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王大虎吴四柳》 第一章 穿越在某呗到期之前 束观穿越了。 就在他某呗还款日的前一天晚上。 果然,穿越这种事情,真的是为了拯救世上的失败者而存在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束观很开心。 …… 束观穿越的时间,是2045年11月1号,深夜11点30分。 地点则是在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出租房中。 当时,束观正躺靠在床上和小艺聊着天。 床边的桌子上,杂乱放着吃剩的外卖,倾倒的饮料罐,快要被烟头堆满的烟灰缸,还有一个撕开的小包装袋,里面的东西早已经戴在了束观的身上。 “明天就要还某呗了……” 束观叹了口气,拉了拉某层薄膜,使其更贴合一些,接着伸出一只胳膊,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插进烟灰缸中。 “是的,准确地说,还有30分钟,哥哥你这个月的欠款就要到期了。” 小艺在他耳边甜甜说道,声音中既有三十岁左右女子的温柔体贴,又带着一点十八岁少女的娇嗲,让束观烦躁的心情得到了稍许抚慰。 “欠款数额一共是6500华元,而小艺已经帮哥哥你查过了,你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余额加起来一共是36.85华元。” “……呃,有这么多吗?” “哥哥你感叹的是欠款还是余额?“ “……” 束观朝小艺翻了个白眼,接着继续道: “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有三个办法。“ “居然有这么多,说来听听。” “第一个办法,就是把我卖掉,我现在的身价大概可以卖1300至1500华元之间,足够哥哥你先还清最低还款额了。” 束观的手指在轻轻滑过小艺的躯壳,已经三年了,指尖传来的感觉依然是那般的润滑,没有半丝瑕疵。 “呃……下一个。” “真的不考虑这个办法吗?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了,舍不得你。” “第二个是找人借钱。小艺刚才看了下哥哥你近三个月和别人的聊天信息记录,在哥哥的通讯录好友中,有两个人有90%的可能愿意借钱给你,另外还有三个有80%以上的可能性。” 束观再次沉默了一下。 如果愿意找人开口借钱,他也不会烦恼的抽了一晚上的烟了。 而且束观对小艺的结论也持怀疑态度。 真的会有人借钱给自己吗? 虽然小艺的智商肯定比自己高,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关系,不是靠智商可以分析地出来的。 “第三个呢?” “到其他借贷平台再借点钱。” “你知不知道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话,我的生活会更加一团糟?” “知道,所以这只是一个建议。不过我要提醒哥哥你的是,你现在的信用还能在其他平台借到钱,但是过了明天,如果欠款逾期的话,哥哥你的信用评价会跌三个等级,几乎不可能在任何正规平台借到一分钟钱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 “……哥哥,人家只是一部手机。” 束观叹了口气,摘下了刚才为了啃鸭脖带上的一次性手套,将手机放在了枕头边。 是的,这就是小艺。 一部手机。 准确的说,刚才和束观聊天的,是他自己手机中内置的人工智能。 而束观当初给自己手机人工智能设定的主人格,则兼具了御姐的成熟妩媚善解人意,又有一半少女的天真娇憨纯洁。 束观听完小艺的三个建议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这部手机他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了,但漆黑色的合金机壳依然光洁如新,手机的运行也依然无比流畅,所以刚才人工智能小艺才会说自己在二手市场上还能值至少1300华元。 那要不要真的把这部手机先卖掉,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呢? 束观犹豫着,几次打开了某个程序,将大拇指按在了屏幕上。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开始键。 那是格式化手机人工智能的按键,只要按下去,小艺就会被清洗掉这三年的所有数据信息,恢复到出厂设置。 因为小艺知道他太多的私人信息,如果真要把这台手机买掉的话,自然要把小艺的所有数据记忆都清洗掉。 而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就等于是它们的生命被毁灭了。 当然,人工智能不是真正的生命,但这种可成长的人工智能,真的会给人一种自己养成的孩子般的感觉。 几秒钟后,束观又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他的手指从那个按键上移开。 “……好吧,那帮我看一下,哪家平台的利率最低,还款期限最长。” 在接下来的三秒中内,他的手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被自己的决定感动到了? 人工智能不是没有真的感情的吗? 束观刚有些疑惑的时候,小艺甜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好了,已经帮哥哥筛选了三家合适的借款平台,要现在就发起申请吗?” 果然,只是一个只会按照指令行事的人工智能,也不知道劝阻自己一下。 “申请吧!” 束观咬了咬牙道,说完这句话,他的身躯疲惫往床上倒去。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在你眼前的是一颗毒药,可生活却总会逼得你不得不去吞了它。 “结果明天再告诉我。” 然后束观闭上了眼睛,不管结果如何,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穿越了。 穿越地猝不及防。 …… 束观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往下堕落而去,似乎身下的床垫突然消失了。 束观慌忙再次张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已经不在自己的床上了,也不在那间狭小的出租房中。 他的身体的周围,漂浮着一朵朵的白云。 这一幕自然很诡异。 上一秒他还好好躺在自己的床上,下一秒却好像突然来到了天空中。 ……做梦…… ……自己还没睡着啊…… ……猝死……上了天堂……自己有资格吗…… ……难道,是穿越?…… 无数的猜测在束观的脑中瞬息间闪过。 做为被网文熏陶长大的一代,束观觉得自己现在遇见的情况更像是穿越。 在这一刹那,束观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好了,明天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用还某呗了! 这是当时束观的第一反应。 反正他从小在起点孤儿院长大,谈了两年的女朋友也在上个月痛下决心,跟他分了手。 原来的那个世界,好像没什么事或者人是让自己难以割舍的。 不过,在经历了最初的那一刹那的兴奋之后,束观终于还是留意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下一刻,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因为这个时候,他好像正从极高的云层处,飞快地往下坠落。 不会刚穿越就被摔死了吧? 束观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绝伦之感。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明明尖叫了一声,口中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就像他现在明明正从高空落下,却没有任何失重感一样。 当然,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也想不到这些。 此时的束观,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之后,脑中正被惊恐的情绪填满。 他急速地从云海坠下。 下方是一片连绵的群山,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就像是一柄柄利剑般朝他眼前插来。 束观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这个动作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帮助,束观依然能看见那些利剑般的山峰朝他极速刺来。 我的手呢? 束观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想看一下自己的身躯,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手消失乐,身躯也消失了。 魂穿? 束观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刚才所有的恐惧和紧张顿时烟消云散,束观再次开心了起来。 ……再见,二十五年的艹蛋人生…… 束观在心中毫不留恋地跟过去的自己告了别,准备投入新生活的怀抱。 带着愉悦的心情,他坠进了群峰之中。 …… 束观看见了一条小溪。 清澈的溪水上飘着一个木盆,木盆中躺着一个似乎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婴儿的身上盖着一张毯子。 而他的身躯,哦,不对,灵魂,此时正朝那婴儿的身上落去。 自己不会要魂穿到这婴儿的身上吧? 这开局的起点会不会太低了点? 先不说自己一个成年人穿越变成了一个婴儿,前面那些年会有多么难熬,如果你给我穿越成皇子王孙,或是大富大贵之家,我咬咬牙坚持几年,以后总归有盼头。 但漂流在溪水的这小家伙,一看就是被人家抛弃的婴儿,周围还尽是荒山野岭,这分明开局就是地域模式啊! 自己上一世就是孤儿,这一世难道又要重来一次? 这些念头在束观的意识中一闪而逝。 这个时候,束观终于落到了那婴儿的头顶上方,他也看清了那婴儿的模样。 我艹。 然后束观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 因为这婴儿长得实在太tm难看了。 倒不是说他五官长得如何丑陋,主要是这婴儿全身都长满了红色的脓包,包括脸上也长得密密麻麻,不少脓包已经破裂了,正流出淡黄色的脓液。 这自然是一种极致的痛楚,特别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 所以那个木盆中的小婴儿四肢不停地曲蹬着,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刺耳的哭泣声中,束观的灵魂,从婴儿的头顶落了进去。 束观看过很多穿越的小说,按照那些小说中的描写,接下来就该是接收宿主记忆的时刻了。 “潮水般的记忆涌进了他的脑海中。” 一般那些穿越小说开头都是这么描写的。 接着穿越者就会知道宿主的身份名字以及自己穿越到了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可惜束观现在是穿越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婴儿的脑中是一片空白。 所以没有潮水般的记忆朝他涌来。 第二章 桃源村 这个山村没有名字。 因为这里的村民都觉得没有起名字的必要。 不过束观来到这里不久之后,自己给这村子取了一个名字:桃源村。 当然,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老瘸子。 毕竟那时候他才三个月大,三个月大的孩子如果开口说话,会吓坏很多人的。 特别是他当时还长了一身脓包,模样很丑陋,束观怕村里其他人直接把自己当妖怪给浸死在村外的小溪中。 真的,这村子里的村民很信这些。 这一天,束观坐在桃源村村口的晒谷场的边上。 这是某一个春日的下午,惊蛰刚刚过去没几天,田中的秧苗才刚刚插下去,自然没有谷物可以晒。 不过晒谷场上并不空荡,黄泥夯实的地面上晒着很多蕨菜,暗绿色的菜叶晒干之后呈现一种皮革般的光泽,就像在黄泥地上铺了一层地毯。 这种野菜在雨水节气过后,就会自村子周围那些悬崖峭壁下的山林间疯长出来,桃源村的村民家家户户都会采摘一些,晾干,腌制,储存在大大小小的罐子中。 这是他们接下来一年中饭桌上很重要的一道菜肴。 以前束观一点都不爱吃蕨菜,但是这一世,他已经吃了三年多了,一开始是不得不吃,然后也就慢慢习惯,再到慢慢喜欢,特别是加上辣椒,腊肉一起炒的话,他一个人能干掉两碗饭。 蕨菜,辣椒,腊肉。 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束观初步判断这个小山村,应该是在长江流域中游地域,很可能就在湖北湖南一带。 不过,这只是束观最开始的判断的判断,随着他在这个小山村中生活了几年,在越了解这个村子之后,他就不敢确定这个村子到底是在哪里了。 其实就算搞清楚了又怎么样呢? 没有任何意义。 坐在一片暗绿色蕨菜叶的海洋边缘,闻着初春的微风吹拂间送来的浓郁的菜腥味,束观叹了口气。 他此时坐在一张长条板凳上,双手支撑在身体两旁,一双小脚却还够不到地面,只能凳面和地面之间晃来晃去。 束观抬着头,看着天空,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因为他能看到的天空真的很小。 就算在这个整个桃源村视线最好的地方,他视线中更多的还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崖。 那些山崖极为陡峭,山崖下方还可以见到一些树木藤蔓,但越往上树木就越稀少,等过了崖壁的中部,就只剩下了光滑如镜的崖石,就算是最灵活的猿猴,也难以在那些崖壁上攀缘。 桃源村,就被这些高崖团团围在中间,像一口深井。 桃源村在井底,四周的山崖就是井壁。 也很像一座监牢。 桃源村唯一和外界相通的地方,就是束观当年漂下来的那条小溪。 小溪自两座山崖间隙处流出,最窄的地方,也就仅容刚出生的小婴儿穿过,而那处的溪水又深又湍急,根本无法让人立足,崖壁上的岩石极为坚硬,以这个山村中那些原始而简陋的铁器,也没有办法将那处崖壁缝隙凿地更大一些。 所以,住在这山谷小村中的人,是没办法出去的。 至少正常的人类绝没有可能翻过那些悬崖峭壁出去。 而桃源村中的生活着的,都是一些普通人。 关于这一点,束观已经非常肯定。 至于那些围绕着村庄的悬崖峭壁的外面的情况,当初束观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的时候,也已经看的很清楚了。 山的外面还是山。 连绵数百里的崇山峻岭。 所以他们这个藏在深山中的村落,也基本不可能被外面的人发现。 这就是束观将这个村子起名叫做桃源村的原因。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其实上一世的束观,虽然混的不怎么样,但读书的时候,却是不折不扣的学霸,各科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而且平常阅读面极广,属于那种什么都懂一点的通才人物。 否则他也不可能知道蕨菜只会生长在长江流域以北这种冷门知识,然后又凭借桃源村周围的一些植物,推断出这个山谷大致所在的地域范围。 而高中时期背诵过的那篇《桃花源记》,他现在依然记得大部分的词句。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庄,和《桃花源记》中的记载很像。 甚至风景都很像。 就像村外那条小溪旁的山坡上,真的有一片桃林,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清澈的溪水之上就像飘着一朵朵粉色的云朵。 世外桃源,田园牧歌,诗和远方。 对于生活在现代大都市中的人来说,是内心深处永远的一丝骚动。 但是你让一个在大都市生活习惯的人,在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游戏,没有娱乐八卦,没有微博,没有朋友圈,没有聚会轰趴的穷乡僻壤呆上一个月试试。 绝对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做不到。 束观也做不到,可是他没有办法。 今年四岁的束观,坐在比他的身子长一倍的板凳上,抬头看着上方那片小小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忧伤和绝望。 这种忧伤和绝望,甚至从他脸上的每一个个坑坑洼洼的麻子中渗透出来。 他身上的脓疮,已经被收养他的那个老瘸子治好了,用的是一些老瘸子从山林中挖来的一些草药,但是却留下了一些后遗症,那就是束观全身上下都长满了一个个黑色的疙瘩麻子,包括脸上。 现在束观最怕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洗脸,看着脸盆清水中自己的那张脸,真的忍不住连隔夜房都会吐出来。 不过这个村子中没有镜子,所以束观没有真正看清自己到底丑得有多么惨绝人寰,但是关于这一点,他可以从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中体会到。 就像此时正从晒谷场边追逐玩闹跑过的那几个小童,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当看到坐在板凳上的束观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厌弃的神情,隐隐间还有些恐惧。 束观朝他们笑了一下。 于是那群孩童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直接吓得哭了出来。 “我们不会带你玩的!” 孩童中看似一个领头的大男孩,朝束观挥了挥拳头。 “我们离他远点,谁都不要理那个小麻子玩。” 那个大男孩凶巴巴地盯着束观,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如此说着。 束观鄙视地暼了那虎头虎脑的小子一眼。 谁乐意跟你们这些小屁孩玩啊,叔叔是让你们快滚蛋呢。 这或许是长了一脸麻子的唯一好处,那就是除了老瘸子之外,村子里基本再没人会正眼看他一下,也不会和这个本来就应该算是外人的丑陋的小麻子说话。 这也省了束观要辛辛苦苦在人前扮演一个幼童的麻烦。 那几个村中的孩童一溜烟地跑走了,束观低头看了眼自己连地面都挨不上的小脚丫,自嘲地笑了笑。 孩子的反应总是最真实的,所以这辈子的自己,应该丑的像个鬼吧! 都说穿越是改变人生的机遇,但如果穿越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中,一辈子只能在方圆几十里地内生活,那这种机遇只能说是命运的玩笑了。 只是对于当事者束观来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想着自己以后基本要在将在这个囚笼般的山谷中生活一辈子,过着乏味枯燥,平淡如水的日子,耕田种地,娶妻生子……话说回来,这桃源村的人,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这村里的女子都长得特别水灵。 ……不过,以自己现在的这副鬼样,大概率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自己的…… 所以,自己不但要在这偏僻山村生活一辈子,而且还很可能是孤独地生活一辈子,就像老瘸子一样。 自己算不算最倒霉的穿越者? 束观心情更加忧郁烦躁了一些,然后不由自主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动了动, 他烟瘾犯了。 穿越前遇到烦心事还能抽烟解解闷,现在连这一点愿望都已经无法实现。 这时束观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朝放在板凳另一头的某件东西望了一眼,接着又朝晒谷场的某个角落望了一眼。 在一整片被蕨菜铺满的暗绿色海洋中,只有那个角落的颜色显得不同。 那个角落中晒的不是蕨菜,而是形形色色的药材。 有些束观叫的出名字,有些则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比如说其中一种呈现七彩颜色,形状像个小人般的草叶,在束观穿越之前,以他颇为广博的知识储备,也从没听说过地球上有这种植物。 他身上的那些脓疮,据老瘸子告诉过他的,就是用这种七彩草叶的汁液治好的。 而在那堆草药之中,此时老瘸子正驮着背,拖着一条瘸腿,仔细地翻翻捡捡着。 束观偷偷看了一眼老瘸子,确认对方一时半会不会转过身来。 于是他趴下身子,一手撑着凳子,另一只小胳膊探了过去,抓起了长板凳另一侧的那根烟杆。 这是一根很漂亮做工很精致的烟杆,杆身是用竹子制成的,翠绿的竹身上,点缀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纹,形状就像是一颗颗泪珠。 这是湘妃竹。 桃源村四周的山林间,长着许多这种美丽的竹子。 束观认识这种竹子,也知道这种竹子在湖南湖北一带最为常见,这也是他当初判定桃源村所在地域的线索之一。 烟杆的前端是一个黄铜烟盅,烟盅上雕刻着首尾相连的一龙一凤图案。 取题俗是俗了点,但雕工却是让人叹为观止,关于这一点,就算束观在这方面只是门外汉,也是看得出来的。 鸽蛋大小的烟盅上,那一龙一凤雕刻都不但极为传神,甚至连龙身上的每一片龙鳞,又或者凤冠上的每一根翎毛,都雕刻都让人历历可见。 烟杆和烟盅连接处的地方,则悬挂着一个束观现在的手掌大小的蓝色烟袋。 烟袋用的是桃源村中土染的纺布缝制而成,上色和布质都颇为粗陋,但烟袋两面的绣花却是精美至极,一面绣的是耸立的高崖,一面绣的是村外的那条小溪。 特别是那条小溪,绣的竟给人一种溪水潺潺,游鱼跃出般的生动感。 这根烟杆是老瘸子自己做的,包括烟盅上的龙凤是他自己雕的,烟袋上的图案是他自己绣的。 此时束观一把拿过烟杆,从烟袋中拈出一撮烟叶,塞进烟盅内,接着又拿起烟杆旁边的火石火镰,将同样用黄铜制成的烟嘴塞进自己嘴巴内,然后屈起膝盖顶在烟杆的中部,这样四岁的束观伸直双手,勉强刚好能够到另一头的烟盅。 束观用火石火镰击打了几次。 以他现在的力气,要用火石火镰打着火,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但今天很走运,倒是真被他点着了烟叶。 然后束观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股让他怀念不已的烟草味从喉咙间深入肺部。 和以前抽惯的卷烟相比,旱烟的味道厚重中略带一丝苦辣味,有点呛,却透着干爽。 束观的灵魂是一个老烟枪,但他现在的这个身体,却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而且是比卷烟的劲要大很多的旱烟,他的身体还承受不住这种强烈的刺激。 一口旱烟吸入喉间,束观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朝老瘸子那边又望了一眼。 幸好,老瘸子的耳朵也一直不怎么好,似乎并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依然背对着束观,蹲在他那对辛苦从山林中采来的药材中。 在等待了几秒之后,放下心来的束观,开始大胆地拿着烟杆,一口接一口地吸了起来。 在挺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他整个灵魂都因为尼古丁和某种久违的情感而产生了巨大的愉悦。 所以说,戒烟从来没有成不成功的说法,因为你不知道你哪一天会复吸回去。 而复吸的快乐,是来自你精神深处的欢畅和放松。 春日的下午,阳光明媚。 一个长着一脸黑麻子的四岁小童,独自坐在长板凳上,拿着一根他近半身高的烟杆,娴熟地吐着一个个烟圈,所有的忧伤和烦恼,似乎都暂时随着那些青白色的烟圈消散了。 于是丑陋小童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而尖锐。 束观又开始思考那个他已经思考了四年的问题。 那就是这个桃源村,为什么会存在! 这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山村,唯一让束观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个村子看去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样一个村子会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最大的问题。 第三章 老瘸子和小麻子 是的,这个问题已经让束观困惑了四年了。 因为不管从生物学上还是社会学上来说,这样的一个村子都是不可能存在的。 桃源村是一个看去很普通的小山村,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也都很普通。 他们吃饭用嘴,走路靠腿,耕地用犁,捕鱼用网,会生病,少吃一顿也会饿的慌。 对于这件事情,束观已经默默观察确认过很久。 特别是对于收养了自己的老瘸子,一开始的时候,束观真的是幻想过老瘸子会不会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 主角被一个世外高人收养,然后被培养成绝世强者,再出山大杀四方。 这是很多网文小说的模板,束观觉得如果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一生,能够这样度过的话也是不错的。 特别是在束观三岁之前,一直抱有这样的幻想。 为此,他用了很多办法去试探老瘸子,其中最狠的一次,他直接把自己摔断了腿。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当时老瘸子在院子中午憩,束观偷偷爬上了院子中的那棵老桂树,然后装作不小心失足,从离地四米多高的树枝上摔了下来。 他要试试老瘸子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老瘸子。 干这件事情的时候,束观两岁零八个月,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中生活了近三年的时间,他真的已经快要疯了,而为了能够出去,他不怕做任何疯狂的事情。 而束观也预判过,桂树底下是比较松软的泥土,摔下去绝对摔不死人,他要冒一次次险。 可惜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如束观期望的那般,闭目沉睡中的老瘸子一跃而起,在他落地之前稳稳将其接住,暴露了自己世外高人的真面目。 然而事情不是这么发展的。 老瘸子是被他哇哇痛哭声惊醒的。 所以那天束观摔断了腿。 幸好后来老瘸子接好了束观的断腿,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件事情中,唯一让束观后来有些疑惑的,就是老瘸子既然能治好他的腿,为什么却治不好自己的瘸腿。 总之,在三岁之前,束观做过很多这样的尝试,试探这个村子中到底有没有藏着绝世高人。 最终他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这里生活的是一些完全正常的人类。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桃源村最早的村民,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普通人类绝没有办法越过那些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来到这个山谷中! 同时,桃源村的村民并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的吃穿用物,生活习惯都有着一个相当发达的农业文明的显著特征。 但桃源村这样一个狭小的山谷内,不可能诞生一个成熟的文明,也没有条件进化出一个智慧族群。 所以桃源村的村民,绝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山谷中的。 事实上,以束观现在了解到的,桃源村的人,是两百多年前才来到这个桃源村的。 按照村中老人所言,以及据说以前留下来的一些文字记载。 当时正值天下大乱,他们的祖先是一些在战乱中失去了家园的流民,逃难到这一带群山的边缘,想着逃入山林中避难,却依然遭遇了乱兵,眼看所有人性命不保之时,出现了一位仙人救下了他们,并用仙术把他们送到了这处。 在束观看来,这自然是一个很荒诞的传说故事。 至于不信的原因,源自束观这四年通过观察逐渐推导出的一个结论。 束观用了四年的时间,观察村中的每一个人,也观察着这个山村中的一切,因为他一直还没有放弃从这个山谷中出去的期望。 要出去,首先要确定的,是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而现在,他基本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 这里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在自己的华夏国内。 其中最简单有力的一个证据,那就是桃花源的村民说的都是华夏语。 当然,不可能是普通话,而是一种口音极重的方言,有点像束观前世的粤语,也有点像湘西那边的方言。 一开始的时候,束观只能听明白一个大概,不过不久之后也就全都能听懂了。 在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离开地球之后,接着束观就要确定自己穿越到了什么年代。 第一次被老瘸子抱着走进桃源村时,看见那些村民身上穿的衣物,那时候束观判断自己应该是穿越到了古代。 只是光凭衣物的样式,是很难确定更具体的年代的。 除非是达官贵人穿的,有着各种礼仪规矩的服装,又或者是大城市中的平民,他们的衣物才会有一些体现一个时代服饰特征的细节。 至于乡野山民,为了方便劳作,衣物样式向来简单,几百年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比如宋朝和明朝的汉人农夫猎户,他们平常穿的衣服绝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当然,其中或许还是有区别的,但束观不是历史专家,看不出那些微小的区别。 不过他通过另外一些东西,大致确定了自己穿越来到的年代。 那就是这村中常见的辣椒和烟草。 烟草是明朝中期才传入华夏的,而辣椒则要更晚一些,是在明朝末期。 这些不算冷门知识,但会关注的人也不多,但大学时爱看一些人文历史类书籍的束观,倒是恰好知道,而且知道地比较详细, 他记得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中说过,那就是辣椒虽然在明末就传入了华夏,但最初只是被华夏人当一种稀罕的植物欣赏,真正作为食材开始流行起来,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最初是现在云贵一带流行,然后扩散到两湖,川蜀之地,这其中起了重大作用的,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反军。 而村中老人也说过,他们是因为躲避战乱,才会来到这个偏僻的山谷的。 两相对证,二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乱,束观认为很可能就是明末清初的三藩之乱。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百多年过去了,而现在外面的世界,差不多应该是清末了,就是不知道满清亡了没有。 以上,就是束观目前为止,对自己穿越来到的时间地点的判断。 虽然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山谷中,没有看过山外的世界,但束观对自己的推断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既然还是在地球,只不过穿越到了几个世纪以前,所以对于村中老人说什么仙人之事,束观自然是不相信的。 可是抛弃那些迷信传说的话,那么以前的那些最早的桃花源村民,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山谷中的呢? 这就是这几年来一直困惑着束观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如果能明白这个问题,或许就有机会从这个四面被悬崖环绕的山谷中出去。 听说最早的那些桃源村村民的先祖,留下了一些文字记载,上面或许能找到一些更明确的线索。 只可惜,那些书册都放在桃源村的祖祠中,束观不算是真正桃源村的人,而且现在才四岁,自然没有机会观看那些文字记载。 只能等再长大一些,找机会去看一下了。 另外,这个桃源村,除了最早的村民不知怎么来到这个山谷之外,还有一件颇为古怪的事情。 那就是最早来到这桃源村的那三百多名逃难之民,虽然并不是全是同乡同姓之人,但是这两百多年下来,在这样一个闭塞的环境中,很难做到同姓不通婚。 以束观现在知道的,在桃源村中表兄妹结为夫妇是很寻常的事情,甚至堂兄妹之间通婚的都不少。 可是整个村子居然几乎没有精神不正常,或出生就有缺陷的人。 这在生物学,遗传学以及概率学上,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山村,或许真的有些秘密呢! 束观摇晃着两条小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知不觉间,一锅烟被他抽完了。 束观很自然地打开了挂在烟杆上的烟袋,准备再装一锅。 他以前的烟瘾就很大,一天两包的那一种。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满了皱纹的手伸了过来,从束观的手中拿过了烟杆。 却是束观刚才想事情太认真,没有注意到老瘸子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老瘸子那只雪白的眼瞳中泛着诡异的光芒,但另一只眼睛中却尽是宽容温和。 他抬手摸了摸束观的小脑袋,咧着嘴呵呵笑着,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间,都流淌着对板凳上的那个丑陋的小麻子的疼爱。 “小娃娃别抽这个咧,抽多了小丁丁长不大的(老瘸子自然不会用这么无趣的词,但更贴切的那个,致使这章被屏蔽了一早上)。” “等你再大一些,爷爷给你也做一根。” 老瘸子将从束观手中拿过的烟杆插在了腰带上。 “好咧,爷爷,我再也不抽了。” 束观乖巧地点头。 他是绝不会惹老瘸子不开心的。 “小麻子,我们回家吧。” 束观现在的名字,就叫小麻子,就像老瘸子就叫老瘸子。 桃源村的人,名字都是这么简单。 因为全村七百多口人,大家都在一个山谷中出不去,确实没必要起什么真正的大名,有个简单的称呼区别彼此也就可以了。 比如刚才那群小童中领头的大男孩,名字就叫王大虎,他还有三个弟弟,分别叫二虎,三虎,四虎,至于那个被束观的模样吓哭的,长得粉嫩水灵的小姑娘,名字叫张丫蛋。 至于束观,现在叫小麻子,以后长大一些应该被人叫麻子,等到老了就是老麻子。 应该一辈子会被人叫麻子的束观,仰起脸,朝老瘸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灿烂是他自己觉得的。 事实上,当束观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所有的黑色的麻子都挤在了一起,丑的惨不忍睹。 “好的,爷爷。” 他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臂,伸向了老瘸子。 老瘸子的老脸上没有任何嫌弃的神色,依然呵呵地笑着,伸手将束观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竹篓中。 虽然老瘸子给他取了一个可能要被人取笑一辈子的名字,但束观从来没有生老瘸子的气过。 束观怎么可能会生老瘸子的气呢! 四年之前,当他刚从小溪中被老瘸子捡回来的时候,全身长满脓包,每天都是痛的嚎哭不止。 是这个老瘸子,没日没夜地用药汁帮他擦拭身子,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夜夜抱着他到天亮。 也是这个老瘸子,为了给他讨一口*喝,村子里每个刚生完小孩的女子,都去哀求了一遍,有时候看见人家小娘子在喂*(我想就是这个字,让这一章被屏蔽了三次的原因),腼着老脸背着束观就凑近了过去,能让小麻子吧唧几口也是好的。 同样还是这个老瘸子,四年来从来没把束观独自扔下过,不管是在田里耕种,还是上山采药,下水摸鱼,又或者是在村里帮人家修补家什,老瘸子总是把束观带在身边。 因为即使到了现在,村子中还是有很多人不喜欢束观,认为当初这个浑身流着脓水,从山溪中飘来的小孩,是山中什么妖怪转世,是不祥之人。 村中有很多人当时是反对将这个小孩收养在村子里的。 所以老瘸子从没有让束观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特别是一个瘸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是白内障,风烛残年的孤身老人,要养大一个孩子更不容易。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岁小孩,或许还不是很明白老瘸子的付出。 但束观不是真的小孩,老瘸子四年的抚育之恩,四年的艰辛守护,他都看在眼中。 没有老瘸子,他束观活不到现在。 老瘸子背着竹篓,竹篓中站着小麻子,小麻子的小手扶在老瘸子的肩膀上,用自己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这样老瘸子会轻松一些。 一个无儿无女的老瘸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小麻子。 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在渐渐消失在悬崖背后的夕阳中,朝着他们的家走去。 某一刻,束观将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了老脸瘸子那单薄的肩膀上,脸上的神情一片安详。 因为有这个老瘸子,他活了下来。 也因为有这个老瘸子,他没有在这个让他绝望的山村中变疯。 上一世,他没有亲人。 这一世,他有了。 如果这就是他穿越到这里的意义,那么束观不再那么后悔。 第四章 无所不能 老瘸子和束观的家,在桃源村村东首的一个角落里,那是一栋三间的青瓦房。 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间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门外还有一个足可容纳十几个人围坐的庭院,庭院中栽种着一棵两人合抱的老桂树,束观小时候在这棵桂树上摔断过腿。 桂花树下摆着石桌石椅,这是平常用来吃饭的。 屋中的家什布置,虽然简朴,但却整洁干净,窗明几亮,水井臼磨一应俱全。 按照束观以前看过的一些文献资料,以他对明清时期华夏农民的生活水准的了解,这样的条件绝对称得上是殷实人家了。 而老瘸子的居所,在桃源村中却只能算是普通的。 桃源村是僻壤没错,却绝不是穷乡。 因为山谷中适合耕种的土地虽然不多,但颇为肥沃,养活村中的七八百口人绝对没有问题。 村旁溪水中的鱼肥美鲜嫩,还有螺蛳和蚌壳。 山林中有各种野菜,山果,还有野兔,野鸡,竹鼠,麋鹿,却没有豺狼虎豹,最凶猛的野兽不过是野猪,这些都是村民家中腊肉的来源。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官府来征税! 所以说,除了没人可以从这里出去,桃源村真的是一个世外桃源,只要你不是太懒,在这个山谷中是可以过上很不错的日子的。 桃源村的黄昏,总是要比外面世界来得更早一些。 这一天,束观和老瘸子两个人,踩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走进了自己的庭院中。 老瘸子背后的竹篓中放满了今天从山中采来的草药。 今年已经十岁的束观跟在老瘸子的身后,两只手努力的提着一个他半身高的水桶,水桶中有几尾回来路上从溪中摸来的鲫鱼。 “可惜今天没有找到七彩草。” 走进院子的时候,束观依然有些遗憾。 “没事咧,说不定下次就找到了。” 老瘸子安慰般摸了摸束观的小脑袋。 “可我们已经好几次上山都没有找到了。” 束观又嘟囔了一句话。 老瘸子憨憨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是你自己不想找吧……束观的心中腹诽了一句。 七彩草,就是那种治好了他的脓疮,有七种彩虹般颜色的草药。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草药,几乎什么病都可以治,不管是伤寒腹泻,还是头痛脑热,跌打损伤,甚至女子难产,都可以用这种七彩草治好。 只是七彩草的数量非常稀少,而且往往都长在一些很隐蔽的山林角落中,极难被人发现。 事实上,整个桃源村,能够采到七彩草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瘸子。 而且只要他想找,肯定就能找到。 跟老瘸子一起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年,束观已经很了解老瘸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老瘸子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当然,并不是束观最开始幻想的那种厉害,却又比束观原来幻想的那种厉害更厉害。 老瘸子的腿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或者生了什么病变瘸的,他那只瞎了的眼睛也不是什么白内障。 他的瘸腿,瞎眼,包括那畸形的左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束观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 这才对嘛! 一个全封闭的,只能近亲通婚的村子,怎么可能会没有畸形儿。 只不过整个村子只有老瘸子这么一个畸形儿,依然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当年的老瘸子,和如今的束观在村子中的处境很相似,根本不受人待见,甚至连他自己的父母都有些嫌弃。 一个天生的畸形儿,在一个对他并不友善的环境中成长,怎么看,这个人最终只会变成一个颓丧等死的废物。 然而老瘸子却活成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样子。 在他十几岁的时,就成为了桃源村中最能干的人。 他虽然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但是他的田地里种出来的稻谷是最多的,他在溪中捉到的鱼也是最多的,他上山打猎收获的猎物还是最多的。 甚至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老瘸子还独自杀死了一头四百多斤重的野猪。 而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老瘸子的技能还在不断地升级增加。 他慢慢地成为了村子中最好的木匠,最好的铁匠,最好的泥瓦匠,最好的织布匠。 就连绣花,他都比村中所有的小媳妇大姑娘要绣的好,那个挂在烟杆上的蓝布烟袋就明证。 老瘸子在四十岁的时候,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给人看病。 一个乡村中所需要的所有生活技能,就没有老瘸子不会的,而且做的比所有人都要好。 束观曾经问过老瘸子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什么事情都能学会。 当时老瘸子的神情是有些迷惑的,却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了束观的提问: 我觉得我可以会,然后就会了咧。 提问的束观一阵无语,被老瘸子语气憨厚语意彪悍的回答震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会,就会了! 就像他想找到七彩草,就总能找到! 这真的是一个开挂般的人生啊! 虽然只是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山村中开挂,但依然无比彪悍。 束观有时候会想,老瘸子如果不是出生在桃源村,如果拥有更广阔的眼界和更大的舞台,真不知道他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 这一天的晚饭,是用刚从小溪中摸来的鲫鱼炖的鱼汤,里面加了腌制的蕨菜和酸笋,味道无比的鲜美。 平常的话,老瘸子和束观两个人,这么一大盆鱼汤下饭也就足够了。 但是今天老瘸子却多做了几道菜,从挂在屋檐下那条风干的野猪腿上,切下一块肥瘦相间的后肘肉,和新鲜的韭菜叶一起炒了。 还有一道是用小葱拌的老瘸子自己做的豆腐。 放在束观穿越来的那个世界,这妥妥就是一桌农家乐。 只是束观敢说一句,前世绝没有那家农家乐的味道,会有这么好吃。 老瘸子既然是无所不能的老瘸子,自然也会做饭,而且手艺,束观觉得如果老瘸子能到他的那个时代去的话,光是开饭馆,也能开成富豪。 意犹未尽地喝完最后一口鱼汤之后,束观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接着收拾好石桌上碗筷,端去厨房洗刷。 老瘸子很疼爱束观,却从不宠溺,一个乡下孩子在相应年纪该做的事情,老瘸子一点都没让束观少做,甚至做得更多。 比如在束观六岁的时候,老瘸子就已经带着他在山林中教他如何布置捕兽夹子挖陷阱了,或者带着他辨识各种草药,或者耕田的时候让他扶犁,又或者教他如何在湍急的溪水中徒手捉鱼。 等到束观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前世的都市小白领,彻底转变为一个任何农活都娴熟无比的农村少年了。 村里有人暗中嘲笑,说当初老瘸子收养这个丑陋的小孩,不是因为什么善心,而是想找个免费的小帮工,也是给自己找个送终的人。 束观知道当然不是这样的,因为老瘸子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 爷爷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趁爷爷还活着,把能教给你的都教你,以后你就要自己独个儿活着喽。 束观端着碗筷走进了厨房,老瘸子从放在桂树下的背篓中,抽出了一根今天回来路上顺手砍来的桃枝,又从院子角落里拿了一把柴刀,坐在石凳上,开始劈削起来。 老瘸子的脸上,神情极为木讷,一种专注到极致的木讷。 那柄粗大的柴刀,在他的手掌间灵活地翻飞着,灵活到让人觉得他拿着的,是一枚绣花针。 不久之后,那根儿臂粗细的桃枝,就变成了一柄剑。 第五章 错觉 当束观从厨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老瘸子手中的那柄桃木剑。 “今天是麻子你的生日咧,今年就给你做把剑吧。” 老瘸子咧嘴笑着,老脸皱得像一朵开心的菊花,还有一种你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小得意。 那种老实人偶尔捉弄一下别人般的小得意。 ……难怪今天多了几个菜,原来是自己生日啊…… 束观的生日,指的是当年他被老瘸子从小溪中捡来的那一天。 不过山中无岁月,桃源村的村民用的又是农历,所以束观是根本不怎么会记得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生日的。 但老瘸子从来没有忘记过。 每一年的这一天,老瘸子都会给束观做一件玩具。 只是束观看着此时看着那柄两尺来长,为他量身定制的桃木小剑,只觉一阵头疼。 我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啊…… 包括去年你给我做的蜈蚣风筝,包括前年给我做的小木马。 我一点都不想玩…… 不过束观的脸上,却立马露出了一个又惊喜又意外的笑容。 “谢谢爷爷。” 他迫不及待地欢呼着从老瘸子的手中接过了那柄木剑。 他在哄他开心。 他也在哄他开心。 为了表现自己的兴奋,为了让老瘸子更开心一点,束观还特意握着木剑假模假样地挥舞了几下,口中还发出几声哼哼哈嘿的叫喊。 他是照着前世影视剧中经常看到的那些动作学的,先是来了几下东瀛剑道的劈砍,接着又耍了几下太极剑。 这一世从小就在田里劳作,或是在山林中采药捕猎,束观的身体长得相当健壮,这几下挥舞倒是有模有样,颇有气势。 没想到坐在石凳上抽着烟的老瘸子,却呵呵笑了起来。 “哪有这样耍剑的咧,不对,不对。” 束观怔了一怔,拿着木剑愕然看向老瘸子。 坐在石凳上抽烟的老瘸子,将烟杆插在了腰带上,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束观的身前,从束观手中将桃木剑拿了过来。 然后,老瘸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每一丝皱纹都静止了下来,就像是村外那些崖壁上经历了无数年风雨留下的裂缝般深刻,神情木讷而又认真。 接着老瘸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站在旁边的束观,突然心头一跳。 在这一刻,束观感觉老瘸子的气质变了,庭院中的气息也变了。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束观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莫非……终于…… 虽然在两岁零八个月时摔断腿的那一次,就已经让束观相信老瘸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老头。 但是在内心深处,总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或者说侥幸的。 至于原因,束观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白穿越一次,在一个牢笼般的小山村中度过苍白而又无聊的一生,这根本不是穿越者的剧本嘛! 另外,在了解了老瘸子的过往之后,束观发现将自己养大的老瘸子,很难用简单的“天才”两个字来解释。 难道……老瘸子真的是一个当初自己第一眼看见时猜想的那样的世外高人? 自己小时候的那一次,是因为确认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没有救自己。 而现在在几年的相处观察考验之后,终于要在自己的面前展露他真正的实力和面目了? 前世看多了网文的束观,脑中瞬间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老瘸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老瘸子弓着腰,那只能正常行动的腿微微半屈,肩膀高高耸立,左手别扭的反臂在身后翘起,右手则握着木剑,从下往上斜斜刺去。 这是一个很古怪而又滑稽的姿势。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一头蠢笨的老鹅,突然被天上的雷声般惊慌地张开了双翅,昂起了脖子一般。 束观心中叹了口气。 ……原来,是错觉…… 老瘸子接着又做了几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怪异动作,当他某一刻好像准备从原地跳起来的时候,却因为那条正常的腿被瘸腿别到,差点仰天摔在了地上。 还好束观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老瘸子。 或许老瘸子年轻的时候,真的一个人杀死过四百斤重的大野猪,但他现在终究老了。 老瘸子喘了几口气,刚才的几个动作,似乎就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 “我觉得剑,应该这么用。” 老瘸子将桃木剑还给束观,同时用一种随意而又很理所当然地语气,对束观说了这么一句。 束观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扶老瘸子坐会石凳上,给老瘸子捶了一会背,捏了一会肩膀。 当月亮终于从高高耸立的崖壁后面升起来,将银色的月辉洒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洒进坐着一老一少的小庭院的时候,习惯早睡的老瘸子,就先行回房了。 束观却依然在院子中独坐了一会。 他抬头看着那轮和他前世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处在岁月长河中不同时段的月亮,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刚刚度过自己十岁生日的束观,还没有认命。 于是在看了一会月亮之后,他提着今天老瘸子送的生日礼物,偷偷溜出了这个小院,去找王家四虎打了一架。火山文学 用的,自然是老瘸子演示过的那几招“剑法”。 不久之后,束观被揍的鼻青脸肿地回到了家。 虽然束观比前世同年龄时的自己健壮了许多,但王大虎同样是山野中长大的孩子,而且比束观要大两岁,同时,他还有三个同样不好惹的兄弟。 这天晚上由束观主动挑起的架,以束观的惨败告终。 回家的路上,束观抹着鼻涕眼泪边走边吼: “我若坚定一些,不曾将你忽略,再多一些体贴,爱是否还会终结……错觉……” 他哭的不是身上的伤口,而是自己又一次天真了。 束观就是在这个晚上,对这一次穿越生涯彻底死心的。 他准备接受这一辈子就老死在桃源村的命运了。 所以,即使在几年之后,束观发现那夜夜从崖壁后面升起,让自己很熟悉的月亮,可能并不是自己前世的那个月亮时,心中也没有起太多的波澜。 自己就算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异界又如何? 出不去,你的世界,就只是也只能是这个桃源村。 第六章 万年王朝,天多一横 束观察觉自己穿越到的地方,可能并不是古代地球这件事情,是在他来到桃源村的第十四年发生的。 因为在这一年,他终于看到了最早的那批桃源村民留下来的文字记载。 桃源村的村民基本都不认识字,在这里识字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毕竟你又不可能靠识字读书去考取功名。 而且两百多年前最早的那批村民,也大多都是无甚见识的乡野之人,对于习文传承这种事情,是没有太多概念的。 不过在最早的村民中,倒是有一个老秀才,据说他将当初他们来到这个山谷的经过,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而这些记录,就放在桃源村的祖祠中。 束观自从知道有这些记录之后,就一直想进祖祠看看那些当年留下来的文字。 而这个机会,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 那一年,因为桃源村的祖祠好久没有修缮过了,以至于屋顶上都长出了许多杂草,还有不少地方的瓦片破损严重,一旦下起大雨,雨水难免会落进祖祠之内。 所以村中管事的几名宗长村老一合议,准备在秋收之后好好把祖祠修缮一番,并且一致决定把这件事情交给桃源村最好的泥瓦匠,也就是老瘸子来负责。 而这几年已经成为老瘸子得力帮手的束观,自然也就得到了进入桃源村祖祠的机会。 ……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世界上最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的事物之一。 忙碌了一个上午的老瘸子,在吃过午饭之后,精力有些不济,于是在祖祠中庭走廊的下的躺椅上躺下来小憩,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束观则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册。 这就是当年的那位老秀才留下来的笔记。 这些笔记就放在祖祠正堂侧方的一个房间中,用一个木盒装着。 房间中还放着其他一些当初桃源村的先祖们用过的物事,专门放在这里供后人们瞻仰。 此时祖祠的修缮工事已经进行了十余天,已经基本完工,其他的帮工都离开了,只剩下老瘸子和束观在这里进行一些收尾的事情,所以束观没有任何阻碍地就进入了这个房间,找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关于记载了这个桃源村最初起源的文字。 这册笔记只有几页,虽然一直被放在木盒之中,几乎没打开过,但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岁月,纸页也已经泛黄干涩,就像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的枯叶,甚至看去似乎手指轻轻一触就会让它们碎裂开来一般。 束观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一段文字跃入了他的眼帘。 要说一下的是,老瘸子是桃源村中极少数几个识字的人,而他也从小就教束观认字。 当然,就算老瘸子没有教他认字,也不会影响束观观阅这册笔记。 不就是繁体字么,束观又不是不认识。 ……不久之后……秋日午后的阳光依然温熏,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然而束观翻看着手中的笔记,心底却有微微的冷意慢慢泛起。 “光熹帝庚申年,冬,十月。白夷人携铁甲巨舰溯江而上,抵于荆城。荆城一日城破,数万大军溃于一旦,夷军,乱兵劫掠千里,生灵涂炭,中原骚然。我大华天朝万年传袭,何以短短数十年间国运衰败至此……” 这是那位老秀才留下来的笔记中的第一句话。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束观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脸上那些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麻子也就顺势挤成了一团,像一坨丑陋的牛粪。 但依然无法掩藏牛粪之下那种名为疑惑的情绪。 “大华天朝……” 束观如此低声自语了一句。 在束观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猜测过自己应该还是在地球,至于穿越到的时代,应该是清末民初。 对于这个判断,他一直没有怀疑过。 直到这一刻,在看了桃源村先祖留下的笔记之后,对于自己原来的判断,束观终于产生了一丝动摇。 大华天朝? 华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王朝! 束观不是历史专家,但他在历史领域的素养,还是比普通人要高许多的。 他此时脑中闪过的,不仅仅是华夏那些基本完成大一统的王朝,还包括南北朝时期的五胡十六国,又或者是唐末的五代十国的国号,甚至是某些少数民族在偏远地区建立的昙花一现般的小政权的名字,都在束观的脑中迅速过了一遍。 然后束观很确定华夏五千年,绝对没有一个什么大华天朝。 况且,他虽然不知道那“荆城“是什么样的城市,但一座城中能有数万军队,这就不可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政权。 所以,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另外,除了大华这个束观从来没有听闻过的国号之外,这本笔记前面寥寥几十字的记载中,还有几处地方让束观极为不解。 比如那句“万年传袭”。火山文学 这根本不合常理! 肯定是当年那位老秀才在吹牛。 对于华夏古代文人写文章口嗨的毛病,束观还是了解颇深的,什么“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什么动不动就“呕血数升”还能奋力杀敌。 什么“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啗太后”……这完全不符合科学嘛。 反正古代文人兴之所至,为了让自己的文章看起来更有气势,那真的是张口就来,根本不会考虑合不合理的问题,如果真的用他们的描述来考据历史事实的话,是很见仁见智的事情。 所以看到这本笔记上的写什么万年王朝,束观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虽然当皇帝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王朝千秋万岁,但华夏历史上,最长命的王朝周朝也不过只有八百年而已。 束观沉吟了一会。 他相信拿老秀才在笔记中的描述肯定有所夸张,但是敢吹嘘万年,就算打下折扣,几千年总还是有的。 一个维持了数千年的王朝?可能吗? 这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一个王朝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压制这么长久的时间内累积的各种矛盾。 除非……那是一个不正常的王朝。 还有“白夷人“,“铁甲巨舰”又是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一点,束观倒是第一时间就有了点猜测。 难道是白人,蒸汽舰? 时间线会不会太早了一点……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难道真的不是地球? 束观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的手指久久停留在纸页的某一个字上。 那个字,是大华天朝的“天”字。 这个世界的文字,是华夏的繁体字。 不过小时候束观跟着老瘸子学认字的时候也发现了,老瘸子教的有一些字,和他原来的印象有点不一样。 当时束观也不怎么在意,他觉得或许是自己记错了,毕竟从小接受简体字教育的他,虽然认识大部分繁体字,但要自己写,却是写不出几个的。 但是那些和简体字相同的繁体字,束观自然不会记错,比如“天”字。 可老瘸子教他的“天”,和华夏字中的“天”,就并不一样。 那时候束观觉得可能是老瘸子教错了。也可能是老瘸子自己也学错了。 然而他现在发现,或许老瘸子没有教错,因为这册笔记上的“天”字,也是那么写的。 老瘸子教他的那个的“天”字。 这个世界的“天“字。 顶上多了一横! 第七章 荒野上唯一的花 束观翻开了笔记的第二页。 “……老夫妻儿,尽丧于白夷人之手,余随乡人一路南逃,至鄂潭两州交界之地,遭逢天朝溃兵,危难之际,幸有仙人乘龙而来,使神通驱散乱军,将吾等救于此幽静之地……” 束观呆住了。 一个人口嗨夸张是一回事,但无中生有编故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这笔记是那老秀才来到桃源恋歌之后的私人记叙,没有说谎的动机和必要。 所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 束观霍地一下从栏杆上站了起来,微微喘着粗气,如果不是那一脸黑麻子,应该可以就可以发现他此刻的脸色变得相当苍白。 难道自己穿越来到的,并不是正常世界,而是神话玄幻世界? 良久之后,束观刚才强行压制了翻涌的心潮,继续开始翻看那本老秀才留下的笔记。 这一页后面记载的,是那个仙人将老秀才等乡民救到桃源村的经过,老秀才的记叙词藻华丽,气势恢宏,束观甚至有种在阅读老派仙侠小说的感觉。 大致意思就是那位仙人挥手找了一团巨大的白云,将数百乡民团团环绕,大风呼啸之间,须臾就来到了这处幽静秀丽到了山谷中。 那位仙人交待他们,以后就在这山谷中好好生活,以避乱世,若是日后世间太平了,他自然会来带众人出山。 交待完毕之后,那位仙人就乘龙而去了。 老秀才和其他的乡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安顿了下来。 而接下来笔记的最后几页,记录都是他们在山谷中生活。 只是这些记载并不多,因为那位老秀才没过几年就死了。 他当时已经是花甲之年,而读书人的身体本来就文弱一些,加上经历了妻儿惨死,一路逃亡,担惊受怕,身心皆受折磨摧残,自然活不了太久。 而老秀才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等到仙人回来,带他们出去之后,自己还可以参加一次大华天朝的科考。 字里行间,尽透着这种期盼,以及对在逃亡路上,将那整整一箱书籍遗失的遗憾,否则他就可以在此等无忧无虑之地安心地温习经典,以待朝廷秋闱了。 可惜直到他死,那位仙人也没有再回来过。 事实上,老秀才死后的两百多年,那位仙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束观缓缓地合上了这本薄薄的笔记。 此刻,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许茫然惊骇的情绪。 虽然束观这一世的容貌长得很丑陋,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望之欲呕,但是在密密麻麻的麻子之间,却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瞳黑白分明,灵动而又清澈,当那些情绪在他眼中生起的时候,就宛如月亮的阴晴圆缺变化般,有一种惹人心弦的魅力。 如果这册笔记中记载的内容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自己穿越来到的地方,绝不是十八世纪末的华夏,甚至都不是地球! ……可是知道了这一点,好像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意义。 束观苦笑了一下。 他从小一直希望能看到这些关于桃源村最早起源的文字,为得是弄清楚桃源村最早的那些村民,是怎么来到这个普通人绝对无法到达的山谷的,或许可以因此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现在他倒是真的找到了。 就是等那位神秘的仙人回来。 可是那位仙人已经快三百年没有现身了,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处山谷,记不记得山谷中的这些人。 仙人啊! 按照束观以前从各种小说网文中得来的经验,这些仙人可能一次闭关就是数百上千年,又或者炼个丹悟个道什么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这处山谷中还有许多等待着他的凡人。 可能那位仙人真的会回来,但更可能那时候束观早已变成了一抔黄土,在桃源村中度过了自己穿越者的一生。 束观坐回到了栏杆上,看着庭院天井上方的天空发了一会呆。 他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想什么大华天朝。 没有想什么白夷人,铁甲舰。 没有想什么仙人和龙。 只是纯粹的发呆。 不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记放回了木盒,再将木盒放回了原来的那个侧房。 等他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发现老瘸子已经从小憩中醒来。火山文学 “小麻子,咋啦?” 老瘸子看了束观一眼,然后迷惑地问了这么一句。 虽然因为麻子的遮掩,别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束观内心的情绪。 但是老瘸子不是别人,从小到大,束观的任何情绪变化都瞒不过老瘸子。 束观甚至不知道是因为老瘸子太熟悉自己,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天生能够洞察人心。 束观没有回答老瘸子的问题,他现在的情绪确实很低落,但却无法明说,就算从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老瘸子,也不可能真正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明白。 然后一根翠绿的烟杆递到了他的面前。 自从四岁那年束观被抓到偷抽之后,老瘸子再也没有让他碰过这根烟杆。 今天他却主动递给了束观。 束观抬头看了老瘸子一眼。 老瘸子的脸上挂着那种终年不变的木讷而有些迟钝的笑容。 老瘸子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就算是和最亲近的束观,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他对束观所有的好,都在每一天每一刻的点点滴滴中。 束观接过了旱烟杆,有些生疏地点上,坐在栏杆上,默默地抽了一锅旱烟。 “干活了咧。” 等到束观抽完之后,老瘸子摸了摸他的头,用和往日一般干瘪的语气说了一句。 束观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跟在老瘸子的身后走去。 这一日,距离束观十四岁生日还有三天,他丢掉了所有幻想和期望,准备在桃源村中好好过完自己的一生。 只是以后的日子必将平淡如水,但也要尽量过的好一些。 而且这一生,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这件事情就是给老瘸子养老,送终。 如果自己的这次穿越要经历的生命历程,必将平淡乏味,就像一片荒凉的旷野。 那么老瘸子,是荒野上唯一的那朵花。 第八章 山上有座仙人观 旱。 大旱。 让人疯狂,渐至绝望的大旱。 桃源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旱,至少束观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遇见过。 桃源村的气候一直都是四季如春的,就像溪旁的那片桃林,往年桃花能从三月开到五月初。 但是在这一年,桃花四月中旬的时候就谢了。 因为自从立春开始,老天就几乎没怎么下雨。 立春没下,雨水时没下,惊蛰时没下,清明时没下,谷雨时没下,而到了立夏之后,天气更是一日热过一日,整个山谷炎热地像是个放在大火上炙烤的蒸笼。 这一日的清晨,桃源村的宗长王二牛,站在村外的小溪旁。 他的脚前有一条腐烂的死鱼的尸体,躺在被这些天的烈日晒出了龟裂细缝的干涸泥地上。 曾经欢潺奔流,春汛时最深处甚至可以没过成年男子头顶的溪水,现在只剩下了小指般粗细,奄奄一息地流淌在裸露的鹅卵石间。 或许明天这最后的一股溪水也就会消失了。 王二牛是王大虎,王二虎,王三虎,王四虎的父亲,五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敦实厚壮,站在那里就像一棵粗重的树墩。 当初来到桃花源的,并非一宗一姓之人,但是其中人数最多的是王,张两姓,占了大概七成左右,所以桃源村的宗长,基本都是出自这两姓。 此时王二牛一对浓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脸色无比地严肃。 “这样下去不行。” 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无比肯定。 在王二牛的身后,围着不少人。 他的那四个儿子都在,在他身后站成一排,像四个稍小一点的树墩,最高的王大虎站在最右边,最矮的王四虎站在最左边。 从束观的角度看去,却是更像一排网络信号。 另外还有村中几个主事的村老。 不过王二牛刚才的句话,是对老瘸子说的。 老瘸子蹲在王二牛前方不远处,盯着在溪中那些白的发光的鹅卵石。 “是咧,田里的庄稼都枯死大半了。” “再不下雨,今年村里的粮食就不够过冬了。” 老瘸子叹了口气道。 “所以我才请瘸子叔你来商议下该怎么办。“ 王二牛很尊敬地望着老瘸子。 在桃源村,老瘸子是一个很受尊敬的人,虽然年少的时候不被人待见,但是成年之后,慢慢地所有人都发现,自己这个村子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瞎眼瘸腿的畸人了。 这也是束观能够在桃源村呆下来的原因。 当年换了任何一个村民把他捡回来,其他人都不会同意将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丑陋小子留在村里,也只因为有老瘸子坚持,桃源村的人才勉强接受了束观。 束观知道老瘸子是很有能力的人,在这个小山村中甚至可以堪称Bug般的人物,但这种事情,应该是超出老瘸子的能力范围了吧! 旁边的束观,一边不停地擦着汗,一边如此想着。 真的好热。 虽然是清晨,但起码有三十八度以上了吧,此刻的束观,无比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这种天气再持续一段日子,溪中没有了水,庄稼肯定真的要全部枯死了,那样的话,桃源村的人可能也真的熬不过今天冬天。 不比其他地方,遭遇荒年还可以逃荒,桃源村的村民,逃都没地方逃。 所以作为如今桃源村的一员,束观同样有些忧心忡忡。 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因为干旱这种事情,是他穿越来的那个年代,都无法解决的气象难题。 这个时候,旁边那排网络信号,其中最高的那个悄悄凑了过来,用一种满含期待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晚上啪啪啪吗?叫上丫蛋,我们三个人一起啊!” 束观暼了王大虎一眼,想着晚上也没什么事,这种天气家里实在闷不住,于是点了点头。 王大虎嘿嘿笑着将脑袋缩了回去。 虽然小时候经常打架,但如今束观和王大虎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这一个是因为束观在桃源村已经生活了十六年,并没有给村里带来什么灾厄……嗯,这次大旱应该不会算在他的头上。 而随着年龄渐长,老瘸子的那些手艺也已经被束观学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现在是桃源村除了老瘸子之外的第二能人。 老瘸子现在已经很老了,很多活都已经干不了,大多数的时候,村里的人需要打造新农具,或者修缮房屋,又或者生了什么病,这些事情现在都是束观在做,老瘸子最多在边上指点一下而已。 而束观干的活计,绝不会比老瘸子差多少,村里的人也就慢慢地对这个丑陋的麻子少年,不再那么排斥。 但是桃源村民对束观态度上的转变,最主要的还是束观自己有意识地想要去改变。 在看过老秀才留下的那册笔记之后,束观只能无奈接受在这个村子中好好度过自己的一生的命运,既然如此,那么总要和村子里的人相处地和睦一些。 而作为一个从现代社会来的穿越者,如果真的要跟一些一直在闭塞环境中生活的山村之民搞好关系,总是有不少办法的。 比如说刚才王大虎口中的“啪啪啪“,就是一种很容易拉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手段。 嗯,“啪啪啪“指的是斗地主。 自从束观将这个游戏教给村里的人之后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为桃源村民闲暇之余最喜爱的活动。 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妪,下至十来岁的小童,无不对此痴迷异常。 特别是晚饭之后,天还没有黑透,桃源村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上了房门,从屋里传出的“啪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直到深夜才会渐渐平息下来。 而束观和王大虎正在约着晚上牌局的时候,前面的王二牛和老瘸子,也还在交谈着。 “我们村子,以前好像也碰到过一次这样可怕的旱情。” 王二牛皱着眉说道。 “四十九年前,那时候你才三岁。” 老瘸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记忆好像从来没有消退过。 王二牛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对于小时候经历的那次旱情,他也依然还有些记忆,但却没有老瘸子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他总算还记得另外一些事情。 这也是他这次把老瘸子请来商议的原因。火山文学 “我听说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旱情,是瘸子叔你到观里求来了一场雨。” 王二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关于这件事情,他也只是小时候好像听父辈提过几句。 “是咧。” 老瘸子咧嘴笑着又点了点头,一只浑浊的老眼中,升起了些许明亮的光辉,似乎和王二牛一样,陷入了过往的某一段岁月中。 或许是因为,那一次事情,是他平淡无奇的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刻。 “那么这一次,瘸子叔能不能再去观里求求?” 王二牛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明天老汉就上山。” 老瘸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的神态,就像村里的人平常招呼他去家里修补一下家什般随意坦然。 身后的束观却是撇了撇嘴。 这种事情你也敢随便答应啊。 刚才王二牛和老瘸子之间的交谈,他自然是都听见了。 多年前桃源村有过一场大旱他信,老瘸子去求雨了他也信。 但要说那场雨是老瘸子求来的,束观却是不信的。 肯定是巧合么。 作为一个现代人,束观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不过束观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跟这些古代人是解释不通的,而且桃源村的村民们特别信这些,毕竟他们能够生活在这里,就是来自于一位仙人的怜悯。 怜悯吗? 束观的心中突然一动,不由自主抬头朝上方望去。 他望向的,是小溪尽头的那座山崖。 那座山崖的中腹处,有一个藏在树木间的隐蔽洞穴,而在洞穴的深处,有一座观。 仙人观。 第九章 求雨 束观一直知道山上有一座观。 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还跑到那个洞里去看过那座观。 而那座观,就是桃源村的村民,用来供奉两百多年前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那位仙人的。 不过这座观却不是桃源村的村民建的,而是本来在那个山洞之中,在最早的那些村民来到这里生活了几年之后,被某个村民上山打猎的时候偶然发现。 桃源村的村民并不知道这座观的来历,当他们发现这座观的时候,观内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没有供奉任何神像。 当时的村民们不免会猜测这个观是不是那位仙人的清修之所,因此在观中修了一个那位仙人的塑像,每逢初一十五,村民都会虔诚地带上各种供品,走过一段崎岖艰难的山路,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朝拜那位仙人。 可能并不是为了祈求什么赐福护佑,也不是为了消灾解厄,纯粹就是为了表达对那位仙人的尊敬和感激。 这种情况持续了数十年,等到最初的那批桃源村民逐渐都死去之后,新一代的桃源村民来观中的次数就开始变少了。 对于在桃源村出生长大的新一代的村民来说,那位仙人更多只是父辈们口中的传说,他们没见过那位仙人,也没有经历过那种身处乱世的绝望,以及之后紧接而来得遭解救的狂喜,所以很难有父辈们对那位仙人的那种崇拜和感激。 而且要到那座山上的观中,确实是一件很折腾人的事。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年复一年,桃源村村民去仙观的次数难免越来越少。 说不上村民们忘恩负义,只是人之本性罢了。 桃源村与世隔绝,生活在这里的人比起外面的人,或许要简单淳朴一些,但并不是完全纯洁无瑕的小白兔,他们同样会贪偷奸耍滑,会小肚鸡肠,会斤斤计较,人性中那些龌龊的阴暗的东西,他们也同样不缺少。 而桃源村大部分时候都风调雨顺,气候宜人,生活在这里的人自然也就衣食无忧,不假他求,在这种情况下,求仙拜神之事就显得不是那么必须了。 到了王二牛这一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去那座仙观之中,也就是王二牛这样的宗长村老,隔上个四五年,才会备上一些供品,去山上仙观中祭拜洒扫一番。 束观倒是去过一次,在他听说了有这样一座仙人观之后,特意跑去看了一下,里面除了一座落满灰尘,挂着许多蛛网的泥胎塑像之外,就再没什么东西了。 只是这一次大旱,终于让桃源村的人再次想起了那座观,想起了观中的那个塑像。 村中真正经历过四十多年前那场大旱的老人,活着的人已经不多。 当年的旱情来得莫名其妙,结束地也是毫无征兆,大家唯一知道的事情,也就是最后的那场雨,是老瘸子求来的。 那时候还算年轻的老瘸子,因村中旱情严重,所以独自跑到山上仙观中,在仙人塑像前拜求了一番,帮桃源村求来了一场久旱甘露。 只不过,这件事情是老瘸子自己说的,并没有任何人看见,也没有其他人能证明。 所以多年以来,村里的人对于这件事情都是将信将疑的,这一次,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王二牛才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老瘸子的。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三十余人就从桃源村出发了。 为首的是桃源村宗长王二牛,加上这次求雨最重要的老瘸子,还有村里的几名能话事的村老,当然前提是这几名村老的年纪不能太大,至少还能走的动半天的山路。 另外还有二十几名村里最强壮的年轻人,他们要负责把给那位仙人的供品抬上山。 供品是昨天连夜准备好的,总计是一头猪,一头羊,各种果品菜肴,在旱情日益严峻的现时,对于桃源村来说,这些东西可是不小的负担。 王二牛犹豫纠结了一个晚上,终究还是把本来准备宰掉的那头牛留了下来。 对于闭塞的桃源村来说,耕牛是很重要的牲畜,有时候甚至比人命还重要。 而束观也在这个队伍当中。 这一年的束观十六岁,但已经是桃源村最好的猎人了,从小就跟着老瘸子跑遍了桃源村周围的山林,没有人比他比他更熟悉山中的一切。 藏着仙人观的那个崖洞,位于那座山崖的半腰处,而要到达那里的山路异常地崎岖难行。 当然,这只是指的前半段,到了后面程,则几乎就没有路了,只能抓着崖壁上的藤蔓,踩在间错凹凸的岩石上前行。 这也是多年以前老瘸子说他一个人跑到仙观中求雨,村里很多人都不大相信的原因,正常的壮年汉子要想上到那个崖洞中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别说一个瘸子了。 而即使老瘸子说的是真的,几十年前或许他上的去,但是如今年迈力衰的老瘸子,却是再没可能了。 所以这一次,是由束观和王大虎两个人,用竹躺椅绑着木棍帮他抬上去的。 一行人清晨出发,到了午时左右才终于到达那个崖洞,大家在洞口休整了一下,喝喝水,吃点东西,因为接下来还要走一段很长的洞道。 束观站在洞口,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抬头看着洞口上方。 在这个崖洞的两侧长着密如蛛网般的藤蔓,下方也是,但是洞口上方的崖壁却是光秃秃的。 整座山崖,以这个崖洞为界,下方植被茂盛,上方却是寸草不生。 桃源村周围的山崖都是如此。 这其实也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同样的崖石泥土,何以会截然不同,而且是那种泾渭分明的不同,隐隐有一种无比决绝的意味。 这是一种极难言说的感觉,但又能初见这些崖壁的人,莫名生出凛凛之意。 束观眯着眼,看着上面崖壁,再往上几百米,就是崖顶,如果能够到达崖顶,翻过山崖,就可以从这个囚笼般的山谷中出去了。 可惜崖壁光滑如镜,就算是灵巧的猿猴,也无法在上面攀缘。 所以这数百米山崖,就是天堑。 将桃源村所在的山谷,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开来。 可是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啊…… 这绝不像是自然会生成的景致。 在桃源村生活了十六年,束观越来越觉得这个荒僻的小山村,在平静普通的表象下,藏着一些诡异莫名的东西。 这时候王大虎来到了他的身边。 昨夜的牌局,束观是在亥时末,也就是十一点左右离开的,主要是张丫蛋先走了,束观顿时觉得没啥意思,于是也走了。 不过王大虎好像和他的弟弟们一直打到了通宵,所以今天顶着一对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麻子,你觉得瘸子爷爷真的能求来雨吗?” 王大虎小声问了束观一句。 小时候,束观和王大虎两人颇有点天生相冲的意思,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王大虎仗着自己比束观大两岁,经常性把欺负这个小麻子当做自己童年最大的乐趣。 不过现在王大虎已经是束观的小弟了。 一个穿越者,总要收几个小弟的。 这是几年前束观主动和王大虎改善关系的初衷。 他也没什么选择余地就是了,要收也只能在桃源村收。 不过王大虎是宗长王二牛的儿子,本身在村子的这一辈少年中,除了束观之外,算是很能干的一个,不出意外以后妥妥是下一任的宗长。 收这样一个小弟,可以让自己往后在桃源村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此时听王大虎的问话,束观的第一反应,本来是想断然摇头的。 这根本不科学嘛,老瘸子再厉害,也厉害不到能人工降雨的程度。 只是话到唇边,束观却顿住了。 站在高高的崖洞入口,看着下方山谷中那个小山村,想着这个山谷中某些看似普通却又隐隐透露着丝丝诡异的细节,束观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良久之后,他转过头,盯着王大虎,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大虎,你有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什么?” 王大虎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没听明白束观的问题。 束观抬手指着上方光滑如镜的崖壁,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以前有没有想过翻过这些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这一次,王大虎终于听懂了束观的话。 然后轮到王大虎沉默了许久,最后这个长得敦厚壮实的山村少年,用一种嘶哑中带着绝望的声音回答了束观的问题。 “以前想过,后来……不敢想了。” 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不敢想! 第十章 大雨 崖洞之内,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洞道。 王二牛让大家点起了火把,朝洞穴深处走去。 洞内的道路蜿蜒曲折,高低起伏,路上随处可见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在火把的照映下散发着种种不同的光芒。 束观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跑来过。 而在他前世,也去过华夏不少以溶洞地貌闻名的景区。 不过束观敢发誓,他去过的任何一处的溶洞,若论奇诡变幻,都绝对比不上眼前此处。 只是那些五颜六色的钟乳石,美丽迷人之余,又隐隐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比如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自洞顶倒悬而下的,通体呈深绿色的巨大钟乳石,从上面滴滴答答地落下一种乳白色的液体,在下方洞坑中汇聚成一洼,散发着轻微的诱人香气。 只可惜,那洼香气诱人的乳白石液旁,却倒着几只腐烂的山鼠的尸体。 当初束观第一次来这个山洞中的时候,老瘸子就专门交待过他,就算再渴,也千万千万不要去碰山洞中任何一滴水。 当然,这件事情是桃源村的村民们都知道的,因为当初他们的先祖,就有人不小心喝了这里面的钟乳石液当场死亡。 在山洞内的地面上,还有一些奇怪的脚印,仿佛镌刻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般。 至于说奇怪的原因,是这些脚印虽然看去和人类的脚印很相似,但却要大上许多,其中最大的一对脚印,足有两尺多长,一尺来宽。 束观当初看到这些脚印时,难免很奇怪,这么大的脚印,那当初留下脚印的人,岂非起码要四五米高? 世界上有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人。 按照束观的记忆,前世吉尼斯纪录中地球上最高一个人,好像是三米不到一点,具体多少他自然记不清了,但绝不会超过三米。 四五米的身高,已经可以说是真正的巨人了。 地球上不会真的有巨人存在过吧? 但这些脚印,还不是让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束观,最疑惑的东西,山洞中还有另外一些东西,同样让他当时迷惑至极。 那就是在崖洞洞壁的岩石上,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很特别的纹理。 很难形容那些纹理到底是什么,因为它们呈现的形状太多太杂,有的像是残缺的树叶,有的像是动物飞禽,有的则是支离破碎地根本不知该怎么形容。 若说是岩画,那么线条太过粗粝,若说是自然形成的纹理,那么这么多形肖真物的纹理却又似乎太巧合了一些。 桃源村的村民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连老瘸子也不知道,当然他们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但束观知道。 这些都是化石。 他当时站在这些化石前伫立了很久。 那时候他还没有看过老秀才留下的那册笔记,以为自己还在地球,但是当看到这些化石的时候,束观当时心中还是生起了不少疑惑。 因为那些化石中,有一些动物的形态实在太过奇异特别。 只是因为大部分的化石都是不完整的,而且从岩壁上裸露出来的只是全貌的一部分,那些奇异生物全貌难以真正判断,所以当时束观的疑惑只是疑惑,并没有怀疑什么。 直到这一次再度走进这个山洞,再次看到那些脚印,那些化石,束观终于意识到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这些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一个时辰之后,桃源村的众人终于走到了洞道的尽头。 山洞的另一头,依然是一个洞口,刺眼的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 这条洞道直接贯通了整座山峰。 这也是束观当年在听说了这个山洞的事情之后,特意跑来看看的原因。 因为他本来以为,桃源村和外面世界,相通的地方,只有那道他顺溪水飘流进来的狭小的缝隙,没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处。 只是在来山洞中看过之后,束观还是失望了。 因为在山洞另一头,出去之后是一片颇为宽阔的空地,空地的下方,却是万丈悬崖,上方依然是光滑至极的悬崖。 所以,还是没有任何人能从这里真正离开桃源村所在的山谷。 而在悬崖之上,还有一块仿佛鹰翼般探出的巨石,遮住了下方的空地,所以从上方看,是绝对看不到巨石下方那座小小的观的。 观由三栋一高两低的阁楼组成,外面围着灰色的石墙,石墙斑驳,墙头爬满了各种野生藤蔓,正门上方有一块看去很是有些岁月痕迹的匾额,上面写着“栖霞”两字。 所以,这座观的名字应该就叫栖霞观。 当然,这名字不是桃源村的村民起的,观也不是桃源村的村民建的,而是原来就矗立在这里,不知已经多少年了。 不过,在观内最高的那栋木楼的中殿内,有一座泥胎塑像,却是最初的那里桃源村村民建的。 那座塑像是一个黑袍长须道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蚕眉凤目,负手而立,姿容飘逸。 据说,这个塑像就是按照当年那位仙人真实的容貌雕塑的,虽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想来应该也有六七分相似。 而在这中殿之内,还有一根两人合抱粗细的柱子,柱子上浮雕着一条龙,浑身的龙鳞用漆点成黑色,龙身盘旋绕柱,龙尾在上,龙头在下,却是做高高昂首之状。 按照老秀才的记载,当初那位仙人来救他们的时候,是乘龙而来,乘龙而去的。 所以桃源村的村民在给那位塑神像的时候,也没忘记雕了他的那条龙。 这条龙自然也是照着最早那些桃源村村民看到过的真实模样雕刻。 而这条龙的头顶,只有一支长在中央的角。 如果按照束观穿越来的华夏神话中的标准,这种似蛇般的生物其实不是龙,而是蛟。 当然,那只是华夏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事实上在地球是没有龙的,所以束观也无法知道,在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龙蛟之分。 另外,柱子上的那条似蛇生物,头上的独角还断了半截,也不知是年月久了雕像破损了,还是原本的样子就是这样的。 桃源村的众人,进了这栖霞观之后,先是将落满灰尘的观中好好清理了一番,距离上一次他们来供拜这位仙人,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求雨,不知桃源村的人还要过多久才会来这里。 “临时抱佛脚……” 束观一边擦拭着那座仙人塑像底座的蛛网,一边如此小声嘟囔了一句。火山文学 “麻子,你刚才念叨什么?“ 王大虎的脑袋从塑像后伸了出来,奇怪地望着束观。 看来在这世界没有刚才那句谚语。 “我刚才说话了吗,你听错了。” 束观脸不红心不跳地瞟了王大虎一眼道。 有那一脸黑麻子的遮掩,除了老瘸子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察觉他真正的神情变换,也几乎没有人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王大虎抓了抓脑袋,哦了一声缩了回去,继续擦拭着仙人塑像后面的身躯。 如此又是费了大半个时辰,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再将带来的供品整齐地摆放在仙人神像之前,已经是下午申时二刻左右。 夕阳西移,阳光从悬崖上方斜斜照进这个大殿之中,落在老瘸子的身上。 大殿内所有的目光此时也都落在老瘸子的身上。 “瘸子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二牛来到老瘸子的身边,轻声问道。 束观也在看着老瘸子,他也很好奇老瘸子要怎么求雨,同时心里想着如果等会没下雨的话,自己该做些什么可以让场面不至于变得太尴尬。 刚才老瘸子一直在抽旱烟,这个时候他刚好抽完了一锅,于是将那根翠绿色的烟杆往腰带上一塞,接着说了一句话。 “大家和我一起给老神仙磕头。“ 老瘸子的脸上,有一种朴拙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四十九年前,我来这里给老神仙磕了九个响头,求他救救咱们村子,嗑完之后,老天就下雨了。” 然后老瘸子又说了一句,接着就当先朝那大殿正中的仙人塑像跪了下去。 王二牛和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些将信将疑地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桃源村绝大部分的村民,对于当年那位仙人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一方面,他们肯定都是相信那位仙人的存在的,这是父祖辈们口口相传下来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是假的,而且像这个山谷这样的地方,若是没有仙人帮忙,他们这样的凡人又怎么进得来。 只是虽然他们相信有那位仙人存在,但是和束观的判断一样,认为那位仙人早已经遗忘了他们。 因为如果那位仙人真的能听见他们的祈求,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来接他们离开这里? 最终所有人还是跟着老瘸子,朝着仙人塑像都跪了下去,其中包括束观。 束观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前世去那些名山大川旅游,他也是进了寺庙道观也是见了神像就拜,无非就是坚决不会买导游推荐的高香就是了。 “……老神仙,瘸子又来求你了咧,村里有小半年没下过雨了,庄稼都旱死了,溪里的鱼也都晒死了……” 老瘸子絮絮叨叨,就像是拉家常般的声音,从前面传进了束观的耳朵中。 束观本来有些想笑,接着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这次的旱情真的很严重,而且现在也看不到任何缓解的迹象,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村子里真的可能会死很多人,这其中包括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穿越者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一刻,束观心中竟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期盼,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对于仙人之事,到目前为止,束观自然还不是完全相信的,他知道这里不是地球,但在没有亲眼所见的情况下,还是很难相信这些超越常理的事情。 老瘸子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对恭恭敬敬地对着仙人塑像磕了九个头,然后他就站了起来。 于是身后以王二牛为首的桃源村民们也都站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 众人第一时间转头朝大殿外望去。 大殿之外,阳光灿烂。 虽然已是夕阳,但依然散发着炙热的光辉,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这高温中失去了生气。 束观叹了口气。 刚才期盼的某些神秘而不可解释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王二牛等桃源村民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只有老瘸子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那种无理由般的坚信和虔诚。 “爷爷……” 束观唤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莫急咧。” 老瘸子对他,对众人呵呵笑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了旱烟杆,准备再点一锅烟。 刚才他已经抽了一锅烟了,却还没来得及清理烟盅,黄铜烟盅内残留着些许烟草燃烧后的残渣。 于是老瘸子顺手将烟盅在旁边的柱子上敲了几下,烟盅恰好就落在那条秃角龙的头上。 “笃“,“笃“,“笃”。 老瘸子连续敲了三下,将烟盅内的烟草残渣敲落,然后打开烟袋,重新装了一锅。 “老仙人会听到的。” 同时他依然很肯定地这么说了一句。 你觉得能就能吧…… 束观心底嘀咕了一句,一边殷勤地拿过火石火镰准备帮老瘸子点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喀嚓”一声,大殿之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响。 束观手一抖,火石火镰掉落在地。 那是惊雷之声! 所有人骇然再次望向大殿之外。 外面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看去阴沉昏暗。 年过半百,向来为人稳重的宗长王二牛,口中发出了一声意义难明的狂呼,猛然就冲到了大殿之外,下意识地朝天上望去。 却见天空之上,狂风大起,无数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云层闪耀着金蛇狂舞般的电光。 随着再一声的霹雳巨响,大雨倾盆而下。 此时刚刚跨出殿门的束观,慢慢地长大了自己的嘴巴。 第十一章 山中异物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浇熄了山谷中的燥热和旱情,也将让桃源村的生活恢复了正轨。 桃源村的众人在栖霞观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才下山,昨天的雨势太大,冒雨下山的话实在太危险。 下了山之后,王二牛领着其他村民,先回村里去了,束观和老瘸子却在溪边坐了下来,因为老瘸子说他想歇口气。 溪水自山峰缝隙间奔腾而出,不但恢复了许久未曾有的欢快,水花翻涌间,还多了一些放浪和激烈。 束观扶着老瘸子在溪旁的一块光滑的大鹅卵石上坐好。 溪水有些浑浊,因为有许多泥沙随着这场暴雨被冲刷了下来,水面上漂浮着不少树叶枯枝,甚至还有腐烂的动物尸体从山中被冲出来,在波浪中载沉载浮。 不过用不了多久,溪水就会恢复往日的清澈。 束观看着湍急的溪水,有些恍神。 自从昨日那声惊雷响起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定。 老瘸子却是咧着嘴在笑,笑得很开心。 束观知道老头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桃源村不会死人了,至少不会因为这次旱情死人了。 老瘸子少年时在村中不受人待见,遭受过不少的欺负和羞辱,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怨恨过村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个瘸腿瞎眼的老头啊,有着一颗从没变过的赤子之心。 束观两世为人,也只有老瘸子,是束观唯一见过的最纯粹的好人。 当然,现在老瘸子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他觉得是自己救了全村人的性命呢。 但是对于这一点,束观依然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当时的场景确实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神秘意味,在老瘸子给那仙人像磕完头之后,久旱了小半年的老天爷就下起了雨,只要在场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就没有不被震撼到。 束观当时也同样被吓到了。 只是在震撼的情绪过去之后,恢复了理智的束观昨夜坐在那个仙人像之前想了很久,觉得这应该还是一个巧合,就像四十九年前的那次一样。 至于束观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是因为如果那位仙人真的听得到桃源村的村民的祈求的话,那么又怎么会两百多年来把桃源村村民扔在这山谷中不闻不问。 只能说老瘸子的人生,处处都像在开挂,唯一遗憾的是,他走不出桃源村。 坐在溪边歇了会之后,老瘸子恢复了一些精神。 这两年,束观能明显地感觉到老瘸子的体力和精力都在快速地衰退中。 第十二章 鸡肋金手指 从小到大,束观都是和老瘸子睡在一个房间的。 三岁之前,两人一直睡一张床。 三岁生日的时候,老瘸子给他做了一张小木床,床栏上还特意雕刻了一些可爱的兔子,乌龟,刺猬的小动物,这张小木床就放在老瘸子的床边。 束观十岁之后,老瘸子又给他做了另外一张更大一些的床,不过床栏上没有再雕什么小动物的图案,床也被放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而等束观到了十四岁,当束观的某个部位开始长毛的时候,老瘸子问过束观,要不要把那个杂物间收拾出来让他单独睡。 束观却表示不用。 他喜欢伴着老瘸子的鼾声中入睡,如果没有可能还会不习惯。 真的,老瘸子的鼾声总让束观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在老瘸子的鼾声中他也总能很快入眠,上一世的失眠症这一世倒是完全没有了。 不过这一天晚上,束观却再次失眠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在老瘸子的鼾声中强忍着睡意的原因。 听着老瘸子的鼾声,确定爷爷已经睡熟之后,束观悄悄地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到老瘸子的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他来到了院子中,就着月光,低头看着自己久违的手机。 从老瘸子捡到这手机开始,束观就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这千真万确就是自己上一世的那部手机。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确认的,在这个世界,想来也不会有第二部手机了。 只是如果自己是身穿过来的,那么带点东西过来倒不奇怪,但自己是魂穿来到这个世界的,怎么自己的手机也跟了过来? 束观心中泛起古怪至极的感觉。 不过相对于几个时辰之前,看着老瘸子随手一捞,就把自己的手机从溪水中捞了出来对他造成的心神冲击,现在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 接着束观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果然,每一个穿越者都会拥有一个金手指。 在刚穿越的时候,束观还曾经抱怨过那个让自己穿越的力量或者存在,不但给了自己一个比地狱还地狱难度的无解开局,连穿越者标配的金手指也不给一个。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金手指其实是给了他的,就是这部自己的手机。 只不过穿越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手机并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或许是出了小偏差吧,落在了桃源村外山林中的某个旮瘩角落了,这一次因为暴雨才被冲下山来。 现在,他的金手指终于算是到账了。 手机当然是一个很不错的金手指,特别是对于一个可能拥有近代文明的世界来说。 束观对这个世界的判断,嗯,主要是通过那位老秀才留下来的笔记中的描述判断,在两百多年前他们避入这处山谷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出现了蒸汽舰船,但应该是最原始的那种蒸汽机。 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按照正常的社会发展进程,此时山谷外的世界,应该是处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末期,可能已经完成了,可能还没完成,但绝对还没进入计算机时代。 大概应该是相当于地球上的二十世纪初期的水平吧。 当然,这个世界好像跟地球不一样,似乎有一些不合常理的超凡力量,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束观没有亲眼看到过那种超凡力量,所以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仙人存在。 第十三章 爷爷! 束观终究还是没能打开自己的手机。 因为他忘记了密码。 他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已经遗忘了上辈子的很多事情,更别说一串八位数的数字,就算曾经对他有些特殊意义,但此刻真的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自己前世的生日? 束观试过了,不是。 前世的前女友的生日? 买这部手机的时候,前女友还和他在一起,作为曾经的舔狗一族,应该是有可能的。 但束观想输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前女友的生日了,甚至前女友的容颜都已经有些模糊。 在绞尽脑汁地尝试了几次,当手机提示即将锁机的时候,束观终于放弃了努力。 这真t “算了,爷爷,就我这鬼样子,村里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呢。” “男娃子,长得丑点没事的咧,麻子你现在是村里最能干的娃子,喜欢你的姑娘肯定不少。” 束观顿时露出了一丝苦笑,也不知老瘸子哪来这样的自信。 丑点是没事,但自己的这张脸,光是一个丑字就能形容的吗? 这个村子中,除了老瘸子之外,有哪个人能直视自己的脸超过十秒钟还不吐的? 要知道以前和王大虎,张丫蛋“啪啪啪”的时候,那两个可都是拿牌挡着他们自己眼睛的,嗯,这也是他们在牌桌上永远赢不了束观的原因。 “爷爷在村里也有几分薄面,怎么也能给你说门亲事下来。” 老瘸子继续说着: “麻子,你是不是喜欢张家那丫头,过几天爷爷就去找她爹说说,当年他爹在山中被毒蛇咬了,还是老汉我救了他一命呢!” “虽说咱们不能因为这事,就让他必须要把女儿嫁给你,但老汉上门去说亲,总不至于把老汉赶出门的。” 束观嗯嗯了两声。 果然自己没什么事是能瞒住爷爷的,如果说束观最想娶村里哪个姑娘当媳妇,那肯定是张丫蛋无疑,作为一名穿越者,怎么都要有点追求不是,要娶就娶村里最好的。 “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先把院子外的地平整一下,再叫大虎他们来帮忙,给你砌两间新房出来。” 老瘸子很果断地一挥烟杆,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接着将烟杆插在腰间,负着手拖着瘸腿回屋睡觉了。 明天要起早干活,那自然要早点睡的。 看着老瘸子的背影,束观脸上的笑容中,却渐渐多了一点苦涩。 就这样吧,这一辈子就这样吧。 在这小山村中娶妻,生子,平淡地过完一生。 也蛮好的,至少在这个世界,可以拥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等娶了媳妇之后,争取赶紧多生几个儿女出来,让老瘸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爷爷应该没几年好活了。 …… 第二天一早,老瘸子和束观就开始动手平整院子外的泥地了,等建好房屋,在将院子的围墙扩出来,这就是一栋有五件瓦房的大院子了。 似乎想象到了往后的热闹景象,一早上老瘸子都是乐呵呵地笑着。 不过他这两年早已年老力衰,已经干不了重活,所以基本都是他在一旁指点,活都是束观在干。 事关给自己娶媳妇的大事,束观自然也是干劲十足,一上午就准备在上面建房子的泥地都平整了出来。 吃完中饭,老瘸子在院子中午睡,束观则去了一趟王大虎家,让他叫帮村里的青年,明天一起上山看些建房用的木料下来。 等束观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老瘸子依然躺在老桂树下的躺椅上睡觉。 束观唤了两声,老瘸子却没有醒来。 想着老瘸子说过下午要丈量地基的事情,束观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老瘸子。 然而老瘸子还是没有醒。 老头子就那么躺在躺以上,侧着头,双眼闭着,嘴角挂着一缕笑容,仿佛正在做着一个美梦,看去无比地安详。 束观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口剧烈地跳了一下。 然后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探到了老瘸子的鼻端下方。 手指间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束观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跪在躺椅的旁边,抱着老瘸子的那条瘸腿,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爷爷!” 第十四章 那是一条龙 老瘸子走得很安详,也走得很风光。 他下葬的时候,桃源村里所有人都来送了,抬棺的是宗长王二虎,还有另外几个村老。 束观披麻戴孝,举着招魂幡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一路上,村民们哭声不绝。 很多人都是真的在哭。 老瘸子这一辈子,真要说起来,过得乏善可陈,他做过最辉煌的事情,不过是两场无法证明的求雨。 而老瘸子所有的可以称道的成就,都仅仅局限在一个小山村中,无非就是地种的好一些,房屋盖的牢固一些,绣花绣的漂亮一些。 老瘸子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山谷。 所以桃源村就是他整个世界。 当他死的时候,他生活的整个世界的人都为他流泪,这是很牛逼的事情。 老瘸子也是一个很牛逼的人。 束观是唯一没有流泪的人,他的眼泪或许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已经流干了。 老瘸子被埋在了那座长满了桃花的小山坡下,束观木然地看着棺木被放进了土坑中,然后跪下,用双手挖起一捧黄土,洒在棺盖之上。 于是旁边的王大虎等人,纷纷开始用铁锨往土坑中锨土。 装着老瘸子身躯的棺木,渐渐被黄土掩盖。 束观一动不动地跪着,看着棺木在自己视线中消失,最终变成了一个微微隆起在地面上的坟包。 老瘸子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某种意义上,也终于离开了这个困了他一辈子的山谷。 接着似乎有很多人来到自己身前,和自己说着什么话,有的人还会拍拍自己的肩膀或者胳膊。 但束观没怎么听清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他依然很恍惚,从老瘸子死了之后,他就一直这么恍惚,像丢了魂似的。 周围的人渐渐地少去了,王大虎他们陪了束观一会,也都告辞回家,最后离开的是张丫蛋,这位桃源村长的最美丽的少女,临走前轻轻抱了下束观。 如果放在以前,张丫蛋的这个行为,会让束观有些开心,因为这是他那里长毛之后就一直渴求的事情。 但此刻束观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都不知道张丫蛋抱过他,虽然就在几天前,他和老瘸子还商议着到张丫蛋家提亲的事情。 最后,溪水之畔,桃花坡下,新坟之前,就只剩下了束观一个人。 等到夕阳快要落到崖壁另一边的时候,束观终于回过一些神来,然后他在桃树林里砍了一些树干,给自己在老瘸子的坟墓边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树屋。 不管是前世的地球华夏,还是在这个世界,都有给死去的亲人守七的习俗。 停灵七日,因为传说人死去的第七天是回魂夜,死者的魂魄会在这一天的晚上回到家中,最后再看家人一眼,所以要等过了头七,才能将死者下葬。 然后还有二七,三七……直到第七个七日,死者的魂魄才会在体内散尽,去往幽冥地府。 不过一般后面的两个七日都是在家里守,但束观想就守在老瘸子的坟边,守足三七二十一天,算是陪爷爷最后一程吧。 虽然他很清楚所谓的守七在地球上不过是迷信传说,但在这个不同的世界,谁又说得清楚呢! 搭好木屋,随便吃了点东西,天色却是还早,束观很疲倦,但依然不想睡,于是就坐在木屋外的一块岩石上,从腰带间抽出了烟杆,给自己点了一锅烟。 用的自然老瘸子的那根烟杆。 几天之前,老瘸子还答应给束观做一根属于他自己的烟杆,可惜答应束观这件事没多久,他就用一种让束观绝对无法怪他的方式反悔了。 于是束观将自己的手机陪老瘸子下葬,却把老瘸子的烟杆留了下来。 总要留下些东西做纪念的。 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让各自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东西去陪伴对方。 抽着老瘸子抽过的烟,坐在埋着老瘸子坟墓的旁边边,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夜色下,和老瘸子一同趟过的溪水。 距离老瘸子死去已经七天了,但是束观的悲伤依然如夜色般深重。 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 此时此刻他没有去想在相依为命多年的老瘸子死去后,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在桃源村中继续生活,或者说该要给自己怎么样一个活法。 时间与溪水都静静地流淌着,束观发着呆,渐至深夜,然后他浑浑噩噩地终于从岩石上站起来,走进了木屋。 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疲劳了,在巨大的悲伤情绪包裹中,还要操办老瘸子的后事,事实上,束观已经连续七天都没怎么合眼,今天算是终于将老瘸子的后事办完。 所以进了木屋之后,束观几乎是倒头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束观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朝木屋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还是黑的。 睡了几个时辰? 还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夜里? 束观的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低头走出了木屋。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却看见了老瘸子。 老瘸子站在山坡桃林中的一棵桃树上。 时值二月中旬,春意刚刚浸进这个山谷,桃花尚未盛放,只有一些小小的花苞零零星星地从枝丫间冒出来,躲在翠绿的桃叶中。 此时老瘸子就用那条瘸了的腿站着,足下是一片在夜风中飘摇的桃叶。 束观看着老瘸子。 老瘸子也在看着束观,目光冷冷的,冷得如同崖壁上空的皓月。 束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瘸子。 不是说老瘸子的模样有了什么改变,站在桃树某片桃叶上的老头,瘸腿,瞎眼,左胸深深凹陷,和七天之前死去前的样貌毫无二致。 但是在束观的眼中,老瘸子却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种纯粹感觉上的差异,束观和老瘸子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知道自己的感觉绝不会错。 特别是桃树上老瘸子看着他的目光,是那般的冷漠无情,此刻那只正常的眼睛中泛着的光芒,甚至比只有眼白的那只眼睛更诡异。 束观张了张嘴,想要叫唤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口中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同时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也动不了了。 一股莫名的心慌从束观心底涌起。 这一刻,他竟对那个从小把自己养大的老人,生出了一些害怕。 曾经的一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情同祖孙的老人和少年,隔着一片桃林,默默对视了几秒的时间。 然后就见老瘸子突然朝身后招了招手。 下一刻,束观就看见一个古怪的东西,从远处某片山崖中飞了出来。 接着他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龙! 第十五章 斩龙和美颜 那是一条让束观觉得有些眼熟的龙。 束观这一辈子,嗯,再加上上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龙,那自己为什么会第一次见到龙的时候会觉得眼熟? 那条龙很快就来到了这片桃林的上空,这是一条长约五十来米,浑身长着黑色鳞片的龙,头顶上只有一个角。 一个断了半截的残角。 束观有些恍然,明白为什么看见这条龙的时候会有眼熟的感觉了。 因为这条龙,和那座仙人观内雕刻在大殿柱子上的那条龙,真的很像,特别是头上的那半截断角。 龙在上空盘旋起身躯,低垂着龙首,看向了下方的那两个人。 束观也抬头恐惧地看着空中的龙。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这种生物。 而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骤然见到一种原先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的生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难免都会有些恐惧。 只是当束观看到那条龙的眼睛之后,却猛然一怔。 因为他在那双金黄色的龙眸中,也看到了恐惧,和他一样的恐惧,甚至是比他还要深重的恐惧。 这个时候束观才注意到,空中那条龙盘旋着的龙躯,一直在微微发抖。 束观看着龙很害怕。 龙看着他们好像也很害怕。 ……它在怕什么?怕我们吗?…… 束观的心中刚升起一丝疑惑,就见老瘸子再次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空中的那条龙。 空中的龙身无比庞大,就算盘绕在一起,依然比下方的山坡大上许多。 老瘸子的身躯很小,在那巨龙面前就像是一只蝼蚁。 但是老瘸子抬了抬手,就抓住了巨龙的脖颈。 龙依然很大,手依然很小。 但龙却被握在了那只手掌中,连挣扎都不敢挣扎。 这是一幕在视觉上矛盾地让人想吐血的画面。 束观愕然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连恐惧都忘了。 紧接着,束观看见老瘸子抬起了另一只手,同时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深望了自己一眼。 下一刻,老瘸子一掌劈在了龙的脖颈之上,将龙身斩为两截。 龙首冲天飞起。 金黄色的血液从断开的龙颈处喷涌而出,像是暴雨般从空中洒落,洒落在束观的身上,淋了他满头满身满脸。 一阵火热的灼热传遍了束观的全身。 束观慌乱地大喊一声,猛然坐了起来。 …… 木屋外,一缕清晨的阳光斜斜照了进来。 束观急剧地喘了几口大气,然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身上传来一种湿漉漉的感觉,想到梦中的情形,束观连忙低头望去。 衣裳上并没有金黄色的血液,只是因为惊梦流了不少汗,以至于内衣有些潮湿而已。 束观摇了摇头,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于是他站了起来,准备去溪边用冷水洗把脸。 走出木屋的时候,束观侧头看了眼老瘸子的坟墓,苦笑了一下。 这是老瘸子死后他第一次梦见老瘸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头七回魂夜,只是没有原本期望的温馨的场面,倒是做了一个这样的怪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依然没能接受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这么平庸地在这个小山村中度过啊! 仙人观,龙,还有当初曾经怀疑过是世外高人的老瘸子,看似普通却又有些诡异的小山村,这些东西其实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并没有完全释怀。 在往溪边走去的时候,束观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一个奇怪的梦,并且得出了这么一个自己觉得合理的答案。 走到溪边,半蹲下身子,束观用双手掬起一捧溪水,抹在了脸上,一阵清凉的感觉从脸上传遍全身,顿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而且昨夜好好睡了一觉,此时神智也不在前几天那般恍惚,精神好了许多。 然后束观起身,准备先回家吃点东西,那些换洗衣物,再回来这里给老瘸子守七。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束观却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手掌间,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的黑色小点。 在茫然迷惑了那么几秒钟之后,束观颤抖着身子,再次将自己的脸探向了溪水。 他有些激动和惶恐。 因为他已经知道手掌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些黑点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他脸上的黑麻子! 束观凝视着清澈的溪水,溪水倒映着他的脸。 他的脸上,依然长着许多麻子,和原先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是束观知道,自己的脸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这张脸他已经看了十八年。 虽然束观从来没有数过自己脸上长了多少黑麻子,可是此时依然依然一眼就看出,自己脸上的麻子已经少了许多。 可能别人分辨不出来,毕竟很少有人可以直视他的脸超过十秒钟的,但束观自己还是能分辨这种细微的变化的。 然后,束观再次看向手掌中那些黑色的小点,沉默不语。 这些黑点在他脸上长了十八年,老瘸子不知用了多少种办法,也没能帮他去掉,包括用七彩草捣成汁液敷在脸上都没有办法去除。 而束观可是亲眼见过村中的一个小丫头,本来脸上长满雀斑,在用七彩草的汁液敷了三天脸之后,整张脸庞变得像新剥的鸡蛋般光滑白嫩的,比束观前世任何高科技的美肤产品都管用。 这也是为什么桃源村的女子,一个个都长得极为水灵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们大都都用七彩草的汁液敷过脸。 可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却治不好束观脸上的麻子,老瘸子不知在山中找了多少种草药,都治不好。 老瘸子曾经跟束观说过,他小时候的那身脓疮,应该是什么很阴邪的毒东西造成的,老瘸子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毒东西,能够救回一条命,已经是很走运的事情了。 可是,为什么一直治不好的麻子,现在却突然自己掉下来了? 如果真的能够去掉脸上的麻子,自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在激动之余,束观的眼中再次流露出无尽的疑惑,然后变得古怪起来。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想起了梦中那条被斩为两截的龙,已经龙身中洒落的,洒落了他一身的金黄色血液。 慢慢地,慢慢地,束观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看向了身后不远处老瘸子的坟墓。 坟墓前蹲着一个老头。 “麻子。” 当束观转身的时候,那老头也正抬起头,如此唤了束观一声。 第十六章 缺心眼 “大保爷。” 束观也唤了那老头一声,走了过去。 蹲在坟墓前的,当然不是老瘸子从坟中复活爬了出来,而是一个干瘦的,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长了一口大龅牙,眼睛眯得细细的,当他盯着你看的时候,总会让人心里莫名发毛。 老头的名字叫王大保,和老瘸子一样,是桃源村中最老的几个老人之一,也是村里的二皮匠。 二皮匠,这个名称听去像是缝制毛皮的匠人,但其实不是,在束观穿越而来的华夏,以前的农村中也有这种人,如果翻译成现代一点的语言,所谓的二皮匠,就是入殓师,也就是给死者在下葬前整理仪容衣物,清理身体的人。 有时候,如果死者是因为什么意外而死的,比如断胳膊断腿之类的,这些二皮匠还要帮死者把破碎的身躯缝上,所以才会有了二皮匠这个称呼。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 没有超强的心理素质,别说给死人缝尸体,就光是简单地清理身子,恐怕很多人都要心里瘆得慌。 而王大保在村里已经做这件事情做了几十年了,这些年村里几乎所有的死人,都是经他的手放进棺材中的,包括前几天的老瘸子。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胆子极大的,年青的时候,村里人基本没人叫他王大保,而都是喊他王大胆儿。 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此时看着老瘸子的坟墓,束观却发现王大保的眼中,竟隐隐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了,大保爷,有什么事吗?” 束观走到王大保的身边,和王大保一样蹲了下来,蹲在老瘸子的坟前。 王大保转过头看了眼束观,接着马上移开视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束观心中一动,想起昨天王大保好像一直想找自己说什么话,但那时候自己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心神恍惚,所以没注意王大保跟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束观笑了笑道: “这次我爷爷的后事,还要多谢大保爷您的帮忙,等过了爷爷的三七日子,我就上山给大保爷您打只野猪回来。” 虽然老瘸子在桃源村称得上是人人敬爱,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很多人都第一时间就自发前来帮忙料理后事。 但束观觉得也没有让人白帮忙的理,所以这次来帮忙的人,他都记在了心里,等着过些日子他会一一还了这些人情。 像王大保,在村子里做二皮匠的活计,也并不是免费的,多多少少都会收些东西做酬劳。 这次人家没有提,不代表你可以当没事。 只是听了束观的话之后,王大保却连连摇头。火山文学 “麻子,我找你不是这个事咧……不是这个事……” 接着他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继续说道: “有一件事,我回去想了一夜,觉得还是要跟你提一下。” “什么事?” “……你知道……瘸子哥走的时候,是我亲手给他洗的身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大保再次顿了一下,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眼中也再次露出了那种迷惑又带着害怕的神情。 束观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因为他看出王大保此时的情绪很奇特,很惶恐,如果追问地太急反倒不好。 只是束观心中也不免飘过一朵疑云,王大保找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事呢? 然后他马上就知道了。 “……瘸子哥……瘸子哥……他好像缺心眼。” 束观猛然一怔。 他没想到从王大保口中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缺心眼,这几个字一般是用来骂人的,意思是一个人很傻。 但是老瘸子生前虽然老实巴交,憨厚地没心没肺,但是桃源村中没人会觉得老瘸子缺心眼,事实上,老瘸子是桃源村公认的最聪明的人。 而王大保此时的神情,也不像是趁老瘸子死了,来找束观说他坏话的样子。 束观怔怔地看着王大保,完全不明白王大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王大保在说出了刚才那句话之后,似乎因为终于将心底的某个秘密吐露了出来,整个人松了口气,不再那么局促不安,所以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再说了一句。 “那天我给他洗身子的时候,我发现瘸子哥他好像没有长心,他的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麻子,你要相信大保爷,我这辈子不知摸过多少人的身子,只要用手按一下,基本就能知道一个人里面的脏腑的位置,大小,我敢发誓,我绝不会弄错的!” 这一下,束观终于明白王大保在说什么了。 他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老瘸子那深深瘪进去的左胸膛,其实小时候老瘸子在院子中洗澡的时候,束观也见过老瘸子的身子,那真的是一具畸形而丑陋的身躯,特别是左胸凹陷进去的那一块,凹陷最深的地方和后背距离只有一指厚薄。 那样的一个胸膛,确实不像可以长一颗正常心脏。 只是束观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人没有心脏又怎么可能活着。 此刻他强笑了一下对王大保说道: “可能爷爷的心,是长在另一边的吧。” 他指了指自己右胸。 “大保爷,你可能不知道,有些人的心是长在右边的……” “不,我知道,我见过这样的人。” 王大保却直接打断了束观的话。 “所以我查过了瘸子哥全身,瘸子哥的肝,脾,胃,肾都没有问题,就是没有……心。” 说到最后,王大保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束观的身子僵住了。 一时间,老瘸子的坟墓前,安静地落针可闻。 王大保没有再说话,束观也没有说话。 束观不觉得王大保在骗他,因为没有必要,他也不觉得王大保会弄错了,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王大保是专业人士,一个干了几十年二皮匠的人,要分辨一个死人身上的内脏器官是很容易很简单的事情。 所以,老瘸子身体内应该真的没有心脏。 良久之后,终于是王大保再次开口说话。 “麻子,你觉得一个人连心都没有,还能活着吗?” 束观没有回答王大保,因为他无法回答。 是啊,一个人没有心脏,还能活着吗? 他在回忆自己前世的一些事情,在他穿越来的地球的那个时代,确实有不少人因为心脏疾病而摘取了整个心脏而依然能活着,不过那是用人工心脏代替了。 在2045年的地球,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手术。 但要说天生就没有心脏的人,束观回忆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过这种记载和报道,就算他经常浏览的那种猎奇性的小新闻网站都没有见到过。 一个人如果没有心脏,自然无法活着。 而如果一个人无法活着,他还会死吗? 束观沉默地盯着老瘸子的坟墓。 王大保见状,站了起来,幽幽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瘸子哥比我大十来岁,小时候我经常跟着他上山……那时候,我就总觉得瘸子哥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咧。”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大保就走了。 或许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述自己发现的秘密,而在桃源村中,再没人比束观更适合倾听这个秘密。 束观没有送王大保,依然呆呆地蹲着。 他还是在回忆。 不过不再回忆前世的事情,而是回忆这一世小时候和老瘸子同睡一张床的那些日子。 在束观三岁之前,一直是和老瘸子同睡一张床的,特别是他身上的脓疮还没有好的时候,老瘸子每天都是把他搂在怀中睡的。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对于刚出生时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任何记忆。 但束观不是普通小孩,对那些日子的记忆很清晰。 他每一夜都躺在老瘸子温暖的怀抱中,听着老瘸子的鼾声入眠。 只是在那温暖的怀抱中,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心跳声。 以前束观没有意识到不正常,是因为那几个月,他自己时刻都在承受巨大的痛楚。 此刻他想起来了,也意识到了。 束观的身体,蓦然有些发冷。 同时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挖开老瘸子坟墓的冲动! 第十七章 好大的铁鸟 怪梦,无故掉落的麻子,王大保的话,儿时的回忆,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束观产生了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 那就是他想挖开老瘸子坟墓,看看老瘸子到底死了没有。 但是冲动归冲动,束观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真的去挖老瘸子的坟。 因为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虽然在这个世界,他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但是他的灵魂,已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大叔了。 现在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束观和老瘸子生活了十八年,除了刚刚意识到老瘸子可能没有心脏之外,那过往岁月中的点点滴滴,让束观丝毫察觉不到老瘸子有什么特殊。 所以如果挖开了坟墓,却发现老瘸子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呢? 在上辈子的地球没有听说过少了心脏的人可以活着,不代表这个世界不可以,毕竟这是一个可能连仙人都真的存在的世界。 而入土为安,不管是在束观穿越来的华夏,还是这个世界,都是很传统很重要的一个观念。 束观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猜测,而去打扰老瘸子死后的平静。 所以束观犹豫了很久,但直到他守过了三七,也终究没有去挖过老瘸子的坟墓。 二七,三七,束观在老瘸子的坟墓边,一直住了十四天,在第十五天的早上,他蹲在老瘸子的坟边,默默抽了一锅烟,然后跪下来朝坟墓磕了三个头,接着终于准备回村了。 走过村外的那条小溪时,束观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溪水中的自己。 丑还是那么丑。 但如果丑陋可以分等级的话,他原来肯定处在最强王者的地位,不过现在应该降到至尊星耀的水平了。 这十几天来,他的脸上都会脱落不少黑麻子,只是因为原先的基数太大了,所以就算每天掉,束观脸上依然还是有很多麻子。 毕竟脸上长一百颗麻子和长五十颗麻子,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并没有什么区别。 束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处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觉,比以前也确实少了许多。 大概还需要十几天吧,自己脸上的麻子,就可以掉光了。 等到那个时候,张丫蛋应该会答应嫁给自己了。 娶媳妇,生小孩,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可能很平淡,但平平淡淡不也是一生吗? 束观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怎么样的了。 迈步趟过小溪,走到对岸的那一刹那,束观放下了悲伤,准备开始没有了老瘸子的生活。 不久之后,他走到了村口的那个晒谷场。 晒谷场上正有不少村民,将一筐筐暗绿色的菜叶摊在谷场上。 又到了一年一度晒蕨菜的季节。 束观发现王大虎那小子此时也在晒谷场上。 那家伙正在遛娃呢。 年方二十,长得敦厚壮实的农村小青年,手中保着一个岁把大的男童,身后还跟着三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在晒谷场上慢悠悠遛着弯,一脸地痛苦无奈。 谁叫他平常和媳妇两人斗地主斗得太勤快,以至于他媳妇好像第三胎快要出生了,现在天天躺在家里呢。 某些方面的快乐,总是要用另一方面的痛苦来偿还的。 不过束观倒是很羡慕王大虎在那方面的快乐生活。 他不由自主地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忍忍,快了! 束观在心底对自己安慰了一句。 这时王大虎也看到了站在晒谷场边上的束观,于是抱着娃快步走了过来。 “麻子,你给瘸子爷爷守完七,回来了……咦?” 走到束观的面前,王大虎突然呆了一下,仔细地盯着束观的脸看个不停,神情古怪。 “怎么了?” “麻子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嗯……以前我盯着你这张脸,数到十绝对会吐出来,今天却发现,我或许可以坚持数到三十。” “你居然能数到三十了?有进步!” “那是,以前麻子你教的那什么算数,我可是认真学过的。” 王大虎洋洋得意地笑着。 本来束观是准备直接回家的,自老瘸子走了之后,家里就没怎么收拾过,现在恐怕早已落满了灰尘。 但是遇到王大虎之后,束观想着刚好可以让他帮自己去做件事,于是他在晒谷场边上的一条板凳上做了下来,慢悠悠从腰带间抽出了烟杆。 王大虎一脸艳羡地看着束观手中那根翠绿的烟杆,叹了口气道: “本来瘸子爷爷答应过,等我家老三出生,他也给我做一杆的,没想到他老人家走得这么突然……” 我自己都还没轮到呢。 束观腹诽了一句,从挂在烟杆前端的烟袋中取出一撮旱烟丝,塞进了烟盅内,在拿出了火石火镰。 “过几天我给你做一杆,虽然比不上爷爷亲手做的,但现在村子里应该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了。” 一边将烟草点上,束观一边说道。 王大虎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束观确实没有吹牛,以前老瘸子是桃源村最能干的人,但这几年随着老瘸子年老体衰,束观其实才是桃源村事实上最能干那个人了,任何田里的农活,或者是捕猎网鱼,又或者起屋打铁,都不比几年前的老瘸子手艺差了。 所以王大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而束观则是吸了口旱烟,吐了口旱烟,接着缓缓说道: “晚上你去把丫蛋约出来,就说一起打牌。” 王大虎顿时露出了为难又渴望的神情,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娃,有点不好意思地嗫喏道: “我没时间,要带娃……” “没叫你,你只要把丫蛋约出来就行。” 束观挥了挥手道。 王大虎顿时恍然,嘿嘿笑着道: “麻子,你对丫蛋还没死心啊,这丫头眼界高着呢,村里同辈的年青人,她好像一个都看不上。” “就你这张脸,还是别想太多了,要不我让我媳妇问下她妹妹,要是肯嫁给你的话,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别管,帮我把她约出来就行。” 束观不耐烦地道。 以前他确实没把握,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等脸上的麻子掉光,以他穿越者的撩妹手段和经验,还搞不定一个闭塞山村中从没真正见过世面的古代少女? 等过几天,桃花开了,先摘上个九百九十九朵桃花,在溪岸边摆上一个大大的“心“字,看那小妮子还把持地住不! 就在束观谋划着自己的幸福未来的时候,晒谷场的上空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因为束观还沉浸在还要多久才可以和张丫蛋一起两个人单独斗地主的幻想中,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但他身边的王大虎第一时间抬头了,接着这个也同样没有见过真正世面的山村青年,慢慢长大了嘴巴,茫然而又呆滞地望着天空。 王大虎的那个小闺女,也和她爹爹一样抬起了头,接着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叫: “哇,好大的铁鸟。” 铁鸟? 什么铁鸟? 于是束观也抬起了头,朝天空上看了一眼。 下一刻,束观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这一瞬间许多太过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慌乱之下身后的板凳被他一下撞倒在地。 他抬头看着天上,看着天上的那两只“铁鸟“,手掌紧紧握着烟杆,握的手指发白,甚至指甲扣进了掌心中也浑然不觉。 “直升机!” 束观的喉间,呻吟般地冒出了三个字。 第十八章 山外来客 (上) 螺旋桨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打破这个小山谷维持了二百多年的平静。 不断地有桃源村的村民,从各自家中跑出来,呆呆地看着天上那两只他们见所未见的怪物。 大人们自然不会像小孩那般以为那是两只铁鸟,但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两头模样奇怪的,在天上盘旋环绕飞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整个桃源村,只有束观知道,此时天上飞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架直升机。 束观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此刻他的心情,也要比其他的桃源村民复杂许多。 震惊,惶恐,迷茫,紧张,激动,期待,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 束观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了。 因为没有正常人可以翻越那些悬崖峭壁,外面的人也几乎不可能在莽莽群山中发现这处隐蔽的小山谷。 虽然后来知道了仙人的事情,但是那个希望太过渺茫,谁知道那个仙人下次回到这里,是多少年岁月以后的事情了。 束观还曾经不切实际地想过,如果可以造一架直升机出来,自己或许才有机会从这群山环绕的山谷中离开。 现在,他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两架直升机。 束观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一件自己以前忽略的事情。 那就是按照那位老秀才留下的笔记中的记载,两百多年他们这些人避入这座山谷的时候,外面已经出现了蒸汽战舰,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除了有仙人这种神话力量,也有科技力量。 而两百多年,近三百年的时间,外面世界科技水准应该已经取得了非常巨大的进步了。 而一旦科技水准达到一定的层次,这个所谓的隐秘的山村,也就没有那么隐秘了。 时代变了,曾经对人类来说遥不可及的天堑,都会被一一征服。 像束观穿越来的地球的2045年,地球表面的任何一个角落,几乎都已经在卫星监控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世外桃源了。 所以这个小山谷就算再隐秘,随着外面世界科技力量的发展,就算那位仙人一直没有回来,也终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只是可能那时候的束观已经垂垂老矣。 而幸运的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年纪才堪堪将满十八岁,外面世界的人,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桃源村。 有人可以从外面进来,就意味着里面的人也有机会出去了。 要冷静……不要慌…… 束观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又说一遍。 然后他扶起倒下的板凳,再次坐了下来,给自己又装了一锅烟。 没有什么比烟草更能让人冷静下来的了。 束观一边点烟,一边抬头看着天空上的那两架直升机。 现在首先要想办法确定,那两架直升机中的人是什么身份,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会来到这荒山野岭之地。 只有确定了这些,他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出去。 天空之上,两架直升机应该肯定已经发现山谷中的这个小山村了。 不过它们并没有直接落下来,而是在空中贴着那些高耸的悬崖,一边边地绕着圈飞,似乎在寻找确认着什么,足足如此绕了五六圈之后,方才掉头向桃源村这边飞过来,飞到了晒谷场的上方,往下降落。 确实,整个山谷中,没有哪个地方比这个晒谷场更适合当停机坪了。 而在这个时候,宗长王二牛,也领着几十名村里的精壮青年冲进了晒谷场,人人手中握着锄头木棍,猎刀鱼叉,一脸警戒紧张,又隐带畏惧地盯着那两个飞到他们村中的“怪物”。 束观在心中叹了口气。 能驾驶直升飞机来到这里的人,拥有的武器装备,又岂是一群那种锄头棍棒的乡野之民能够对付的。 等会要想办法劝住二牛叔,让他别跟直升机中的人发生冲突。 束观心中迅速做出了决定。 此时,两架直升机,已经下降到晒谷场上方十几米的地方,巨大的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将晒谷场上晒着的蕨菜吹的四处乱飞,声势极为骇人,特别是对于没见过世面的桃源村村民们来说,于是让他们更加认为这两个东西是可怕的怪物了。 至于束观,则是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两架直升机的全貌,还有机身上的各种细节。 在束观的眼中,这两架直升机无疑是原始,落后而简陋的。 单旋翼带尾桨式布局、两叶桨叶是跷跷板式旋翼,四轮式起落架,这些都是直升机从实验阶段刚刚走向实用阶段的典型特征。 甚至连桨叶都木质结构,机身同样很多地方是用木头包上轻金属蒙皮,再用钢管焊接组成。 这样的直升飞机,远未到成熟阶段,除了能将人和物载上天之外,并没有太太的实用性,而且安全性极不稳定,别说作为后来战场杀手的强大武器,恐怕在民用市场上都很难推广。 作为一名资深的各类飞行器发烧友,束观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就确认了那两架直升机应该是第一代直升机机型,而且是最早期的那一种。 两架直升机,终于一先一后落在了晒谷场的地面上,机身上方的螺旋桨慢慢地停止了转动。 不过束观注意到,两架直升机落地的时候,先落下来的那一架,机身明显地倾斜了一下,下方的四轮起落架,其中有一个被撞击地飞了出去。 这说明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刚才要么出现了失误,要么驾驶技术还不大熟练,可能是个新手。 然后先落地的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了,可以看见机舱中有四道人影。 一名驾驶员,三名乘客,这应该已经是这种原始至极的直升机能承载的极限了。 束观不出所料地轻轻点了下头,同时将黄铜烟嘴凑近了嘴巴,只是下一刻,他含着烟嘴,却忘了抽,呆在了那里。 因为直升机驾驶员的位置上,此时正跳下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一个让束观一眼看到后,就升起某种熟悉感的美丽女人。 第十九章 山外来客(下) 这架直升飞机的驾驶员,居然是一个女人! 在束观穿越所来的那个时代,女性飞机驾驶员是很常见的事情,有一项研究表明,其实女性比男性更适合驾驶飞机。 所以,此刻让束观惊讶的,自然不是因为那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是女人。 虽然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女人有一张如清晨阳光般明**人的脸庞,看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飞行员夹克,下身同样卡其色的紧身马裤,高到小腿肚的牛皮靴,腰间扎着三指宽的红色皮带,将她修长窈窕的身材曲线勾勒地异常迷人,特别是那一双笔直浑圆的大长腿,更是看得让人眼热心跳。 束观将烟嘴叼在嘴边,紧紧盯着那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女人,有些恍惚。 不过,此时他还真不是因为那女人的美貌而失神的,而是因为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女人了,这也是他刚才涌起熟悉感的原因。 真是恍如隔世啊……哦,不对,是真的隔世了。 束观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当然,那女子身上穿的夹克还有马裤皮靴,和束观穿越来的时代的风格还是有些不同的。 嗯,很有些民国风啊! 束观想着以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那女子的衣物跟电视中民国剧中的国军女军人的装扮很像。 “真漂亮啊,莫不真是个妖精……” 身边传来王大虎一声嘀咕。 束观朝边上暼了一眼,只见那小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升机中下来的女子,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刚才他爹领着一般村里的年青人冲进晒谷场的时候,王大虎也连忙从边上找来一根木棍,紧紧握在了手中,此刻握棍的手却是已经松了不少。 不过倒也不能怪他,桃源村的姑娘虽然也都一个个长的水灵漂亮,光论容貌五官的话,像张丫蛋就绝不会比此时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女人差。 但是桃源村的女人们,平常穿的都是土布大褂,一年四季都裹得严严实实,王大虎这些人哪见过这样将女性曲线之美展露无疑的装扮? 而且桃源村的女子,终归是在一个闭塞的山村中长大,从来没有走出山谷一步,在某些气质上,又怎么能跟一个会开飞机的女子相比较。 所以当那女子从直升机中走出后,束观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原来跟着宗长王二牛气势汹汹地冲进晒谷场的年轻人了,一个个神情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还好我的抗性就比较高。 束观将目光转回那女子身上,视线落在女子的腰间,好细……哦,不是,皮带上扣着的那个枪套才是重点啊! 而这时候,从直升机中下来了第二个人。 跟在女子身后下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容貌普通,年纪四十出头的样子,不过这男子瘦归瘦,但却极有精神气势,腰杆挺得如枪般笔直,穿着白色短褂,黑色灯笼裤,青色的布鞋,袖子高高卷起,手臂上露出的肌肉并不夸张,但一根根的像是许多铁条拧在一起般线条分明,充满着压人心魄的力量感。 如果说前面的那位青春美貌的女子,穿着打扮给束观一种隐约民国风的感觉,那么看到后面这个精悍中年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则瞬间让束观有了一种自己穿越到民国的感觉。 上一世华夏民国时期sh滩的青帮打手们,好像都是这种装扮啊。 这可不是束观从电视剧中看来的,而是切切实实在一些史料的老照片中见过。 那中年男子从直升机上下来之后,马上站在前面那女子的侧后方,一只手搭在腰间,在他的腰间,也系着一条牛皮带,大约半掌来宽,皮带上赫然插着数十柄柳叶般细窄的飞刀。 男子站定之后,一对有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迅速朝晒谷场的桃源村民们扫了一遍,眼中有着浓浓的警戒意味。 不过不像是对手持棍棒锄头的王二牛那些人有什么惧怕,更像是一种习惯使然。 前方穿着飞行员夹克的女子,同样在打量着晒谷场上的桃源村村民们,一双杏眼中满满都是惊讶和好奇,接着她摘下了头上的飞行员帽,一头大波浪卷发如瀑般垂了下来,顿时让她原先的飒爽英气中多了几分妩媚。 接着女子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转首对着直升机上高声喊道: “霍尔特教授,现在我有点相信你那些资料的真实性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发现一些神奇久远的东西呢。” 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晒谷场上,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只不过没有哪个桃源村民能听懂那女人的话,除了束观。 束观扬了扬眉。 因为那女子说得是英文。 束观前世的英文学得不错,至少普通对话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刚才那女子的话,他基本都听懂了。 这个世界,连英文都一样吗…… 而随着那女子的声音,从第一架直升机中又下来两个人。 那是两个白人。 果然……这应该就是老秀才笔记上提到过的白夷了吧,自己当初的猜测没有错,还真是白种人。 走在前面的一个是五十出头的老者,精神矍铄,满头银发,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套咖啡色的格子西装,白色工装裤,脚上是黑色的登山靴,浑身上下洋溢着绅士的优雅风度,但身材却又相当健壮。 另外一个则是一位白人青年,身材高大,一头微卷的金发,碧蓝色的眼睛,颇为英俊斯文,穿着深蓝色的猎装,脚下同样是登山靴。 两人一前一后从直升机的后座中下来,那青年的手中还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 白人老者走到了原先那位女子的身边,先是环顾了一些四周,接着又抬头看了看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崖,神情和那女子一样,有不加掩饰的惊讶和意外。 “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类的聚居点,当初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白人老者惊叹了一句,用的自然也是英文。 而此时另外一架直升机上的人也下来了,和第一架不同,这一架直升机只坐了三个人。 三个人也都是白种人,驾驶员是一名身型极为魁梧强壮的男子,三十五六岁的模样,褐色头发,棕色眼睛,眼神冰冷凌厉,脸部线条有如岩石般坚硬,左侧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不过这男子虽然长得魁梧如熊,但是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时,动作却极为灵敏,接着他朝后方挥了挥手。 “把东西都搬下来。” 直升机上另两名白种男人年纪要稍轻一些,但同样都是身材强壮,此刻正将几个大木箱从直升机上搬下。 那几个木箱看去颇为沉重,这应该也是这架直升机只坐了三个人的原因,否则就会超出这种相当原始的直升机的载重极限了。 而当看到后面那三个气质颇为凶狠冷厉的白人男子时,束观的眉头顿时皱了一下。 因为在那三个白人男子的背后,都背着枪。 束观对于枪械并不是太了解,但他还是能分辨出,那三个彪悍白人男子身上背的,应该是冲锋枪。 所以束观的眉头深深皱了一下。 这个时候,桃源村的宗长王二牛,也领着村里的青年汉子们,朝那些坐着奇怪铁鸟来到他们这里的不速之客围了过去。 王大虎自然也跟着他爹过去了。 但束观坐在板凳上没有动,他慢慢地吸了口旱烟,蹙眉望着那边。 束观的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特别是后面那架直升机上的三个白人男子下来之后,他这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强烈了。 今天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是桃源村被人屠了村的下场。 所以他要再观察一下。 而此时桃源村的宗长王二牛,也大步走到了那些不速之客的前方,沉声对那些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说实话,王二牛绝没有脸上表现的那般镇定。 外面来的人啊! 除了十几年前的小麻子之外,两百多年了,桃源村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而他王二牛活了几十年,也从来没见过山外面的人。 现在外面终于有人来到他们这里了,这对于桃源村来说意味着什么,王二牛暂时还没想明白,他的心情紧张而又混乱,隐隐间又有许多好奇和期待。火山文学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他们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莫非是两百多年前的那位仙人派来的?否则怎么能从天上飞来! 当王二牛如此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却见那个好看地仙女一样,穿着奇怪的衣服的女子,对他微微一笑道: “我们从荆城来。” 第二十章 徐楚湘 徐楚湘本来对这次探险之旅,是没有太多期待的,直到她在空中,看到了那个山谷中的小山村。 以她二十岁就能获得因吉丽帝国理工学院建筑学硕士学位的智商,自然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小山村背后隐藏的某些超出常理的东西。 霍尔特教授带来的那些资料,看来是有一点真实性的。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时候,看着那群穿着古人的衣物,朝自己走来的山民们,徐楚湘如此想着。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徐楚湘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大陆的电报,电报是她在因吉丽帝国理工学院的导师发来的,说是导师的一位好友,将来大华进行一次考古探险活动,地点就在大华楚洲的某处山脉中,希望届时徐楚湘能够给他的那位好友,提供一些帮助。 收到许久未见的导师的电报之后,徐楚湘当即回电,表示导师的那位好友可以尽可以先来荆城找她,到时候她会那位霍尔特教授提供任何他所需要的帮助。 徐楚湘说的当然不是客气之辞,作为大华民国楚湘两洲总督军的千金,在这两洲之地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 因为导师发来的是电报,所以他那位好友到底来楚洲进行什么性质的科研考古,电报上也没有细说,不过导师在电报中提到的霍尔特教授,徐楚湘几年前在因吉丽帝国留学的时候,倒是听闻过对方的名字。 霍尔特教授在因吉丽皇家政治学院任教,是因吉丽帝国知名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主研的是神猴纪元之前的人类史,在这方面堪称权威。 同时,霍尔特教授还是一位很有名的探险家,十年前曾经率队挑战攀登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朱母朗马阿林峰,虽然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但他们已经登上距离峰顶仅剩三百米的高处,打破了当时人类攀登朱母朗马阿林峰的最高记录,所以还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对于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徐楚湘自然颇为期待,也很好奇那位国际上都知名的学者兼探险家,来楚洲到底是为了什么考古项目。 霍尔特教授是十天前到达楚洲洲府荆城的。 从西大陆到东大陆,目前最安全最便捷的办法,还是只有坐船。 那种可以载人从大陆一头飞到另一头的民用飞机,依然只存在于理论中。 同样,也还没有那条铁路可以横跨东西两个大陆,听说梅力坚合众国倒是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大计划,可惜要修筑一条横跨东西大陆的铁路,并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也不仅是财力问题,更重要的是一个政治问题。火山文学 而从因吉丽的首都雾都乘坐远洋客船到达大华民国的东海边的申城,走最快的航线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到了申城,再坐内河运船溯江直上抵达荆城,又要五六天的时间。 那么算起来,霍尔特教授应该是导师给自己发电报的时候就从雾都出发了。 看来这位霍尔特教授,很急切地想要赶到大华来啊。 徐楚湘在自己的家中,也就是荆城督军府中接待了霍尔特教授一行人,本来她想让自己的父亲,也见一下霍尔特教授。 在因吉丽留学多年,徐楚湘很清楚像霍尔特这样的知名学者,不但跟因吉丽皇室的关系很好,在因吉丽政军商各界也都有不小的影响力,让父亲结交一下这样的人物总没有坏处。 …… “那霍什么比特,是干什么的?” “是霍尔特教授,不是霍比特,他是英吉丽很有名很有地位的一位学者,嗯,就相当于是我们大华的大儒,这次来我们楚洲是为了考古的。” “考古?啥子玩意?” “……呃,考古就是在一些遗迹或者古墓中,寻找发掘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考古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徐楚湘只不过是用她爹能听懂的话,做了最简单的解释。 “板马日的,原来是个挖坟的土夫子,狗屁的大儒!又不是来给我送枪送炮的,不见!” “……还有,韩彪,这些日子你就跟着小姐,保护她的安全,另外给本大帅盯紧那些洋人,看看他们都找到什么,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可不能被这些洋人带走。” “板马日的,这些洋人一天天地尽想褥咱们大华的羊毛,在老子的地盘上可不行。” 这就是当时徐楚湘和她的父亲,大华民国楚湘总督军徐平西之间的对话。 本来徐楚湘是想帮父亲拓展一下西大陆的人脉,最终却是好心被她爹当了驴肝肺。 …… 于是徐楚湘只能自己一个人接待了来自因吉丽帝国的霍尔特·蒂姆教授,以及他的学生兼助手詹姆·波特。 地点是在督军府那个充满江南风韵的精美的后花园内。 “尊敬的霍尔特教授,很荣幸见到您,欢迎您来到大华,希望你会喜欢我们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 在因吉丽首都雾都生活了四年的徐楚湘,按照雾都上流社会的标准礼仪,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霍尔特很绅士地弯腰在徐楚湘的掌背上轻吻了一下。 “徐小姐,我同样很荣幸能够认识一位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士,听你的老师介绍,你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来自东方的女性,也是真正拥有自由文明精神的女性,听说徐小姐还曾经获得过帝国理工学院男女混合击剑冠军,以及马术冠军,甚至在马术比赛中赢了爱丽莎公主,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相信我,这绝对比获得一个博士学位更加困难。” “所以我最后没能读完博士课程,因为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学击剑,马术,板球这些事情上了。” “还有,老师真的是这么夸奖我的吗,在雾都的时候,老师可是经常批评我的,尽做一些耽误学业的事情。希望这次回去之后,教授先生您能帮我转告老师,我很想念他,以后有机会我会去雾都看他的。” “我真是羡慕考夫,能有这么一个怀有感恩之心的学生,哦,对了,这位是我的学生詹姆·波特,他还拥有男爵的头衔,你们年轻人,以后可以多多交流一下。” 因吉丽帝国的社交,特别是上流社会的社交,是非常注重礼仪和各种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的,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像梅力坚合众国的那些暴发户那样,一见面就直接聊事情。 繁文缛节之处,倒是和大华国极为相似。 所以在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见面的第一个小时,双方一边享用着徐楚湘让仆人准备的兼具东西方特色的下午茶,在雾都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中悠闲地聊着天。 他们先聊了荆城和雾都天气的不同,这是雾都人聊天时永恒的话题。 接着聊了雾都三个月前发生的新闻,比如爱丽莎公主最近爱上了一个法岚国的穷小子,非要跟着去法岚国,把女王气的卧病了好几天之类的八卦绯闻。 也聊了雾都那天气一样糟糕的食物。 最后又聊了霍尔特一行人从西大陆来到东大陆一路上的见闻。 徐楚湘驾轻就熟地以因吉丽的社交方式和霍尔特教授闲聊着,直到一个小时,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的徐楚湘,才终于将交谈引入正题。 “教授先生,这次您来楚洲,不知具体要去什么地方,还有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徐小姐能派人带我们去神农架山脉。” “神农架?” “不错,神农架,我要在那里找到一个山谷。” “山谷?” “是的,一个很神秘的山谷。” 徐楚湘回忆着第一洗和霍尔特教授见面时的情形。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那个山谷中了! 第二十一章 一张照片 这确实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山谷。 位于楚洲和湘洲交界之处的的神农架山脉,本来就是大华极富有神秘色彩的一处原始森林,有很多古老玄妙的传说流传。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关于神农架野人的传说,至今住在神农架山脉边缘的那些村寨中的乡民,依然坚信神农架原始森林的深处,有一种可怕的野人隐藏生活着。 但是此时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中年汉子,绝不是野人,也并不可怕。 黝黑的脸庞,壮实的身材,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的双手,淳朴的眼神。 一切看去和神农架边缘的那些偏僻农村中的乡民,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那汉子身上穿的衣服了。 那种满满都是古朴气息的直缀褂衫,现在就算最偏远的山村中,也已经没有人会穿这种其实很不方便劳作活动的老式衣物了。 庚申之变已经过去两百多年,白夷人的文化对大华的影响日渐深重,已经渗透到大华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衣食住行。 现在几乎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这样装扮的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个中年汉子还有跟在他后面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毫无疑问是大华古代的服饰,按照徐楚湘的判断,应该是光熹朝以前的服饰风格。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山村中的人,并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个山谷中的野人。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山村的村民,是从外面搬迁进来的。 另一种可能是这个山谷和外界可以相通。 和普通女孩子不同,从小理科成绩就特别优异,是以才能进入因吉丽帝国理工学院的徐楚湘,迅速做出了源于逻辑思维的判断,但却也给她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这些人又是怎么越过那些正常人类根本无法翻越的悬崖,来到这个山谷之内的? 要知道直升机这种科技产物,至今出现不过才数年时间而已。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刚才他们绕着周围的悬崖飞行之时,没有发现任何通完山谷外面的道路。 难道还有一条隐秘通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这时那个中年汉子走到了徐楚湘的面前,停在了几米之外,用带着戒备的眼神盯着自己问了一句。 徐楚湘朝对方友善地笑了一下。 她虽然贵为督军之女,但并不是那种浅薄的官小姐,即使骄傲,也不会在这种小民面前摆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且大华民国建国二十余年,如今大华国的年青人,特别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年青人,对于自由,平等这些东西都无比推崇,有着留洋经历的徐楚湘更不会例外。 “我们从荆城来。” 她坦诚地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然后她也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这位大叔,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当初是怎么会来到这个山谷中的?” …… 荆城! 刚才这漂亮至极的年轻女人,和那些皮肤白的晃眼,手臂上还长满了金毛的怪人说话的时候,王二牛一句都听不懂。 但是现在跟他说的话,王二牛却又听懂了。 然后这位桃源村的宗长陷入到了巨大的混乱而又激动的情绪中。 桃源村能识字的人很少,以前的老瘸子是一个,束观是一个,王二牛也是一个,否则他又怎么能做桃源村的宗长,毕竟宗长还承担着传承他们村子的来源的责任的。 所以王二牛,也是看过两百多年前的那位老秀才留下来的笔记的。 他们的祖先,好像就是从那个叫荆城的地方逃难来到这里的。 这一刻,王二牛无比激动。 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些从天上飞下来的人,应该不是两百多年前的那位仙人派来的,否则这女子不会问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也不会问他们怎么来到这山谷中。 但毕竟这些可是他们祖先家乡的来人啊,而且他们还能飞进来,那是不是也能飞出去呢? 无数的念头在王二牛的脑中闪过,原先对这些坐着铁牛而来的人的畏惧戒备顿时消散了许多。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们村子的祖先,是两百多年前……大概是两百七八十年前,来到这个山谷,然后一直生活至今。” “两百多年……” 旁边的霍尔特教授惊呼了一句。 霍尔特懂大华语,这是徐楚湘已经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位知名的探险家,懂得多国语言是很正常的事情。 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和当初束观刚来到这山谷中是一样,一个拥有现代科学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 刚才他们在空中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个山谷中的村子并不大,生活在这里的人绝不会超过一千。 如此封闭的环境,如此少的人口基数,居然能够延续两百多年还没有灭亡,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 当然,对于王二牛来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有什么不正常。 所以他继续说道: “两百多年前,吾等祖先遭逢战乱,从荆城那边逃难到此的。” “庚申之变……” 徐楚湘神情一动,轻声喃喃了一句,接着问道: “这位大叔,那你知道你们的祖先,是怎么翻过那些悬崖,来到这山谷中的吗?” 这一次,王二牛稍微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答道: “按照俺们祖先传下来的说法,是一位仙人把我们送进山谷的。” 王二牛的回答,让徐楚湘猛然怔了一下。 而旁边来自因吉丽帝国的霍尔特教授,镜片下的那双蓝色眼瞳中,突然精光一闪,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果然是真的……” 他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接着迅速转身,对身后那位白人青年喊道: “詹姆,快把箱子打开。” 徐楚湘还在发呆,霍尔特教授则是让助手打开了那个棕色皮箱,飞快地在里面翻检了一下,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张照片,然后冲到了王二牛的身前,操着生硬怪异的口音,用大华语问王二牛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王二牛看着照片,先是一副茫然懵懂的神情,正想要摇头的时候,却似乎终于看清楚了那照片上是什么东西。 王二牛的脸色,顿时猛然一变。 而在远处,本来坐在晒谷场边缘,抽着旱烟的束观,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接着他将烟盅在板凳上磕了几下,将尚未抽完的烟丝磕出,然后将烟杆插回腰带中,慢悠悠地起身,朝王二牛那边走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非凡之地 “是仙人送我们进来的。” 那个朴实的乡下汉子的回答,让徐楚湘微微一怔,不禁再次陷入了对和霍尔特教授初次见面的那个下午的回忆之中。 …… “一个神秘的山谷?教授先生,你不会是想去神农架找野人吧!” 徐楚湘坐在放着金丝绒垫的红木座椅上,喝了一口从申城专门采购的正宗的西冷红茶,这是她在雾都留学时养成的习惯。 然后她微笑着对坐在对面的那位因伦绅士说道。 如果霍尔特教授,真的是想要去神农架找野人,那么她就会尽量劝说对方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神农架有野人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很多年了,传说的起源最早要追溯到八百年前,大华天朝的隆泰朝年间,当时在神农架边缘的一个小村,全村一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离奇死亡,等县城的捕快仵作赶到现场,发现村中之人无一活口,死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猛兽袭击了村子。 可是从现场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猛兽,也没有其他痕迹遗留,只有几个奇怪的巨大脚印。 这件事情,是明确记载在当地的县志之上的。 这也是第一次有关于神农架野人的传说的明确记载。 此后的八百年中,在神农架周边一带,不时会有关于野人的事情流传,只不过,大部分都没有明确的记录,只是在乡民中口口相传而已。 其中有很多,后来陆续证明了是子虚乌有之言,或是有人喝醉了吹牛,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别有用心编造的谎言。 对于神农架野人,不管是大华王朝时期的官府,还是到了民国时期的政府,都专门组织过大量的人手,进山搜寻野人的踪迹。 至于最终的结果,怎么说呢,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数百年来,这些进山搜寻的人,偶尔在神农架的原始森林中,确实发现了一些奇怪而巨大的脚印,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收获了。 其实,自从有神农架野人的传说开始,所有的一切,也就只有那些巨大的类人脚印。 在民国十二年的时候,首都燕京大学的一名古人类学教授,带了专门的团队到神农架科考,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深入原始森林,研究了几乎所有能够找到的那些遗留的脚印痕迹,回去之后这位古人类学教授写了一篇论文,总结了他们的这次考察神农架野人的活动。 ”……除了那些脚印之外,我们并没有再发现其他任何的野人化石、骨骼,毛发和残骸……从物种进化上来看,这是很不合理的,除非根本没有这个物种……” “……而且,一个物种的存在绝不应只是一个野人或者几个野人,群体基数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在生命的延续中,如果没有达到这些数字,就一定会遇到近亲繁殖的现象,野人这个物种也就灭绝了。但如果在神农架有数量达到一定程度野人的话,发现的几率和频率都不会像现在这般。” “……我无法解释那些脚印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但按照文章前面的论述,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可以肯定这样巨大的人类是不可能存在的。” “或许,神农架野人,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迷题。” 这是那位古人类学教授在他论文最后结尾的话。 因为这位教授在古人类学领域的权威地位,在他这篇论文发表之后,关于神农架野人事件的争论就慢慢变少了,大部分人都接受了那位教授的观点。 即使有人不同意,但他们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 所以近些年来,神农架野人之谜,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地域性的传说,倒是成了神农架周边一些农村吸引游客的一个噱头,有不少村民因每年带慕名而来的游客,进山寻找野人而过上了相当滋润的生活。 徐楚湘也认为神农架野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一个传说,历经了八百年的时间,也没有办法证明真伪,那么大概率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教授先生,如果你去神农架找野人的话,说不定你自己都会被人当成野人呢!” ”当然,我这么说完全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而是因为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几年前,有几名罗斯国的游客到神农架探险,您知道的,罗斯国的男性,普遍身高在白种人中都算高大,所以那几名罗斯国游客进了山中之后,被一些从没见过白人的山民,当成了传说中的野人。如果他们不是带着枪,可能当时就被那些山民打死了。” ”很多野人的传说,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徐楚湘像是在讲一个笑话般说道。 她讲这个笑话的目的,就是劝霍尔特教授打消去神农架找什么野人的念头,因为那只会白跑一趟,而得不到任何结果。 “我们大华燕京大学有一位教授,几年级前曾组织了一次对神农架的考察,得出结论是神农架中绝不会有什么野人存在,相信我,那是一次很专业的,也是规模很大的考察活动,得出的结论也是严谨的。” “我知道那次考察,也知道你说的是赖声教授,我读过他的那篇论文的,对于他在古人类领域的学术水准,一直相当敬佩,他的很多研究成果都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在徐楚湘说话的时候,霍尔特教授一直很有礼貌地认真倾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开口说话。 他掏出了一根雪茄,然后抬了抬手,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徐楚湘。 “教授先生,尽管抽吧,如果不是在家里,我会请你给我也来一根。” 霍尔特教授呵呵笑了起来道: “徐小姐,如果我年轻三十岁,像你这样的女士,我肯定会疯狂地追求你。” 说话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詹姆·波特一眼,接着他点燃了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青灰色的烟圈,缓缓开口说道: “你们大华国赖声教授的那篇论文,上面所有的观点,我都非常赞同,在正常的情况下,确实不可能存在野人这种生物,当然,只是在正常情况下……” 霍尔特教授特意强调了一下“正常情况”四个字,然后微微顿了一下,才说出了下一句话。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不那么正常的。” 徐楚啸眼中露出了迷惑之色。 霍尔特教授再次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微笑着对坐在他对面的那位美丽的东方女子说道: “我这一生,不知道到多少地方探险过,像那些最著名的神秘而危险的地方,梅力坚的死亡谷,大陆最南方的原始丛林,西望海上的蛇岛,死海边缘的骷髅海岸,这些地方我都去过,经历自然比大部分人都多许多,徐小姐,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是根本无法用科学和常理解释的。” “在我们探险界,将这些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物,或者力量,又或者生物的地方,称为非凡之地。” 第二十三章 古画(上) “非凡之地……” 徐楚湘口中轻声喃喃了一句。 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非凡之地的事情。 而霍尔特教授此时则是转过头,对他那位年轻英俊的助手说道: “詹姆,把箱子打开。” 在詹姆·波特的脚旁,放着一个棕色的皮箱,上面用黄铜锁扣紧紧锁着。 刚才霍尔特教授和詹姆·波特进来的时候,徐楚湘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棕色皮箱。 一般来说,参加这种下午茶形式的招待,客人完全可以把这些携带的东西交给仆人暂时保管,没有必要带进来。 但是他们却带进来了,说明他们对这个皮箱内装的东西很重视,重视到不放心把它交给任何人一会。 然后就见那位听霍尔特教授介绍,拥有因吉丽帝国男爵头衔的年青人,从怀中拿出一枚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黄铜锁扣,拉起了箱盖。 徐楚湘飞速地暼了一眼,只见那箱子内,并没有什么看去很贵重的物品,只有一堆纸和照片之类的东西。 霍尔特教授从皮箱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许楚湘的面前。 徐楚湘低头看了一下,入目处却是几个脚印的痕迹。 “看来这霍尔特教授你还真是来找野人的呢!” 徐楚湘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着道。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劝说过了,这位因伦学者还是要坚持他自己的选择的话,徐楚湘也没有办法,反正到时候霍尔特教授需要什么帮助,自己尽量提供给他就是了,算是给老师一个交待。 没想到霍尔特教授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徐小姐,这次我来你们大华国,目标并不是什么野人,当然如果真能找到最好,但我更希望找到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徐小姐,请你再仔细看一下那张照片。” 徐楚湘闻言,不禁再次低头看了一下那张照片,接着她错愕地轻“啊”了一声。 刚才只看到照片中是几个脚印的图案,以为是霍尔特教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神农架野人的脚印痕迹档案照片。 现在再看得仔细一些,才发现照片中的其实是一幅画。 一副画着脚印的画。 只是因为照片是黑白的,画的边缘和背景很难分辨清楚,所以刚才徐楚湘没有看清。 现在她看清楚了,并且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脚印似乎是在一片岩石上,画得很逼真。 这是徐楚湘第二次发出惊呼的原因,让她意外的是那副画所用的笔法和技巧。 徐楚湘的那位督军老爹,虽然只是个粗鄙不文的武夫,但是对将自己女儿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却是很有兴趣。 所以在徐楚湘三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已经开始延请各路名师培养徐楚湘这方面的才艺了。 其实徐楚湘对琴棋书画倒是没太多的兴趣,但总归还是在徐平西养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殷切期望中,自幼就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雾都留学期间,徐楚湘又接触了西大陆不同的绘画音乐等艺术流派,所以她虽然是个理工硕士,但在艺术鉴赏方面,倒也确实有了大家闺秀,或者是雾都那些自幼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女性该有的水准,甚至有所超出。 所以徐楚湘一眼就看出了,照片中那副逼真到极致的脚印图,居然不是用的西大陆崇尚写实的素描绘法,而是大华国的工笔画的笔法。 虽然比起完全写意的水墨画,工笔画更讲究写实一些,但依然秉承意在形先的理念,和西大陆那种追求极致“形似”的绘画风格,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所以大华国很多工笔画名家的画作,如果光论所画之物的形程度似,往往连西大陆那些刚刚接触素描技法不久的学徒都比不上。 但是眼前照片中的这幅画却不一样,这副画虽然用的是工笔画的笔法技巧,但是逼真程度却堪比照片,这也是一开始徐楚湘分辨出的原因。 所以光是照片中的那副画,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在徐楚湘的记忆中,大华历史上,又或是现代,好像没有哪位画家,可以把工笔画的笔法和技巧,运用到如此妙至毫颠的程度,否则她不可能没有听闻过。 徐楚湘惊讶地抬头看了霍尔特教授一眼,不知道这位因吉丽帝国的学者,是从哪里拍到这么一副画的照片的。 霍尔特似乎明白她在惊讶什么,微微一笑道: “徐小姐,你知道施子彬这个人吗?” 徐楚湘皱眉想了大概足足有那么七八秒的时间,方才口中发出了今天的第三次轻“啊”,对霍尔特教授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他。” 她的语气中,依然有些疑惑之意。 因为施子彬这个名字,从一个白人的口中说出,确实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施子彬距今五百多年之前,大华天朝兴宁年间的一位画师,专攻的就是工笔画。 这个人怎么说呢,在大华国的历史上,绝说不上是什么太有名的画家,否则徐楚湘也不会花了七八秒的时间才想起来。 大华自古以来,一直推崇写意派的画家,对于工笔画,向来不怎么看得起,认为此类画师匠气太重,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大华历史上,以工笔画闻名的画家,本来就极少。 至于施子彬,在大华历史上工笔画流派的画师中,也算不上翘楚人物,所以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此人乃是楚洲荆城人士,年青时据说画技拙劣,靠在街上为人画一些门神,年画度日,但到了中年之时,却突然画技大进,被当时的楚洲郡王赏识,召起进入郡王府,成为王府专用画师。 古代的工笔画画师,本来就大部分都供职于皇宫王府,或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为他们画肖像,画各种宴请游乐之图,这也是工笔画师几乎最好的出路。 至于徐楚湘为什么会知道施子彬这个五百多年前不算著名的画师,是因为施子彬和她一样是荆城人,在地方志之类的一些文献中,倒也提及过这个人物。 另外,当初她父亲给请的名师中,其中就有一位是那施子彬的后人,跟徐楚湘讲过一些他祖先的事情,所以徐楚湘才会对那个施子彬有些印象。 但你如果问其他人的话,还真不一定能知道五百年前那位无甚大名的画师。 但是现在一位远隔万里自西大陆而来的因吉丽人,却说出了这个名字,确实让徐楚湘很是意外。 “照片中的画,就是贵国几百年前的那位画家留下的。” 然后,只听霍尔特教授继续这么说了这么一句。 “不可能!” 徐楚湘几乎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 因为这确实不可能。 因为照片中的那副画,笔法技巧已经完全打破了工笔画的桎梏,达到了一种全新的画艺境界,形意兼备,隐有将东西方两种不同的绘画之道融于一体的意味。 画这副画的人,绝对称得上是足可开宗立派的大师。 如果当年的施子彬有这等水准,那么他在大华画史上的名气和地位,就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而应该是大华历史上最伟大的我画家之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当徐楚湘将“不可能”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记得她以前的绘画老师,也就是那位施子彬的后人,有一次偶然提及过一件他祖先的异事。 那就是施子彬晚年,似乎得了什么癔症,人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老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怪话。 有一次发疯,居然一把火把自己的画室给烧了,他一生的画作几乎都被付之一炬,让家人惋惜不已。 再仔细想想,那个施子彬虽然有画师之名,但好像真的没有任何画作留世,这也是他到了如今名声不显的原因。 只不过,施子彬的画作,如果都已经被他自己给烧了,那么霍尔特教授这张照片中的画,又是从哪里拍的呢? 第二十四章 古画(中) “这其实只是那副画的一部分,那是一副长卷,很长的长卷。” 就在徐楚湘疑惑之时,却见霍尔特教授一边从那棕色皮箱中,又拿出了许多照片,一边如此说道。 霍尔特将那些照片,一张连着一张放在了徐楚湘的面前。 徐楚湘暂时压下疑惑,低头仔细看向了那些照片。 只是越看,她脸上的迷惑之色就越浓。 因为那些照片上画的东西都很奇怪,比如她看到的第一张照片,上面画的是几对脚印。 很少有画家会去画这种东西,特别画中体现那位画画之人鬼斧神工般的绘画技巧,却用来画一些最简单的事物。 这种感觉,就像要她这位建筑学硕士,去工地搬砖一样。 而另外那些照片内画的东西,就更加奇怪了。 比如一些巨大的倒吊的钟乳石,比如一些上面有着奇怪花纹的岩壁。 因为这些照片中的画,堪比照片般真实,所以徐楚湘能够清楚地看清岩壁上的花纹,不久之后,她抬起头,有些不确定问霍尔特教授道: “这些是化石吗?” “不错,是化石。” 霍尔特教授点了点头道:火山文学 “如果把所有的照片拼起来,你会发现那是一非常长的长卷画轴,徐小姐,我对贵国的历史,还算有一点研究,包括各个领域的历史,施子彬画的那副长卷的长度,在贵国的画史上,足可排进前三。” “那副画上画的是什么?” 徐楚湘没有问那副长卷到底有多长,此刻她更关心的,是这副画了许多奇怪之物的画卷,拼起来之后的全貌是什么样的。 霍尔特教授沉默了一下,接着缓缓开口道: “我觉得,那可能是一个很长的……山洞,以及……” 霍尔特教授的一只手夹着雪茄,另一只手中则捏着一张照片。 刚才他并没有将最后这张照片给徐楚湘看,这个时候,则终于将最后一张照片放到了徐楚湘的面前。 “……以及一座你们大华古代的建筑,这是那副长卷中最后画的东西。” 徐楚湘再次低头看去,只见照片内的画中画的,是几栋古色古香的阁楼,而那阁楼似乎位于什么高峰之上,因为在那几栋阁楼的下方,可以清楚看见几朵漂浮的白云。 “徐小姐,你觉得这些是什么建筑?” 霍尔特教授问道。 “这好像是一座观,或者是庙……” 徐楚湘一边喃喃而语,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那些阁楼的细节,得益于那位施子彬超卓的画技,这些阁楼几乎和真实没有任何区别。 “……唔,不是庙,应该是观,一座道观。” 不久之后,徐楚湘就做出了判断。 她在因吉丽帝国理工学院攻读的是建筑学,作为大华国两洲督军之女,她其实有更好地选择,比如学学政治,经济,法律之类的,回国后在她父亲的帮助扶持下,自然可以有更好的发展,这也是大部分和她拥有相似身份的年轻人的选择。 但徐楚湘却选择了建筑学,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到了因吉丽才有的,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 小时候,父亲徐平西给她请了一堆名师教她琴棋书画,但徐楚湘最喜欢的,是表叔为她从梅力坚合众国带回来的那套积木玩具。 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对各种建筑的兴趣,所以在去雾都攻读西方建筑学之前,徐楚湘对大华自己的自古至今的各种建筑,已经有了很深的研究。 而此时,徐楚湘通过画中那几栋阁楼的某些细节,很快就确定了这是一座道观。 “霍尔特教授,你看这些阁楼的屋檐,都是用的反翘曲线挑顶,风格飞动轻快,象征的是我们大华道家的飞升成仙的追求……再看它的中轴线,均是左右对称……还有那些台阶,或三,或六,或九,如果是庙宇的话,应多用六七之数……” 一说起这些建筑上的事情,徐楚湘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充满了自信。 “徐小姐,你判断地一点都没错,那是一座观,或许还是一座非凡者建立的观。” 霍尔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看来他其实是早就知道了一些什么,刚才问徐楚湘,或许更多地是为了确定。 “非凡者?” “对,用你们大华国的话说,就是仙人。” 刚才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之间的交谈,用的一直都是因吉丽帝国的语言,而在此时,霍尔特教授用了一个单词: immortal。 这个词在因吉丽帝国语言中,代表着长生的,永恒的,不朽的意思。 而徐楚湘也明白霍尔特教授要表达什么,她笑着摇了摇头道: “神仙在我们大华国,其实也只是一种神话传说。” 霍尔特教授没有反驳什么,他只是默默地抽了一口雪茄。 “所以教授先生你这次来楚洲,不是为了找野人,而是为了找仙人的吗?” 徐楚湘继续笑道。 霍尔特教授将雪茄放了下来。 “徐小姐,我还是先跟你说一下,这些照片的来历吧。” 徐楚湘顿时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色。 说实话,徐楚湘此时的好奇心,也确实达到了顶点。 “施子彬的那副长卷画,是我在帝国博物馆的一个藏品室中发现的。” 徐楚湘先是微微一怔,大华国楚洲五百年前一个平庸画师的画作,为什么会出现在远在数万里之外雾都,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然后脸色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二百八十五年前,因吉丽帝国和法岚帝国的远征军,攻破了荆城,从楚洲郡王的王府中,带回了大批的珍宝财物,那些战利品有一部分如今被保存在因吉丽的帝国博物馆中……” 霍尔特教授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徐楚湘刚才的猜测。 庚申之变…… 徐楚湘低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二百八十五年前,因吉丽和法岚两个西大陆强国的联军,兵分两路,一路在北方自陈塘关登陆,攻破了大华国帝京。 另一路则在南方自申城溯江之上,攻下来大华帝国中原腹地的重镇荆城。 施子彬的那副长卷画,当时应该是保存在楚洲郡王府中,然后被劫掠王府的因吉丽帝国士兵带回了西大陆。 “这副长卷画,被放在了帝国博物馆一个存放不甚重要的藏品的储藏室中,尘封了很多年,博物馆中的那些蠢货,根本不明白这副画的价值。” 徐楚湘心里想着,倒也不能全怪帝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愚蠢,首先施子彬本来在画史上就没什么名气,大华国知道这位兴宁年间画师的人都不会多,更何况是远隔整个大陆的因吉丽人。 另外,施子彬那副长卷画,可贵之处在于用工笔画的技巧,达到了形似的巅峰,如果是被大华国懂行的人看到,自然是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但是在西大陆,施子彬的画却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所以才会被扔在不起眼的地方,一直过了两百多年,才被霍尔特教授注意到。 “至于我会发现这副画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帝国博物馆有一位朋友,有一天他拿了一张照片来给我看,问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化石。” 一边说着,霍尔特教授一边从桌子上抽出了一张照片举了起来。 徐楚湘抬目望去,只见那张照片中,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的骨骼化石。 徐楚湘不是生物学家,也不是考古学家,她也做不到光看骨骼,就知道是那生物原本的样子。 但如果那副骨骼化石,在同一条颈椎上,连接着九个头骨一般的东西,怎么看,这都不像正常的生物。 第二十五章 古画(下) “这是什么东西?” 徐楚湘不禁惊呼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能通过它骨骼的形状,判断这应该是一种鸟类生物,长了九个头的鸟。” “九头鸟?世界上有这么奇怪的鸟吗?” “我也没见过。但是在我四十年的探险生涯中,却见过一些同样奇怪的生物……比如,十年前我率队攀登朱母朗马阿林峰的时候,就见到过一种很奇怪也很可怕的雪猴。” 霍尔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心悸之色,似乎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依然让他恐惧不已。 “那一次的攀登朱母朗马阿林峰,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了,我抬头就已经能够看到峰顶。” “当时,我和另一名队员攀登在前方,其他人则在下面五六百米的地方,你知道的,像这种挑战极限的冒险活动,并不需要所有人都登上峰顶,只要有一个人登上去,就代表我们成功了。” “而我和另外那名队员,就是大家推选出来进行最后冲刺的人,当时我们距离峰顶只剩下三百米了,我的同伴在我的前面五米多的地方。” “就在那个时候,雪地中突然跳出来一只猴子,雪白的猴子……不,那不是猴子……只是长得有些像猴子,因为它的背后,还长了一对翅膀。” “那只长了翅膀的猴子,就那么突兀地从积雪中钻出,闪电般飞到我同伴的身边,然后……然后把我的同伴的身体撕得粉碎。“ “我的同伴穿着厚重的等山服,就算是用刀砍,也不一定能轻易地砍伤他,可是在那个只有三因尺高的猴子的爪下,却像是纸片般被撕裂了。” “当时我吓呆了,甚至都不敢逃跑,只是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那只奇怪而可怕的猴子,就站在我前面五六米的地方,站在我同伴碎裂的尸体上,用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杀我,但我从它的眼神中看出,如果我再敢往前面走,我下场就会和我的同伴一样。” “于是我逃了,虽然登上朱母朗马阿林峰的峰顶,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并曾经以为自己会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任何代价,但是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逃跑。” “我回到了下方等待我们胜利登顶的队员中,将那只猴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以为我得了雪盲症,而另外的那名队员则是出了意外死在上面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能力再往上攀登去验证我的话。” “最终,我们的那次挑战失败了,而其他队员为了保护我的名声,并没有将我跟他们说的事情说出去,我很感谢他们,但其实我更愿意他们相信我。” 霍尔特教授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淡漠讥诮的笑容。 徐楚湘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白人老者。 她相信霍尔特教授没有骗她,但徐楚湘也无法肯定霍尔特教授刚才说得什么长翅膀的猴子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徐楚湘知道一个人长时间处在单调的雪地中,确实很容易出现幻觉。 霍尔特教授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始继续述说。 “我在帝国博物馆的那位朋友,负责的是博物馆藏品的定期整理理归纳的工作,在某次对一些久存的藏品整理的时候,他发现了那副长卷画。” “他其实同样没有意识到这副长卷画的价值,只是发现画中有些生物化石的模样很是新奇,因为他知道我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所以特意拍了照片给我看一下。” “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明白留下了这种骨骼化石的生物,和我十年前在朱母朗马阿林峰顶看见过的那只雪猴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或依然存在着,却极少有人知道的奇特生物。” “那么教授先生,你光凭一副画,又是怎么确定画中之地,就是在楚洲神农架山脉中的呢?“ 徐楚湘不解地问道。 “不,并不只是凭借这副画。当我看到那张照片之后,立即赶到了帝国博物馆,然后在那个藏品室中,找到了除了那副长卷画之外,还有一份施子彬的手稿笔记。” “博物馆的人,认识大华文的人并不多,更别说施子彬还是用你们大华国几百年前那种晦涩难懂的古文记录的,能看懂的人就更少了,我也是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完全看懂那份手稿。” “那份手稿中记载了什么事情呢?” “记载了施子彬一段遇仙的经历,也是他会留下那份长卷画的原因。” “施子彬在那份手稿中自述,在他四十岁之上,因在荆城靠为人作画勉强度日,穷困潦倒,遂萌生了上山避世修行的念头,然后在楚洲的名山大川之间逛了一圈,没想到真的在神农架被他遇到了一位仙人。”火山文学 “仙人带他回到自己的仙府,相处一日,相谈甚欢,虽然那位仙人没有答应收施子彬为徒,却表示愿意点化施子彬,帮助其画技大进,但是却要施子彬帮他做一些事情。” “仙人还要普通人帮他们做事吗?” “我想那些非凡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吧,否则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没有普通人存在了。” “那个仙人要施子彬帮他做什么?”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要施子彬回去之后,招募无业流民或者偏壤之地的乡民,不计人数,尽数送到神农架原始森林的边缘处。”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要求……” “是的,很奇怪,施子彬一直不知道那位仙人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不过仙人答应他的帮他画技大进的事情,却是兑现了承诺,自回到荆城之后,施子彬的画技果然大进,从一个平庸的街头画匠,变成了被楚洲郡王青眼有加的王府画师。” “而在成为王府画师之后,施子彬利用王府的势力,确实招募了很多流民,送到了神农架边缘某处当初那位仙人指定的地方。” “施子彬不知道被他送去的人最终都这么样了,因为每次送新的人过去的时候,原来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施子彬前后总共送去了近千名流民,最终都不知所踪。” “至于施子彬自己,在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些怪事,那就是在刚回到荆城的时候,他的画技确实如脱胎换骨般达到了一种超凡境界,但是过了几年之后,却又慢慢地退步,变回了原先的平庸。” “而他的那副长卷画,是在他刚返回荆城时画的,那时是他画技的巅峰,所画之物有如照片般真实,才让我们得以见到那个山洞的奇特。” “而按照手稿中的记载,那个山洞位于神农架山脉深处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中,山谷中有一大片桃林,遍地开满了一种美丽七彩草,穿过山洞,就是仙人的府邸。” “我这次来到楚洲,就是想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地方。” “而要找到那里,我需要徐小姐你的帮助。” 第二十六章 四十房姨太太 霍尔特教授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 徐楚湘的心情却依然有些波澜起伏。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接待,一两个小时就能完事,没想到从下午两点开始,一直聊到了傍晚。 更没想到的是,她从霍尔特教授的口中,听到了这么多以前从未听闻的神奇之事。 非凡之地,长翅膀的猴子,仙人,神秘的山洞。 说实话,徐楚湘到目前为止都是将信将疑,疑大于信的。 虽然她不认为霍尔特教授是在骗她,但是霍尔特教授说的事情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这位因吉丽帝国的著名学者,探险家,万里迢迢来到大华国楚洲荆城,起因竟是因为一位此地五百年前的画师的一副画作,这件事情本身就颇为奇妙。 想到施子彬,徐楚湘不禁又想到了当年那位教她绘画启蒙的老师,也就是施子彬的后人说过的事情。 那就是施子彬好像晚年有点精神失常,甚至把自己的画作全部都烧了。 这会不会就是因为他自己手稿中说的,在被仙人点化,画技短暂地突飞猛进之后,又慢慢回复平庸,那种失落感把这位五百年前的画师陷入了精神失常? 毕竟经历过巅峰辉煌的人,很难再接受自己又变回原先的平庸。 当然,这只是徐楚湘的猜测,事实是不是就这么简单,已经无法证实,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自然很难再探寻到真相。 “教授先生,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施子彬留下来的手稿。” 徐楚湘问道。 这霍尔特教授虽然能说大华语,也看得懂大华字,读现在大华普遍使用的白话文自然没问题,但如果是几百年前的文言文的话,徐楚湘却是担心对方有没有理解错误的地方,或许事实并不是霍尔特教授讲述地那样呢! 所以她想看看那份手稿的原文。 然而霍尔特教授闻言,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道: “那份手稿的原件,已经被我遗失了。” 徐楚湘不禁有些惊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不小心遗失。 霍尔特教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份手稿,因为年代久远,帝国博物馆也没有采取高规格的保存方式,字迹变得有些模糊,我怕光拍照片的话,会更加难以辨认,所以恳请我的那位朋友帮忙,将那份手稿的原件偷偷带了出来,带回家中研究。” “然后有一天,因为手稿中的一个词语我看不懂,对了,就是‘点化’那个词,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拿着手稿去请教一位同事,嗯,那位同事是你们大华人。” “而在回来的时候,我在离家不远的街角喝了一杯咖啡,然后走路回家,等回到家中,却发现装在大衣口袋里的那份手稿已经不见了,大衣外兜上多了一条刀口。” “你知道的,在雾都的街头,最多的就是*女和小偷。” 徐楚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在雾都留学三年,很清楚那个号称如今世界上最先进和文明的城市,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不知藏着多少污秽和肮脏。 可惜却是看不到施子彬那份手稿了。 接着徐楚湘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于是叫来了下人,吩咐下人叫厨房准备晚餐,还特意交待了要做法岚国餐。 “教授先生,我家中的西餐大厨是专门从申城请来的,虽然肯定没有花都那么正宗,但并不会相差很多,希望您能喜欢。” “徐小姐,我很期待等会的大餐,哈哈,我们因吉丽帝国什么事情都好,就是在食物上实在太糟糕了,远远比不上法岚了。” “不过,我其实还是更想尝试一下大华国正宗的美食,因为世界上所有关于食物的美妙的烹制方法,其实都起源于你们大华。” “是我考虑不周了,如果教授先生你不怕辣的话,我明天让人为您准备一顿正宗的楚洲菜,另外教授你刚才说的,世界上的美食都起源于大华,这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徐小姐,我是一个严谨的历史学家。” “教授先生,是我冒昧了。” “哈哈,没有关系,其实在西大陆,很多人也不认同我的这个研究结论。” “那教授先生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不仅是个历史学家,还是一个探险家。历史的真相,可不是光在纸堆里能够发现的。” 霍尔特教授拿起了桌上刚才抽了半截的雪茄,再次点燃,慢慢地吸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三十岁之前,我只是一个单纯的探险者,三十岁之后,开始认真研究历史,而且只研究神猴纪元之前的历史。” 霍尔特教授最后的这句话,徐楚湘并不是听得很明白,所以她也没有在意。 “教授先生,我想晚餐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餐厅吧。” “哈哈,按照你们大华国的礼仪,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客随主便。” “教授先生您的大华语,确实学得很好。”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徐楚湘又问了霍尔特教授一个问题。 “那么教授先生,您这次需要我怎么帮助你呢?” “在到达申城的时候,我查过神农架的资料,神农架山脉的范围足有三千多平方公里,要在这么广袤的原始森林中,寻找一个山谷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已经准备要用半年的时间,在那些原始森林中寻找。” “这次和我一起过来的,除了我和我的助手之外,我还请了三名雇佣兵作为护卫人员,我希望徐小姐能帮我们五个人在神农架边缘准备一个营地,同时还要定期提供补给,食物,医药,衣物,最重要的是枪支弹药,因为在那种原始森林中猛兽可是很多的。” “教授先生,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徐楚湘想了想后笑道: “我可以直接给您两架直升飞机。” “直升机?!” “教授先生您看去很惊讶啊。” “不错,是有点意外。因为直升机这种新型飞机,五年前才被梅力坚人试飞成功,就算是在西大陆的几个强国中,也是稀罕之物,我确实没想到你这里会有。” 谁叫我有一个那么爱赶时髦的父亲呢…… 徐楚湘心中默默地想着。 …… 大华楚湘两洲总督军徐平西,其实并不是一个爱赶时髦的人。 徐平西坐上两洲督军的位置已经十几年了,但到现在都不怎么习惯穿西装,也总是学不会这么打领带,除了穿军装之外,平常在家基本都是穿大华传统的短褂长袍。 徐平西更不会和女儿一样去吃西餐,不喝洋酒,不抽洋香烟。 他最爱吃的菜是辣椒炒腊肉,就着烧刀子,吃完喝完后抽上一锅土旱烟,然后再想想该去那个姨太太的房中过夜。 对于现在大华国政府提倡的一夫一妻制,徐平西向来嗤之以鼻,拒不执行。 男人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天天睡同一个女人呢!那不是胡来么。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楚湘督军徐平西,就是这么一个顽固守旧的老派军阀,在荆城的大街上,隔三差五就会有热血的青年学生举着横幅标语游行,高喊着“打到徐平西”,“建设更加自由文明的新楚洲”。 但徐平西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赶时髦的,比如西大陆那几个强国,只要一有什么新式武器出来,他总是第一时间就要想方设法弄回来看看。 至于直升机这种新鲜玩意,徐平西是从徐楚湘的口中得知的,那时候徐楚湘刚从雾都留学回来,跟一帮原先的同学朋友在家中聊她在西大陆的见闻,偶然提及了直升飞机这种新式的空中飞行工具,以及自己如何学会了驾驶的经过。 却被凑巧路过的徐平西听见了,当即问她弄这么一架直升机到荆城来要多少钱。 徐楚湘报了一个大概的价格,并且表示这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疏通关系的费用再加上从西大陆运到荆城的运费,加起来可能比直升机本身的价格还高。 徐平西听了那个价格之后,呆了半晌,爆了句粗口: “板马日的,够老子再娶十房姨太太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女儿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给他弄几架回来。 半年之后,当四架最新式的直升机漂洋过海,终于来到荆城,在徐平西的面前一字排开时。 徐平西用一种又是肉痛又是满足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大玩具,喃喃了一句。 “四十房姨太太啊……” 第二十七章 发现 要在神农架山脉这样广袤的原始森林中,进行一次考古探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十几年前,大华国著名的古人类学家赖声教授,带领着一支上百人的考察团队,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将整片神农架山脉走得七七八八。 但是他们同样没有深入到过神农架山脉的真正腹地,因为在神农架山脉的深处,特别是最中心的那百里之地,古木参天,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处处皆是险峻至极的高峰,根本难以深入。 所以离开的时候,赖声教授很遗憾,因为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他后来的那篇论文,证据是不完整的。 但如果赖声教授晚一些年来,或许他就不会遗憾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出现了直升机。 随着科技的进步,那些人类原先难以踏足的禁地,终将一一被人类征服。 徐楚湘答应派两架直升机给霍尔特教授,那么这一次,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得窥神农架山脉的全貌。 当然,霍尔特等人也不可能直接从荆城开着直升机去神农架。 从荆城到神农架的直线距离是四百多公里。 而徐楚湘托关系从从梅力坚购买的直升机,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贝尔-4型直升机,最大速度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常规巡航速度可保持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而在加满油,满载重的情况下,贝尔-4型直升机可以用常规巡航速度持续航行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从荆城驾驶直升机出发到神农架,路程没过半就会把油消耗干净了。 所以还是要在神农架边缘建立一个临时营地,用来加油,补给物资。 在韩彪的建议下,徐楚湘将基地的地点选择在了神农架山脉边缘一个名坪阡的小镇上。 韩彪是徐楚湘父亲徐平西的贴身护卫。 在知道女儿要去神农架探险之后,徐平西倒是没有阻止,只是让自己的贴身护卫跟着一起去。 “平常没事的时候,你自己做主,但如果遇到危险,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你韩叔的。” 这是当时徐平西交待徐楚湘的话。 另外徐楚湘还从她爹那里要来了一个排的士兵,负责把两架直升机运送到坪阡镇,同时建立好那个临时基地。 九天之后,一切准备妥当。 徐楚湘带着霍尔特等人来到这这个基地,在这个基地中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清晨驾驶着两架直升机,飞进了神农架山脉的深处。 两架直升机,一共坐了七个人,分别是徐楚湘,韩彪,霍尔特教授,助手詹姆·波特,另外还有三名霍尔特教授从因吉丽帝国带来的负责安全的护卫人员。 徐楚湘不知道他们的全名,只知道一个叫卡尔,一个叫拉森,还有一个为首叫麦格劳,这三个都是退役军人,参加过十年前那场几乎席卷过整个西大陆的大战,退役后就一直在当雇佣兵。 据霍尔特教授的介绍,其中三人中为首的麦格劳,以前还是在英吉丽帝国最精锐的第三高地兵团服役的,是不折不扣的丛林战专家,和霍尔特教授也合作过好几次,帮霍尔特解决掉很多危险,所以这次来大华国,霍韦特直接就请这个麦格劳来保护自己。 驾驶两架直升机的,分别是徐楚湘和麦格劳。 作为在西大陆大名鼎鼎的雇佣兵,驾驶直升机这种事情对麦格劳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而徐楚湘则是在因吉丽帝国留学的时候,学会了驾驶直升机。 徐楚湘就是这样一个天生带着男孩子性格的女子,她不喜欢琴棋书画,她喜欢的是骑马,剑术,射击等等能让人肾上腺激素飙升的运动。 小的时候,她父亲总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惜一生不知经历多少大战恶战险战却百战不败,威名赫赫的大华名将徐平西,却在子女教育的问题上,输得一塌糊涂。 在徐楚湘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她把来教她弹琴的老师晾在房中,自己跑去警卫营的训练场地上打枪。 得知消息的徐平西暴跳如雷的感到训练场,一把夺过徐楚湘手中的枪,另一只手当场高高扬了起来。 徐楚湘倔强地昂着脖子,眼眶红红的,十二岁的小丫头,当时还有些牙尖嘴利。 “徐平西,我是你生的,龙生龙凤生凤,你觉得你能生出一个大家闺秀吗?” 徐平西的手掌最终没有落下,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此后就再没怎么管徐楚湘爱干什么了。 只是徐楚湘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当时父亲最后那声叹息中,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反倒隐隐有点得意。 …… 两架直升机,七个人,清晨出发,按照霍尔特教授的计划,今天只是先在神农架山脉的上空飞一圈,并没有期盼这么快就找到此行的目标。 等到明天开始,再降低飞行高度,仔细搜寻。 因为神农架有野人的传说,神农架边缘的地带,其实以前就不知道被人探索了多少次,所以两架直升机一开始就朝原始森林的中心地带飞去。 如此飞了一个小时,深入神农架的原始森林百余公里后,徐楚湘就准备返航了。 因为燃油只剩一半,必须先回去加油,再进行今天的第二次飞行。 然而就在徐楚湘准备调头返航时,霍尔特教授却突然惊呼了一声,指着侧方道: “去那边看看。” 却见侧方十几公里处,有一片奇怪的山峰。 说是奇怪,是因为他们一路飞来,入眼处都是莽莽的丛林,每一座山都林海掩盖着,然而他们现在看到的那片峰群,上方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树木生长,看去突兀无比。 这样的一片峰群自然很奇怪。 徐楚湘看了一眼燃油指示表,觉得应该足够返航,于是操控直升机转向朝那片奇怪的山峰飞去。 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看见了被许多奇怪的山峰环绕的山谷,以及山谷中的那个村庄,还有那片溪水旁的桃树林。 在那一刹那,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都知道,或许他们已经找到施子彬手稿中提及过的那个山谷了。 …… “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霍尔特教授举着画着道观的照片,兴奋地问着王二牛。 晒谷场的边缘,坐在板凳上的束观眯了眯眼,心头微微一跳,接着他站了起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只是走过去的时候,束观难免闪过一丝疑惑。 他刚才坐的地方,距离王二牛那边足有三十来米远,自己是怎么看清那白人老头手中照片的内容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时间细想这件事情了。 第二十八章 我带你们去啊 桃源村宗长王二牛,今年五十六岁,他是在四十岁的时候,当上桃源村的宗长的。 如果说一定要做个排名,不去讨论这个排名到底有没有意义的话,那么王二牛是桃源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长。 要说一下的是,桃源村的宗长并不是世袭的,而是由全村所有人共同推选的,一户一票,非常公平。 所以王二牛能在四十岁那年被大家推选为宗长,除了因为他姓王之外,也说明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桃源村的村民,大部分都没什么脑子,不是说他们傻,而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实在太单调了,每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基本没有用脑的机会,而脑筋这东西,如果长时间不用,慢慢的也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嗯,非要用损一点的话来形容的话,桃源村中的人,都过着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但王二牛不一样,王二牛是一个会动脑筋,会思考的人,所以他才能在全村七百多头……哦,不对,七百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桃源村的宗长。 此时如果换了其他人站在这里,看到那个白皮肤的老头拿出的照片,可能也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照片中的是什么地方了。 但是王二牛比其他人却多了一点心眼。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他当然知道那是哪里,只不过山上的那座仙人观,对桃源村的人来说,是和祖祠一样重要的地方。 不,现在甚至已经比祖祠都重要了。 因为几年前的那场久旱甘霖,让桃源村的村民重新生起了对那位仙人的敬畏,所以,现在每年都会两次上山祭拜那位仙人,甚至每个月都会让人洒扫清理那座仙人观。 而此时王二牛已经肯定眼前这些奇怪的人,并不是那位仙人派来带他们离开的。 所以要不要告诉他们呢? 王二牛犹豫了那么一下下,然后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 王二牛觉得不应该随便把仙人观的事情,告诉这些外人,万一惹那位仙人不高兴了怎么办。 王二牛虽然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但他的有能力,是相对桃源村那些基本没脑子的村民而言,如果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他这点心眼,绝对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刚才他脸上闪过的惊讶和犹豫,早就落在了别人的眼中。 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眼前这个朴实的乡下汉子,肯定知道施子彬手稿中的那座道观在哪里 “这位大叔,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照片上的那座道观在哪里,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然后徐楚湘耐心地劝说道: “只要你告诉我,回去之后我可以让人给你送一千大洋……” 话没说完,徐楚湘哑然失笑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倒是急糊涂了,这里的人应该根本不知道大洋是什么东西。 而王二牛也果然如她所料般,再次摇着头道: “我真不知道咧,我们村里没这地方。” 可惜他根本不会说谎,此时他的神情在被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副我知道但偏不告诉你的样子。 徐楚湘顿时感到有点为难。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让这汉子开口。 大洋人家不知道是什么,说自己是楚湘督军的女儿?地是楚洲的地没错,但好像也不归自己父亲管,自己的父亲也不会知道他的辖地中有这么一群古人。 人家都在这山谷里生活了两百多年了,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恐怕根本不会买账。 徐楚湘不禁有些踌躇。 旁边,听着两人之间对话的霍尔特教授,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接着轻声对身后的雇佣兵头子麦格劳说了几句话。 麦格劳点了点头,那张线条如岩石般坚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接着他跨前一步,同时从背上取下mp18冲锋枪,将枪口对准了前方那个愚蠢的中年大华男子。 “fuck,sayordie。” 麦克劳冷冷地这么说了一句。 他不像霍尔特教授那样能说大华语,所以王二牛自然也听不懂这个高大地像头熊的白皮肤男人在说什么。 但是听不懂归听不懂,王二牛却瞬间明白了那个白熊般壮汉的意思。 王二牛年青的时候,也是一个好猎手。 他听不懂对方的话,但看懂了对方的眼神,野兽在发起攻击前都是这种眼神,残忍而凶暴。 只是那家伙用手中那三尺多长的奇怪的棍子对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觉得这带把手的短棍对付得了自己? 王二牛低头看了眼自己拿着的家伙,轻蔑地一笑,单手将手中的锄头举了起来。 老子一锄头就能把你掀翻! 同时王二牛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后面村里那些青壮年们顿时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那几个白皮肤的男人看去都又高又壮,应该不大好对付,但咱人多不是。 束观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这边的,见状大惊失色,冷汗都都冒出来了。 二牛叔不知道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其他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啊! 别看自己村里这边人多,人家只要手指一扣,几秒钟就能你们都突突了。 束观连忙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名又美又飒的长腿妹子身前,一脸笑容地说道: “我带你们去啊!” 之所以选这个美女说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直接对那强壮冷酷的白人男子用英文大喊:火山文学 “stop,isay,isay” 这个时候,徐楚湘本来正皱着眉头望向霍尔特教授,脸上有些薄怒的意味。 刚才因为想事情,她并没有听到霍尔特教授对那个麦克劳说的话,但此时麦克劳做的事情,让徐楚湘很生气。 她从没想过要威胁这些乡民生命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麦克劳此时的行为,自然是来自霍尔特教授的示意。 在这一刻之前,徐楚湘一直是很尊敬霍尔特教授的,不仅是因为霍尔特教授是她老师的朋友,也是因为这十来天相处下来,霍尔特教授优雅的绅士风度,渊博的学识见闻,都让徐楚湘觉得这是一位可敬的长者。 可是此时发生的事情,让徐楚湘意识到,霍尔特教授终究是一个白人。 高高在上的白人! 自庚申之变后,就一直踩在大华国头顶上的白人! 徐楚湘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在此时,她的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带你们去啊!” 徐楚湘愕然抬头望去。 然后她看清了那张正凑近自己的脸。 下一刻,徐楚湘转过身,用手捂住嘴,狂呕不止。 第二十九章 麻雀 束观成功地暂时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不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而主要靠他那张脸。 当他很突然地出现在徐楚湘等人的面前时,不仅是徐楚湘直接转过身去呕吐不止,就连那个看去坚硬冷漠地像块岩石的麦克劳,眼神都出现了一丝漂移恍惚,下意识的转开了视线。 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没有直接开枪了。 束观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这一刻,他突然很感激过往的十八年,桃源村的村民对自己的包容和忍让,特别是平常经常在一起的王大虎和张丫蛋他们,看来他们以前是真的不容易啊! 大概约十来秒钟之后,徐楚湘终于转回身来,她看去有些狼狈。 然后她开口问道: “你是……” 一般人对别人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会本能地看向对方对方的脸。 徐楚湘也不例外。 于是她不得不再度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你是谁?” 忍着自己形象被全毁的恼怒,徐楚湘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站在她前面的那个年轻人道。 ……应该是年轻人吧,她刚才每看清,主要也是看不清,那一脸黑麻子,谁看得出来年纪,不过听声音好像是年轻人…… “我这村里的。” 前方再次响起那人的声音。 声音果然很年轻,而且居然还很好听。 “我知道那座道观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束观很诚恳地说道。 他不得不诚恳,人家还举着枪呢。 “麻子!” 身后传来王二牛暴雷般的喝声: “你怎么可以带外人去那里!” 束观耷拉着肩膀转过身,苦笑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王二牛解释。 他总不能告诉王二牛人家几个人轻松就能把桃源村的人全部杀光。 那样他就更加无法解释了。 “二牛叔,我觉得带这些人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仙人应该不会生气的。” 束观嬉皮笑脸地说道。 “应该?” 王二牛瞪了他一眼道: “如果这话是你瘸子爷爷说的,我信,这就带这些人上山,但你麻子说的还不行。” 束观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当一回村里人眼中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二牛真的被人家杀了立威吧! 只是现在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怪了啊,特别是王大虎,站在他爹的身后,双手紧紧握着木棍,用一种又失望又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 盯什么盯!不知道我是在救你和你爹的命吗? 束观也瞪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晒谷场上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 束观吓得一激灵,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头蹲了下去。 同时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终究还是开枪了吗? 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村庄,在老瘸子死了之后,也要被毁灭了吗?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腥味。 血啊…… 束观蹲在地上,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摊开手掌,手掌中有几颗黑麻子,还有几缕殷红的液体。 是血啊……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拼命。 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王二牛也站着,王大虎也站着,村里所有人都站着,没有任何人死。 只不过所有人的神情都是那般的惊惧害怕。 几乎是在同时,天上啪塔啪塔有很多东西掉了下来,有一些就落在束观的脚边。 那是一些残破的麻雀的尸体。 束观回头望去,长腿妹子的手中拿着一把冲锋枪,枪口朝天,此时用一个很帅气的姿势将枪收了回来。 看来刚才是这妹子直接用枪将将天上飞过的一群麻雀扫了下来。 枪法不错嘛…… 束观莫名奇妙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徐楚湘单手举枪,枪口朝下,目光从前方那些一辈子都活在这山谷中的乡民脸上划过。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眼神坚定,语气坚定地对那些人说道: “我叫徐楚湘,乃是大华民国楚湘督军之女。” “我知道你们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山谷,肯定不知道督军是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忘了官府的存在,没有关系,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们重新成为大华民国的一员。” “而现在,我以楚湘督军的名义命令你们,派人带我们去找到那座道观。” 说完之后,徐楚湘朝桃源村民们扬了扬手中的枪。 晒谷场上,一片死寂。 刚才这女子说的话,王二牛等桃源村民们基本都停不懂。 女子说得一点没错,别说什么督军,已经脱离外界近三百年,这里的人连官府的概念都已经没有了。 所以女子口中的大华民国,根本对他们没什么约束力。 以王二牛为首的一帮桃源村最能打的青壮年们,只是沉默的盯着女子手中那根奇怪的棍子,目光恐惧而迷茫。 他们同样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已经知道这东西的可怕。 这东西比他们狩猎用的弓箭,不知道可怕多少倍。 铛! 某一刻,王二牛手中的锄头落在了地上。 这位年过五十,依然腰板挺直,身体敦厚结实,夜夜能和媳妇来上一局斗地主的汉子,此时脸上不停地有冷汗淌下。 刚才他觉得自己靠一把锄头就能单挑那个白熊般的巨汉,现在才知道其实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如果不是麻子打岔,现在他们这些人可能都死光了! 见到乡民中那个为首汉子的模样,徐楚湘知道自己的威慑已经起作用了。 当然,这些人只要不是傻的,在见过枪支的威力之后,就不可能不屈服。 她徐楚湘,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刚才也不是真的束手无策,只是不想采取太激烈的手段而已。 徐楚湘冷冷地将手中的mp18冲锋枪扔还给另一名雇佣兵,接着淡淡地对霍尔特教授说道: ”霍尔特教授,我们大华人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我知道你研究过我们大华的历史,那么就应该知道在我们大华,客人插手主人家的事情,是非常不礼貌的。” “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否则我无法再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霍尔特教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 “徐小姐,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是在解决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我自然会谨遵客人的礼仪。” 他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太多道歉的意思。 徐楚湘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了一阵无力感。 只能这样了,虽然她是楚湘督军的女儿,但对这些来自因吉丽帝国的白人,没有任何身份上的优势。 其实如果霍尔特教授真的要让麦考特杀几个乡民,达到最好的震慑效果,她徐楚湘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甚至她的父亲徐平西站在这里也无法阻止。 身后,那名穿着白色短褂黑色灯笼裤,精悍而矫健,安静到有些木讷的汉子,看着徐楚湘的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 不愧是虎帅徐平西的女儿! 这件事情她处理地很好。 够干脆也够果断。 汉子的手指,悄悄从腰带间那些飞刀刀柄上放下。 而徐楚湘则是已经回头,昂着秀长白皙的脖颈,眼睛斜斜瞟着天空,目光闪躲,指了指束观道: “你,带我们去那座道观。” “啊!” 正在想事情的束观,吓了一跳。 第三十章 舔狗 刚才束观确实是在想事情。 此时,此刻,此地,本来并不是适合想事情的地方。 只是刚才长腿妹子说的话,透露出来太多的信息。 外面的信息!这个世界的信息! 看着脚旁那些麻雀碎裂的尸体,束观立马就明白了长腿妹子这么做的用意。 不得不说,这是当时最好的办法。 既展示了她们拥有的力量,避免让桃源村的人错判了双方真实力量的差距而莽撞行事。 同时又保住了桃源村这些人的命。 这长腿妹子不但颜值一流,智商和决断力同样优秀地一塌糊涂。 接着,束观就听到了长腿妹子说的那些人话。 督军?大华民国? 除了名字不同,束观瞬间有种自己穿越到了二十世纪初期的地球华夏的感觉。 看来原来的那个大华天朝,已经灭亡了啊! 那么大华天朝是怎么灭亡的? 跟老秀才留下的笔记中,记载的那什么庚申之变有没有关系? 还有现在的大华民国,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束观认真地看着长腿妹子和那个白人之间的交谈,脑筋飞速地运转着。 在这个小山谷中生活了十八年,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丝出去的希望,饶不得他不用尽所有的努力去抓住这个机会。 前一世,束观不算那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精,但大体的人情世故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此刻听着长腿妹子和那白人老头之间的对话,虽然只是短短地两句,但他依然听出了不少东西。 长腿妹子看去很强势,但其实好像没什么底气啊…… 因为如果这妹子真的有底气,刚才根本不用那么做, 拿着冲锋枪扫麻雀,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奈地选择。 堂堂督军的女儿,在这几个白人面前,不得不委屈求全,这说明了什么? 看来那个大华民国,处境和穿越前华夏的某段历史时期很像。 就是不知道被别人欺负到什么程度了。 束观思绪飞转,迅速做出了一些判断。 然后他就听见前方响起一道清脆动听的声音,把束观从走神中唤了回来。 “你,带我们去找那个道观。” 对于长腿妹子的这个要求,束观一点都不抗拒。 其实就算长腿妹子不说,他也会主动要求。 因为想要离开桃源村,只能靠这些人把他带出去。 而想要人家带你,第一步,自然是要先接近人家。 “行!” 于是束观飞快地点了点头,接着顿了顿道: “不过今天不行。” “为什么。” 只见那长腿妹子皱了皱眉道。 “因为今天太迟了。” “要到那个道观所在的地方,要走很长一段山路,那山路非常难行,特别是最后的半程,太阳下山之后是根本走不了的。” “对了,我们这里太阳下山比较早,大概申时二刻就见不到日头了。” “所以要去那座道观,只能明天趁早。” 束观抬手指着已经移到晒谷场正上空的太阳,笑眯眯地对徐楚湘道。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真诚一些,笑容也真诚一些。 可惜,长腿妹子看都没看他一眼。 …… 因为必须明天清晨就上山,所以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就夜宿在这个山谷中,否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虽然因为霍尔特教授漠视他们大华人人命的事情,让徐楚湘心底有些气恼,但最终徐楚湘还是压下了这些不满。 一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另外也是毕竟最终没有真的死人,所以徐楚湘还是决定陪霍尔特教授走完这趟探险之旅。 至于回到荆城之后,她可不会再像原先那样热情地招待了,这几个白人该干嘛干嘛去。 她徐大小姐管不了这些白人做事,但不理会还是有资格的。 至于晚上的住宿问题,那个丑陋而古怪的麻脸青年,倒是第一时间就邀请她要不要住到他家里去。 麻脸青年表示他家里有三间房子,他一个人住,可以很宽裕地安排两个人。 徐楚湘自然想都没想地就拒绝了。 看着那样一张脸,她多呆一秒都觉得煎熬,怎么可能还会去人家家里。 而且像这种两百多年古人聚居的村庄,家里面肯定很不卫生吧,徐楚湘偶尔也会去荆城附近的乡下农村走走,见过农村中的情况,她徐大小姐宁愿睡帐篷,也不会去那种房子床铺上睡觉。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喜欢这个麻脸青年。 虽然这个麻脸青年是那群乡民中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愿意带她们去道观的人,但正因为这样,徐楚湘才不喜欢这个麻脸青年。 要知道那时候她还没掏枪呢。 出身军伍世家的徐大小姐,最看不惯这种没骨气的男人。 特别是这麻脸青年跟她说话时那种谄媚的语气,跟他那张麻脸一样令人生厌。 在荆城,这样的人徐楚湘见多了。 如果让束观知道当时徐楚湘心中所想,肯定会很委屈。 自己明明是真诚,怎么就变谄媚了呢。 总之,徐楚湘没有随他回村里住,束观第一次尝试讨好失败。 而霍尔特教授和那几个雇佣兵,也没有让桃源村的人安排房子给他们过夜。 这是因为那个麦克劳出于谨慎的建议:他们现在和这个村里的人关系并不友善,村子里的人只是震慑于他们武器的威力,不得不屈服而已。 如果他们睡到村子了,熟睡的时候很可能发生一些意外,不如就在村外的溪水边搭帐篷,以那里开阔的视野,以及他们几名雇佣兵的警觉性,别人很难偷偷靠近他们而不被察觉。 反正今天清晨出发前,早已做好了遇到各种情况的预案,也带足了整套的野外过夜的装备和物资。 作为一名资深的探险家,霍尔特教授自然不会忘了这种事情。 将野营装备从直升机上拿下,很快就在溪边搭好了几个野营帐篷。 搭好帐篷之后,霍尔特教授,助手詹姆,还有那几个雇佣兵,则是开始在帐篷外煮起了咖啡。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的束观,不禁有些怀念,自己也好久好久没有露过营了啊! 不过露营这种事,本来就是住在都市中闲得无聊的人才乐意折腾的事。 束观在桃源村生活了十几年,就从来没想过要跑到村子外面搭个帐篷睡觉,有家有暖烘烘的被窝不睡,非要跑野外去喂蚊子,那是脑子有病。 束观在离那些帐篷不远处的溪水中,摸了一条又大又肥的鲫鱼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之后,他又搬出了家里一坛腌制最入味的蕨菜,从屋檐下挂着的腊肉上,割了最是肥瘦相间的一块肉,然后做了一锅鲫鱼腊肉蕨菜汤。火山文学 当揭开锅盖的时候,一股让人闻之垂涎三尺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小院。 束观深深地闻了一口,眼中露出满意的表情,今天这锅鲫鱼腊肉蕨菜汤,堪称他厨艺的巅峰之作了。 就算老瘸子还活着,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老瘸子生前教过束观很多技能,但是要说束观学得最好的,既不是耕田种地,也不是捕鱼打猎,更不是绣花打铁,而是厨艺。 只有在这件事情上,他才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至于原因,一个是因为他自己的吃货属性,另一个原因则是上辈子在某音上刷过太过美食视频,在穿越前束观自己的厨艺本来就相当不错,毕竟作为一个孤儿,自己给自己做饭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看着锅中雪白的鱼肉,暗绿色的蕨菜,红艳艳的腊肉,在金黄色的鱼汤中翻滚,束观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可惜,这锅鱼不是做给自己吃的。 束观拿了一个大竹筐,直接将鱼汤连锅装在竹筐中,接着拎着竹筐就出了家门,再次朝村外的小溪走去。 是的,这锅鱼汤他是给那个长腿妹子做的。 虽说那长腿妹子对他态度很冷淡,也没有答应跟他回家。 但束观准备继续去讨好那长腿妹子。 这跟追女孩子是一个道理,你总不能因为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子对你冷淡点,拒绝了你一次就放弃吧。 上辈子又不是没当过舔狗! 想要人家把你带出去,你总要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让人家觉得你这人还蛮有用处的,到时候求她才有机会。 这一次束观准备展示的,就是自己的厨艺。 束观拎着大竹筐,一路小跑着跑向溪边。 鱼汤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喝,凉了就完全没味道了。 只是他刚来到溪边,却猛然顿了一下脚步,因为远远地束观就看见,那个名叫徐楚湘的长腿妹子,此时正坐在溪水旁一块光滑的大鹅卵石上,正和另外一个同样非常漂亮的少女聊着天。 丫蛋这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 束观的心中升起一缕疑云。 第三十一章 张丫蛋 坐在溪水旁和徐楚湘聊天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 虽然穿着土染的粗布裙子,样式简朴而无趣,但是依然无法遮掩那少女的美丽。 不过,这少女的美丽,和徐楚湘的美丽是完全不同类型的。 徐楚湘的美,是明**人,是英姿飒爽,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出的贵气雍容,是学识和经历造就的大方自信。 如果说徐楚湘是一朵光彩夺目,万众瞩目的牡丹花,那么另外那名少女,就像是一朵长在深山,无人知晓的野花,但是同样美丽动人。 少女有着洁白如玉的肌肤,乌黑秀丽的长发,用木簪简单地扎着,清新而又自然,五官清秀脱俗,一身粗朴的褂裙之下,依然隐约可见动人的身体曲线。 如果说两个女子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就是两人的眉眼间,都有那么一丝倔强和骄傲,当然,各自骄傲的源头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位少女,就是张丫蛋,桃源村最好看的姑娘,也是这几年束观一直想娶来当媳妇的人。 只不过这一直是束观一厢情愿的事情就是了。 或许是小时候一见束观就吓得哇哇哭,在小丫头的心中留下了太多的心里阴影。 现在的张丫蛋依然不敢直视束观的脸,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是没办法一起生活的。 此时张丫蛋坐在徐楚湘的对面,神情有点紧张,但并不局促。 两人的声音随着傍晚的春风送进了束观的耳朵中。 “徐姐姐,那巧克力真好吃。” “我这里还有几块,等会你都带回去吧。” “徐姐姐,你说的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种自己会在地上走的车子,有一拉线就能比油灯还亮的灯,有隔着十几里路都能说话的电话……” “是呀,张妹妹,外面还有很多东西,是你以前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那个世界很大很大,有很多很多人,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情。” “有很多不同的人,每天都发生不同的事情……” 山村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无比憧憬的光芒。 远处,束观苦笑了一下,明白张丫蛋这丫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倒还真是不奇怪。 因为张丫蛋和宗长王二牛一样,是桃源村中少数几个会思考的人。 束观几年前曾经问过王大虎一个问题,就是他有没有想过从这里出去,王大虎的答案是他不敢想。 束观也问过张丫蛋这个问题,张丫蛋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一直想。 人啊,一旦会思考,就会多了许多烦恼和痛苦。 特别是在桃源村这样的地方,如果你不用脑子活着,那会活的很幸福快乐。 但如果你想多了,就会活的无比痛苦。 对于这一点,束观自己就深有体会。 而在桃源村中,除了束观之外,张丫蛋或许是活得第二痛苦的人。 束观经常能能看到张丫蛋望着悬崖上方的天空,眼中闪过的那种渴望和不甘心。 束观知道她在渴望和不甘心什么。 桃源村中,也只有束观能看出,能明白张丫蛋的痛苦。 所以,对于张丫蛋此刻会出现在这里,束观就不那么奇怪了。 对于外面世界的渴望和好奇,在张丫蛋的心中,可能要远大于对这些外人的害怕畏惧。 至于两个美女之间是怎么说上话的,好像并不需要太奇怪。 束观现在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是怎么能听清那两个女人之间的交谈声的。 要知道他现在距离张丫蛋和那名叫徐楚湘的长腿妹子的距离,还有五六百米。 自己的听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束观不禁又想起了上午的时候,自己也是隔着很远的距离,看清了一张小小照片的内容。 还有无故掉落的麻子…… 自己的身体,应该是真的出问题了。 虽然从目前来看,这些问题都不是坏问题。 但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 好像……是做了那个怪梦之后脸上的麻子就开始掉了…… 束观在原地茫然地呆了一刻。 上午的时候他时间想,此时他想了一下,但依然不是深思的时刻。 接着束观先放下竹筐,拿出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布,将自己的脸蒙上,在脑后扎了个结,再重新拿起竹筐朝溪边走去。 什么是细节? 这就是细节! 舔狗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总之女神不喜欢的事情,一律不能做。 束观大步走到了溪边,然后听见长腿妹子正笑吟吟地对张丫蛋说道: “张妹妹,等这里的事情办好,要不你跟我回荆城吧,我带你去看电影,还可以带你去百货公司买很漂亮的衣服。” “真的吗?徐姐姐你愿意带我走吗?” “当然愿意啦,我从来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刚才和你聊了一会,觉得很投缘呢。” 听到两人交谈的束观,低头看了眼手中装着鱼汤的锅,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自己忙活了一下午,敢情还比不上丫蛋陪人家了一会天。 这时候溪水边的两位美女,也看到了走过来束观。 “麻子哥,你怎么来了。” 张丫蛋意外地喊了一声。 虽然束观脸上蒙着布,但张丫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至于徐楚湘,一开始看着一个用布蒙着脸的人朝他们走过来时,不禁吓了一跳正准备伸手探向腰间的枪套,就听见了徐丫蛋的呼喊,才知道原来是上午的那个满脸麻子青年来了。 看着对方脸上蒙的那块布,一缕难以抑制的笑容不禁浮现在徐楚湘的嘴角。 这么会揣摩人意,逢迎谄媚的家伙,如果去混大华官场的话,肯定能混成一号人物。 第三十二章 该怎么办 “真的很好吃,谢谢。” 徐楚湘意犹未尽地喝完了最后一滴鱼汤,然后客气地对那麻脸少年道了声谢。 “徐姐姐,麻子哥做的鱼汤,是村里除了瘸子爷爷外,做的最好的呢。” 在有着一个刚开始让徐楚湘忍俊不禁,笑了半天的名字的山村少女的极力推荐下,徐楚湘终究还是喝了麻子少年专门送来的鱼汤。 本来她以为这是一个青年,但是刚才张丫蛋跟她说了,麻子哥其实还没满十八岁呢。 不过在喝鱼汤前,韩叔还是很谨慎地表示让他先喝一口。 在尝了一口之后,这位平日安静木讷地像块磐石,却被父亲老是夸赞“养气之深,冠绝楚湘”的武林宗师,居然诧异地抬眼看了下那个山村少年,然后等了三十秒之后,韩彪朝徐楚湘点了点头。 “小姐,没问题。” 说话之时,韩彪却是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动作竟是一点着急。 这倒让徐楚湘还真产生了一些期待。 于是她也尝了一口。 没想到尝了一口之后,她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张丫蛋没有骗她,这鱼汤真的很好喝。 比家里的那位父亲花重金请来的楚菜名厨做的好喝,也比金福楼那号称荆城一绝的桂花鱼汤要好喝,甚至可以说是徐楚湘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鱼汤。 喝完之后,她向那麻子少年道了声谢。 她还是不喜欢这少年的人品,但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厨艺真的很好。 而且喝汤的时候,张丫蛋还跟她说了一些那麻子少年的事情,这麻子少年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被村中一个老瘸子抚养长大的,现在还是她们村子里最能干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厨艺好之类的。 徐楚湘听了之后,略微同情之余,倒是也有点理解那麻子少年,任谁有着这样的成长经历,性格中总会有些刻意讨好周围人的倾向,否则怎么能在村子里生活下去。 而在张丫蛋介绍自己的时候,束观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一副乖巧温良的模样。 吃完鱼汤之后,张丫蛋起身向徐楚湘告辞,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和爹娘商量,关于这位来自荆城的大小姐,愿意带自己离开这里的事情。 “麻子哥,你还不走吗?” 见到束观还站在那里,张丫蛋不禁问了一句。 “你先走,我把碗筷洗掉。” 束观已经准备将舔狗人设进行到底了。 刚才他并没有带自己家的碗筷来,因为想着徐楚湘肯定不会用,所以喝汤的碗都是那个像是护卫般的中年男人从帐篷中拿出来得。 此时束观不等徐楚湘说话,不由分说将地上的碗筷收拾起来,朝溪边走去。 就是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女孩子脸皮薄,你为她做的事情多了,到时候再求她,总不好意思拒绝一些。 束观捧着碗筷,走到几十米外一处溪水平缓,适合蹲下来洗刷的石滩边。 或许是因为白天闹得有些不愉快,徐楚湘和韩彪两人的帐篷,距离霍尔特教那些白人之间的帐篷隔的有些远,此时束观选的地方双方帐篷的中间之处。 只见那个白人老者和另外一个斯文青年好像已经进帐篷休息了,只剩下三个强壮的白人大汉,围在篝火旁边,人人手中拿着一个酒瓶,正在喝酒聊天。 是在喝威士吗,好久没喝了呢……朝那边看了一眼的束观胡思乱想着,充满了对离开这个山谷之后的生活的憧憬。 出去时候,啤酒洋酒红酒都要来一遍,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夜总会是怎么样的,管的严不严……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束观一边将碗筷放下,刚蹲下身子,身后突然响起几声口哨。 束观回头望去,却是张丫蛋正朝村中走去,而那三个白人大汉,似乎有些喝醉了,正盯着张丫蛋窈窕的背影猛吹口哨。 束观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开始洗碗。 一边洗碗,他一边开始考虑等会是不是该开口问下徐楚湘,问她府上还要不要收厨子,自己可不光只是会烧鱼汤,拿手菜多着呢,保证你们以前吃都没吃到过。 不远处,那几个白人壮汉依然在喝酒聊着天,其间朝束观这边瞟了一眼,也没有在意,他们用的是因吉丽的语言交谈,自然不怕被束观听见。 一个生活在大华国原始森林中的村庄的人,又怎么可能听的懂他们说的话。 “刚才那女人不错。”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西大陆的女人,上次在申城玩的那些叫什么瘦马的*女,没胸脯没屁股,根本让我提不起兴趣,不过大华的女人,皮肤倒是比我们西大陆的女人好多了。” “卡尔,你是提不起兴趣,还是你自己不行了吧,我倒是更喜欢大华女人,不像我们因吉丽的女人,我更喜欢大华女人这种羞涩一些的感觉。“ “所以,拉森,这就是原因吗?” “呵呵呵,不错,而刚才那个女人,是我来到大华后,除了那个什么将军的女儿之外,最漂亮的女人,我现在就很有兴趣,所以我现在准备离开一下。” “拉森,你想干什么?” “头,我已经十几天没碰过女人了,现在很饥渴啊,哈哈哈哈。” “你最好不要惹事,霍尔特教授并不是很好说话的人,如果你破坏了他这次的事情,拉森,你相信我,他绝对会让你下地狱的。” “头,没事的,这里没有人能反抗我们,除非他们不怕死,如果真有不怕死的人,那他就只好死了,杀几个这种地方的野人,霍尔特教授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名叫拉森的白人大汉,仰头喝掉了瓶中剩余的威士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来他已经喝得很醉了。 远处,张丫蛋的身影刚刚走过村口的晒谷场,走进了村子中。 拉森嘿嘿怪笑了一下,踉踉跄跄朝那边追了过去。 “快点完事回来。” 麦格劳皱眉说了一句,却并没有阻止拉森的离开。 三个人中虽然以他为首,但毕竟不是以前在军队中的时候,三人之间更多是一种合作关系,有战斗的时候其他两人服从麦克劳的指挥,但在平常他对其他两人的行为却没多少约束力。 而且拉森说的没错,真出了事,杀几个大华人又有什么关系,特别是在这种深山中。 真的杀了人,那个将军的女儿也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麦格劳和另外一名同伴卡尔开始继续喝酒。 “头,要不要打个赌,拉森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赌十镑。” “十五分钟,二十镑。” 两个人拿着离去的同伴某方面的能力开着玩笑,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们十几米远处,那个背对着他们到了山村少年,身躯正微微发着抖。 束观蹲在那里。 脸上不停地有冷汗流下,急剧地喘气让蒙在脸上的那块布高高地鼓了起来,如果没有这块布,就可以发现他的脸色此时无比苍白。 连黑麻子都无法遮掩的苍白。 那两个白人以为他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束观当然听的懂,而且因为他现在的听力似乎变得很好,所以刚才那几个白人大汉之间的交谈,每一个单词他都听得很清楚。 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束观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个离开的拉森是去干嘛了,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整个桃源村都没有人能阻止那个拉森做他想要做的事! 整个桃源村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法阻止那个拉森做他想要做的事! 因为他们有枪。 如果这几个白人带来的是手枪,甚或是步枪,束观此时会选择立刻回村,带着王大虎他们干死那个杂种。 死是肯定要死几个人的,但只要冲上去,就能把那个白人大汉剁成肉泥。 可惜对方拿的是冲锋枪。 束观刚才回头看了一下,很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腰间还别着几个弹匣。 而且束观现在也知道了,上午那三个白人大汉从直升机上搬下来的那几个木箱中装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当时就是那几个白人命令他和王大虎他们把木箱搬到溪边来的。 木箱中装的,全是弹药! 就算他现在回村能想办法杀掉那个进村的白人大汉,但剩下的另外两个,能把他们全村都屠杀光! 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束观急躁地想大吼。 现在冲动地去救丫蛋,只是找死,帮不了丫蛋,只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阻止那个杂种,让丫蛋避免被羞辱的惨事发生! ……冷静点……再想想…… 对了,自己无法阻止,桃源村中没人能阻止,但还是有人可以阻止的。 束观霍然站了起来,捧起洗好的碗筷,朝徐楚湘的帐篷那边大步走去。 ……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因为听到了那几个白人的交谈,否则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听得懂,那么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朝徐楚湘的帐篷那边走去的时候,束观的脑筋飞速地转动着。 第三十三章 飞刀 (上) 韩彪坐在一块平而大的鹅卵石上。 他的腰背并不是挺的很直,而是像一只即将捕食的猫一般微微弓着,肩臂放松,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两腿膝盖之间张开一个拳头的距离,足尖触地,足跟则是虚抬离地一寸。 这是一个能让他随时站起来,或者是一跃而起的坐姿。 这也是一个看去很松弛的坐姿,但其实真要一直这么坐着,普通人恐怕坚持不了五分钟。 但韩彪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喝完鱼汤之后他就一直这么坐着,却没有任何不适吃力的表情。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个山村少年收拾好碗筷,朝溪水边走去,若有所思。 他看这个少年也已经看了很久了。 当然并不是一直盯着别人看,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跟在那少年的身上,观察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韩彪之所以这么关注那个少年,自然不是因为这少年的鱼汤做的好,而是因为他觉得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和谐至极的美感。 或许普通人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是落在韩彪这样淫浸武技多年的高手眼中,却能看出那种奇妙的韵律感。 这么多年,韩彪只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到过这种协调自然至极的肢体动作。 那个人就是燕京城中,号称杨无敌的那位太极拳大宗师。 少年时韩彪跟随父亲拜见过那位大宗师一次,而那位燕京武林第一人的风采,给年少的韩彪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多年之后都难以忘怀。 关于那种举手投足之间都保持某种和谐自然韵律,韩彪自己习武数十年,也遇到过一些妙不可言的机缘,却依然还做不到。 别看他现在坐在大石上,似动非动,静中蕴动,似是和身下的大石融为一体,同样有一种和谐的美感,但如果他真动了的话,那种和谐感马上就会消失。 距离那种境界,他还差那么一点意思。 但是这个少年却做到了,不管是动是静,都处在那种和谐自然的状态中。 可是在这个少年身上,韩彪却又看不出任何修炼武技的痕迹,这同样瞒不过他的眼睛。 如果这是一种天生的本能的话,那这个少年就了不得了。 这一刻,韩彪想着这次回去前是不是该跟小姐提一下,能不能将这个少年也带离山谷,因为他突然动了收徒的念头。 虽然那少年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但有那种天赋在,未尝达不到武技巅峰的神变之境,成为下一个杨无敌。 不过这件事情还要再等等,这两天先仔细观察一下那少年的品性,收徒弟是大事,习武天赋是一部分,品性是另一部分。 对韩彪来说,更看重的还是品性。 韩彪看着那少年捧着碗筷走到溪边,蹲下来开始洗碗,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那几名来自西大陆的雇佣兵,正围着篝火喝酒聊天。 两边隔了五六十米远的距离,如果不是大喊大叫的话,普通人是听不到那边的谈话声的,不过韩彪却隐约能听见一些。 他毕竟距离神变境只有一步之遥的高手,体内的内劲已经练至达到身躯的每一寸末梢,听力比普通人自然好不少。 不过听见归听见,韩彪却是听不懂那几个来自因吉丽的白鬼子在聊什么,他也不怎么在意。 然后韩彪收回了目光,对旁边的徐楚湘说道: “小姐,天色不早,你累了一天了,要不早点到帐篷里面休息吧。” 徐楚湘同样坐在一块大而平滑的鹅卵石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波浪卷长发如瀑般垂下,将那种明艳动人的脸庞半遮半掩。 她的脸上一片宁静,静静地看着溪水那轮同样宁静的明月。 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完全放空一切,真正平静的情绪了。 徐楚湘突然决定,以后要找时间多来来这个远离俗世的山谷,把父亲也带来,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不要老是忙那些军国大事。 听到韩彪的话,徐楚湘抬起头来,对这位父亲让自己必须称为韩叔的中年男子笑了笑道: “韩叔,没事的,我本来就睡的晚,更别说在这野外,更是没有睡意,我还想欣赏一下这空山夜月的美景呢,要不韩叔你先去休息吧。” 徐楚湘并不是客气,她确实是一个夜猫子,平常不到凌晨一两点是不会上床睡觉的。 不过她迟睡的原因,倒不是和荆城那帮纨绔子弟一样,终夜享乐狂欢,而是因为工作,像她这样的建筑设计师,更喜欢在安静的晚上工作,特别是这半年以来,为了那个她策划了很久的大项目,更是经常熬夜绘图纸到通宵。 “我今天就不睡了,晚上我会一直守在小姐你帐篷外。” “那太辛苦了,韩叔你还是睡一下吧。” “不用了,小姐,我是习武之人,几天不睡也没关系的,等会闭目调息一下就行。” 习武还有这好处吗? 那自己要不要也练一下…… 徐楚湘的脑中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她从小像男孩子一样野,不爱琴棋书画,喜欢的是射击,骑马,但却没有学过武,虽然小时候父亲的身边,也有不少精通武术的护卫,但徐楚湘却没什么兴趣。 因为她觉得练武术没什么用,功夫练得再好,在现代枪械面前又有什么用,就像百余年前的那些拳民,平日一个个号称刀枪不入,但是真正面对机枪扫射的时候,却只能像镰刀下的稻草般被收割生命。 所以徐楚湘以前从没想过要练武。 她也很不解父亲为什么要让韩彪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贴身护卫。 徐楚湘其实在这次来神农架之前,和韩彪并不熟悉,因为韩彪并不是她小时候就已经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 韩彪是在她出国留学那段期间,成为父亲的贴身护卫的,她回国后见到时,父亲也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了一句话。 “以后叫韩叔,他不是我的属下,而是我的兄弟。” 徐楚湘的目光落在韩彪腰间那条插满飞刀的牛皮腰带上,她从来没见过这位韩叔佩枪,而像父亲以前的护卫,虽然也有武术高手,但都是会用枪的。 “韩叔,你不喜欢用枪吗?” 于是徐楚湘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不怎么会用枪,学是学过,但总打不准。“ 韩彪得回答让徐楚湘有些没想到。 “那韩叔你如果遇到用枪的敌人怎么办?” “用飞刀啊!” 韩彪指了指腰间的皮带。 “难道韩叔你的飞刀比子弹还快?” 徐楚湘不可思议地再问道。 容貌普通,神情木讷的汉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没有回答徐楚湘到底是他的飞刀快还是子弹快,而是用了另外一个答案。 “如果有人在我背后开枪,那么不管我用飞刀还是用枪,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如果敌人站在我的身前,那么他没有机会开枪。”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徐楚湘眨了眨眼。 她没有见过这个韩彪出手,但父亲应该见过,否则以父亲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哪会那么轻易跟人家称兄道弟的。 “韩叔,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然后徐楚湘又问了一个问题,她觉得韩彪这样的江湖人物,自然见多识广一些,或许会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次,韩彪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徐楚湘的问题,而是有些神情古怪地道: “我不知道。” 他没有说自己认为有还是没有,只是说不知道。 说话的时候,韩彪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想起了救了他一命的那个木姓年青人。 当时韩彪已经是楚湘两洲武林中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了,但是在那个年青人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像小童般无力。 可惜,在他百般哀求下,那木姓青年虽然教了他一点东西,却不肯真正收他为徒。 就在韩彪想着几年前的往事的时候,那个长了一脸麻子的山村少年回来了。 韩彪的目光微微一闪,有些奇怪。 那少年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的动作,失去了刚才那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第三十四章 飞刀(下) 束观走回来的时候,尽可能让自己看去正常一些,徐楚湘朝他点了点头道: “辛苦你了,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束观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刻,虽然他内心焦急如焚,但脑袋却突然变得无比清醒。 他像是很自然地将碗筷放下,接着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道: “徐姑娘,你们来我们这里找仙人观,是不是真的想找到那位仙人啊?” 徐楚湘抬头看了他一眼,毕竟刚喝了人家的鱼汤,而且这少年还很殷勤地把碗给洗了,此时自己总不能太拒人千里之外,于是徐楚湘微微笑笑了下道: “那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仙人,你觉得你们两百多年前的祖先,真的是被仙人送到这个山谷中来的吗?” 束观摸了摸脑袋,表现地像一个正常的乡下淳朴少年般道: “我不知道,村里没人见过那位仙人,不过,我们有位祖先,把当年他们遭逢仙人的事情,详细地记了下来,那份笔记一直保留在我们村中呢。” 徐楚湘顿时眼睛一亮。 说实话,她对于到底有没有仙人存在,也真的很好奇,否则这次她就不会跟随霍尔特教授来这里,也不会刚才问了韩彪那个问题。 可惜施子彬的手稿已经被遗失了,没想到这山村中还有一份见过那仙人的目击者的文字记录,这顿时让徐楚湘兴趣大增。 “在哪里?” “就在我们村的祖祠中,徐姑娘你想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 束观笑着说道。 只是他的笑声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快答应,快答应,再迟就来不及了。 束观的心中焦急地催促着。 徐楚湘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才九点出头点,对于自己这经常深夜一两点才睡的夜猫子来说,却是还很早。 “那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吧。” 徐楚湘站了起来。 …… 走过晒谷场,走进村口,束观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现在当然不是带徐楚湘去桃源村的祖祠,而是往张丫蛋家的方向走。 刚才束观就已经想过了,那个拉森想要对张丫蛋不利,也不会直接在路上就下手,毕竟只要张丫蛋一喊,村里的人都能听见,那个拉森肯定也不会想把事情闹这么大。 最大的可能,那个拉森应该是尾随丫蛋到家,才会进门对丫蛋下手。 还好,丫蛋的家离村口不远,马上就要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韩彪眼中有些疑惑,从少年的脚步中,他能察觉到这少年此时的心很乱。 就在韩彪想要开口问一下那少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前方的房屋中传出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个村庄夜晚的宁静。 韩彪还来不及想为什么村子里会有枪声响起,就看见那少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以一种让韩彪都看得有些心惊的速度,冲到了枪声传出的那栋房屋前,直接撞向了大门。 只听咔嚓一声,顶在门后的粗若儿臂的门栓被撞成两段,甚至厚厚的木门也被撞得像是纸片般碎裂开来。 韩彪微微一怔,没料到那个少年的力气如此之大。 要震断那根门栓不能,有个七八年外家功夫的习武之人都可以做到。 但要把整扇木门撞成碎片,除非是二十年以上功夫的八极拳宗师,用铁山靠这样的大杀招,或许才能办到。 就在韩彪这一恍神之际,房屋之内再度响起一声枪响。 韩彪的脸色一变。 “小姐,你呆在外面别进去。” 他大吼一声,丹田劲发,双臂张开,两腿微微曲膝,接着双脚猛然蹬地,脚下的石板上骤然出现了几道龟壳般的裂缝。 下一刻,韩彪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或许说飞夸张了一些,但是此时韩彪的身躯确实是想一头扑扇着翅膀的大鹅一般,往前跃出了十几米的距离,然后在他身躯落下的一刹那,韩彪深深吸了口气,再次以足蹬地,于是他的身躯又“飞”了起来,飞进了那栋房屋之中。 刚才韩彪所站之处,距离这栋房屋有二十余米的距离,然后他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跨越了这二十余米的距离,几乎是紧随在那乡村少年的身后,冲进那栋房屋之中。 八步赶蝉! 一种失传已久的内家拳轻身功夫。 最早的时候,韩彪在燕京杨无敌的口中,听说过以前有这么一门功夫,但是如今已经再没有人会了。 直到几年前他遇见那个姓木的年轻人,对方教了他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这门大华武林中原本再无人会的八步赶蝉轻功。 而在那个木姓青年的口中,这却只不过是最粗浅的东西。 “我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求,算了,那就教你几样最粗浅的技法吧,能不能练成,能练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的造化。” 这是当时那位木姓青年对他说的原话。 …… 韩彪冲进了屋内。 入门的一刹那,他看到的屋中的景象是这样的: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倒下血泊之中,看不清容貌。 刚才那个和小姐相谈甚欢的美丽的山村少女,此时衣衫凌乱的被人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着。 按着那少女的,是一名白人大汉,韩彪依稀记得好像叫什么拉森的。 拉森一只手按着少女,另一只手中拿着冲锋枪,脸上挂着狞笑,枪口朝前,手指放在扳机上,正准备扣下去。 他枪口对准的,是刚刚比韩彪先一步冲进来的那个麻脸少年。 麻脸少年似乎很愤怒,正像一头猛虎般冲向拉森。 这就是韩彪“飞”进屋中那一刹那看到的景象。 在江湖上过了几十年刀头舔血的亡命生涯,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九死一生险境的飞刀韩彪,在这一个刹那之后的下一个刹那,就想好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及那些事情的顺序。 韩彪猛然吐气,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春雷绽响般的大吼。 正是这一声吼,让本来正准备扣下扳机的拉森身躯一真,扣动扳机的手指就慢了那么一点。 人在空中的韩彪,左脚一脚蹬在门框上,身躯骤然变向,加速,眨眼间超越了那个麻子少年,落在少年的侧前方。 然后韩彪抓住少年的手臂,往旁边一带。 另一只手则落在了腰间皮带上,用拇食中三指捏住了一柄飞刀的刀柄。 与此同时,那个拉森已经从韩彪刚才的那声大喝中回过神来,不过他的眼中依然充满了红丝,有这浓浓的疯狂和醉意。 他本来就是喝了很多酒过来的。 而大华人在他们白人的眼中,几乎都长一个模样,所以此刻出现在屋内的两个人他根本没认出是谁,甚至没有认出韩彪的身份,只当时这个村中闻声赶来的村民。 拉森毫不犹豫都扣下了扳机。 “去!” 在拉森扣下手指的同一刹那,韩彪口中发出了第三声大喝,捏住飞刀的手臂猛然向前一扬,手腕轻抖。 一道白光自韩彪指间飞出。 拉森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 再接下来发生的,是“笃”地一声,一柄飞刀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深深地插进墙壁中,只露出一个刀柄。 然后是拉森手中的冲锋枪,掉落在了地上,却是已经从枪口处开始,从中齐齐断为了两半,同时掉落的还有拉森的一根手指。 一刀,直接将钢铁打造的枪管都劈裂了,可以想象韩彪这一飞刀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不久之前,韩彪对徐楚湘说过,当他之面,没人可以对他开枪。 韩彪确实没有吹牛。 或许他的飞刀没有子弹快,但是他出刀的速度比正常人开枪的速度快很多。 拉森抱着断了手指的手掌在地上痛呼打滚,韩彪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刚才他本来想直接卸下那个白人雇佣兵一只手掌的。 至于最后只切断了对方一根手指,不是韩彪突然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刚才他本来想把那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没想到是居然没有拉动。 正是因为这个误判,让他出刀的发力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以至于最终只切下了那白人雇佣兵的一根手指。 “爹!“ “娘!” 终于从拉森魔掌下解脱的山村少女,挣扎着站了起来,顾不上整理衣物,口中悲呼一声,朝躺在血泊中的那对男女尸体跑了过去。 韩彪的眉头顿时一皱,冷然看向了那个还在地上嚎叫的白人雇佣兵。 入门奸*,杀人父母,该死! 他在想着是不是直接一飞刀将这个白人雇佣兵杀了。 就在此时,他手掌间传来一股巨力,却是那麻子少年挣脱了他的手,朝那少女走了过去。 …… 束观沉默地走到张丫蛋身边,将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张丫蛋搂进了怀中。 就像老瘸子下葬的时候,张丫蛋也搂着他一样。 这些年来,束观一直渴望出去,又或者期待外面的人能发现这个隐藏在群山中的小山村。 现在,外面的人来了。 于是桃源村,再不是世外桃源! 束观的心情再没有半点今天上午以来,那种看到可以出去希望的兴奋,只剩下一片黯淡。 然后他低下头,在丫蛋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会让他们离开这个山谷。” 第三十五章 决裂与不杀(再改) “徐小姐,我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霍尔特教授,这件事情,光是说一句遗憾就可以结束的吗?” 枪声惊醒了桃源村的夜晚,很快所有人都来到了枪声响起的地方。 桃源村的村民惊慌地跑来了,霍尔特教授也带着詹姆,麦克劳,卡尔几人过来了。 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双方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王二牛领着村民,团团围在了张丫蛋家屋外,用愤怒仇恨的目光盯着那些外面来的人。 麦格劳和卡尔两人拿着冲锋枪,冷漠的看着四周的村民,拉森站在两人中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自己包扎着伤口。 韩彪终究是没有下手杀他。 如果是还在跑江湖的时期,韩彪毫不犹豫地就会给那家伙一飞刀。 但是他现在身份不同了,在徐平西身边呆了几年,见识了很多事情,很清楚贸然杀死一个百人会有什么后果,也会给徐平西带来多大的麻烦。 除非,他能把霍尔特教授一行人全部杀了,然后再毁尸灭迹。 可是杀人的是拉森,为了杀拉森去将其他不相干的人全部杀死,韩彪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徐楚湘和霍尔特教授面对面地站着,徐楚湘的脸上同样是一片愤怒之意。 “徐小姐,你冷静一下,拉森也已经付出代价了。“ “代价?一根手指吗?他可是杀了两个人,两条人命难道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偿还吗?” “那徐小姐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杀人偿命,不管是在东大陆,还是西大陆,都是一样的,这个雇佣兵,必须以谋杀罪受到审判!” “审判拉森?谁来审判?你的父亲吗?” 霍尔特教授淡淡一笑道: “徐小姐,你不要忘了我们因吉丽帝国的公民,在你们大华国拥有治外法权,你审判不了拉森,你的父亲也审判不了。” “而你在我们因吉丽留过学,应该很清楚,治外法权是我们因吉丽帝国在你们大华国的核心利益,挑战它等于就是在挑战我们因吉丽帝国的尊严,以及在这个国度确立了两百多年的秩序。” 徐楚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很清楚霍尔特教授说的是事实,一个很冰冷的事实。 因吉丽人不管在大华国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这是庚申之变之后,在大华国延续了两百多年的铁则。 徐楚湘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犹自在屋中,抱着亲人尸体痛哭的少女,心中叹了口气。 只能在其他方面给这个少女一些补偿了,比如将她带离这个偏僻的山村,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之类的。 然后徐楚湘转回头,同样冷淡地对霍尔特教授说道: “上午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希望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看来教授先生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么我也要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不能再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了。” “这件事情我会跟老师解释的。” 霍尔特教授盯着徐楚湘看了一会,叹了口气道: “徐小姐,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和伤害过大华人的*人成为朋友。” “所以,我现在要离开了。” 霍尔特教授耸着肩膀摊了摊手道: “徐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很遗憾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你要离开我没有权力阻止,但是那两架直升机,必须要留下来。” “你知道的,我们有五个人,一架直升机是不够的。” 徐楚湘猛然一怔。 没有直升机,她们又怎么能离开这个被悬崖包围的山谷。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么徐小姐你们暂时还是只能跟着我们。” 霍尔特教授很优雅地挥了挥手,麦格劳和卡尔立即调转枪口,对准了徐楚湘和韩彪两个人。 徐楚湘的心沉了下去。 霍尔特教授的神情动作语气依然那么优雅绅士,但做的事情却是那般的冷漠无情。 就像西大陆那些强国这几百年来对大华国做的事情一样。 徐楚湘苦涩的笑了一下,自己在雾都生活了四年,看来是被那里的文明和自由迷惑了,忘了那些人本质上都是强盗。 “小姐,放心。” 徐楚湘的耳边响起韩彪沉稳的声音。 在她身后,韩彪像微微弓着腰,双手已经放在了腰带之上,一手捏住了一柄飞刀。 他的左右手同样灵活而强大,当他做好准备的时候,没人有机会在他面前开枪。 这就是徐平西请他成为自己贴身护卫的原因。 只是韩彪刚刚说完这句话,霍尔特教授的目光就转向了他。 “这位先生,请你保持现在的姿势,不要再动了,我的学生此时这拿着枪,在你后面指着徐小姐的脑袋。” 这一次,霍尔特教授是直接用大华语对他说的。 韩彪猛然一眯眼。 但是他没有回头,不管那白人老头说的是真是假,这一刻他都不能回头。 然后只听那霍尔特教授继续说道: “我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探险家,相信我,我杀过的人,绝不会比麦克劳少,经历过的危险远远超出你们的现象,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不过那时候我们是同伴,所以我很欢迎队伍中有你这样的强大的人存在,那会让我这次探险更加安全,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而且刚才拉森也跟我说过了,他的手指是怎么断的,你觉得我会对你没有防备吗?” “所以如果你想徐小姐不受伤害的话,那就站在那里不要动,什么事情都不要做。” “麦克劳,你过去把他腰间的那条皮带解下来。” 麦格劳狞笑了一声,朝韩彪走了过来。 韩彪站在那里没有动。 麦格劳来到他的身前,一手拿枪指着韩彪的脑袋,一手抽出了一柄匕首,将匕首从韩彪的腰带间插了进去,冷冷地盯着韩彪的眼睛。 “你切下了我兄弟一根手指,或者我也应该在你身上割一刀。” 麦格劳用因吉丽语说了这么一句。 韩彪听不懂他地话,但明白白人大汉的意思。 他夷然无惧和对方对视着。 “麦格劳,不要杀他。” 此时霍尔特教授的声音响了起来。 麦格劳脸上戾气一闪,接着手中匕首猛地向外一拉,韩彪腰间的皮带就落在了地上,麦格劳一脚将插满飞刀的皮带踢进了路边的水沟中。 紧接着,麦格劳又狠狠地一拳打在韩彪的小腹处。 韩彪身体微微一晃,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不得不承认,麦克劳的这一拳真的很重,毕竟是他曾经是因吉丽帝国第三高地兵团最精锐的战士,现在也是西大陆赫赫有名的佣兵王般的人物。 但韩彪依然挺直不动。 “你的拳头,像娘们似的。” 他轻蔑地超那个强壮的白人大汉嘲笑了一下。 麦格劳同样听不懂韩彪的话,但也同样能从韩彪的那个笑容中表达的意思,于是发出了一声怒吼,准备给这个桀骜的大华人再来一拳。 “够了,麦格劳,他们的身份特殊,和普通的大华平民不一样,真伤害了他们,我们也有麻烦。” 霍尔特教授制止了麦格劳,然后微笑对徐楚湘说道: “徐小姐,真是抱歉,我不得不暂时剥夺你的自由,但我保证,只要你们不反抗,我绝不会伤害你们。” “麦格劳,把他们带到帐篷中去,今天晚上好好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走出帐篷一步。” 麦格劳晃了晃手中的枪,示意徐楚湘和韩彪自己朝村外走。 离去之前,徐楚湘冷冷地对霍尔特教授说了一句。 “教授先生,你真的准备好承担这么做的后果了吗?可能你不解我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如果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绝不会让你轻易离开大华的。” 霍尔特教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 “为了这次探险,我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徐楚湘冷哼了一声,大步朝村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霍尔特教授的眼中,露出了一种古怪诡异的神情。 “因为这一次探险,对我真的很重要啊……我这几十年追求的事情,可能都能在那座道观中找到答案!” 霍尔特教授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低自语。 “呵呵,如果我成功了,我还会怕一个大华的军阀么。” …… 束观在屋中看着屋外发生的一切。 张丫蛋伏在他怀中缀泣,这位内心很骄傲的少女,此刻看去是那般的可怜无助。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找那些外人的,才害死了爹娘……” “……都是我的错……” 她的口中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 束观摸了摸她的头发,沉声说道: “不,丫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罪恶,而责怪惩罚自己。” 束观盯着张丫蛋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抬起眼,看着那几名此时正离去的白人,特别是盯着那个名叫拉森的雇佣兵。 刚才那个拉森受伤的时候,束观其实是有机会杀死对方的。 但束观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原因和韩彪一样,要么不杀,要杀就要把那些*人一起杀死,否则会给桃源村带来更大的灾难。 “等上山吧……” 和霍尔特教授一样,束观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第三十六章 弓与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中的时候,束观从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他一夜未睡。 这一个晚上,桃源村应该很多人都没有入眠。 宁静了两百多年的小山村,因为外人的到来,原先的生活必将被彻底改变。 事实上,这种改变已经发生了,以一种残忍而血腥的方式。 束观沉默地在床上坐了一会,确定了一下自己准备要做的那些事情。 事情是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张叔张婶时,束观就已经决定要做的,现在只不过是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决定而已。 毕竟他的前世,只不过是一个都市小白领,某些事情别说做,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这一夜,他不停地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我要给张叔张婶报仇。 这个念头在脑中越来越坚定。 这件事情不是为了张丫蛋做的,也是为自己做的。 他刚刚被老瘸子捡回村子里的那两年,村子里的人都很是害怕嫌弃他,老瘸子抱着他在村中蹭奶,很多人都不愿意,张婶是少数没有嫌弃的人,那时候丫蛋也刚好出生没多久,所以有时候还主动会让老瘸子把束观送过去,喂丫蛋的时候也准备给束观喂一顿。 这些事情束观记得很清楚。 他是张婶喂大的,这个仇不能不报! 然后束观站了起来,走到墙边,从墙上取下一张挂着的弓。 那是一张牛角巨弓。 弓长足有两米,立起来的时候,比现在的束观还要高,弓身有如一道弯月,线条充满了美感。 这张弓,是老瘸子亲手制成,送给束观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为了制作这张弓,老瘸子足足用了十个月的时间,光是为了挑做弓胎的才料,老瘸子就用了个把月的时间,跑遍了村子周围的山林,最终挑到了一棵近百年的老竹。 然后是勒旺把,插梢子,揉弓弦,沾牛角,每一道工序,老瘸子都是精益求精,当这张牛角弓制作出来的时候,老瘸子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 “我这辈子,再也做不出这么好的一张弓了。” 束观取下牛角弓,背在了身上,接着又取下边上的箭囊。 箭囊中有二十支箭,当初老瘸子和弓一起做好的,箭身取自弓胎的同一根百年老竹,箭头用生铁打造,老瘸子的巧手打造出来的都是三棱箭头,三条棱线直顺光滑的没有半点瑕疵,在尽头处收束成尖锐至极的箭尖。 说实话,小时候老瘸子送给束观当生日礼物的那些木马风筝,束观从来都不喜欢,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小孩。 但老瘸子送给他的这张弓,束观却很喜欢。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束观刚拿到这张弓的时候,立刻兴冲冲地跑到山上,找到了一头四百来斤重,皮糙肉厚的野猪,一箭将那头野猪射了个对穿,把当时的束观吓得呆立了半天。 因为野猪的皮,特别是那种只要上了三百斤以上,说明活了至少二十年以上的野猪的皮,是一种非常坚韧的东西。 主要是生活在山林中的野猪,经常会在树木上蹭痒,将树木分泌的树脂松油蹭的满身都是,常年累月下来,就在身上结成了一副盔甲般的油脂层,别说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穿,就算是现在火力轻点的手枪之类的武器,都很难打穿。 所以说,老瘸子制出来的这把弓,真的很可怕,甚至有些不合常理。 当然,老区瘸子经常会干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 背好弓,负好箭,接着束观走回床边,打开床边的柜子,从柜子中取出了一柄刀。 一柄长约半尺的牛耳尖刀。 牛耳尖刀当然不是牛耳做的刀,而是因为它的形状像翘起的牛耳朵,所以被称为牛耳尖刀,不过这柄刀的刀鞘,是用牛皮缝制的。 束观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黑色的刀身看去有些黯淡,就算是窗外的阳光射进来落在刀身之上,也没有任何反光。 束观的手指在刀身上轻轻划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刀刃,因为只要他知道,这柄牛耳尖刀的刀刃有多么锋利。 如果说那张巨弓能一箭射穿三百斤以上野猪的皮,那么这柄牛耳尖刀只要轻轻一挥,同样能划开野猪的皮。 射穿和划开,难度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学过物理学的束观,很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 这柄刀,是老瘸子送给他的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将牛耳尖刀插回刀鞘,然后束观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平常这个地方,他是用来插烟杆的,但今天他没有带烟杆。 今天他带刀。 接着束观走出房屋,来到院子中,将放在老桂树下的一个盖着黑布的竹篓拿了起来。火山文学 只是当他拿起竹篓的时候,一只四脚蛇受到惊吓般从竹篓中爬了出来,飞速地爬到了院子的围墙边,不知钻进了那片草丛中。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看来那条四角蛇是昨夜钻进竹篓里来避寒的。 束观也没有在意,他看了看竹篓里的东西,接着将黑布重新盖上,系好,再背在了背上,压在了巨弓的弓弦上。 然后,束观抬头看了眼渐渐变得明亮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走出了自家的院门。 …… 束观大步朝村口的晒谷场走去,快到晒谷场的时候,他遇见了王大虎。 “麻子,丫蛋昨天在我家,一直由我娘陪着。” 王大虎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尽是愤怒之情。 束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依然朝前方走去。 “麻子,要不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王大虎凑近他的身旁,压抑着声音说道。 “你拿什么跟人家拼,锄头吗?” 束观冷然说了一句。 “弓!” 王大虎看了看束观的背上,接着道: “他们那怪东西虽然厉害,但只有几个人,而村里一共有十几张弓,咱们集合起来,挑射的最准的人,远远地朝他们射。” 束观有些诧异地看了王大虎一眼。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也会动脑筋了,不过这个办法束观昨天晚上就已经想过了,然后被她否决了。 首先是射程问题,冲锋枪的有效射程基本在两百米左右,这点常识束观还是有的。 所以他们必须要在两百米外射箭,而村里的那些弓,除了老瘸子给自己做的这一张之外,其他的就算在两百米外能射中目标,基本也没什么杀伤力了。 另外如果那些白人只是普通人,束观或许还敢搏一下,可惜那几名白人大汉,一看就知道军事素养极高,用十来张原始的弓箭和几名拿着冲锋枪的雇佣兵火拼,没有任何胜算。 最重要的是,那些白人这次带来的,可不仅仅只有冲锋枪,束观昨天给他们搬箱子的时候,发现其中一箱装的竟是手雷。 只要他们把手雷扔出来,不管有没有命中,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桃源村里的人,除了自己之外,恐怕都会吓得惊慌失措,以为遇到妖法,再也没有任何斗志了吧。 所以昨夜束观就把这个想法否决掉了。 “先上山。” 然后他轻声对王大虎说了三个字。 是的,先上山。 这是束观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如果说自己和王大虎他们有没有一丝反杀的机会,那么这一丝机会只会在山中。 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桃源村周围的那些山林。 那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第三十七章 它在丛中笑 束观和王大虎一前一后走进了晒谷场,晒谷场上,还有另外四五名村里的青年已经先到了,另外那个名叫霍尔特的白人老头,还有两名雇佣兵也在。 昨夜霍尔特教授命令王二牛,让王二牛安排七八名人手随他们上山。 如果光是当向导的话,自然用不了这么多了,问题是还要有人给他们抬那些枪弹物资。 当束观和王大虎来到晒谷场后,和村中其他几名青年站在了一起。 霍尔特教授带着麦格劳和卡尔走了过来,视线在束观众人身上转了一下。 其中麦格劳的目光,在束观背着的那张巨弓上停留了一下,不过马上也就移开了。 像弓箭这种原始武器,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值得在意。 霍尔特教授倒是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你们这里山上有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比如老虎,豹子之类的?” “没有,我们山上最大的就是野猪。” 回答他的是束观。 霍尔特教授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他们出村来到溪边,束观发现徐楚湘和韩彪站在溪水边,昨天那个杀了张叔张婶的雇佣兵还有另外一个白人青年拿着枪守着他们。 “去将那些箱子抬上,然后上山。” 霍尔特教授命令道。 溪边帐篷外放着几个木箱,束观知道那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弹药和手雷。 对于抬箱子上山这种事情,束观等人并不陌生,这几年每年两次到仙人观拜祭,抬上去的贡品可比这多多了。 王大虎和村里的另外几名青年,拿着准备好的麻绳竹竿,将那些箱子绑好,再用竹竿穿上,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抬上山去了。 趁这个时候,束观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几名白人,只见连那个白人老头都身上佩了枪,那三个白人大汉更是全副武装,背着冲锋枪,武装带上插满弹匣,腰带上一边别着手枪,另一边挂着手雷,裤子上还插着匕首。 这已经不像是去探险了,更像是是上战场打仗。 再看看眼前装满弹药的箱子,束观不禁有些疑惑。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为什么准备了这么多的枪械弹药,好像知道这里有什么巨大的危险一样? 可是束观在这里已经了十八年,很清楚这个山谷中没有什么危险,除了偶然会遇到那种五百斤以上的野猪王会有些麻烦之外,就真的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桃源村村民了。 接着束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昨天白人老头拿出来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中拍的明显就是山上的仙人观。 可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又是谁拍的? 难道以前已经有人来到这座山谷中过了吗? 束观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这个山谷中,难道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从未察觉过的秘密? “出发!” 等王大虎他们绑好了木箱,用竹竿扛在肩上之后,霍尔特教授挥了挥手,他的一双淡蓝色眼眸中,此时有掩饰不住的渴望和激动。 一行人踩着露出水面的鹅卵石走过小溪,束观走在最前方带路,他的身后跟着那个名叫麦格劳的雇佣兵的头子,举着枪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后是王大虎等几名桃源村青年抬着木箱走在后面。 接着是徐楚湘和韩彪,另外两名雇佣兵拉森和卡尔分别守在他们左右。 霍尔特教授自然不可能把他们两人扔在这里,徐楚湘可是会驾驶直升机的。 而霍尔特教授和他地助手詹姆两个人,则是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走过小溪,走过桃花林下那座新坟。 束观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朝那座新坟望一眼,只是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爷爷,保佑我。 …… 一路上山,束观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前方,就像他往日上山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只是后面的王大虎,眼中会偶尔闪过几缕疑惑之色。 因为束观带着走的路,并不是到那片藏有仙人观的山崖,最近最便捷的路。 虽然同样也能走到那边的山崖,但是有几处地方,束观似乎特意地绕了下圈。 不过王大虎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不久前上山的时候,束观特意交待过他们几个,到时候尽管跟着走,不要说话。 至于那些外来人,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是根本分辨不出来束观有没有在绕路的。 而束观选择的路,比原先的那条路,要更加的崎岖难行一些,当然也会更加的耗费体力。 大概如此走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后方的霍尔特教授喊停了队伍。 “原地休息一下。” 霍尔特教授微微喘着气道。 他年青和壮年时,是非常杰出的探险家,甚至十年前还带队差点征服了人类从未征服的朱母朗马阿林峰。 但是现在终究是年纪大了,事实上那次攀登朱母朗马阿林峰的探险,让霍尔特教授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此后他再没有去一些环境艰苦的地方探过险了。 而另外助手詹姆,和那三个雇佣兵看去也都有些疲劳,反倒是扛着弹药木箱的王大虎等人脸色如常。 如果是在平地上,那三个雇佣兵的体力和体能,绝对是要比王大虎他们强的,但是走山路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里面的如何省力的技巧,不是每天走惯山路的人是一时半会摸索不出来的。 而且三个雇佣兵的身上也都带着沉重的装备。 听到霍尔特教授下令休息,三名雇佣兵直接坐在一棵大树下开始休息。 束观也坐了下来,坐在一丛茂盛的野草旁边,同时也把背上的竹筐取下,从竹筐中取出了一个羊皮水袋,仰头喝了起来。 喝完水,将羊皮水袋放回竹筐中,然后束观将竹筐再次背到了背上,只是在手伸到背后的时候,一些褐色的粉末从他的指掌间洒下,悄无声息地洒在了草丛中。 束观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前方,似乎很平静的样子,只是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其实他完全不用这么谨慎的,就他脸上那些麻子,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 而就在他刚刚洒完偷偷从竹筐中取出的那些粉末时,原本坐在对面不远处的那个白人老头,突然站起来大步朝束观走了过来。 束观得心脏再次急剧跳动了几下。 难道被发现了? 不过就算被看见了,这些人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洒的是什么东西吧…… “你们这里的山中,有没有一种七彩颜色的草?” 霍尔特教授走到束观的身前,却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原来不是发现我洒东西了…… 刚暗暗松口气的束观,紧接着心头再次一紧,因为终于反应过来这白人老头问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怎么知道七彩草的…… 束观心头涌起无尽的疑惑,还有那张仙人观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该怎么回答他,说有还是没有? 一时间束观有些难以抉择,因为他不知道白人老头到底是怎么知道七彩草的,对这个山谷又到底了解多少。 看到束观似乎有些走神,霍尔特教授皱了皱眉,再次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个时候,束观突然看见了刚刚霍尔特教授坐着休息的那棵大树下的某样东西,心念电转间,束观露出茫然的眼神,像个乡下傻小子般摇了摇头道: “没有,什么七彩草?草春天是绿色的,秋天是黄色的,冬天就枯死了,哪有七彩的咧。” 霍尔特教授神情变得有些失望而迷惑。 “怎么会?那手稿上不是说这个山谷中长满了七彩的草叶吗……” 一边喃喃低语着,他转身走回了自己刚才休息的那棵大树下。 刚才霍尔特教授问束观问题的时候用的是大华语,对自己自语的时候用的是因吉丽语,当然,束观都听懂了。 手稿……什么手稿? 束观眯着眼,看着那白人老头走回树下,坐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而就在霍尔特教授的脚旁的草丛中,赫然有一枚小小的,七彩的,像个小人似的草叶,在随风轻轻摇摆。 那是七彩草。 可是霍尔特教授明明就坐在它的旁边,甚至好几次视线从脚旁扫过,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除了束观,似乎没有人能看见它。 束观恍惚间,只觉那片小人般的草叶,好像突然对自己笑了一下。 它在丛中笑。 第三十八章 一箭破空 休息了二十分钟左右,霍尔特教授再次让队伍出发。 离开之前,束观再次回首看了眼那片树下的小小的七彩草。 七彩草当然并没有真的对他笑,刚才只是他恍了下神而已。 但束观的心中还是充满怪怪的感觉。 以前,整个桃源村只有老瘸子一个人能找到七叶草,束观跟在他的身边,往往直到老瘸子弯腰将七彩草摘起,他才能后知后觉般发现。 然而今天,束观自己看见七彩草了! 束观继续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绕一下圈,然后隐蔽地将一些褐色的粉末洒在草丛中,或是树根底下。 其间霍尔特教授又让所有人休息了一次。 这一次,束观似有意,似无意地坐在了那个名叫韩彪的中年汉子的身边,摘下了背后的巨弓,又从竹筐中拿出一块布,低头仔细地擦拭着弓身。 一开始韩彪并没有注意,只是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坐在那里,不过不久之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束观的弓上。 然后即使身处此种处境,韩彪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和赞叹。 “好弓。” 他的嘴中吐出这样两个字。 那几个白人白人没有在意过束观身上背的这张弓,但韩彪是懂弓的人。 “三百斤的野猪,这张弓一箭就能洞穿。” 束观抬起头,咧嘴朝他笑了一下道。 韩彪突然沉默了一下,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能射多远?” 束观停下了擦拭弓身的动作,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接着很慎重地回答道: “三百五十步之内,我都没有问题。” 韩彪看了看束观的双腿,很快估算出这少年的三百五十步,大概是多少米的距离。 那是远远超过冲锋枪射程的距离。 于是韩彪的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坐在他们旁边的徐楚湘莫名其妙地看了两人一眼。 她总觉得这两人刚才的交谈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几分钟之后,霍尔特教授让所有人再次出发。 韩彪起身的时候,朝束观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 清晨出发,中间休息了两次,到了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爬到了山崖的中腹处。 上方再往上几十米,就是光滑如镜的崖壁,而前方也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 束观停下了脚步,指着山崖上那些凸出的石块,以及从上方垂挂下的粗大的野藤,对霍尔特教授说道: “从这里开始,就只能踩着这些石块,抓着野藤前进了,然后在那边有一个山洞,穿过山洞,就能到达那个仙人观。” 霍尔特教授顺着束观的手指望去,只见崖壁上隔着千米之外,在茂密的藤蔓之间,隐约可见一个山洞的洞口。 终于找到了! 那应该就是施子彬长卷画上画的那个山洞了吧! 霍尔特教授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直升机上确实看不到这个洞口。 然后出于一贯的谨慎使然,霍尔特教授转头对麦格劳说道: “你和卡尔先过去,确认那边的情况,再发信号回来。” 麦克劳点了点头,接着和卡尔两人握着那些藤蔓,踩着凸出的岩石,朝那边的山洞攀援而去。 对于他们这些雇佣兵来说,这段路反倒更轻松一些。 半个小时之后,那边的山洞口处,升起了一颗绿色的信号弹。 这是一切安全的信号。 霍尔特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刻他终于有些迫不及待了,没有再命令束观等人先走,而是交待了助手詹姆和拉森几句,让他们监督其他人分批过去,因为这样狭窄险峻的道路上,如果有人突然反抗,确实很容易出意外。 虽然心情急迫,但霍尔特教授依然保持着谨慎。 特别是他特意让徐楚湘和他一起过去,却把韩彪留在了这边。 说明他对韩彪还是有些戒心,带徐楚湘过去是摆明把她当人质的意思。 霍尔特教授过去之后,那个詹姆命令王大虎等人抬着木箱,两人一组也都过去了。 这个时候,束观有意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了詹姆的视线。 “拉森,我也过去了,然后你让剩下两个人过来之后,你最后再过来。” 拉森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詹姆也开始走那条悬崖上的险道。 而在这边的山崖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一个是杀了徐叔徐婶的拉森。 一个是昨夜切掉拉森一根手指的韩彪。 还有一个是束观。 很有意思的一个组合。 拉森用左手拿着枪,恶狠狠地盯着韩彪,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韩彪切了他一根右手食指,这伤势看上去不严重,但对于靠枪吃饭的雇佣兵来说,却是等于直接废掉了拉森近半战斗力,以后能不能再接到活都说不定了。 除非他能把左手练的和右手一样强。 这当然是深仇大恨,只不过可能霍尔特教授严厉告诫过他,不能伤害徐楚湘和韩彪,所以明明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了,但终究是没有对韩彪做什么。火山文学 束观也破有深意地看着韩彪,但韩彪却没有看他。 没有看,就代表着拒绝。 这是韩彪第二次拒绝束观了。 第一次那几句交谈之后,韩彪拒绝了束观,束观没有意外,他们并不熟,韩彪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选择冒险。 韩彪第二次拒绝他,束观也并不意外,因为徐楚湘此时被那个白人老头控制在手中,作为护卫的韩彪,更加不可能冒险。 见韩彪没有理会自己,束观朝身后的山林望了一眼,似有所待。 “你,过去。” 拉森将枪口指着韩彪摆了摆,用因吉丽语说了一句。 韩彪朝前方走去,抓起了一根藤蔓,正迈脚踏上第一块凸起的岩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异响。 于是三个人齐齐转身望去。 只见丛林中树叶摇晃,不断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朝他们迅速接近。 韩彪和拉森的脸上,都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他们都是知道这神农架山脉中有野人传说的,这个时候不免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 莫非是传说中的野人出现了? 只有束观的眼神闪了一下。 终于来了! 然后他一边悄步往后退去,一边取下了身后的竹背篓。 几秒钟之后,一头野猪从丛林中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黝黑的,巨大的野猪,起码有五百斤重,顶着两颗硕大锋利的獠牙,像是一架小行推土机般狂奔而来,一路之上,就算是碗口粗细的树木,也被它一撞而断。 这头野猪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双眼像血一般通红,口中发着低吼,朝着悬崖边的三人直直冲了过来。 今天上山的时候,霍尔特教授问过束观,这里的山林中有没有虎豹之类的猛兽。 束观的回答是没有,只有野猪。 束观没有撒谎,这里确实没有其他猛兽。 野猪不算猛兽。 但不包括发狂的野猪。 野猪在正常情况下,脾气虽然不算温和,但也没有太大的攻击性,可如果发了狂,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么说吧,一头发狂的野猪,特别是一头体重四百斤以上的发狂野猪,别说虎豹豺狼,就算是熊瞎子遇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更别说是此刻这样一头五百斤左右的野猪王了。 如果被它正面撞上,骨断筋折都是轻的。 拉森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脸色猛然一变,调转枪口,对着那头冲过来的野猪就是一通扫射。 无数的血花从野猪的身上迸射出来。 可是野猪依然在奔跑。 因为它的皮实在太厚了,那些子弹打在它的身上,立即被它盔甲般的厚皮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动力,难以造成真正的致命伤,除非能够打中它的要害,否则要想打死它,恐怕要好几弹匣的子弹。 而拉森的右手食指已经断了,他现在用的是左手。 拉森并不习惯用左手,所以也瞄准不了野猪身上的要害。 而最主要是这头野猪从丛林里窜出来的时候,离他们就已经很近了。 几十米的距离,几秒钟的时间就一蹿而过,眼看就要撞了上来。 这个时候,早有准备的束观,却已经退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看着那眼看就要被野猪撞上的拉森,束观的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接着他从背上取下巨弓,抽箭,搭箭,拉弦,瞄准。 弓张如满月。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最后,束观松指。 下一刻,只能“崩”地一声巨响,弓弦弹动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冲锋枪扫射声。 一箭破空而去,宛如一道流光,带着震慑人心的呼啸声,直直钻进了野猪鼻子正上方的头颅。 五百斤的野猪王,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嚎叫,庞大的身躯终于倒了下来,就倒在了拉森的身前。 第三十九章 悬崖上的交谈 悬崖之旁,一片寂静。 拉森脸色苍白地看着倒在他面前的那头巨大而丑陋的野猪的尸体,有些惊魂未定。 几米之外,一手抓着藤蔓,一脚踩在岩石上的韩彪,同样在看着那头野猪,不过他看的更多的是插在野猪头颅上的那支箭。 箭尾犹自震颤,箭杆却已经却已经贯穿了野猪的整个头颅,自后颈处露出一截小小的箭尖。 毫无疑问,不管是野猪还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骨骼,都是头骨。 不久之前,那个长了一脸麻子的山村少年,说他能三百五十步之内一箭洞穿一头野猪。 签于那把弓的话,韩彪相信对方能做到。 但他没想到少年口中的洞穿,是这种洞穿。 射穿身体和射穿头骨,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当然,如果他用飞刀的话,同样也能办到,但韩彪还是有些震撼。 束观沉默地走了过来,走到了野猪的尸体之前。 说实话,刚才那一箭的杀伤力,束观自己也没有想到。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拉满过这张弓。 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他将这张弓开到了五分,此后几年,身体力量有所增长,但最多也就开到六分多一点。 但刚才他却把这张弓,拉至如满月。 自己的力量,确实莫名其妙地增长了许多啊! 束观弯腰,伸手捏住箭尾,然后将箭从野猪的脑袋中抽了出来。 箭杆与头骨之间的摩擦,发出了咯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少年这抽箭动作之间展露的力量,让一旁的韩彪再次惊讶了一下。 束观将箭放回了箭囊中。 老瘸子当初一共给他打造了二十支箭,用一支少一支,所以每次狩猎之后,束观都会将箭收回。 然后束观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白人大汉。 拉森也在看着他,第一次,在看着这些原本在他眼中像是猪猡般的大华人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 不过拉森马上强行镇定了下来,给冲锋枪飞速换了一个弹匣,然后抬起来枪口指着束观。 “你们都过去。” 本来霍尔特教授交待他这些人是要一个个过的,但此时拉森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尽快过去,和同伴在一起。 束观淡淡都看了他一眼,接着转身朝悬崖走去。 只是那一眼,让拉森突然觉得更加心慌了一些。 …… 束观和韩彪两人,一前一后抓着滕蔓踩着岩石前行,两人之间隔了三米的距离。 而**则在他们时候二十来米处,一手举枪警惕地盯着他们,一手同样抓着藤蔓前行。 某一刻,韩彪突然低声问了一句道: “那头野猪是怎么回事?” 束观笑了一下,笑得很丑,让本来看着他的韩彪立马移过来视线,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石壁。 “我引来的。” 然后束观也轻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刚才那头野猪王,当然是他引来的,否则一头刚好发狂又刚好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野猪,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今天上山的时候,束观一直带着霍尔特教授一行人绕路,他的目的当然不是简单地为了消耗霍尔特教授那些白人的体力。 那种小伎俩对他今天想做的事情意义不大。 当时束观其实是在寻找野猪活动的踪迹,而且还必须是野猪王级别留下的踪迹。 作为桃源村如今最好的猎手,这对束观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很快他就挑选好的目标,然后开始行动,也就是洒下那些褐色的粉末。 那褐色粉末是一种草药粉,老瘸子生前调配的,这种草药粉能够散发一种对于野猪来说具有致命吸引力的气味,以前村里人只要想吃野猪肉了,只要在山中挖个坑,再到老瘸子这里讨要一点这种粉末洒进去,第二天你就可以直接拿着绳索去木棍去抬野猪吧。 束观用这种他私下取了个“野猪乐”名字的药粉,将那头野猪王一直引诱着跟在他们身后。 不过前面束观一直用的是普通的“野猪乐”,只是最后一次洒下的,则是加了一点料的“野猪乐”,嗯,或许叫“野猪合欢散”更加合适,这也是那头野猪王发狂的原因。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为了让这头野猪王制造混乱,给他创造反杀那几个百人的机会。 “刚才那一箭,为什么不射他?” 然后韩彪问了第二个问题。 是的,刚才这边的山崖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而那个白人大汉的注意力也全部被野猪王吸引了,束观在他的身后,可以很轻松地一箭就干掉对方。 “时机不对。” 束观双手抓着藤蔓,熟练从一块岩石荡到了另一块岩石上,然后转头回答了韩彪的问题。 是的,时机不对。 从今天上午上山开始,束观就一直在寻找动手的时机,但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 那几名白人雇佣兵,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三个人的枪口从来没有放下过,不管是休息还是走路,视线也从来没有从他们这些人的身上离开过。 如果强行偷袭,很容易让自己这边的人遭受伤亡。 所以需要一个将他们注意力引开的机会。 束观引来那头野猪王,自然是为了创造这种机会。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努力筹谋一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可能并不如你预期。 束观最希望发生的局面是,当所有人都在一起的时候,那头野猪王突然冲出来,引发混乱,然后他就能趁着混乱动手。 可惜野猪王来的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经过了山崖,这边只留下了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他和韩彪,也就是说那个拉森落单了。 这是一个看去也很不错的机会。 但其实一点都不好。 因为在山崖的那一边,另外那个名叫麦格劳的雇佣兵,正站在洞口,举着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圆筒看着这边呢。 得益于莫名其妙变得异常强悍的视力,千米之外悬崖那边的情况,他看的一清二楚,也自然知道那麦格劳手中拿的是望远境。 如果他一箭杀了拉森,那么那边的王大虎他们也活不了了。 听到束观的回答,韩彪颇为惊讶地再次看了那丑陋的少年一眼。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那张丑陋的麻脸,比他第一次见到时,好像顺眼了一些。 而此时韩彪惊讶的原因,是他没想到这闭塞山村中的少年,居然有这种见识。 他昨天就已经关注过这个少年了,不过那时候是因为这少年展露的那种完美的身体协调性,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习武天赋。 但是他现在发现,这少年的见识和智慧好像也远超一个山村少年应有的水准。 韩彪也觉得刚才的时机不对。 那些人,要不不杀,要么一起杀,这是他昨天就做出的判断。 看来这少年和他的判断一样。 “那么,你为什么要射死那头野猪?” 然后韩彪问了第三个问题。 刚才这个少年的行为,有太多的出人意料之处,但让韩彪最不解的,是少年为什么要射死那头野猪王。 就算你不动手,让那头野猪自己撞上那个白人不好吗? 束观又笑了一下。 “那一箭,是射给你看的。” 他如此说道。 第四十章 狩猎的时机 是的,刚才那一箭,束观当然不是为了救拉森。 虽然看去只要他不出手,那头野猪王就会撞上拉森,不管是直接撞死还是把拉森撞下悬崖都是很好的结果。 那边山洞外,拿着望远镜看着这边的麦格劳也怪不到他头上。 但束观知道那样美好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因为他很清楚那头野猪王在冲锋枪的扫射下,看似依然气势汹汹地奔跑着,但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关于这一点,从小就和山林中的野猪斗智斗勇长大的束观,比韩彪更有判断力。 就算没有他的那一箭,野猪王也冲不了几步就会倒下了。 没有什么野兽在流了那么多血之后还不倒下的。 就算野猪王还能再冲几步,那个拉森又不是死人,难道不会主动避开么,最后的结果只会是野猪王自己冲下山崖。 一个久经战阵的雇佣兵,拿着冲锋枪,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怎么都不可能输给一头野猪。 所以束观刚才射出的那一箭,既不是为了救拉森,也不是为了讨好那些白人,而是射给韩彪看的。 他第一次暗示韩彪的时候,韩彪选择了拒绝,束观觉得可能是对方怀疑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就射一箭给韩彪看看。 而此时,束观的回答让韩彪沉默了一下。 韩彪明白束观的意思。 也看到了那一箭。 那是比步枪的杀伤力要更大的一箭。 但韩彪还是选择了沉默。 然后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因为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又是在高耸的悬崖上,山风也很大,后面的拉森自然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交谈,其实就算听到了,也完全听不懂束观和韩彪在交谈什么。 如此有往前走了几百米之后,韩彪却突然开口了。 “我的任务,只是要保证小姐的安全,而我相信如果我们不采取过激的行为,那个霍尔特是不敢伤害我们的。” “所以很抱歉,如果没有十成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 “而且,我的飞刀也不在了,没有飞刀,我对付不了他们的枪。” 然后是继续沉默,继续前行。 前方的悬崖上,有一块十余米长凹陷进去的崖壁,这是这段山崖中最危险的地方,走的时候必须身体紧贴着山崖,一只脚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探进凹陷的崖壁,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过去。 当然,束观这条崖路已经走得很熟悉了,所以很轻松的就走了进去。 轮到韩彪的时候,韩彪刚将脚伸进去,就听到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 “向前两尺,向下四寸。” 在少年的停示下,韩彪顺利的找到了落脚点,然后也走进那出凹陷的崖壁中。 韩彪正准备跟少年道声谢,确发现那少年就停在他的身前,并没有往前走。 “这里他们看不见。” 束观对韩彪笑了笑道。 是的,这处凹陷进去的崖壁,是整段崖道中,唯一可以避开拿着望远镜监视着他们的麦格劳的地方。 束观刚才故意延误拖到最后,为的就是要和韩彪一起走进这个凹陷之地。 在韩彪疑惑的目光中,束观一手抓着滕蔓,一手探进了背后的竹篓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早上出门的时候,出了弓和刀之外,束观就带了一个竹篓,竹篓里面的东西,是他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除了喝水的羊皮袋子之外,里面装的东西对今天的事情都很重要,比如束观暗中洒在沿途路上的“野猪乐”,但是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现在束观正将那件东西递给韩彪。 韩彪的眼睛亮了起来。 因为束观手中拿着的,是一条皮带,插满飞刀的皮带。 你说没有飞刀就动不了手,那我现在就给你飞刀。 这条皮带昨天被那个麦格劳从韩彪的身上取下,随手就扔进了水沟中,而在不久之后,就被束观捡了回来。 因为在他决定位张叔张婶复仇的时候,他就明白他需要这个韩彪的帮助。 等韩彪有些激动地接过皮带后,束观却没有说任何话,直接转身继续前行。 “多谢。” 身后传来一声沉声道谢。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谢…… 束观在心中默默道。 …… 等两人走出这段凹陷的崖壁时,韩彪手中的皮带已经不见了,直接被他扔下了悬崖,至于那些飞刀,则早已被他藏在了衣物底下。 他玩刀已经玩了几十年了,有太多的办法能将那些飞刀藏在身上而不会被人看出异常。 此时,千米崖道,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韩彪也已经能看见几百米以外,那个麦格劳站在山洞洞口,举着望远镜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等到他们走到那个山洞,也就再没有私下交流的机会了。 所以再想了一下之后,韩彪忍不住主动问了前方的少年一句。 “如果要动手的话,你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他还是没有决定出手,但又想问问。 “等他们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的时候,或者是下山回去的时候。” 束观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此时山洞口的那个白人大汉正盯着他们。 今早一路上山,他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动手机会,甚至费煞苦心引来了野猪王,最终也是不得不放弃。 但束观一点都没有着急。 前世,他只是一个都市小白领,过着无聊而平庸的生活,也是一个很平庸的人。 这一世,前世那些平庸的烙印依然还留在他身上,但同时束观也有了许多改变,这些改变来自老瘸子的教导,也来自他在这个山村十八年的生活。 比如,他学会了很多他前世根本不会的技能,以及掌握这些技能必须要具备的素质。 他现在是桃源村最好的猎人。 一个优秀的猎人,绝不仅仅是弓箭射的准,陷阱挖的好就可以的。 真正要成为一个好猎人,最重要的是耐心,等待与坚持的毅力,以及对时机的判断。 现在的束观就很有耐心。 “知道一头猎物最松懈的时候是什么吗?就是它在外觅食之后,回到巢穴中的那一刻,那才是捕猎最佳的时机!” 束观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韩彪般轻声说了一句。 …… 十几分钟之后,两人终于登上了那个山洞。 麦格劳站在洞口,举枪冷冷朝他们挥了挥,示意他们立刻进洞。 束观在前,韩彪在后,两人进了山洞,走了几百米之后,就看见了!前面进来的其他人。 王大虎等人抬着木箱站在一旁,那个卡尔持枪看着他们,至于霍尔特教授,他的助手詹姆,以及徐处湘,则站在一颗巨大的钟乳石下,围着一滩乳白色的钟乳石上滴下的积水,在积水的边上,还倒着几头山中小兽的尸体。 这几年来,桃源村的村民,经常会上山打扫一下那座仙人观,顺便也会清理一下这个山洞中死掉野兽尸体,但总归还是会有新的野兽闯进这个山洞中,然后喝下那些钟乳石液,然后死在这个山洞中。 此时,霍尔特教授几人就正仔细地观察着那些死去的野兽的尸体。 “应该是这液体中,含有某些致命的矿物质,导致喝下它的生物中毒毙命。” 当束观和韩彪走近的时候,恰好听见那个詹姆抬起头,对霍尔特教授如此说了一句。 第四十一章 仙迹 “不,詹姆,这里已经算是真正的非凡之地了,而在非凡之地中,很多看去很普通的东西,往往却藏着惊人的秘密。” 霍尔特教授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愉悦,他的手中拿着一根树枝,翻动着那些小兽的尸体。 “你看这些动物的尸体,身上并没有中毒的特征,而且你没有发现吗,这些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是没有任何恶臭味,反倒隐隐散发着甜香的气息。” 此时已经走到霍尔特教授身后不远处的束观,听得心头一动。 当年他第一次走进这山洞时,这山洞中倒着的动物尸体,可比现在要多多了,可是他进去的时候,确实没有闻到任何尸体腐烂的味道。 这个细节当时束观还真没有注意到过,此刻听到霍尔特的话才回想起来。 或许,自己以前真的忽略了这个山谷中的很多细节呢。 束观虽然是一个穿越者,但他前世不过是的普通的小白领,阅历见识眼光,还真的不能跟霍尔特这样这个世界的杰出人物相比,特别是霍尔特教授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 “那么,老师,这是动物是怎么死的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这些钟乳石液并不能直接饮用,又或者它们喝的太多了一些,就像很多药物一样,在合适的剂量内能治病,但过量就会致人死亡,反正可能性有很多,詹姆,你如果以后想成为一个探险家,那么就不能拘泥于用常识思考问题。” “好了,你去拿一个水壶,将这些液体装一些回去,等回去之后我们再化验一下,看看这液体的成分构成。” 等詹姆拿了水壶,装满了一壶钟乳石液之后,这时麦格劳和拉森也走了进来,所有人都来到了这个山洞中。 拉森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颇为古怪地看了站在角落中的束观一眼,但似乎并没有把那边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麦格劳,或许是怕丢面子吧。 至于麦格劳,虽然拿着望远镜在观察对面的山崖,但不可能看清束观那一箭具体的杀伤力,最多以为那头野猪王本来就快要死了。 然后一行人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霍尔特先生,我们这次会不会太过谨慎了,我看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多的危险,和我们以前一起冒险过的地方完全不能比,却是带了这么多的弹药。” “麦格劳,不要小看任何一个非凡之地的危险,有些非凡之地的危险是可以简单发现的,有些非凡之地危险一开始却不是那么容易察觉,而后者的危险比强者可能更可怕,但是你相信我,任何一处非凡之地,总会存在一些致命的危险,从来没有例外。” 霍尔特教授一边和麦格劳交谈着,一边不时停下脚步,看着石洞洞壁上那些奇怪的纹路,那些都是无数年前留下来的化石。 “一样……完全一样……” 他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那位大华国五百年前的画师施子彬留下来的长卷画,他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了,此时根本不用拿出来对照,就知道这里的景象和画中一摸一样。 “……果然是这个山洞没错……” 不久之后,霍尔特教授再次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比较久。 因为他面前的有一块异常完整的化石,和前面那些支离破碎的化石遗迹比起来,这块化石能够非常清楚地展示这个生物生前的原貌。 这是一具像是鸟类生物的化石,身体两侧的翼骨非常明显,而在这鸟形化石的颈骨前端,赫然有九个头颅。 当初束观第一次进到这个山洞的时候,也曾经在这块化石面前停留了很久的时间,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穿越到的世界到底是不是地球产生了怀疑。 “九头鸟!” 霍尔特教授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意义难明的叹息。 然后他转身对麦格劳等三个雇佣兵笑道: “这块石头如果运出去的话,足够你们三个人后半生都过上富豪的生活,可以去蓝琴海边上买上一栋别墅,请一群仆人,养几个热情*感的波利米亚美女,过上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了。” 麦格劳,卡尔,拉森三个人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兴奋而贪婪至极的神色。 “不过这要等我们下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在说吧,没有专业的工具,我们是无法将这些化石取走的,你们不要着急,我答应给你们的酬劳肯定会给你们!” “好了,我们走吧,这个地方真正的价值,并不是这些化石。” 这个山洞很长,但再长的山洞也终有尽头,半个小时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山洞另一端的洞口。 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在山洞中行走了许久的众人都觉得有些刺眼,束观看着那阳光斜进来的角度,估算着外面应该已经是下午一两点时分了。 而走在最前方的霍尔特教授再次停下了脚步,就停在阳光洒落的地方。 他低头凝视着地面。 在他的双脚前方,有几个脚印,巨大的脚印,深深地陷进坚硬的岩石地面中。 束观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看着那个白人老头, 那几个巨大的脚印,也是让他困惑了好几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巨大的人才能留下这样的脚印? 然后只见霍尔特教授转过头,微笑着对徐楚湘说道: “徐小姐,我想你们大华国流传了多年的神农架野人的传说,这一次或许可以解开真相了。” 徐楚湘没有说话,但她那双清亮动人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然她现在是相当于阶下囚的角色,但是这个神秘的山洞,终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在来到这个山谷之前,徐楚湘对施子彬那副长卷画的真实性,一直是将信将疑的,但是来到这个山洞之后,徐楚湘终于确认了施子彬的那副画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既然画是真实的,那么那份遗失的手稿中记载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呢?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神仙? 这完全违背了她从小接受的知识和教育 而但是刚才在山洞中见到的一切,又隐隐在她面前展露出了一个神秘至极的世界的一角。 这一刻,徐楚湘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涌起了不可遏制的好奇。 ”徐小姐,这一次能找到这个山洞,还要多亏你的帮助,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山洞之外,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座道观吧!” 霍尔特教授哈哈大笑迈步走出了山洞。 “amazing!” 紧接着,洞外就响起了霍尔特教授的一声惊叹。 徐楚湘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大步朝洞口外走去。 迈出洞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看到了那座道观。 白云悠悠,苍鹰掠空,崖立千仞,一座道观,立在云海之间。 这样一个地方,有着这样一座道观。 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或者说是仙迹! 第四十二章 韩彪的木叶符 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站在了那座道观的门前。 除了束观,王大虎这些见惯已然寻常的桃源村民之外,其他人的脸上依然残留着震撼的神情。 就连麦格劳那几个雇佣兵,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甚至隐带敬畏的样子。 因为在这样一个普通人难以踏足的原始森林的深处,却有这样一座道观,本身就有一种神秘至极的意味。 “当初到底是什么人,建造了这样一座建筑,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名叫卡尔的雇佣兵喃喃感叹了一句。 “卡尔,或许建这座道观的,并不是人呢?” 霍尔特教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然后他指了指道观大门上方的那块匾额,朝站在他身旁的徐楚湘问道: “这两个是什么字?这好像是你们大华文的篆体吧,我能简单地认识你们的大华文字,但是这种篆体却不认识。” “栖霞。” 徐楚湘冷冷的回道。 “栖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夕阳下山时的晚霞。” “真是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名字。” 霍尔特教回头看了眼悬崖外的白云,轻松地道: “或许我们等会出来,就可以看见栖霞了。” “好了,我们现在到里面去看看吧。看看这个栖霞观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只是虽然这么说着,但霍尔特教授却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在他的身前,道观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是一副黑白太极图案。 天下所有的道观,大门处绘的,几乎不是太极就是八卦图案。 霍尔特教授回头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束观的身上,接着抬手指了指道:火山文学 “你,去把门打开。” 作为资深探险家的霍尔特教授,此时依然很谨慎。 束观没有说什么,直接上前推开了道观的大门。 说起来,这扇门还是上个月他和王大虎他们来这里清扫的时候,他亲手合上的。 大门打开,门后是一个并不算大的厅院,呈八角之形,寓八卦之意,当初徐楚湘就是凭借这些细节,判定这里是一座道观。 而在庭院的对面,则是一座重檐挑角大殿,站在大门外就可以看见那大殿正中心处,立着一个黑袍长须的仙人塑像。 推开门之后,束观正准备走进去,却听霍尔特教授说了一句。 “等等。” “麦格劳,你和卡尔先进去看看,小心点。” 麦格劳和卡尔两人当即举着枪,以标准的战术警戒动作快步进入道观之中,半分钟之后,麦格劳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隔着庭院朝霍尔特教授做了个手势。 “安全。” 霍尔特教授这才迈步走进了道观大门。 当然安全了,村子里的人每个月都会来清扫一次,也没见跑出来什么妖魔鬼怪。 站在大门边的束观腹诽了一句。 其实和那几个雇佣兵一样,这一路上对于那个白人老头如临大敌的模样,束观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的。 霍尔特教授进去之后,他的助手詹姆和剩下的那个雇佣兵卡尔也都跟着进去了。 见到这一幕的束观,目光顿时一闪。 从今天上山开始,这几名雇佣兵都是以前一后地守着他们的,也从来不会让他们离开视线。 然而现在,却把他们扔在外面没有理会了。 果然,当野兽捕获猎物进食的时候,是最松懈的时刻。 而这些白人找到了他们的目标,或许那个霍尔特教授还有一些警戒之心,但其他人都开始放松了。 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也开始出现了。 王大虎几人也抬着木箱从他身前走进了道观。 束观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的眼睛在看着和他一样还在门外的韩彪。 他要最后争取一下。 为什么束观一直想要想要得到韩彪的帮助?因为霍尔特教授这边有五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枪,自己只有一张弓一柄刀,就算加上王大虎几个人,也还是有很大的风险,束观不想因为冒险让自己这边再死人了。 而如果有了韩彪这个高手的合作和帮助的话,那么把握就要大上许多了。 所以他才会昨夜特意去捡回韩彪的飞刀,才会在一路上一直在争取韩彪的帮助。 束观看着韩彪。 …… 韩彪知道那少年在看着他。 穿着白短褂黑色灯笼裤的中年汉子,迈步朝道观内走去,进门之前,他略带歉意地再次朝束观摇了摇头,然后看到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韩彪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等会不要再发生流血惨剧了。 接着他迈过了道观大门。 下一刻,韩彪的口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喝。 那是一声突如其来,猝不及防,莫名其妙痛呼。 门外的束观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韩彪,想着这个身手强悍的中年汉子,莫非是进门之时崴了脚? 韩彪却已经脸色大变。 他飞速地挽起了左臂袖子,低头朝自己手臂看去。 束观也朝韩彪手臂上瞧了一眼,接着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在韩彪的手臂上,有一个纹身。 对于韩彪这样的人身上有纹身这件事,束观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韩彪手臂上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纹身。 韩彪手臂上纹得不是什么很符合他气质的青龙白虎。 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卡通动漫的形象,否则束观可能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乱入的世界了。 韩彪手臂上纹的,是一片树叶。 小小的,尖尖的,翠绿色的树叶。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让束观大惊失色,问题是那片树叶纹身在动! 韩彪手臂上的树叶纹身,此时就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在不停地扭动着,同时还不停地冒出丝丝缕缕青气。 这画面就有些诡异了。 或许这就是韩彪刚才发出那声痛呼的原因。 而韩彪的表情也很奇怪,先是意外迷惑,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大变,眼中甚至露出了惊慌恐惧之色。 这个当初就算被麦格劳拿枪指着脑袋,眼神也没有半丝动摇的硬汉,此刻真的像是在害怕。 下一刻,韩彪猛然抬头,对束观说了一句话。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束观呆了呆。 几秒钟之前,韩彪还很明确的拒绝了他,看不出有任何动摇的意思,但是几秒钟时候,韩彪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彪似乎知道束观的疑惑,也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必须跟束观解释清楚。 “因为这里非常危险,我说真的。我必须尽快带着小姐离开这座道观。” ……这里没有任何危险,我也说真的…… 束观很想跟韩彪说这么一句,但是看到韩彪那紧张慎重的表情,他暂时忍住了。 接着只见韩彪指了指他手臂上那个此时依然在动来动去的木叶纹身道: “这不是刺青,而是一道符。” 一道符? 束观将本来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了。 “我几年前遇到过一个高人,他教了我一些本事,也在我身上画了这么一道符。” “这道符的作用是,在我误入一些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阴邪之地时,这道符就会警示我尽快离开。” “阴邪之地?” 束观越听越是迷糊,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所谓的阴邪之地,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那位高人简单解释过一下,就是这种地方往往有或阴鬼厉魄,或者妖物精魅,又或者一些不干净的脏东西,普通人绝对不能在这种阴邪之地久呆,否则就算没有当场遭遇危险,事后回去不久之后也往往会离奇暴毙。” “现在那位高人在我身上留下的木叶符动了,说明这座道观,就是一处阴邪之地。” ……好像在听鬼故事啊…… 束观怔怔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韩彪,很想再说一句话。 ……我十三岁就已经来过这里了,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这两百多年来,除了当初那个在山洞乱喝水的村民,桃源村从来没有因为这座道观死过人。 但束观还是硬生生把这些话再次咽回了肚子中。 既然人家都主动要求合作了,那自己多什么嘴呢? 你觉得这里是阴邪之地就阴邪之地吧! 束观此刻觉得自己很有些腹黑的天赋。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王大虎的一声惊呼。 “龙呢?!” 第四十三章 霍尔特的通仙符 龙呢? 什么龙呢? 王大虎这小子在咋咋呼呼地喊什么? 束观转过身去,却见王大虎已经放下了木箱,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站在大殿的门口。 束观皱了皱眉,接着大步走了过去。 他怕王大虎大呼小叫的惹恼了那些白人,以至于让自己这边不得不提前动手。 现在韩彪虽然已经同意帮助他们,但束观觉得时机还没有到,还要再等等,等那些白人更加松懈一些。 最好是在这个仙人观中真的找到一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然后那些人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时候,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大虎,你干什么?” 走到王大虎的身边,束观低声问了一句。 王大虎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太大声了,但他的脸上依然还是那副见了鬼般不可置信的表情,指着前方颤声对束观说道: “麻子,柱子上的龙没有了咧。” 束观抬头望去,下一刻,他的心中诡异茫然的情绪,也终于明白了王大虎刚才那句“龙呢”的意思。 是的,柱子上的龙呢? 在大殿中有一根红色的立柱,立柱上本来雕刻着一条独角龙。 关于这一点,束观记得很清楚。 这座道观,这个大殿他不知来了多少次。 但是现在那柱子上的龙不见了。 如果那条龙像是粘合上去的,那还有可能是被人偷偷取下拿走的。 问题是那条独角龙是直接雕刻在柱子上的,又怎么可能被偷走! 看着那根柱身光秃秃的红色立柱,仿佛上面从来没有被雕上一条龙过一般。 一时间,束观的脑袋有些混乱。 然后他又莫名想起了那个在老瘸子坟前的怪梦,在梦中老瘸子招了招手,一条独角龙就从山崖中飞出,然后被老瘸子一掌刀砍掉了头颅,洒了他一身龙血。 那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束观的心跳有些加速。 “龙,什么龙?” 这个时候,原先站在仙人塑像前的霍尔特教授,闻声转过身来。 刚才王大虎的那一声惊呼确实有点响。 “是不是一条黑色的,独角而且角还段了半截的龙,你们大华传说中的那种龙?” 霍尔特教授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龙的雕刻的,而且连龙的样子都知道地那么清楚? 从那些白人一路交谈中可以听出,这些人绝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自从刚才韩彪走进大门时开始,束观的心脏就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怪诞莫名的事情接连发生。 只是这个时候,束观压下了所有疑惑,一副茫然的样子道: “什么龙?我这个同伴他脑子有些问题,经常会胡乱地喊叫。” 束观看了王大虎一眼道。 王大虎这一次倒是很机灵,凭借多年和束观斗地主养出的默契,立马露出了一个白痴般的笑容,呵呵傻笑起来。 霍尔特教授疑惑地盯了王大虎一眼,却也没有再追问,然后回身走回了那座仙人塑像之前。 刚才他进了大殿之后,就一直站在这塑像前出神。 “和画上还真的有点像?看来这里以前的村民,真的见过那个非凡者呢!” 这个时候,霍尔特教授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徐楚湘目光微微一闪。 画上? 当初霍尔特教授当初给她看的那些照片中,绝没有什么仙人的画像,而且刚才他对那什么龙的事情也知道地很清楚。 这个时候,韩彪也从外面走进大殿中,走到徐楚湘的身边,用极低微的声音在徐楚湘的耳边快速说了一句: “小姐,等会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立刻往外面跑。” 徐楚湘微微一怔,接着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老师,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詹姆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刚才他在整座道观中转了一圈,此时回到这里向霍尔特教授汇报他的探查结果。 “如果这里的秘密,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话,那早就被生活在那山谷中的人发现了。” 霍尔特教授笑了起来,然后他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个雪茄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筋雪茄给自己点上。 “那么老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住在这山谷中人,两百多年都没有见过那个非凡者,或许那个非凡者早已经死了,又或者已经离开了这里。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除了那些化石之外,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 詹姆有些失望地说道。 “詹姆,你记住,并不是每一次探险都能有收获的,甚至大部分的探险最后可能都没有任何收获,在探险界,你辛辛苦苦,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准备了一次探险,最终两手空空地回来,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我们现在就这么回去吗?” “哦,詹姆,我没说包括这一次。” 霍尔特教授笑道,然后他转向了徐楚湘。 “徐小姐,首先还是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帮助,我才有机会来到这个道观。” “另外我要向你道歉,关于这次探险,我有些事情欺骗了你,或者说没有告诉你事实的全部真相,对于一位绅士来说,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你隐瞒了什么?” 徐楚湘没有理会霍尔特教授那虚假的道歉,眼中闪过了警惕的神色。 “哦,比如施子彬的那份手稿原件,其实并没有遗失,它依然好好由我保存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小心把它遗失呢。” “另外,他的那副长卷画,我也并没有让你看到全部的内容,当然,我只是隐藏了很小的一部分,不过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火山文学 “在那副长卷画中,最后的其实并不是这座道观,而是这座道观的主人,那位非凡者,也就是你们大华人口中的仙人的画像。” “那是一位骑着龙的仙人,他的模样和这大殿中的塑像很像,看来这里最早的那批居民,也见过那个非凡者的真实样貌。”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只有霍尔特教授的声音在回荡,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霍尔特教授的话语吸引了过去。 当然,只是似乎。 “还有吗?” 徐楚湘冷冷地问道: “你现在这么成竹在胸地站在这里跟我讲这些事情,我猜你肯定知道这个地方更多的秘密。” “徐小姐你真是聪明,难怪你老师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杰出的东方女性。” “不错,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和施子彬的长卷画一样,在他的手稿中,也有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我没有跟你说过,以及除了长卷画和手稿之外,施子彬其实还留下了一件东西,也因为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被带到了我们因吉丽帝国,和长卷画,手稿一起存放在帝国博物馆中。” 说话之时,霍尔特教授从自己另一侧的西装内袋中,又掏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和雪茄盒差不多大小的木盒,不过和雪茄盒简洁流畅的造型比起来,这个木盒却多了一种古色古香的大华风格,盒身之上雕龙刻凤,描金绘粉,精美异常。 “这个盒子中装的,就是施子彬用来和仙人联系沟通的东西,而我没有告诉徐小姐的手稿内容,就是关于这件东西具体的使用方法。” “那时候我不知道徐小姐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很担心告诉你之后,我就失去了对这件东西的所有权,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比较谨慎。” 说话之间,霍尔特教授缓缓打开了木盒,从木盒中轻轻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纸条。 “那件东西,在你们大华语里,叫做道符,它的具体名称,按照施子彬手稿中的记载,应该叫做通仙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