“贫僧住的地方离这里大约要三四天的路程,此次是为贪看山中风景才走了这么远,都是随便找个地方露宿的”。 露宿? 你这小身板受得住? 这时候虽已经开了春,但山上和山下的温度绝对不是一个概念,特别是夜里。 宝幢微微一笑,从领口处翻出一个玉哨来,短促吹了三声。 宁则耳朵尖,很快就发觉远处山间有了异样的动静,忙将薛宝宝往后护,警惕盯向宝幢,“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宝幢仿佛没看到他的戒备,含笑合十,“这哨声乃是呼唤贫僧另一小宠送来房屋来,好抵寒夜冷风”。 薛宝宝,“……” 等等,她是不是听错了,宝幢是在让什么小宠送房屋? 送房屋? 不是帐篷? 那要怎么送? 薛宝宝看了看蹲在宝幢肩头的小猴子,十分期待,病痨美少年还有个能送来房屋的小宠,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 薛宝宝并没有等很久,大约一刻钟后,兽类低沉的吼声就远远响了起来,待到了跟前,却是一只巨大的白猿。 那白猿至少有两米多高,表情凶恶,更玄幻的是,它背上竟然背着个比它至少大两倍的木屋子。 真是难为它背着这么个庞然大物竟然还能这么灵活敏捷地在山中奔跑。 而此时,这个庞然大物却十分温顺地蹲在宝幢脚边,仰着头向他低吼着,仿佛在向他邀宠。 宝幢扔了个什么给它,它一把抓住,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嚼了起来。 蹲在宝幢肩膀的小猴子立即不干了,吱吱地乱叫着,不停地朝白猿龇牙。 宝幢就也扔个东西给它,薛宝宝这次看清了,是颗松子糖,小猴子立即就消停了,学着白猿的样子大声地嚼巴着糖。 薛宝宝,“……” 感觉自己在看《人猿泰山》! 那白猿明显被训练得极好,吃完糖后,竟然自己寻了块平坦的空地,解开了绳子,将背在身上的木屋放了下来。 它竟然还会四处查看,调整角度,将木屋摆放得更加稳定! 薛宝宝,“……” 这个世界一定是玄幻了! 白猿摆放好房屋后,朝着宝幢低吼一声,敏捷钻入林中,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宝幢朝众人合十一礼,“贫僧既然答应了要给诸位施主带路,便叨扰了,在诸位施主身边落脚,不知是否方便?” 薛宝宝梦幻开口,“方便,方便的”。 宝幢就又合十一礼,拄着竹杖,稳步迈入木屋之内,又反手关上门。 那木屋很大,宝幢进去连腰都不用弯,再想想刚刚看到的一室一厅和里面布置得十分周全的床铺桌椅,宁则等人突然就惭愧了。 是他们没用! 否则姑娘也该有这样一室一厅的房子住的,而不是委委屈屈地住帐篷! 待宝幢进了木屋,宁则便目视薛宝宝,刚要刚开口,就被薛宝宝打断,“不早了,都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宁则便不再开口,指挥着众人休息不提。 …… …… 薛宝宝第二天醒得很早,左右也睡不着了,她索性就起来了,梳洗妥当后就和阿魏一起去准备早饭。 早饭他们一向吃得简单,不过就是煮上一大锅粥,再或蒸或烤一些包子,有前一天剩的烤肉等也都会一并解决掉。 他们没那么多食材,要做出花样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多在粥上下功夫罢了。 因着要请宝幢带路,薛宝宝又想着都这么多天了,不论是宁则等人,还是当地寻来的向导、游医都十分倦乏,便偷偷换了空间的水煮粥,加了昨天剩下的菌菇小火慢慢地熬。 待到粥熬好,天光已经大亮,宁则等人也都起来了,收拾的收拾,打猎的打猎,探路的探路,只那木屋中毫无动静。 阿魏问道,“姑娘,大师肯定是睡过头了,我们要不要去叫一声?” 薛宝宝想了想,“他身子弱,贪睡很正常,还是等我们都收拾好再去叫他吧”。 求人帮忙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薛宝宝说着揭开锅盖,浓郁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不用阿魏喊,四下忙着的人就都拥了过来,十分自觉地串上自己包袱里的包子馒头,放在火堆上烤,等着阿魏给他们端粥。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木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唇角含笑的宝幢合十行礼,“诸位施主早安”。 薛宝宝,“……” 总觉得这货是闻着香味了,才肯出来。 宝幢说着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木屋,今天他没有戴昭君套,满头乌发简单用发带高高束起,许是为加固,又在发带外套了个金环。 眉心垂了颗成色极好的红宝石,红宝呈类似六芒星的形状,却又不完全像,十分精致别致,以细细的金链束至脑后,在朝阳光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晕笼在他眼角,落在他暖色的眼瞳,让他拈花微笑、悲悯众生的气质更加明显。 薛宝宝等人不由自主地就竖起了手掌,叫了声大师早。 阿魏天真直率,见过礼后立即就问出了薛宝宝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话,“大师,你额头垂的红宝石好漂亮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红宝石呢!” 宝幢温和答道,“这不是红宝,是清心石,保神魂安稳,佑身体安康之用”。 阿魏撇嘴,“大师你一看就身体不好,可见这什么清心石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卖了,拿着银子找个好大夫实惠”。 宝幢失笑,阿魏不用薛宝宝招呼,就十分殷勤地将第一碗粥奉给了宝幢,又更殷勤道,“大师你是吃包子还是吃馒头,我给你烤!” 宝幢想了想,矜持开口,“那就都来一点吧”。 薛宝宝,“……大师,你肠胃不好,一次不能多吃,免得又吐了”。 宝幢含笑合十,“无妨,吐或不吐,都是佛祖法旨,贫僧受之即可”。 薛宝宝,“……” 突然就觉得这位极有可能是她吃货世界的知音啊! 宝幢无所谓吐或不吐,阿魏却十分在乎,一来,这么漂亮的大师吐起来,她不忍心。 二来,大师要是吐了,免不得要耽误时间,耽误姑娘早日找到大爷。 所以,这种事,阿魏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十分殷勤却吝啬地给了宝幢两碗粥,半个馒头,一个包子,就说没了。 宝幢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还未吃饱”。 阿魏一扬头,“姑娘说了,食饮有节,起居有常,才能长寿,不必吃饱,七分饱就好了”。 “贫僧现在只有三分饱”。 阿魏振振有词,“七分饱那是说正常人,大师你身体不好,就只能吃三分饱”。 宝幢,“……” 薛宝宝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可惜材料不足,这个粥的味道还是差了点,包子馒头都是好些天前的了,味道更差”。 宝幢目光晶亮地看向她,“材料不足?女施主缺什么材料,列个单子来,贫僧让小宠去取可好?它脚程很快,晚上吃饭前肯定能取来”。 薛宝宝,“……” 大师你的小宠真是功能齐全。 宝幢就十分有礼地请薛宝宝进木屋列单子,阿魏立即兴致勃勃道,“姑娘,我去伺候姑娘磨墨!” 薛宝宝,“……” 得,这个吃货也是巴不得一声的。 昨天薛宝宝从外面简单看了看,只惊叹于白猿的通灵,进去了才发现这木屋里面所有东西都经过精心设计,布置,不浪费一点空间,最大程度地让居住者更舒服、更方便。 绝大部分物件都是直接焊死于木屋各处,连被褥等也都死死缝在床上,有那需要取用的,也都放置在焊接好的匣子里,绝对保证白猿背着房子山上山下到处跑时,不会弄乱东西。 如果说这还只是巧匠的技艺和心思,那里面放置的各种看着不起眼,却绝对价值不菲的物件就是彰显了宝幢雄厚的经济实力了。 薛宝宝提笔蘸墨,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这方砚台我瞧着眼熟,莫不是苏轼曾用过的从星砚?” 有一次,哥哥去台湾出差,她跟着去玩了一趟,台北博物馆珍藏的那方从星砚就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看宝幢的模样气度,实在不像是会用山寨货的样子。 065 吃货的知音(二)(月票30加更) 宝幢语气淡淡,“贫僧方外之人,却是不知道什么苏轼苏东坡的,只不过就是一方磨墨的砚台罢了”。 薛宝宝,“……” 这个B装的,她给满分! 其实从宝幢的穿着,还有他说的“伺候的人”就可知道,他绝对家境不俗。 只富贵人家也分三六九等,能用得上从星砚的人家,那就不止是富贵二字了,这个宝幢绝对出身高而贵。 这个年代的富贵人家经常会因为孩子体质弱而送孩子出家以求佛祖庇护平安长大,林黛玉小时候就曾有和尚让林如海送她出家,只不过林如海没同意罢了。 太上皇和羊太后的幼子,当今皇帝的同胞幼弟,哥哥要找的七皇子殿下也是如此,唔,还被送到了这人迹罕至的神农山来了—— 薛宝宝按下心中念头,专心列起了单子,宝幢肠胃不好,肯定要多喝汤多吃粥,砂吊子第一个要备上,养胃的小米、山药等也来一些…… 薛宝宝列好单子,吹干,又晾了晾,交给宝幢。 宝幢将单子卷起来,放入一个带挂绳的铁筒子中,又将铁筒子挂到小猴子的脖子上,喂了它一颗松子糖,小猴子就手舞足蹈地跳出了木屋。 薛宝宝看得清清楚楚,那铁筒子虽然看着普普通通,却是个机关匣子,一般人根本别想打开。 薛宝宝肃然起敬,什么叫经济实力,这就叫经济实力啊! 送一张食材单子,也要动用机关匣子的实力啊! 单子列好了,宝幢就十分积极地提出上路,薛宝宝自然求之不得。 阿魏见那个白猿一直不出现,宝幢也没有吹哨子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大师,你这个屋子不要了吗?” 宝幢笑道,“不用管,孙大圣玩够了就会来取”。 阿魏瞪大眼睛,“孙大圣?那只白猿叫孙大圣?那个小猴子呢?” “自然就是叫孙小圣了,贫僧还养了只黑猩猩,叫孙二圣,今天晚上会来给我们送食材,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阿魏啊了一声,高兴得眉飞色舞,“大师你好厉害啊!” 宝幢微微一笑,合掌为礼,“女施主过奖了”。 宝幢带他们走的路大体方向是往回的路,只却更加难走,据他说这条路更近一点,他们是寻人,自然越快越好。 薛宝宝这边的人走个山路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最差的薛宝宝也绝对能称得上健步如飞,爬一天山都不带喊累的。 反观宝幢就不行了,他紧紧裹着狐裘,穿着方便爬山的谢公屐,手中拄着竹杖,是他们中装备最好最齐全的,速度却最慢。 还没走一刻钟,他就面色发白地靠到一棵树上,喘气道,“我走不动了,你们先走,我一会去追你们”。 薛宝宝,“……” 你跟都跟不上,还追?你确定你能追得上? 薛宝宝试探开口,“不如,我安排两个人背着大师走?” 宝幢迟疑,“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原是我们有求于大师,叫大师受累了”。 宝幢又犹豫了一会,目光在宁则等人脸上溜了一圈,开口,“木屋中有个竹椅,原是方便孙大圣背我的,要不,你们去取来,这几位大哥看着就骨头坚硬,我怕铬着不舒服”。 薛宝宝,“……” 行叭,谁让他们有求于人呢? 他们也没走出多远,不多会,竹椅就取了来,果然十分方便缚在背上,然后背着人在山林中行走。 宁则手下最为强壮的一个锦衣卫十分主动地上前来背。 于是,宝幢安安稳稳地坐上了竹椅,从荷包中拈了颗松子糖放进口中,又从袖中取出一本书,翻开。 薛宝宝,“……” 突然就有点嫉妒啊! 有了这个竹椅,他们的进度就快多了,到晚上驻扎时,果然孙大圣又将宝幢的木屋送了来。 不多会,一只长手长脚的黑猩猩背着一只硕大的竹篓飞奔而来。 这只黑猩猩明显不如白猿聪明,宝幢亲自上前给它解下了竹篓,本来在竹篓中呼呼大睡的孙小圣嗖地窜出了竹篓,蹲上宝幢的肩膀,冲薛宝宝吱吱地叫,十分高兴的样子。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因着食材和厨具齐全,薛宝宝完全放开了手脚,先炖上一大锅羊肉羹,又揉了面团放好,然后照样摆上烧烤架。 这一大群男人,天天吃肉都不会腻。 主要食物准备好后,薛宝宝取出砂吊子熬荜茇粥,又命架起一堆火,放上铁锅,开始炒素菜。 几碟素菜出锅,羊肉羹也煮好了,薛宝宝吩咐不用再加柴火,一手托着面团,一手拿着解牛刀,厚薄适中的面片如雪花般飞入汤羹中。 不多会,薛宝宝手中那么大一块面团就全部进了汤锅。 宁则不由惊叹道,“姑娘若是能从小学刀,造诣肯定不在大人之下”。 一个厨子最得意的是什么? 那必须是厨艺得到肯定啊! 薛宝宝一双杏核眼晶晶发亮,“我这刀法难道不是从小学的?你不知道,我从小偷偷学切菜、学剁肉出了多少波折!” 她前世虽然不比这一世的大家闺秀约束多,但头顶可是一直压着高考的大山的! 从小为了练刀工,菜刀刀板的都不知道被没收了多少! 得亏她的父母开明又宠爱她,哥哥更是无条件纵容她,她才能在高考的重压下挤出那么点时间寻访名师,苦练基本功,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宁则了然点头,薛姑娘是个大家闺秀,学做几个菜,家中人自然不会反对,但若是要学剁肉—— 想想就知道薛姑娘的父母绝不会允许! 薛宝宝低头去看火,一边笑道,“这也就是在外头,在家里,不是确定周围没人,且短期内不会有人来,我是绝对不敢动刀的。 我警告你们哈,出了这神农山,都不许在外头瞎说我会做饭切菜什么的,不然我就叫哥哥关你们三天三夜,只给你们老鼠吃!” 宁则等人都笑了起来,连连保证。 薛宝宝一时兴起,从背篓中挑了个大胡萝卜,解牛刀一阵挥舞,手中就多了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 薛宝宝一扬手,将萝卜猴子扔给孙小圣,孙小圣跳起接住,叽叽吱吱地叫了起来,一边指手画脚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宝宝失笑,“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权当你是喜欢吧”。 宝幢双目含笑看向薛宝宝,“女施主,我也想要个萝卜猴子”。 薛宝宝,“……” 这个时代的和尚都这么坦诚的么? 宝幢都开口了,薛宝宝就又雕了个萝卜猴子给了他,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吩咐阿魏来盛汤,特意吩咐道,“先给大师盛一碗,多盛点面片,萝卜也捞几块,羊肉捞两片就行了”。 宝幢唇角笑意微凝,“女施主,这是为何?” 薛宝宝合十行礼,“大师如果能少吃几片羊肉,就可多喝一碗汤,有失才有得啊!” 宝幢恢复笑意,盈盈点头,“女施主颖悟”。 薛宝宝忙活完,就也捧了碗羊肉羹坐到宝幢身边,对他道,“这羊肉羹里除了羊肉和萝卜,还放了草果、橙皮、良姜、荜茇、胡椒和葱白,可治肾虚衰弱,腰腿无力。 大师回去后也可常炖来喝,特别是天冷的时候,十分滋养”。 宝幢不紧不慢将口中的面皮咽下去,叹道,“不瞒女施主说,贫僧从小还未学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吃药,各种药膳其实也是常吃的,都不见效果便罢了,还十分难吃,没有女施主做的半分滋味”。 阿魏想说什么,看了看薛宝宝又咽了下去。 薛宝宝就换了个话题,“我看大师今天没有吹哨子,孙二圣也找到了大师,它是循着气味寻到大师的吗?” 宝幢点头,薛宝宝觑着他的神色,试探问道,“那它能不能帮我们找到我哥哥?” 宝幢看了看薛宝宝,又看了看手中的汤,为难开口,“女施主,贫僧可不可以吃完饭再与你说话?” 薛宝宝,“……” 行吧,是她不端庄了,吃饭竟然还说话! 宝幢明显吃得十分开心,连唇角一直翘起的弧度都似乎在闪闪发光。 他一连喝了两碗汤,吃了一对野鸡鸡翅,一只野鸡鸡腿,一只兔子腿,几盘素菜,他也吃了不少,还兀自想再喝一碗羊肉羹。 薛宝宝开口道,“大师,那砂锅里熬着的荜茇粥是给你做宵夜的,你这时候若是吃多了,待会就吃不下了”。 宝幢迟疑道,“荜茇是药,听着就不好喝”。 薛宝宝微微一笑,“大师,昨天晚上的米汤也是药呢!” 你还不是吃了还想吃! 宝幢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乖乖放下了碗筷。 薛宝宝殷勤递上一杯热水,问道,“大师现在可以和我说话了吗?” 最主要的是,皇子殿下,你吃得开心了吗?玩得开心了吗?可以和我说说我哥哥的事了吗? 宝幢虽还没吃饱,却十分满足,爽快点头,“如果你们有你兄长的贴身之物,按理说,它是能找到的,只畜生毕竟是畜生,贫僧却是不敢肯定的”。 这是松口了? 薛宝宝大喜,“不知大师能否帮一下忙?” 宝幢迟疑不答,宁则冷声问道,“不知大师有何疑虑之处?” 宝幢叹气,“疑虑倒是没有,贫僧只是怕女施主寻到了兄长就要离开这神农山,贫僧就再没有机会喝到这么好喝的汤了”。 宁则变色,腾地起身,死死盯着宝幢,“你这是什么意思?” 宝幢仰头疑惑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清澈纯净,如照妖镜般似乎能照尽天下妖魔鬼怪,“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舍不得女施主离开神农山的意思啊”。 在这样的眼神下,冷厉戒备如宁则也不由气短,一时说不出话来。 薛宝宝斟酌开口,“大师如果能帮我们寻到我哥哥,我就是为大师做一辈子饭又如何? 只还请大师知晓,我乃金陵薛家嫡长女,身份不便,却绝对是无法为大师做一辈子饭的。 我在此承诺大师,如果大师能帮我寻到我哥哥,我愿留在这神农山一年,为大师做菜熬羹、调理身体。 之后,不论何时,但凡大师到我府上,我也必定亲手为大师烹制饮食,如何?” 宝幢微微一笑,“之后太远,贫僧却未必是有命等到的,师父曾为贫僧批命,说贫僧十八岁生辰那天乃是一道坎,过去了当可长寿喜乐,过不去就要期待来世了。 如今贫僧离十八岁生辰还有一年零四个月,女施主就留到那一天如何?”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肯定又让人怀疑,宁则仓地拔出绣春刀,惊怒喝道,“是你抓走了我们大人!” “阿弥陀佛!”宝幢一手端碗,一手竖起,微微一笑,“宁施主此言差矣,贫僧方外之人,又岂会抓走什么人?” 他那悲悯众生、宛如佛子的气质让人很难起戒备之心,更遑论去怀疑他。 他这话一落,众人,包括也起了疑心的薛宝宝都悄悄松了口气。 她早就猜测宝幢非常可能就是虞信要找的七皇子,如果宝幢就是七皇子,那他就完全没有理由害父母兄长遣来护送他回京的虞信。 现在亲耳听到宝幢否定,她就更不觉得虞信失踪会和宝幢有什么关系了,只希望熟悉神农山,还有很多“小宠”的他能帮她一起找虞信。 只她这一口气还未松到心口,就听宝幢又轻轻一叹,“明明是他想抓贫僧,贫僧不得已,才反抗的呀!” 宁则拔出的绣春刀猛地指住了宝幢的脖子,其余锦衣卫也围了过来。 阿魏紧张将薛宝宝护到身后,大声喝道,“你撒谎!我们大爷抓你一个和尚干什么?抢你做我们姑娘的上门女婿吗?” 薛宝宝,“……” 阿魏,你是孙小圣派来搞笑的吧? 这时,孙小圣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了,尖声叫了起来。 一个向导慌张喊道,“它这是在向那只黑猩猩报信!” 宁则刀锋闪起,薛宝宝大惊,忙喊道,“住手!” 关键时候,锦衣卫多年训练出来的服从本能起了作用,宁则险险止住绣春刀的去势,死死盯着宝幢,“姑娘,若是真的让那只白猿和黑猩猩赶了过来,我们会很麻烦”。 宁则等人都是听虞信指挥,根本不知道虞信来找的是谁,自然也无从猜度宝幢的身份。 薛宝宝只能开口道,“哥哥还在他手里”。 066 烧火婆子 宁则气势一滞,薛宝宝认真看向宝幢,“真的是我哥哥想抓你,你才反抗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薛宝宝不信,虞信知道的内情比她更多,她都怀疑宝幢就是七皇子,难道虞信会一点不起疑心? 既起了疑心,虞信总是要先试探核查一番,难道还敢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对可能是七皇子的人无礼,甚至还要抓他? 退一步说,宝幢不是七皇子,那虞信就更没有理由抓他了,就像阿魏说的,虞信抓他一个和尚干什么?带回去给他念经保平安吗? 就算宝幢不是七皇子,虞信想请他带路,而宝幢又不愿给虞信带路,这深山老林的,熟知神农山的宝幢随便撒个谎就能叫一行人有去无回,虞信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绝不会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多半会利诱。 那个老狐狸利诱一个明显从未出过神农山的宝幢,应该不会太难吧? 那为什么宝幢会说虞信想要抓他? 许是宝幢的外表太具迷惑性,都到这个时候了,薛宝宝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他,只她更相信虞信的能力和手段。 为什么呢? 为什么虞信要抓他一个绝佳的向导,一个从未出过深山的小和尚? 又或是要抓这个皇朝尊贵的七皇子? 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除非,除非,宝幢就是七皇子,而他根本就不想回京! 薛宝宝眼前一亮,如果宝幢没说谎,就这个可能最有可能! 宝幢不满地去推指着自己脖子的剑,“诸位施主,凡事皆有因果,那位虞大人被贫僧困住乃是罪有应得,如果诸位不愿遵守承诺,也不必如此没有风度”。 宁则手上刚要用力,就听薛宝宝开口道,“大师说得对,宁大人,还请你收起刀,误伤了大师就不好了”。 宁则回头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收回了绣春刀,只却依旧持刀戒备盯着宝幢。 薛宝宝俯身合十,真诚求问,“我想请问大师,我哥哥想要抓大师,是因为大师就是我哥哥要找的那位七皇子,太上皇的幼子,今上一母同胞的幼弟么?” “阿弥陀佛”。 宝幢合十还礼,唇角笑意不变,“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俗家身份早已忘怀,女施主不必介怀”。 薛宝宝,“……” 果然是! 宁则等人根本不知道这次来神农山到底是找谁,乍一听了,更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薛宝宝苦笑着后退数步,福身见礼,“民女见过殿下,之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宁则等人见她如此,忙都单膝下跪,跟着请罪。 宝幢合十还礼,悲悯开口,“诸位施主快请起,贫僧如今是方外之人,不敢受诸位如此大礼”。 薛宝宝,“……” 你不敢受,我们也不敢不行礼啊。 薛宝宝虽然也算是个正经的富家闺秀,皇家的人于她却还是星辰般高不可及,这乍然碰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遂假装镇定地请宝幢早点歇息,自己拉着宁则去一旁商议。 薛宝宝首先就问道,“宁大人,现在确定大师就是七皇子,是哥哥奉皇命要接回京城的人。 你觉得我们硬着来,然后成功救回哥哥和你们那些同僚,还将七皇子送回京,以后还不会被打击报复的几率有多大?” 宁则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薛宝宝眨眼,“那以宁大人看,我们成功救回哥哥他们,然后杀人灭口,将所有真相掩埋在这茫茫大山的几率有多大?” 宁则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薛宝宝叹气,“好了,懂了,所以我们只能遵守承诺,把我押在这做饭,换回哥哥他们了”。 宁则噗通跪了下去,“属下无能,请姑娘降罪!” 薛宝宝嘶了一声,这可是山上啊,你膝盖不疼的吗? 薛宝宝忙去扶他,“宁大人,哥哥都被七皇子抓住了,何况你我?左右我在家中也没事,在这神农山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碍事”。 宁则垂着头,一言不发。 薛宝宝叹气,“真的没事的,我们先去见哥哥要紧”。 薛宝宝打发走了宁则,吩咐阿魏将熬好的荜茇粥送去给宝幢,收拾收拾睡了。 因为终于得了虞信平安的消息,薛宝宝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天大亮才醒了。 虞信安全无虞,她也就不着急了,不紧不慢和了面,调了臊子,做了一大锅臊子面,又特特将昨天阿魏找到的一窝鸟蛋做成了荷包蛋,伏在宝幢的面碗里,再捞上两棵经过霜冻、保存完好的青菜置于一侧,最后点缀上一朵萝卜花儿,亲手送给宝幢品尝。 宝幢笑意明亮,合十行礼,“多谢女施主费心”。 薛宝宝暗暗叹气,贪嘴的小和尚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就是好吃,又不想被虞信请下山而已。 薛宝宝单独给宝幢调了酱香的臊子,比其他人吃的辣味的更香更鲜,宝幢虽跃跃欲试想试试辣味的,却在薛宝宝的劝诫下,到底没有坚持。 等他吃过,薛宝宝问道,“殿下,这里离您关押我哥哥的地方大概有多长路程?” “大约三四天”。 宝幢吃饱了,十分好说话,“如果我们走得快的话,大约能在第三天的入夜时分赶到”。 薛宝宝点头,“那,不如殿下再让孙二圣送些食材过来,这路程还长,路上未免无聊,不如我给殿下炒些瓜子、松子的做零嘴儿”。 宝幢眼前一亮,“你还会做那些东西!” 薛宝宝微微一笑,“殿下,但凡是吃食,我都会那么一点半点,就是不会,只要有方子,我也能做出来,且保证绝对做得好吃”。 宝幢就笑弯了一双眼睛,“那真好,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厨子做什么都有一股子药味,我总吃不下东西,就是他们害的!” 薛宝宝含笑不语,虞信说过,太后怀这位小皇子时已经四十多了,在古代绝对算是超高龄产妇,生下的孩子本来就容易身体不好。 偏偏这位小皇子七个月就早产了,出世时据说只有三四斤重,在皇宫养到周岁,好几次都差点夭折。 太上皇和皇太后没有办法,只得听从国师的建议将他送到了这神农山上,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只看他的脸色和那天吐血的样子,如果没有空间的水和蔬果,他多半会和他那位师父说的一样,活不过十八岁。 在这种情况下,他吃的东西自然要经过层层遴选,稍微重口一点的作料就不能放,还要加上各种养生治病的药材,又怎么可能好吃? 这两天,她给他吃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加了空间里的水,否则他怕是不知吐了多少回了。 薛宝宝便又进了宝幢的木屋里写食材单子,待写完后,试探问道,“不知殿下能不能顺便传个信回去,让手下的人善待我哥哥? 我哥哥那个人最是爱干净爱漂亮,对吃的更加挑剔,我不想看到他吃苦”。 宝幢十分好说话,当即按她说的写了信,一并塞进铁筒子里,让孙小圣送回去,又对薛宝宝道,“贫僧乃是方外之人,女施主不必殿下殿下的叫,反倒生分了,还是按以前的叫吧”。 薛宝宝,“……” 我们本来就不熟吧,生分这二字,又从何说起啊? …… …… 到了晚上,孙二圣果然又背了一大背篓食材过来了,薛宝宝做好晚饭后,又热了锅,先做了一锅各种果品的糖葫芦,又开始炒瓜子、炒松子、炒栗子、炒核桃。 宝幢就坐在锅边,她一边做,宝幢一边吃,吃得心满意足,称呼也从女施主换成了薛施主。 唔,更不生分了。 接下来的三天路程,宝幢就坐在竹椅上,由锦衣卫们轮流背着,看看书、晒晒太阳、嗑嗑瓜子,看得薛宝宝十分嫉妒。 到第三天早晨吃过饭后,宝幢便不许宁则等人再跟了,只要带走薛宝宝。 薛宝宝说要带上阿魏,他也没反对,将竹椅绑到孙二圣的后背,由孙二圣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入夜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一座隐藏在林木巨石后的山庄。 此时天已经黑了,庄子里虽四处点着灯笼,看得却不是很真切,薛宝宝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只见入口处极狭窄,却越走越宽阔,绝对称得上一句别有洞天。 待走到宽阔处,终于有人出现,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看着十分精干,像是个练家子。 “主子”。 汉子俯身行礼,奉给宝幢一盏琉璃灯。 宝幢接过灯,语气轻快,“将眉寿院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再吩咐人下山采买女子的衣裳物件,这位薛施主和她的婢女以后就住下了”。 那汉子躬身应下,宝幢朝薛宝宝竖掌一礼,“薛施主,请随我去见虞施主”。 暗淡的灯火下,薛宝宝根本分辨不清路径,只得跟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宝幢,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宝幢才终于在一个院子前站住了脚步,合十行礼,“薛施主,虞施主就在里面了,请”。 他说着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薛宝宝,暗淡的月色下,瘦骨嶙峋的手竟似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白骨。 薛宝宝见他竟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不由诧异看了他一眼,带着阿魏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点灯笼,只远远可见一灯如豆飘在前头。 薛宝宝提着灯笼,步子迈得飞快,待快走到灯火处,远远隔着门窗就喊了起来。 屋内有响动声传来,不多会,紧闭的大门霍然打开,琉璃灯微弱的光芒中,虞信立在门后,秾丽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薛宝宝转身将琉璃灯塞给阿魏,吩咐了声在外面守着,几步跨进屋,反手关上门,扑进虞信怀中,眼泪立即就滚了下来。 虞信又是着急又是惊恐,死死捏着薛宝宝的双臂,“宝宝?你没事吧?你怎么也来了?” 薛宝宝知道他这时候肯定比自己更着急担心,虽哭得不能自已,却还是勉强忍着,抽抽噎噎地将自己久等他不回,带着人上山来找,遇到宝幢的事说了。 虞信更急,“那个假和尚邪性得很,我们当时遇到他,不过就是问了几句话,又遣了人偷偷跟踪他,等我一觉睡醒,就不知道怎么来了这里,更是手足无力,别说闯出去了,连走到院子口都走不动”。 薛宝宝,“……” 好惨! 这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着了道啊! 只怕是哥哥在言谈间露了行迹,叫宝幢知道了他是来寻他的,于是,宝幢根本没和哥哥多说,就下了黑手将他们绑了来。 宝幢倒是也不算说谎。 薛宝宝忙去探虞信的脉搏,又推着他进房坐下,挑亮烛火,仔细检查了一番,疑惑问道,“哥哥,你遇到宝幢后有没有吃过他给你的东西,或者是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虞信摇头,“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走出来个古怪和尚,我自然会格外防范,不可能犯这些低级错误”。 薛宝宝更加奇怪,“那哥哥是怎么着的道?我看现在哥哥的脉象没有什么大碍,只虚弱了些,这世上还有这种能令人在短期内虚弱,看着又没什么大碍的东西?然后还能叫人无知无觉地就着了道?” 虞信愤愤,“所以我说那个假和尚十分邪门,我怀疑他非常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七皇子”。 “我明天去问问看”。 “这些事我来处理,”虞信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里间的床上坐下,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沉痛开口,“这次是我掉以轻心了,见那个宝幢年纪小,又一副病弱无害的模样,反倒叫你跟着担心受惊了”。 薛宝宝知道他自责,安慰捏了捏他的手,“好在有惊无险,现在我找到哥哥了就好”。 薛宝宝说着便将遇到宝幢后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虞信听她说什么答应留在神农山一年半,换得宝幢放他走,勃然大怒,“我不同意!我就是死在这神农山,也绝不可能叫你留在这神农山给他做烧火婆子!” 067 眉寿山庄 薛宝宝,“……” 烧火婆子,这个词,呃,哥哥,敢情,我在你心目中一直就是这个形象? “那个宝幢不敢杀我,皇上见我长时间不回,肯定会再派人来找我,我就不信他敢和皇上对着干,非要将我扣在这里”。 薛宝宝,“……那他要是不说扣留在这,跟皇上撒个娇儿,说要留你在身边做护卫?你猜皇上会不会答应?” 虞信语塞,宝幢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嫡幼子,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幼弟,又从小体弱多病,刚满周岁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送到这神农山。 皇上言谈之间对这个幼弟十分怜爱,更别说太上皇和太后了。 别说是要他做护卫,宝幢若是真的要开口要薛宝宝做丫鬟,皇上也一定会满足他! 虞信气急,“反正我绝不同意你留在这!” “那你说怎么个不同意法子?” 虞信语塞,薛宝宝安慰揉了揉他的掌心,“哥哥,我瞧着那位皇子殿下只是孩子心性,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只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我留在这和留在薛家内宅,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倒还省了担忧薛蟠闯祸的心”。 虞信沉默,薛宝宝继续劝,“真的,哥哥,你想着啊,我在这里绝对比在京中自在! 至少能拿解牛刀剁肉削面条,不至于被骂啊! 更不要提神农山宝山在后了,这一年半的时间,我说不定还能求宝幢派个人手给我,经常带着我四处采采药,找找珍稀动植物什么的,说不定还真的能将青霉素配出来呢!” 薛宝宝说到这皱了皱眉,“薛家那边有哥哥你照应,我不担心,就是林妹妹,久不见我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虞信,“……” 果然那个林妹妹已经比他这个老哥哥重要了! “哥哥,你回京的时候帮我带封信给林妹妹,日常也记得帮我多照应一下”。 薛宝宝说着仰头认真看向虞信,“哥哥,宝幢是皇家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何必跟他硬碰硬? 不但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可没哥哥厉害,皇家的人随便发句话,说不定就能毁我半辈子”。 短短十几天不见,薛宝宝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踪影,下巴尖尖的,这般仰着头看他,直叫他心都疼了。 虞信眼眶通红,猛地将薛宝宝搂进怀里,哽咽叫了声宝宝。 上一世,爸妈在宝宝十三岁时就双双离去,比她大十岁的他挑起长兄的责任,一手将她养大。 她于他,是妹妹,也是女儿。 世人都道她依附他而活,却不知道,其实,他对她的依恋比她对他更甚。 他二十三岁便在父母乍然离世的情况下接手家族生意,一路艰难地走过来。 不是宝宝,不是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却总是会做最好吃的饭菜等着他回家,努力地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温暖他的的妹妹,他根本撑不下去! 这一世,他整整花了五年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她,又不惜自伤,费尽心思才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站到她身边。 如今不过才短短数月时间,她却因为他的一时不慎要留在这深山老林…… 薛宝宝摸索着要去摸虞信的脸,虞信扭头避开,恶狠狠问道,“乱摸什么?没大没小的!” 薛宝宝转了转身子,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哥哥,一年半后,我就要满十五岁了。 太太肯定很快就要为我订下亲事,我可不想嫁出去伺候公婆小姑的。 我在金陵养了一批人,你方便的时候帮我去看看,挑个品行好又优秀的带去京城培养,给我做上门女婿”。 虞信一愣,重重揪了揪她的耳朵,笑骂,“不知羞!” 薛宝宝嘻嘻一笑,“我倒还是想做大龄剩女呢,这不是时代不允许吗?” 虞信失笑,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薛宝宝便推开虞信要站起来,“时候不走了,哥哥早些睡,我明天去问问宝幢如何打算,再来见哥哥”。 虞信恋恋不舍放开她,和她一起往外走。 不想刚走到院门处,兄妹俩就发现宝幢竟然还在门外等着。 薛宝宝忙拉着不情不愿的虞信见礼,宝幢笑盈盈还礼,问道,“薛施主与兄长叙好话了?那贫僧明天一早就命人送虞施主和他的属下下山”。 薛宝宝一愣,“这么快?我还想写几封信托兄长带回去”。 宝幢十分好说话地点头同意了,“那便后天一早送虞施主下山如何? 正好明天贫僧可以带薛施主和虞施主在这庄子四处转转,虞施主也好放心”。 虞信冷笑,“放心?大师既做下了强人所难的事,又何必装什么好人?” 宝幢愣了愣,恍然问道,“所以,我这时候该不同意的?叫薛施主连夜写好信,天不亮就将你们赶下山?” 虞信噎住,薛宝宝失笑,借着袖子的遮掩,偷偷捏了捏虞信的手,“哥哥,大师不是坏人的,原是你们先非要请人下山,强人所难的。 大师如今留了我在这,倒也算得上是因果循环了”。 虞信愤愤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宝幢合十行礼,“薛施主,请随我来,鄙仆应该已经为施主准备好住处了”。 …… …… 第二天早上,大约七八点时,宝幢亲自提了吃食送来给薛宝宝,含笑合十,“施主凑合吃一些,待吃过后,贫僧便领着施主和虞施主一起在这庄子里转转”。 薛宝宝听他说话颇有鼻音,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更是水汪汪的,不由大惊,“大师这是着了风了?” 像他这样体质极弱的人,最是要保养得宜,感个冒发个烧的,对普通人无碍,对他却极有可能引起并发症。 在这医学落后的古代,说是有致命危险一点都不夸张。 宝幢含笑摇头,“无碍,薛施主请用”。 薛宝宝又打量了他一眼,想着以他的身份,必定有无数名医环绕身侧,更有无数人关心他身体最细微的变化,也就不再多说,打开食盒。 食盒里是四样粥品,四样点心,还有四样小菜。 薛宝宝问明宝幢已经吃过了,分了一半给阿魏,各自吃了。 待吃过,宝幢便领着她往外走,开口道,“你住的这院子就在贫僧的眉寿院隔壁,以后方便。 贫僧待会叫佘管家过来寻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直接和他说就好,不必客气”。 阿魏奇道,“没寿院?没寿,很不吉利啊,大师的院子怎么会叫那个名字?” 宝幢笑道,“《诗经》有云,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古人以为长眉者皆长寿,因此长寿又称眉寿。 贫僧的父皇便为这个山庄赐名眉寿山庄,又为贫僧的院子匾额亲赐以介眉寿四字,原是希望贫僧能长命百岁的”。 薛宝宝,“……” 涨知识了。 阿魏恍然,“太上皇对大师真好!” 宝幢笑了笑,问薛宝宝道,“不知薛施主平日喜做什么消遣?” “噢,也没什么,就是做做饭,摆弄摆弄药草,看看书什么的”。 唔,最大的爱好——吃,这个却是不必特意说出来的。 宝幢就弯了桃花眼,“贫僧平日也就是喜欢看看书,摆弄摆弄药草。 如今薛施主来了,免不得还要再加上一桩——吃薛施主做的饭食,如此看来,薛施主倒是与贫僧十分合宜”。 薛宝宝,“……” 哎,别说,还真挺搭的! “呸!谁与你个和尚合宜了!” 虞信的声音远远传来,薛宝宝惊喜转过身,果然见虞信大跨步而来,她忙上前几步迎接,“哥哥怎么也来了?” 虞信本来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能来找薛宝宝,不过就是在仆从送早饭时说了一声,那仆从还竟真的就将他领出了关押他的院子,送到了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宝幢的吩咐。 只这个,他却是不会和薛宝宝说的,只哼了一声。 薛宝宝问道,“哥哥,我昨天忘记问你了,你这次要是带不了大师回去,皇上会不会罚你啊?” 虞信又哼了一声,“这种事,你不必管”。 那就是会了。 薛宝宝牵着他的袖子将他往宝幢身边拉,“大师,我能不能问一下,大师为什么不想下山回京?” 宝幢合十喊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方外之人,却是不便去那等繁华锦绣之地的”。 薛宝宝也不管他说得到底是不是真心话,转眸认真看向他,“大师,我们再做个交易。 我保证在大师明年的生辰前治好大师的病,让大师能不必靠人背负着就能走遍大萧每一寸土地。 不必担心呕吐吐血,就可尝遍任意美食。 大师能不能答应我在那时候回京一趟,为兄长交差?” 宝幢还保持着刚刚合十行礼的动作,浅浅含笑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薛宝宝,似在审量,似在畅想,又似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看着薛宝宝而已。 “宝宝——” 薛宝宝打断虞信,“哥哥,我们在神农山找到了七叶垂珠草。 只要神农山不止那一株,又或者我能成功地培植出更多的七叶垂珠草,我就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叫宝幢大师至少如常人般康健”。 当然,更重要的是空间的溪水和各种绝对有治愈力的瓜果蔬菜。 林黛玉也是天生的弱症,两个月就见了效果,她就不信,现在有了七叶垂珠草,还能治不好宝幢? 至少,也能保证他不会像他师父预言的死在十八岁! 当然,这个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虞信显然也知道她的潜台词,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反对。 “五成的把握——” 宝幢微微一笑,瘦得凹陷下去的脸诡异地动人心魄,“薛施主的话实在叫贫僧无法拒绝。 只就算施主妙手回春,总也得等到一年半之后,虞施主回京免不得还得受罚。 不如,贫僧现在就写封信交给虞施主送给皇兄,说贫僧正在治病,待十八岁生辰前一定回京,如何? 至于薛施主,治得好贫僧也好,治不好也好,都是缘分,贫僧绝不会因此为难薛施主”。 薛宝宝大喜,忙竖掌为礼,“那就多谢大师了”。 宝幢俯身还礼,“施主客气了,那贫僧便回去写信,稍后遣佘管家来为虞施主和薛施主引路”。 薛宝宝再次行礼感谢,宝幢还礼离去。 他一走远,虞信便咬牙道,“你别以为他是好心,他也就是随口说说,到时候如果你治不好他,我们俩都得死! 治得好,他不过就是写封信的事! 至于下山回京,那也绝对不能算是他的人情,他只要治好了病,你就算求他,他都不会留在这深山老林吃苦!” 薛宝宝笑着晃了晃他的袖子,“反正我有把握,到时候我们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又何必计较他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 人生在世,活得就是个心态,到底是给皇家做奴才,还是各取所需,就看你怎么想不是? 虞信戳了戳她的额头,“反正你给我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给他治病,也要留一手,防止他翻脸不认人!” 薛宝宝就继续晃他的袖子,“知道啦,这世上除了哥哥,谁也不能信嘛,我十三岁就学会了,绝对不会忘的!” 虞信却还是不放心,又说了一堆宝幢的坏话,直到佘管家来了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眉寿山庄虽是建在神农山的深处,规模却很大,差不多可以比拟薛家在京城的宅子了。 宝幢的眉寿院居中,右边就是薛宝宝现在住的院子、左边则是藏书阁和百草园。 佘管家带他们参观的主要就是藏书阁和百草园,介绍道,“小主子除了出外赏景,便只喜欢看看书,鼓捣鼓捣药草。 因此庄子里藏书和各种药材药草很多,薛姑娘如果无事,可以随意来逛,藏书阁中的书,百草园中的药材都可随意取用。 只记得一点,小主子种的药草大多金贵,不得小主子的允许,薛姑娘还是不要乱碰,弄死了,小主子定然会生气”。 虞信哼了一声,薛宝宝笑着点头,“佘叔放心,我不会乱动的”。 佘管家又领着他们去逛了前花园和后花园,与百草园一样,前花园和后花园种的不是花,全是药草。 薛宝宝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好几株从未见过的植株。 薛宝宝,“……” 怎么办,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上这里了! (本章完) 068 有秘密的人 最后,佘管家又带着他们到了厨房,叫出厨娘和灶上婆子一一来拜见薛宝宝,开口道,“小主子吩咐,以后厨房上的事,包括食材的采购选用,一概归薛姑娘掌管”。 薛宝宝点头,又道,“大厨房到底远了些,不知道方不方便在我住的院子里设一小厨房。 另外,我想将我院子里的小花园开辟出来种些蔬果,不知道方不方便?” 佘管家抱拳行礼,“自是方便的,小主子吩咐,薛姑娘但有所需,直说即可,属下等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稍后还要请薛姑娘列个单子来,属下好遣人下山购置”。 薛宝宝点头,佘管家见她没什么事了,送她和虞信回院子后,便告辞离开。 薛宝宝和虞信又在宝幢拨给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出笔墨等物开始列单子,又给薛太太和林黛玉写信。 待忙好后差不多快中午了,薛宝宝就拉着虞信往大厨房去,问虞信想吃什么。 虞信心不在焉道,“都这时候了,简单弄点,要不,还是吃麻婆豆腐盖饭吧,这庄子里的饭菜真的是能叫人嘴里淡出鸟来”。 薛宝宝失笑,“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饿你就算人家有风度了”。 虞信不满瞪她,“你怎么尽向着那假和尚说话?不会又成了那假和尚的颜粉吧?” 他说着根本不等薛宝宝反对,愤愤捏了捏自己的脸,“我难道不比他帅?你怎么不做我的颜粉?” 薛宝宝,“……” 我粉亲哥哥的颜,图什么? 厨房的食材十分齐全,薛宝宝在做麻婆豆腐的时候,麻利拉了一碗阳春面煮好,请厨房的婆子送去给宝幢。 厨房其实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但她一个特邀厨师要清楚自己的定位。 因为厨房离得远,盖饭做好后,薛宝宝和虞信就直接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端着碗吃。 阿魏不敢和虞信“同席”吃饭,直接端着碗去了外头吃。 薛宝宝瞅着四下无人偷偷从空间拿了罐蜜饯金桔出来,往自己和虞信嘴里各塞了颗,又将罐子直接塞到了虞信袖管里。 虞信一直板着的俊脸这才露出笑来,低声道,“这里不比家里,你小心着些,别叫人发觉了端倪。 特别是那个宝幢,看着鸡贼得很,尤其要小心他”。 薛宝宝,“……” 人家宝幢绝对是一副圣僧模样,怎么就看着鸡贼了? 薛宝宝怕说出心里话,虞信打她,乖巧点头,转而说起京城的事。 又叮嘱虞信帮林黛玉物色一下青年才俊,叹道,“我瞧着林妹妹现在是绝对瞧不上贾宝玉了,也算是我拆了人家的官方CP,总要寻个更好的,不然我都对不住她”。 虞信不满,“少管别人的闲事”。 薛宝宝,“……林妹妹是我义妹,跟你的身份一样,怎么能算是外人? 噢,对了,我还有个义姐,甄英莲,你也帮我留心留心,不求嫁得大富大贵,至少也要小康之家,衣食无忧。 最要紧的是,夫婿能干有担当,还不能花心,不能纳妾蓄婢”。 虞信去摸腰间,威胁开口,“你是又要我拔绣春刀了?” 他这么一说,薛宝宝突然想了起来,“哎,你不是说,你走到院子口的力气都没有吗? 我瞧着你今天跟我一起东走西走的,活蹦乱跳的啊!” 她一边说一边去探虞信的脉搏,惊奇嗳了一声,又去看虞信的脸色、舌苔等,更加惊讶,“你脉搏上的虚弱之处竟然竟然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好神奇!” 虞信皱眉,“我也发现了,肯定是宝幢搞得鬼,只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薛宝宝双眼晶亮,“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的药理学成就绝对远超于我,有机会我一定要请教请教!” 虞信,“……” 妹妹,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方向? 薛宝宝挖了一大口饭,满足地嚼,“所以说,哥哥,我留在这里绝对不算是委屈,说不定等一年半之期到了,我都舍不得走!” 虞信危险眯眼,“舍不得走?” 薛宝宝干笑,“哈哈,就是夸张一下,修辞手法,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舍不得走?我留在这,别的不说,肯定天天想哥哥想得都睡不着!” 虞信又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子安慰自己,虽则不舍又担忧,却还是勉强陪着她嬉笑,“这还差不多!” 薛宝宝就道,“我瞧着你手下那个宁则不错,长得不错,年纪也不算大,其他方面你帮我好好查查。 如果真的好,就说给甄姐姐,如果甄太太和甄姐姐愿意,也算得上一桩良缘”。 虞信,“……” 这还没忘了做红娘的事呢! 兄妹俩正说着,外间“阿弥陀佛”的佛号声响起,虞信端着饭碗腾地站了起来,如临大敌。 薛宝宝放下饭碗,又将虞信手中的碗拿下放到一边,起身整理衣裳。 不一会,宝幢就进了厨房,阿魏端着饭碗在后面跟着。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薛宝宝还礼,虞信也勉强还了个礼。 宝幢行礼完就抬起头双目晶亮地看向薛宝宝,“薛施主在吃什么,好香!” 薛宝宝,“……是麻婆豆腐盖饭,大师,你现在还不能吃”。 宝幢就露出极失望的神色来,“真的不能吃么?施主送来的阳春面虽然也很好吃,但这个盖饭看着也很好吃,贫僧还没吃饱”。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他一个多吃一点就吐血的病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胃口,天天说吃不饱。 薛宝宝想了想,道,“你上次不是说那个三鲜包好吃么? 正好我想给哥哥做一点,留着在路上做干粮,不如你等一会,刚出锅的包子绝对比上次那个放了许多天的好吃”。 宝幢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两人的饭碗,噢了一声。 薛宝宝又道,“大师,我听着你还有点鼻音,不如你先回去睡一觉。 等你醒了,第一笼包子应该就好了,我叫人送过去,你醒了就能吃”。 宝幢这才又高兴起来,行礼告退。 他一走,虞信立即道,“宝宝,他绝对是故意在你面前装出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好欺骗你的!” 薛宝宝,“……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费心费力地骗我,图什么?图我那几个包子么?” 虞信想说什么,却到底咽了下去,咬牙警告,“反正你给我记住了,那个宝幢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又男女有别,你给他治病也好,做吃的也好,都给我离他远点,有事让阿魏去跟他说就好!” “好好好!” 薛宝宝将饭碗送回到他手边,“知道啦!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还想留着闺誉招上门女婿呢!” 虞信见她不像是在敷衍自己,这才稍稍放了心,又继续吃饭不提。 眉寿院中,宝幢笼着被子靠在迎枕上。 虽然已经开了春,他屋中却还烧着地龙,炭火的温度将他的脸蒸得嫣红,衬着他惨白的唇,琥珀般晶亮透润的眼,让那张宝相庄严的脸透出几分妖异的美来。 “……知道啦!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还想留着闺誉招上门女婿呢”。 墨衣劲装的少年落下最后一句话,抬头期待看向宝幢,“主子,待会薛姑娘送包子来,我能不能也吃几个?” 宝幢低低咳了一声,开口,“那要看薛姑娘会送几个来”。 墨衣少年不满,“她要是送少了,主子你不会叫她多送几个吗?” 宝幢没有接他的话头,转而问道,“上门女婿,我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上门女婿是什么?” 墨衣少年开心道,“这个我知道,我听师父说过,说我要是不好好学武,长大了没本事,就只能给富贵人家做上门女婿去,不然迟早会饿死。 主子,虽然我现在武功天下第二了,但要是薛姑娘想招上门女婿,我一定去!” 墨衣少年说着咽了口口水,“主子,刚刚我偷听回来时,趁薛姑娘和她兄长不注意,偷了一小碗麻婆豆腐盖饭。 真好吃!比我一辈子吃的东西加起来都好吃!给薛姑娘做上门女婿,我愿意的!” 宝幢气得笑了,“主子我还没吃上,你倒是先吃上了! 滚!继续去看着,包子蒸好了,立即回来叫醒我!” 墨衣少年乖乖滚了,宝幢闭上眼睛,看似是睡着了。 大约一刻钟后,他却又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弹了弹倒挂在帐钩上的孙小圣。 孙小圣吱溜跳上了窗前的书案,拿起盛放清水的小壶,倒了些水在砚台里,又十分熟练地取出墨条磨了起来。 如果阿魏看见了,定然又要惊叹孙小圣是成精了。 宝幢走到书案前坐下,铺好纸张,选了一支白玉狼毫笔。 这时,砚台里的墨汁已然成形,宝幢蘸了蘸,提笔,“这里不比家里,你小心着些,别叫人发觉了端倪。 特别是那个宝幢,看着鸡贼得很,尤其要小心他……” 竟是将刚刚墨衣少年偷听回来的话一字不差地默了出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还想留着闺誉招上门女婿呢”。 宝幢落下最后一笔,对着纸张发了会呆,又打开桌边放着的匣子,从里面取出纸张来,一页页按序铺好。 如果薛宝宝和虞信在这就会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他们从昨天晚上相逢到现在说的话,几乎每一句话都有记录。 只不过有些因为他们说得小声,又或是说得不清楚,而被模糊了字眼。 显然地,模糊的字眼还不少。 宝幢将纸张来回仔细看了几遍,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有秘密的人,贫僧最喜欢了”。 ……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虞信就被蒙住双眼送去了宁则等人停留的地方。 到了那,虞信才被取下了蒙眼的布巾,这才发现不但宁则等人,他带上神农山的手下也都被送了过来。 佘管家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护送着他们一路下了神农山。 他奉命来取薛宝宝留在神农山下的七叶垂珠草。 拿到七叶垂珠草后,他朝虞信等人一抱拳,就在虞信等人以为他要告辞时,他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指宁则,冷声开口,“宁大人,佘某奉命取宁大人右手,请宁大人拔刀”。 众人皆是一惊,虞信上前两步,将众人护到身后,冷笑,“奉命?不知阁下奉的是谁的命?” 佘管家不答,宁则面色发白,“大人,属下那日曾以剑指皇子殿下脖颈”。 虞信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拔出绣春刀,冷声开口,“那便请阁下先过虞某这一关”。 佘管家干脆点头,“好”。 …… …… 山下的纷争,薛宝宝自然无从得知,她正忧心忡忡地给宝幢探脉,又掀开他紧闭的眼皮查看。 床边站着的老者对着她吹胡子瞪眼,“薛姑娘,主子风寒积食可都是拜姑娘所赐,姑娘就不必在这里碍事了!” 薛宝宝不服气,“大师积食也许跟我有关,他风寒了,又跟我什么关系?” “主子之所以会着风,定然就是那天晚上立在院子外等着姑娘与令兄叙旧之故,怎么和姑娘无关?” 薛宝宝,“……” 就站那么一会,就感冒了? 阿魏怒,“又不是我们姑娘求着你们家主子等的,什么都怪我们姑娘,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医术不精,一个胎里弱症治了十六年都没治好!” 老者姓扁,从宝幢来神农山起就跟着他,为他调理身体,庄子上下都称扁神医。 可以说宝幢在皇宫养了一年就搞得好几次病危,却能在这神农山好歹活到了十七岁,他绝对功不可没。 扁神医听到这话,宛如被打中了死穴,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薛宝宝忙起身行礼,“小婢无礼,还请扁神医恕罪”。 扁神医颓然摆手,“她说得对,主子少年心性,一时贪嘴,又或是任性,再正常不过,确实是我无能。 如今主子高烧不醒,我更是束手无策,不怪我医术不精又能怪谁?” 薛宝宝学的是制药,只因着医药不分家略懂些医术皮毛而已,更是束手无策,只得劝道,“要不,扁神医再想想怎么改改方子,我去给大师做点润肺的梨汤来”。 069 菩萨保佑 扁神医转了转眼睛,鸡贼一笑,“没事没事,主子这些年来每每起烧,总是要烧个三五七八天的,都熬过来了。 这次肯定也能熬过来,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 他生得精瘦矮小,却偏偏学儒士戴了顶高高的进贤冠,看着十分滑稽,这么一笑,更是猥琐。 薛宝宝,“……” 这货真的是神医,不是药魔? 薛宝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去准备梨汤。 雪梨亦算是相对好保存的水果,庄子里有备。 薛宝宝趁人不注意,将庄子里储存的雪梨换成了空间里的,又用上空间的水做了一碗川贝雪梨羹。 等她做好送去眉寿院,宝幢虽然还烧着,却已经醒了,见薛宝宝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薛宝宝忙虚按住,“大师不必客气,好生躺着”。 宝幢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靠上迎枕,道了失礼。 薛宝宝揭开食盒,取出陶瓷小盅,打开盖子,先凉着。 宝幢动了动脖子,舔着干渴的唇问,“是什么,好甜”。 “雪梨羹,凉了再喝”。 “南星,拿去外面凉”。 宝幢话音刚落,墨衣劲装的少年轻飘飘从天而落,端起小盅,猴子般从窗户钻了出去。 薛宝宝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虽然听虞信说起什么绝世武功,但只看到过他练剑。 虽然的确花里胡哨的好看,却从没见他用过,不知道具体战斗力如何,更不要说这种违反牛顿定律的飞来飞去的功夫。 阿魏瞪大眼睛,两步上前将薛宝宝护到身后,“姑娘,他刚刚是蹲在屋梁上!” 薛宝宝下意识仰头看向屋顶横梁,也就是说,刚刚一个大活人蹲在她们头顶,不但她,连阿魏都没发现? 似乎是验证她的想法,一双大大的眼睛忽地倒着出现在她眼前,骨碌碌地直转。 薛宝宝吓得立即紧闭双眼,失声后退,阿魏忙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姑娘,是孙小圣,莫怕”。 薛宝宝定了定神,再仰头去看,果然是孙小圣。 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吓到了薛宝宝,得意地用尾巴卷着横梁荡着秋千,一边指手画脚地冲她直叫嚷。 不知怎的,薛宝宝愣是从它那张猴脸上看出幸灾乐祸来了。 薛宝宝,“……下次再炒瓜子,绝对不给你吃!” “吱!” 孙小圣一个翻身,十分利落地落到了薛宝宝肩头,伸爪子去挠她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要瓜子吃,还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威胁她。 薛宝宝,“……” 这小东西绝对是成了精! 就在这时,薛宝宝忽觉耳边有风声吹过,她又吓了一跳,忙闭上眼睛往阿魏怀里靠。 再睁开时,就见那墨衣劲装的少年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一手端着汤盅,一手抓着孙小圣的脖子,冲自己笑得干净又灿烂,“薛姑娘,它吓你,我帮你扔了它”。 他说着当真一扬手,将孙小圣掷出了窗外,扭头朝薛宝宝笑得更灿烂了。 薛宝宝,“……” 其实,你也没少吓我的。 薛宝宝勉强笑了笑,“那就多谢这位小哥了”。 南星立即来了劲,大声道,“不用谢不用谢,但如果薛姑娘你非要谢我,就将这雪梨羹还剩的汤沫沫留给我吃行不行?” 薛宝宝,“……” 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宝幢实在忍不住喝道,“南星,还不快过来!” 又向薛宝宝道歉,“南星失礼,还请薛施主恕罪”。 薛宝宝笑道,“大师太客气了,我瞧着南星倒是赤子之心,十分可爱呢。 只这雪梨羹加了川贝,到底会染上药味,南星小哥如果喜欢雪梨,我稍后给他烤个雪梨吃,定然要比这雪梨羹味道好的”。 比这雪梨羹味道还好? 南星顿时双眼发光,正要说话,宝幢已凉凉开口,“贫僧庄上规矩,对客人无礼,是要禁食三天已示惩戒的,薛姑娘不用麻烦了”。 薛宝宝,“……” 南星委委屈屈叫了声主子,宝幢眉目含笑,“怎么,你不服?” 南星立即光速坐到床边的小凳上,殷勤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叫声主子,问主子想不想吃雪梨羹了,已经凉好了”。 薛宝宝,“……” 行吧,他们主仆斗法,她这个外人就别掺和了,在旁边吃瓜就好。 薛宝宝从宝幢处告辞后,就去寻扁神医,问清楚他的饮食禁忌,又求扁神医取出宝幢多年来的医药方子仔细看了,不好意思道,“扁神医,这方子着实有些多,我一时记不住。 不知道能不能借回去抄录一份,日后就不必再麻烦扁神医了”。 扁神医摆手示意她自便,又叮嘱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再由着主子高兴,胡乱给他吃东西了”。 薛宝宝连忙答应,之前的确是她大意了,又没机会给他探脉,没想到宝幢看着一副活不长的样子,竟然真的就根本活不长的,身体比她猜想的还要差! 薛宝宝将方子借回去后就开始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抄录,正好帮助记忆。 方子很多,薛宝宝整整抄了三天,才将所有方子抄录完毕,中间宝幢好几次高烧昏迷,扁神医束手无策。 薛宝宝这个学药理的更没办法,只得使劲喂他喝空间里的水,喂空间里的蔬果炸出的汁,其他只能看他自己的抵抗力了。 薛宝宝医者之心,一次次看着宝幢烧得满脸滚烫、浑身通红,偶尔还说起胡话的模样,又是急又是怒。 不过就是个感冒发烧,不过就是底子差了点,要是在现代,几针退烧针打下去,几支蛋白质吊进去,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没有那些东西,有支抗生素也好啊! 古人没用过这些东西,肯定一支就见效! 要是她已经把青霉素配出来了就好了! 宝幢本来就瘦得皮包骨头,三四天烧下来,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架子。 薛宝宝看得心焦无比,宝幢要是就这样死了,她和哥哥不说死定了,至少也得脱一层皮! 她实在是担心,在宝幢房间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第六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意识地念起经来。 待她回过神来,不由苦笑,果然,人的路绝了,神的路就现了。 当初在国旗下宣誓研究药理、治病救人的她再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求助那虚幻的九天神佛来保佑病人的平安。 薛宝宝想着不由碰了碰宝幢额心的清心石,喃喃念道,“保你神魂安稳,佑你身体安康。 菩萨们,他在这神农山清修了十七年,念了十七年的阿弥陀佛,你们要保佑他度过这次难关。 等他好了,回京了,我一定提醒他为你们塑金身、扬佛法”。 似是为应和她的话,孙小圣吱吱地叫了起来。 这只小猴子真是成了精,宝幢病了,它也跟着蔫蔫的没精神,天天缩在宝幢床头,还会不时拿手去探宝幢的额头。 薛宝宝来了,它就会跳到薛宝宝肩头,一会看看薛宝宝,一会看看宝幢,似乎是在期待从薛宝宝口中听到宝幢马上要好了的话。 薛宝宝念经,它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薛宝宝,仿佛知道薛宝宝是在帮助它的主人醒来,所以就乖乖地等着。 宝幢动了动,似有所觉,薛宝宝等了一会,他却始终没有醒来。 薛宝宝无声吐了口浊气,吩咐阿魏用棉签蘸水给他湿湿嘴唇。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许是菩萨真的听到了薛宝宝的祷告,到第七天,宝幢就不再高烧了,只持续低烧,整个山庄的人都松了口气。 到了第十五天,宝幢的低烧才算彻底退了下去,只还是虚弱,根本下不了床。 如是一个月后,宝幢才算彻底恢复了,薛宝宝估摸着他的情况,吩咐阿魏去问扁神医宝幢现在能不能吃点虾仁馅的馄饨。 得到肯定回复后,就着手准备做馄饨。 一个月过去,她的小厨房早已经装备齐全,各色食材更是应有尽有。 薛宝宝也不用人帮忙,取了一盒冻虾剥出虾仁,又将刚采来的荠菜洗了,配上紫菜、香菜、冬菜、虾皮、蛋皮儿等,加上调味料做成馅料。 馅料做好后,她又揉了面,擀出一张又一张薄如纸的馄饨皮来。 很快,馄饨便在她手中一个个成形,又一个个下入汤中。 待馄饨熟了起锅,薛宝宝吩咐阿魏先装了送给宝幢,再给扁神医和南星各送一份,剩下的便自己和阿魏一起吃了。 她吃过后去寻扁神医,再一起去看宝幢。 宝幢已经能下床了,扁神医上前仔细诊查了一番,欣慰开口,“这次主子的病情却是比之前来势都要轻一些”。 薛宝宝,“……” 一个感冒折腾了近一个月,还随时随地一副要饮恨西北的模样,还算是来势轻的? 扁神医又问早上吃了多少。 宝幢答说一碗馄饨,薛宝宝立即道,“那碗馄饨,我放了十个,大师是都吃了?” 宝幢点头,看了看薛宝宝,颇委屈道,“我还没吃饱”。 扁神医更加高兴,“有了胃口,好好,看来主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薛宝宝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和哥哥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宝幢根本没理会扁神医,又幽幽说了一句,“你给南星至少送了三十个馄饨”。 薛宝宝,“……” 你一个病人跟一个武林高手比饭量?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薛宝宝只好安慰道,“大师您这不是病了么?不能多吃,积了食又要加重病情。 不过几个馄饨,待大师好了,我给大师送五十个来都行”。 宝幢竖掌开口,“薛施主莫要忘了才好”。 薛宝宝,“……” 我都是你的特邀厨子了,却也不必如此见外。 扁神医又换了新的方子,吩咐南星去熬药,就要告辞。 薛宝宝就也跟着告辞,对他道,“扁神医,我早些年在一本古籍中曾看过一个治胎里弱的方子,您帮我参详参详,看看大师能不能用”。 扁神医根本不报希望,“这些年,老夫给主子用遍了天下奇方,都收效甚微。 你个小丫头随随便便碰到的一个方子,还难道就能起作用了不成?” 薛宝宝微微一笑,“只要不会加重大师的病情,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到底有没有作用啊”。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古方,的确不一定会起作用,但有了空间的溪水和吃食加持,那就绝对会起作用啊! 别的不说,至少不会让宝幢总是一副随时会夭折的模样啊! 扁神医无可无不可地应了,薛宝宝便去了他的院子,将方子默了下来。 扁神医仔细看了半晌,叹道,“是个好方子,但放在主子身上,未必起作用啊”。 薛宝宝想了想,“那要不,我们改一改,加强药效?” “若要下猛药,就会对肠胃、脏腑造成损伤,怕是主子受不起”。 薛宝宝眨眼,“那能不能改得既不伤脏腑,又能有更好的药效呢?” 扁神医,“……” 你倒是会说,你自己改啊! 薛宝宝,“……” 我要是会改,我用得着求你? 薛宝宝和扁神医吵了半个月的架,终于确定好了最后的药方。 就是这,扁神医还是一再放话,要随时观察宝幢的身体状况,一有不对,立即停药。 薛宝宝真诚点头,将方子拿给宝幢看,问宝幢愿不愿意一试。 宝幢笑道,“薛施主妙手,只怕连熬出的药也比别的药好吃的,好吃的东西,贫僧又为何不敢吃?” 薛宝宝,“……” 很好,很有吃货的自觉! 宝幢既然敢吃,薛宝宝自然就敢给他做。 佘管家早已拿来了七叶垂珠草,又命人照着样子寻来了十几株,完全够用了。 薛宝宝便直接将熬药的事也接手了过来,再辅以各种食补的汤羹,精心又精心地安排宝幢的一日三餐。 怕他吃药败了胃口,各种零嘴小食更是变着花样来,绝对保证一天七八样,天天不一样。 闲暇之余,薛宝宝要么去藏书阁看看书,要么就去扁神医那里帮他炮制药草。 然后,她就发现宝幢竟然也经常往扁神医那里跑,说起药理来,丝毫不比扁神医逊色。 在发现薛宝宝也十分精通药理后,宝幢十分惊喜地非要带薛宝宝去看他种的各种奇草异花。 薛宝宝这些天一直遵从佘管家的告诫,不敢靠近他那些药草,此时见他诚心相邀,哪里还忍得住,就做出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跟着去了。 庄子里的前后花园和百草园种的都是宝幢从神农山各处寻来的花花草草,以各种罕见的药草居多,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本不知道名字、从未见过记载的古怪植物。 宝幢便炫耀地拿出一本册子来,道,“遇上这种前人未记载过,又罕见特殊的花草,贫僧都会移植回来。 精心培养,仔细观察它的特性,实验它的药性,然后记录下来,比如这个”。 070 山顶的一捧雪 宝幢说着指着一株开着硕大的紫红色花朵的植物,“贫僧当时发现它时,它已经结了果子。 也是这种紫红的颜色,大约有幼儿拳头大小,浓香袭人。 当时,它的附近有几条颜色鲜艳的大蟒正相互撕咬缠绕。 贫僧原还不解其意,后来才发现它们是在争夺它的果子,最后获胜的那条大蟒,将果子整个儿地吞了下去。 贫僧便让南星跟了过去,发现那条大蟒吃过果子后就回了洞穴。 不过短短三天时间,身上撕咬出的伤口就全部愈合,还长粗了一大圈,很快就生出一窝蛇蛋来。 可见那果子绝对有疗伤、促生机的作用,便移植了过来”。 薛宝宝,“……” 头皮发麻! 薛宝宝虚心求教,“那大师你把它移植过来了,要是它再结果子,引了大蟒进家里怎么办?” 宝幢微微一笑,“那还不好办?杀了吃了就是,贫僧听说,蛇肉若是炮制得法,十分地美味呢!” 宝幢说着期待看向薛宝宝,南星亮晶晶的目光也追了过来。 薛宝宝,“……”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薛宝宝后退一步,警惕问道,“你这里有没有现在就会招蛇的药草?” 南星恍然,“薛姑娘你怕蛇啊!你不用怕,几条蛇而已,来了正好给我们主子加餐!” 他说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显然是在期待等他主子加过餐后,他也能跟着加加餐。 薛宝宝,“……” 你够了啊! 宝幢合十笑道,“薛施主不必害怕,庄子内外洒满了防蛇虫野兽的药草。 别说蛇了,就是蚂蚁蚊子都会绕着庄子走”。 薛宝宝想着来这么久,的确连只蚂蚁都没见过,这才略略放了心。 宝幢又看了看那株植物,遗憾叹气,“贫僧已经在动物身上试过,的确有非常好的疗伤及增强体力、精神之用,只不知道用在人的身上会如何”。 薛宝宝,“……” 少年,你的思想很危险啊,很多变态生物学家变态最初都是从你这份惋惜开始的! 宝幢没发现薛宝宝的思想已经开始飘向了变态生物学家的方向,又继续带着薛宝宝往前走。 一边如数家珍地向她介绍,又邀请道,“薛施主既然也喜欢药草,以后不如跟着贫僧一起照料记录,也免得在这深山无聊”。 薛宝宝自然求之不得,假客气了几句就应下了。 从那之后,薛宝宝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调一杯养胃清肺的热饮,提着去百草园和宝幢会合,然后和宝幢一起打理照料各种药草。 然后,宝幢回去抄佛经,她则回去准备早餐。 吃过早餐后,薛宝宝继续为宝幢熬药,准备药膳和各种吃食。 忙忙碌碌一上午过去,待吃过午饭后,薛宝宝就会闲下来,先睡一觉,起来要么去藏书阁看看书,要么去扁神医的院子帮他炮制药材,心情好了,就顺便悄摸摸跟着学一学正宗的古代中医学。 这个时候,宝幢多半也会在,只不过他明显对扁神医引以为豪的医术和针灸之术不感兴趣,只喜欢钻研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草,拉着扁神医和他一起折腾。 现在多了个薛宝宝,于是,他单方面地将自己的队友又加了一个。 到傍晚时分,薛宝宝回去做饭,宝幢就按着她的叮嘱回院跟着南星学太极拳,学五禽戏和八段锦。 这时候天气已经完全转暖,吃过饭后,薛宝宝都会和阿魏就着夕阳在庄子里转一转,消消食。 宝幢遵从她的叮嘱,也会在晚饭后散散步。 他吃过晚饭后,南星就可以下班了。 南星十分觊觎薛宝宝那一串荷包里永远不会重样的各种零食,总是会在薛宝宝散步时和她“偶遇”,然后盯着薛宝宝的荷包不放。 薛宝宝十分喜欢他,他的目光一飘过来,她就会解下荷包送给他。 南星就会高兴地接过荷包,一边吃着里面的小零食,一边凑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薛姑娘,我打拳给你看吧,我很会打拳的!” “薛姑娘,我看到杜鹃花开了,我明天去给你折了编花冠儿戴,我最会编花冠儿了!” “薛姑娘,我今天放到你屋顶上的果子你看到了吗?很好吃的!” “薛姑娘,这个核桃酥是怎么做的?真好吃!你下次做叫我啊,我去给你剥核桃!” “薛姑娘……” 薛宝宝就耐心地说,“好啊,我最喜欢看人打拳了,我还喜欢看人舞剑,我哥哥那时候练剑,我天天都要看的”。 “好啊,我最喜欢花冠儿了,杜鹃花很漂亮,编成花冠儿肯定更漂亮”。 “啊,你放在屋顶,我怎么能看见,下次记得放在窗台上,这样我一起床,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你给我送果子了,一天都会很高兴呀”。 “好啊,下次叫你帮我剥核桃,你武功好,剥核桃肯定很厉害”。 南星就开心地对她笑,薛宝宝也跟着笑,心里默默盘算,不知道等她“治好”宝幢,跟宝幢要南星,宝幢会不会答应。 嗯,要么明天早上多做一道拔丝芋头好了,宝幢最喜欢甜食,她想要人家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多花点心思。 待几人散步累了,各自回院子,南星多半还没吃完荷包里的零食,薛宝宝就叮嘱他,“吃完了,明天记得还给我”。 但南星每次都会忘,薛宝宝也不好为了串荷包盯着他要,第二天就又系上新的荷包,开始思念莺儿。 虽然说宝幢不会短她的荷包用,但这里的绣娘根本就绣不出莺儿的功夫啊! 薛宝宝和宝幢的贴身侍卫建立了美好的友情,和宝幢三个“小宠”的关系也日渐升温。 原因很简单,她会做好吃的啊! 一个愿意做好吃的,还特别愿意投喂它们的人又怎么不会受到“小宠”们的欢迎呢? 刚开始,薛宝宝有点怕孙大圣和孙二圣,只敢投喂孙小圣。 有一次,她在投喂孙小圣时,被孙二圣看见了,孙二圣就直接朝她伸出了手。 薛宝宝有点怕那只黑漆漆的大手,直接将手里一整袋五香花生都扔给了它。 孙二圣灵活接住,炫耀朝孙小圣扬了扬,孙小圣大怒,精准扑到孙二圣抓着的荷包上,一爪子挠开了荷包,里面的花生顿时洒了一地。 孙二圣威胁地朝孙小圣嘶吼着,薛宝宝生怕它一巴掌把孙小圣给拍死了,忙吩咐阿魏去叫南星,没想到孙小圣根本就不害怕,只顾着在地上捡花生吃。 而孙二圣竟也只知道吼,根本就不敢动手,然后半天才猛地发现自己再不捡,就要被孙小圣全部吃完了,忙也蹲下去捡了起来。 薛宝宝,“……” 怪不得宝幢说孙二圣不怎么聪明,比起成了精的孙小圣真是差远了。 从那之后,孙二圣就也经常跑来找薛宝宝要东西,还带来了自己的好朋友——孙大圣。 薛宝宝宣布,唔,美食攻略拿下宝幢的“小宠”们,check! …… …… 如此三个月后,南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双颊透着健康的晕红,一看就知道薛宝宝不但贴补他零嘴儿吃,给他主子做吃的时,定然没忘了也给他送一份。 宝幢虽然还是那副病病弱弱的样子,天天为他请脉的扁神医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动强了不少。 他自己也觉得胳膊腿的有劲儿了,关键是吃东西更香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三个月了,除了偶尔吃多了积食,更偶尔的时候吃得太多吐了几次外,他竟然没再生过病! 宝幢自觉已经“病愈”了,就提出带薛宝宝去探索神农山,亲眼见识神农山的各种珍奇动植物。 薛宝宝自然也十分心动,那时候虞信不敢带她上山,是因为不熟悉这神农山,没有把握能保护好她。 但宝幢就不一样了,光凭孙大圣和孙二圣就绝对能保住他们俩,更别提已经确认很厉害的南星和一看就很厉害的佘管家了。 只她心动归心动,却还是很有理智地劝道,“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长寿。 现在天暖和,你出外转转却也不妨,只不能走远,不可劳累,更要按时吃饭吃药,不然前功尽弃,岂不是可惜?” 宝幢笑道,“薛施主放心,我们可以每日吃过午饭出去,晚饭前回来,孙大圣和孙二圣的脚程很快,只要施主不害怕,它们会背我们去很远的地方,再及时赶回来”。 薛宝宝看了看在不远处晒太阳,抓虱子的孙大圣,咽了口口水,“那,我还是会害怕的”。 南星蹦了过来,“薛姑娘,我可以背你啊!我的脚程绝对不比孙大圣差的!” 薛宝宝,“……”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宝幢挑眉看向南星,“你愿意背薛姑娘?” 南星激动得连连点头,“薛姑娘小小的、软软的,背着肯定舒服,主子,让我背薛姑娘吧! 我比孙大圣走得稳,遇到树木繁盛的地方,还可以直接背着薛姑娘踩着树尖走,绝对不会叫树枝划破薛姑娘的衣裳!” 薛宝宝听着十分心动,忍不住问道,“你可以背着我踩着树梢走?” 那岂不是跟电视上放的轻功一样,又牛又仙? 南星原地蹦到半空,落下时就蹲到了薛宝宝面前,扭头灿烂对她笑,“薛姑娘,你上来试试啊!” 薛宝宝怦然心动,刚要挪动脚步,就听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薛施主莫要理会他,若他真的愿意背薛施主,便也用竹椅就好”。 薛宝宝立即醒悟,差点忘了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南星却没有多想,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薛姑娘,我去拿竹椅,你等我啊!” 薛宝宝姨母笑,真是听话啊,更想要了怎么破? 宝幢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落到薛宝宝唇角,合十笑道,“薛施主倒似是与南星颇为投缘”。 薛宝宝精神一振,哈,来了,“南星天真活泼,又待人至诚,着实叫人喜欢”。 皇子殿下你放心,如果你想出手南星,我一定会是个好主家的! 宝幢笑容不变,“薛施主所言不差,南星和北芪之间,贫僧也确乎更喜爱叫南星伺候的”。 薛宝宝一愣,“北芪?” “是,南星的双胞胎弟弟,贫僧用过晚饭后,便是由北芪值夜”。 薛宝宝,“……” 南星竟然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而且竟然是叫北芪,不是叫北斗! 所以,南星一直指的是药材天南星,而不是她以为的南边的星星。 宝幢这个起名方式和她很像啊,阿魏也是一种药草的说。 两人说话间,南星已背着竹椅跑了过来,殷勤蹲到薛宝宝面前,“薛姑娘,你上来”。 薛宝宝前世也常在各大景区、特别是高山中,看到收费抬人上山的。 有抬滑竿的,有用背篓的,也有用这种竹椅的。 薛宝宝从来没坐过,一来是她身体倍儿棒,只要是开发出来、普通人能上的,她都能上。 二来就是,她虽然从来没自己坐过,但总觉得那样两脚悬空,被人背着、抬着在高山峻岭间行走,十分地没有安全感。 她又不是不能走! 阿魏兴奋上前,要将薛宝宝固定在竹椅上。 薛宝宝看看蹲在面前的南星,心一横,坐了上去。 阿魏用竹椅上的布带将她固定好,南星比阿魏还兴奋,“薛姑娘,坐好了,我要跑了,放心,我摔不了你的,别怕”。 薛宝宝抓紧扶手,南星轻轻站了起来,颠了颠,哈哈笑道,“薛姑娘,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神农山山顶的一捧雪呢,果然比一捧雪也重不了多少”。 薛宝宝,“……” 就冲你这句话,你以后的零嘴儿,我包了! 唔,如果你肯在虞信面前也说上一遍,我再包送装零嘴儿的荷包。 南星说着走动了起来,速度慢慢加快,绕着花园快速跑动几圈后,忽地轻巧一跃,跳到花园旁的梨树上。 薛宝宝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吓得失声惊呼。 “姑娘莫怕”。 南星哈哈笑了起来,踩着树枝,猛地一提气,跃上了不远处的院墙,又跳上二门的垂花门…… 薛宝宝,“……” 救命! (本章完) 071 陪你看草木生灵 薛宝宝是被阿魏扶着才走下了竹椅,刚开始还勉强能站着,没走几步就捂着心口作起呕来。 南星大惊,忙去扶她,“薛姑娘,你怎么了?” 薛宝宝拼命控制着自己心口翻涌的恶浪,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催着阿魏快扶自己离开。 毕竟,吐这回事,能避着点人最好还是避一下的。 南星懊恼顿足,“肯定是我刚刚飞得太快了,吓着薛姑娘了”。 “她是被你颠得想吐”。 宝幢凉声开口,“学艺不精,回去再和你师父学个三年五载的”。 “三年五载!”南星一下跳了起来,“那时候薛姑娘早走了!” 宝幢声音更凉,“你是要再颠吐薛施主?现在就去”。 南星一下哑了,灰溜溜地跑了。 已然春末,早晨的阳光温暖带着丝丝燥意,宝幢立在原地目送着南星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屋宇后,俯身拿起水勺继续浇满园的药草。 孙二圣提着水桶跟在他身后,不时用手去挠被阳光晒得痒乎乎的后背。 孙小圣一会跳到孙二圣头上,一会跳到水桶提手上,吱吱地抓耳挠腮。 它有些吵,宝幢回头看了它一眼,弯了弯琥珀色的桃花眼,“你也不喜欢他们对不对?人啊,总是讨厌的,就算是南星,就算是薛施主,有时候,也讨厌得很。 幸亏他们刚刚走得快,不然我都快忍不住要喂他们吃一把南星根茎了”。 南星,天南星科,半夏属植物,根茎味苦、辛、有毒。 孙小圣吱吱叫着,宝幢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我知道,你一点都不讨厌,我不会喂你吃南星根茎的,去,将佘管家叫来”。 佘管家很快到了,宝幢问道,“南星说,庄子里有人说什么薛姑娘像是神农山山顶的一捧雪?” 佘管家愣了愣,“这个,属下并未听说”。 “那看来,你这个管家失职了啊”。 佘管家噗通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主子惩罚”。 “就罚你,背着薛姑娘与我一起出门好了”。 宝幢唇角含笑,眉眼弯弯,温柔又悲悯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那些敢胡乱编排贵客的奴才,全部割了舌头送去试药。 至于南星,我已经将他送回他师父身边,不许他再出现在薛姑娘面前,换西柳日间跟着我”。 “是”。 佘管家领命而去,连眉梢都未动分毫,仿佛宝幢只是吩咐他遣人下山去购买食材。 …… …… 薛宝宝吐好,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又有了勇气回后花园。 不想,宝幢等人都已走了,只剩下孙大圣还在那晒太阳。 薛宝宝检查了一番药草,见宝幢已经浇灌、修理妥当,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给宝幢准备早饭。 宝幢的身体渐有起色,她便日渐减少药膳的数量,逐日在他的饮食中增加正常的饭食。 今天早晨,除了从可以补中、下气、和脾胃的沙乞某儿汤,薛宝宝准备再给他熬一碗鳜鱼粥。 她刚刚被颠得苦胆都吐出来了,这时候没什么力气,从荷包里取了蜜饯樱桃放在口中含着,软绵绵地靠在小椅上,看着火。 “阿弥陀佛,薛施主有礼”。 薛宝宝忙起身还礼,问道,“大师怎么到这来了?” 宝幢神态关切,“来问问薛施主如何了,要不要请扁神医来看看”。 薛宝宝摆手,“没事,一时不太适应,习惯了就好”。 被南星背着在屋顶上跳来跳去,挑战性绝对比什么过山车、大摆锤的高。 一来是因为南星的动作不像现代的娱乐设施有规律性可言,也颠多了。 二来就是因为她是和南星背靠背的,看不见前面有什么! 就跟倒退着走路一样,超级没有安全感! 如果今天南星是直接背着她跑,她就绝不会丢脸成这样! “那就好”。 宝幢的目光从薛宝宝脸上一掠而过,落到灶上的铁釜上。 却见那铁釜正腾腾冒着热气,四根细丝线从铁釜盖子的缝隙探出,线的末端各系一枚大铜钱,垂于铁釜四侧。 宝幢不由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鳜鱼粥”。 薛宝宝解释道,“这四根丝线的另一端是绑在了四条去了头尾及鱼皮的鳜鱼的主脊骨上。 等里面加的粳米煮烂,只要一并拉起四枚铜钱,借力抖动鱼骨,鱼肉就会脱骨留在白粥里,省事”。 这原是在一本叫《夷坚志》的志怪中记载的,她好奇下尝试了一次,发现十分方便,之后但凡煮鳜鱼粥便都用这个法子。 “薛施主好巧的心思!” 宝幢显然十分好奇,看到旁边有个小杌子,就搬到薛宝宝身边,和她一起坐下,显是要等粥熟了。 薛宝宝就道,“大师,你现在身体已初见起色,只要不是太过辛辣、油腻的东西,只要不多吃,大多数东西都可以吃了。 你闲下来可以把想吃的东西都列下来,我一样一样地给你做。 人啊,只要能吃能受,能睡能笑,就没什么大毛病”。 宝幢眼波微动,却没有说什么,只点头笑道,“薛施主费心了”。 “大师客气了,分内之事”。 薛宝宝说着解下荷包送到宝幢面前,“蜜饯樱桃,吃不吃?” 宝幢拈了一颗放入口中,眼前顿时一亮,“好吃,甜”。 薛宝宝最喜欢人家夸她做的东西好吃,顿时就笑了,“蜜饯的果子大多好吃,只不能多吃,会败胃口。 我在京中的院子,前院栽樱桃,后院栽芭蕉,养得很好,今年应该能结果子了,肯定比在外面采买来的好吃!” 宝幢笑道,“那有机会定要尝一尝”。 “等你回京,肯定有机会吃到的”。 薛宝宝说起吃的就来劲,“现在正是樱桃上市的时候,你喜欢的话,我来炸一点樱桃派给你做下午茶,再做一点樱桃酱,抹在点心上吃”。 宝幢点头,“那就麻烦薛施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做吃的怎么会麻烦?” 薛宝宝说着便叫阿魏去将那一大篓子樱桃搬过来,又叫南星,“南星,来帮我们一起挑,挑大的、红的”。 薛宝宝说着拿了颗樱桃摘去柄,也不洗,就直接放进口中。 要说这红楼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各种全天然、无污染的食材、药材了,就算不洗,也照样能吃。 南星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从窗户钻进来,高兴地帮她挑樱桃。 薛宝宝半晌没听到动静,不由奇道,“南星呢?” 白天但凡她看见宝幢,南星都是必定跟在身边啊。 “西柳”。 宝幢叫了一声,便有一个和南星一样打扮的少年走了进来,在阿魏给他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下,开始挑樱桃。 薛宝宝奇怪问道,“西柳?南星去哪儿了?” 宝幢微微一笑,“南星学艺不精,颠着了薛施主,贫僧便打发他回他师父身边,待艺成再回来”。 薛宝宝免不得解释了一番,不是南星的错,宝幢只笑而不言。 薛宝宝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一边挑樱桃,一边看着火。 待粳米煮得稀烂,薛宝宝打开铁釜盖子,拉起四枚铜钱,轻巧一抖,鱼骨便脱离鱼肉而出。 薛宝宝将拉出的鱼骨放到盘子里,吩咐阿魏取下铜钱,拿汤勺搅拌鱼粥。 待搅拌均匀后,白白的鱼肉和米粥几乎混为一体,再加点小葱调味,雪白的粥,青绿的小葱,色泽温暖明快,鲜香扑鼻,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 薛宝宝照例先给宝幢盛出一份,吩咐阿魏给宝幢送去。 宝幢笑道,“不必麻烦了,而且贫僧也有些等不及了,就在这里用吧”。 薛宝宝也没觉得是多大回事,吩咐搬来一张小几,亲手给宝幢盛了粥,又吩咐阿魏给西柳盛。 宝幢道,“薛施主也一起用一点吧?” 薛宝宝摇头,“刚刚吐得有点不舒服,一时不想吃,等会饿了再吃”。 宝幢睇了她一眼,不再劝,安静将粥吃完,带着西柳告辞不提。 这边薛宝宝也挑好了樱桃,开始做樱桃酱。 阿魏一边帮薛宝宝捣樱桃,一边抱怨,“大师那么和善的人,怎么就因为一点子事,就把南星送走了?这整个庄子,除了孙小圣,就南星最好玩儿了!” 薛宝宝笑道,“皇家的规矩大,不要胡乱议论,待会我先炸点樱桃派,我们做早点吃好不好?” 阿魏点头如捣蒜,又问,“姑娘,什么叫樱桃派啊?派是什么意思?” 薛宝宝,“……” 糟了,一时嘴快,忘了“派”是从英语那边音译过来的了! …… …… 宝幢再叫佘管家背薛宝宝时,薛宝宝特意叮嘱佘管家跑慢一点,跳矮一点,特别是时间一定要短一点。 等佘管家背着她跑一圈下来,她虽也头晕恶心,却硬生生地嚼了块生姜,压了下去。 薛宝宝一直被虞信说是属野草的,适应能力绝对杠杠的,几次试下来后,她虽然还是怕,却已经不再会头晕恶心了。 宝幢试探道,“贫僧瞧着薛施主还是有点害怕,不如,我们就在附近走走看看?” 薛宝宝坚定摇头,“附近要看,远处,我也想看看”。 她说着顿了顿,目露神迷之色,“我想看看这神农山,看看神农山的草木生灵”。 她想看看神农氏曾经辨五谷、尝百草的神圣之地在未经过现代所谓的科技侵染之前的模样。 宝幢垂眼合十,“好”。 好,我带你去看,看这绵延巍峨的神农山,看这里千奇百怪的花木生灵。 自从每天下午多了个探索神农山的活动安排后,薛宝宝只能将去给扁神医打杂,顺便偷学的事安排到上午。 她上午还要和宝幢一起侍弄满庄子的药草,要准备两顿饭,生活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提取、配置出青霉素来。 宝幢那次生病对她的触动很大,宝幢一个皇子都会因一次伤风感冒险些丧命,何况那些平民百姓? 如果有了青霉素,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青霉素的制造在现代已经形成了十分完善的产业链,原料也不算难得、珍贵,但这是毫无西方医学痕迹的中国古代,很多现代常见的原料这里根本找不到,只能不断找替代品,不断地实验,工程量很大。 薛宝宝收到虞信写来的信时,恍然就有了种当年离开他,去国外深造的感觉。 只除了,那时候有现代科技的便利,虞信每天至少给她打三个电话,视频半个小时,而现在,四个月了,虞信只写来了一封信。 虞信在信中并没有写什么特殊的东西,只简单说了薛太太等人的现状,要她放心,又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云云。 虞信的信里又夹了薛太太、甄英莲和林黛玉给她写的信,内容都差不多。 薛宝宝却是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然后珍而重之地提笔回信。 薛太太等人都以为她是在路上突然不舒服,虞信将她留在了某个庄子里养病,所以薛宝宝不敢多说,只说自己身体渐好,应该很快就能回京。 在给虞信的信上,她也没有多写,只说自己在神农山发现了许多只存在于古籍中的花木药草,又说自己一切都好,要他照顾好自己。 待写完信,薛宝宝又看了一遍,不由叹气,事物都有两面性,这时候,她免不得又要怀念现代科技了,通讯发达,不至于像现在一封信要送几个月,还不敢说真心话,生怕发生信件遗失事故! …… …… 山中无日月,天气越来越热,又渐渐变冷,转眼过了新年,天气又开始渐渐回暖。 宝幢在这短短一年时间拔高了不少,脸上身上也见肉了,不再像之前一副骷髅架子的模样,连那双温和悲悯的桃花眼都有神了不少。 眉寿山庄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宝幢虽然看着还是瘦弱,底子已经上来了,他的面色从惨白转为红润,双唇也不是以前浅淡如早樱的颜色,丰润,透着健康的粉,甚至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大声了。 当然,最大的证据就是他的饭量变大了,食谱也变广了。 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他不能吃的东西了,更不会多吃一点就吐,甚至呕血。 072 下山 扁神医亲眼看着宝幢一天天地变化,目光从不解变为赞叹。 看病下药最重要的是要对症,谁能想到薛丫头那不知道从哪本书上弄下来的古方竟然就真的对了主子的病症! 他费心竭力治了十六年,也只能勉强保住主子的命,薛丫头一出手,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能叫主子如脱胎换骨般! 那丫头绝对是个灵性,有大气运的! 扁神医见猎心喜,慎重地向薛宝宝提出要收她为徒。 薛宝宝,“……” 神医,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没看出来我的本性么? 阿魏不屑,“老头,你天天自称什么神医,治了大师十六年都没治好,我们姑娘治了半年就治好了! 就算我不懂什么医术药术的,也知道我们姑娘绝对比老头你厉害啊! 要收徒,也应该是我们姑娘收你为徒才对!” 扁神医一愣,随即恍然,“小丫头说的不错,该是我拜薛丫头为师才对!” 他说着当真要拜,薛宝宝,“……” 行吧,这是逼着她要拜师啊! 想着这一年来,她也的确从扁神医这里偷师了不少,薛宝宝老老实实地磕头奉了拜师茶。 扁神医笑得满脸褶子都堆起来了,十分大方地将自己多年珍藏的医书都搬了出来,“这些你都拿回去看,先背,背熟了再来寻我”。 薛宝宝眼前一黑,她是造了什么孽,都高考过这么多年了,还要背书! 是惩罚她当年背英语单词不够用心吗? …… …… 随着宝幢身体日渐好转,孙大圣和孙二圣又绝对是合格的山间搬运工,他们就不用再局限于每天晚上回庄子。 宝幢弃了他那个一室一厅的木屋稍微改造了一下,换成了个两室一厅的,和薛宝宝一人一个房间,虽则行走于山间,却也十分舒适便利。 随着宝幢的身体日渐好转,他们在外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深入神农山。 恍惚就是一晃眼的功夫,日子已经进了七月,暑气微微消退,宝幢十八岁的生辰近在眼前了,他们该进京了。 薛宝宝竟真的像自己之前预言的十分不舍,她还没有看遍神农山。 宝幢含笑安慰,“薛施主不必不舍,他日再来便是”。 他如今已经恢复了健康,看着只是比常人略清瘦些,一张脸也恢复了本来该有的容色,端雅俊美,直如海上生明珠,深山出美玉。 薛宝宝自进了红楼世界,到处都能碰见俊男美女,女子中诸如林黛玉、甄英莲、王熙凤那绝对都是难见的绝色。 男子中像贾宝玉、贾琏、秦钟,也都能称得上一声美男子。 但若论容貌之盛,她私以为男人中当首推她哥哥虞信,其次便是儒雅博学的林姑丈,像贾宝玉等人虽也生得不俗,不管论容貌、论气质都要打个折扣。 而恢复了健康的宝幢绝对能和她哥哥,和林谪仙一较高低! 只虞信气质华美锋利如他腰间的绣春刀,林姑丈温润儒雅,宛如谪仙。 而眼前这个少年明明生着一双璀璨如琥珀的桃花眼,丰润的双唇在阳光下染着玫瑰金的光泽,微微勾起,更是宛若求吻般多情。 气质却端雅如佛陀,连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眼角弯起的细纹都写着悲天悯人四个大字。 如果说林黛玉是不用干冰也能演仙子,那他就绝对是给个小马扎坐着就能演观音菩萨。 再一看他额心垂着的清心石,嗯,越发像观音菩萨了! 薛宝宝眨了眨眼,使劲甩脱宝幢的美颜暴击。 嗯,这么俊俏的少年郎是她养好的呢,真是太太太有成就感啦! 至于这神农山,宝幢也许还会有再来的时候,她,就算有机会来,没有宝幢和他的孙大圣们,她绝不敢轻易深入。 这一年多来,她见识了神农山的神奇和美妙,也亲眼见证了其凶险之处。 不要说那些深藏于善终的猛兽毒虫,有时候路边一株不起眼的草都能致命。 …… …… 宝幢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打算长留京城,带着佘管家、西柳、孙小圣和那栋木屋就下了山,木屋里除了日常用品和换洗衣裳,什么都没带。 孙大圣和孙二圣被留下来看家,可怜巴巴地一路将他们送下了神农山,才在宝幢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回了山林。 他们在和孙大圣、孙二圣告别的功夫,一批人来了又走了,留下了十来匹马和加上了轮子和车辕的木屋。 宝幢率先登上了木屋,笑盈盈冲薛宝宝合十行礼,“薛施主,路途辛苦,不如上来稍歇片刻”。 薛宝宝,“……” 这就是红楼版的房车么? 红楼版的房车比马车宽敞多了,也稳当多了,薛宝宝在里面写字都行。 只除了速度略慢,有时候遇到路况不好时,需要人工搬运外,没什么大毛病。 到晚上需要在外露宿时,那好处更是大大的有,绝对是长途旅行必备神器! …… …… 他们出发的第三天傍晚,一群锦衣卫快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已经升职加薪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虞信。 一年多没见,虞信消瘦了些,因为长途快马赶路,风尘仆仆的,颇为憔悴,周身如利剑出鞘的气质却更加明显,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似乎隐带锋芒。 这次可以说是除了重生后虞信没找到她的那段时间外,她和虞信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薛宝宝看着虞信利落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过来,顿时鼻头发酸,眼眶滚烫。 只迫于时代大环境的压力,她虽然很想扑过去,拉着他的手撒撒娇儿,又或者是直接扑进他怀里哭一场。 最终,她却只端庄又端庄地起身行礼,规规矩矩叫了声兄长。 虞信眼尾微红,只朝她点了点头,便抱着刀单膝跪地拜见宝幢。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锦衣卫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拜见,飞鱼服飞扬起的袍角,绣春刀划出的弧度,养眼又好看。 不愧是皇家仪仗队啊! 跟升旗的兵哥哥们绝对有得一拼! 宝幢合十还礼,“诸位施主快快请起,贫僧方外之人,不敢受诸位施主如此大礼”。 虞信谢过,这才起身开口道,“皇上命臣等来迎接七皇子殿下回京,不想皇子殿下已经动身了,臣等来迟,请殿下降罪”。 宝幢笑道,“原是贫僧迫不及待要见父皇、母后与皇兄皇嫂,走得早了,与指挥使无关,指挥使客气了”。 虞信把该说的场面话说完,就不再搭理他,去和佘管家商量一路的行程。 待听到佘管家说绕路从台州府走,不由皱眉,“若是从台州府走,路程至少要增加二分之一。 殿下身子弱,太上皇、太后和皇上又殷殷期盼,恐是不妥”。 佘管家言简意赅,“路程是主子定下的”。 薛宝宝在旁插口道,“是的,大师说想看看大海,我还答应了给大师做海鲜宴吃呢!” 虞信,“……” 吃货妹妹就会拖后腿! 薛宝宝眨眼,“我们绕路会不会耽误哥哥的差事?” 虞信想了想,道,“我要给皇上传书”。 宝幢合十喊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迫不及待要见父皇、母后和皇兄皇嫂,自也是不愿绕路的。 只是贫僧的药中有一味必得是要用出海一炷香以内的海参做药引,也不得不绕路了”。 虞信,“……” 我信你个鬼! 宝幢说着含笑看向薛宝宝,“薛施主,是也不是?” 薛宝宝,“……” 这是要逼我当同谋的意思吗? 薛宝宝违心点头,还十分捧场的加了一句,“海中多奇珍,不但那味药引,许多新鲜的海货都是对大师的病情十分紧要的,想必太上皇他们肯定能体谅的”。 宝幢赞同点头,虞信木着脸道,“好,臣会将实情转告皇上”。 “那就劳烦指挥使了”。 虞信起身看向薛宝宝,“妹妹,太太托我带几句话给你,你随我来”。 薛宝宝为难看了看篝火,“我在烤东西——” 她话没说完已经反应了过来,使劲地冲朝虞信谄媚地笑,“还请兄长遣个人来帮忙烤一烤”。 虞信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指了两个锦衣卫帮忙。 他们这时已经离开了神农山的茫茫山脉,路上却还是荒凉,鲜见人烟。 他们今晚选在了一条小河边露营,四周都是及踝的荒草地。 虞信和薛宝宝上了马,片刻的功夫便跑出了众人的视线,连跟着的阿魏都甩出了一大截。 宝幢目视着几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含笑开口,“却不知薛太太带了什么话,要走那么远去说?” 锦衣卫们散成一圈,远远坐着,两个烤肉的锦衣卫离得也很远,宝幢身边就只剩下了佘管家和西柳。 这两个都是闷葫芦,根本不会聊天,更不会和主子聊天。 虽然将宝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根本不觉得自己应该接话,只当宝幢是在自言自语。 宝幢无趣拿着花生逗孙小圣,嗳,突然就有点想念南星啊! 如果这时候南星在,肯定会特别主动积极地要求去偷听,当然,更关键的是南星去偷听,多半不会被发现,但这两个就说不定了。 佘管家的轻功不如南星,西柳不但轻功不如南星,连功夫都不如南星! 宝幢想着就有点烦躁,唇角的弧度却反倒更加灿烂,“佘管家,想个法子将那些讨厌的锦衣卫全部赶走”。 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佘管家根本没有质疑他的话的意思,恭声应是。 宝幢将喂到孙小圣嘴边的花生转了个弯,塞到了自己口中,松了松衣领,却反倒更加热燥。 “扇风”。 西柳愣了愣,方手忙脚乱地去找扇子,给宝幢扇风。 平原不比神农山,便是傍晚,风也热燥燥的,宝幢又扯了扯衣领,觉得更热了,不耐问道,“台州府什么时候能到?” “赶得快,两天”。 “那就加快速度,热死了”。 “是”。 佘管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宝幢默默坐了一会,突然开口,“你去杀了那个虞信”。 佘管家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想了想,实事求是开口,“属下不一定能杀得了虞指挥使。 且属下曾和虞指挥使动过手,当时锦衣卫中有不少人旁观,属下恐怕不能做得天衣无缝,迟早会被人查出来”。 宝幢唇角从未消失过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隐了去,一如已经隐下身姿的太阳,“我记得你说你胜了他一招”。 “只是险胜一招,然后虞指挥使就发现自己中了主子的毒,突然失声,心神大乱,自然没办法再打下去。且就算再打下去,属下也不能确保自己一直赢下去”。 “那就带上西柳”。 佘管家想了想,道,“如果是南星和北芪,把握要大一些,且亦不能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宝幢没有说话,俊美端雅的脸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黯淡不明。 佘管家真诚建议,“如果主子真的想虞指挥使死,不如下毒,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旁人轻易也发觉不了是主子动的手”。 旁人发觉不了,薛施主却一定会怀疑,说不定还会抓到破绽—— 宝幢依旧沉默,就在佘管家以为他不会再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时,他忽地一笑,“你说得对,不能引起太大动静。 虞指挥使毕竟是个三品官,还是深受皇兄宠信的三品官,这种事还是交给官场上的人去做比较好,等我回京吧”。 “是”。 宝幢出了会神,又问,“你说,虞信会不会和薛施主说我给他下毒,还要了宁则一只手?” 佘管家干脆答道,“属下不知”。 宝幢微微一笑,依稀是平日宝相庄严、悲悯众生的模样,“我猜不会”。 薛施主聪明,心思却单纯,虞信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以免薛施主言谈之中露出行迹得罪了他。 他猜虞信肯定会一直忍着,一直忍到确定薛施主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才会全盘托出,好叫薛施主认清他的“真面目”! 呵! 宝幢低低笑了一声,虞指挥使,我猜中了你的心思,不如你也猜猜,我会不会给你那个机会? …… …… 虞信的确没有和薛宝宝提起宝幢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毒,叫他三个月都没能开口说话的事,只简单和薛宝宝说了说京中诸人的近况,又问她在神农山的情况。 说起这个,薛宝宝就来了劲,喋喋不休地和虞信说起了自己这一年多做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又有哪些发现。 虞信含笑听着,偶尔追问细节,薛宝宝就说得更起劲了。 兄妹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了山,一轮明月升起。 薛宝宝摸摸肚子,“有点饿了,哥哥你饿了没?” 虞信哼了一声,“饿了又如何?不像某些人为了烤吃的,连哥哥都不要了”。 薛宝宝,“……” 你敢不敢再小心眼一点? 兄妹二人回去时,明月已经升到了半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虞信见薛宝宝往木屋里走,眉头就是一皱,“宝宝——” 薛宝宝回头,看看刚进木屋的宝幢,再看看虞信皱起的眉头,立即明了,朝他无声做了个口型,“老古董”。 虞信,“……” 果然无知的人比较快乐! 宝幢转过头来,好奇看向薛宝宝,“宝宝?是薛施主的乳名?” 虞信,“……” 血亏! 薛宝宝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朝虞信挥挥手,“哥哥,早些休息,佘管家说明天要早些起来赶路呢!” 073 下海 第二天再赶路时,薛宝宝就不再坐宝幢的红楼版房车,和虞信一起骑马。 虞信打着探路的旗子,带着薛宝宝远远将众人丢在身后,兄妹二人或赛马、或闲话,十分惬意。 第二天入夜时分,一行人便到了台州府,当晚收拾歇下不提。 到第三天一大清早,薛宝宝就起来了,拖着虞信一起去逛当地的海鲜市场。 见到海鲜了,当然要买买买,再藏藏藏了! 因为怕宝幢等人起疑,她的空间都好久没进新货啦! 薛宝宝买了一大桶新鲜海货,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无从下手,请了两个当地的厨子炮制、教导,合力做了一大锅海鲜粥,吃得满足无比。 宝幢等人都没见过大海,吃过早饭后就出去看海了,薛宝宝留在暂住的宅子里炮制那一大桶海货。 她继续装模作样地和当地的厨子学习,做出基础为零,但进步飞速的模样。 虞信是个苦命的打工人,虽然十分想留在宅子里看薛宝宝做饭,却还是苦命地保护宝幢去看海。 宝幢的安全是他此行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宝幢是个标准的吃货,什么都吃,对这些从未吃过的海货接受能力也非常高。 薛宝宝就挑着虞信喜欢吃的做,果然这一天,不论是虞信还是宝幢吃得都非常满意。 入夜后,薛宝宝做贼一样跟着虞信悄悄出了门,快马到了海边。 这时候的大海边,晚上自然不可能像后世般灯火通明,好在这时候正是月半,月色极好,虞信又燃了火把,光线十分不错。 薛宝宝远远见海边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远远就欢呼着脱掉了鞋袜,奔向海边,一边喊着叫虞信快一点。 待接触到了海水,薛宝宝就掀起裙子塞到腰带里,又去卷裤腿,欢声喊道,“哥哥,帮我看着点人啊,我是想来玩海,不是想被人沉海”。 虞信笑着点头,小丫头从小就喜欢玩水,长这么大了,还喜欢。 月色温柔,温度恰好,薛宝宝踩着海水在沙滩上来回奔跑,感受着浪潮一波波打在腿上。 偶尔浪花大了,溅上了她的脸颊、心口,她就哈哈地笑。 偶尔看到被海浪冲上来的扇贝、水母、海星等小东西,她更是高兴得连连喊着叫虞信拿桶过来。 虞信看着,冷厉如绣春刀刀锋的眉眼柔软了下来,只为她此刻的笑颜,绕多远的路都是值得的。 远处,似是为了看清薛宝宝脸上的笑,宝幢不自觉往前踏了一步。 西柳低声开口,“主子,再靠近,虞指挥使定然会发觉”。 如果不是浪涛声太大,虞指挥使又似乎全部心神都放到了薛姑娘身上,他们也根本不可能靠得这么近。 宝幢顿了顿,到底又往后退了一步,悠悠开口,“月色下的海果然别有韵致”。 西柳觉得这样一句话,自己完全没必要接,于是就保持沉默。 远处的月色下,虞信弯着腰,举着火把为薛宝宝照着面前的海水,薛宝宝低着头胳膊往下伸。 因为隔得远,宝幢看不太清楚,但他猜那里应该有一只海星,又或许是一只螃蟹。 薛宝宝想抓,于是虞信就举着火把好让她看得更清楚,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摆被浪花打得透湿。 兄妹两人头抵着头,完美的侧脸在月色下白得发亮,美好得像一幅画。 宝幢翘起唇角,含笑看了一会,开口,“走吧”。 …… …… 薛宝宝一直玩到深夜,抓了一桶的海星螃蟹,兴尽而归。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绝早和虞信一起去看日出。 只想不到他们虽起得早,出海的渔民比他们更早,海面上已经有许多渔船扬帆。 虞信在海边找了块巨大的石头,陪着薛宝宝一起看着旭日一点点破出海平面。 又雇了条渔船,亲自摇桨,带薛宝宝在近海边晃了一大圈,问明今天落潮的大致时辰,才回了沙滩。 不想他的一个手下竟寻了来,皇上宣他立刻回京,护送宝幢回京的事务交由副手负责即可。 薛宝宝粲然笑道,“哥哥果然得圣心,这离了几天就不行了”。 虞信皱眉,老大不乐意,只他也没办法,只得匆匆离开。 薛宝宝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笑立即就垮了下来。 要是在后世,她有臭味相投的闺蜜,有生怕她玩得不尽兴的助理,还有社会主义宽容民主的社会环境,虞信在不在都无所谓。 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嫌他碍事。 可现在,虞信一走,她连脱了鞋袜去海边散步都不敢! 薛宝宝正丧着,西柳寻了来,一板一眼问道,“姑娘,主子包了出海的船只,刚出海回来,捞了一只很大的蚌上来。 有经验的渔民都说里面肯定有珍珠,主子问姑娘要不要去看开蚌”。 薛宝宝,“……” 这还问什么,必须去看啊! 西柳口中“很大”的蚌果然很大,长有一米多,放在沙滩上,绝对称得上是蚌中的庞然巨物,也不知道在这科技落后的古代是怎么打捞上来的。 宝幢显然也十分惊奇,见她来了,高兴指给她看,“他们说太大了,怕坏了里面的珠子,去找有经验的来开,要等一会。 薛施主你看,这么大的蚌,蚌肉是会比寻常蚌肉老一点,还是更好吃一点?” 薛宝宝,“……” 可以的,还没到三句话就暴露了你的吃货本质。 这样一个巨型,就算是有经验的渔民,拿着专业的刀具也十分难处理,好半天,才终于将紧闭的蚌壳打开了。 宝幢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顾不得脏,欢快地扑腾过来去扒拉蚌肉找珍珠。 薛宝宝眼馋,也好想去扒拉珍珠,可惜还要保持大家闺秀的体面! 要是哥哥还在就好了! “薛施主,你也来啊!” 薛宝宝精神一振,大师,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体贴的大师! 只她还要维持大家闺秀的体面,略矜持地推辞,“我就不去了”。 “权当帮贫僧一个忙”。 薛宝宝粲然一笑,“好”。 鉴于大师你这么上道,今天破例给你做一道麻辣蚌肉,不变态麻不变态辣,就算我对不住你如此善解人意! 薛宝宝比划了一下蚌的大小,索性蹲了下去,双手着地小心挪动,一边扒拉。 半晌,她感觉到指尖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心头一喜,正要再扒拉,就听宝幢惊喜喊道,“找到了!” 薛宝宝抬头,果然见宝幢手中举着个龙眼大小的珠子,正惊喜朝她看来。 薛宝宝一用力,将指尖的珠子连着一大块蚌肉一起扯了下来,朝宝幢扬了扬,粲然笑道,“我也找到了”。 宝幢哈哈笑了起来,他虽则在深山老林长大,皇家该有的教养却一样没落下,一言一行都彰显着极好的教养。 他很喜欢笑,唇角总是微微扬起,似极了佛祖拈花一笑,又似极了观世音悲悯万物的微笑。 他的笑是悲悯的,是温柔的,却也是克制的。 薛宝宝从没见过他大笑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单单一个发自真心的大笑就能叫他宝相庄严的脸霎时间活色生香。 宛如他拈在指尖的花朵瞬间变作了一片花海,处处繁花似锦,香满人间。 此时的他,看着不再像是宝相庄严的佛子,有了少年意气的模样,只是漂亮得过份了些。 薛宝宝看着就有点呆,白骨精长出了精致的皮相,修炼成精下山,山下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可怎么挡得住哦! 宝幢将珠子扔给薛宝宝,“薛施主,收好了,明天熬粥,听说女孩儿吃着能变漂亮的!” 薛宝宝偷偷抹了把口水,捡起落在面前的珠子,灿烂点头,“好,熬粥!” 巨大的蚌里开出了三颗龙眼大的珍珠,颗颗堪比薛家老祖宗送她的那袋珍珠,还开出了十几粒小些的珍珠。 薛宝宝本来还不舍得,但宝幢这个主人都说了要熬粥,她自然也就不用替他省。 打理好珠子,宝幢又邀请她一起上船海钓,兴致勃勃道,“他们说可以钓到很大很大的鱼,虾,还有螃蟹”。 薛宝宝为难,“我还要回去给你准备午食”。 宝幢摆手,“没事,中午凑合一下,晚上我们满载而归,吃自己亲手钓上来的海鲜,岂不是更好吃?” 薛宝宝被他说动了心,提着裙子就走,“那我们抓紧,看看能不能钓只波龙上来做晚餐!” 薛宝宝没钓到波龙,却十分狗屎运地钓到了两只帝王蟹,高兴地熬了帝王蟹浓汤。 做了葱姜帝王蟹、辣炒帝王蟹、爆炒帝王蟹、鲜炒帝王蟹、清蒸帝王蟹,还剥了几条蟹腿腿肉烤了,连米饭都是配的蟹味炒饭。 宝幢对她配的素菜视而不见,盯着帝王蟹使劲吃,吃完后扶着肚子满足地对薛宝宝道,“明天我们还去海钓! 我问了渔民,他们说可以用一种特殊的网,网到八爪鱼,八爪鱼,一听就很好吃!” 薛宝宝连连点头,八爪鱼啊,那必须好吃啊!明天就去抓! 宝幢扶着肚子试着走了两步,眨着眼看向薛宝宝,“好撑,不如我们去海边散散步,海边落日应该很漂亮”。 薛宝宝继续点头,塞了一肚子帝王蟹,然后去海边吹着海风、看着夕阳散步,此生何求啊?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神农山上的时候,只不过他们将上山的一系列活动,改成了下海。 然后就是吃吃吃、喝喝喝,因着这里不像神农山荒僻无人烟,还又加了个买买买。 宝幢对一切未知未闻之物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天天拉着薛宝宝去看这个,去做那个,还喜欢拉着她去集市上,去渔民家里淘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等宝幢提醒说要走了,薛宝宝再次觉出不舍来,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叹气。 本来,她还以为虞信走了,她在这里会很无聊,没想到欢乐得让她都不想走了! 宝幢笑问,“薛施主不是时时刻刻渴望着回家与家人团聚么,叹气做什么?” 薛宝宝又叹了口气,“可是我一回去就要乖乖做大家闺秀啊,说不定很快还要成亲。 到时候别说来海边抓鱼看日出了,就是厨房里的鱼,我摸一把都要挨训”。 “如果施主真的不想回去——” 薛宝宝笑着打断他,“我想回去,束缚再多,那也是我的家,沿途的风景再美,我终究也还是要回家的”。 宝幢合十,“阿弥陀佛,施主颖悟”。 薛宝宝弯下腰,捡起一只被冲上沙滩的水母扔回海中,“走吧”。 从台州府出发后,一路上,宝幢遇到风景秀美之地还是会停留,却没有再故意磨蹭、绕路,大约半个月后就到了京外。 虞信出城来迎,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穿飞鱼服,挎绣春刀。 他是以兄长的身份来接薛宝宝,而不是以锦衣卫的身份迎宝幢进京。 薛宝宝将一只小小的匣子交给宝幢,合十道,“大师,在海边开蚌的珠子,这一路来给大师熬粥还剩了些,我便自作主张做成了珍珠膏。 抹于手脸,可令肌肤润泽白皙,大师送与太后倒是合宜”。 宝幢虽说那些珠子给她熬美容粥,她却到底还是放进了他的碗里。 她美不美的,也就那样了,他的健康才是更紧要的。 只以后,她也没机会给他熬粥了。 在台州府时,宝幢包了好几只大船专门去深海打捞,光是珍珠就开了不少。 这一路吃过来,还剩了不少,薛宝宝见宝幢什么都不带,就这么两手空空进京,免不得多操了点心,给他做了盒珍珠膏。 宝幢看了看手中的匣子,竖掌还礼。 薛宝宝殷殷叮嘱,“大师从小便于神农山侍奉我佛,今日乃得病愈回京,与家人团圆,回家千万莫要忘了为我佛重塑金身、弘扬佛法,以得因果”。 嗯,答应佛祖的事还是要做到的,虽然是她替他答应的。 宝幢合十喊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薛施主放心”。 薛宝宝又取出一个锦袋交给佘管家,“佘叔,我听师父说佘叔年轻时曾受过很重的伤,一到阴雨天就会腰腿疼痛,这是我和师父一起研究出的方子做出的药丸。 前几天刚做出来,佘叔可以试试看,若是没用,扔了便是”。 随后,薛宝宝又取出几个匣子交给西柳,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跌打损伤药,效果还不错,送给你。 这两匣子是送给南星和北芪的,还要请你帮忙转交一下”。 西柳上前一步接过匣子,行礼谢过。 两人手掌相接间,薛宝宝感觉自己的掌心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心头猛地一跳,忙借着还礼的动作低头,将手缩回袖中。 074 回京 她手中拿了东西,不敢再轻易动作,便回头示意阿魏。 阿魏将手中的荷包扔给孙小圣,冲它一龇牙,“姑娘赏你的,以后别再吓我们姑娘了”。 孙小圣吱吱叫着,根本不理睬阿魏,十分熟练地去开荷包,见里面是一包开心果,十分高兴地抓着往嘴里塞。 薛宝宝看着就又想起了南星,忍不住问道“大师,南星学艺大约要学到什么时候?” 宝幢笑道,“这就要看他自己了”。 薛宝宝,“……” 果然问了也白问。 薛宝宝叹气,“我还答应给他满了十八岁给他做醉蟹和酒酿圆子呢”。 宝幢笑,“施主也还欠贫僧屋前的樱桃呢,不急”。 薛宝宝,“……” 我记得当时是你说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又不是我说有机会一定要给你尝尝,怎么就成了我欠你樱桃了? 可惜宝幢是大佬,她不是,薛宝宝忍气吞声表示自己一定记得,告辞离开。 她是个升斗小民,直接跟着虞信回家就行。 宝幢这身娇肉贵的就不行了,要先去京郊的庄子,然后挑良辰吉日由礼部隆重接入京的。 宝幢目送着薛宝宝兄妹快马远去,朝西柳伸出手。 西柳立即将薛宝宝委托他送给南星和北芪的匣子奉上。 宝幢打开,里面果然是薛宝宝所说的跌打损伤药,只不过南星的那一匣里面却比北芪和西柳的多了一荷包坚果。 荷包是薛宝宝经常配戴的那种一长串年年有鱼的样式,每一个鲤鱼样式的小荷包中都放着不同种类和口味的坚果。 宝幢提了荷包在手中,将匣子还给西柳,进了木屋。 马儿不紧不慢迈开了步子,他也不紧不慢地一颗一颗地将荷包里的果子往嘴里扔。 唔,是薛施主亲手做的,好吃又偏偏能体现出食物最本真的醇香。 可惜,薛施主走了,也许很久,他都吃不到薛施主做的东西了…… …… …… 那边,薛宝宝等脱离宝幢等人的视线,忙将手心里握着的东西拿出来看,却是一张纸条。 纸条已经很破旧了,应该是很久之前写的,又被人随身携带许久的缘故。 打开,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又难看的字:薛姑娘,你找上门女婿不要找别人啊,找我,我武功大成就去找你。 是南星—— 薛宝宝捏着纸条凝神想了一会,催着马凑到虞信身边,将纸条拿给他看,蹙眉道,“哥哥,我只和哥哥说过两次上门女婿的事。 一次是刚进神农山的庄子,与哥哥见面,另一次是在第二天,和哥哥在庄子的厨房里吃盖饭的时候”。 虞信俏脸生冰,“不管是哪一次,他若是不小心靠近,我绝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特意来偷听的!” 薛宝宝面色复杂,默了默方道,“南星性子单纯,且又一直贴身跟随宝幢大师,应当不可能特意来偷听我们说话”。 虞信冷笑,“什么应当,就是不可能,那个什么南星不是宝幢特意派过来偷听我们说话的,我虞信的家私都送给他!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假和尚看着道貌岸然的,却绝对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信了?” 薛宝宝挣扎开口,“可这一年多来,宝幢大师的确,人还不错的。我们那时候乍然闯进人家的地盘,他防范些,也是应当的”。 虞信连连冷笑,当初佘管家奉宝幢之命来取宁则的右手,他出手阻止,不想还未分出胜负来,就发现自己竟然突然失声了,他大惊之下失了冷静,被佘管家斜刺里一剑挑断了宁则的手筋,佘管家一击得利,立即遁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了道,又顾忌宁则的伤势,自然不敢追,忙忙下了神农山求医。 宁则右手手筋断裂,这时候没有现代的技术,虽说不致右手完全残废,但重活、精细活却是再也做不了了,更不要说拿刀拿剑了,宁则可说是废了一半。 至于他,他却也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说不出话来,就是觉得嗓子不舒服,像是卡了东西似的,大夫看了,只说像是中了某种毒,嗓子四周经脉瘀滞,其他根本看不出来,只敢给他开活血化瘀和润嗓子的药。 他当时都快绝望了,以为自己要当一辈子的哑巴了,只想不到,三个月后,他竟然又突然自己好了。 从宝宝跟他说的情况来看,这一年多来,那个假和尚对她很好,甚至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过。 宝宝心思浅,如果他和宝宝说了宝幢断了宁则的手,还毒哑他的事,宝宝定然不可能再像现在般心无芥蒂地对宝幢,会害怕他,会远离他,说不定还会厌恶他,再遇到他,只怕会露出端倪来,到时候宝幢会怎么对宝宝? 虞信发现他根本无法预测宝幢的反应,他实在是被宝幢折腾得有点怕了,偏偏宝幢又身份尊贵,身边能人无数,还非常有可能擅长传说中的毒术,他根本奈何他不得。 如果宝幢真的因为宝宝厌恶、害怕他,一怒之下像对付他般对付宝宝,他根本护不住宝宝! 虞信脸色更冷,却半点口风不敢露,只狠狠戳了戳她的额头,“回去就给我写一万遍,这天底下的男人除了哥哥,谁都不能信,那个宝幢是,那个什么南星也是!” 薛宝宝,“……”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哥哥这到底是有过什么样的童年阴影,这么没安全感? …… …… 当天,薛宝宝随着虞信回家,与薛太太等人相见、收拾睡下不提。 薛宝宝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月,乍然回家,难得睡了个懒觉,刚醒来,就听莺儿来说,林黛玉来了。 薛宝宝大喜,忙梳洗妥当去了薛太太处。 林黛玉果然已经到了,一年多不见,林黛玉长高了不少,小脸也长开了,越发漂亮得跟个小仙女似的。 林黛玉看到薛宝宝,眼泪就滚了下来了,扑上前抱住她,哽咽叫了声姐姐。 薛宝宝眼圈也红了,安慰了半晌,林黛玉方止住了哭。 薛太太昨天哭了半天,今天就只剩下高兴了,将薛宝宝搂在怀里摩挲,笑着对甄太太道,“不怕老姐姐笑话,我这女儿啊,我真是怎么疼都不够,这一年多,她不在家,我竟是连心魂都跟着她去了”。 甄太太就夸起了薛宝宝的好处,薛太太笑得皱纹都出来了,见林黛玉眼巴巴地看着薛宝宝,便道,“和你姐妹们一起出去玩吧,中午都到我这里来用午食”。 林黛玉巴不得一声,牵着薛宝宝就要走。 薛太太又想起来,对薛宝宝道,“你凤姐姐过几天生辰,给我们都下了帖子,听说你回来了,一大清早又遣人来了,特意给你也送了一张帖子。 她这般看重你,你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你们小姐妹们玩痛快了,就商量商量送什么贺礼,不必太贵重,但也不能失礼了才好”。 薛宝宝点头应下,和林黛玉、甄英莲一起出了门。 姐妹们相逢,自然有一番贴己话要说,三人去了无动力乐园,坐在秋千上一边晃着一边说着别来之情。 眼看着日渐中午,丫鬟们来催,三个女孩儿才起身往外走。 三人刚走到院子门口,一个小丫头兴奋地跑来说,虞信命人送了几大车的海货来了,还有好几箱子海蚌,个个大如小几,大家都在说里面肯定有珍珠呢。 林黛玉好奇,命雪雁去和薛太太告个罪,立即就要去看。 薛宝宝无可无不可地陪着她们一起去了。 海货都是用一只只大箱子装来的,送货的人刚走不久,想是为方便验货,这时候都还是打开的。 林黛玉拉着甄英莲和薛宝宝凑上前去看,看得惊喜连连,一连声地嚷着果然和书上写得一模一样。 甄英莲亦是看得啧啧称奇,半晌,两人才算满足了,这才往薛太太的院子去。 林黛玉笑道,“看到这个,倒是想起来了,我们忘了妈还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要想一想给凤姐姐送什么生辰礼的”。 薛宝宝笑道,“于我却是简单,大哥哥托人从海边带的那批海货,我挑了最好的送过去,给她的生辰添几道菜就是”。 林黛玉失笑,“你倒是会取巧儿,那我便为凤姐姐抄上几卷经书,保佑她和妞妞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甄英莲沉吟不语,薛宝宝和林黛玉可以随意送几尾鱼、抄几卷经书,她如果送得简薄了,只怕会叫人笑话。 林黛玉便挽了她的手,对薛宝宝道,“姐姐,你不知道,你不在家这段日子,你那满园子的药草、蔬果啊,大姐姐怕丫头们照顾不好,都是亲自照料呢! 如今大姐姐倒是学得一身本领,不但知道当归和茯苓几天浇一次水,连药性如何,能治什么病都清清楚楚呢!” 薛宝宝又是惊喜又是感动,甄英莲一直是这样,温顺沉默到几乎没有存在感,但她总是会在他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将事情做得周全又妥帖。 甄英莲连连摆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散心了,不值当什么的”。 薛宝宝叹道,“不管姐姐怎么说,我只记着就是”。 林黛玉笑道,“你却也不必记着,只答应我们开几只海蚌玩儿,如果得了珍珠,倒是正好给大姐姐做贺礼送给凤姐姐”。 薛宝宝笑着点头,“这个心意好,彩头也好,连我们林妹妹也落着好,看了新鲜,晚上还能吃上一顿海蚌肉,真真是样样都好!” 林黛玉笑着要去打她,三个女孩儿笑笑闹闹去陪着薛太太吃了午饭,林黛玉便迫不及待地要看开蚌。 薛太太便邀着甄太太也一起去凑热闹,又叫薛沉家的去找个会开蚌的来。 薛沉家的笑道,“大爷心细,知道这些东西未必是人人都会弄的,特意叫那送货的人留在咱们府上住几天,待弄明白了再走,奴婢这就去叫”。 送货的人是个四十左右的矮小汉子,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海边,被海风吹得黝黑,拿了一柄极长而薄的刀顺着海蚌的开口处一点点慢慢地切,光是看就觉得辛苦而艰难。 等他终于开好了蚌,女眷们都大松了口气。 那人便将刀放到一边,去扒拉兀自还在蠕动的蚌肉,不多会,三四粒莹润粉白的珍珠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后面还连了一串未完全成型的小珍珠。 薛太太喜得一连声地念佛,“我儿痊愈回家,还开蚌就得珠,真真这兆头好”。 那人将珍珠取了下来,薛沉家的忙吩咐丫鬟去洗干净,放在小碟中送给薛太太几人看。 薛太太一粒一粒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又交给甄太太看,笑道,“这些小珠子没什么用,先放着看后面能不能再开出来这样的,做做珍珠粉什么的也就罢了。 这四粒大的都是圆润成型的,凤丫头一个小生日,却也不必送这么厚的礼。 以我看,甄丫头,你就选这颗最小的,加点银子,做个戒子做寿礼也就够了”。 说是最小的一颗,但也不算小了,在市面上买,至少也得几十两的银子,做寿礼算是极重的了。 “剩下这三颗,这最大的也做个戒子,给你娘,这两颗中等的,正好差不多大,你就自己做一对耳坠子,正好去荣国府吃酒戴”。 甄英莲慌得忙忙推辞,薛太太摆手,笑道,“你这丫头就是面嫩,别的我就不说了,你总也得和你林妹妹学几分厚脸皮才是”。 林黛玉撒娇不依,薛太太就故意道,“你倒是说你不是厚脸皮,我只问你,我们再开一个,里面得了珠子就全部给你,你要不要?” 林黛玉眨眨眼,扑到薛太太怀里娇笑道,“那我自是要的,妈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那么多珠子,难道就非得全给姐姐熬粥不成?”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薛太太就将她搂在怀里爱恋摩挲,对甄太太道,“我只得了一儿一女,实在是单薄了些,但好在收了几个极出色的义子义女。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管是信哥儿也好,还是英莲和玉儿也好,我都是拿着当亲生儿女待的,你们也不要和我外道。 说句俗气的话,等有一天我老了,有三个女儿孝敬,难道不比一个女儿好?” 薛宝宝和林黛玉也帮着说话,甄太太和甄英莲这才收下了。 薛太太便命再开两个蚌,林黛玉和薛宝宝一人一个,竟也都开出了珍珠,于是商量着各自做了首饰。 薛太太叹道,“信哥儿本事,连他手下的也个个本事,这海蚌虽则比河蚌大,却也没有个个见珠的事,偏偏他们就一挑一个准!” 她这话一出,一屋子主子奴才连连点头,薛宝宝更是笑得见牙不见脸,嗯嗯,哥哥最厉害了! 075 凤姐庆生(月票加更) 晚上虞信回来时,就见饭桌上摆得全是海鲜,薛太太等人更是将他一顿猛夸。 虞信照单全收,待出了薛太太的院子就吩咐去查。 那批海货根本不是他送的! 有人冒他的名送礼! 呵,这世上竟然还有送礼都不留真实姓名,还正好就送了一批海货! 不是那个假和尚,他头都拧下来送给他当球踢! 哼,以为他会和宝宝说明白? 不可能! 既然冒他的名送了,难道他还不敢收不成? …… …… 不几天,王熙凤的生辰到了,薛太太带着几个女儿去赴宴,虞信亲自骑马一路护送而去。 王熙凤遣了身边最得脸的婆子来迎,那婆子就对薛太太道,“老太太恩典,取个新鲜,学着那小户人家,大家凑份子给我们奶奶过寿,叫我们奶奶且看戏吃酒乐上一天。 我们奶奶惦记着姨太太和姑娘们,便下了帖子,否则不过一个小生日,倒是不好叫姨太太和姑娘们如此劳动的”。 薛宝宝,“……” 凑份子过生日,总觉得这个情节莫名熟悉是怎么回事? 待到了二门,盛装打扮的王熙凤就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迎了过来。 薛太太忙止住她行礼,笑道,“天大地大,寿星公最大,今天没有你行礼的道理,倒是你妹妹们该给你拜寿才是”。 薛宝宝三人便笑盈盈上前拜见,又送上贺礼。 王熙凤亲自接了过去,笑道,“不过一个小生日,劳动姨妈不说,竟然还叫妹妹们破费了实在该打!” 林黛玉笑道,“破费的是两位姐姐,我只抄了几卷经书,不过就是费了几张纸,却不知道吃不吃得二奶奶的寿酒?” 王熙凤就握起她的手笑道,“吃得了吃得了,今儿林姑娘不但能吃到酒,还听得了戏,保证绝对是林姑娘喜欢的”。 薛宝宝好奇道,“妹妹喜欢的?莫不是我们二奶奶真的神通广大,请到了蒋玉函?” 王熙凤掩唇吃吃地笑,“可不是,你二奶奶我,现在在蒋玉函面前面子可大了!” 薛宝宝忙追问缘故,王熙凤也不吊她胃口,笑道,“你走之前宝玉不是说要将袭人许给蒋玉函么? 本来,我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不想他回来就去求太太,要将袭人放出去。 太太不肯,只说袭人是顶顶能耐,又用心的,是宝玉身边第一个得用的人。 宝玉却不依,与太太打了许多饥荒不说,更是直接将袭人调出了屋子,不许她再在自己跟前出现。 太太被他闹得没法,只得叫袭人的大哥将她领了出去。 本来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偏偏咱们宝二爷还惦记着蒋玉函的事,几次三番来求我,要我为袭人做主。 我不应,他便去求老太太,老太太就将差事派给了我”。 王熙凤说到这叹了口气,“袭人这算是犯事被赶了出去,虽说有几分能耐,但毕竟模样儿不算出挑,也开不到什么好亲。 她兄嫂听说我保媒,老太太又给了厚赏,便做主将袭人许给了蒋玉函。 蒋玉函本就因着宝玉的情面对袭人十分另眼相待,袭人又是有能耐的,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蒋玉函本只是打算娶她做二房的,在成亲前却又改了主意,竟是八抬大轿娶回去做了正头娘子,更是对我十分感激。 我这次只是抱着试试的想头去下了帖子,他竟然一请就到,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薛宝宝竖起大拇指,“袭人有几分能耐,我不知道,但凤姐姐绝对是十成十的能耐。 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就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和蒋玉函的感恩! 其他我不管,下次若是我想听蒋玉函唱戏,凤姐姐也要去请来才行”。 王熙凤笑骂,“一年多不见,妹妹的嘴皮子又利索了,想是妹妹不是出京将养身体,而是将养嘴皮子去了?” 众人大笑,薛宝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母念着王熙凤掌中馈辛苦,定是要王熙凤好生乐呵上一天,一应事务都是由尤氏打点。 尤氏向来与王熙凤交好,知晓她的性子,办得十分热闹喜庆,不但有蒋玉函亲自坐镇唱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男女先儿全有,都打点取乐玩耍。 薛宝宝等人到时,花厅中已坐满了女眷,虞信给贾母等请了安,便告辞离开。 贾母笑道,“真真信哥儿好人才,这几个月不见,竟又俊了些,叫人看着就爱得不得了”。 薛太太忙忙谦逊,贾母便吩咐取戏单来,令王熙凤先点,又请薛太太点。 薛太太推辞不过,只得点了一出《麻姑拜寿》,又点了出《荆钗记》。 贾母这才自己点了,吩咐先收拾妥当唱来,后面的戏待会再点,又问宝玉怎么还没来。 袭人被打发走了,晴雯便顶了上来,回答说是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没了,宝玉道恼去了。 薛宝宝听到这恍然想了起来,原著中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出,凤姐过生日,贾宝玉打着去北静王府的借口,给枉死的金钏儿上香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十分担忧,“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私自跑了,这还了得!” 又骂晴雯,“你们在旁边怎么也不多劝着些,往日袭人也是像你们这般当差的吗?” 晴雯虽是个暴碳脾气,却也不敢跟主子们呛声,委屈得眼都红了。 好在这时戏台上铿铿锵锵地开始唱了,这才将这出揭了过去,只贾母和王夫人依旧惆然不乐。 她们不高兴,下面尤氏等媳妇和探春等姑娘们自然也不敢高声说笑,将气氛弄得紧张又低迷。 薛宝宝看得直撇嘴,她一个外人尚且觉得不舒服,可想王熙凤身为寿星公的感受了。 林黛玉最是见不得这般,开口道,“凤姐姐,你不是说今儿要陪我看百戏的么?” 王熙凤就笑吟吟站了起来,“正是正是,这一混倒是混得我忘了,委屈了咱们林姑娘,咱们快去吧”。 贾母勉强笑道,“正是,你们年轻人儿怕是不爱听戏的,都出去松散松散”。 又对王夫人道,“遣个人到外头候着,宝玉回来了叫他立即过来,他凤姐姐的寿辰,他倒是这般怠慢,枉他凤姐姐平日疼他的心了”。 薛宝宝是个宅斗渣渣,听着这话倒像是借机敲打林黛玉和王熙凤不该在贾宝玉还了无音讯时去玩乐,却又不太肯定。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这么说倒是叫我汗颜无地了,不过是个小生日,老祖宗这般兴师动众的,那是疼我,大家一起乐呵乐呵罢了。 要是正经当做个寿宴来办,人家倒也不会骂我年轻张狂,只骂老祖宗太过疼我罢了”。 薛太太笑道,“知道老祖宗疼你,就知道白站在那里嘴上说,就不会过来敬酒么?” 王熙凤忙上前敬酒,薛宝宝这才肯定刚刚绝对是贾母在敲打林黛玉和王熙凤了,见林黛玉又要开口,忙打断她,道,“刚才出门前,我倒是听大哥哥提了一嘴,说属下来禀事,顺口说了一句,一大早见着宝玉表弟骑马出城了。 大哥哥还在疑惑,问我们是不是记错日子了,今儿不是凤姐姐寿辰的正日子呢”。 嗯,你内涵我凤姐姐、林妹妹不该在你孙子不在的时候玩乐,我不会内涵你孙子明明知道今天是表姐兼堂嫂的生日,还跑出城玩去吗? 贾母一听顿时慌了,根本没听出什么内涵不内涵的,急道,“出城了?还是骑马去的?是谁跟着去的?” 晴雯又被喊了过来,只她却也不清楚,被问得急了,哭道,“老太太、太太见谅,二爷做什么却是不许我们做奴婢的过问的。 昨儿也没听二爷说起,今儿却是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叫奴婢们找一套纯素的衣裳穿上,只说是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没了,然后就出门了。 奴婢不放心,偷偷跟去看了一眼,见二爷去了园子后门那儿,茗烟牵了两匹马在那等着,从角门出去了”。 贾母气得一叠声命打,“还敢撒谎推诿!北静王的爱妾没了,倒是轮得到他穿素不成?” 薛宝宝,“……” 晴雯要是真的挨了打,那岂不是她害的? 薛宝宝没想到贾母竟会如此行事,正要开口打圆场,就听外面喊了一声,“凤凰来了,快进去罢!” 应该是玉钏儿的声音。 果然不一会,锦衣华服的贾宝玉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笑盈盈地向众人行礼,又与王熙凤拜寿。 贾母等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又是问饿不饿,又是问渴不渴,又是问有没有在外面着了风,好容易问清楚了贾宝玉在外面没多掉一根汗毛,贾母才问起出城之事。 贾宝玉没想到贾母竟知道自己出了城,顿时一呆,他不善撒谎,只道自己就是去了北静王府。 王夫人怒道,“还敢撒谎!一大家子都为了你担惊受怕的!你只在外头胡混,还敢骑马出城!这要是有个万一,可叫我怎么活!” 王夫人说着就忍不住掉了泪,薛太太忙劝道,“姐姐不必过虑了,宝玉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哥儿们长大了,偶尔出个门也不妨事,蟠儿像宝玉这般大的时候,就独自去扬州办差事了呢!” 薛太太说的正是三年前,薛蟠和薛宝宝前往扬州求林如海代为疏通那次的事。 贾宝玉一听顿时大感兴趣,“姨妈说得可是真的,二表哥十四岁就独自出外办事了吗?” 薛太太正要说话,王夫人已作色道,“你还敢问!咱们这样的人家又岂是商户能比的,又怎么会需要你小小年纪的去办什么差?” 薛太太哽住,双颊顿时就烫了起来。 薛宝宝摇了摇扇子,圆圆的杏眼笑成了两弯弯月,“说到现在还不知道宝玉表弟到底是为谁穿孝呢! 宝玉表弟,我都快好奇死了,你就和我们说说罢,能值得宝玉表弟一大清早出城去的,定然是位绝代佳人吧?”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薛宝宝已初现少女明艳之姿,贾宝玉早已瞥见,心神俱醉,只忌惮薛宝宝厉害,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看,更不敢言语轻佻。 现在见薛宝宝对自己笑得又甜美又灿烂,下意识就张了嘴,“却也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原是我娘身边的金钏儿,与我尚有些情缘未了,去拜祭一番罢了”。 这话一出,林黛玉首先就冷哼了一声,王夫人更是脸色剧变。 当初金钏趁着她睡着,与贾宝玉调笑,她恼金钏勾坏了宝玉,打了她一巴掌,赶了出去,谁知道金钏性烈,竟是投了井。 金钏的死,她本就心虚,如今儿子还当着众人的面说特意去祭奠,岂不是说她罚得不对,枉送了金钏的性命? 薛宝宝故意问道,“金钏儿?我记得是姨妈身边的大丫鬟,极是伶俐得用的,瞧着身体也健壮。我不过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就没了?却是什么缘故?” 贾母亦是不悦,只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王夫人和贾宝玉没脸,忙打圆场道,“今儿是凤丫头的寿辰,这些喧宾夺主的闲话就不必多说了,免得叫我们寿星公不高兴”。 又故意作色骂贾宝玉道,“以后万不可如此肆意妄为,否则等老爷回家来,必告诉他打你!” 贾宝玉唯唯应下,众人便依旧听戏。 薛宝宝剥了颗葡萄亲送到薛太太嘴边,笑道,“太太,先吃点东西,听说那蒋玉函唱腔、容貌、身段都极了得,待会他上场了,只怕太太都没功夫吃呢”。 薛太太兀自面皮紫涨,张嘴吃下葡萄,勉强笑了笑。 林黛玉就有样学样地给薛太太叉了块蜜瓜,笑道,“妈,再吃块瓜,我刚才尝了口,虽然比不得大哥哥特意遣人从新疆那边送来的,却也不错了”。 太太,就算你比不得王夫人的身份,但你儿子比她儿子出息啊! 薛太太果然就松开了眉头,咬了一口,点头,“是还不错”。 甄英莲直接端起小碟,笑道,“太太觉得不错,就多吃两口,大哥哥昨日还说太太苦夏,最近都清减了呢!” 嗯,儿子不单出息,还孝顺,一个国公府不得承爵的二夫人身份又岂能比得了的? 王熙凤捧场笑道,“大表哥孝敬给姨妈的海货,我已经先尝了新了,比外头买的不知好了多少,琏二爷和妞妞吃得都停不下嘴儿,说是鲜得不得了。 没想到大表哥竟还孝敬了姨妈蜜瓜,姨妈,我来说句公道话,这好东西啊,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热闹,吃独食又有什么意思?赶明儿也送些过来,让我和老太太都尝尝才是正经!” 今晚加一更,小可爱们帮忙点点收藏哟~ 076 吃酒与吃醋 王熙凤有种特殊的本领,一个人、一张嘴就能叫整个气氛都热闹活跃起来。 薛太太笑骂,“我瞧着只是你嘴馋,倒偏扯上老太太!也是老太太疼你,否则看不老大耳掴子打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正好蒋玉函上了场,这段公案才算是抹了过去。 只薛宝宝实在气不过王夫人次次如此落薛太太的脸面,悄悄遣莺儿去问问虞信有没有事,若是无事,就请他过来一趟。 不行,今天这个场子,她一定要找回来! 虽然她不会,但哥哥肯定会呀! 蒋玉函是唱小旦的,薛宝宝原先并不是很能透过小旦小生那么浓的妆容看出内里的相貌如何,但不知怎的,她看着蒋玉函在上面唱念做打,竟十分神奇地体会到了他的美和韵味,一颦一笑,眼波流转处的风情更是叫人难以挪开眼去。 她一个外行尚且如此,贾母和薛太太等爱看戏的,可想而知。 蒋玉函一连唱了好几折,这才谢幕下台,贾母一叠声地命赏,不多会后台处就出来了个媳妇子来谢赏。 那媳妇子穿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暗花白棉裙,身段高挑,肤色白净,容貌虽只是中等,眼波流转处竟也颇有几分风情,竟是袭人。 贾府众人见了自也惊奇,王夫人更是亲切执了她的手,问她过得好不好。 袭人倒还是往日那般端庄大方的模样,只说自己一切都好,夫君温柔体贴,因着这次夫君来贾府唱戏,她想着顺便来叩谢诸位太太奶奶的恩典,便也跟着来了云云。 贾母听了十分欣慰,笑道,“我原只当是宝玉胡闹,没想到竟真的促成了一对良缘,真真是了了我一番心愿”。 说着便命重赏,又对王夫人道,“这孩子向来是个懂事知礼的,如今也算是寻到了好归宿,你也赏一赏,也算是全了她与宝玉主仆一场的情分”。 贾母这话一出,王夫人自然要赏,且还不能赏得简薄了,于是尤氏、王熙凤等人自然也要跟着赏,连三春也都赏了钱。 袭人笑着谢赏,如果说她今天来是为巴着荣国府的关系不放,顺便多得些钱,她无疑是极成功的,也极聪明的。 这样一个聪明人,无论到了哪,只要稍有机会就能抓住,然后过得很好。 薛宝宝正自感叹,就听袭人盈盈对着黛玉拜下,感激开口,“奴家能嫁得夫君,皆是林姑娘恩典,请林姑娘受奴家一拜”。 薛宝宝,“……” 刚刚赞她聪明,这就开始作妖了! 王熙凤一看要糟,忙赶在众人面前开口道,“蒋家娘子真真是好没道理,你这桩姻缘原是我保媒的,你不谢我,倒是谢林姑娘,这般不通情理,我以后可不敢让你进门”。 却是在威胁袭人不许乱说话了。 袭人知道今天的话必定会叫贾母起心去查,叫王夫人心中起嫌隙,见好就收,就势给王熙凤磕头拜了寿,起身要退下。 薛宝宝不紧不慢开口,“蒋娘子,且等一等,我们太太很喜欢你家夫郎的戏,劳烦你去问一问你家夫郎的身价银子”。 袭人面色一白,她刚在老太太和王夫人面前给林姑娘上眼药,薛姑娘竟然就叫嚣着要买下她的夫君做奴才! 外人面前,薛太太从来都不吝于给自家女儿做脸,立即道,“正是,与你那个夫郎说,银钱多少不是问题,只管叫他开来便是”。 袭人惨白着脸道,“姨太太容禀,奴家的夫郎如今在忠顺王爷府应差,却不是银钱多少的问题”。 薛宝钗扭头看着薛太太笑道,“这却是巧了,我那天还听大哥哥说忠顺王爷要请大哥哥吃酒呢,却不知道大哥哥能不能求来那个琪官了?” 她话一落音,袭人更是摇摇欲坠,京中现在谁不想巴着虞信? 不过是个戏子,就算忠顺王对虞信无所求,也断不会为了个戏子得罪他! 也是巧了,薛宝宝话音刚落,丫鬟就来报虞信来了。 薛宝宝忙道,“太太,我和妹妹去迎一迎大哥哥”。 顺便和哥哥通个气。 薛太太慈爱点头,“快去吧,让你大哥哥来给老太太请个安”。 薛宝宝拉着林黛玉迎了出去,叫林黛玉给自己放风,简单将事情说了。 虞信冷笑,“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定叫那个王夫人和袭人吃个大亏”。 兄妹两人悄悄话说完,便一起进去了。 虞信行礼毕,便从袖中取出一枚嫦娥捧月的金簪奉到薛太太面前,开口道,“儿子今早听妹妹说,太太将这几天开蚌开出的海珠都给了几个妹妹添妆,自己竟是一个都没留,便去寻了这支簪子送给太太,太太看看喜不喜欢”。 这簪子却是薛宝宝从解牛刀空间里偷偷拿出来,悄悄塞给虞信救急的。 薛太太喜得忙忙点头,接了过来一连声地说着喜欢,又让甄英莲立即给自己戴上。 众人见那簪子做工精巧,以金熔成了嫦娥仙子的模样,嫦娥手中捧着的月亮乃是一颗硕大的东珠,足有荔枝大小,隐隐泛着金色,炫目美丽,一看就价值连城,还属于那种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东西,不由啧啧称奇,纷纷恭维起薛太太,又赞虞信孝顺。 薛太太一上午的气终于彻底顺了,矜持地受了众人的奉承,又夸虞信道,“却也不是我自吹,实在信哥儿本事又孝顺,我平日看得比蟠哥儿还爱的”。 虞信又道,“我刚刚听妹妹们说太太喜欢听那什么琪官唱戏,我正好与忠顺王有些交情,去讨个戏子,想是不难的,请太太放心”。 薛太太更是心花怒放,叮嘱道,“我也就是听个热闹,成或不成都无所谓,你务必要问清楚了,一者万不可夺人之爱,二来也不可强逼于他人,总要那琪官心甘情愿才好”。 虞信点头应下,袭人没有得吩咐,根本不敢离开,灰溜溜在一旁站着,听得真切,只觉平生争强好胜的心尽数灰了。 她本以为今日能给林黛玉一个难堪,一个教训,没想到却搭进去了自己的夫君。 如果夫君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连累了他,会不会彻底厌弃她,甚至绑了她向虞信请罪? 她被赶出了贾府,本以为一切都完了,没想到蒋玉函竟正正经经地娶了她做正头娘子,对她又十分温柔体贴。 虽说身份下贱了些,却也算得是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她虽则意难平,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了。 可现在,这最好的归宿马上就要没了,就因为薛姑娘要为林姑娘出头! 她都落得这般下场,林姑娘为什么还处处不放过她! 袭人又是委屈又是愤恨,更多的是恐惧,在巨大的恐惧下,她噗通一声跪到贾宝玉面前,扯着贾宝玉的袍角放声大哭,“二爷!求二爷救救我,救救玉函!我们虽小门小户地,却也不想卖身为奴啊!” 贾宝玉不解,“姨妈不是说了,不会勉强的?你哭什么?且虞哥哥神仙也似的人物,琪官能给虞哥哥唱戏,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怎的就说到什么救命上了?” 薛宝宝跟着点头,真是难得贾宝玉也说人话了。 袭人哭声一顿,一年多不见,二爷还是这个样子!从来不懂得她的委屈,更不会体谅! 贾母生怕她再闹下去惹了虞信不高兴,忙吩咐婆子拖了她下去,又给虞信道恼。 王熙凤又将话题引到了虞信刚送给薛太太的簪子上,于是众人的焦点再次转到了虞信,转到了虞信送给薛太太的那支簪子上。 没有人再关注被拖下去的袭人,包括贾宝玉,只晴雯多看了几眼,免不得起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虞信谦虚了几句,又朝王熙凤一抱拳,开口道,“今日来一是得了好东西,迫不及待要送给给母亲,二就是刚得了好消息,赶来贺凤妹妹芳辰。 听闻妹妹一直焦心琏二爷找不到合适的缺,正好那天顺天府尹与我说起,有个经历的缺,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想起琏二爷是个精干玲珑的,便举荐了琏二爷,今天我又去问了,说是已有七八分准了,正好贺凤妹妹芳辰”。 王熙凤十分惊喜,真心实意向虞信道谢行礼。 他们这样的人家,使银子捐个官自是容易,但要谋到实缺可就难了,更别说顺天府这样的实权衙门了! 没看整个贾府上下只二老爷一个有实缺,干了一辈子也只是工部的五品郎中。 如今虞信竟然给贾琏谋到了顺天府的缺! 顺天府的实缺! 虽只是从七品,但只要做得好,又何愁前程? 贾母亦是十分欣喜,忙向虞信道谢,又叫去请贾琏来给虞信道谢。 王熙凤起身道,“正好我要回去更衣,便不劳烦老祖宗的人了”。 贾母知晓她这是想亲自告诉贾琏,便点了头。 王熙凤走后,贾母又请虞信点戏,一连声地夸他顾念亲戚,要他日后多往荣国府走动云云。 虞信点了出武戏,台上铿铿锵锵地唱了起来,花厅中一派欢声笑语,只两个人惆然不乐。 其中一个自然就是贾宝玉,贾宝玉向来爱慕虞信容貌出众,神姿昭昭,现如今虞信却在他面前上演了一番“禄蠡”的行径,实在叫他失望又难过。 另一个就是王夫人了,大房的贾琏得了好前程,就算比不着贾宝玉,她心里也不痛快。 虞信和宝钗那丫头真真是可恨! 根本分不清亲疏远近! 遇到他们就没好事! 王夫人正自愤恨,忽见王熙凤哭着跑将过来,爬进贾母怀中,喊道,“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 王夫人知道贾琏的性子,见这情景就知道肯定又是为女人闹将起来了,心头大喜,果然琏二那个下流胚子根本接不住这样的好事! 只她面上却分毫不露,依旧是那副端方慈悲的模样,连连追问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哭道,“我才家去想告诉二爷,表哥为他谋了顺天府经历的实缺。 不提防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二爷在和鲍二的媳妇厮混,还商议着说我厉害,要拿毒药给我吃,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 我气不过,又不敢和二爷怎样,便打了平儿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就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气得不行,喊道,“这还得了,快拿了那个下流种子来”。 刚喊着,贾琏就拿着剑追了来,见着人多越发地仗势喊着要杀了王熙凤这个妒妇。 虞信扫了薛宝宝一眼,见她气得脸都红了,猛地将茶杯掷向贾琏! 茶杯正中贾琏的手腕,他痛呼一声,长剑当啷落地,张口要骂,见虞信要笑不笑的目光扫了过来,嘴边的话顿时就和着吸进肚子里的风吞了下去。 王熙凤一见哭得更凶了,“老祖宗,你来给我评评理,我今儿过生日,我娘家兄弟费心劳力地为他谋缺。 他倒好,扯了个脏的臭的就往我们屋里拉,还要害我,要拿剑杀我! 我也没脸活了,求老祖宗给我一根绳子,我死了才好趁他的意!” 贾母忙命将姑娘们都请出去,一叠声地安抚王熙凤,又骂贾琏。 薛宝宝其实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看着林黛玉等都迫不及待要走,也只能乖乖跟着走了,临走前悄悄给了虞信一个眼神。 那是我闺蜜,哥哥你看着点,别叫她吃了亏! 虞信耷拉下眼皮,示意她放心。 贾琏被虞信一个茶杯,一个眼神吓得酒醒了大半,只兀自还不肯低头,只道,“都是老太太惯得她,连爷们都骂将起来了,我再不治她,还反了天去!” 贾母大骂,贾琏不耐烦听,趔趄着脚儿就要走。 “琏二爷且慢”。 贾琏听是虞信的声音,脚步顿时一顿,看都不敢看虞信,只虚着眼儿抱了抱拳。 虞信挑眉,“事情还没个出落,琏二爷且不忙着走”。 贾琏勉强撑着气势道,“大表哥想要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二爷该如何”。 贾琏道,“我不过就是睡了个老婆,骂了她几句,她倒是又打又骂的,比夜叉还凶,还要怎样?” 贾母和稀泥道,“孽障,还敢犟嘴!快来给凤丫头赔礼道歉!平日凤丫头多要强的一个人,今天被你吓得都哭了!” 贾琏十分害怕虞信,见贾母搭了梯子,便做出不甘不愿的样子作揖赔礼。 贾母又笑着对薛太太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年轻,馋嘴猫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 从小儿,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儿都是琏儿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干了些混账事,却又引得凤丫头吃起醋来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虞信也笑了,笑得灿烂又漂亮,他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笑过,这般一笑,花厅中众人都是心里直犯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077 养你一辈子也无妨 “妇人不可妒忌,可没有说不该管夫君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自己屋里! 就是纳妾买婢,那也该先告知正妻,否则正妻颜面何存?岳家颜面何存? 琏二爷,别的,我也不同你说,我只说你如今多吃了两口酒犯浑,将我凤妹妹的闺房弄脏了,该如何?” 贾琏下意识道,“该如何?我自会吩咐换了床品用具”。 “换了床品用具?” 虞信阴森一笑,“那就是说二爷准备叫我妹子与那什么下人的老婆同处一室了?” 贾琏这回听明白了,忙道,“大表哥的意思是要换院子?当初我们大婚时,就是因为大房那边逼仄,又要方便凤哥儿处理家事,才选中了这一处,最是便宜。 当初选了那么久才选中了现在的住处,现在乍然要换,哪里能换到更好的?” “换不到更好的?你们府上的荣禧堂空着在那,难道竟是我凤妹妹这个嫡长孙的正妻,掌中馈的主妇不能住的?” 这话一出,不但贾琏呆住了,满花厅的主子奴才都呆住了。 因着贾母不喜长子贾赦,要随着次子贾政居住,因此贾政为次子,反倒居住于荣国府的正院荣禧堂,而贾赦则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隔壁别院。 到了贾琏、贾宝玉等孙辈,贾母偏爱二房的贾元春、贾宝玉,长房嫡长子贾琏反倒往后靠。 待到他成亲,住处更是被安排到了十分偏僻逼仄的小地方去了。 只贾政毕竟是次子,名不正言不顺,虽住在荣禧堂,却是不敢住正院的,而是住在侧边厢房。 荣国府多年来传统如此,从未有人敢质疑,如今虞信不过一个外姓人,竟然张口就要为王熙凤要荣禧堂。 王熙凤也是一呆,随即就是狂喜,如果虞信真的能为她要到荣禧堂,她以后掌家握权才更有威信! 她这般想着,眼神也不自觉往虞信那边看,这一看就发现虞信正颇有深意地看向自己。 王熙凤立即醒悟,虞信这是在叫她配合! 她脑海中无数念头转过,面上只做伤心状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贾琏一呆过后也是惊喜,如果能住荣禧堂,做这府上堂堂正正的嫡长子、承重孙,自然比总是跟在二叔后面听令跑腿的好! 他既这般想,就继续装怂,在一旁站着,静观事态发展。 刑夫人和贾琏的心理差不多,自然也不会多话。 尤氏是宁府的人,又是小辈,更不敢随意插口。 薛太太自然也不会拆虞信的台,二房的王夫人、贾宝玉也不好开口的,余下的丫鬟婆子更没有胆子。 花厅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紧张。 贾母脸上慈和的笑早退得一干二净,死死盯向虞信。 虞信只闲闲回视,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赞成他的话。 半晌,贾母嗤笑一声,“都说信哥儿疼爱妹妹们,我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虞信好整以暇,“舅舅不在京城,舅母也病着,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不能叫凤妹妹白受了委屈”。 今天王熙凤也给王太太下了帖子,王太太怨恨她亲近薛家,王熙凤又只是个小生日,只推不舒服,没有来。 “受了委屈?原来在你们眼中,凤丫头嫁到我荣国府来是受了委屈?那不如你一并将凤丫头的委屈都说出来?” 贾母叫说出来,虞信也就十分实诚地说了,“老祖宗吩咐,晚辈不敢不从,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这第一,自然就是凤妹妹嫁到贵府后的住处,竟还不及我薛家女孩儿住处四分之一大小。 第二,就是琏二爷不以正妻之礼敬凤妹妹,与人私通苟合,竟还要谋凤妹妹的性命,被抓了个正着,还敢仗剑行凶。 第三则是听闻贵府的丫鬟婆子们常骂我凤妹妹是大丫鬟带钥匙,当家不主事,竟亦是不敬我凤妹妹嫡长孙媳身份贵重! 老太太,贵府长辈偏心,二爷私德有亏,下人们肆无忌惮,难道不该说一句,我凤妹妹委屈了?” 虞信义正言辞,王熙凤听在耳中直如摧心伤肝一般,她刚刚哭倒是有七分做戏,这时候却是忍不住痛哭失声,哽咽叫了声表哥。 虞信眸色微柔,“凤妹妹,不要怕,今儿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事情一时半会定不下来。 你放心,此事,我定为你讨个公道,如果荣国府定要以势压人,哥哥养你一辈子也无妨。 莫哭了,先随我和太太回家”。 王熙凤抬眼看向他,泪光荡漾中,虞信秾丽的脸仿佛会发光,狭长的凤眼中的温柔如寒冬中的温泉紧紧包裹着她,包裹着身处狼穴、一身狼狈的妹妹。 王熙凤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踉跄爬起来就往他身边走。 贾母喊了一声凤哥儿,王熙凤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一直走到虞信身边,才哭着给贾母行礼,“老太太,我累了。 求您恩典,让我随哥哥回去歇几天,待歇好了,我再回来侍奉老太太”。 贾母哽住,一时竟是无法再开口。 虞信叫了声太太,薛太太恍然惊醒,忙起身去扶王熙凤,“好孩子,别哭了,姑妈在这呢。 累了咱们就好好睡上几天,睡足了就好了,来,给老太太和两位夫人磕个头”。 王熙凤依言磕了头,歪在薛太太身边,一边哭一边往外走。 贾琏跨出一步伸手要拦,虞信伸手握住他手腕,森然开口,“琏二爷想说什么?” 贾琏只觉得他那的手宛如铁钳子狠狠夹住了自己的手腕,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喊出声来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虞信哼了一声,甩开他,贾琏虽不甘,却根本不敢再上前,反倒又往后退了几步。 虞信几人走得并不快,花厅中那么多主子奴才竟是没一个人敢出声,更没人敢拦。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花厅外,一声哽咽突兀响起,却是尤氏。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尤氏忙遮住脸,死死压抑,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 贾琏虽则风流胡闹,比起贾珍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她见王熙凤尚且落得如此,又如何不能起物伤其类之感? 更何况,王熙凤再如何,娘家尚且显赫,如今更有虞信强为她出头,她又有什么? 尤氏也知道自己失态了,索性起身行礼道,“老太太,我刚刚多吃了几杯酒,突然有些不舒服,便先告退了,还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实在糟心,摆手让她走了,长长叹了一声。 贾宝玉忍不住开口道,“老祖宗,虞哥哥想为凤姐姐要荣禧堂,给她就是! 虞哥哥说得对,琏二哥和凤姐姐乃是长房嫡长,住荣禧堂本就是天经地义,我们老爷和太太随意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王夫人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厉声喝道,“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给我闭嘴!” 贾母这才发现刚才清走姑娘们的时候,忘了叫贾宝玉也出去了。 唔,实在是贾宝玉总是混在姑娘堆里,一般叫姑娘们做什么,他不要说就跟着一起去了,只不知道今天他怎么留下来了。 她不知道,贾宝玉留下来是因为虞信没走。 薛宝宝等姐妹他容易见,要想见虞信一面却十分不易,因此一时没舍得走,倒是听全了这一场大戏。 眼看刑夫人还眼巴巴看着,贾母也不好多说,只说自己乏了,让众人都散了。 …… …… 这头王熙凤被薛太太、薛宝宝等簇拥着进了薛府,甄英莲带着她去自己的院子洗漱换衣裳,薛宝宝则进了厨房,亲手为她做了碗长寿面。 待王熙凤梳洗妥当到了薛太太的院子,那碗长寿面正好凉得差不多了。 薛太太亲自送上筷子,笑道,“宝丫头亲手给你拉得长寿面,快来吃,记着可不能咬断了啊”。 面条拉得很劲道,被高汤浸得又鲜又香,王熙凤吃着吃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滚。 薛太太慈爱开口,“快别哭了,别一个不留神咬断了面,伤了寿元”。 王熙凤重重吸了吸鼻子,勉强忍住泪,低下头专心吃面。 姑妈说得对,她不能伤了自己的寿元。 他们越对她不好,她就越要活得长久,比他们所有人都活得长久! 一根长寿面被薛宝宝拉得极长,堆了满满一大碗。 刚刚的酒席虽说是专门为王熙凤而备,她却没吃上东西,只喝了几杯祝寿的酒。 这时候着实饿了,竟是全部吃了下去,连碗里的汤也喝了个干净。 薛太太喜得连连念佛,“好好好,佛祖保佑我凤哥儿健壮长寿,平平安安”。 王熙凤不知怎的,又想哭了,仰了仰头方止住了泪意。 她向来是个争强好胜、喜好奢华的性子,这时候却奇异地觉得薛宝宝简简单单一碗长寿面、薛太太简简单单一句祝祷竟是比那花团锦簇、花费奢靡的酒席戏台还叫她喜悦、感恩。 “刚刚信哥儿送信来说,琏二爷将妞妞也送来了,信哥儿恐妞妞受了惊吓,亲自领着去寻宝姐儿了,宝姐儿正带着妞妞一起做糖吃呢”。 薛太太说着伸手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背,慈爱开口,“凤哥儿,咱们王家的姑娘不管嫁到了哪,都有娘家依靠。 你叔叔自是不必说,便是我无用了些,你总还有你信哥哥和蟠儿可以依靠。 如今你既到了这,便安心住下,我们家虽不比荣国府家大业大,住的地方总还是有的。 我已经吩咐将我隔壁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你缺什么、要什么,单管说。 不要和我客气,更不能外道,否则便伤了你表哥和我护你的一番心了”。 王熙凤本已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了下来,扑进薛太太怀中放声大哭。 她自幼父母双亡,唯一一个亲哥哥还是个混不吝的,王子腾虽看重她,王太太对她却只是面子情。 也不能说王太太对她不好,只是总不如亲娘体贴周全。 且王太太还有嫡亲的女儿要教养,又能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她长到了如今二十岁,竟是从未有人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要护她周全,更没有人说养她一辈子也无妨…… …… …… 当天,王熙凤母女便在薛家安顿下来。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便梳洗妥当,带着妞妞一起来给薛太太请安,却发现薛宝宝等几个小姑娘都不在,只虞信和薛蟠陪薛太太在吃饭,不由问起。 薛太太笑道,“你几个妹妹一大早事儿多得很,读书的读书、侍弄药草的侍弄药草,我就不拘着她们到我这来请什么安了。 信哥儿和蟠哥儿要上差,他们中午在衙门本就吃不好。 我怕他们早上匆匆忙忙地,连朝食也吃不好,天长日久地未免伤身体,这才拘了他们每天来陪我用朝食。 你日后也是一样,怎么自在怎么来,咱们家不兴大清早请安侍奉那一套。 我又不是没丫鬟婆子伺候,哪里轮得到你们小孩子家家的?” 我在家里可没有这么自在,无论是出嫁前在娘家,还是出嫁后在婆家。 王熙凤默默接了一句,习惯性地要接过丫鬟手中的筷子,为薛太太奉菜。 薛太太嗔怪,“刚刚怎么说来着?快坐下来,和你兄弟们一起吃。 难不成到了亲姑妈家,姑妈还叫你吃残羹剩饭不成?” 王熙凤只得道谢坐下,虞信开口道,“凤妹妹,昨儿宝姐儿与我商量说,要为你请个女先生教你识字、算账,日后与你通信来往也方便”。 王熙凤下意识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找什么先生,平白惹人笑话,只随林妹妹认几个字也就罢了”。 虞信失笑,“我听宝宝说,你今年刚满二十岁,都说这把年纪了,那我岂不是老头子了?” 王熙凤没想到虞信以冷厉无情闻名京城,私底下竟是这般,这般亲和,不由怔住。 薛太太也嗔道,“你表哥说得对,你才多大年纪?混说什么! 依我看,宝丫头的主意很好,你小人儿家,先学点东西,再寻个消遣时间的雅好。 像你甄妹妹喜欢读诗,你宝妹妹喜欢侍弄草木,你林妹妹喜欢书画文章,这几天,她又在摆弄古琴,这都很好。 像你天天忙得跟没脚鸡似的,除了伤身子、损心神,还有什么好处?” 饶是王熙凤平日机变善言,这时候竟是一时接不上话。 虞信暗暗好笑,王熙凤那是女强人的人设,你叫她在家读书种花,她估计得空虚死。 078 另一种生活 “对了,凤妹妹,我昨日让你将当时抓住琏二爷现形时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带过来。 如果荣国府的人回过神来,找你要人,万不可随意给了他们”。 王熙凤点头,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 在荣国府,总是她叮嘱这个要留意,叮嘱那个要小心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比她想得周全,叮嘱她的。 感觉,竟意外地,极不错。 虞信和薛蟠吃过早饭后,便由小厮伺候着去上差。 王熙凤陪薛太太和妞妞一起用了朝食,便去寻薛宝宝。 果然见薛宝宝正在侍弄她那一大园子的药草、蔬果,林黛玉竟然也在,还亲自提桶去浇水! 王熙凤大感惊奇,妞妞更是急得也要亲自动手。 王熙凤也不拘着她,看着她在林黛玉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给花木浇水,一边和薛宝宝闲话。 到了晚上,虞信就带着女先生进了府,薛宝宝亲自动手整治了一桌饭菜。 因着高兴,又挖出了一坛子前年埋下的桃花酿,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各自回屋休息不提。 …… …… 第二天,王熙凤便没再一大早来给薛太太请安,而是请女先生先教自己认一个时辰的字。 想着妞妞也可以启蒙了,便将妞妞也按在身边跟着自己一起学,然后才去找薛宝宝几姐妹一起用朝食。 用过朝食,王熙凤继续跟女先生学认字、写字。 往日,她总是心浮气躁,连走路都比别人快几分,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沉不下心学字,没想到她竟坐了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在她笨拙地握笔写字中很快就过去了。 和薛太太等人一起用过午食后,闲话一会,她便带着妞妞去午歇。 第一次,她睡到自然醒,见妞妞还沉沉睡着,也不扰她,继续去寻女先生学打算盘。 她之前也是会一点的,只没正式学过,且她似是天生就喜欢、擅长这些东西,学起来很快。 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又过去了,虞信和薛蟠下差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饭。 薛宝宝拉着众人去散步消食,于是一大家子,不管男女老少都去花园里散步,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说笑。 待走得差不多了,虞信和薛蟠回外院,女眷们又聚到薛太太的院子,喝茶闲话,顺便做会女红,然后各自回屋休息。 只一天的时间,王熙凤就习惯了薛府的日子。 她本来还忧心荣国府会如何应对,忧心贾琏日后会如何待她。 到薛府的第三天,她就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习以及与薛太太、薛宝宝几姐妹玩笑上了。 她自己也觉得神奇,仔细想了想,觉得是因为虞信太过可靠,而薛太太、薛宝宝等的气质又太过亲和闲适,让人不自觉也跟着放下了担忧焦虑,甚至连言语行止都多了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怪不得林妹妹住着不走了! 她想着,突然就开始暗暗期盼荣国府不要那么快让步,唔,不让步也行的—— …… …… 五天后,虞信休沐,又像往常般带着薛太太和妹妹们去郊外游玩。 玩到半下午回来,然后就开启买买买、吃吃吃的必备程序,只不过这次多了个王熙凤。 王熙凤出身“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自然也是从小锦衣玉食。 但她出世后,王家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自己又是父母双亡,寄居在叔父婶婶身边,自然不可能肆意。 到了荣国府,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叫内囊尽皆上来了的贾府勉强撑着架子不倒,能刮的油水十分有限。 贾琏还总是来摸她的银子,更加无法肆意。 跟着虞信进了珠宝铺子、进布庄、进玩物铺子、进书肆,她才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但凡是新奇好看的,但凡是她们姐妹多看了几眼、多赞了几句的,不管她们说要不要,虞信都会买下来,还要叮嘱掌柜的有好东西立即往薛家送。 等回到家,还有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们—虞信竟然真的把蒋玉函买了来! “我问了一下,蒋玉函不但唱功好,还会弹琵琶,舞跳得也不错。 几位妹妹若是无聊了,就叫他来唱个曲子跳个舞的,嗑嗑瓜子乐一乐”。 要不是早见识过了虞信“亲和”的一面,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会做出的事,会说的话。 买个戏子让妹妹们磕着瓜子,看他唱曲跳舞乐呵一下! “那我要听他唱佳人,少年,前世种下的纠结~” 薛宝宝洋腔怪调地唱了起来,虞信伸手去戳她额头,“就你不许去!” 薛宝宝哈哈笑了起来,于是王熙凤就知道,原来这样的言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王熙凤觉得自己做了个美好的梦,梦里,她有疼爱她的长辈,有庇护她的兄长,还有可爱投缘的妹妹们。 甚至她还能毫无目的的出外游玩,敞着手心肆意花钱,连养戏子都是无伤大雅,且还是兄长费尽心思亲自送来的! 荣国府中,她要给这个请安,要伺候那个,贾琏更是除了惹她生气堵心外,就是榨她的银子花! 两相对比,王熙凤突然就对回荣国府生了怯意。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早,她就听说贾琏来了,已经被请进来喝茶了。 王熙凤忙赶去了薛太太的院子,虞信正在陪薛太太用朝食,难得的薛宝宝几姐妹竟然也在。 见礼过后,虞信见王熙凤不停目视他,朝她点点头,“凤妹妹放心,我先去探探琏二爷的口风,看贾府那边怎么说,再告知妹妹”。 王熙凤点头,随薛太太等人回了内院。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薛宝宝见王熙凤坐立难安,劝道,“凤姐姐放心,大哥哥办事向来极稳妥,定不会叫姐姐吃亏的”。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我也知道,可表哥现在是代我要荣禧堂,大老爷都住不上的荣禧堂!” 林黛玉撇嘴,“什么住上、住不上的,当人稀罕么? 凤姐姐,我劝你也不必天天念着荣禧堂、袭爵什么的,荣国府再家大业大,能有咱们家舒服自在? 依我说,凤姐姐你不要再回去了,就留在这,只当太太多养了个女儿,正好我们也多个伴儿!” 王熙凤一愣,不要再回去了?还可以这样? 薛太太瞪,“说的什么话?凤丫头要是不回去了,算什么?是要与琏二爷合离吗? 别说你舅舅舅妈绝不会同意,就是同意了,凤丫头以后还怎么出门?妞妞还怎么说亲? 就是你们,你们现在倒是多了个伴儿,等再过两年,你们都出阁了,要凤丫头怎么办?就陪着我个孤寡老太婆么?” 林黛玉就扑进薛太太怀中撒娇,“我不管两个姐姐,反正我是要在家中陪太太一辈子的! 我才不要出什么阁,像凤姐姐似的伺候婆婆、太婆婆和一群小姑子吃饭,我自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薛太太用力戳了戳她白嫩的额头,“这话定是你宝姐姐教你的! 你别听她混说,这女子不嫁人,就算娘家能养你们一辈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不说其他,就说我们家,现在你们都还小,自然是千好万好。 等有一天我死了,你哥哥们娶了嫂子,有了侄儿侄女,若是嫂子不容,侄子侄媳妇嫌弃,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再说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 薛太太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气得要打她。 薛宝宝尬笑,剪了头发去做姑子,这是贾惜春的台词啊,林妹妹这绝对是被她教坏了啊! 正说着,薛蟠来了,愤愤道,“那贾琏空着双手就来接凤姐姐,只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说自己以后再不敢混闹了。 还说那什么鲍二的媳妇已经上吊自尽了,凤姐姐的气也该消了。 只事情该怎么处理,竟是一个字都不说,还说要见太太,大哥哥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王熙凤该觉得失望的,但不知怎的,她反倒松了口气。 贾琏被打发走了,第二天,荣国府又遣了个婆子来说要接妞妞回府,薛宝宝连角门都没让那婆子进。 第三天,贾琏亲自来接妞妞,依旧没能进得了薛府的门。 薛太太传话说,她不与他一个晚辈说话,让他请长辈登门。 贾琏也是心里苦,他比任何人都想住进荣禧堂,比任何人都想王熙凤掌实权,但他说话不算话啊! 他被拒之门外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得回去请贾母做主。 贾母不悦开口,“姨太太也太不懂事了些,小人儿家,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本来不是什么事,现在反倒折腾大了。 凤哥儿也是心气壮了,夫妻斗气,去亲戚家住几天也就罢了,现在还拿起乔来,琏儿亲自去接都不行,还要长辈上门! 要我说,这事儿,只要我们不急,急得就该是姨太太和凤丫头了,看谁能熬得过谁吧!” 贾母发了话,贾琏再着急也无人肯揽这个事。 本以为王熙凤会着急,不想薛府那边一点音讯都不传过来。 还经常能听说王熙凤出入各个珠宝铺子,大笔大笔地花银子。 贾琏不知道是虞信付账,只当王熙凤花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心疼又着急,倒是让他想出个办法来,让迎春以走亲戚的由头去薛府探探风声。 迎春是他的庶妹,温柔沉默,想来不会拒绝。 果然,他和贾迎春说了后,迎春虽明显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又邀了探春、惜春一起去。 他便以护送姐妹们去玩的名义,一起去了薛府,然后眼睁睁看着三春被薛宝宝迎了进去,自己则被薛家客气地“请”了回去。 贾琏只得先回去等消息,傍晚时分又去接三个妹妹。 不想贾迎春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只说王熙凤根本不接她的话。 倒是探春说了一句,“二哥哥,我瞧着凤姐姐在薛府很好,气色好了许多,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贾琏,“……” 她越好,他才越担心啊! …… …… 贾府中,除了贾琏,还有个人也在着急,就是王夫人。 王熙凤走了,掌家的事就全部落到了她头上。 当初,王熙凤一进门,她就将管家的琐事交给了她,自己只在要紧的事上拿主意。 一来是因为她知道贾府这个家不好当,二来也实在是她能力有限。 在贾府江河日下的情况下,她管家越来越觉得吃力。 偏偏她又想着维持着“菩萨似的性子”,便在紧抓大权的前提下将事务都交给了王熙凤,类似于虞信当年重金聘请各个高管。 只王熙凤是不拿工资的,还替王夫人担了许多骂名。 荣国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每天的琐事多得不得了,王夫人又不愿得罪人,不愿留下苛刻的名声。 很快,上下就乱了套,仆从们越来越放肆,主子们越来越有怨言。 终于这一天,贾母发了脾气,厨房的人竟然连着两天都拿白米给她做饭! 她从来吃的都是碧粳米! 王夫人立即去问,厨房的人大倒苦水,说采买如何的难、如何的贵、如何的竭尽全力云云。 王夫人也曾掌过多年家,对里面的弯弯绕绕自然也知道一点。 只厨房的人都是她的亲信,她一来要名声,二来也不好重罚自己的亲信,自打嘴巴,只得敲打几句,勒令他们平了账目,就算了。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贾母才总算又吃上了碧粳米粥,兀自不高兴道,“凤哥儿不在,你也该立起掌家太太的威风来! 一味地做好人,倒是引得人人夸你慈悲,却纵得那些个奴才个个反了天! 都克扣到我头上了,下头宝玉和迎春他们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王夫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半晌方呐呐道,“老太太,我年纪也大了,管这些事实在力不从心,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来报,宫里的公公来给王夫人请安。 王夫人精神一振,只觉刚刚被贾母踩在脚底的脸面又回来了,再怎么,她也还有贵妃娘娘呢! 贾母也怕是贾元春有什么事,忙让她去了。 不想,不多会王夫人就又回来了,刚刚的喜悦光彩一扫而光。 贾母见她这个模样不由蹙眉,“这是怎么了?贵妃娘娘说了什么?” 王夫人低着头,呐呐道,“贵妃娘娘说给老太太和老爷请安”。 贾母怒道,“还有呢?难道还要我一句一句地问你不成?” 王夫人吓得忙跪了下去,“其他也没什么,只那来传话的太监说他的干爹戴内相想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还缺两千银子,跟我们借”。 “你借给他了?” 王夫人提着心答道,“是,我想着两千银子也不算太多,就当是为娘娘收买人心也好”。 贾母冷笑,“两千银子自然不算太多,但就怕这些个阉人得了好处,见天地来要,你有多少银子也填不满!” 王夫人不敢说其实那些太监已经来了好几次了,只之前她都是叫王熙凤悄悄打发了,没敢叫贾母知道罢了,只道,“那不能吧?他们也不敢的”。 贾母简直想骂醒她,“不敢?那他们今天是怎么敢上门的?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给了十次,一次不给就会让那些个阉人生怨!” (本章完) 079 印子钱 王夫人急道,“那不给也不行啊,那些内相们在宫中神通广大的,若是起心给娘娘使绊子——” “要是连几个阉人都能娘娘使绊子,娘娘在宫中的状况只怕是堪忧!” 贾母喘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就是现在,那些阉人敢来勒索娘娘的娘家,只怕娘娘的状况已是堪忧。 甚至于,那些阉人敢来她荣国公府,她荣国公府的状况亦是堪忧! “如今信哥儿圣眷优渥,若是他肯像护着凤丫头般护着娘娘,娘娘的圣宠肯定会再上一层,说不得还能得个皇子傍身”。 王夫人急道,“那我立即去薛府,让我妹妹给信哥儿带个话!” 贾母不敢置信地看向她,“让你妹妹给信哥儿带个话?你那天将姨太太得罪得还不够?你觉得姨太太还会向着你? 甚至,就算姨太太答应帮忙,你觉得信哥儿能坐上锦衣府指挥使的位子,能因为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妈说一句话,就帮那样的忙?” 王夫人反驳道,“凤丫头还只是他表妹,我至少是他的长辈”。 贾母被她蠢得笑了,不屑摆手,“跟你说不清楚,让凤丫头来——” 贾母戛然止住话头,王熙凤走了。 王夫人兀自不甘想要再说,她的陪房周瑞家的急匆匆从外跑了过来,扑上前就哭喊道,“太太,可不得了了! 有人去顺天府告咱们老爷纵容内眷放印子钱! 如今顺天府已经拿了老爷过去,老爷遣人回来请老太太给拿个主意啊!” 贾母惊得浑身一抖,忙扶着鸳鸯站了一起,一叠声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来传信的人呢,快叫进来!说咱们府上的内眷放印子钱,说的是谁!” 周瑞家的迟疑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一个激灵,脱口喊道,“是凤哥儿! 我那时候恍惚听人说过一嘴,说是凤哥儿在放印子钱。 我忙去追问,凤哥儿说是婆子们碎嘴,决没有那样的事,我也就丢开了,难道凤哥儿到底还是在放印子钱?” 贾母大怒,“这还了得,凤丫头也太过肆意妄为! 朝廷律法明文写着,重利盘剥那是抄家的大罪啊! 她嫁到我们家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难道短了她的银钱使不成!竟然连印子钱也敢碰!” 正巧贾琏也得了消息,急匆匆跑了过来,听了忙跪上前哭道,“老祖宗明察,凤哥儿虽然精明厉害,那也只是在内宅啊! 她一个晚辈媳妇,连出门都很少,又岂有那个能耐放什么印子钱!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夫妻啊!” 关键时候,贾琏还是很能拎得清的,夫妻一体,王熙凤不好了,他又能得什么好? 贾母平日就偏爱王熙凤,盛怒过去就觉得贾琏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忙道,“是非还没有定论,我绝不会轻易冤枉了凤哥儿。 你二叔现在被拘在顺天府,你老子又不顶事,你赶紧去顺天府瞧瞧,务必要打听清楚再来回话”。 贾琏忙应着去了,贾母冷静了下来,又吩咐人去给林如海送信,让他务必去顺天府打听一番,再来贾府见她。 贾母在安排时,周瑞家的一直不停地给王夫人使眼色,王夫人觑着贾母不注意,走到一旁。 周瑞家的忙也跟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太太,那些官爷们也不知道查到的是谁。 但现在情况危急,太太还是将那些个借券赶紧处理了,万一被人拿住,那可是抄家的大罪啊!” 王夫人放印子钱,自然不能亲自去放,都是她和她男人从中跑腿。 如果王夫人真的被抓住了,他们夫妻俩也跑不了! 王夫人咬牙,“那可是几十万的银子!” “太太,现在可不是心疼银子的时候啊! 要是真的叫官爷们拿住了太太的证据,不说别的,娘娘和宝二爷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提到最疼爱的一对儿女,王夫人动摇了。 她会放印子钱,一来是为贾元春在宫中打点,二来就是想为贾宝玉藏点私房,如果真的拖累了他们…… 王夫人迟疑不决,周瑞家的还想再劝,就听贾母在喊王夫人。 “你带着人亲自走一趟,去凤丫头那里看看,问问平儿。 如果凤丫头真的在外放贷,立时将票据账本什么的全部烧了,不要吝啬银钱”。 王夫人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去了。 王熙凤被虞信带到薛家时,听从虞信的建议,将那个为贾琏厮混望风跑腿的小丫头拘在了身边,将平儿留在了贾府看家。 平儿见王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汹汹而来,知道定然没好事,一边遣人立即去薛府报信,一边迎了过去。 王夫人正自烦躁惊慌,哪里耐烦同她一个丫鬟啰嗦,只喝问王熙凤有无在外放高利贷。 平儿自然不肯承认,王夫人冷笑,当初王熙凤开始放高利贷还是她为拉拢王熙凤特意“指点”的,这死丫头竟然还敢嘴硬! 她也知道官员家眷放高利贷是大罪,一时舍不得生生将自己那几十万银子一把火烧了,但王熙凤这头的祸端,总是要先解决了! 反正不是她的钱,烧啊毁的,她也不心疼。 如果那人告的就是王熙凤,王熙凤又被抓到了证据,她这个姑妈也跟着丢脸! 如果王熙凤在,她倒会好声好语地和她分析厉害,叫她自己悄悄烧了,大家体面。 但现在王熙凤不在家,平儿一个奴才秧子敢当着她的面撒谎,还敢和她犟嘴,她自然也不必给一个丫鬟留脸面! 更重要的是,闹将起来,大家都知道了是凤丫头在放印子钱,就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那些个闲言碎语的也沾不到她身上,娘娘和宝玉才更不会惹上非议! 王夫人轻蔑盯了平儿一眼,吩咐直接搜。 王熙凤过生日那天,鲍二媳妇和贾琏说,要贾琏治死王熙凤,扶正平儿。 虽说和平儿无关,但平儿也未免受了挂落。 如今要是她留在贾府看个家,还叫人将家抄了,她也没脸再见王熙凤了! 平儿向来是个精明厉害的,见王夫人动粗,自己一个丫鬟根本无法相抗,忙又遣丫鬟去薛府报信。 又使了婆子去贾母和刑夫人那求救,自己则带着几个丫鬟紧紧跟着,不叫王夫人的人胡乱翻检,一边哭着喊冤。 王熙凤自从得了薛家生财的路子,早已将放贷之事全部断清了。 王夫人自然搜不出什么,只她兀自不甘心,押着平儿一起去了贾母院中。 不想刚进屋就看见贾政和贾琏都跪在贾母面前,不由一喜,老爷回来了,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幸亏她没听周瑞家的,否则平白损了几十万银子! 她惊喜下不由加快步子,跪到贾政身边,正要开口,贾政忽地直起身子,猛地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贾政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打得王夫人猛地一个趔趄往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到了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有一瞬间,王夫人完全是懵的,甚至连疼都感觉不到。 周瑞家的惨呼一声扑上前扶起王夫人,王夫人这才觉出疼来。 耳朵嗡嗡作响,嘴里一片腥甜,想是咬破了舌头,后脑勺处更是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了。 贾政虽是打人的那个,表情却比王夫人还震惊沉痛,双眼通红,浑身都在抖,指着王夫人就骂,“蠢妇! 你竟然敢在外放印子钱!你是想害死全家人吗!” 王夫人反应过来了,忍着疼辩解道,“我没有!老爷,我们夫妻一场,你怎么能听信外人的谣言给我扣那样的罪名!” 贾政抄起手边的匣子猛地朝王夫人砸去,正中王夫人额角,顿时砸出一个血窟窿来,鲜红的血顺着王夫人的头发往下淌。 同时匣子里白色的票据在王夫人眼前如纸钱般飞扬开来。 是借券! 她放印子钱的借券! 被老爷搜了来! 她在抄王熙凤的屋子时,老爷也抄了她的屋子! “蠢妇!你还想狡辩!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我荣国公府百年的清誉都败在了你手中!” 贾政说着又想伸手甩她耳光,王夫人见辩无可辩,仰头朝周瑞家的怀中倒去,晕了! 贾政动作一顿,贾母年老成精,哪里不知道王夫人那点小伎俩,但也不想看到儿子继续殴打媳妇。 只好开口吩咐贾政先烧了账本和借券,又吩咐周瑞家的送王夫人回去,请大夫瞧瞧。 王夫人一听贾母吩咐说要烧借券,立即装作醒转,磕头大哭,“老太太!不能烧啊! 好几十万银子啊!媳妇多年来的贴己都放在里头了! 这一烧了,他日娘娘若是手头不方便,宝玉要是想买个书啊画的,可怎么办啊!” 贾母见她兀自冥顽不灵,恨声道,“你还敢提娘娘和宝玉!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点银子! 你也不想想,要是事情真的传扬开来,娘娘和宝玉以后还怎么见人!” 王夫人哭得更大声了,“老太太,你不当家不知油米贵! 娘娘进宫那么多年,一直熬不出头,我也不知贴了多少进去打点! 就是宝玉,也爱精细漂亮的东西,今儿想要玛瑙碗,明天想要水晶碟的。 偏他的性子大方随和,得了也就得了,丫鬟摔了也不见他爱惜,到了后天又想着象牙筷了! 老爷一概不管,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么忍心见孩子们委屈,用的全是自己的嫁妆! 我当年嫁进来的时候,我娘家补贴了多少物件,如今也补贴得差不多了。 不说娘娘和宝玉,就是咱们府上,这些年也大不如前了。 全靠我和凤哥儿在外头放贷,挣些银子补贴公中,不然早就入不敷出了!” 贾母怒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掌家的时候,私底下损公肥私的,也不知道抹了多少银子去。 我顾忌你和老二的体面,一直忍着不说,现在你倒委屈了,还补贴公中,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王夫人为了那几十万银子,豁出去了,一步不让,“如果真的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凤哥儿进门后,我又为何立即将中馈交给了凤哥儿?” 贾母语塞,贾琏在一旁听着她句句攀扯王熙凤,显是要拉王熙凤一起下水,叫老太太心有顾忌,不敢太过于罚她。 这时候听贾母不再开口,生怕贾母将怒气转嫁到他们夫妻头上,大声哭道,“老太太明鉴啊! 凤哥儿屋里明明什么都没搜出来,反倒是二太太屋里什么都搜出来了! 就是这样,二太太还口口声声攀扯凤哥儿! 孙儿是晚辈,也不敢直说二太太血口喷人。 只求二太太看在凤哥儿是二太太嫡亲的侄女、嫡亲的侄媳妇的份上,凤哥儿平日又孝顺二老爷和二太太的份上,放过凤哥儿吧!侄儿给您磕头了!” 贾琏说着当真砰砰地给王夫人磕起了头,贾政忙去扶他,贾琏只不肯起来,又转而给他磕头,求他放过王熙凤。 贾政是个诸事不管的性子,又爱惜颜面,今天乍然得知王夫人的恶行,已然又羞又怒又恼。 如今贾琏那咚咚地磕头声更是如一个又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 这个毒妇! 到现在还想拉别人下水! 贾政气怒下又猛地一个耳光甩向了王夫人,“蠢妇!你上不敬母亲,当着我的面就敢与母亲顶嘴! 更是不恤晚辈,到这个时候还要攀扯自己的亲侄女! 还要扯着娘娘和宝玉给你当遮羞布!娘娘和宝玉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再敢胡吣,信不信我休了你!” 王夫人见他丝毫不维护自己,反倒为外人说话,还敢说要休了自己,又是气又是怒又是悲凉,仰头就往后倒去。 这回却是真的晕了! 贾母看得堵心不已,叫人立即弄出去,吩咐燃了火盆,命贾政亲手烧了那些借券账本。 贾政一边烧一边恨道,“母亲,那蠢妇闯下如此大祸,我顾念宫中的娘娘和宝玉,不好休了她。 从今天起便叫她迁去大观园里的栊翠庵,为娘娘念经祈福!” 贾母疲惫点头,“先送去避避风头也好,你再将当时的情况说一遍给我听听”。 贾政便又仔细说了一遍。 他今日如常去工部点卯,待到晌午时分,顺天府的衙役突然来拿他,只说贾府府中内眷因为放印子钱被人告上了顺天府。 他慌忙遣了人回来报信,随着衙役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尹却没有开堂,反倒将他请去了内厅,让那原告一一陈情,又拿出证据。 他听得心中惊涛骇浪,心中已信了九成,只口上却不敢承认,只说请府尹大人彻查,此人必属诬告云云。 080 背刺 顺天府尹便屏退了那原告,笑道,“政老为人向来正直清明。 此事要么乃是原告想勒索些银钱,要么就是内眷私下所为,政老不明内情也情有可原。 政老不妨回家去搜一搜令夫人的私房,若是没有自是最好。 若是当真搜到了什么要紧物事,就请政老记老夫一个人情便是”。 贾母沉吟良久,问道,“你说顺天府尹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政迟疑不敢说,贾琏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以我看,那顺天府尹多半是接到了报案。 知道中间大有利可图,便按下了此事,私下与老爷说起此事,又提点老爷回来清理证据”。 贾母不语,贾政大是松了口气,“如果府尹大人只是想得些银钱,那倒是好办”。 贾母恨铁不成钢,“好办?他想从中得好处,你若是送得少了,他定然不满,送得多了,那就是把柄。 日后,他若有事求到咱们身上,咱们不允,他随时都可以再抖出来威胁咱们!” 贾政大惊,“那母亲,我们该如何是好?” 贾母沉沉一叹,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贾家真的是江河日下了,什么人都敢欺到头上! 宫里的太监来勒索,现在连顺天府也来勒索! 如果国公爷还在,又有谁敢! 只若是国公爷还在,王氏怕也不敢如此行径吧? 她老了,已经辖制不住下面的媳妇、孙媳妇了—— 贾母思绪一顿,猛地抬起头来,脱口道,“你说会不会是虞信从中谋划,为的还是荣禧堂?” 贾政呆住,贾琏慌了,忙磕头喊道,“老祖宗,虞表哥行事向来狠辣不留余地,如果真的处心竭虑要对付我们家,定然不会如此儿戏般轻轻放过。 更不会谋划半天,只为点银钱! 不说他根本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至于敲诈到亲戚家啊!” “也对”。 贾母沉吟开口,“其实只要找到得力的人压制住顺天府尹,这件事好解决得很。 你们不要急,我先遣人叫史家的两位侯爷过来问话。 你们林妹夫应该也快到了,先看看他们和顺天府尹有没有交情。 用钱解决是最末流的法子,不行,我拼了这张老脸去求薛太太,也不能叫小人拿捏住了我们”。 贾政心悦诚服,“母亲说得有理,儿子这就遣人去史家跑一趟”。 贾琏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老太太真的怀疑虞信是为算计荣禧堂,而将王夫人告上公堂,那他和王熙凤在这府中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 …… 薛府中,平儿遣来报信的第一个丫鬟到了。 薛宝宝早得了虞信的提醒,亲自带着她去见王熙凤。 丫鬟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知道王夫人说王熙凤放印子钱,要搜她屋子的事,义愤填膺地向王熙凤告状。 薛宝宝,“……” 哥哥这是在干什么,扯什么印子钱,就不怕把凤姐姐也栽进去了? 王熙凤拍案而起,当即就要回去讨个公道。 薛宝宝劝道,“从荣国府到这里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 你就算立即赶回去,该发生的事也都发生过了,不如先静观其变,看事态如何发展,再做决定。 再者说了,清者自清,如果姨妈真的不顾情面搜检你的屋子,他日你才更好拿捏她”。 哥哥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好好配合就是。 王熙凤气得浑身都在抖,“那也不行,如果真的叫一群下人搜了我的屋子,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正说着平儿遣来的第二个丫鬟到了,说王夫人已经侍强进去了。 平儿身份所限,根本拦不住,只好遣她来报信,又遣人去请贾母和刑夫人做主。 王熙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刚刚薛宝宝说她就算立即赶回去也迟了。 她也是清楚的,只还抱着万一的侥幸,觉得王夫人毕竟是她嫡亲的姑妈,又向来疼她,总不会做得太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动手了! 连遣人和她说一声都不曾! 薛宝宝觑着她的神色,故意问那丫鬟道,“你没看错?二太太当真带着婆子们闯了进去?” 丫鬟忙点头,“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平儿姐姐想拦,被个婆子猛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平儿姐姐用手撑了一下,两只手掌都磨破了,连清洗都顾不上,遣了奴婢赶紧来报信,就追着二太太去了”。 薛宝宝故作疑惑,“可是这说不通啊,就算二太太怀疑凤姐姐放印子钱,也该当是掩人耳目悄悄而去,私底下叮嘱平儿将相关证据都烧了才对啊! 这般兴师动众的,又侍强闯进去胡乱翻检,就算翻不出什么东西,也坏了凤姐姐的名声啊!” 谣言这个东西可说不准,再加上王熙凤掌家时手段厉害,得罪了不少人,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丫鬟期期艾艾地答不上来,王熙凤这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冷笑道,“我知道为什么,心虚罢了! 定是外头传了风声进老祖宗耳中,说我们府上的女眷放印子钱,她心虚下直接将罪名扣在我头上! 还兴师动众地抄捡,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放印子钱,不过就是怕老祖宗怀疑到她头上罢了!” 薛宝宝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林黛玉冷笑,“恶心!” 王熙凤也跟着笑了一声,眼泪却滚了下来,“往日二爷也曾跟我说过,叫我不要太过亲近姑妈了,我只不信。 我们嫡亲的姑侄,不守望互助,在那样一大家子人里又怎么立得住脚? 我虽则行事略刻薄了些,可对她却是真心一片,从不敢忤逆她,对宝玉更是周全妥帖,她,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王熙凤说着再也忍不住扑在桌上痛哭失声,林黛玉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劝道,“凤姐姐,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经历了这次,你看清了舅妈的为人也好。 清者自清,你没做那等子恶事,她就算想泼脏水也泼不到你头上!” 林黛玉说得咬牙切齿,王熙凤伤心愤怒下,深深的无措和惊惶涌了上来,她无法清者自清,她原是放过的! 虽然,她早已停了手,但真要找总是能找到证据的,谁知道那传出风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如果矛头对准的真是她,她该怎么办?妞妞又该怎么办? 王熙凤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几两银钱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 她在荣国府不缺吃、不少穿,借掌家之便,也落下了不少银子,花用绰绰有余,她还贪图那些个脏钱做什么! 只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平儿毕竟是丫鬟,身份不够,贾琏更是不顶用,她要立即回去! “凤姐姐,我已经遣人去通知太太和两个哥哥了,凤姐姐就算要回去,也不能自己回去。 姨妈既然敢大张旗鼓地搜你的屋子,约莫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如今木已成舟,她们毕竟是长辈,你现在回去了,她们只说几句对不住,再意思地给个钗子手镯的安抚你,你能怎样?总不能忤逆长辈吧? 以我看,还是等两位哥哥回来,和太太一起去荣国府为姐姐讨回公道才好”。 林黛玉立即点头,“姐姐说得对,凤姐姐你屋子已经被搜了,现在回去根本没用,还是等哥哥们回来,有娘家人撑腰说话才有底气!” 娘家人——撑腰—— 陌生的字眼让王熙凤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抱着薛宝宝和林黛玉痛哭失声。 她不值得她们这般全心信任帮助的,若是真的查出是自己放印子钱,她要怎么面对她们? 在王熙凤的痛哭和后悔中,薛太太来了,平儿遣来的第三个丫鬟也到了,说王夫人已经抄捡完毕,没抄出东西来,押着平儿去贾母那边回话去了。 薛太太大怒,连声喊着欺人太甚,又遣人去催虞信和薛蟠立即回家,再去给王太太那边报信。 正骂着,虞信和薛蟠匆匆赶了回来,两人都穿着官袍,腰间佩刀都未解下,明显是听了信就立即赶了回来。 薛太太顿时如见了主心骨,拉着二人将事情说了一遍,恨道,“凤哥儿是嫡长孙媳妇,贾府的老太太说抄捡就抄捡,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们这就送我去王家,我和嫂嫂一起去贾府,一定要为凤哥儿讨个公道!” 薛蟠一气就恢复了本性,喊道,“还去找什么舅妈,就我和大哥哥去! 直接打上门去!非得打得那老虔婆头破血流不可!” “蟠哥儿别急,太太也不用急”。 虞信冷静开口,“我先使个人去打听清楚情况再去不迟,心中有数才不会被荣国府糊弄住”。 薛蟠最是服气他,忙忙点头,“对对对,大哥哥说得对,我们还是先遣人去打听清楚”。 薛太太也跟着点头,“信哥儿说得对,否则嫂子轻易怕也不肯出面”。 虞信出门去安排,大约一刻钟后却带着贾琏进来了。 原来,贾琏见家中事情已然落定,觑了个空偷跑出府,快马赶了过来。 贾琏知道的比那些丫鬟要多得多,也齐全得多,当下将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众人没想到竟是这个起因和结局,不由都沉默了。 半晌,王熙凤方哑声问道,“当真是姑妈在老太太面前说是我在放印子钱?” 贾琏恨声点头,“可不是,我亲耳听见,周瑞家的去报信,说有人去顺天府状告咱们府上内眷在外放贷。 老太太就问了一句,有没有说是哪个内眷? 二太太就喊说是你,说是早就听丫鬟婆子说起过,问你,你不承认,她就信了你云云,当真是贼喊捉贼! 就是她自己被抓住证据后,也还口口声声攀扯你,说是与你一起放的印子钱。 我竟是不知她到底与我们什么仇怨,竟是死都要拖我们下水!” 贾琏不知道王熙凤也曾放过贷,恨得牙痒痒。 王熙凤默然无语,下意识看向虞信。 虞信沉吟开口,“史家两位侯爷近些年一直想脱离四大家族,谋求外放,只一直未能如愿。 这次又是这样的事,他们只怕避都来不及,未必会伸手,至于林姑丈——” 林黛玉腾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回家,让父亲不要管这件事。 没得别人做了脏事,倒是叫我们惹了一声的臭味儿!” 虞信笑道,“林妹妹与凤妹妹在一起久了,倒是颇染上了些凤妹妹的利落果断”。 林黛玉脸一红,勉强撑着气势道,“本来就是如此,大哥哥又何必取笑我?” 虞信伸手作揖,“妹妹说的是,原是我不对,那便劳烦妹妹跑一趟了”。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薛宝宝笑道,“威风凛凛、睚眦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虞美人儿,在外头,若是有人敢多看一眼,那是轻则丢了眼珠子,重则家破人亡。 现在竟然还有人敢瞪他,这是哪位女侠吃了熊心豹子胆,快快抱上名来,虞美人绣春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虞信本就没来得及解下绣春刀,此时正好威胁地一亮刀,“再敢混叫什么虞美人,小心你的舌头!” 林黛玉脚步一顿,回头啐了薛宝宝一眼,跑得更快了。 经这一闹,屋中紧张悲愤的气氛倒是松快了许多。 虞信开口道,“若是史侯和林姑丈都不肯帮忙,荣国府多半会来寻我。 如此我今天便不用露面了,太太你先和舅妈去荣国府讨个说法。 我在家中等着,等他们来求我,我自然就能叫凤妹妹住进荣禧堂、彻底掌握荣国府中馈”。 薛太太信服点头,“好,我先去就去王府寻大嫂,你们安心在家等消息”。 她说着又看向贾琏,叹道,“琏二爷,如今你可算是知晓了,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了? 男儿家风流些便也罢了,但总要敬着正妻,才不会为人所趁。 这次的事,若是凤哥儿在家,断不会叫人如此欺辱你们。 更有甚者,不是你林妹妹帮忙,不是你大表哥能耐,我且看你如何收场!” 贾琏羞惭无地,俯首连连作揖道歉。 薛太太又去拉王熙凤,劝道,“凤哥儿,这夫妻啊,没有隔夜的仇。 夫君有了不是,规劝就是,总不能就记了仇。 这次你也看到了,关键时候,你嫡亲的姑妈不但不帮你,还非要拉你一起下水,更别提老太太了。 到后来也只有琏二爷帮你说话,为你正名。 听姑妈的话,都不许再怄气记仇了,小夫妻两个和和美美才是最大的福气。 要是再能得几个儿女,那更是天大的福气。 什么荣禧堂、什么中馈掌权,都比不上你们好好的。 你表哥若是能帮你们拿到,自是最好,拿不到,你也不要多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本章完) 081 各方应对 王熙凤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扑进薛太太怀中放声痛哭。 薛太太牵着她的手交到贾琏手中,安抚拍了拍她,殷殷对贾琏道,“凤哥儿从小儿就能耐、聪明,又年轻,性子未免要强了些,你看在我老婆子的面上多包涵。 日后她若是有不对,你单管来我说,我来教训她。 不要再做些混账事,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惹她伤心,惹得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贾琏眼圈也红了,连声应下。 他生母早亡,贾赦根本不管他,刑夫人是继母,又是个蠢笨的,更不管他。 老太太虽说也疼爱他,但却根本比不上对贾宝玉十一。 这还是第一次有长辈这般殷殷叮嘱他做人的道理,教导他夫妻相处之道。 薛太太见小夫妻俩都服了软,这才放了心,忙吩咐备车去王府,薛蟠一路相送。 贾琏怕贾母等人起嫌隙,也告辞离开,王熙凤亲去送他,想是夫妻俩还有贴己话要说,屋中便只剩下了虞信和薛宝宝兄妹。 薛宝宝不太放心道,“哥哥,虽然说你现在大权在握,荣国府也今非昔比,你这样侍强插手他府内务,也不太好吧?” 虞信骂,“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管王熙凤的闲事!” 薛宝宝,“……” 我只是叫你看着点,别叫凤姐姐吃了亏,谁知道你张嘴就帮人家要荣禧堂啊! 虞信轻嗤,“放心,皇上早就想对四王八公这些老牌世家动手了。 只一直找不到好时机,我敢动手,自然是有依仗的”。 薛宝宝,“……” 行吧,忘了你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薛宝宝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冒着再被虞信骂的风险,再次提问,“你真的能帮凤姐姐要到荣禧堂和管家权?” “荣禧堂,我保证帮她要到,至于管家权,那就要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管家权这个东西比较虚,他毕竟是外人,就算帮她“要”到了,她把不住也不行。 薛宝宝顿时星星眼,“哇,哥哥你真的能要到啊!也太厉害了吧!” 虞信冷哼,伸手去推她的额头,“怎么就真的假的了,你是有多看不起你哥?” 薛宝宝谄媚的笑,“知道啦知道啦,哥哥最好哥哥最妙哥哥呱呱叫!” 虞信,“……” 果然还是要拿绣春刀,这丫头才肯好好说话! 薛宝宝兄妹俩说笑时,贾府又掀起新的一轮风波。 却是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计策,回去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向贾赦和刑夫人说了一遍,煽动道,“老爷,太太,老太太偏心二叔,偏心宝玉也就算了,倒是惯得二太太如此胆大包天。 她从公中搜刮银子,再放到外面收利钱,得了钱补贴娘娘,补贴宝玉,那可都是咱们的钱! 说句不孝的话,哪天老太太有个万一,咱们跟二房肯定是要分家的,那些东西原都该是分给我们的! 现在倒是全补贴了娘娘和宝玉,宝玉吃个饭又是玛瑙碗,又是水晶碟,又是象牙筷的,倒是委屈老爷喝个酒都不得尽兴。 太太为了咱们大房更是处处俭省,处处受委屈,别的不说,连衣裳首饰都比不上二太太奢华! 老爷、太太,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二叔和二太太任性妄为,现在是连累咱们在银钱上受委屈,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连累咱们呢!” 刑夫人只觉贾琏一番话说到了自己心坎子里去了,拉着贾琏的手哭道,“我的儿,果然亲的总是亲的。 老太太偏心,我为了老爷,为了你,不俭省些又能如何呢?” 刑夫人禀性愚强,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 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通府上下,不但主子们,连下人也多有褒贬。 刑夫人自然偶尔也会听到些风声风语,自觉委屈,这时候听了贾琏的话只觉得了知己。 “我的儿,别说衣裳首饰了,二太太手边一个耳挖子都是金的银的! 平日也不知道从公中得了多少好处去,倒是装的人模人样的,惹得通府上下一味地夸她是什么菩萨性子! 我呸!” 刑夫人这时候根本想不到王夫人比她出身好,娘家的权势钱财,娘家陪送的嫁妆都不是她能比的。 只认准了王夫人平日好吃好穿好用都是刮贾府的油水,越骂越起劲。 从王夫人的耳挖子说到王夫人的桂花油、再说到王夫人几个陪房的气势…… 贾赦听得不耐烦,骂道,“真是妇人之见!几许银钱,被她贪了追回来就是! 这放印子钱可是抄家的大罪,这次要不是顺天府尹从中斡旋,老爷我以后还怎么出门! 不行,这次的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老二夫妻就是要造反,也不能连累了老爷我! 琏儿,去叫上你二叔,咱们一起去找老太太评理去!再偏心也不能把咱们大房往死里害吧!” 贾赦和刑夫人到贾母屋里时,贾政和林如海都在,几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气氛十分凝滞。 贾赦早上起来就开始和小老婆们喝酒,这时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酒壮怂人胆,大刺刺就进了屋子,讥讽道,“妹婿也来了? 是妹婿的内兄、嫂子做了丑事,要妹婿帮忙遮丑来了?” 贾母气得大骂,“你说得什么混账话!还不快给我出去!” 贾赦一梗脖子,“老太太,老二夫妻做了丑事,还想往琏儿夫妻身上推,这事儿您可比我清楚! 我也不敢说要问罪,只求他们以后别再连累我们了,分家吧!” 贾母没想到他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挥舞着拐棍就要来打他,“好啊! 我还没死呢,你就要分家!你这是恨不得我早死啊! 好,我如你的愿,我回金陵去,不挡你的路!” 说着一叠声地吩咐鸳鸯收拾东西,立即回金陵去。 贾赦见贾母真的动了怒,立即怂了,忙跪了下来,“老太太息怒,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实在是老二夫妻实在又蠢又贪,做出那样的事来,儿子也是怕啊! 若只是连累儿子也就罢了,可事情如果真的闹出去了,到时候不但是儿子,琏儿夫妻、妞妞,甚至老太太您,谁不受牵连? 老太太要是不愿意分家,只将老二夫妻赶出京城也就罢了”。 贾母更怒,“我还没死呢,你就容不下老二一家了,我死了,你是不是还要赶尽杀绝! 我老太婆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 “不孝”二字搬出来,贾赦更怂了,只喏喏劝着贾母息怒,不敢再说。 林如海看得腻歪,清了清嗓子,拱手道,“老太太,实在不是小婿不愿帮忙,而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如今二嫂犯了国法,自该由顺天府审问清楚,视情节定罪。 老太太身为国公夫人,受皇家隆恩,享无上尊荣,更该遵法守纪,以报天恩。 内宅妇人短见,一时行差踏错,只要老太太和府上应对妥当,大义灭亲,又如何能损府上威名,甚至牵连他人? 老太太,还请万勿听小婿一句劝,立时拿了犯妇王氏,连同证物一同上交顺天府!” 贾母简直想喷他一脸,你才犯妇,你才大义灭亲! 林如海不等贾母说话,又转向贾政,情真意切道,“政内兄,后宅妇人难免心软短视。 你身为朝廷官员,该当知道要不违国法,不违天恩,又岂可顾念儿女私情而徇私枉法?” 贾政一向最是看重礼法,只觉林如海这一问化为柄柄利刃,直削自己面皮,顿时紫涨了脸,根本说不出话来。 贾赦冷嗤,“妹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最是假正经了。 平日天天装成个道貌岸然的道学先生,不也小老婆照样一个接一个地抬,说不定用的还是王氏贪墨公中的银钱!” 刑夫人刚刚插不上话,这时候终于逮到自己能插嘴的地方了,忙补刀道,“就是就是! 那赵姨娘一个比我们老爷十个小老婆加起来都漂亮妖娆,还不知道花了公中多少银子呢!” 贾政听他们言辞如此不堪,羞恼交加,又不好与兄长、长嫂顶嘴,气得胡子都颤抖了起来。 林如海便装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来,朝贾母和贾政拱拱手,转身就走。 贾母忙喊住他,林如海冷声道,“大丈夫生当光明磊落、顶天立地。 老太太如今却要我贪赃枉法,我劝不了老太太与政内兄,却也绝对不会与此等事同流合污,老太太与政内兄好自为之!” 林如海说完就走,贾母喊了几声都没喊住他,气得大骂,“书呆子!读书读坏了脑筋了!” 贾赦冷笑,书呆子? 自古以来,书呆子有进翰林院的,倒是没见哪个书呆子能做成淮扬盐运使,还好端端活下来的! 这世道活着不容易,谁能没有一两张面皮充充门面? 老二喜欢装正经是一种,林如海装书呆子也是一种,就是他喜欢和小老婆喝酒,难道不也是一种伪装? 咳,当然了,他也的确喜欢和小老婆喝酒就是了。 林如海刚走不久,薛太太和王太太就来了。 王太太却是比薛太太厉害许多,一听薛太太说起就知道其中有利可图。 不说其他,至少也拿住荣国府一个把柄,日后若是有事,也好说话。 王太太和薛太太来了,贾赦和贾政忙避了出去,只刑夫人留了下来。 两厢见过礼后,王太太就说要去看王夫人,贾母自是不允。 王太太就哭道,“老祖宗,这次原是我妹妹行差踏错,我也不敢说什么。 只我妹妹再错,那也是我王家的女儿,我总是要去瞧瞧,还请老祖宗慈悲!” 贾母知道她这是得了消息,想要借王夫人被贾政毒打之事做文章,只不冷不热道,“劳舅太太费心了”。 王太太又说了许久,贾母只不接话,说了几句后索性直接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老婆子也乏了。 舅太太和姨太太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薛太太急了,就想说话,王太太生怕她坏了自己的事,忙抢着道,“老祖宗不必着急。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向来以贾家为尊,我王家也向来敬仰贵府,这才接二连三地将女儿嫁过来。 只王家虽则门第比不上贵府,女儿们也是千娇百贵地养大,从来不敢叫她们受了委屈,更不敢叫她们短了银钱使。 如今,我倒是想问一问老祖宗,怎的我妹子嫁到了贵府,做了掌家夫人,怎的反倒沦落到要放印子钱补贴儿女? 我那可怜的侄女,更是被老祖宗不分青红皂白地抄捡了屋子,她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啊!” 王太太一边哭一边说,绝对地唱念俱佳。 贾母见她还敢倒打一耙,连连冷笑,“王太太,你是晚辈,老婆子也不好欺负了你。 我今天只一句话,你若是觉得王家的女儿在我们家受了委屈,只管接回去便是,我绝对不拦着!” 王太太见已撕破了脸,也不哭了,连连冷笑,“贵府这是见事情兜不住了,要丢车保帅了? 只不知道,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还是妹夫的意思?娘娘知不知道?宝玉又知不知道?” 贾母一哽,打了老鼠,伤着瓷瓶儿,这些年,不是看在娘娘和宝玉的份上,她又岂会容着王氏如此做大? 王太太瞥见贾母的神色,知道自己捏住了她的软肋,更是得意,“老祖宗,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 如今贾府遇到了难事,正是我们该出力的时候。 我们老爷倒是与顺天府尹颇有几分交情,免不得我使人拿了老爷的帖子请府尹大人通融几分。 还请老祖宗及贵府上下勿要善待我王家女儿才是”。 王太太打算得很好,让人拿了王子腾的名帖抹平此事。 自己再从贾府勒索个二三十万银子,只说是其中的花费。 这样既可以拿住贾府的话柄,让贾府欠下人情,还可以得一笔银子花销。 自从薛家那边不再任她支银子后,她的手头着实有点紧。 贾母冷笑,“这点小事,我们还能解决得了,就不劳舅太太费心了,舅太太今天威风也逞够了,这就请吧”。 (本章完) 082 掌家 王太太深知贾府如今就是个纸糊的老虎,通府的爷们就没有一个得用的,宫里的娘娘也绝不敢插手外朝之事,史家两位侯爷更不会插手。 她就等着贾家来求她的一天! 王太太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这才和薛太太一起告退。 薛太太从头到尾就没机会说话,好不容易出了荣府,气急败坏问道,“二嫂,你明明答应我要为凤哥儿做主的,怎么一句也不提,还不许我说话?” 王氏免不得虚情假意地解释了一大通,薛太太虽不能十分信,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先回府,信哥儿总是有办法的! 当天,史家两位侯爷只推有事走不开,根本没应贾母之令去贾府。 第二天一早,贾母又遣人去请,两位侯爷依旧说不得空,遣了家中女眷上门赔罪。 贾母心中雪亮,史家也许不知道贾家是惹上什么事了,却绝对收到了消息,知道贾政去了顺天府,惹上了事。 而现在,他们的态度十分明确,不管是什么事,他们都不想掺和,更不想帮忙! 贾母心下失望,将两位史侯的夫人一顿冷嘲热讽。 两位夫人态度谦卑,口风却紧,只说两位侯爷要办差事,实在是不得空,请贾母恕罪云云,连问贾母叫两位侯爷是什么事都不问一声! 贾母心下着恼,也不留她们吃饭,直接打发走了,又叫了贾政过来。 贾政自觉面上无光,根本不敢去衙门,已请了休,贾母一传唤便立马前来。 贾母将史家两位侯爷的态度说了,叹道,“史家这两年是越发地与我们远了,我再疼云丫头也挽留不了”。 贾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呐呐道,“老太太别伤心了”。 贾母叹了一声,“四大家族,你爹在的时候,何等威风赫赫?如今我们家江河日下,史家离心离德,王家恃一己之勇,想要压其他三家一头。 至于薛家,薛家,也早不是当初的薛家了。 我瞧着薛家上下如今竟真的将那虞信当做了嫡亲的,事事仰仗依赖于他,薛家迟早有一天要改信虞! 那虞信能耐是能耐,却到底不是亲的,只怕根本不会顾忌什么血脉至亲,更不要说什么四大家族了”。 贾政越发惶恐,“那,那以母亲之见该当如何?” 贾母又叹了一声,“家业凋零,外贼觊觎,正是你们兄弟同心同德,振兴家业的时候。 这些年,我顾念着你,顾念着娘娘和宝玉,将你们放在荣禧堂,反倒将老大一家迁到了花园隔出的别院,老大一直埋怨我偏心。 本来,我替琏儿求娶凤哥儿,为的就是凤哥儿与你媳妇是至亲,有她在,琏儿不至于像你和老大一般起嫌隙,没想到你媳妇实在,实在——” 贾母想到了贾赦的几个字评价——又蠢又毒,只到底没忍心说出口,她得顾着儿子的体面。 “昨晚,我想了一夜,林如海句句是大道理,大义凛然、一身正气,归根到底就是不想帮忙!他只怕是还记得当年黛玉在咱们家的仇!” 贾政一惊,“仇?不至于吧?” 贾母冷哼,“怎么不至于?林如海蹉跎大半生,只得了黛玉一个,说是爱如珍宝都嫌简薄了些。 当年,他千里迢迢来京述职,却非得要送几匹绸缎给宝玉,还硬将黛玉迁出了我的院子,不就是心疼黛玉在这里受了委屈? 不但是他,只怕黛玉也记上了,否则到林如海进京前怎的在薛府一住大半年?我亲自去接都不肯回来!” 贾政呐呐道,“不过就是内宅妇人几句言语,妹夫和黛玉不至于的”。 “不至于?我也怕冤枉了他们,今儿一早特意遣人去打听了,黛玉自薛家丫头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薛家。 偏偏,昨儿出了事,虞信和薛蟠回家后,她就突然回了林家,这其中若是没用猫腻才怪!” 贾政大惊,“怎,怎会如此?我素日里瞧着黛玉也是个好孩子,怎会如此恩将仇报?” 贾母冷哼,“人性如此罢了,升米恩,斗米仇,当初敏儿没了,我怕林如海教养不好玉儿,特意接了她来京,亲自教养,对她掏心掏肺的好,比对宝玉也不差什么了。 她却不记恩,只记得王氏对她不好! 在我们家时,她一应嚼用都是最好的,比对着宝玉的例来,她不记得,倒只记得薛家丫头今天给她送一碗汤,明天送她一匹布的,真真是糊涂!” 贾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 贾母重重一叹,“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妹妹没了,林家本来就疏远了。 黛玉小性儿,林如海记仇,如今更是疏远,除了逢年过节,黛玉根本都不往这边来,反倒是在薛家一住多日。 只黛玉毕竟是你妹妹唯一的骨血,你日后也上些心,记挂着她些,对你妹夫也殷勤些,一来二往地,自然就又慢慢亲近了。 不说其他,你妹夫的才学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得了咱们的恩情,自然不好再拒收宝玉为弟子了”。 贾母说到这又气怒起来,“宝玉才多大,不过就是说了句不讨他欢喜的话,就拿腔拿调地不肯指点宝玉! 不过就是自己小心眼,记仇记到了孩子身上,倒是好意思将过错都推到了宝玉身上!” 贾母越说越怒,骂了半天,这才想起正事,忙回归正题,“林如海和史家两位侯爷不肯帮忙,这样的事又不好去求外人,免得坏了内宅的名声,便只能去求虞信”。 贾政心底极不情愿,他实在有点怵那位冷面冷心的锦衣卫指挥使,“老太太,咱们家门生故旧那么多,未必就非得要求到虞指挥使头上的”。 “门生故旧——” 贾母不自觉红了眼眶,“你爹在的时候,自然是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喊一声,就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帮忙,现在—— 现在,不说那些人大多不在了,就是在,又有谁将我们看在眼里? 若真的找人,自也能找到,但只怕一来,叫别人知晓了我们的家事,二来,他们要的说不定比顺天府尹还多!” 国公爷走了多年,贾府后继无人,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否则也不至于叫一个顺天府尹、叫几个太监欺到了头上! 贾政老泪纵横,跪地磕头,“是儿子没用,累得母亲受委屈了”。 贾母摆手,“罢了,等宝玉长大就好,虞信所求者不过就是为凤丫头出头。 而他所求又能叫你们兄弟消除嫌隙,倒也能算得两全其美。 只是,若真的将荣禧堂让给琏儿和凤丫头,未免又叫他得了意。 我想着,左右宫中已明言不会再叫宫妃回家省亲,不如叫娘娘下个旨意,只说为避免奢靡浪费,允家中亲人入住大观园。 叫琏儿夫妻和宝玉、迎春姐妹几个都搬进去,大家都住得敞快些。 至于掌家权,你媳妇总不可能再出面理事,本就是要交到凤丫头手中的,总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碍事的”。 贾政迟疑,“大观园总是娘娘省亲时所居,怕是不恭敬”。 贾母道,“听说羊国舅家已经上了折子,太上皇已经允了,咱们家娘娘去求,自也会允”。 贾政听了只得罢了,贾母便摆手让他走了,叫了平儿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平儿领命,直奔薛府而去。 平儿进了薛府,便直接被领去了王熙凤的院子,主仆二人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待叙过别来之情后,平儿便将贾母叮嘱的话一一说了。 正经论起来,大观园的居住环境绝对比荣禧堂要好,只与到底意义不同,王熙凤迟疑不答。 平儿又道,“奶奶,老太太叮嘱我悄悄与你说几句贴己话。 老太太说,大观园的院子,只尽着你和二爷先挑,挑中了哪个,若是有不合意的地方,也尽着奶奶增减。 至于管家的事,二太太身子不好,怕是要常年居于栊翠庵吃斋念佛了,了不起宝二爷娶亲生子时偶尔出来瞧瞧,都是在二奶奶您手里。 还请二奶奶也劝劝薛太太和虞大人,大家各退一步,方才不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王熙凤冷哼,“现在自然是好说,怕只怕他日宝二奶奶进门,又是个什么光景,就说不准了”。 现在是王夫人扶不起来,等宝玉娶了媳妇,就老太太那个偏心样子,能不想着叫宝玉媳妇掌家? 平儿也没了主意,只问该怎么办。 王熙凤道,“左右现在急的不是我们,我们先去见姨妈,等大表哥回来再说”。 薛太太听了贾母的话,忙道,“凤哥儿,老太太说得对,见好就收,各退一步,才不伤了亲戚间的和气。 如果真的依仗信哥儿的权势,逼得二老爷让出荣禧堂,或许也能行,但未免就结了仇了,日后你在贾家也不好做人”。 王熙凤迟疑,姨妈说得固然是一点,她也不想虞信得罪死了荣国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表哥毕竟是后起之秀,根基尚浅,实在不宜为了自己如此与荣国府硬碰硬。 虞信回来一眼就看出了王熙凤起了动摇之心,便道,“后宅之事,我不甚通,以后的日子也还要凤妹妹自己去过,我只看妹妹想如何。 妹妹如果要见好就收,我便通知琏二爷明日一早来接妹妹和妞妞回府。 妹妹如果要争那荣禧堂,我必定为妹妹争来便是”。 王熙凤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哥哥,她哽咽着,心中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你对我的好,我一定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一定肝脑涂地以报! …… …… 第二天一早,贾琏就来接了王熙凤和巧姐儿回家。 王熙凤带着巧姐儿去给贾母请安,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只说自己不孝。 贾母也红了眼,只骂贾琏,责令他以后万不可胡闹,否则仔细他的皮云云! 待祖孙二人哭够了,贾母便吩咐鸳鸯将各处的对牌、钥匙、账本等都拿出来交给王熙凤。 贾府家大业大,光是对牌和钥匙等就用了十来个婆子捧着,账本更是堆积如山。 王熙凤自嫁进来后就开始管家,每天都是先到王夫人屋里请安,领取当天的对牌、钥匙,然后管事媳妇等再从她这里领。 至于要紧的钥匙,更是到用的时候,才去禀明王夫人,现领,然后再立即还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这些代表权力的东西完完全全地摆在她面前,像一群可怜又可爱的新生婴儿任由她宰割! 王熙凤顿时就生出一股雄心壮志来,有她全权做主,她一定不会再叫荣国府入不敷出,叫外人议论他们外面架子不倒,内囊却尽皆上来了! 王熙凤又给贾母磕了个头,“老太太抬爱,孙媳定不负老太太的厚望!” 贾母叹气,“好,我知道你的,这个家交给你,我老婆子,放心!” 王熙凤趁势道,“老太太,既然这个家现在交到我手里,不如将这些年的帐对一对,老太太心里好有数,孙媳心中也有个计较”。 贾母知道定是要有这一回的,便点了头,叫了赖大家的、吴新登家的等管事媳妇进来,自己只说累了,将事情都交给了王熙凤处理。 王熙凤带着管事媳妇和各处的大丫鬟足足对了十天,才将账目、物件等都对清楚了,拿着账本去见贾母。 所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贾府这些年来竟然亏空了两百多万的银子。 除了银子外,贾府各处库房里的珍宝、字画、古董、玩物等很多都没了踪影,或是换上了赝品。 王熙凤用上了在薛府刚学的算账的本事,将账目列得清清楚楚。 除了日常的花用,贾府中最大的开销便是贾政买的各种字画孤本,王夫人以贾元春和贾宝玉的名义支走的各项银款。 其中,王熙凤特意标出了当年林黛玉进府初初那一个月,贾宝玉房中光是玛瑙碟子就换了十二个,也不知道吃的是玛瑙碟子里盛放的水果,还是玛瑙碟子本身。 “老太太,二太太的陪房周瑞,他的女婿冷子兴就是做古董倒卖生意的。 二爷刚去拿了他来,现在就在外面等着,老祖宗见不见?” 贾母半晌都没说话,王熙凤也不敢催她,垂手恭恭敬敬立在下方。 半天,贾母颓然一叹,“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区别?你既拿了他来见我,想必已经拿到证据了?” 王熙凤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此时恨极了王夫人,哪里还肯为她掩饰,毫不迟疑答道,“是,我让二爷带着人悄悄而去,只说要请他帮忙倒卖些好东西。 哄着他关了门,直接抄了他的铺子,将账本和铺子里尚未出手的东西都抄了来。 府里丢失或是置换成赝品的珍玩古董,有八成都能在他的账本里找到记录,还有两成尚且不知去向。 我将我们府上从他那出手的东西都寻了出来,都在这本账上,请老太太一看”。 (本章完) 083 罚跪 贾母示意鸳鸯接过账本,鸳鸯捧到贾母手边。 账本记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出手了什么物件,得银多少,甚至还有配图,有许多都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王熙凤安静等贾母翻完,开口道,“若是算上这些珍宝古董,府中这三十多年来的亏空总共是二百一十八万七千五百六十八两,这是账本,老祖宗请看”。 贾母接过翻了翻便放到一边,叹道,“我还有些贴己,你随着鸳鸯去翻检。 有那不要紧的,就卖了,先将亏空补上一些”。 王氏掌荣国府三十年,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手脚不太干净。 只因为偏爱二房,想着二房承不了爵,总要有些银钱傍身,便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她没想到王氏胃口竟然那么大,竟是直接损了国公府的根本! 王熙凤微一迟疑,果断开口,“老太太,咱们家早就出账多,入账少了,如今又有了这许多亏空,光是靠老太太补贴也不是长久之计。 为今之计只有开源节流,咱们内宅妇人在开源一事上帮不上忙,免不得就要俭省些,也是子孙百年之计”。 贾母喃喃,“俭省些——” 她在国公府最鼎盛时嫁进来,又性喜奢华、喜热闹,一生从来不知道俭省二字为何物,如今竟从孙媳妇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王熙凤深知贾母的性子,忙道,“孙媳说俭省,也是我们做晚辈的俭省些,总不能叫老祖宗也跟着受苦的”。 贾母怔怔出神半晌,颓然叹了口气,“既要俭省,自是从我老太婆开始,否则你小人儿又怎么服众?你们太太第一个便要不依的”。 贾母是真心为这个家,为王熙凤考虑的,王熙凤只得跪受了,仔细分析道,“咱们家中花销的大头主要有两项。 其一就是各位主子皆有份例,却常在份例之外支钱而无约束”。 王熙凤这里特指贾政和王夫人夫妻,毕竟一直王夫人掌家,她又怎么会不允自己支钱? 其他主子们,也只有贾赦,王夫人会给点面子。 其他人要支钱都是千难万难,包括刑夫人、贾琏、王熙凤和李纨,下面小的,如迎春姐妹和贾环等更不用说。 “二就是各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小子们的花费和月钱”。 王熙凤觑着贾母的神色,大着胆子道,“既然老太太将这个家交给了我,我是绝不敢瞒老太太的。 我来之前粗略算了算,宝玉兄弟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仆从、小子们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八人。 这还是撵出去的茜雪和放出去的袭人一时没有补上缺的缘故。 这般算起来,光宝玉兄弟院子里伺候的人,嚼用加月钱,一个月就要有五十两,一年就是六百两。 抵得上一个庄子一年的收入了,这还不算宝兄弟平日随手赏赐的”。 贾母冷笑,所以就算她不喜王氏蠢笨,不喜她贪婪,却依旧放任她管家的原因。 换了别人,这不,还没上任呢,就要刻薄她的宝玉了! 王熙凤忙跪了下去,“老太太明鉴,孙媳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私心的!” 贾母又冷笑了一声,“你自是没有私心的,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自是要找个有分量的烧,否则又何以立威,何以服众? 你就别盯着你宝兄弟了,从我这老婆子烧就是。 反正我老了,吃多少用多少,有几个人伺候,还不是由得你们摆弄?” 王熙凤连连磕头,“老祖宗这话叫孙媳汗颜无地,孙媳不敢,不敢的!” 贾母不接话,见王熙凤跪伏在地,也不叫她起来,只连连冷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熙凤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越来越疼,双腿也渐渐没了知觉。 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王太太虽说不太管她,却也不曾刻薄她,更不用说虐待她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被罚跪,还跪了这么久。 膝盖的疼痛,双腿的麻痹让王熙凤渐渐失去了时间的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只知道贾母叫她起来时,她一时根本爬不起来,还是鸳鸯过来扶着她坐到了小杌子上。 她坐在小杌子上根本展不开腿脚,只觉比刚才还难受。 然后,她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在薛家,姑妈从来不会叫她坐什么小杌子的! 她总是会被安排在软椅上、贵妃榻上,舒舒服服地坐着、躺着、嗑着瓜子和姑妈、和姐妹们唠嗑,而不是跟个下人似的坐什么小杌子! 不,大多数时候,她甚至连得脸的下人都不如,她是要站着伺候的! “凤丫头,其他都由得你,宝玉这里,你不要动,大不了,他的用度都从我这里走”。 王熙凤恭声应是,心下却自嘲地笑,这个家里用度最大的不过就是老太太、二老爷、宫里的娘娘和宝玉。 老太太和宝玉都不能动,难道她还敢动二老爷和娘娘不成? 王熙凤不由就想起了回府前一天晚上,薛宝宝对她说的话。 虞信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退一步,入住大观园,掌家理事,要么得罪贾母,坚持要荣禧堂,掌家理事。 薛宝宝却给了她第三个选择。 她说,“凤姐姐,荣国府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佛,你就算挟哥哥之威回了国公府,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当家做主。 姨妈去念经礼佛了,老太太可还是在的,她只要一天偏心二房,你就一天没好日子过。 依我说,你们家那一亩三分地,还是块烂地,也没什么好扒拉的,能让你扒拉出多少好处来? 左右你不缺银钱,国公府的爵位现在在大老爷身上。 他百年后,老太太肯定不在了,再怎么也落不到宝玉头上,还是你们的。 我要是你,不缺爵位不缺钱的,我就求哥哥给琏二爷谋个外放。 到外面做真正的掌家奶奶去,图个舒心自在。 说不定一舒心一自在了,你还能再生几个孩子,不比在荣国府伺候这个伺候那个的好?” 王熙凤惨然一笑,刚刚的雄心壮志早灰了大半。 宝姐儿说得对,荣国府早就空了,除了巨大的亏空,就是一个个不能得罪的大佛,她在这里能扒拉出什么好处来? 反正她有钱,琏二身上有爵位,她何苦在这里伺候人,还处处不得好,被这个骂狠毒,被那个骂刻薄,还被人罚跪! 只若是她退一步,大表哥为她争了这么久,又算什么? 不,她不会退! 她王熙凤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人,却绝不会辜负别人对她的好意,更别说辜负大哥哥的好意! 大哥哥给了她两条路,宝姐儿给了她第三条路,她要走出第四条路来! 她王熙凤,绝不是会往后退的人!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憋回眼眶里的泪水,恭声道,“老太太教训得对,刚刚是孙媳想得左了。 宝玉兄弟还小,身子又弱,不多几个人伺候怎么行? 咱们家家大业大的,难道还能缺了他一个小人儿花用不成?” 这是贾母常挂在口边的说辞,果然贾母一听就满意笑了,“这才对了,这大家的主母啊,就要大气些,不要总盯着些小钱,叫人非议小家子气。 再者,宝玉是你嫡亲的表弟,又是琏儿嫡亲的堂弟,你多疼疼他也是该当的”。 王熙凤连连点头,“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媳受教了”。 她这时已将平日爱敬贾母的心冷了大半,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事,出了贾母的院子。 贾琏押着冷子兴还在等着,见鸳鸯和两个小丫头又是背又是抱地将王熙凤弄了出来,大惊失色,忙上前来问。 王熙凤疼得面色惨白,哪里耐烦同他说话,命丫鬟叫了滑竿来将自己抬回去。 平儿早得了消息,叫了大夫候着,待回屋褪下王熙凤的裤子,见王熙凤两个膝盖都青紫了一片,还肿了起来,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贾琏眼圈也红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老太太罚你跪的?老太太竟然罚你跪!” 王熙凤被他问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只不搭理他。 贾琏又急又怒,又不好冲她吼,急得满屋子乱转。 王熙凤见他真情流露,心头微软,只她却也知道若是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贾琏不一定会和自己一条心,于是哭得越发悲切,“府里亏空了二百多万银子,拿住了冷子兴,这钱也追不回来了。 老太太说要拿自己的贴己先补贴一部分,我估摸着老太太就算把自己的贴己全部拿出来,最多也只有一百万不得了。 还有一百多万的亏空根本补不上,咱们家又一直入不敷出,你也是知道的。 我刚刚跟老太太说要削减开支,将宝兄弟那的人减掉一些,老太太就罚我跪! 老天作证,我哪里敢针对宝兄弟,拿他做儆猴的鸡啊!别人不知道,二爷你最是知道的!” 贾琏连连冷笑,“我就说老太太怎么就老糊涂了,原来是你动了宝玉!” 又心疼碰了碰王熙凤紫肿的膝盖,“老太太这是罚你跪了多久,都跪成这个样子了!” 王熙凤就大哭了起来,“二爷,老太太的意思你看到了,府上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债主寻上门来,大老爷是绝对不会拿钱的,二老爷更不用说,动他那些个字画孤本就是要他的命! 老太太那边又掏空了,免不得就是你我掏钱! 实话跟你说,这些年,我也有些贴己,但现在府里就是个无底洞,我那点银子够得什么? 说不得都不够宝兄弟那边碎一年的玛瑙碟子的!” 贾琏顿时急了,“那要怎么办?如今这个家,你已经接了,还是大表哥好不容易给你要到的,总不能突然就说不管了吧?” 王熙凤便将自己的计策悄悄说了,“老太太叮嘱我不能将府里亏空这么多的事告诉大老爷。 实在不是我不孝敬老祖宗,只二老爷、娘娘和宝玉实在是花钱的祖宗,外头都说咱们老爷天天只会和小老婆们喝酒,跟二老爷一比,那简直是好到了天边去。 酒能值几个钱?二老爷一副画都能买咱们老爷一辈子的酒去! 如今咱们府上早就没了以前的光景,再被二房这么拖累下去,迟早是要赤穷的! 咱们倒也不必自己做出头的椽子,只悄悄寻摸个机会,叫别人告诉了大老爷,让大老爷和太太去和老祖宗闹去。 最好能闹得分了家,咱们才好彻底摆脱二房!” 贾琏斜睨,“这时候倒是能分得清咱们老爷和二老爷了?”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还有一件事,你靠过来,我悄悄和你说……” …… …… 王熙凤既下定了决心,便借说不舒服闭门不出。 贾母只当她是心里不舒服,要拿乔的,遣鸳鸯去送了点药材,便不管了。 王熙凤再厉害,又岂能翻出她的掌心去? 这两年来,王熙凤常请三春姐妹给她画花样子、画衣裳首饰的样式,从薛家那拿到利钱后,也会投桃报李,给三春姐妹买些东西,又偷偷给她们塞钱。 三春姐妹这两年手头着实宽裕了不少,十分感念王熙凤的情分,听说她病了,都来探病。 王熙凤根本就没打算做个默默受委屈的小媳妇,见她们问她是怎么了,就将膝盖撸给她们看,只说是自己说错了话,跪得久了些。 惜春日渐长大,已有了后日孤介的影子,见了怒声道,“是老太太罚的?那天明明是琏二哥哥的错,二嫂嫂回娘家住几日怎么了?怎么就用上这样的法子了? 咱们家的大丫鬟,轻易也不会叫伤了皮骨呢!” 她毕竟还小,根本不知道近日荣国府的变故,只当还是因为王熙凤过生日那天的事。 探春聪明精干,又有赵姨娘在后,多少听到了些风声,闻言安抚拍了拍惜春的手,蹙眉道,“二嫂嫂安心休养,稍后我们去陪老太太吃饭,会为二嫂嫂求情的”。 王熙凤摆手,“你们小姑娘家就不用插手了,老太太也就是一时气着了,还能记我的仇不成?” 探春也只得罢了,惜春却一直闷闷不乐,为王熙凤不平,也为自伤。 王熙凤在家中赫赫扬扬地,出身好、会说话、能办事,还极得老太太喜欢,尚且得了这种对待,何况于她? 更有甚者,她日后若是出阁,定是比王熙凤还要凄惨的…… 三春姐妹陪着王熙凤说了会话,怕扰了她休息,告辞离开,不多会,李纨来了。 王熙凤照样也给她看了膝盖上的伤,李纨怔了半晌,忽地掉下泪来,哭道,“你都尚且如此,我又如何有出路?” 王熙凤一愣,连忙安慰,李纨却是越哭越伤心,“那时候,林姑丈明明起了心思要收兰儿做弟子,老太太却非要将宝玉也塞过去。 林姑丈不喜宝玉,不敢明着得罪老太太,只得连着兰儿也一起拒了。 后来,娘娘回来省亲,连史丫头都叫上前问了几句,唯独兰儿,竟是问都不问一声。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母子熬不出头了。 只毕竟也还存着一份奢望,没想到今天竟见你也落得如此,竟是连那一份奢望也大可不必有了”。 昨天落地兰州,要走当年卫大将军和霍大将军走过的路了,激动得忘记更新了,现在补上~ (本章完) 084 各有苦楚 王熙凤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勉强劝道,“兰哥儿听话,听说书也读得极好的,你的好日子在后头,不必这般丧气的”。 李纨虽足不出户,但王夫人被送去了栊翠庵,还有大夫不停来往,那么大的事,又岂会瞒住有心人的眼? 她也大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只细节不清楚罢了,便追问王熙凤到底如何惹恼了贾母。 王熙凤只假做不肯说,后来才装作被逼问不过,含糊道,“老太太感念大表哥帮了府里的大忙,正好二太太身子不好,要吃斋念佛,老太太便提了我管家。 我对了往年的帐,发现了许多亏空,便提出开源节流,一时情急,没注意言辞才惹恼了老太太”。 李纨哪里能听不懂,立即便抓住了重点,冷笑道,“你是要节流到宝玉头上,叫她着了恼?” 又追问具体亏空多少,王熙凤却是真的不敢说了,只说数额大,一时根本填补不上,她急了,才提出什么开源节流来。 李纨知道定然是数额极大了,否则王熙凤不会连说都不敢说,越发悲从中来。 一旦贾母不在了,他们是二房,本来就分不到什么东西,贾兰又不得贾政和王夫人看重,王夫人更是将贾珠的死怪罪到自己头上,到时候他们又能分到什么? 怕是日后,他们度日都难,更别说为兰儿娶妻生子了! 李纨越哭越伤心,正哭着,平儿来报,尤氏也来看望王熙凤。 他们家这点子破事倒是不好传扬到宁府那边去的,李纨忙收了泪,借王熙凤的妆奁重新梳洗了。 尤氏也是好奇,见面就问道,“你们府上最近在折腾什么?听说二太太病得下不了床,直接挪到栊翠庵求佛祖庇护了。 今儿你又病了,又听说二爷那边将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直接抄了家,这都是怎么了?” 尤氏正问着,贾琏兴冲冲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凤哥儿,凤哥儿,那周瑞和冷子兴还真是能搂钱,光是银子珍宝什么的就搜出了有七八万银子,他们在京城和城郊还买了宅子,估计至少也能卖个几万银子!” 贾琏和王熙凤住的地方小,贾琏进门时就开始喊,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内室,丫鬟们根本阻止不及。 尤氏咋舌,“怪不得你们要抄周瑞家了,一个奴才就能有十几万银子!九成九都是从你们府上搬回去的!” 王熙凤冷笑,“可不是?都说我厉害,我的家当可还比不上一个奴才呢!” 李纨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王熙凤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加上贾珠死前留下来的东西,她和贾兰母子俩的家当也只有周瑞的三分之一! 她的好婆婆! 她的好婆婆啊! 将一个奴才养得那么肥,对嫡亲的孙子却处处刻薄! 就算她怪她害死了珠大爷,兰儿又有何辜? 尤氏诧异看向李纨,“你这是怎么了?你们家揪出这么个蛀虫来,你该高兴才是啊,哭什么啊?” 王熙凤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尤氏知道有异,不敢再问。 王熙凤道,“二爷莽莽撞撞的,叫你们笑话了,你们在此稍坐一会,我去和二爷说几句话就回来”。 尤氏向来与她交好,也不见外,坐到李纨身边,叫她自便。 刚刚尤氏问王熙凤怎么了,王熙凤只说没什么大事,此时她见王熙凤扶着平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不由更加诧异,“凤丫头这是摔着了?” 李纨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为贾母和王夫人遮丑,冷笑道,“摔的?她是硬生生跪的!刚刚我瞧了,整个膝盖、连着膝盖上下的肌肤青紫一片,还不知道跪了多久。 问她,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只说疼得后来已经记不清时间了”。 尤氏更惊,一把抓住李纨的手,“她一向是个伶俐聪明的,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为着上次她过生日的事?” 李纨脸色更冷,“怎么可能?她过生日那次,可是虞指挥使亲自出面撑腰,谁又敢再为那件事难为她? 是因着我们太太病了,老太太便点了她主掌中馈,她对了之前的帐,发现亏空巨大,便提出要削减开支和奴才”。 尤氏恍然,“她初初掌家,要立威,第一个便要削宝玉的份例?” 李纨忍不住又淌下泪来,“迎春三姐妹身边只得孤鬼几个,兰儿、环儿身边更是单薄,可宝玉,宝玉身边光是伺候的人就有四十个! 更别说平日的吃穿用度了,他身边的丫鬟出手都比我大方! 不削他,又削谁去? 凤丫头一向是个聪明的,只掌家理事要镇服诸人,第一便是要公允,她只能大着胆子提出来,谁知道就落了这个下场!” 王熙凤提出来尚且落得这个下场,以后又有谁能为他们母子发声? 兰儿可不像妞妞,有虞指挥使那样厉害又愿意看顾她们母女的表舅! 尤氏半晌无言,安抚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咱们两府都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亏空一年比一年多。 偏偏爷们都不争气,还个个都是花钱的祖宗,我每每想着,都不知道将来的出路在哪里”。 尤氏说着不由也红了眼眶,勉强笑道,“你也别哭了,这种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趁着府上还能勉强撑得起来,能快活一日算得一日罢了”。 李纨倒在她怀里放声痛哭,“我快活不了,大嫂子,我快活不了!我只恨有个兰儿,不然我跟了珠大爷去,那才是快活!” 尤氏被她哭得也伤了心,勉强忍着的泪水也不自觉滚了下来。 王熙凤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尤氏和李纨抱头痛哭的场面,不由诧异,“这是怎么了?” 尤氏勉强止住泪,正要说话,丫鬟来报,薛太太带着薛宝宝和甄英莲来了。 林黛玉自那日归家后,林如海要检查指点她的功课,就未再去薛府,因此没跟着一起来。 王熙凤十分惭愧,连声说着只一点小伤,不敢劳动薛太太兴师动众地来看她。 薛太太看了她的伤,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贾府这是过河拆桥!刚得了你大表哥的好处,尾巴还没处理干净呢,就敢这般对你! 我这就叫你大表哥停手,让那些个泼皮去告你婆婆去,看宝玉有那样一个娘,还能不能当成你们全家的凤凰蛋!” 薛宝宝失笑,看来这几年的洗脑很成功啊,薛太太再也不将贾宝玉当成什么“定有大造化的”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王熙凤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好声安抚,好不容易将薛太太安抚住了,外头丫鬟们鼓噪起来。 薛宝宝听外头在喊什么宝二爷,不由奇道,“凤姐姐,宝玉表弟现在难道不该是在侍疾吗?怎么有空到你这来?你那些丫鬟又拦他做什么?” 王熙凤苦笑,“你不知道,老太太下了死命令,所有的事,一个字不许告诉宝玉,只这样的事又怎么瞒得住? 不说其他,单说二太太被关进了栊翠庵,不许他见,他是傻子也该起疑了。 只通府上下得了老太太的令,没一个敢开口的,他便到处寻人问,闹得鸡飞狗跳的”。 薛宝宝,“……” 这样的事也瞒着,还叫全家上下都必须一起瞒着,贾母这不是拿贾宝玉当凤凰蛋,绝对是拿他当个大软蛋啊! 尤氏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去拦一拦,免得叫你病中还要烦心”。 王熙凤忙要起身相送,尤氏一把按住她,“你好好歇着,跟我还外道了不成?” 她说着冲王熙凤挤了挤眼,抿着笑走了。 不多会,丫鬟就来报,尤氏果然将贾宝玉劝走了,看着方向,应该是将贾宝玉指到赵姨娘那边去了。 王熙凤,“……” 大嫂子真是个大好人! 把个大麻烦和她的大对家凑成对,正好! 不多会,李纨也跟着告辞。 王熙凤见没了旁人,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薛太太忍不住又滴下泪来,“都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偏偏你又摊上了这么个太婆婆和婆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王熙凤却是斗志昂扬,“姑妈你放心,这次是我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老太太竟然还是非不分地护着宝玉,下次绝不会再吃亏。 凭我的本事,还有大表哥在后,我就不信斗不过老太太!姑妈你且等着看我的手段就是!” 薛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的手段?你被人罚跪的手段?你啊,就是太争强好胜了些,才会处处吃亏。 你且听我一句劝,这做人媳妇啊,还是要软和些——” 薛宝宝打断她,“妈,你是说软中带刺吧?一味的刚强固然容易吃亏,太软了,岂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脚?” 薛太太瞪她,“我和凤丫头说怎么做媳妇,你一个姑娘家不说回避,倒还敢插嘴,也不害臊!快出去寻妞妞玩去,别在这捣乱!” 薛宝宝朝她做了个鬼脸,又朝王熙凤眨眨眼,“行行行,我去找妞妞去,妞妞呢?怎么不见?我还给她带了好吃的呢!” 王熙凤便命平儿带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去寻妞妞,再去园子里转转,今天天气好。 薛太太见薛宝宝二人走了,免不得又教导了一番为人妇之道,又拉着王熙凤说起了贴己话——甄英莲和薛宝宝的亲事。 她这段时日也是被王熙凤闹得怕了,对王熙凤说道,“宝丫头倒还不急,英莲可是要抓紧了,你人头熟,一定要帮我看准了。 最紧要的是孩子人才、品行好,家世只要过得去就行,最好能人口简单些。 英莲是个极温顺温柔的,这婆婆小姑一堆的,嫁过去未免受气”。 王熙凤,“……” 好的,我知道了,按照贾琏的反义词找就对了! “姨妈,我瞧着来家中提亲的人不少啊,你一个都瞧不上?” 提起这个,薛太太也是叹气,“你也知道的,你大表哥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那些来提亲的,大多都是冲着你大表哥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家,还没说几句,就被你大表哥否了。 那好人家,听了你大表哥的名儿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你大哥哥带累了名声,可不就一直成不了?” 王熙凤呸了一声,“还怕叫大哥哥带累了名声!当真以为自己是上古大圣人不成!那些人家更不是好的,不上门最好!” 薛太太连连点头,“我儿说得对,都不是好的!你甄妹妹是个有情有义的,前两年非要说宝丫头在外养病,她作为姐姐绝不肯在这个时候说亲。 好不容易宝丫头回来了,又碰上了你不方便出门,这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你可要帮我抓紧了啊!” “甄太太怎么说?” “她只说不要家世太好的,怕高攀了,你甄妹妹日后受委屈,只找个衣食无忧的田舍翁便罢了,若是女婿能读书上进就更好了”。 王熙凤仔细想了想,倒还真给她想起来一个人来。 “京郊有个单家,家里颇殷实,几代都是读书人,只人口不丰,几乎都是单传。 这一代的单老爷考中了举人,娶了金陵富商之女。 如今单老爷父母早已过世,膝下只有一位小单公子,今年十九岁,已经中了秀才,就等着明年下场考中举人再议亲。 姨妈若是去为甄妹妹说,对他们来说那绝对天上掉馅饼的事,保管一说就通!” 薛太太听了也欢喜,追问了一番细节,便拜托王熙凤一定遣人去打听清楚,自己回去和甄太太等人再商量商量。 薛太太等人来了,按理说是要去给贾母请安,贾母留吃午饭的。 薛太太和王熙凤说妥后,便带着薛宝宝和甄英莲去给贾母请安。 贾母见了她们竟十分热情客气,与之前毫无二致,命人去请刑夫人、贾宝玉和三春姐妹来陪客人,又非得留她们用过午饭再走,倒是叫薛太太十分诧异。 刑夫人和三春姐妹很快来了,贾宝玉却是迟迟未来。 贾母不免焦心,恼怒问道,“跟着二爷的人呢?都死了不成?是不是又叫二爷偷偷跑出府去了?再遣人去,一定要找到二爷!” 于是,和王熙凤生辰时差不多的情况再次发生,贾宝玉苦寻不着,贾母担忧生气,一屋子主子奴才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做了贾母的出气筒,气氛凝滞而压抑。 (本章完) 085 随你出家去 上一次,贾宝玉找不到,王熙凤说要陪姐妹们去园子里,可都得了不是,何况她们这些人? 薛宝宝这次学了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挑攒盒里的点心、蜜饯吃。 贾母在吃喝玩乐这方面绝对是行家,这一攒盒的点心蜜饯,不管是味道、还是配色都是上好的。 好在这一次贾宝玉的去向很快就清楚了,他去了大观园栊翠庵。 这时候去栊翠庵,是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贾母大怒,“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晴雯战战兢兢答道,“老太太,奴婢不知道什么风声,只问了家里的人,知道二爷今天先是甩掉了伺候的麝月和秋纹,去了二奶奶那,然后又去寻了赵姨娘,然后就去了大观园。 园子里的婆子说二爷是带着茗烟等小子进去的,将栊翠庵守门的婆子打倒在地,侍强闯了进去”。 薛宝宝故作疑惑道,“不该啊,我听说栊翠庵中住了个女尼,名唤妙玉,乃是个十足的佳人,宝玉表弟又怎么会如此唐突无礼?” 惜春也反应过来了,腾地站了起来,尖声问道,“栊翠庵里全是女师父,二哥哥带着小厮侍强闯进去是想做什么?是想做什么!” 贾母这才想起来屋中还有客人,有自家的姑娘,忙道,“刑氏,我这里有点事,你带着薛太太和姑娘们去园子里转转”。 又向薛太太赔不是,薛太太忙道不敢,刑夫人便带着众人出来了。 惜春与妙玉交好,生怕妙玉吃了亏,一出门就拉着探春要去栊翠庵。 探春迟疑不敢去,偏偏刑夫人也想去看热闹,故意开口道,“薛太太和两位姑娘还没去逛过咱们的大观园吧?这时候左右无事,不如我带你们去逛逛。 却也不是我自吹,这专为娘娘省亲造的园子,可绝对值得去逛一逛的”。 大观园啊! 薛宝宝眼前一亮,谁个看过红楼的,不想亲眼见识见识大观园啊! 薛太太本要推辞,见女儿殷切,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笑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刑夫人忙吩咐准备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大观园而去。 刑夫人急着要看热闹,吩咐直接去栊翠庵。 进了大观园后,薛宝宝就悄悄掀起轿帘子,以粉丝奔现的心来瞻仰这座曾经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集园林之大成者。 轿子在刑夫人的催促下走得很急,薛宝宝一路贪看风景,不知过了几时,忽见花环佛寺,山门之上一匾,有“苦海慈航”四字,就知道栊翠庵到了。 果然,轿子停了下来,刑夫人等先后下轿。 守门的道姑早远远见了她们一行前来,去报了信,此时一个妙龄女尼已带着数个道姑候在门口了。 当先的妙龄女尼,虽做女尼打扮,却蓄着一把乌发,端地是好模样,应当就是妙玉了。 惜春素来与她交好,忙上前拉着她问可有如何? 妙玉冷着一张美玉般的脸,微朝惜春一点头,向众人合十一礼,便对刑夫人道,“夫人今日来得正好,还望夫人代妙玉向国公夫人说一声,这栊翠庵已脏,我却是住不下去了,今日便告辞了”。 刑夫人没想到自己兴冲冲而来,竟然揽上这等事,顿时撇清道,“我今天原是带亲戚来转转园子,正巧走到这,进来上个香,姑娘的事可与我无关,还是和其他人说的好”。 妙玉显也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不由愣住。 惜春愤愤道,“走吧,早就该走的,这样的腌臜地方,你留着做什么,倒是带累得你也不清净了”。 妙玉便不再看刑夫人,转头朝惜春合掌一礼,“多谢四姑娘”。 说着便命她带来贾府的两个嬷嬷去收拾行装,自己就立在门口等着,显是根本不准备再进门,一等东西收拾好就走。 刑夫人急了,生怕自己担了干系,忙道,“姑娘你要走就走,总要去向老太太辞行吧?不然老太太还以为是我不留你,平白叫我担了干系”。 妙玉性子孤高,哪里看得上刑夫人这般做派,只不理她。 刑夫人正要再劝,贾宝玉忽地从里头冲了出来,高声问道,“她们说你要走了,是也不是!” 问的却是妙玉。 妙玉冷着脸点头,贾宝玉本就满脸泪痕,听了这话更是如摧心肝,哭道,“宝姐姐走了,林妹妹走了,如今你也要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你一起出家去!” 妙玉冷凝的脸出现了波动,宝二爷为了她,竟是愿意出家? 薛宝宝实在看不惯贾宝玉这样的做态,连声冷笑,“你爱出家便出家,又扯上我与林妹妹做什么? 你随口喊什么出家不出家的,倒是引得旁人为你动容,却叫外人怎么看我们? 外人若是胡乱议论,你是因为我和林妹妹出家的,我们的闺誉还要不要? 宝玉表弟,两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你现在更无耻,不但想连累我和林妹妹,还想连累一位清修师父的名声! 什么叫不如随你一起出家去了? 你出家就出家,又没人拉着你,你非得牵扯这,攀扯那个的做什么?是想叫旁人都议论这位妙玉师父勾得国公府的公子爷跟着她出家吗?” 妙玉这才反应过来,俏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贾宝玉忙要追,薛宝宝又补了一刀,“宝玉表弟,你这是做什么?还要同这位妙玉师父你追我跑的,拉拉扯扯不成?” 妙玉脚步一顿,眼圈顿时红了,回头狠狠瞪了贾宝玉一眼,又去瞪薛宝宝。 薛宝宝无辜眨眼,“怎么?妙玉师父,我说得不对?” 妙玉被她气哭了,转身走得飞快,连仪态都忘了。 薛太太忍不住瞪了薛宝宝一眼,薛宝宝更加无辜,本来么,她说的是实话啊! 刑夫人估摸着薛宝宝这一闹,贾母应该怪罪不到她身上,立即就想起来自己还要看热闹的,忙追上几步,问道,“姑娘,你就算要走,总也得说清楚为什么吧?” 她虽然蠢笨,却也知道定是宝玉母子激得妙玉突然说要走,这时候就盼望着从妙玉嘴里掏出话来,好方便日后抹黑宝玉母子。 妙玉哪里理她,只继续往前走。 她身边侍立的小丫头恨声道,“夫人不必问了,贵府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栊翠庵送不说,几个臭男人光天化日地就敢往里面闯,真当我们姑娘是寄人篱下的乞丐不成,任你们这般欺负!” “脏的臭的?” 刑夫人一喜,故意大声问道,“你是说二太太?二太太不是来栊翠庵养病的吗?” 小丫头更加气愤,“我们姑娘原也只当她是来养病的,还真心实意地为她上香祈福,今儿宝二爷来了,我们才知道——” “住口!” 妙玉呵斥了一声,小丫头不甘住了嘴。 刑夫人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也就不再追她们,回头十分做作地对薛太太叹道,“二太太实在是,实在是——唉,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她吧”。 正说着,丫鬟来报,贾母带着贾政来了。 刑夫人生怕贾母见自己来看热闹生气,忙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到别处走走吧”。 薛宝宝其实很想进去看看王夫人的惨样,但客随主便,也只能遗憾地又上了轿子。 临走前,她特意瞥了一眼,贾宝玉还兀自呆立在原地,望着妙玉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 只王夫人被关起来了,贾母不在,探春又被愤怒的惜春死死拉住,没有人怜惜他这番怜香惜玉的柔情。 薛宝宝登上轿子,轿帘落下,遮住了她嘴边的冷笑,自家亲娘惹上那么大的祸事,被父亲毒打病倒,又被祖母关进尼姑庵,贾宝玉倒还有心思哭一个只说过几句话的尼姑,王夫人一直觉得自己生了个凤凰蛋,这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蛋啊…… …… …… 大观园的景色很美,天气又很好,薛宝宝逛得心满意足。 刑夫人心情好,难得热情了一次,见贾母去忙贾宝玉,根本没有实现承诺请薛太太几人吃饭的意思,就吩咐在大观园内选了个风景优美之地摆了饭。 众人分了两席用了饭又继续逛,薛宝宝一直逛到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才意犹未尽地回了王熙凤处,与她道别回家。 早晨她去贾府的时候,看到薛府附近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在马车上都能闻着香味,便央着薛太太下去转一转。 薛太太向来纵容她,便领着她和甄英莲一起下车去看。 一进门,诱人的甜香味更是直往人口鼻喉舌里扑,薛宝宝眼前一亮,步子都加快了。 薛太太看得好笑,拍拍甄英莲的手,“你也跟着宝姐儿一起去,遇着好吃的就买些回去,也给你娘带些尝尝”。 甄英莲笑道,“我陪着太太一起挑,不急的”。 薛太太也就随她了,她们俩走得不紧不慢地,薛宝宝已经戴上帷帽进了店,早有女掌柜迎了过来,见薛宝宝穿戴不俗,殷勤问道,“姑娘是要去雅间看,还是就在大堂看?” 去雅间看,就是点个雅间,让伙计将东西一样一样地送过去慢慢看。 那还有什么意思? 薛宝宝便道,“就在这里看”。 女掌柜便托着崭新洁净的银碟银筷,殷勤跟在她身边介绍,见她对哪一样感兴趣,便用银筷取出一小块请她品尝。 薛宝宝逛了一下午园子,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光了。 这家新店的东西又几乎样样精巧可爱,光是卖相便叫人拒绝不了,口味方面也与她之前吃过的全然不同。 她十分惊喜,在那女掌柜的殷勤招呼下几乎将店里每样点心都尝了一遍,吃得心满意足,也不问价格,豪气十足地吩咐道,“刚刚我吃过的,每样称五两,总共包三份”。 一份她们女眷在后院吃,一份给虞信和薛蟠在前院吃,再送一份给王熙凤。 女掌柜喜动颜色,忙吩咐伙计准备。 薛宝宝闲着无事,便与女掌柜闲聊,“你们家东西这么好,怎么生意不太好的样子?” 她刚进门时倒还有几个客人在挑选,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按理说正是生意好的时候,竟是再没客人上门。 女掌柜笑道,“我们请的是正宗的御厨,在宫里当过多年差的,每天做出的东西不多,价格又定的略贵了点,客人难免就少了”。 薛宝宝心念微动,御厨,她可还没见过活生生的御厨呢! 光从今天的点心来看,那位御厨的功夫就极好,味道且不论,花样就比她多,也比她做得精致,要是有机会讨教一下就好了。 正在这时,悦耳清越的佛号声在薛宝宝身后响起,“阿弥陀佛,薛施主,好久不见”。 薛宝宝惊喜回头,果然见许久不见的宝幢立在门口,合十朝自己微笑。 “大师!” 阿魏惊喜喊出声来,“你怎么在这?” 宝幢不紧不慢踏入店中,靠近,再次合十为礼,“贫僧今日无事出来转转,没想到竟碰到了两位施主,真是意外之喜”。 薛宝宝惊喜过后,上下仔细打量起他。 如今的宝幢自然不可能再像在神农山里般着僧衣袈裟,穿着淡青色的朱子深衣,用银线以暗针针法绣了菩提叶纹,乌发以银色发冠束起,除了眉心那一点鲜艳的清心石和手中的佛珠珠串,与京城的书生打扮得并无二致。 一个多月未见,他清减了些,脸色也颇为苍白,配着这一身书生打扮,犹如蒹葭临风,有种引人怜惜的病弱美。 薛宝宝顿时大惊,“大师,你又生病了?” 宝幢腼腆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片片红晕,“也不是生病,就是有些吃不惯宫里的东西”。 阿魏咋舌,“宫里的东西都吃不惯?我听人家说,宫里头那叫御膳,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宝幢瞥了薛宝宝一眼,面色更红,“在我看来,只有薛施主做的吃食,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薛宝宝,“……” 就突然想狠狠亲宝幢一大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做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还是位天天吃御膳的皇子! 这绝对是对她最顶级的肯定! 阿魏恍然拍手,“原来御膳也没有姑娘做的东西好吃啊!我就说姑娘做的东西那么好吃,怎么可能还有人比姑娘做的东西还好吃!” 又担忧道,“大师,你都吃一个多月御膳了,还没吃习惯?这都饿瘦了”。 宝幢温雅笑道,“无妨,薛施主和阿魏施主是喜欢这里的点心么?不如让贫僧略尽心意”。 薛宝宝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买”。 她话未落音,就听宝幢对来招呼的女掌柜道,“请你们的东家出来,贫僧想买下这个铺子”。 薛宝宝,“……” 格局小了。 加一更,感谢喜欢本书的小可爱们,祝大家节日快乐,假期愉快~ (本章完) 086 人生规划 女掌柜也是一呆,忙道,“这位爷,我们这家铺子刚开不久,东家花了许多心思,定然不会卖的”。 “无妨,你且请他来便是”。 女掌柜只得叫伙计去请,薛宝宝忙道,“大师,真的不必了,我也就是一时新鲜来买点吃,哪里就要把铺子买下来了?” 宝幢低头合十,“施主于贫僧有救命大恩,往日也不曾见施主喜欢什么,不知该送什么礼以谢施主大恩,现在倒是正好”。 “啊,真的不用,我给你治病也就是银货两讫的事,不必说什么感谢的”。 薛宝宝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她虽然学的制药学,但实习的时候也曾跟着导师出诊过。 见过的病人千千万,都是看病的时候说着感谢,过后迎头碰见也不会打招呼,更别说买个商铺来感谢他们了。 银货两讫,你付钱看病,我看病挣钱养家,本就是最简单的事。 宝幢听了却似是极震惊又无措的模样,半晌慢慢垂下眼,合十行礼,低声道,“于施主不过是银货两讫,于贫僧却是活命之恩,且贫僧——” 他说到这微微一顿,却是不肯就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了,又行了一礼,坚决道,“还望薛施主万勿推辞”。 薛宝宝,“……” 突然就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她之前的病人可没有跟她朝夕相处一年多过,更别提他们相携研究药理、探索神农山的日子了! 只是—— 薛宝宝硬着心肠道,“大师的心意,我领了,只大师也知道的,我身份不便。 如果真的收了这个铺子,怕是回家就要受母亲、兄长的盘问,根本无法交代。 如果大师非得要表示心意,每日帮我兄长念几段平安经,佑护我兄长平安健康,便是最重的礼了”。 宝幢默了默,再次合十行礼,“薛施主所言极是,原是贫僧莽撞了,如此,贫僧就不打扰施主雅兴了”。 薛宝宝,“……” 倒也没有什么雅兴可打扰的。 宝幢告辞离去,阿魏小声抱怨,“姑娘,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大师肯定伤心了,好不容易碰见了的!” 薛宝宝心里也不太好受,勉强冷静道,“他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去叫太太她们下来吧”。 薛太太没有她这么好的体力和胃口,早就由甄英莲陪着去楼上雅间歇着了。 薛宝宝嘴上虽说着什么宝幢和她不是一路人,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难受。 她一难受,别人也许看不出来,虞信却是一见就发觉了。 待晚上吃过后,就寻了个借口陪她一起散步消食,问了起来。 薛宝宝自然不会瞒他,将今天偶遇宝幢的事说了。 虞信见她长吁短叹的,使劲瞪她,“那个宝幢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私底下却阴险又狡诈,还会下毒!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叹气的! 他一个皇子,八百年出一次宫,就那么巧地碰到了八百年出一次门的你们,还那么巧地走进了同一家铺子! 我就不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他安排的,还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薛宝宝叹气,“他的病已经治好了,我却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算计”。 虞信再瞪,“反正你给我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被他那副臭皮囊骗了!” 薛宝宝见他生气了,忙忙点头,“我这不是离他远点了么,我连银货两讫都说了,还要怎样?” 虞信这次勉强满意,将今天薛太太和他提起甄英莲亲事的事说了。 薛宝宝果然极感兴趣,连连追问细节,又叮嘱他务必打听清楚那位公子的品行。 虞信斜睨,“甄英莲的亲事定下来后就轮到你了,最多明年春天,太太就该要为你寻摸亲事了,你养在金陵的人,要不要送过来?” 薛宝宝恍然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那赶紧的呀,先在太太面前刷刷好感度啊!” 虞信,“……” 行吧,也是好事,估计“童养夫”来了后,很快他家没心没肺的妹子再提起宝幢也会说一声,“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去年年底,我趁去金陵公干的机会去瞧了瞧,最后选定了两个,是再挑一挑,还是索性将两个都弄来京城?” “那当然是把两个都送过来啊!” 薛宝宝理直气壮,“都二十一世纪了,薛大黑你就算再想包办婚姻,至少也得给一点点的选择权吧?” 虞信,“……” 小丫头又开始皮痒了! …… …… 皇宫中,羊皇后亲提着食盒不紧不慢靠近香雾缭绕的佛堂,安静等着里面的诵经声停下,方敲了敲门,款步而入,笑道,“小七晚上又没用膳?” 宝幢起身行礼,“皇嫂见笑了,着实没什么胃口,禁食一顿也好”。 “你这禁食的可不是一顿两顿啊,自从你回了宫,就没见你好生吃过饭,姑母心疼得不得了”。 “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 羊皇后领着宝幢出了佛堂,进了偏殿,将食盒打开。 食物的香味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依稀就是神农山的山庄里,南星流着口水,从薛施主那儿给他提过来的无数美食。 “晚了,也不敢叫你多吃,就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了一份肉桂粳米粥,你多少吃一点”。 肉桂粳米粥,薛施主也经常给他煮,说是能养胃的。 宝幢接过甜白瓷小碗,拿着勺子不紧不慢搅着,“皇嫂费心了”。 羊皇后嗔怪瞪了她一眼,“不过就是一碗粥,我有什么费心的? 真正费心的是姑妈,这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有多虔心向佛,可不能动不动就禁食的,你小人儿怎么受得了?” 宝幢含笑点头,见粥凉得差不多了,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食物的味道抵达味蕾的一刻,宝幢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果然差远了! 羊皇后一直在关注他,见状忙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宝幢诚实道,“肉桂粳米粥,应该是用肉桂煎取浓汁去渣,再与粳米、红糖同煮,而不是直接放进去。 而且,红糖放多了,只一味的甜,反倒盖住了食材本真的味道”。 羊皇后心下失望,这个御厨是羊家寻了多年才寻来的,是少有的能将药膳做得又滋补、味道又还算不错的厨子,一直没舍得送进宫来。 直到宝幢回宫后不思饮食,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十分担忧,才送了进来。 没想到,只是最简单的一道的肉桂粳米粥就让宝幢挑出这许多毛病来。 羊皇后抿唇笑道,“厨子恐是怕你吃不惯肉桂的药味儿,所以多加了点糖盖住,没想到你却更不喜欢甜味儿。 说起来,这天下,好大夫好找,好厨子也好找,但要找个懂医理的好厨子可不容易,找个会厨艺的好大夫更不容易。 这可还是你舅舅寻了许久才寻到的厨子,听说你吃不下东西,着急忙慌地送了来,没想到却也是个假把式”。 宝幢合十微笑,“皇嫂说得对,是我身子不好,吃东西总是没滋味。 论做药膳而言,舅舅寻的这个厨子已经是上上等了。 明儿早上让他做些黄芪鸡汁粥,我亲自送去母后宫中,与母后一起用”。 有那么一刻,羊皇后几乎怀疑宝幢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会说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厨子做的东西不好。 所以才会说要亲自送黄芪鸡汁粥给羊太后,好为自己和羊家表功。 但她再怎么看,宝幢也还是那副宝相庄严、悲悯众生的温柔模样,看不出半点机心。 最后,她只能归结为宝幢天性就是如此体贴宽厚,一如他小时候—— 羊皇后看着宝幢吃下了小半碗粥,叮嘱了几句,这才亲自收拾了,提着食盒告辞。 她踏出宝幢所居的眉寿宫时,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已彻底消失,夜风细细,不见半点暑气。 “娘娘,要不要叫步辇?” “不必了”。 便有四个宫女居前提着琉璃风灯照明,四个宫女居后撑黄伞、羽扇。 贴身大宫女黄雀垂着头小心翼翼搀扶着羊皇后往前走,低声开口,“娘娘,消息送来了。 七殿下今天出宫,上午在大相国听了方丈大师讲经,又与方丈大师下了几盘棋,午饭时分出了大相国寺。 前往醉八仙用午膳,之后殿下便雇了匹驴子,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四处游玩,进了许多铺子,都是玩物铺子和小食铺子”。 羊皇后眉头微动,“王爷在外面吃了很多东西?” 黄雀迟疑道,“或者说尝更合适点,探子说得很明白,王爷去了很多小食铺子。 甚至看到街边的小摊贩卖些零碎的吃食,他也会买上一份,但都是吃一口就算。 至少探子没看到有什么东西,王爷吃了第二口。 就是在醉八仙,王爷也只是多吃了两口米饭,所有的菜品,都是尝一口就不肯再吃了”。 羊皇后叹气,“他这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败了胃口,吃什么都没滋味,都不好吃,也是命苦”。 又问,“王爷可曾与什么人说话?” “有,探子说王爷衣饰华贵、姿容出众,常有人主动搭讪,王爷都十分礼遇。 只他跟得远,听不到王爷与他们说了什么”。 “都有哪些人?” 黄雀犯难,“大街上碰到的人,探子自是不可能全都认识。 只认识有一个是荣国府贤德妃娘娘的娘家兄弟,贾二爷。 贾二爷当时在捉拿恶奴,王爷应是觉得好奇,去与贾二爷攀谈了几句。 另外探子有印象的就是王爷还与几位在小食铺子中遇到的女眷说了话,只探子就更不认识女眷了”。 羊皇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黄雀也就不再说,恭敬扶着羊皇后往前走。 …… ……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食盒就送到了宝幢面前,宝幢亲自提着食盒,不紧不慢往慈宁宫走去。 一路上,宫人遇见他都避到一边垂头行礼,脸却悄悄红了,七殿下真的好好看啊! 太上皇竟然也在慈宁宫,笑眯眯地对宝幢道,“朕与你母后可还都没用早膳,就等着你的黄芪鸡汁粥了”。 宝幢知道定是羊皇后早早通了消息,合十笑道,“贫僧也未用,原是来陪父皇、母后一起用早膳的”。 太上皇连声说好,对于这个幼子,他满是亏欠。 早在送走他的一刻,他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幼子能平安归来,他一定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如今,幼子真的平安回到了他身边,除了亏欠外,他又多了十分的喜爱。 幼子肖似羊太后,生得极好,气质风采更是绝佳,还精通佛法,能与他谈经论道,简直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子! 比承了帝位的长子顺眼十八倍! 太上皇尚且如此,更遑论羊太后了,对宝幢根本不知道怎么宠才好。 此时,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陪着爱子用过早膳,太上皇就要拉着宝幢陪他去经室谈佛论道。 羊太后嗔,“宝幢才多大,哪能像你似的,天天打打坐、念念经,他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该正经学些东西了”。 太上皇道,“这不已经安排了他和太子一起随林少傅学书?至于其他,明年再做打算,不急”。 宝幢刚回来不久,太上皇便为他安排了盛大的及冠礼,并加封亲王,封地就在他一落地就定好的宝幢之地。 那之后,太上皇便安排了宝幢和回京后接少傅之职的林如海学书。 羊太后苦笑,急自然是不急的,她急的是,宝幢本就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一口一个“贫僧”,要是还天天被太上皇拉着谈佛念经的,要是真的皈依大宝了,她到哪哭去? 因此,她坚持道,“怎么不急?宝幢今年都十八了,太子与他同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还是先学点实用的东西,好歹也要学点礼仪礼数,能应对宫内外的往来。 等明年就给他寻摸个差事历练历练,然后尽快将他的亲事定下来,尽快大婚”。 最好,后年就让她抱上孙子! 羊太后又默默加上一句,太上皇沉吟,“亲事的确要抓紧了,你有没有看中的人选?” 羊太后正要说话,宝幢开口道,“父皇、母后,贫僧已皈依我佛,却是不便成亲的”。 羊太后道,“本宫已经问过国师了,国师说,待你满了十八岁,便可还俗,一切如常人即可”。 宝幢沉默,羊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高兴又骄傲,“我儿这般风采,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贵女小姐”。 又指着身边伺候的一个大宫女慈爱开口,“这是碧珠,伺候了本宫很多年了,我儿先带回去使唤”。 087 亲事与保护 碧珠一愣,脸立即就红了,忙低下头去。 宝幢摇头,“贫僧不惯女子伺候,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羊太后慈爱的笑容多了几分揶揄,“你先带回去,明儿你就习惯了”。 碧珠头垂得更低了,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宝幢低头合十,“贫僧不要,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羊太后笑容一僵,太上皇打个哈哈,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孩子才刚回来,那么心急做什么? 小七,来,随朕去经室,朕昨晚再读《华严经》,颇有感悟,迫不及待要和你说一说”。 宝幢又朝羊太后行了一礼,随着太上皇出了慈宁宫。 羊太后目送着父子俩出门,眼泪就涌了出来。 侍立在她身边的老嬷嬷忙拿着帕子为她拭泪,劝道,“娘娘不必伤心,小殿下才刚回宫,许多东西都不懂,慢慢就好了”。 羊太后哭道,“我也不是逼他,我就是看他一口一个贫僧,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的,着急啊! 我的乖儿,从我肚子里就开始吃苦,这好不容易好了,却天天一副清心寡欲的和尚模样,可怎么好啊!” 老嬷嬷看着也着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道,“若不然,奴婢去请皇后娘娘来? 小殿下总还记着皇后娘娘当年的情分,说不定肯听皇后娘娘的劝的”。 羊太后点头,“对对对,快去请皇后来,我们再一起参详参详宝幢的皇子妃。 一定要为我的乖儿选一个才貌双全、出身高贵的皇子妃来!” 老嬷嬷连连点头,“娘娘说得对,哪个少年郎不爱俏? 等娘娘为小殿下选中一个天仙般的皇子妃,小殿下自然就不想着佛祖菩萨了”。 …… …… 薛府中,虞信正在帮薛宝宝浇菜园,一边和她说她及笄礼的事。 依他的性子,他自然是要大办特办的,但薛宝宝不同意,坚持只请亲近的人来热闹一番就行。 兄妹俩争了半天,虞信不出意外地一败涂地,憋屈地同意一切从简。 薛宝宝大获全胜,十分得意,“我要请林妹妹做赞者,甄姐姐做有司,你今天有空没空,有空的话帮我去接林妹妹来住几天”。 虞信一龇牙,“林妹妹林妹妹,你是薛宝钗,不是贾宝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薛宝宝撇嘴,忽又想起来,“哥,我十五,你都二十五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虞信意兴阑珊,“我对三从四德的封建社会女性没有兴趣”。 薛宝宝怀疑地看着他,“可是我看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温柔乖巧型的啊?”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不是女朋友,是女伴,女伴,是给我办事长脸的,当然要找不给我惹事的!” “渣!” 虞信气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我怎么就渣了?我合法付工资,那些女人却不但图我的钱,还图我的貌,渣的是她们!” 薛宝宝不屑,“渣就是渣,解释就是掩饰!” 虞信气得要用浇水的长柄勺敲她的头,薛宝宝急忙躲开,喊道,“所以,你喜欢新时代独立的女强人?” 虞信哼了一声,收回长柄勺,继续浇水。 薛宝宝为难,“那这可就难办了,除非你去撬贾琏的墙角,把凤姐姐娶回来”。 虞信,“……” 他的绣春刀呢? 虞信气得到处找绣春刀,薛宝宝缠在他身边,不怕死地继续问,“哥、哥、哥哥,咱们这一时半会地肯定回不去啊! 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你不能总是这样单着吧? 在现代当个大龄单身狗没事,但这可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啊! 你要是一直这样单着,别的不说,要是哪天皇上一个心血来潮,给你赐婚了呢? 你是从还是不从,还不如自己先找个合心意的。 以你的美貌地位,还不是要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 “要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 虞信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薛宝宝愣,“哥哥这是有心上人了?” 然后,对方还身份特别高贵,她家哥哥高攀不上? 那会是谁?阁老的女儿,还是公主、郡主的? 虞信定定看了她一眼,忽地扔下勺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闷闷叫了声宝宝。 薛宝宝,“……” 行叭,薛大黑又玻璃心了。 “宝宝,就算我能不成亲,你定是要嫁人的”。 薛宝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玻璃心了,只能安抚抚着他的后背,用格外轻快的声音回答道,“我上辈子就没嫁人,这一辈子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也不错啊! 要是能有个孩子就更好了,人家都说女人有了孩子后就会完全变了个人,我想看看不一样的自己”。 “可我现在不是你的亲兄长,你嫁人后,连你的院子,我都是不方便再进的”。 虞信的声音沉闷而脆弱,薛宝宝眉头也皱了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古代的种种规矩实在太麻烦。 “宝宝,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薛宝宝想了想,试探开口,“那要不,你结婚,我不结了?” “治标不治本”。 虞信自嘲一笑,缓缓放开薛宝宝,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半蹲在她面前,认真看向她,“宝宝,你在神农山这一年半的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答案却都是无解。 你也好,我也好,都无法和整个时代相对抗,我们只能入乡随俗”。 薛宝宝被他说得心里难受,微微前倾,额头抵上他额头,“哥哥”。 这么近的距离,虞信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和眼尾的殷红,嘴边的话就坚决又流畅地说了出来,“宝宝,你听我说,现在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打破困局,你嫁给我!” 薛宝宝蓦地瞪大眼睛,急急后仰,虞信忙扶了一把,她才没摔倒。 “哥,哥哥,你,你说什么?” 虞信紧紧盯着薛宝宝震惊的双眼,语气越发坚决,“宝宝,为今之计,只有我娶你,你嫁给我! 才不会叫世俗礼教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我们成亲后就辟府另住,你若是想要孩子,就在家里养几个面首玩玩。 当然,你不想要孩子,也可以养几个面首玩玩”。 面——面首! 还不想要孩子,也可以养几个面首玩玩! 薛宝宝艰难咽了口吐沫,哥哥果然是哥哥,她只想到了养童养夫,哥哥直接就说要给她养面首,还要养几个! “宝宝,你仔细想想,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个时代护住你。 保证你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得到最大的自由,想抡刀子抡刀子,想配药剂配药剂。 不会因为亲近我,被夫家怀疑,甚至虐待。 宝宝,这里不是现代社会,女人都是菜籽命,嫁给什么样的人,就注定有什么样的命。 王熙凤那般厉害,娘家又显贵,不照样在夫家处处受委屈? 有朝一日,你真的嫁了人,哪怕是招了夫婿在家,后宅之中,就是我,又能保住你几分? 王熙凤前车之鉴,你且仔细想想,想通了就来告诉我,我会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你只等着做你的诰命夫人就好”。 虞信说完,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了抱,“宝宝,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你想清楚”。 虞信丢下一颗核武器跑了,薛宝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扶疏之后,颓然坐倒在地,真的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吗? “姑娘姑娘!” 薛宝宝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离虞信离开至少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竟是发呆到现在! 她身边和虞信身边的人都十分默契地知道,她和虞信在一起时是绝对不允许有人伺候的,因此竟是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打扰她。 “姑娘你怎么坐在泥地里?” 阿魏手里倒提着一只猴子高兴地朝薛宝宝挥舞着,“姑娘,是孙小圣啊!不知道怎么跑到这来了,被我抓到了!” 孙小圣龇牙咧嘴地在阿魏手中吱吱叫着,还努力卷着尾巴,想要翘上来咬阿魏的手。 每每它快要得逞时,阿魏就甩甩手,将它晃得头晕脑胀地又吊回去,它却锲而不舍地又往上翘。 薛宝宝看着不自觉就笑了起来,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阿魏,你放开它吧,去拿点吃的来”。 阿魏就将孙小圣往薛宝宝面前的地上一丢,转身去拿吃的。 孙小圣吱吱朝她离开的方向叫了几声,跳到薛宝宝伸出的手心,抓着胸前挂着的机关匣子往她面前送。 薛宝宝解下机关匣子,打开。 在神农山时,宝幢偶尔也会让孙小圣给她送信,她早就学会了打开这个机关匣子。 机关匣子里装了几粒种子,还有一张卷起的纸条。 薛宝宝展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我想回神农山了,你呢? 神农山啊—— 她也有点想了,与世无争,无忧无虑—— 薛宝宝仔细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种下,在外面围上一小圈篱笆,然后才去洗手换衣裳。 她没有给宝幢回信,只回了一机关匣子的蒲公英种子。 又叫阿魏找了个从外面买来的素面荷包,装了满满一荷包零食挂在孙小圣的脖子上,目送着孙小圣跳上院子里的樱桃树,又跳上屋顶,不见了踪影。 阿魏忧心忡忡问道,“姑娘都不给大师回信的吗?大师肯定会生气!” 薛宝宝语气淡淡,“生气就生气吧,他那样的人,现在倒还能记得我们,不用过多久,就会彻底忘记的”。 在这封建社会,又怎么会允许男女之间的友谊? 他们,迟早会是陌路人。 …… …… 薛府另一处院落中,甄太太轻轻敲了敲门,屋内毫无动静。 她无声叹了口气,又敲了敲门,开口,“英莲,我进来了”。 她说着推门而入,走过一道道花墙,进入内室,又绕过屏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屏风后的圆桌上,将轻薄的纱帐挂上雀登枝的鎏金帐钩上。 甄英莲正靠在迎枕上手忙脚乱地抹脸,乍然阳光照进,她似是不惯阳光般扭过头去。 薛太太叹了口气,眼眶顿时就红了,哽咽叫了声英莲。 甄英莲没有回头,哑声道,“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躺躺就好了”。 甄太太在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哭道,“我的儿,妈知道你的心事,只咱们的身份——” 她说着猛地一把将甄英莲搂进怀里,“儿啊,咱们这样的身份又怎么敢高攀那等人物,只怕是做妾,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的!” 甄英莲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妈,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妾的。 太太和妹妹救了我,又请先生教我礼仪,教我是非,不是叫我去做妾的”。 甄太太惊喜,“这就对了,你就听妈的话,太太是疼你,才千挑万选选了那样一个人家。 你嫁过去定然和和美美的,顺遂一辈子,其他的,就别想了,啊!” 甄英莲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娘,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人!” 甄太太心疼得紧紧抱住她,“我的儿,这女子不嫁人怎么行? 你不嫁人,难道叫太太养咱们母女一辈子不成? 就是太太不在意那几个银钱,太太这般疼你,你也不该这般叫太太烦心啊!” 甄英莲没有再说话,眼泪却如她心中无人可诉说的哀愁般绵绵不绝,很快就打湿了甄太太胸前的衣服。 甄太太心疼得直骂,“我的儿,别哭了,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啊!是娘没用!” “娘,我嫁!” 只简简单单三个字,甄英莲却似耗尽了一辈子的力气,眼泪刷刷地往下淌,“娘,我嫁! 只是我不嫁那个单公子,你去帮我回绝了太太,只说再看看其他人家”。 甄太太一喜之后又是一惊,“我的儿,这门亲事的好处,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可别糊涂了”。 “娘,我知道,我知道你和太太都是为我好,才挑了这样一门亲事,我知道的”。 甄英莲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淌,眼神却坚定有力,“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嫁过去,娘,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甄太太没办法放心,这可是大事,一个小姑娘家的,能有什么数? 说不定,她还是想拖,拖得一日算一日。 只是,她也不敢逼急了女儿,只得应了,叮嘱甄英莲好好休息,自己往薛太太的院子而去。 不想却正好和从薛太太院子出来的虞信迎面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