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笳秦淮半凉》 第1章:前世 穆府。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瘫在地上的女人手脚被镣铐锁着,破烂的衣衫遮不住浑身的伤痕。 女人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没有任何生息的死尸。 忽的,“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如黄鹂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兰清笳的身子狠狠一颤,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恨意。 兰清婉!是她与穆继和那狼心狗肺的人渣把自己囚禁在此! 她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猛地起身,直直地朝兰清婉撞去,嘴里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嘶吼。 但脚筋被挑,腿上无力,她一个趔趄便跌倒,镣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就像一头困兽。 兰清婉笑得花枝乱颤。 “姐姐,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这么倔,你不腻,我都已经看腻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被关在这里,做我和夫君的药人!直到死!” 兰清婉似想到了什么,笑得更欢了。 “夫君是玄机公子的唯一弟子,风头无两,他又生得姿容不凡,绝世无双,你可知他当初为什么娶你吗?” 兰清笳不想听,因为她知道,她所听到一切一定不堪至极。 可她不想听,兰清婉偏要说。 她咯咯笑道:“他娶你,当然是因为你的嫁妆啊!原本你早就该给我腾位了,但是,当时穆府的亏空还没补回来,若是太早地除掉你,岂不就没人给夫君赚钱了? 没有钱,夫君拿什么打点官场门路?没有钱,待我嫁进门,岂不就没法享受这荣华富贵了? 现在好了,我坐着你的位置,享用着你赚来的钱,花着你的嫁妆,还喝着你的血,真是好不痛快!” 兰清笳陡然瞪大了眼,浑身都颤抖着,满是难以置信。 兰清婉看着她这副模样,却仍觉不够,她那美丽的脸上尽是如蛇蝎般的笑。 “哦对了,还有你的娘亲,她呀,也是我母亲送她上路的呢。她不死,我母亲怎么当上正室?” 兰清笳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心口一阵钻心的痛,她口不能言,嘴里只发出了呜呜的悲鸣,眼泪霎时流了满脸。 “真要说起来,姐姐能有这神奇的际遇成为药人,还要多谢我呢。 当初要不是我把你身边的嬷嬷支开了,姐姐怎么会被拐走?现在,又如何能拥有这般奇特的体质? 你说,你是不是该谢我?” 兰清笳双唇剧烈颤抖着,眸中泪意滂沱滚落,带着怒,盛着恨,更溢满了痛与悲。 六岁那年,她意外走丢,从此,她的人生彻底变了。 她一直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到…… 兰清笳以为自己被囚禁的这些年,已经看透了眼前人,却不想,她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虚伪,更加肮脏。 她的一生呵,凭什么要被这样腌臜的人毁掉? 老天,你是不是没开眼? 兰清笳忽而爆起,再次朝兰清婉扑去,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她手脚筋被挑,毫无反抗之力,但她却还有嘴! 她张嘴,狠狠咬在了兰清婉的耳朵上,她耗尽了全力。 伴着兰清婉“啊!”的一声惨叫,她的耳朵被硬生生咬了下来! 她伸手摸去,血淋淋的。 兰清婉疼得尖叫不止,滔天的怒与恨瞬间将她侵蚀。 “啊啊啊!贱人!敢咬我的耳朵,我杀了你!” 她抓起托盘上的刀,朝着兰清笳的心口狠狠一刺。 “噗”地一声,刀子入肉,她不留余力,捅了个对穿。 霎时,鲜血喷涌,兰清笳身子一晃,重重倒了下去。 一阵噬心之痛传来,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红透,似充了血,带着入骨的恨,又带着释然的解脱。 兰清婉不是要喝自己的血吗?自己死了,她就再也喝不到了。 她亲手杀了自己,也亲手终结了自己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美梦。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兰清婉,她要记住这张脸,下辈子,不要忘了,这个人,是她生生世世的仇人…… 这对狗男女,下辈子,她定要夺走他们所拥有的,毁掉他们所珍惜的,再把他们的脊梁骨,一寸寸地敲碎,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万人唾骂,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2章:绽放她的芳华 九月秋雨微寒,院中传来雨水哒哒声。 房中光线昏暗,床上躺着的那人缓缓睁开了眼,意识有点混沌。 她眼神幽幽地望着前方案几上那盏青花缠枝香炉,香炉早已熄了香线,只悠悠笼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 那只香炉,是她母亲的陪嫁之物,她嫁入穆家时便一并带到了婆家,却在一次意外中失手打碎。 还有那一方双面蜀绣屏风,也是母亲留给她的,她原是想一并归入嫁妆当中,嫡母柳氏却因此物占地太大不方便挪动而劝她留了下来。 在她出嫁不到两月,再回来便已不见了这方屏风,柳氏的回答是,保管不慎被鼠虫咬坏了。 她当时很是心疼,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屋中摆设她早已环视了几圈,此刻,她却仍是贪婪地四处环顾,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 一时之间,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她明明已经死了…… 忽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道纤瘦的背影从门外进来,她扭头去看,不由得脱口唤道:“百香。” 这个名字唤出,她的喉头不觉微微哽住,眼角也不由得湿润了。 百香听到声音赶忙走了上前,声音稚嫩却满含关切,“小姐,您醒了?您,您怎么哭了啊? 今日老太君六十大寿,可千万不能红着眼睛去,不然又要被二夫人说嘴了。” 二夫人是婶婶周氏,最是嘴碎之人。 百香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脸,兰清笳却有点呆呆的,她止了泪,声音沙哑,“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寿辰?” 百香望着她的眼神一脸担忧,“是呀,小姐,您莫非是梦魇了?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兰清笳双手狠狠地掐入了骨血之中,因为用力,指尖在手心掐出了一片血痕,带着刺骨的疼。 然而,在这刺骨的疼中,她却是笑了,她笑得凄然,笑得苦涩,最后那笑意,不知不觉的却又化成了满脸的泪,流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有如疯魔了一般,似嗔似怒,又哭又笑。 眸中一时哀恸,转瞬便跃上了阵阵狂喜,那样的狂喜,像踩在云端,又像掉入温泉,熨帖而又舒畅,欢喜而又滚烫,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她回来了,她竟然真的回来了!是老天爷开眼了吗? 百香见她如此,整个人都慌了,“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兰清笳缓缓地收了泪,声音依旧沙哑,却又轻又缓,“我没事,我不会有事。” 她好容易才回来了,怎么会轻易地有事? 兰清笳挺直了背脊,抹掉了脸上的泪,抬高了声音,冷静地道:“给我梳妆吧。” 百香望着自家小姐,满脸担忧和惊疑,但见小姐情绪收敛了,她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给她梳洗更衣了起来。 百香拿着一身纯白衣裳要给兰清笳穿上,却被兰清笳抬手轻轻制止。 老太君寿辰是个大喜日子,她却穿这么一身素白的衣裳,不吉利。 百香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她脸上却尽是委屈之色。 “小姐,您的衣裳都是素色的。” 兰清笳默然。 上辈子她活得怯懦,骨子里明明也喜欢鲜亮的颜色,却因为害怕众人的瞩目,从来都只捡着素色的衣裳穿,现在,连一件寿辰能穿的衣裳都没有。 百香心中不觉为她抱屈,明明是嫡出的大小姐,却幼时被拐,吃尽了苦头,好容易回了家,却还是只能继续过这苦日子。 对这些不公的待遇,兰清笳心里已经麻木了。 她径直挑了其中一件料子最好的,把衣裳在床上铺陈开。 然后,在百香错愕的目光下,拿着画笔,笔走游龙间,原本素白的纱衣上,已然绽开了一朵俏丽的花儿。 很简洁的笔调,但那朵花儿却仿若活了一般,栩栩如生,原本过于寡淡的衣裳,也骤然大不相同,叫人眼前一亮。 百香惊得瞪大了眼,兰清笳却只是淡淡一笑,笑意中染着微微涩意。火山文学 她最擅丹青,天赋极佳,然,在与姐妹们一同上学堂时,她却只敢小心藏拙,表现中庸,不敢有半丝冒尖。 这辈子,她不想再藏了,她要一点点绽放自己身上的芳华。 对敌人最大的报复是什么?那就是打碎她最在乎的一切。 兰清婉不是一直以才女自居吗?她就要让她被比成小丑,让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全都一片片地碎裂…… 第3章:重见旧人 换上衣裳,梳好发髻,薄施粉黛,兰清笳对着镜中的少女缓缓勾起了唇。 此时的她并不甚美,毕竟身子没长开,过于干瘦。 然而,百香却觉得,自家小姐这一笑之间,粲然若明珠生晕,好看极了。 这一刻,百香越发觉得,小姐身上的气质真的大不相同了,整个人好像比以前更加明朗,更有气势了。 百香从内间抱了一卷东西出来,“小姐,咱们出门吧。” 兰清笳看了一眼她抱着的东西,眸光微顿。 那是她准备的寿礼,是她提前了大半年开始绣的百寿图。 数月前,兰清婉来看她,看到了这幅百寿图。 若不出意外的话,此时这幅百寿图已经被泼上了黑墨,彻底毁了。 前世,她就是因为这么一份寿礼搅了老太君的兴致,被众人口诛笔伐,她爹痛骂她毫无仁孝之心,因此将她禁足了。 兰清笳从百香怀里把东西拿了过去,在百香疑惑的目光中走回了里间。 “等我片刻。” 一盏茶后,兰清笳走了出来,手里依旧抱着一卷东西,重新放回了百香的怀里,“走吧。” 百香不明所以,但也没多想,只抱着那卷东西屁颠颠地跟上了。 老太君喜静,住在最安静的嘉禧居,这里虽僻静,但却并不荒败。 这里的一切装潢都很朴素,但都是上等的好物件,与兰清笳那里的真寒酸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太君身边的方嬷嬷站在二院门口,便是在候着各位要来祝寿送礼的公子小姐们。 远远瞧见兰清笳款款而来,方嬷嬷一时竟觉得有几分不敢认。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却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单单是她通体的那份从容泰然,便已让方嬷嬷觉得意外又陌生。 兰清笳走近,对着方嬷嬷便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方嬷嬷。” 她虽是奴仆,却德高望重,以前还给父亲做过乳母,便是父亲见了她都恭敬非常。 她虽威望颇重,但却从不以此拿乔,依旧保持着身为奴仆的本分,这也是兰清笳敬重她的另一个原因。 方嬷嬷慌忙避开,只受了她半礼,同时心中惊诧更甚。火山文学 以前这位大小姐虽礼仪周全,但在自己面前也显得拘谨扭捏,从不曾这般神态,而今看来,当真像换了个人似的。 方嬷嬷心中诧异,但表面上却是笑得一团和气。 “大小姐,眼下时辰尚早,老太君还未来,劳大小姐先在厅中小候片刻。” 兰清笳微笑颔首便,款步走了进去。 厅中,二叔兰振华一家已经到了。 二房有三男一女,全是二婶周氏所出。 周氏除了嘴碎,另一个值得称道的有点就是能生了。 三个堂弟兰清笳并不熟,最多不过点头之交。 而堂妹兰清荷,因她们一道上学,自然有交集。 只不过,她对这个堂妹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就是了,因为她完美继承了周氏的嘴碎特质。 兰清笳曾很多次听到她在背后跟丫鬟议论自己,都不是什么客气的话,对于这样的人,兰清笳自然也不想多搭理。 兰清笳神色淡淡的,朝两位长辈行礼问好,便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浅尝。 兰清荷很是怔忪了一下,她心中生出了比方嬷嬷更加强烈的念头,一夜之间,兰清笳怎么好像完全变了? 兰清荷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就又传来了动静。 听到那动静,兰清笳握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瞳孔也骤然猛缩。 那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气氛十分融洽。 她的父亲,尚书大人兰振坤,此时不过四十出头,正是最风华正茂的上好时候。 他身上穿着体面,风度翩翩,脸上那开怀的笑意更让整个人尽是儒雅之风。 他身侧那位体态优美,低眉浅笑的妇人,便是她的嫡母柳氏了。 她那举手投足间,便尽是若有还无的风情,恰是男人最喜欢的。 他们身侧是一双儿女,一个是长房长孙兰怀风,另一个,就是她的好妹妹,兰清婉! 看到那道窈窕的倩影,还有那张无懈可击的完美脸庞,兰清笳的心口禁不住一阵发冷,前世,自己就是死在了这个好妹妹的手里。 兰清笳心里冷笑连连,但她所有情绪只一瞬之间便尽数收敛,换上往常惯有的神色,垂眉敛目,呆板僵硬宛若一尊雕像,“父亲,母亲。” 兰清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家祥和的气氛,兰振坤脸上的笑意顿敛,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不快。 兰清婉看向兰清笳,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那身衣裳,不觉微怔。 那裙上的花儿栩栩如生,宛若点睛之笔,让那寡淡的衣裙霎时就亮眼了起来,兰清笳整个人,也仿若被缀上了光华,竟有种别样的美。 第4章:寿礼撞了 兰清婉呼吸一滞,一股不快在心尖蔓延。 但她本就惯于做戏,心中再不快,面上也是一派亲亲热热的样子,直接上前就拉住了兰清笳的手,一派天真地问:“姐姐,你这身裙子可真好看,以前我怎么没见你穿过呀?” 兰清笳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画的,她只满是羞涩赧然,“我特意留到今日祖母寿辰才穿的。” 兰清婉心里闪过微恼,没想到她心眼竟然这么多!竟然偷偷藏了这么一身衣裳。 她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转而又道,“姐姐今日不仅穿得好看,待会儿的寿礼定也会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亮眼的,我可真期待呢!” 兰清笳露出了惶恐又羞涩的神色,兰清婉心中却是连连暗笑,待会儿有得她出丑的时候! 兰清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含笑,只等着看好戏。 兰振坤看到小女儿这般主动亲近大女儿,心中很是宽慰。 他的婉儿,果然是最友爱姐妹的。 只是,婉儿落落大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却总是那么一副怯懦模样,真是让人不喜。 不多时,老太君缓缓而来。 她穿着一身宝蓝织锦褙子,面容威仪,虽已六十,但整个人精神矍铄,可见其身子健朗。 众人皆齐齐起身问安,老太君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缓声让大家免礼。 柳氏是个长袖善舞的,她见老太君心情颇好,当即就打了个头阵,笑道:“母亲今日这一身当真精神,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十岁了呢。待会儿宾客们见了,定瞧不出母亲已是六十高寿了!” 兰清婉也笑着应和,两母女把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 兰振坤见此其乐融融的情形,心中颇为欣慰。 周氏也看着眼红,跟着凑趣了几句,但没抢到头阵,终归不痛不痒,她心里也讪讪的。 最后还是兰振坤控了场,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她们的奉承,转而献上了自己备的贺礼。 兰振坤送的是一个玉珊瑚摆件,那摆件足有七八岁孩童那般高,玉质剔透,足见其价值不菲。 兰振华送的是一串佛珠,那佛珠虽小,但却是楠木佛珠,又是大菩寺开光求来的,其心意和价值也不输于那座玉珊瑚。 其余小辈,佛经、抹额、鞋袜、书画,都有人送,当然,都是自己亲手所作,老太君都一一夸赞,满面笑容,心情甚好。 最后,只剩下兰清笳与兰清婉的寿礼没送了。 兰清婉笑着道:“姐姐的礼物想来是要压轴的,那就先看看我的吧。” 她一副与兰清婉关系颇好的样子,故意说出这番话来。 她此时把兰清笳抬得越高,待会儿兰清笳寿礼出错,当众出丑所受的屈辱和责难也就会越发多,越发难堪。 她的好妹妹,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兰清婉的寿礼呈于人前,霎时,屋中众人都禁不住微微一怔。 她的寿礼足有数尺长,两个丫鬟一人一头,铺展于人前。 那是一张装裱十分精美的长卷轴,而那卷轴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寿”字,而这整个“寿”字,又是由无数个小小的寿字组成,每个字又都风格迥异,大不相同。 整体看,整个“寿”字风格凛然,气势不凡;细看,每个小字也都可圈可点,很有大家风范。 百香见此,浑身一僵,忍不住伸手按到了自家小姐的肩头上。 自家小姐备的是百寿图,这,这不是跟自家小姐的寿礼撞了吗? 百香心里有些慌,也有些恼,二小姐她明明知道自家小姐要送的贺礼,但事先却半句口风也不露,猝不及防就来这么一手,这让自家小姐的寿礼还怎么拿出来? 兰清笳脸色却很平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以作安抚。 第5章:难道要分个三六九等? 兰清婉看着老太君,脸上尽是甜甜笑意。 “祖母,这是孙女为您求来的,不多不少,恰好六十个寿字。 您不知道,这每个字可都出自不同的大家之手呢。 有行书大家何其州,草书大家蒋熹,还有望山书院的夫子千钰和。 这是左相所题,这是礼部秦大人,工部黄大人……” 兰清婉如数家珍,这六十个寿字,既有出自风雅的法外之人,更多的却是出自朝堂大员之手,甚至几乎涵盖了整个朝堂小半的官员头目。 若要求得一两个人的字简单,但要同时求得这么多人的字,还得让他们亲自写在这事先准备好的这张大寿图上,那就要耗费些心力了。 兰振坤捋着短须,忍不住为兰清婉说好话,“母亲,婉儿在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贺礼,这上面好些字可都是她凭着自己的努力,主动跟那些家的小姐交好才请来的。 只有少部分实在没法子了,才求到儿子头上,可见其用心。” 兰清婉脸上挂着羞涩的笑,略有嗔怪地望了兰振坤一眼,“爹,您说这些做什么,只要祖母喜欢,再怎么样我都愿意。” 兰清笳冷眼旁观,不得不赞叹兰清婉这一步棋子走得好。 她以为老太君准备寿礼的名义向各家求字,一来,对外打出了孝顺的名声; 二来,也是在趁机扩大自己的交际圈,打入一二品大员女眷的交际圈; 三来,在老太君这里还能讨好卖乖,简直是一箭三雕。 只可惜,她却算错了老太君这一环。 老太君脸上也挂着笑,但是,兰清笳却看得出,她并没有这两父女想象中那么开心。 前世,兰清笳看到的都是这份寿礼的用心与难得,更觉自己的百寿图霎时被比了下去。 但今生,她却看得明白,老太君未必就喜欢这份寿礼。 深闺内宅虽是女人的天地,然而实际上,跟朝堂风云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这一份寿礼,俨然能窥探出兰振坤在朝堂中的长袖善舞。 往深处想,有心之人通过这份寿礼,便能给兰振坤扣上个“结党”“钻营”之名。 兰振坤一心往上,野心勃勃,不知收敛锋芒,对此并无察觉,反而十分得意。 然老太君虽对朝堂之事不声不响,不闻不问,却并非耳目栓塞,糊涂度日,相反,她耳聪目明,思想高远,她一见到这份寿礼,心里已生隐忧。 而且,老太君的秉性里是有些清高之人,兰清婉为求来这些字主动与那些小姐们交好,必然需要伏低做小,蓄意讨好,兰清婉以此作为结交的手段,为此沾沾自喜,然老太君却恰恰是不喜的。 只是,他们两父女的喜色表现太盛,今日又是她的好日子,老太君不好拂了面子,败坏兴致,便对兰清婉虚以委蛇地夸了几句。 兰清婉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自然没有察觉到老太君的神色变化,整个人脸上顿时尽是得意之色。 兰清笳微垂下眼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若上辈子,自己的百寿图没有被弄脏,想来,老太君也会很喜欢,甚至比对兰清婉的寿礼更加喜欢的吧。 毕竟,跟兰清婉这专营讨巧的寿礼相比,这是自己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绣出来的,而老太君从来都只喜欢心诚的礼物。 兰清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却一扫,落在了垂头敛目的兰清笳身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表面上却笑意莹然。 “我们都抢了先,只剩下姐姐的压轴礼了,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姐姐特意等到最后,这份礼定能惊艳全场,把我们都比下去。” 百香紧张得手都在抖,兰清笳却是一派泰然。 “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们送给祖母的寿礼,都是我们的心意,只要我们送了,祖母自然欢喜。 我们都是祖母的儿孙,难道,祖母还会把这些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兰清婉一愣,显然没想到兰清笳竟然会这么说。 第6章:她不一样了 众人看她的目光都禁不住微微诧异,甚至带上了几分探寻与打量。 老太君的神色也染上微诧。 以前每次请安,兰清笳都是个闷头不说话的闷葫芦,便是话头转到了她身上,她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今日,倒是有些不同了。 众人都有些愣怔,兰清笳已然施施然地起身,朝着老太君嫣然一笑,“祖母,孙女给您准备了一份寿礼,寿礼虽轻,但却是孙女的心意,望祖母能喜欢。” 老太君脸上不觉多了几分兴味。 兰清笳转头,命百香把寿礼打开。 兰清婉见此,唇角禁不住勾出了得意的笑。 百香依言把手中东西展开,霎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寿礼打开,四下皆呆,便是兰清婉的神色也微微滞了滞,旋即,心头喜意更甚。 兰清婉用帕子遮了遮,挡住了自己翘起的嘴角,转瞬,她脸上便露出了惊异之色。 “姐姐,你莫不是弄错了?这,怎的是一张白纸呢?” 那百香展开的画卷,压根就不是百寿图,而是一张白纸。 百香的手也禁不住抖了抖,面色霎时变得跟这白纸一般惨白。 莫非是她拿错了?这,这可怎生了得!就算跟二小姐撞了寿礼,那也总好过这张白纸啊! 兰振坤也一下沉了脸,只觉得这个女儿真是成事不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又搅了大家的兴致。 二房的周氏和兰清荷也都掩唇暗暗偷笑,只等着看大房的笑话。 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兰清笳却是神色泰然,“现在看,它的确是一张白纸。不过,待会儿再看,这就是一份寿礼了。” 兰清笳直接看向老太君,“祖母,能否借您的墨宝一用?” 老太君猜出了兰清笳的意图,一时有些惊诧,她还没开口回答,那头,兰清荷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大姐姐,你该不会是要当场作画给祖母做寿礼吧?” 兰清笳笑盈盈的,神色十分落落大方,“这有何不可吗?” 兰清荷尽量让自己憋着没露出太过明显的鄙薄之意,“没事没事,大姐姐你继续,我拭目以待。” 显然,兰清荷并不信她,眼底眉梢和那话梢间,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兰清婉也是一脸诧异,一副故作迟疑的模样,“姐姐,难道你之前,都没有提前给祖母准备寿礼吗?” 这话就比兰清荷问的更有水平了,一副故作疑惑的样子,直接给兰清笳头上扣上了不重视祖母寿辰,不提前准备寿礼的罪名,再往大了说,那就是不孝。 兰清笳看着兰清婉,微微扁了扁嘴,神色间就充满了无辜,甚至还带着些许委屈。 “我半年前就开始为祖母绣百寿图做寿礼,三个月前妹妹来看我时不是看到了吗? 妹妹还说我们的寿礼有冲撞,让我另备一份礼呢,妹妹都不记得了吗?” 兰清婉脸上故作的疑惑瞬间龟裂,整张脸霎时僵住。 兰清婉连忙辩解,“姐姐,你怎这般说,我没有啊……” 兰清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看着她,最后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妹妹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兰清婉被她那副语气噎住,想要再辩解,兰清笳已经转向老太君,“祖母,孙女虽文墨不精,但这三个月以来日日在房中苦练,已然小有进步,孙女就献丑了!” 她脸上挂着几分羞赧的笑,还带着几分俏皮,说完,还似模似样地朝老太君行了一个江湖侠客的抱拳礼,整个人都仿若鲜活灵动了起来。 老太君心中兴味更浓了几分,面上笑呵呵的,当即命人去备墨宝去了。 墨宝很快就备好了,兰清笳请了四个丫鬟,一人拿着一角,把整张纸完全铺陈开。 旋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兰清笳又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白布,竟然直接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众人霎时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莫非,她这是要,蒙眼作画? 兰清婉和兰清荷都心中冷笑,她可真敢啊!就她那三脚猫的画工,还敢这么哗众取宠,简直是自取其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叫所有人大跌眼镜…… 第7章:富贵耄耋图 只见她蘸起浓墨,竟是一边起舞,一边下笔挥毫。 她的身姿轻盈,裙摆翩然,整个人似流风回雪,顾盼生姿,华彩遍生。 待大家把目光落在那张白纸上,更是悚然一呆。 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被一点点填图。 一开始,看着便似杂乱无章的一堆乌墨,可随着笔墨越填越多,那幅画的轮廓也出来了。 盛开的牡丹花下,飞蝶萦绕,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儿作出欲要扑蝶之状。 整幅画笔调简单,并没有过多浓墨重彩的渲染和勾勒,可却形象生动,跃然纸上。 而坐在高处的老太君更能把整幅画的全貌尽收眼底,这整幅画,细看来细节生动有趣,整体上看,赫然便是一个飞扬的“寿”字。 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自以为深知兰清笳丹青水平,一心等着看她笑话的兰清婉和兰清荷,更是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整个人都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兰清笳缓缓解开白布,朝老太君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脆声道:“牡丹花被称为富贵花,猫、蝶,谐音为耄耋。是以,这幅画,可称为‘富贵耄耋图’。 孙女谨以此‘富贵耄耋图’献给祖母,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君眼中是不可抑制的惊诧,旋即,这样的惊诧,又一点点地变成了惊喜,她眼底眉梢都露出笑意,原本脸上的皱纹似都舒展开了。 “好好好!祖母非常喜欢,你有心了。” 老太君连说了三个“好”,满脸都是欢喜之意,显然是比方才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众人回过神来,心里就被铺天盖地的酸气给填满了。 兰清婉手指狠狠掐进了肉里,心里已是恨极,怎么会这样?她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手好本领? 兰清婉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真没想到,姐姐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好本事。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柳氏心里也生出了警铃大作的危机感,这丫头,之前在自己面前表现得畏畏缩缩的,没想到,竟是在藏拙? 看来,自己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兰振坤的眼神却有些深邃和复杂,方才她蒙着脸起舞作画的模样,让他生出了些许恍惚之感,恍若看到了发妻黎氏……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儿怯懦畏缩,上不得台面,但是没想到,有一日,她竟然也会这么大放光彩,兰振坤的心情有些复杂。 二房的周氏和兰清荷都要把牙酸掉了,原本以为兰清笳会丢一个大人,好让大房丢尽颜面。 但没想到,这个压轴之礼,还真成了压轴的重磅之喜,瞧把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的样儿,真真是把他们二房一众人都比下去了。 即便是她们平心而论,亲眼见到了兰清笳的这么一手绝活,也不能说出半句不好来。 兰清荷心里发酸,嘴上便也没忍住,也跟着道:“是啊,大姐姐以往在学堂,可没有这般惊艳表现,原来以前一直都藏着掖着,防着我们姐妹呢。” 兰清笳面上挂着淡淡浅笑,用略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道:“我这不也是怕妹妹们一时没忍住,提前跟祖母露了底嘛! 若是提前让祖母知道了,今日又怎能把祖母逗得这般开怀?” 兰清笳的这话,四两拨千斤,轻易就把这两人夹枪带棒的暗示化解了。 兰清荷觉得兰清笳就是在暗指她嘴碎,想要反驳,却被周氏制止了。 没看到老太君正高兴着吗,她这个时候闹,岂不是平白给老太君扫兴? 周氏虽然也嘴碎,但也不傻。 兰清荷不情不愿,但终究是闭了嘴。 周氏这次趁着柳氏还没开口,倒是主动捧了兰清笳好几句,那捧人的话也说得真心实意,又顺带着把老太君也夸赞了一番,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更是融洽。 只兰清婉用力搅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眼底尽是不甘与恨意。 她觉得兰清笳有些不同了,超出了她的掌控,可恨的是,她之前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 兰清笳看着老太君笑开的脸,心中不觉也一片触动。 第8章:抢先拜他为师 上辈子,在这家中,对她最是关怀的,那是祖母了。 只可惜,她上辈子太怯懦了,又被兰清婉蓄意劝说挑拨,让她觉得祖母不喜自己,轻易不敢往祖母跟前凑,让祖母对她也渐渐冷淡下来。 后来,她临出嫁前,也是祖母告诉她,她母亲生前留了一笔嫁妆,由柳氏在打理。 当时自己不敢向柳氏讨要,也是祖母开口施压,柳氏才吐了出来。 她不相信柳氏真的全都交了出来,她必然从中贪墨了,自己上辈子不敢去争,这辈子,她可不会再这么良善,该属于她的,她就要原原本本地讨回来,一分都不会少要! 兰清笳的失神不过片刻,很快她就调整好心绪。 在大家一起凑趣儿的时候,她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当锯嘴葫芦,甚至也主动开口搭话,逗得老太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兰清笳见老太君心情颇好,便趁势开口,“祖母,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孙女在这儿舔脸跟您讨个恩典,您不会不答应吧?” 兰清笳眨巴眨巴眼望着老太君,神情乖巧中又带着一丝狡黠,还有恰到好处的讨好。 这般态度,俨然就是一个趁机耍赖,向祖母讨条件的小孙女,满是娇憨慧黠,不知不觉间便拉近了两祖孙的关系。 果然,她的这话说出来,老太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含兴味,“你个妮子,我就知道,你这般讨好我,定是不简单。说吧,想从我这儿骗走什么?” 兰清笳嘿嘿一笑,“祖母您这儿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孙女可不敢要。 孙女听说咱们燕京城外有个别庄,名唤玲珑阁,那处不仅风景秀丽,叫人流连忘返。 阁中设有五道关卡,引得燕京不少公子小姐们都跃跃欲试前去闯关。 若能通关者,能从玲珑阁阁主那里得到一份大礼。 便是未能通关,也能在庄园四处游玩一番,也不枉走一遭。 孙女听说过下月花朝节,弟弟妹妹们都要去这玲珑阁体验玩乐一番。 孙女虽知自己才疏学浅,没那通关之才,但却还是想去见识见识,这才特意向祖母讨这个恩典,还请祖母恩允!” 兰清笳的话,倒是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玲珑阁是燕京城的一个标志性的地方,其内设有五道关卡。 或是奇门遁甲,或谜语诗词,或是君子六艺,其关卡随心而变,设置玲珑精巧,千奇百怪,难度颇高。 迄今为止,未有一人顺利通关,便是历届的状元郎,能闯过第五关者也是寥寥少数。 正因为难,所以它是全燕京城读书人、贵族子弟趋之若鹜的地方。 那里的主人有个雅号:玄机公子。 但这位玄机公子作派神秘,年岁不详,出身不详,样貌不详,啥啥都不详。 然京中上下却无人不赞他才思过人,世无其二,便是不可一世的贵胄子弟都敬他三分。 而玲珑阁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去的,首先一条,就得有钱。 要进去闯关,一个人头就得先交一百两。 一百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所以,那个地方,也只有勋贵之家能去。 这次他们要去玲珑阁的提议,是兰清婉提出的。 因为她对自己的才学很有自信,她不敢说自己能比状元郎更厉害能顺利通关,但闯过五关当没问题。 若她当真闯过五关,她必将才名远扬! 她对兰振坤提出要求,兰振坤素来宠她,最后索性让柳氏从中馈上拨了这么一笔钱,给大房二房每个孩子都拨了一百两人头费,让他们去开开眼。 然而,这几个孩子里,并不包括兰清笳。 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了,兰清笳无才无德,搞不好,只第一关就要被挡在门外了,委实丢人。 既如此,又何必白花那一百两让她去丢人呢?火山文学 前世,兰清笳根本不敢去,因为她也担心自己会成为丢人的那一个。 但是今生,玲珑阁她非去不可。 前世,穆继和便是玄机公子唯一的弟子,这个特殊的身份给穆继和带来了很多便利,京中人人都对他客气三分。 不可否认,穆继和的确有些才学,但他一个家境单薄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若没有玄机公子弟子这个身份的助力,他要在短短几年里扶摇直上,绝对不可能。 玄机公子既是穆继和最大的助力,如若她抢先一步拜了玄机公子为师,将他截胡,釜底抽薪,岂不快哉妙哉? 第9章: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她做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拥有前往玲珑阁的机会。 这个要求,就是她今日这般苦心讨好老太君的最大目的。 老太君显然也没想到她的要求会是这个。 她之前也听柳氏提起过这一茬,知道两房的孩子都要去玲珑阁,那银子还是从公中走的账。 老太君也不是古板吝啬之人,孩子们想去长一长见识也是应该的。 但现在,听兰清笳的意思是,这孩子根本没有资格去玲珑阁? 老太君的眼神霎时沉了下去,锐利地扫向柳氏,沉声,“柳氏,你之前不是说从公中走账让两房的孩子一起去玲珑阁吗? 怎么,难道笳儿不是两房的孩子?她没有这资格去玲珑阁,还需特意找了机会到我这里讨恩典?” 柳氏听完兰清笳的话,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但她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君就先兴师问罪了。 柳氏定了定神,连忙起身,脸上挂上得体的笑。 “母亲,您别误会,这绝对是没有的事,笳儿是我们长房的嫡长女,她如何会没有资格? 她的那份银子,儿媳早已经准备好了,那日她自然也是能一道去的,想来是这孩子一时想岔了,以为自己不能去呢。” 兰清笳略带着几分委屈地望着柳氏,又看向兰清婉,语气弱了几分,那可怜之意却更明显了。 “可是,是妹妹说,让我不要去了,反正我去了,也是浪费银子。” 兰清婉霎时面色一白,她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第一次忘了维持自己素来维系的温婉好妹妹人设,直接吼了回去,“你胡说,我没有!” 兰清笳身子瑟缩了一下,嘴唇微抿,没有跟她辩驳,反而声音更小了几分,像个小可怜虫。 “妹妹说没有,那,那就没有吧……” 又是这话!方才寿礼的那件事,她也是这么一副受气包小可怜的样子。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这样委曲求全的话,简直比直接跟兰清婉正面刚还要有杀伤力,毕竟,她屈服了,她没争辩,这样的态度,更是让人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兰清婉有种被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心里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被堵在了喉咙,上下不去,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 兰清婉委屈巴巴地望向了老太君,“祖母,我真的没有那么说过……” 老太君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也很平淡,“既如此,那笳儿就一道去吧,姐妹间,应彼此扶持,互相照应。” 兰清笳立马欢喜了,笑得两眼弯弯,“谢谢祖母。” 老太君看向兰清笳,原本绷着的神色终于又缓和了几分。 兰清婉觉得老太君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了,这样的不同全都因为兰清笳,她不觉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恨极。 兰清笳坐回自己座位上,因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兰清笳心情颇好。 尤其是看到兰清婉一脸菜色的模样,兰清笳的心情又更好了几分。 兰清婉现在终究年纪小,还没有日后的城府与心计,哪怕她极力掩饰,也难掩脸上那抹愤恨,再也装不出以往的好妹妹模样。 兰清笳想,这才哪到哪儿呢,她这会儿已经气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家人的寿礼都送上,时辰也不早了,宾客渐渐上门,大家便没有继续在老太君这里多待,都往前院接待宾客。 兰清婉终于找到机会,走到兰清笳面前,面含怒意,“姐姐,我没想到你方才会那样说……” 兰清笳立马摆出了一副更加可怜的样子,“妹妹,我,我说错话了…… 我,我给你道歉,妹妹,对不起,我不该把那些话在祖母面前拆穿,我应该替你保密,对不起……” 兰清笳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一众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的人听到。 兰清笳不仅嘴上道歉,还利落地加上了行动,连连朝兰清婉作揖,一副做小伏低赔礼的样子。 兰清婉心中憋气,但却还没气晕,她若是真的让兰清笳当众给她作揖道歉,那还了得?岂不是更让人觉得自己在欺负她? 她赶忙伸手去扶兰清笳,兰清笳被她扶起的瞬间,身子不自觉朝她倾了过去,她凑到了兰清婉的耳边,飞快的,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 “我方才就是故意的,故意压你一头,故意揭你的短,故意装可怜,你真以为我斗不过你吗?蠢——货——” 第10章:耳光 她说完,身子飞快退离,眼神无辜又怯怯,只是,眼底深处,却有一抹挑衅的狡黠。 兰清婉懵了,兰清笳的那些话在脑中回转,待她回过味儿来,她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一股熊熊怒火噌地往上蹿,一下就吞噬了她的理智。 “你个贱人!” 兰清婉扬起手就朝兰清笳打去。 “啪”地一声,那个耳光打得十分响亮,兰清笳甚至还特意把脸往前凑了凑,让那力道更重了几分。 霎时,她的脸上就落下了清晰的巴掌印。 兰清婉气得胸脯一阵阵上下起伏,脸上是尚未褪去的愤怒和怨毒。 蠢货?她竟然敢骂自己是蠢货?! 这一瞬,所有人都在看她,兰振坤与二房众人都惊呆了,柳氏则是面色一僵,心中暗道不好。 柳氏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老太君一声低呵就传了来,“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太君的声音太过威严,太过震怒,一下把兰清婉从失控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脸上霎时一白,眼中满是错愕。 她急急看向老太君,就对上了她那锐利又发沉的目光,兰清婉不觉身子一抖。 她终究年纪小,此时不禁慌了神,急急解释,“祖母,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她方才骂我是蠢货,是她先出言不逊,我一时激愤才,才会动手的!” 而此时的兰清笳,捂着红肿的脸站在一旁,眼中盛满了惊恐,仿若受惊的小鹿一般,难以置信地望着兰清婉。 旋即,她的眼眶中满满盈满了晶莹的泪花,水汪汪的,但她却没让它们往下掉,就这么汪在了眼眶里,模样委屈又可怜。 她哑声开口,“祖母,孙女没有……孙女是,是在向妹妹道歉,方才,是孙女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妹妹有些生气……” 兰清笳这番话可谓四两拨千斤,一下就让人觉得,是兰清婉因为方才的事记恨于她,这才大打出手,兰清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她脸都涨红了,她也哭了,眼泪簌簌地流,拼命摇头,“我没有,祖母,我真的没有,是她,是她方才骂我是蠢货,是她先骂的我,祖母,您要相信我啊!” 兰清婉哭得很伤心,眼中尽是慌乱。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她之前经营的所有好形象,全都毁于一旦了。 她心里很慌,越是慌,她眼泪就流得越发汹涌。 反观兰清笳,她咬着唇,半张脸都是肿的,眼眶里尽是晶莹泪花,却被她用力地往回憋,倔强地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模样,简直叫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老太君年纪虽大,却还没到耳聋眼瞎心盲的地步! 老太君把手中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砰砰巨响,怒道:“你真当我老太婆眼瞎了耳聋了吗!” 兰清婉从未见过老太君发火,更没想过,她的怒火会是冲着自己,一时不觉呆住了。 柳氏见此,当即心一横,快步上前,扬起手,朝着兰清婉的脸就是一记耳刮子。 “啪”的一声,比方才更加脆,更加响,兰清婉的脸,迅速地肿了起来,甚至比兰清笳的肿得更加严重。 兰清婉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甚至连哭都忘了。 柳氏强压心中心疼,对着兰清婉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个没心肝的! 我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姐妹的?还敢狡辩!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兰清婉讷讷出声,“娘亲,我没有……” 柳氏拼命地冲她使眼色,嘴里一副万分气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在狡辩,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快给我道歉!” 兰清婉哪怕已经知道柳氏并非有意打她,只不过是为了在老太君跟前做戏,把这一茬圆过去。 可是,兰清婉还是觉得满腹不甘,满腹委屈。 明明,这件事就不是她的错,明明是兰清笳那个贱人的错!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凭什么要让她来承担这一切后果? 第11章:还不快道歉 周氏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以前都只道婉姐儿最是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没想到,脾气竟是这般火爆,一言不合就对姐姐动手,还骂自家姐姐是贱人,这可真是…… 姐妹间的,就算有再大的火气,那也不能动手啊,更何况,今天还是母亲的好日子呢。” 柳氏闻言,面色不觉又是一变,她狠狠心,又给了兰清婉一巴掌。 “你今天是魔怔了不成?竟做出这等糊涂事来!我真是白养了你了!” 兰清婉泪珠滚滚,袖中的手狠狠攥着,指甲掐进了肉里,一阵刺骨的疼。 柳氏又怒骂,“还不快道歉!” 兰清婉好委屈,好不甘,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心中熊熊的愤怒。 她低下了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姐姐,我错了,对不起!” 柳氏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松了一口气。 幸而她没有继续犟着,不然,事情只会更加不好收场。 柳氏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对着老太君说着打圆场的话,“母亲,婉儿她年纪小,平日里也最是懂事的,今日想来是一时魔怔了,她已经给笳儿道歉了,母亲您也消消气。待回去了,儿媳一定好好教育她!” 老太君眼神依旧冷冷的,再没了方才的开怀。 兰振坤心中原本对兰清婉有些失望,毕竟是她先动的手,无缘无故就打了人。 但是看到柳氏朝她脸上招呼的两下,看到她脸上霎时肿成馒头的样子,心中不觉又是一阵心疼。 他也上前说话,“母亲,那都是她们姐妹间的小摩擦,小玩闹,既然婉儿已经受了教训,又道了歉,那就算了吧。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可别因为这点小事扫了兴。” 兰清笳垂着眼睑,听着这番话,心中微微冷笑。 自己方才被打,没见他出来说半个宽慰的话,现在,兰清婉被打了,他就心疼了?果然,人的心都是偏的。 老太君的声音传来,“笳儿,你是受了委屈的人,这件事,你来说吧。” 兰清笳心头微微一暖。 幸而,在这府里,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念着她的。 凡事都有个度,她今日做的这一切,已然够了。 她若是再继续往下闹,只会让大家都不愉快。 她朝老太君露出了一抹得体懂事的笑,“祖母,想来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既已经向我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老太君听到她的话,脸上不觉露出满意之色,同时,也掺杂着丝丝心疼。 “你是个好孩子……你既受了伤,就先回院子里歇着吧,我待会儿派人给你送些玉肌膏过去,你好生擦着,莫要大意。” 玉肌膏对于她这样的外伤最为有效,不仅能止疼化瘀,还能修复伤痕,用过之后,脸上什么疤痕都能尽数消除。 如此神药,自然十分珍贵,兰清笳没想到,自己重生一次,竟然有机会用到这样的好药,一时之间,眼中又是一热。 而兰清婉听到这些,眼中已是一片阴鸷,指甲更加用力地掐着自己,一阵阵生疼。 兰清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带着脸上红肿的伤,同时,也带着一身的轻快,满兜的胜果。 很快,方嬷嬷就亲自给她把玉肌膏送了来,从来没有受到这般待遇的百香恨不得千恩万谢。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百香来说都太过玄幻了,她觉得自家小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又敬又畏。 但所有的情绪,在看到小姐脸上刺目的红肿以后,又全都变成了心疼。 “二小姐真是太坏了,故意跟小姐的寿礼冲撞不说,还动手打人!亏我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好人!” 百香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小心地给兰清笳上药。 兰清笳的唇角轻翘,露出一抹讥诮弧度。 “现在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也不迟。以后你多长点心,莫要轻易被人骗了。” 百香闻言连连点头,“不过小姐,今天你可真厉害,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呢!” 百香两眼都放着热烈的光,显然被自家小姐今日所为惊艳到了。 兰清笳被她这副样子取悦了,心情疏朗明快了几分,“别大惊小怪,以后保管让你更加大开眼界。” 第12章:老天爷给她的恩赐 兰清笳这边心情愉悦,兰清婉那头,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她一回到院子里就怒得砸了一整套青花茶具,又泄愤地对院子里的丫鬟一番踢打,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捂着被子呜呜地哭。 她平生都没有出过那么大的丑,丢过那么大的脸! 这一切,全都是拜兰清笳那个贱人所赐! 兰清婉呜呜地哭了半天,待柳氏终于忙完了前头寿宴的事,急急忙忙赶来她院中时,兰清婉已经哭得两眼红肿,脸上那两个巴掌印更加红肿。 柳氏见了,真真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婉儿,怎么不上药啊,啊?你们这些贱蹄子,就是这么伺候小姐的?还不快把药拿来!” 兰清婉见了柳氏,一下扑到了她怀里,那眼泪更是如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哗啦啦流个不停。 “娘!女儿委屈,女儿不要活了!” 柳氏想到女儿今日委屈,想到这一切的源头,眸中顿时满是幽冷的光。 “浑说什么胡话!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贱丫头,今日是我们掉以轻心才让她得逞一次,日后哪里还有这等便宜事?真当你娘我是吃素的不成?” 兰清婉这才稍稍收了泪,眼中燃起希冀,“娘,您有什么法子整治她?” 柳氏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药膏,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幽幽开口:“现在老太君已经注意到她了,我自然不能用明面上的手段。 但这内宅都是我在掌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只要派个人到她身边,暗里悄悄使些手段就能把他整治得服服帖帖,你且等着瞧吧!” 兰清婉听了,眼中骤然蒙上了一层幽幽的冷光。 兰清笳,敢算计她,那就走着瞧好了! 因上次之事,兰清笳和兰清婉都负了伤,她们的学堂便也暂时停课了。 至于请安,老太君不喜热闹,不需天天去,只需每月两次即可。 柳氏那里,她直接就免了兰清笳的请安,想来是也不想看到这位碍眼的继女吧。 如此,对兰清笳来说更中了下怀,所以,这段时间她便能在自己的小院里安心养伤。 玉肌膏的功效委实了得,不过两天,兰清笳脸上就明显消肿了。 只要再擦上几天,想必就能痊愈。 她一边养伤,一边梳理着自己脑中的记忆。 她撸起袖子,看着自己瘦弱却光洁一片的皓腕。 曾经,这里被划了无数道伤痕,现在想想,那股疼痛似依旧萦绕不去。 兰清婉说她是药人,她的血能解毒养颜,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兰清笳决定试一试。 她吩咐百香去找一些鼠药来,又给她弄来了两尾金鱼。 她把鼠药洒进水中,金鱼吃了,很快便有了翻肚的趋势。 她划开手指,往水里挤出几滴血,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它们。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翻肚的金鱼竟然又活了过来! 兰清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为了进一步验证,兰清笳让百香偷偷地去把能买到的各种毒药都买了试了一遍,那两条金鱼依旧坚强地活着。 甚至,她还把迷药泻药用到自己身上试了试,果然没有半点作用。 兰清笳的眼中蹦出了一阵灼亮的光。 她的体质果然异于常人!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恩赏? 只是,这辈子,她须得好好掩藏自己的体质,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暗地里不知会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她呢。 撇开了此事,当下她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玲珑阁之行。 这一行,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13章:出府 玄机公子行事神秘,即便穆继和这个弟子也未曾见过他的真容。 他对穆继和的教导方式也很简单粗暴,直接给他书让他研读,下次来时,他若有不解之处再予以指点。 可穆继和却并非真的想要他教自己什么,他需要的只是“玄机公子唯一弟子”的头衔罢了。 玄机公子给他的那些书门类杂乱,奇门遁甲、五行八卦、铁板神数,甚至还有工学技艺,穆继和醉心官场权术,对这些全无兴趣,自然从未走心的研读过。 一次无意的机会,兰清笳在他书房看到那些书,一时看入了迷被他撞破。 她以为会被责罚,但没想到,他非但未苛责,还督促她专心研读,时不时就要听她细细讲解。 当时兰清笳颇为感动,她觉得跟他达到了灵魂上思想的契合。 后来她才知道,他之所以让自己仔细研读并跟他细细讲解,不过是为了应付玄机公子的问答罢了。 每次玄机公子来考教他所学,他便把她所讲的见解化为己用,以此应付他的考教。 每次玄机公子留下了什么问题,穆继和也都是转述她,让她思索答案。 所以,实际上,玄机公子的真正弟子,与其说是穆继和,还不如说是她兰清笳。 那些知识像是骨血一般,深深印刻在她的脑中,稍稍一回想,便如泉涌一般涌现。 这,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的另外一个恩赐吧。 玲珑阁的机关若是出自玄机公子之手,她未必就没有机会通关。 但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需做更周全的准备。 她想到什么,决定出府一趟。 她是未嫁的姑娘,出门都得同主母请示。 柳氏看到兰清笳,神情莫测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缓缓笑了。 “笳姐儿难得想出去走一走,那便去吧,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兰清笳柔柔笑着应了,领着百香施施然地走了,柳氏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她转头吩咐心腹江嬷嬷,“你找些可靠的人,帮我办件事……” 若是以往,柳氏绝对不会把兰清笳放在眼里,但现在她却觉得,这小贱人已经有些超出她的掌控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给这小贱人一点教训才行。 兰清笳坐上马车出了府,一路上,耳边皆是叫卖喧嚣之声,好不热闹。 她微微掀起一方帘子往外瞧,眉目舒展,面含浅笑。 这个世界多美啊,上辈子的她都不曾好好领略过,真是可惜了。 百香也难得有机会出府,小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 “小姐,我们去哪儿啊?” “万卷楼。” 万卷楼是京城最大的书斋,她想去找几本书,好生复习一番当年曾经钻研过的知识。 她们在街头下了马车,步行至万卷楼前,便见整个阁楼巍峨华丽,恢弘气派,十分有格调。 走进去,书籍琳琅满目,墨香扑鼻,整个书屋都有种神圣之感,让每个进去的人都不觉放轻了声调,生怕唐突了旁人。 这里有别于他处的是,二三楼还设有供客人阅览的雅座,或租或买,皆可在此静读。 雅座设计精巧,以屏风相隔,加上此地自有一股圣洁之感,所以,即便是男女相邻,也丝毫生不出亵渎之意,只觉得疏松平常。 有钱人觉得在这里读书雅致,是以常来。 而那些买不起书的寒门学子更是每日都来,如此,便能节省下很多买书钱。 兰清笳挑好了自己的书,又凭着记忆找出百香上辈子很喜欢看的话本子。 百香只粗识一些字,这话本子的画工细腻,她能看得懂,百香翻了翻,果然很高兴。 兰清笳熟门熟路地上楼,打算寻个空位,却发现已经位满了。 她只能上了三楼,一路寻去依旧没找到空位,正在她觉得怕是找不到位置时,百香突然高兴地低声道:“小姐,里面的位置是空的。” 第14章:真正厉害的是玄机公子 兰清笳看去,果然看到一处空位,那是最靠里的一个位置,正对着窗,比他处都要宽敞明亮。 兰清笳笑了,当即就和百香坐了下来。 她急于巩固以前的知识,找回记忆,百香也急切地想要看话本子,于是主仆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一时只闻纸张翻页的声音。 两主仆看的认真,百香没多会儿就看得眉开眼笑了,兰清笳却是时而蹙眉,时而舒展,时而苦思冥想。 桌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她最后索性一边看一边写,下笔飞快。 她们都没注意到,一道高大的人影默然站定,半晌都没动。 身后的侍从低声开口,“公子,要不要属下把她们请走。” 那男人穿着一身月白长袍,墨发高束,薄唇秀目,面若冠玉,浑身上下贵气非常。 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不用。” 恰逢隔壁的一书生起身离开,那侍从眼尖,飞快上前把那处整理擦拭了一番,“公子,不若暂且将就此处。” 男人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过去,掀袍坐下,翻开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百香率先看完了这话本子,她抬眼一看,就见自家小姐在纸上鬼画符,不知在画些什么。 百香不禁低声问,“小姐,您画的这是什么呀?” 兰清笳手上动作不停,口中答道:“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百香更糊涂了,“您画这些做什么呀?” 兰清笳淡淡一笑,“自是为了花朝节那日,玲珑阁的闯关。” 百香依旧满脸不解,兰清笳便跟她解释,“玲珑阁的阁主玄机公子心思奇巧,所设关卡不仅有诗词歌赋,更可能有奇门八卦。 若非如此,这么多年又岂会无人能闯过?我这次既然要去试一试,自然要提前做些准备,这样才不枉花那一百两银子。” 百香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兰清笳的眼神更充满了敬畏。 “小姐你好厉害。” 兰清笳笑,“我有什么可厉害的,真正厉害的是玄机公子。若这些奇巧的关卡乃是他一人说想,可见他是何等机敏睿智,远超我等常人。 即便这些关卡并非出自他手,乃是他手下的能人异士所为,但能招揽到这么多人为他所用,更说明他有极其过人之处,也不知道此生有没有荣幸见到他本尊。” 百香听得更是赞叹连连,兰清笳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垂头继续苦读了起来。 而与她们仅一屏风之隔的隔壁,男人的耳朵却禁不住微微动了动,面上却依旧一片淡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侍从乔远却禁不住眼珠子微转,悄悄觑着自家主子——那位本尊可不就坐在你们隔壁吗? 正这时,一个雪白的团子从窗户上飞扑了进来,吓得兰清笳手中毛笔抖了一下。 “喵——” 白团子歪头看着兰清笳,发出一声长长的叫声。 兰清笳看清了它的模样,白绒绒,像是一个白雪团似的,十分玉雪可爱,简直要萌化了。 她方才的惊吓顿时一扫而空,只余满腔的欣喜。 “好可爱啊。” 兰清笳伸手想要抱它,它一脸警惕地瞪着她,伸出爪子就要挠她,示威般地又喊了一声,“喵——” 百香忙道:“小姐小心,可别被它抓了。” 兰清笳却很眼尖,一下看到了它爪子上的血迹,不觉满是心疼,“它受伤了。” 兰清笳放软了声音,缓缓伸手,“猫咪乖,我给你看看伤口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它依旧戒备地望着她,兰清笳为哄它放下戒心,便学着它的声音,“喵”了一声,它歪着脑袋望着她,也跟着“喵”了一声。 于是,她一声,它一声,你来我往,倒像是在融洽的对话似的。 第15章:捡了只猫 慢慢的,兰清笳的手终于轻轻抚上了它的背,这一次它没有再反抗,兰清笳欣喜,又抚了它好几下,感到它身子的放松,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的前爪看了起来。 “看样子像是被碎片割伤的,幸好不严重。” 兰清笳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裹在了上面,给它止了血,然后顺势把它抱了起来,一只手托着,一只手规律地轻抚着。 它一开始还要挣扎,但她的身上又香又软,她轻抚的每一下更让它舒服得眯起了眼,它以往高冷的猫设就这么崩塌了,软骨头似的窝着不动了。 百香不觉问,“我们该把它怎么办呀?” 兰清笳看它这么乖巧,俨然已经爱不释手了。 兰清笳问,“你的家在哪里?” 猫咪:“喵——” 兰清笳:“你是不是走丢了?” 猫咪:“喵——” 兰清笳:“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猫咪:“喵喵——” 兰清笳高兴地看向百香,“你听,它答应了。” 猫咪:“喵喵喵喵——”本喵没有! 百香也有点无语,自家小姐怎么又开始冒傻气了? 但难得见小姐开心成这样,百香自然也跟着高兴。 兰清笳当下连书也不看了,抱着那雪团子就离开了。 雪团子被抱走时,身体诚实地享受着这不一样的温柔抚摸,嘴里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兰清笳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看书,脚步不觉更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三楼的拐角处。 而这时,坐在她们隔壁的男人,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落在拐角处。 侍从乔远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把雪团要回来?” 男人神色依旧淡淡的,又是那两个字,“不用。” 养不熟的小东西。 话虽如此,乔远还是动了心思,要查清楚那位小姐是谁家的,不能让雪团就这么被人捡去了。 兰清笳付了银子,抱着雪团就这么走出了万卷楼,因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雪团身上,根本没注意,万卷楼的掌柜看着她怀中的雪团时那副见了鬼似的神情。 这不是他们主子的猫吗?不是说主子宝贝它跟眼珠子似的吗?火山文学 不是说这猫跟主子一样高冷轻易不让除了主子以外的人抱吗? 为什么现在这宝贝猫会被一个陌生姑娘抱走了? 两人一猫上了马车,兰清笳忽的想到什么,“这小家伙看着这般娇气,也不知道吃食挑不挑,若它吃不惯米饭怎么办?” 想了想,她吩咐,“百香,你去买些猫食,挑最好的买。” 百香一脸郁卒表情,深觉自己被一只猫比下去了,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 兰清笳低头专心逗弄怀中猫儿,忽的鼻尖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她心头微微一凛。 还没来得及细品,怀中的猫也异常狂躁地喵喵了几声,然后那声音便渐弱,它双目紧阖,睡了过去。 兰清笳眼眸陡然一深,车夫张大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小姐?” 兰清笳顺势阖上了眼,歪倒下去,佯作昏迷的模样,只是手中却握上了一根尖利的簪子。 张大掀开一角往里看了一眼,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笑。 他没有再等百香,直接驱着马车离开,驶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交谈声,一道略有些刻薄尖利的女声传来,“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不来了。” 张大道:“她在那劳什子书楼待了老半晌,这才刚出来。 废话少说,快把她弄走,我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车帘子被掀开,看到里面情形,“怎么只有一个?” “那丫鬟去买东西去了,我怕出纰漏就没等她,那只是个小丫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那女人甩下车帘,略显嫌弃,“这身材也忒干瘪了,半点都比不上我们花满楼的姑娘。 若不是你们给的银子足够丰厚,这样的货色我可不会要,平白坏了我们花满楼的招牌。” 花满楼,乃是这燕京城的秦楼楚馆之首! 兰清笳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冷意,好个歹毒的柳氏,竟要这般置她于死地! 若真进了花满楼,她岂能全身而退? 第16章:编好说辞了吗? 素手一掀,车帘子被突兀地掀开。 车中的女人神色清明,眸光清凌凌,声音冷幽幽,“你们是在说我吗?” 春娘和张大都呆住了,神情一瞬间满是错愕。 张大的脸色更是霎时变得一片惨白,额上已有冷汗渗出。 春娘一脸质问地望着张大,低声喝问,“你不是下了药吗?怎么还没迷晕?” 张大更是一脸惊疑与懵逼,这,他也不知道啊。 兰清笳的目光锐利,冷冷地扫在张大的身上,“编好说辞了吗?” 听了这话,张大更尴尬了。 尴尬过后,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从他收下大夫人的银子起,他就是大夫人的人,大小姐怎么可能斗得过大夫人?既然她已经识破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总之,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没了半点回旋余地了! 他面色一阵阴沉,“大小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春娘,你的人呢?直接上!” 春娘冷笑一声,朝身后人招手,“上!” 兰清笳心下一凛,“你们敢!” 春娘皮笑肉不笑,“姑娘,我也是拿钱办事,你可别怪我。” 说着,她身后的几个壮汉便一齐而上,兰清笳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这么大胆。 两世为人,她都没学过武,但她却对人的穴位分布了然于心,知道攻击哪里会让人身体发麻,攻击哪里会让人全身无力。 她挥着手中簪子,灵巧又迅速地往壮汉的穴位上扎。 “哎哟……” 一个壮汉抱着手痛呼,脸都痛白了。 “噗通……” 一个壮汉屈着腿倒了下去,满脸痛苦。 兰清笳一手抱着猫,一手转着手中簪子,眸色清冷,那姿态,宛若一个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 她的神色太过泰然自若,再加上前面两人的败绩,后面的人都被震住了。 张大更是变了脸色,他们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了? 春娘气急败坏,“你们都是吃素的吗?竟连一个弱女子都制服不住!快上啊!” 兰清笳深知自己不能跟他们正面交锋,不然肯定会露馅儿,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在几名壮汉要再上前时,她俏脸一冷,沉呵一声,“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不想要小命的人尽管来!” 她这一声厉呵果然把人呵住了,大家满脸踟蹰,都不敢动了,双方一时僵持。 兰清笳手心都是冷汗,背脊也挺得笔直,不敢露出半分怯意,不然,她就完了。 张大面色难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得罪了大小姐,如果还没把事情办好,在大夫人那里也讨不到好。 他撸起袖子,自己就要冲上去。 兰清笳神色一凛,眸色陡然发沉。 她怀中的猫醒了,它伸起脑袋,似药效还没过,格外软绵地叫了一声,“喵——” 春娘目光落在那只猫上,瞳孔一缩,后背当即冒出冷汗。 “等等!” 张大本就有些发怵,原本一鼓作气要朝兰清笳冲去,但半道被这么一呵,那刚刚聚起的勇气一下就泄掉了,当场就停了下来。 春娘目光发紧,死死盯着她怀里的猫,颤着声音开口,“那,那个……雪团,怎么会在你那里?” 兰清笳敏锐地察觉到春娘陡变的神色,她心思几番转折,心中一下就生出了一个猜测。 这只叫雪团的猫来历不凡,而它,也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救命猫。 兰清笳素手轻抚着猫儿柔软的毛发,唇角轻勾,脸上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你觉得呢?” 第17章:扯的一张好虎皮 雪团在兰清笳怀中格外乖巧,琉璃色的眼眸半眯着,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 兰清笳似是而非的回答越发让春娘神色变幻,心下惶惶。 兰清笳不动声色地添了一把柴,“若没有它主子的首肯,我能把它带走?” 这个暗示别有意味,在有心人耳里听来,这就是在说她和雪团的主人关系匪浅。 若不认识雪团的主人,这个暗示自然毫无作用,但显然,春娘认识雪团的主人,并且对他颇为忌惮。 春娘额上渗出点点冷汗,那张抹了厚厚脂粉的脸皮都泛起了异色,她只能不停用帕子揩脸,一副热极了的样子。 “你和那位,是,是什么关系?” 兰清笳面色淡淡,“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她话风一转,面色陡厉,“你竟然敢伙同这个刁奴对我下手,呵……” 春娘被喝得面色又是一变,脸上的表情比哭了还难看。 “我,我……奴家不知道啊,奴家要是知道……就是给再多的银子奴家也不会要的啊!” 兰清笳心中暗松一口气,表面上却是厉色不改。 “可你做都已经做了,要如何补偿我?” “这……”春娘想说,她这不还什么都没做吗?但这话她却终究没敢真的说出口。 “姑娘想要奴家怎么补偿,奴家就怎么补偿!” 兰清笳眸光一转,陡然看向那张大,伸手一指,“好!那你把他绑了,跟我一道扭送到衙门,并为我作证,把他让你做的勾当全都说出来!” 敢算计她,这一次,她非得让柳氏被扒下一层皮不可! 春娘怔了怔,张大的面色陡然变了。 她只迟疑了片刻,飞快衡量了一番利弊得失便点头答应了,“好!” 说着她一挥手,“还不快把人绑了!” 几名壮汉当即一转矛头,上手就把张大绑了。 张大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他脸色惨白地奋力挣扎,“春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根本不可能认识什么贵人,你不要被她骗了啊!” 春娘原本心有迟疑,但一来雪团的表现让她疑虑被打消了大半。 二来,兰清笳本身的气度也让她不自觉信服,这样的人跟那位交好,似乎也理所当然,完全说得过去。 一行人扭着张大,浩浩荡荡地朝县衙去了。 站在隔壁茶楼上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乔远站在男人的身后,不自觉抹了一把汗。 那位姑娘真是扯的一张好虎皮啊,借着他家主子的名头把春娘糊弄得团团转,还反手给了算计她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乔远小心觑了主子一眼,“主子,要不要属下做些什么?” 比如去把雪团要回来,揭穿那位姑娘什么的。 男人神色清冷,语气平淡,“去问问春娘,是不是忘了我的警告,如果忘了,就好好提醒提醒。” 乔远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忙点头应下了。 他们主子看着清冷疏离,但心底里却并非不近人情。 柳氏心情颇好地在家中等待消息,只准备一接到消息马上带人去花满楼接人,到时候,兰清笳的名声也便都毁了。 江嬷嬷在这时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柳氏当即起身,笑问,“怎么样了?” 谁知江嬷嬷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出事了!事情非但没成,春娘和张大还被大小姐绑到了县衙,大小姐正在堂前状告二人,请大人主持公道,彻查此事!现在县衙的衙役就在外面,请夫人前去……” “什么??” 柳氏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会这样?! 第18章:谁人指使? 柳氏白着脸敢到县衙时,县衙外已经围满了不少人,大家都议论纷纷,一副看好戏的乐呵模样。 柳氏低着头,左右各一个衙役,拨开人群把她带进了公堂。 面对周围各异的目光,柳氏的面皮一阵阵发热,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柳氏不知道张大和春娘究竟说了多少,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架子上,一不小心,就要声名尽毁,万劫不复。 她一进了公堂,不等堂上的大人开口,她一个扑通就扑到了兰清笳的身上,抱着她一阵哀戚痛哭。 “笳儿,我的儿,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想害你,别怕,母亲来了,一定给你做主!” 兰清笳垂着头,柳氏哭,她也哭,却是半个字都没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张大被架在木凳上,屁股上已经见红,显然方才已经受过一轮刑,整个人面色一片苍白。 他见了柳氏,眼前一亮,连忙喊,“夫人,救救小的……” 不等张大说完,柳氏就打断了他,声色俱厉,“救你?你竟然还有脸让我救你? 你奉命套马驱车护送大小姐出府,便有职责保她平安,护她周全,但现在你都做了什么? 你就是这么保护大小姐的?像你这样护主不利的无用之人留了有何用?” 骂完张大,她又把炮火指向了春娘,“还有你这腌臜沟里出来的下贱玩意儿!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敢打我兰家姑娘的主意! 好好一个清白姑娘,险些就要被你给毁了!真是个黑心烂肝的!” 柳氏骂着骂着,眼眶都红了,俨然一副对自家姑娘心疼不已的神色。 柳氏那些话委实说得不好听,哪怕春娘早就听惯了,心里头也还是有些不舒坦。 而且她也不是那没经过事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柳氏作出这么一副姿态,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她。 春娘缓缓开口,一副虔诚忏悔的模样,“奴家当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东西,幸而奴家最后悬崖勒马,把那车夫扭送到了县衙,也算是将功折罪,还望大人能酌情考虑,从轻处罚!” 柳氏一听这话,当即恨得直咬牙根,原来是春娘反水才有了这么一出戏!她可真是好样的! 京兆尹梁大人一直在上头昏昏欲睡,等底下人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唱完,他才终于开口。 “张大,你幕后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说还是不说?” 柳氏闻言,瞬间浑身绷紧,瞳孔猛缩。 她顾不得这是在堂上,直接开口对张大道:“张大,你如若坦白了,大人一定会对你从轻发落。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你的家人着想,现在,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柳氏的这话别有意味,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张大神情几番变幻,久久说不出话来。 梁大人很简单粗暴,直接道:“还不肯说,那就再打十大板,打到说为止!”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剂,张大脸色骤变,他慌忙道:“我说,我说!” 柳氏神情越发紧绷,声线都绷得紧紧的,“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说!” 张大像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开口道:“没有什么人指使,是我自己!” 柳氏一听这话,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梁大人的惊堂木一拍,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你与兰大小姐有何冤仇?为何要害她? 你一个车夫,月例不过尔尔,你身上多出来的银子从何而来?你收买春娘的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这几个问题你回答好了,本官便信你。” 第19章:主动认罪 兰清笳不觉微微抬头看了眼上首的梁大人一眼,从一开始,梁大人就一副昏昏欲睡,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想到他却并非这么好糊弄,直截了当地抛出了一连串的犀利问题。 柳氏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神情也绷了起来。 张大的神色也禁不住为之一凛,说话间也磕磕巴巴,语不成句。 “小,小的……” 张大还没说完,梁大人就提醒,“这次好好想清楚再说,本官大概没什么耐心。 上一个作假证被拆穿的人,挨了五十大板,后半辈子都没站起来。” 张大听了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梁大人漫声吩咐,“拿水来,泼醒。” 哗啦一盆冷水泼下去,张大幽幽醒了过来,这下不等梁大人说什么,张大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主动说了。 “是江嬷嬷,是夫人身边的江嬷嬷指使的!那银子也是她给小的的,小的只是拿钱办事,请大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啊!” 柳氏和江嬷嬷皆是面色一变。 梁大人轻飘飘地问,“你可有证据?有了证据你的供词才是证据,没有证据,你的供词就是污蔑。” 张大愣了愣,证据?他有什么证据?江嬷嬷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会留下什么证据? 就在张大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之时,春娘开了口,“我们花满楼有一位常客,是桂春坊的年轻掌柜,今儿个就是他给奴家传的话,搭的线。” 他这话一出,几人的神色又是一变。 那个年轻掌柜不是别人,正是江嬷嬷的儿子! 梁大人当即命人去把他请来,江嬷嬷的脸色已经霎时白得如纸一般。 她死了不要紧,她儿子可不能出事啊! 江嬷嬷提了一口气,正打算破釜沉舟,一人担下这些事,柳氏却先她一步,先发制人,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怒视她,“江嬷嬷,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嬷嬷的神情怔住,柳氏脸上的表情满是狠厉,江嬷嬷仿若遭到当头一记棒喝,她意识到了什么,不觉怔了一下,心里阵阵发苦。 她深深地望着柳氏,眸中情不自禁地泛起了阵阵红意。 最后,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是老奴一时鬼迷了心窍,自作主张,做出这等子丧尽天良的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她说着便一边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柳氏满脸痛心疾首,“你为何要这么做?” 江嬷嬷垂头痛哭,“前些时日,老太君寿诞,大小姐故意挑拨,害得二小姐被打了耳光,还被老太君所不喜。 老奴知道夫人为人宽和,从来都视大小姐为己出,哪怕二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为难大小姐,但老奴心胸狭隘,一时想岔了,便……” 江嬷嬷的声音不小,足以让周围旁边的人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一听,看着兰清笳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了。 柳氏一副震惊到摇摇欲坠几欲晕厥的模样,把自己毫不知情痛心无比的复杂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火山文学 不待她继续说话,兰清笳就流着泪开口,“江嬷嬷你说这话难道就不诛心吗?那天明明是二妹妹先打了我一个耳光,我何曾故意挑拨过什么? 二妹妹的那两个耳光也是母亲打的,是母亲要管教妹妹,怎么又怪到了我的头上? 二妹妹给祖母送的贺礼跟我冲撞,哪怕那副百寿图我已经准备了半年我却也放弃了,转而备了其他的寿礼,我如何就碍了二妹妹的眼?难道就因为我的贺礼被祖母夸赞了几句吗? 我知江嬷嬷是母亲的心腹,二妹妹又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你们有所偏颇,也是人之常情…… 但,因此就要用这般歹毒的手段对付我,我实在是心寒!” 第20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兰清笳的一番话,成功地让围观人又生出了另一层心思。 原来兰清笳不是柳氏的亲生女儿,那这件事究竟内情如何,就值得深思了,果然不能只听片面之词。 一时之间,大家又都把异样的目光投向了柳氏和江嬷嬷。 柳氏的脸色霎时又变得难看起来,她一咬牙,抬脚就朝江嬷嬷的身上踹去,江嬷嬷被她踹得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你个蠢奴才!什么时候主子的事轮到你一个奴才做主了?” 江嬷嬷也咬了咬牙,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断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她艰难爬起来,满脸都是决绝的神色,“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奴做了辱没主家门楣的事,老奴便以死作偿!只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说着,她似铆足了劲,直接爬了起来,一头朝旁边的衙役冲去,拔了衙役手中的剑,一下就抹到了脖子上。 霎时血溅当场,周围百姓禁不住发出阵阵惊呼之声。 柳氏看到她倒在地上,面色也一片惨白,心底生出丝丝痛惜,但更多的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嬷嬷死了,就没人能指证她。 江嬷嬷的儿子被衙役带来,看到自己母亲倒在血泊里,当即腿一软,痛哭出声。 然而他死了娘还不算,梁大人经过一番审讯,最后还以同伙罪将他打了一顿,关进了牢里,少说也得关大半个月。 而春娘,因为及时悔改,还做了有力证词,功过相抵,逃过一劫。 回到兰家的时候,柳氏的脸色很难看,但表面上却只能继续对兰清笳进行关心和安抚,实际上心里已经呕出了一口老血。 因为去买猫食把小姐弄丢了还让小姐险些遇险的百香,已经自责得恨不得原地自裁,但兰清笳却心情颇好。 这次的事,自己半点亏都没吃,柳氏赔了钱财,还失了江嬷嬷这一心腹,在外的名声也会受影响,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 兰清笳抱着雪团,一下下地轻抚着。 这小家伙,可真是她的福星啊,她决定,今晚给雪团加鱼干。 嘉禧居。 老太君半阖着眼倚在引枕上,方嬷嬷低声向她说着什么,老太君听罢,缓缓睁开了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半晌,老太君缓缓开口,“我突感身体不适,从明天起,就让柳氏专心到我身边侍疾吧,府里中馈的事,便交到周氏手里。” 方嬷嬷面上神色没有半丝变化,垂头恭敬答道:“是。” 第二天,柳氏听完了方嬷嬷的传话,整个人面色惨白如纸,如遭雷击,待方嬷嬷走后,她气得在屋子里狠狠砸了一套名贵的青花瓷器。 她咬牙切齿,狠狠吐出一个名字:“兰清笳!我定要让你来日加倍奉还!” 而兰清笳收到这个消息时,却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连带着雪团也多得了两只鱼干。 原本兰清笳打算徐徐图之,并没有想这么快与她撕破脸皮。 但是,柳氏的所为却让兰清笳意识到,我不犯人,人却会犯我,她跟柳氏的战役已经拉响了。 从今以后,她的隐忍示弱再也麻痹不了柳氏。 这次她受了大挫,暂时不会有所行动,但依照柳氏那锱铢必较的性格,也不会沉寂多久,她要尽快把自己武装起来了。 玲珑阁之行,她开始期待起来了。 兰清笳给雪团做了个十分漂亮的窝,就放在自己的床边。 自己的床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活物,兰清笳有种奇异的踏实感,像是找到了什么寄托和依靠。 她不觉自嘲地笑了笑,她竟然在一个畜生身上找寄托,大概因为人太复杂了,她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了吧。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雪团根本不是她的,春娘认识它的主人,迟早有一天,它会回到它主人身边。 一想到这个可能,兰清笳心里就禁不住一阵强烈的不舍。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一直把它留在自己身边。 但自己已经欠了雪团的主人一个大人情了,怎么能再把它占为己有? 做好了雪团随时都要离开的准备,兰清笳每天都细心照顾它,变着花样给它添置东西,就像是在养着一个乖巧软萌的小孩。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会被汇报到它主人那里。 “雪团的伤好了。” “雪团有了一个新窝。” “雪团有了一个新围脖,圈在脖子上,下面还挂了个铃铛,它看起来很喜欢。” “雪团有了一件新衣服,很漂亮。” “雪团有了两件新衣服,很漂亮。” “雪团吃了十条鱼干,一顿。” “雪团好像胖了。” 他其实觉得,可以把好像去掉。 男人淡淡开口,“把它带回来。” 第二天,乔远:“雪团说,它不想回。” 乔远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撸起袖子,露出自己被猫抓出的几道淋淋的血痕。 男人:……养不熟的白眼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