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入昨夜》 1. 订婚夜(引) 叶恩弥该是这场订婚宴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准新娘却睡在他床上。 此刻正值深夏,长风浑潮,缓慢推宕着溽热的汽雾,隔在一整面落地窗之外。 湧进窗角的只有白月光,凉水一样清亮,在她发肤间浸出银凌凌的湿晕。 叶恩弥斜靠床尾的小酒柜,视线勾住她就不松开了。姿态舒散又适意,就这么紧看着。 然后回味方才那一幕。 方才盛凌薇敲开房门,身上只一件薄薄浴袍,柔软得没骨头,像什么腻人的小动物,一下子掼进他怀里。 头颈间不知名的气味,香得要命,余韵甘美绵甜,和她本人一样耐嚼。 叶恩弥嘴里还故意冷淡着:“之前不是选了他么?还来找我干什么。” 半天没回应,低头,嗅到一片酽酽酒意。 怎么总要等到喝醉之后,才想起他。 叶恩弥气得反倒有点发笑,终究拿她没办法。只好轻拿轻放,抱到床上去。 浴袍的口袋忽然亮了,什么在嗡嗡振动。 叶恩弥手指修长有节,往里面一探一掂,取到她手机。 是有电话。来自订婚宴的男主角。 挂断,又打进来。反复几次,叶恩弥耐心耗净,干脆按了接听。 “薇薇?出了什么事么?……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信号不太好,声音筛得断断续续。 也能听准,就是他弟弟沈恩知。 “不用麻烦了,在我这儿。” 叶恩弥唇角慢勾,似笑非笑地杀人诛心,“新婚快乐,恩知。” 说完,挂断电话,直接关机。 唯一遗憾,是看不见沈恩知面具坍塌,剥出里面的嫉恨和愠色。 这小子天天在她面前守礼扮乖,演一副自持克己的样子,其实心思缜密,尤其擅长钻营算计。 许多年前,叶恩弥和家里彻底决裂,少不了沈恩知从中推波助澜。 夜更熟了。酒店客房在高层,窗外是粗灰的天幕,下方渐渐亮起城市霓虹,似橙非蓝,像酸橘溢出汁水,不均匀地汪在玻璃上。 房间里,光线也斑驳又迷惘,涂在她面颈、香肩,还有半敞浴袍下,细腻的胸前皮肤上。 盛凌薇貌美,家世又好,自小娇纵惯了,名字起得恰如其人,平日里是盛气凌人的小姑娘。 此刻似乎醉得深了,眼眸半张,睫毛影颤颤。酒精上了脸,红呼呼的烘在面颊、下巴尖。 一张脸本是光艳绝伦,沾上粉红酒色,立时就显得娇憨又软嫩,是最惹人疼怜的模样。 叶恩弥从眼底往外热出来,似乎受了蛊惑,步子开始慢慢往她身边挪。 “薇薇……” 她的名字辗转在他唇齿间,语态亲昵,音色却是昏暗的。 忽然有人敲门,未完的话就断在嘴里。 节奏急促又迫切,响声闷重。 不用想,是沈恩知找来了。 门外男人的嗓音既哑且涩,仿佛咽喉里生了锈: “叶恩弥,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恩弥先弯下腰去,把盛凌薇抱进怀中。她肢体软垂,蜜一样淌在他手心。 来到房门边,才语带调笑地开了腔,往门外递出句问话:“怎么了,这么急?” 然后垂下脸,和怀里的她闲吻。 嘴唇咬上嘴唇,呼吸混入呼吸。 盛凌薇被亲得醒了一半,目光像是还睡着,眯起一对雾眼,吃力地把他认出来:“叶恩弥……” 他不说话,亲得专注而润情。 口腔里绵黏稀碎的声响,她叫他名字的呢喃,只隔一层薄门板,无疑全灌进沈恩知耳中。 果然,房门剧烈震动,一声咬着牙的低吼: “叶恩弥!” 叶恩弥眉毛也没动一下。 “早点回去休息,恩知。”口吻最是漫不经心,拽着一股松快的懒洋洋的劲,“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开门的。” 沈恩知忽然沉默下去,如同烟蒂燃尽、火光止熄,许久没再有动静。 知道他还没走,叶恩弥也不急,仍将盛凌薇抵在门上。 鼻尖相触,暧昧贪婪地厮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恩知像是终于找回声音。 “出生的时候,我差点没活下来。后来上了学,体质也弱。别人说双胞胎要是有一个不够健康,是因为另一个在母体里就开始抢夺营养。” 情绪调整平复,重回以往的冷静熨帖。 是曾被叶恩弥评价为“装模作样”的那种腔调。 “长大一点,爸妈和爷爷也都关注你更多。他们说你是天才,就是不把聪明用在正经学习上。这些我都让给你,没关系。……但是就连我的女孩,你也要抢。” 叶恩弥听到这儿,挑了下眉。 “开玩笑。薇薇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他很慢很慢,讽笑出一声,“况且,抢就抢了。沈恩知,你能怎么样?” 隔一扇门,沈恩知的声音被滤淡模糊,温厚如夏风。 “你拥有她一个晚上,几个晚上,我都不介意。但是叶恩弥,你最好记得,我和薇薇已经订婚了。她醒酒以后,还是会回来找我。” 沈恩知轻描淡写说完,然后是渐渐远去、消隐的脚步声。 叶恩弥沉默,一时没动。 他承认他无从反驳。 这一个晚上,注定两败俱伤,没有谁是全然赢家。 未久,又有人在外面低声喊他:“叶先生!” 是叶恩弥叫的胃药,让楼下门童送上来。 房门开了半扇,门童递出手里装药的纸袋,忽见客房深处,床上两根素腿,纤软细白,看起来润得滑手。 砰一声,门在眼前阖严,掐断所有不轨视线。 叶恩弥靠坐到床头,扶起她的脸,偎在自己心前。 指尖触到她微张的双唇,慢慢在里面撑出窄隙,将药片和新接的温水送进去。 她胃不好,又在席间喝多了酒,不吃药压一压,明早该难受了。 异物进到口腔,盛凌薇稍微捡回一点意识,舌尖生理性地反应,在他指尖舔了舔。 叶恩弥一时窒住,嗓眼发紧,勉强找回呼吸。 “张嘴,听话,把它吃了。”说着,手在她后脊梁上温柔地梳拢。 却又忍不住心神漂浮,想起上次说出这句话,那旖旎香艳的场景。 身体彻底放弃抵抗,在产生反应。 叶恩弥渴得发疼,清晰的欲态不断膨胀,只有更进一步才能有所纾解。 那么就拥有她一个晚上吧。 意乱情迷之际,触到她浴袍的绳结。 接下来只消轻轻一勾手指。 却不想她又醉得失去意识,彻底化在他怀抱之间。 叶恩弥放下手去。 再不甘心,也只能从背后满满地把她抱在怀里,抱成娇嫩的香软的一个小女孩。 她的气味从耳朵后面散出来,那种甘甜的、温温潮潮的气味,沾连着从前甘甜的、温温潮潮的记忆,缓慢地流经过他鼻端。 -- 盛凌薇醒在翌日晌午。 撕开黏沉的眼皮,慢慢看清周围。 她眉头蓦然攥紧。 因为认出这里的装潢陈设,不是沈恩知准备的那间酒店套房。 头痛欲裂,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现在从身后抱着她的人。 “醒了?” 声息潮热,贴在耳背。 同时,腰肢后方传来清晰触感。是男人晨醒时,常有的身体变化。 盛凌薇暗暗抿住唇角,感到烫,又如此紧张。 不着痕迹地往前拱了拱。 她嗓子还哑着,问他:“我们……叶恩弥,我们又做了?” 注意到盛凌薇的有意躲避,叶恩弥低低笑了,也不紧逼,只是从她背后伸过手来。 他的手很是漂亮,形态薄长,别具情致地抚触在皮肤上。 “做什么?”他还在明知故问。 叶恩弥实在懂得如何诱出她强烈的欲求。 盛凌薇内心挣扎,终于拿开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别跟我闹……说正经的呢。” 叶恩弥戏谑地拖了长声: “噢——你说那事儿么?没做。没做成。” 一颗心降下来。 她轻轻呼出口气:“那就好。” “但是你自己敲我的门,也不说要干什么,上来就亲我。”他还有点委屈,“不信你看?我特地留着呢,证据。” 叶恩弥的手把住她的肩,轻轻一握,就将她拧过来。 盛凌薇不得不与他相对。 触眼就是叶恩弥线条整洁的下颌,还黏余着一部分昨夜的唇印。 是她口红的颜色。 他故意没有擦掉。 盛凌薇心绪芜乱,摸到枕边手机。 果然有沈恩知发来的短信。 简单四个字:早点回来。 “等下再说吧,叶恩弥。我先去洗个澡……” 匆匆下床走向浴室,回头关门,却发现叶恩弥跟了上来。 避无可避。她终于看全了他的脸。 从小时候开始,叶恩弥就是同龄人里样貌拔群的男孩子,唇红齿白,轮廓极致精彩。 说起话来,优美的薄嘴唇一掀,上方鼻骨有形有状。 长得最好的还是眉目。双眼皮褶痕很深,眼梢微微翘,眉睫浓黑秀长。 以至于如今面目成熟了,还勾留着一派少年神气。永远春风得意,神采飞扬,仿佛天生就走不进低谷去。 只是这样看着,盛凌薇心尖发慌,忙不迭要把浴室门扣上。 却被叶恩弥一手撑住,硬是没让她关合。 一点一点,将门页重新按开。 似乎在嘴里紧咬牙关,话也压抑着尖锐起来:“又这样是吧?睡完就想跑。” 她有点恼了:“叶恩弥,你不是说昨晚没做么,又骗人?” 他讲得理直气壮:“我在梦里做了。很多次,很激烈。算不算数?” “肯定不算……你能不能正经点儿?说实话,叶恩弥,我跟你真不该这样。” “那该怎么样?” 他趋近一步,盛凌薇就只能往后避一步。直到再无退路,背顶在冰冷墙砖上,他忽然抬手,在她浴袍的系带轻轻一挑。 扣结立时散开了,浴袍向两侧敞露,她的身体形致美好,每一寸肌肤都完整在视线里。 肤白,胸缘饱满,腰肢向内收窄,与臀胯形成极陡的弧度。腹部线条紧滑,皮肉不见一丝臃赘。 叶恩弥眼色一暗再暗,指尖碾着她肌肤。 触手润洁光腻,引人垂涎。 “半夜穿成这样来找我,又要抱又要亲。你把我当什么了?嗯?盛凌薇,玩儿我有意思吗。” 盛凌薇感觉到那只手从腰尾开始,一寸一寸,压住脊梁,慢条斯理摸上去,摩挲在薄薄的蝴蝶骨之间。 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握进他手里,被拽起来,揉出淡淡的红。 “有意思啊。不喜欢被我玩儿?那昨天晚上你开门干什么。” 可她嘴上根本不服软:“叶恩弥,不是你自己抱我亲我的?赖账是吧。” “……” 叶恩弥听到这里,竟发起笑了。她说得也对,所以他没反驳。 她这人就这样,倔得要命。牙尖齿利的,嘴里从不饶人,必须得争上风。 而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她赢。 “让开,我洗澡了。”盛凌薇没好气地说,啄他一眼,似嗔似恼。 也不在意他还在旁边,抬手把已经散开的浴袍直接脱下。 柔软肢体,窈窕背影,烫在他眼睛里。 叶恩弥攫住她腕子,拉到自己胸口上。 似是用了狠力,脖颈上浮凸着青蓝血管。 “要洗澡?那就洗呗,一起。” 手绕到她背后,猛然打开淋浴,温凉的水顷刻浇落下来,把他们围进同一片湿冷之中。 他埋首下去,眷恋地长吻她肩头一处窄窝。 呼吸酥热像滚水,说起话来却是酸凉的,沙沙叫她名字:“薇薇,我……” 不自觉的,盛凌薇软了一点声气。 “对不起。我喝醉了,不该来找你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当时估计没人敢拦。” 淋浴正在升温,四周开始蒸出丝丝热雾。 她叹口气,回手抱了抱他,却没多停留,“可是叶恩弥,我们到底能怎么样呢?” 早该想到会走到如今地步。之前和叶恩弥重逢时,冥冥之中自有预兆。 她有个闺蜜名叫宗笑,家底深厚,当时在杭州买了幢写字楼,自己创业当起老板。待盛凌薇回国,邀她过去看看。 谁能料到,会在那里久违地碰见叶恩弥。 一切混乱纠葛由此发生。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1. 订婚夜(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渴 彼时宗笑带资入局,创立业内最强势的新锐游戏公司。另一半股权,握在合伙人叶恩弥手里。 他还带来了用熟的助理,是个年轻小伙子,名叫陈霜。公司规模不大,诸多琐碎杂务,全留给陈霜一人负责。 临近下班时间,宗笑把陈霜叫到办公室:“下周的团建往后推两天,我朋友到时候来接我,带她参观一下公司。” “啊?”陈霜小吃了一惊,赶快翻检起日程安排:“光是参观,晚一天也可以吧。” 宗笑也没藏掖,眉飞色舞说:“我朋友是大明星,行程特别满,每年也就趁她生日聚一下,多的时间空不出来。以前都在国外过,难得回来一趟呢。” 陈霜于是点头,面上嘻嘻地笑:“您是金主,您说了算。” 转眼到那天,宗笑的朋友如约而至。 是模特吗?待她走近了,陈霜才发觉这女孩有多么高挑,身态格外挺拔,比他的个子还要超出一截。 宗笑简单给他介绍:“这我朋友,薇薇。听说我自己当了老板,就来看看。” 那女孩子唇角轻弯,对他明媚一笑,不疏远也不亲近。 “嗯。这里很好,你的朋友们也很好。” 可陈霜却看得出,这只是良好的教养使然,她其实并不如何真诚。下巴颏上扬着,看什么都有点睥睨的味道。 就连她的美丽也是优越而又带有冒犯的。轮廓精致,眼窝深,乌白分明一对瞳仁,侵略性地与陈霜的视线发生接触。 陈霜眼睛里面仿佛被烫了一下,还是热络地说:“你好你好,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这话也并不是全然客套。 到这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宗笑这个朋友,好像还真是她说的那种公众人物,以往经常出现在时尚杂志和广告、秀场上的。 这下说得通了。这女孩子只穿一条蟹壳青的纯色长裙,料子窄而软垂,直遮鞋面。即使如此,也看得出身材绝顶。 没戴什么华贵首饰,她已足够艳光逼人。 陈霜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这样简素的衣服穿得这样漂亮。 “那边是研发部,这边是策划部。”宗笑带她在二楼转了半圈,“我的办公室在后面。” 最终指向中心一个空座位:“那个……” 陈霜抢白说:“那个是叶总的位置,他不要独立办公室,非得和大家坐在一起。不过他刚才出去了……” 那女孩子显然也不如何感兴趣,听罢随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有事要处理,暂且先离开。 临走之前,落下一句:“晚上来接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恩弥才回来,指尖散漫勾个纸袋,搁在自己桌角。 陈霜一手按他肩上,语气浮夸: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叶总怎么非要吃甜食啊?这回你可真亏大了,错过大美女!原来近距离看明星是这种感觉啊,那脸和身材,不知道要怎么保养出来……” 叶恩弥一直听说,宗笑有个要好的朋友,因为忙于工作,一年只能见一面。 就在生日那天。 陈霜讲得口焦舌燥,下楼接水去了。 叶恩弥淡瞥一眼桌角的蛋糕。 倒也算巧合,他心想。 每年一到今天,他都会自己去买来蛋糕,安安静静吃完,连一巴掌奶油都不会剩。 初秋白日渐阙,天比别时更早暗下来。 休息时间,叶恩弥正打开包装,忽然听见身后电梯到了。 对面的陈霜对他飞了个眼色。 进而起身迎上前,招呼着: “来啦。” “你好,我来接宗笑。” 这声音。 这声音。 霎时间,叶恩弥头脑里像炸开一团毛刺,扎得四下绵绵钝痛。眼睛都眨不动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那女孩恰巧也望过来,在空中与他碰碰目光。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讲话。 空气像掺过胶,愈发黏固起来,把每一蓬呼吸都封住。 最终是她先露了笑:“叶恩弥。” “你们认识?”宗笑和陈霜同时出声。飞快对视,同样眼现惊奇。 叶恩弥回过神,很快整理表情,恢复寻常模样:“真是好久不见了——” 话到最后,像是松脱了力气,有点低弱下去,“薇薇。” 她点点头,神色没变化:“嗯,有几年了吧。” 叶恩弥手指尖好像不自觉动了动,又勉强压下。 他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有工作,在杭州。再加上宗笑的爸爸有点放心不下,托我来看看她。” 盛凌薇说着,眼睛落在他桌角那蛋糕盒上,语调似是漫不经意,“真亏你还记得。” 她唇边依然有笑,容光瑰丽,却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只是感到渴。 那些与叶恩弥有关的过期记忆,又渗到心尖的褶瓣里面,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把情绪勾扯松了,塌下去。 起初她会眼眶泛酸,各处既热且痒。 到后来渐渐只觉得渴,不在嘴唇和喉咙,而在心肺里的渴。 忽然想要抽一支烟。 于是她回头问宗笑:“带烟了没?借一根。” 一盒烟连同火机一起递过来,拿烟的手却属于叶恩弥。他轻描淡写说:“到楼下去吧,我们公司不让抽。” 陈霜面露疑惑:“什么时候规定里有这条了啊?” “我是老板,这条我刚加的。” 叶恩弥神态自若,拎起外套先出去了。 杭州的秋夜半温不凉,空气稍稍发闷,像在鼻端捂了块湿毛巾,让人透不过气。 纵使如此,盛凌薇也一径紧闭着双唇,缄默地跟在叶恩弥后面。 他好像身量更高了,脸仍是她记忆中那样子,真正的眉目疏朗,英俊到让人无从挑剔。只是皮肤缺少光度,不透亮地苍白着。 嗓子比从前低沉一些,讲起话来发磁,是成年男人的声腔了。 眼睛倒还是那么亮。 她必须死死抿唇,仿佛只要松一点劲,她撑持着全身骨架的气力就要垮散开来,在叶恩弥面前就要坠落下去,不成形状。 “挺久没见了吧,真巧。” 叶恩弥却好像没有特别反应,深长明亮的一对黑眸,斜斜睨着她,看不出多余表情,“总听宗笑说起她的朋友,没想到就是你。” 云快烧光了,黄昏酩酊似醉,浓白赤金地翻浮上来。 这个傍晚,天光如斯艳烈,一对旧情人久别重逢,极致暧昧的情节。 无处可逃。 盛凌薇怕自己抑不住情绪,于是低头摆弄烟盒。 扁薄的铝盒子,轻得没重量,不知道卡扣掩在哪里,几次也没打开。 “我来吧。” 叶恩弥从她手里拿回烟盒,轻甩手腕,磕出一支。 也不问盛凌薇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烟辣。”他好心提醒。 “看不起谁呢。” 一听这话,盛凌薇不高兴了。 她偏扬着下巴,夺来那根烟衔住了,仿佛回到少年时,习以为常地对他下指令:“叶恩弥,给我点上。” “这么不服气呢。……行,都听薇薇的。” 他略一撩眉,只好照办。火机擦了两下,幽蓝火苗横冲直撞,到后面烧成朦胧的薄红。 叶恩弥就拢着那朵温热的细焰,弯腰给她点烟。 对于在她面前把自己放到低处,他并不以为意。 “难受了可别怪我啊。” “少废话了。” 盛凌薇飞他一眼。 真辣,他没骗人。刚进她嘴里,还没咽下去,已化成浓雾呛出来。 盛凌薇迅速潮红了脸,猛然开始咳嗽。 嘴唇也湿润靡艳,白濛濛的尘气,颤乱着从唇边漫开。 叶恩弥忍不住笑得开怀,眉舒目展。 实在不出所料。打小她就这样,人倔,爱逞强。在她身上,激将法最适用。 抬手,摘下她含在唇缝里的烟。不动声色地咬进齿间,也没吸,只是品尝着。 滤嘴上她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让他被动地着迷。 “多少年了,还这样。”叶恩弥喃喃着,话到尽头,才意识到刚刚讲了什么。 掩饰般吸口烟。也不知道是在说盛凌薇,还是在说自己。 她以为自己遭他调侃一句,又羞又恼地,一边还在轻咳,一边从长睫毛下面深深瞪他。 烟气丝丝绕绕,遮不住她浓郁眼光。 叶恩弥倒也没再多揶揄。 掌心抚触到盛凌薇的脊背,给她轻轻顺着。不敢碰得太深,动作竟是无限温柔的。 盛凌薇忽然像发了怔,半晌才别开身体,躲他的手。 嘴里却在说:“你之前在上海,后来又到杭州。几年前我就知道了。” 这话没来由,就这么凭空抛出来,击中他。 叶恩弥抬眉,似乎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盛凌薇语气平淡,如同在讲些别人的似是而非:“我不敢。” 他一时冻住,进而微微哂然。 沉默片刻,叶恩弥开口:“也是好久以前了吧,西湖上办了场什么大秀,具体哪个牌子我真忘了,也实在不感兴趣。只记得铺天盖地都是宣传,海报特别大,你的照片和名字就在中间。” “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他终是笑了笑,伸手把面前淤久不散的烟气挥开,淡淡说:“我不敢。” “您还能有不敢干的事儿么。”盛凌薇语带讥诮。 听出她这话露着脾气,叶恩弥没接腔,偏头看她:“你腿好了?” 鼻端皱了皱,她哼一声:“就那样儿呗。” “你也真够倔的。医生说你这辈子兴许没法正常走路了,你就偏要走给所有人看。” “一场秀走不了几个来回,排练的时间长一点。现在能请得动我去走的秀,一年也就那么几个。” 盛凌薇掸下一撮烟灰,没在抽了,只闲放着。 她低头,不给他看表情:“再说了,你以前说我离不开家,所以不能带我走。现在我一个人过,活得还不赖吧?” 她话里的软刺太支棱,钉得人疼。 叶恩弥再也不能装作没知觉,继续粉饰下去。 “你还在怨我。” 他叹口气,没和她对视,敛目看她身侧的手。那根烟快燃到头了,火光淡而狭,明灭在她指缝间细细的黑夜里。 他的眼睛也就跟着闪烁。 “我没办法,薇薇,我没有办法。我自己要离开家,年纪那么小,什么出路都没有,要是还带你一起吃苦,那我成什么了啊?” 盛凌薇从身体最底处激动起来,整整八年的心有不甘,将她的神志烧得囫囵如烟雾。 她开始说话,越说越快,又急又压抑:“叶恩弥你别太自以为是,你能过的生活我怎么不能?我怎么不能?” 很多年没有过如此猛烈的情绪,浓稠饱满已到极致。 手机适时响起铃声,在涨破前夕掐灭了源头。 是沈恩知的来电。 盛凌薇稍微整理形容,接起来。 “怎么了?……嗯,你不用急,我这边还要接上宗笑再过去。遇到点麻烦,耽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淡淡睨着叶恩弥。 确实是麻烦,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麻烦。 挂了电话,盛凌薇抬手按了按脸,皮肤从里往外热出来,想必红得厉害。 她简单总结:“就这样吧,多的也别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 话说到半截,她只剩个背影。 “薇薇。”身后叶恩弥叫了声。 她脚步站住,没回头。 “生日快乐。” 盛凌薇的脊梁顺长笔直,背部正对着他,声音没表情:“有必要吗。” -- 盛凌薇难得在国内过生日,没像以往一样大举宴会,只邀请了最亲密的三五好友。 提前让助理租好场地,动用了点关系,挑中一间适合私密聚会的庭院。 旧式江南园林,私宅别墅,轩亭与西湖直接相连,水面泛着青稠玉色,白日里要收门票入场。 临湖的檐廊之间,几个朋友在闲话玩闹。还有个宗笑坐在凉润石凳上,兀自捣鼓着电脑,说准备打会儿游戏。 就在这时接到电话,没存过的号码。 意料之外,是叶恩弥,音色暗暗的哑,湖水一样微澜: “没想到还能打通。” “没想到你还记着。”自他离开那天起,盛凌薇的手机号再没换过。 漫长经久的分别里,她渐渐放弃期待,后来一直不更新号码,更多的也是因为怕麻烦。 叶恩弥一次也没有打过来。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 “有事儿?”周围不免喧吵,盛凌薇避到园林那侧去。 满庭松枝苔藓,气味鲜湿,拥挤着扑上面颊、鼻端。 对方一时没讲话,只余下清晰的呼吸声,一蓬接一蓬,拂在听筒里。 盛凌薇咽下一口无声的叹息。 远处太阳正在跌堕,夕阳的光泽侵袭上来。滤过树冠斜飞的枝叶,在脚边溅出烦乱的急金色。 身后传来窸窣动静,是有人走近,同时问她: “薇薇,怎么电话一直占线。” 她也不挂断与叶恩弥的通话,只是侧过脸,简单回答:“没什么,几年不见的老朋友了,特地打过来祝我生日快乐的。” 来人没有多问,在她身后轻声说:“抱歉,飞机晚点,我来迟了。” 电话那端的叶恩弥不说话了,仿佛认出这男人的嗓音。 沉默着僵持一会儿,无声地掐了线。 叶恩弥收起手机,回身就遇见陈霜八卦的眼睛。 “说说呗,叶总,叶大帅哥,你是怎么认识那种女明星的?” 叶恩弥轻扯嘴角:“就一小姑娘。以前认识,现在……没那么熟了。” 也不去深谈。只是若有所思的,心里掂量着不久之前,从她电话那端听到的男人声。 没认错的话,是他孪生弟弟,沈恩知。 另一边,盛凌薇捺灭手机屏幕,含起微笑转向来人:“没事儿,都说了你不用从北京特地跑一趟的,恩知哥。” 眼顶浓枝翠叶,在风里婆娑拂摇,晃出沙沙的轻响。 随后,她与沈恩知拥抱,接吻,像过去数年那样亲密熟练。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2. 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眼窝吻 沈恩知眉秀目长,和叶恩弥共享同一副五官样貌。只是鼻梁侧面有颗小痣,浅粉咖色的,光整平滑。乍看之下,如同皮肤的一部分。 而叶恩弥左眉横着道细细的窄疤,不甚明显,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几乎将整个眉峰斜切而断。 这便是这一对双胞胎兄弟面容上仅存的不同。其余所有细节,都几乎别无二致。 拿来做叶恩弥的替代品,沈恩知最是合适。 早年叶恩弥出走之后,盛凌薇交往过几任男友,旁眼看来,条件均属上乘,可她就是觉得不舒坦不熨帖。 直到阴差阳错,和沈恩知睡到一起。他脸上有太多属于他哥哥的特质,第一次被沈恩知亲吻爱抚,她恍如陷入一场美梦,甚至因为过分的快乐而溢出眼泪。 度过迷醉一夜,盛凌薇慌乱得不敢看他,心里暗道酒这一样东西真是害人。沈恩知却从容冷静,低头一粒一粒系好衬衫纽扣,温声宽慰她。 他说他也认错了人。 一来二去,就成为各取所需的关系。也没想到会和他顺水推舟,越走越深。 只是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沈恩知平时戴一副细金丝窄边眼镜,漆黑浓密的头发抿在耳后。衣着整净,气质文润,让这张酷肖叶恩弥的脸显得内敛,甚至称得上禁欲。 此刻他仍是清致雅淡的风貌,只是面上犹有倦色。 盛凌薇知道他这段时间公务忙碌。 谁都说沈恩知最适合做外交官。他的履历比脸还要漂亮,为人懂礼貌又知进退。 在体制内以处事圆滑、情商极高著称,言行举止妥帖得宜,滴水不漏。 再苛刻的眼光也难以从他身上挑出缺点。 和某个十九岁离家出走的混球天差地别。 沈恩知从后面搂着她,心口紧贴她薄薄的脊背,音色微露疲惫,说:“爸妈听说你这次回国,想吃顿便饭。下个月他们回北京,方便么?” 盛凌薇颔首:“说个时间吧,我看看有没有安排。” 沈恩知“嗯”了一声,气息温热均匀,氤在耳廓。 盛凌薇转回头,面颊白润,恰好擦蹭过他的薄嘴唇。 沈恩知呼吸一窒,垂眸就要吻。 “你俩腻在那儿干嘛呢?”屋里头有朋友在喊,“明年就结婚了,还没看够啊?” -- 这是宗笑第一次与沈恩知见面,她惊讶于盛凌薇的未婚夫和叶恩弥是那样相似。 宗笑无疑是个很好的朋友,看出这其中必定有许多过往,隐秘而不为人知。 只是盛凌薇不愿说,在这样的场合下,宗笑也就不再多问。 时针擦过十二点,巨大的蛋糕被人推出来,在场几乎所有的脸都在蜡烛如火的长光里摇晃,有几个喝多了酒,嘴里的话不成话,身体的姿态也不成姿态,东倒西歪地祝她生日快乐。 盛凌薇站在人群最中心,恍然想起叶恩弥。 叶恩弥给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十八岁的前夜。 成年礼定在第二天,为了养好精神,盛凌薇早早睡下。 却被他一通电话吵醒。 她茫然地问:“什么事啊?我很困。” “待会儿再困。”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薇薇,盛凌薇。你睡着之前,怎么也得见我一面。” 他在叫她的名字,或许是被电话滤得失真,有种奇妙的温柔低回。 但他的话实在强硬得古怪,盛凌薇不高兴了:“叶恩弥,你干嘛?” “我刚回来,饿了,想吃点心。” 盛凌薇偏不顺着他:“到你自个儿家吃去,别总往我这里跑。” “谁叫你家的厨子手艺更好呢。”叶恩弥说,“再说了,我不爱跟家里呆着,你不是知道么。” “为什么?” “因为我家没你啊。”他讲得理所应当。 爸妈睡下了,盛凌薇偷偷溜下楼去开门,再叫厨子做两样他爱吃的点心。 十九岁的少年,有对纯然净黑的眼,好像每一次轻微眨动,都有颗冷亮大星掉在里面。 盛凌薇光腿坐在乌色的柚木地板上,被身边他的体热蒸着,只觉得面颊滚烫,呼吸也滚烫,地面结的那薄薄一层冷霜般的夜露,此刻也好像会发热似的。 叶恩弥一边吃点心,一边跟她闲聊。话题漫无目的,神态悠游自在。 他天赋极高,做什么都很厉害,唯独打小就不听话,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服管教,是沈家老爷子的头痛病源。 许多人猜,他身上一定是有块骨头长反了,才会如此叛逆洒脱,永远不受羁束,好像没什么可以在他心里留印痕。 好在叶恩弥有个乖巧懂事的弟弟,各处都让家人顺心。老爷子常挂在嘴边,说是如果没有沈恩知,自己怕是早被叶恩弥气进了棺材。 到某一个时刻,他看了眼挂钟,然后说:“生日快乐,薇薇。” 见叶恩弥倾身过来,盛凌薇赶快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收到一个吻,嘴唇预先紧张地皱住了。 可那个吻只是落到眼睫毛上,一触即离。 只有少年清爽的热意,薄唇真切的触感,还粘余在眼窝里。 时光转瞬而逝,仿佛只是匆匆一霎眼。她已经二十六岁了,鼓着一口气吹完蜡烛,满心只余下不可思议。 盛凌薇想起八年前的深夜,留在眼窝里的吻,那触感和热意被周围盛大的欢呼激发出来,她好像一时陷入迷惘,无法克制地想念他。 叶恩弥。 而今在身边的,只有他的孪生弟弟。 幸好他们长得这么相像。 她抬手,摸上沈恩知的下颌骨,沿着凛冽弧线往上游走,细腻地感受与叶恩弥相近的五官。 沈恩知不明所以,对她突然的亲昵照单全收,浅浅吻她手心。 这间宅院一早还要作为景点开放,聚到三四点也就各自散了。 酒店订在附近的四季,沈恩知带她步行回去。 晦郁的深夜里,空气也湿润低垂,从湖心浓到岸畔。盛凌薇的长发风散开来,她抬起胳膊,一把一把地将发丝捞进掌心。 十指纤细透白,仿佛没长骨头和筋络,被沈恩知捉回来,握住了。 头发又全飞到风里。 凌晨时分,四周静灭无声,只有清潺的湖水偶尔漾起波纹,动静细如柔铃。 沈恩知偏脸去问她:“许了什么愿?” 盛凌薇恹恹地说:“没意思,从来没实现过。” 小孩子脾气。沈恩知笑了,眼神温和:“又是关于我哥的?” “要我说啊,咱们两个真是有意思。” 许是因为不久前偶遇了叶恩弥,那种惴然的痒疼又在体内发生。 盛凌薇心里胀满了话,堵得要命,催着她赶快倾吐出来,“……我惦记了你那双胞胎哥哥好些年,你求而不得的女人偏偏跟我长得像。两个被爱情抛弃的配角要凑一对儿,互相在对方身上找慰藉,到最后一不小心都快结婚了。你说是不是,挺好笑?” “还行吧,各有各的命。”沈恩知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平静,淡淡说,“我哥一个人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我替他留下来做沈家的儿子,没那么自由是真的,至少安逸。” “少骗自己了。”盛凌薇小声嘟囔着,一阵夜晚的苦凉忽然侵来,冷在手心里。 胃也开始皱痛。 她丢开他的手,兀自快步往前走。 回到酒店,天脚已经濛濛的白,云揉成一团光雾,从里面微微地亮起来。 她好困,回屋就倒进床里。沈恩知放了热水,半扶半抱,送她进浴缸。 水汽洇漫之间,盛凌薇抬头凝望他的下颌。骨骼线条削利,规整的衬衫领口露出一截脖颈,又瘦又白,喉结分明。 她看着看着,眼睛似乎盹着了,声息也轻弱,又像呢喃又像呼吸: “叶恩弥……” 沈恩知没有多余神色变化,靠坐在浴缸边沿,一手握着她细窄肩头,低柔地问:“今天怎么了,总想起他。”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早先遇见叶恩弥的事,盛凌薇埋住了没说。 鼻腔闷闷的,声音也发黏,轻轻“嗯”了一声。 浴缸侧方,光线瘟黄。沈恩知又背光而坐,难以看清神情。 似乎是在细致地端详她。穿过水的波纹,从上到下,由表及里,把她看透明。 等她泡完出来,沈恩知忽然问: “薇薇,要做么?” 盛凌薇一个呵欠掖回嘴里,胃里钝钝在疼,随手烧壶热水:“算了吧,好困。” 沈恩知也不多言,抬手解领带,又依次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暗蓝衬衫。他小时候总生病,长大了身型也比叶恩弥薄一点,但姿态秀拔,更显得修长。 他很瘦,却并不孱弱,西装之下,是有型有致的身材。 沈恩知在大床另一侧卧下。摘去眼镜,放到旁边柜面上,顺带拧灭夜灯。 盛凌薇喝过热水,正靠在床头醒神。分出一部分余光,注视他的动作。 忘了在哪儿看见过,有人说摘眼镜就像脱衣服,总带点秽亵的意味。 更何况,那张脸…… 没了眼镜的阻隔干扰。 太像了,和叶恩弥。 那股子说不清也没来由的渴,再一次从腑脏之间晕出来。 她动手去触他温和的眉眼:“恩知哥,要做也行……那,你多动一点。” 沈恩知点头说好。 他撑起身,摸到床边的眼镜。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总要戴上眼镜,像是为了把她观察清楚。 盛凌薇猜测,或许是他想从她脸上,看到另一个人。 泯泯长夜即将睡去,晨光却仿佛将醒未醒。奶白色的昏暗朦胧之中,她看清他面貌之上的金丝窄边眼镜,以及鼻梁侧面浅淡一枚小痣。 忽然意兴阑珊。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3. 眼窝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浓睡 沈恩知生活中悉心体贴,在床上也非常照顾她。先是手指,然后唇舌,不放过内外寸毫,把她梳拢酥软了,才慢慢往深里进行。 总是显得柔顺而小心,仿佛她光净滑润的皮肤下面,连骨骼也是分外脆嫩的。 盛凌薇有时会耽湎于他的温柔,有时又隐约觉得,到底欠了点酣畅痛快。 结束之后,各自稍微冲洗。他第二天还有公务要忙,浅吻一下她的额角,就匆匆入眠。 盛凌薇反倒怎么也睡不着,呆看半晌他安然宁和的睡颜,抄起手机披衣出门。 天亮到一半,细风卷来腥淡的气味,接近无嗅,缓慢充满鼻腔。 盛凌薇注视着手机屏幕上一串号码。上次叶恩弥打过来,她没存,只是偶尔看一看,莫名其妙就记住了。 放不下,可又弄不明白。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一直把他揣在心里。 她生日那晚,来自叶恩弥那通仓猝的电话,没来得及说更多,沈恩知就到了。 想要问清楚。 这么多年没联系,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非得告诉她不可。 等过嘀嘟几响,很快被接起来。 叶恩弥含混地应了一声,带着浓睡的意味: “怎么了,薇薇?” 盛凌薇无端有点烦闷,压在底下没露,只是很想抽烟。 没铺垫,没前提,她直接继续那天被沈恩知打断的对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恩弥。”她问。 是他曾经爱用的腔调。 你想怎么样呢,薇薇?以前的叶恩弥总这样问她。 句尾上扬,拖一丝玩笑似的长音,多数时候带点无奈。 “我……” 如今的叶恩弥仿佛醒过神来,声音清楚许多,一字一句,叫她名字,“薇薇。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叶恩弥还是寻常那语气,喉咙在轻轻哑笑,却是无比黯然的:“上次打给你,也是想说……” 他停了一停,认真说:“是我不好,你别怪我。” 怎么会如此低微,柔软,听在耳朵里,居然是非常脆弱的。 真不像他。她熟知的那个叶恩弥从来坚定,不飘摇不畏怯,只管一个人向前走。 他后悔了吗。 盛凌薇思神稍晃,想起好多年前那个清晨,日头升起来,月亮还没完全沉下去的奇异景象。 与她温存亲密的少年说自己要走了。他向她告别,而她愕然地冻在原地,许久才抖着两片嘴唇问: “叶恩弥,你,你不带我一起走?” “不行,薇薇。我和家里不亲近,走就走了。但是阿姨那么疼你,你舍得离开她么?哪怕是为了我,哪怕我也很疼你……薇薇,不行。” 叶恩弥指尖在她头发里轻轻顺着,他手指修长有节,更有力量。 “更何况,自己在外面,是要吃很多苦的。你就该娇生惯养着,跟我不一样。我也不想你放弃前途,放弃现在的生活,跟着我去过苦日子。薇薇……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但不知道会在多久以后。” 他难得如此耐心,如此柔软轻和。可是却让她这么难过。 他说的,到底也没错。十几岁的年纪,离开家里,等于放弃一切依靠。摸索着走进未知的未来,能不能熬过最开始可以料想的艰难困苦,她也没有信心。 盛凌薇皮肤表面像是起了寒战,到处都在发冷,嚅嚅地说:“可是我,可是我……” 叶恩弥只是垂脸看着她,双眼纯黑的不见底。盛凌薇在里面找不到自己。 他还是要走了,没什么能关住他。叶恩弥不是她的,永远也不会属于她。 盛凌薇泄了气,那口气泄出来就提不上去了。 “如果以后你想回来了,我们……我们还……” 等不出他的回应,盛凌薇听见自己用力在说话,说得张口结舌,仿佛能挽回一些尊严和体面:“也对吧。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怎么也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像你这样。” 叶恩弥最后只说:“再见,薇薇。” 她瞳膜上化出泪水,在心里发狠地想:“我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 再触及这些过往,只觉得眼底酸软,像是八年前的泪水又要结出来。盛凌薇低眉垂目,睫毛密浓浓,马上把眼珠遮没了。 是他不好。 他要走,所以不给任何承诺。是她一厢情愿,以为自己足够留住他。 他不好,可是好像又不能怪他。 “算了,叶恩弥。” 她面无表情,声音压得好沉,到末尾撑不住重量,暗暗裂出断纹,“……算了。” “嗯。” 他应允,语气反而是轻盈的,近乎无限纵容,“都听薇薇的。” 等盛凌薇挂断,叶恩弥才起身。到浴室的镜前,掬一捧清水揉揉眼。 昨天熬了大夜,拢共没睡两个小时,瞳孔都是散的。 思绪也在飘开,明知道不行,又控制不住去想。 这个时间,她会是苏醒在谁枕边。 他自认是个挺有办法的人,可偏偏总是拿盛凌薇没辙。忍耐,只有忍下去,像过去许多年间所做的那样。 当初离开家,离开她,又忍不住,无数次想她。 做出这个决定,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值不值得,他根本不敢深想。只好把心脏和头脑都放空,把眼睛闭严了,往未知的命运里生蛮地闯。 叶恩弥推窗到阳台抽烟。 脑子还模糊着,眼前影影绰绰,被这一通来电,勾起重逢那天,她在他面前的模样。 那时的盛凌薇绷着脸,向他讨一根烟。 面色冷漠又嫌弃,浑身故作疏远的矜持。他也无法准确判断,她是不是又在口是心非。 或许保持距离,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叶恩弥别无选择。因为当初那个决定,他不配掌握主动权。 只能给她,她想要的。 -- 盛凌薇躺回沈恩知身边,身上还沾有早晨清润的凉气。 她困顿得撑不起眼皮,思绪也迷乱,钝然地想着沈恩知和叶恩弥。她和沈恩知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除了在床上,更像童年时的相处方式。 到底能有多少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实在难说。 而她对叶恩弥的这份执念,究竟是纯粹不掺杂质的爱情,还是因为她当年骄傲到顶,对他决绝离开的不甘心。 实在难以辨清。 睡到中午才起,眼下印半圈淡青,腰和胃都在隐隐作痛。沈恩知不在房间,该是去忙工作了。 就算赶来杭州是为了给她庆生,他依然有些公务在身,需要亲自处理。 盛凌薇叫了胃药,等热水煮沸的工夫,拿起手机看。 弹出条短信,来自经纪人严愫,说飞机落地,已在赶来酒店的路上。 盛凌薇吃过药,简单清理自己。沈恩知一向周到,不会在她皮肤上留什么难堪的印记。 新冲了澡,头干脸净,满身新浴的清洁香气。 没化妆,只擦了口红提气色,在酒店餐厅和严愫碰面。 严愫以前常驻巴黎,一双鹰眼,识人极准,是欧洲华人圈声名最响的模特经纪之一。常年在海外运作国模,成绩斐然。 想要走向国际舞台,少不了经她包装打磨,是以海外国模,上到盛凌薇下到底层秀场模特,都尊她一声严姐。 盛凌薇是她最得意之作。像呕心沥血的老匠人,花费经年制出一件精致器物,每道工序都极尽严苛。 盛凌薇此番回国成立个人工作室,先把严愫挖来负责统筹全局。 点完菜,严愫姗姗来迟,在面前落座。 她挽着个价值不菲的手袋,头发抿得一丝不苟,才坐下就说: “上次和你说的,三个落成两个。一支香水广告,一个高定珠宝系列,条款都谈妥了,后天签合约。就拿新注册的工作室作为主体,但你本人也得露面。” 她做事,盛凌薇从来放心,也不过问细节:“行。” 这时,严愫的目光变得探究,将她从头到脚掂一掂。 “你胖了?”她肃然问。 “没……”盛凌薇马上否定,但多少有点心虚。回国调时差,又被叶恩弥影响心情,作息颠三倒四,饮食没控制,日常规律的健身训练也荒疏了。 但她嘴上不认:“怎么可能?过生日喝多了,是水肿。” 严愫向来不吃这套,放下手里的长筷,用心端详她的脸。 未久,给出命令:“脸上有点红。明天断食吧,晚上开始禁水,再约个护理。” 盛凌薇成名这几年,周围人态度多有变化,谄媚迎合见得多了,已经开始麻木。 唯独严愫一如既往,仍以当初刚签约时的标准要求她。 那标准简直堪称非人。 如今往前回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做模特这一行,实在诸多辛苦。 无数个深夜里的饥饿焦渴,失眠和饮食失调,头发大把的脱,秀台上腿脚肿痛剜心,摄影棚里闪光灯雪亮,如同爆炸燎干眼泪和鼻息。 实在难以坚持的时候,盛凌薇偶尔会恍然想起当初那个清晨,决绝离开的少年。 然后站起来,强撑住脊梁,笔直走下去。 心里兀自揣着口气,仿佛要向他证明,她未必不能吃苦。 叶恩弥是否也是如此? 再苦涩也得咽下去,一定要站上顶峰,才不后悔当初那场撕开心肝的别离。 如今再相遇,他们都已在各自的领域列居顶位。一切艰难困阻,全靠自己生捱过来,终究是被熬煮透了,当初青涩的真心,如今也熟得过了火。 重逢时没有哀切恸哭,没有压抑多年的激情和火电,只是礼貌说声,好久不见。 严愫问她:“你和你老公定好日子了吗?” 盛凌薇回过神:“什么日子?” “领证啊,上次不是说你们已经聊妥了。” 严愫把她面前的炖奶和醋鱼都撤走,只留下一碟小份量的鱼羹,同时又问,“真想明白了么?沈恩知这职业和背景,结婚了就等于放弃所有海外工作。” 盛凌薇捏着小匙,搅搅鱼羹。汤汁稠如牛乳,她的眼睛也跟着泛白。 “算是决定了吧。做模特这一行,我爸已经好多年不跟我说话了。” 她扯出一丝笑,“我爸一直很看好恩知哥,说他能有大作为。等我结婚了,工作收一收,没准就能让我进家门了。” 严愫眉毛一揪。 “那他呢?就这么给你当工具人?” 盛凌薇摇摇头:“各取所需吧,我和他。恩知哥自己说的,他单恋一个女孩,跟我长得像,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得不到。她心里有别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他爸妈拿我当亲女儿疼,他也要靠我应付家里。……况且我听说,婚姻状况稳定,对他走仕途也有好处。” 就是这样,放下叶恩弥吧。 放下少女时代的心有不甘。 走出困住她十年梦境的过去,然后向前看。 盛凌薇说服了自己,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 可她忘了,叶恩弥天生就是场致命的诱陷。他弟弟沈恩知,清淡,禁欲,到了床下,一派朗风明月。 叶恩弥则正相反。他像欲望本身。 那时的盛凌薇怎么也想不到,再见叶恩弥,只要遇到他一个眼神,围困在他的气味里,情势就失去控制。 需要的不过是场酒。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4. 浓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牙齿 这一场酒,说来不算偶然。 当日和品牌方签完合同,寒暄两句,时候恰到饭点,于是共进一席商务晚餐。 免不了叫上几瓶好酒。 以盛凌薇如今地位,少有人敢硬着劝。只不过她从前长居海外,对酒桌上一些常态不太了解,自己又毫不设防。 别人稍起一点哄,她就落落大方地举杯,不知不觉喝空整瓶,没空留意严愫频繁递来的眼色。 最后不出所料,醉得上了脸上了头。 她强自撑持着体面,把所剩无几的理智拨弄两下,从里面抽出最后一份礼貌来,和席间各人告过别。 让严愫帮忙叫来司机,乘车回酒店。 一路上,用手背托着腮,眼睑浓浓的酸,半闭不闭地,松松眺着窗外。 子夜的天蓝得发磁,街景掠成色彩的线条,急速向后退去。 醉眼从里面捕捉到一幢写字楼——好像就是宗笑那间公司。 ……叶恩弥也在这里。 盛凌薇厌恶这个名字带来的不安定。可情绪像龋坏的牙齿,神经隐隐烂在肉里,酸了疼,冷了疼,一碰触就难以忍受。 在这个醺然的酒夜里,她独自下了车,摇摇晃晃走进酒店,刷开房门,忽然决定把一切都了结。 沈恩知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桌前面端坐,详读一本外文期刊。见她开门也不进来,反倒转身又要走,于是问: “薇薇?这么晚了,还干什么去。” 盛凌薇一手扶在门边,回头盯着他看。一身柔软的棉质格纹睡衣,轻金色眼镜,粉咖色小痣,气质斯文的沈恩知。 欲望横冲直撞,酒精成为最强劲的助燃剂。 与其这样不上不下纠缠着,不如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 肉里这一根烂神经,总要拆皮连骨地拔出来,才能清理干净。 如果确认不了对叶恩弥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不甘心。 那么就先,得到他。 得到叶恩弥,然后再停下来,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就必须握在手里。 “临时有点事,找严愫聊聊。” 盛凌薇找了个理由含混过去,回手整理一下长发,“恩知哥,你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听她这样说,沈恩知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注意力倒回眼前的书页上。 她和沈恩知之间,一贯如此。他会完成一切作为男友应尽的职责,只是掐着尺度,平时对她的所作所为,似乎无意干涉。 在一起这些年,他对她一径礼貌克制。寻常亲吻拥抱,似乎都是寡凉的,到了床上,情潮最浓时,眼睛里才能摸出一点热来。 大抵也跟她一样,没有多少真感情。 说到底,她和沈恩知,也不过只是互相做对方的替身而已。 盛凌薇嗤然一笑。 凭借记忆,叫司机送到写字楼门前。 高跟鞋勒得脚背泛痛,她索性脱下来,光着脚走进去。 前台小妹正打着瞌睡,盛凌薇客气地说,来找叶恩弥。 她是浓颜大五官,身量又高,脸不带笑的时候,有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前台小妹没敢怠慢,说自己得联系一下经理陈霜,让盛凌薇稍等。 有这样一个高挑纤长的美人立在面前,前台小妹不自觉就比平时客气许多,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盛凌薇吗?那个超模?” 酒精麻痹意识,花了一些工夫才辨出对方讲了些什么,盛凌薇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扬了扬下巴,颌骨到颈项轮廓分明,连成流丽的线条。 脸上残妆败色,眼里酣醉未消,她却一下子又漂亮起来,漂亮在那完美的下颌弧度,和竖成一根直线的腰脊上。 前台小妹显然很兴奋,拉着她就要合照。盛凌薇还醉着,没空深想,囫囵应承下来。 忽觉前台小妹的视线越到了身后:“来啦?叶总,她说要找你。” 盛凌薇迟钝回头。 来的不是陈霜,是叶恩弥。 -- 她被叶恩弥抱到街边长凳上。 “天这么黑,又喝了酒,怎么还乱跑。” 他沉声说着,单膝触地低下去,随意而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细脚腕,给她穿鞋。 被他数落了,盛凌薇垂着眼,冲他头顶撇撇嘴:“你管我呢。”酒酣耳热,吹过风,倒是清醒了大半。 夜幕低垂,路灯融融温黄之下,她看着他长而分明的手指骨节,动作专注细致,为她系紧绑带。 “恩知在杭州是吧,电话给我,叫他来接你。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叶恩弥提起最为敏感的话题,盛凌薇心跳节奏好浓烈,似要窜出体腔。 见她不吭气,叶恩弥只好拿过她的手包,很快就翻出手机:“我找一下。” 紧接着,盛凌薇被他捏起手,想挣,没挣开。 叶恩弥安抚着她:“薇薇,别动。听话。” 本打算拿她的手去按指纹,又发现手机是靠面容识别解锁。她倏地闭上眼睛,就是不让叶恩弥得逞。 明摆着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而根据以往经验来看,最后投降的只能是他自己。 叶恩弥也不和她拗,想了想,和陈霜简单报备,把盛凌薇带回旁边的公寓。 他和宗笑在这里合买了两间相邻的复式跃层,许多个敞阔的大房间,当作员工宿舍。叶恩弥在杭州另有住处,但是工作日更习惯留在这边。 这晚带她回来,恰逢陈霜起夜上厕所。撞见他半搂着浑醉的女人,眼神很快变得别有深意。 叶恩弥心腔莫名一阵发紧,像勾了只手在里面拧,淡瞥对方一眼:“不该看的别看。” 盛凌薇皱在他怀里,拿眼梢儿环顾四周,目露嫌弃:“叶恩弥,你就住这地儿啊。” 叶恩弥有点无奈,低声说:“陈经理在呢,给我留点儿面子成么。” “不成。” 他的服软取悦了她。盛凌薇还在嘴硬着,却没忍住笑起来。 仿佛感觉自己拿捏住他,很是得意的小模样。 从她表情细节当中,隐约看出些微末的稚气,属于从前那个小女孩。 可是怀中这一具身段,又是温热的,极致熟态的。 叶恩弥忽地慌了,把视线断在眼里,移到别处去。抱着她穿过长长走廊,上了楼梯,往卧室走。 盛凌薇红唇微张,有意没意地,开始撩拨他:“叶恩弥,是不是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见叶恩弥久久不语,盛凌薇浅推他手臂,洁白的脖颈向上扬着,又在他耳边呵出一缕吐息: “帮我一下呀……” 她肌肤间有微凉的香气,呼吸却是热的,甜蜜的酒味发酵在嘴里。 叶恩弥腰身一下紧绷起来。喉结微动,脖颈上血管暗蓝,是隐忍的痕迹。 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喘不过气?” 他轻嗅着她身体的味道,琢磨了一下,手揿在细腰背面,指节滑过皮肤,背人耳目地向上一撩。 盛凌薇背后瞬间松了,是内衣搭扣隔着衣服,在他指间脱解而开。 呼吸舒快许多,脸也马上转红。 她肌肤敏感,腰上尤甚。那只手在后面一通胡闹,惹得她骨头软脆了一半。 眯起眼,气息丝微的颤,把罪责都往他身上推:“你都说了,陈经理在呢,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不能。” 叶恩弥故意顶她一声,长眼斜斜地挑,转而又轻笑,“骗你的,他早回房间了。而且不是你自己让我帮忙的?薇薇,别不讲道理。” 进了卧室,轻手轻脚把她搁到床头。怕惊到她的眼睛,只开了半盏小夜灯。 他手臂撤走,盛凌薇全身没骨头似的,就此松散开来,像件绸缎面料垂落在地上。 指尖却往他心口点两下:“给我倒杯水,要凉的。” “支使我习惯了是吧,大小姐。” 话虽如此,还是顺从地起身。端杯凉水回来,她已经双眼紧阖,仿佛睡着了。 叶恩弥不发一语,杯子放在旁边,低头去端详她的面容。 八年过去,已是二十六岁的风貌韵致,可是到他面前,却依稀还有着十八岁的眼睛。 叶恩弥忍不住伸手去碰触。 盛凌薇像是陡然惊醒了,霎一霎眼,睫毛尖软翘绒密,就蹭在他掌心。 “叶恩弥……” 她忽然抬起手,勾着他脖子拽下来,与自己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 下一秒,叶恩弥就被她狠狠咬在下巴上。 好一会儿,直到齿关酸沉,力气耗光,这才松了牙。 叶恩弥摸了摸她咬过的那块皮肤,黑夜把窗玻璃涂成一面镜子,他抬眼就看见两排齐整清晰的牙印,这回可刻在肉上了。 想来她是真的恨极了他,恨到牙根都在痒。 叶恩弥哑然失笑,垂脸望着她,还没开口,盛凌薇注意到他的视线,侧目过来:“看我干嘛?” 叶恩弥说:“嗯……你牙挺齐的,不咬人的时候还看不见。” 盛凌薇哼哼了两声:“叶恩弥你真讨人厌。” 酒后的她是娇憨的、惹人疼怜的,比起平日突然多了温度和情感,甚至有点冒傻气,是当初那个天真纯稚的小女孩。 于是叶恩弥笑起来,心尖融融起热,嘴里还在开玩笑:“是吧,要么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呢。” 盛凌薇偏着脸,幽微的灯光拢在面上,她的声音也模糊,好像呢哝了什么。 可实在太轻弱,叶恩弥没听清,弯腰俯身,凑到她唇边。 他挺有耐心,问:“薇薇,你说什么?” 盛凌薇歪头,故意在他喉结处蹭了一口。 擦下一个粉滟滟的唇印。 叶恩弥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颜色,只觉得那质地有点凉腻,釉一样的,附在皮肤上慢慢干了,像留了张小嘴在颈间轻轻吸吮。 忽然慌了,稳稳心神。 呼出一口长气,如同叹息,轻轻问她:“薇薇,你到底想要什么?” 手机在包里嗡嗡振响,然而谁也没侧目去看。 是严愫,收到一项突如其来的商务内容变动,于是连打三个电话,要和盛凌薇谈谈。 始终无人接听,她猜盛凌薇该是昏醉过去,心念微动,又拨给沈恩知。 这回很快被接起来。 严愫简单说明意图,沈恩知言辞也客气,表示第二天再代为转达。 “薇薇睡着了,您也早点休息。”他周到地说。 挂断电话,沈恩知抿紧唇角,瞳孔小幅度地颠动一下,转而看向枕边。 蓬软的床被之内,空空如也。 他和盛凌薇,这么多年过去,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算很多。她从前专注于打拼事业,一年到头都在海外。又因此和家里闹翻,回国的次数就更疏了。 而他护照都压在单位,因私出国限制颇多,不能常去与她见面。 沈恩知也不用社交媒体,只有在电视上找她的身影。 有时盛凌薇会打个视频过来,嘴里笑说想他,要看看他。 沈恩知心里清楚,她真正想看的该是另一个人。可她总不明说,好像只要拒绝提起,那个人就能像阵风刮过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沈恩知也装作一无所觉。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容貌和她相近的女孩,就这么陪她演戏。 演到最后,半真半假,谁也说不清。 偶尔在国内见了面,盛凌薇依然是小时候那样子,亲密无间地叫他哥哥。湿漉漉的眼,红的嘴唇,白的皮肤。湿润在他手里,颤栗在他身体下面,越化越软。 这么多年,她孤身在外,生活中有没有别人陪伴,沈恩知其实不能确定。他没问,也没去看,在她男友的位置上稳稳坐着。对她一切行为,从不多加干涉。 只要不是叶恩弥,就没关系。 没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只要不是叶恩弥,谁都可以。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5. 牙齿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肉和汗 “薇薇,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猜呢?” 她双手捧着叶恩弥的脸,眼神暗而热,似要将每处细节都看仔细。 呢喃着,又一遍:“你猜我想要什么,叶恩弥。” 然后头颈前倾,吻上他的薄嘴唇。 叶恩弥一下凝住了。 她的舌尖轻灵,在口中挑起丝微的痒,直挠进心底去。喉间呼出的酒气好像让他也在发醉。一时难以自控,手臂勾起她后腰,吻得更深。 她是一场甘美香甜的稠雾,捉摸不清,看不透底。 走进去,背面会不会是,那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唇上渐渐松了劲,他忽而意识到,盛凌薇一贯骄傲,自尊心太强,是最爱记仇的。不可能就这么放下年少时,那场刻骨铭心的离别。 在她看来,他独自出走,是对自己的背叛和抛弃。 那又为什么要来见他、亲他。 ……或许是酒精作用,小姑娘头脑不清醒,满腔莽撞地找过来,第二天是要后悔的。 心头挂着如此思虑,他仓促结束这场热吻,手也不敢动了。 盛凌薇勾在他修长的脖颈上,肤腻如脂,嘴唇微启,习惯性地接纳着。 可叶恩弥终究没有再吻下去。 “睡吧,薇薇。”他给她掖好被角,低声说。 亲了亲她的额头,力度轻得连触感都欠缺。 盛凌薇睡入一场旧梦里。 梦到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儿。叶恩弥不爱搭理她,盛凌薇对他也没好感。 沈家爷爷那个级别的首长,都有自己的小院。叶恩弥和沈恩知从小住私宅,跟盛凌薇这样大院里的孩子碰不到一块儿。 后面是她爸爸得到拔擢,带着妻女从丰台区军属楼搬出来,住到沈家隔壁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了。 沈家爷爷叫双胞胎兄弟登门拜访,她依照父母的嘱咐,乖乖称呼他们哥哥。水玉琢成的小女孩,粉圆饱满一张桃心脸,任谁见了都喜欢。沈恩知对她和气地微笑,叶恩弥却懒得挪眼看她,只是略一点头。 后来,沈爷爷时常招呼她来家里玩,沈恩知脾气好,会哄小孩,温文尔雅的清俊少年,给她最贴心的照料和包容。 她再任性刁蛮,不讲道理,似乎也惹不恼他。 可是对于叶恩弥来说,她远没有游戏机有趣味。他总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性,眼梢飞扬着觑过来,一半淡漠一半玩笑,让她气得齿关发痒。 是以许多年间,她一直跟沈恩知更亲密些。天天跟在他后面跑,脸甜声脆,恩知哥、恩知哥地叫。 而一到叶恩弥跟前,则是连话也不搭半句,小手往身后拘束一背,像对个陌生人。 直到有天,爷爷带着沈恩知出门见客,叶恩弥借故没去。 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悄然摸进他家小院,为首的塞了张碟片到电视机里,说给叶哥进贡个好东西。 声音和画面传出来,如此濡湿粘连。他才意识到不对,抬手想关,又被男生们劝住,非拉着他一起“长见识”。 盛凌薇就在这时候敲开了门。叶恩弥脸上烫意掀腾,轮廓神情也蒸得柔和了,低头看她,两眼还发钝,一时没开口。 小女孩因此认错了人,亲亲热热叫他:“恩知哥!” 没等他拦,就自顾自往里走。 电视上影碟还在播放,画面和动静不堪入目。盛凌薇一瞟屏幕就愣住了,手发潮,脚也颤,一时站不太稳。 她年纪还小,尚不能理解内容,只觉得屏幕里男男女女,肉色横流,狰狞又可怖。 身后一双手绕过来,掌心淡淡绵热,掩在她眼睛前面。 电视机里猛然撕出一声粗叫。 盛凌薇吓得不住缩头,两只肩膀剧烈地抖,眼泪就掉下来。 “关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很冷,薄凉的语气,是在对旁边的人说话。 “我叫你关了,没听见?” 盛凌薇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沈恩知,该是隔壁沈家的另一个哥哥。他出身优越,人也长得好看,就是总对她爱答不理。 她爸爸反复叮嘱过,叫她少和叶恩弥来往,说这人性情乖张顽劣,依着沈家的背景,长大了一准要成个纨绔。 四周静下来,遮着她眼睛的手才收回去。 她眨眨眼,仰起头。见他迎着光,脸长得和沈恩知如出一辙,只是眼角浅挑着,唇边松快一抹笑。 “你叫什么名儿?”他问。 “我,我叫薇薇。”她脸上泪珠干了,咽喉还堵着气儿,瓮声答。 “嗯,薇薇。”叶恩弥俯身和她齐平,捏了捏细嫩的粉腮。 少年下手没轻重,皮肤给掐得红软,口吻也不柔和:“别跟大人说,听见没?” 盛凌薇没那么怕了,倒有点气,揉揉被他捏痛的脸,扭头就要走。 才出几步,又拧过身来,找回场子似的,赌气说: “我爸爸不让我和你玩。” 叶恩弥笑得更开了,肩膀一歪,斜倚在门栏前,语态勾点轻佻:“哦?那你还不快点回家去?薇薇。” 盛凌薇哽住了,板起脸,对他调出最嫌弃的表情。 心里觉得爸爸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哥哥是挺讨厌的。 要是那会儿有人告诉她,日后她将爱上叶恩弥,与他做起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成年人之间最私密黏腻的事,把他的身体含进自己的身体里,肉和汗都紧密楔合,熟悉他如同熟悉自己的发肤与呼吸,盛凌薇一定不会相信。 -- 清晨时分,沈恩知跟部里的人会面,到杭州一所重点高中做宣讲。 流程并不复杂,很快结束。他是出了名的相貌堂堂,仪态谈吐俱佳,被选去回答学生提问。 见他站在眼前,男生们相互对视,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个小心翼翼举起手:“那个……你,你是弥神吗?” 台下登时涌起一片私语,低微有如蚊咛:“他真是叶恩弥?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没戴眼镜啊?” 他一时默然。温和清淡的容色,此刻仿佛冻住了。 眸中温度急退,冷得像凛冬一场新雪。 起立提问的男生毫无察觉,激动得涨红了脸: “你是我最喜欢的职业选手,三年前你因伤退役,真的很可惜……” “我不是叶恩弥。” 沈恩知出言打断男生的话,眉心沉沉压出摺痕,口吻甚至称得上生硬了。 同僚们频频侧目,惊讶于他的反常。 如此情绪失控,不像他平时作风。 沈恩知很快整理好神态,转由旁人接替,自己先行离开。 学校幽长的走廊里,他背靠墙裙,给盛凌薇发了条短信。 也不敢多问,只是斟酌片刻,打下四个字—— 早点回来。 一夜梦境黑甜,盛凌薇又看见沈家客厅那台电视机,播放的却是她和叶恩弥的影像。成年人的面目和躯体,骨肉纠缠,潮湿又旖旎。 睁开眼,却见叶恩弥斜坐在床沿的地板上,屈立着一条腿,正在深睡。 睡息轻得没重量,手边掉了根没点燃的香烟。 这个人一贯纯粹又坚韧,多年光景走下来,富贵浮华不是没享受过,也能靠着床脚在地上休憩一晚。 盛凌薇低头,发现身上长裙一夜未脱,全是稀稀的绉纹。 兴许是怕她不舒服,叶恩弥将她的首饰都摘了下来,排放在床头柜面。 他在这时醒来,揉下后颈,嗓音沙哑:“早。” 盛凌薇拈住裙摆给他看:“这衣服穿不了了,怎么办。” 叶恩弥轻抬眉角,笑了:“意思是想赖我这儿。” 盛凌薇呛他:“你想得美。”又说,“做我这行的,不能就这么出门吧。” 叶恩弥起身把灯打开。 她被晃了一下眼,以掌心去挡。再放下手,他已经不在卧室里了,留了扇半敞的房门,外头很安静。 盛凌薇拿回自己的几件珠宝,一样一样穿戴到身上。 唯独剩了根项链,掖到他枕头下面,半藏不藏的,装作遗漏了。 她晃到楼下,没见叶恩弥。 在客厅沙发上等了等,他才从旁边商场回来,放个纸袋在面前。拆开是条湿青色连衣裙,低调修身的款式,裙尾剪裁合度,沿身体曲线收窄。 一眼认出,是品牌最新的成衣系列,设计、用料与工艺均属顶级,售价以她如今收入也觉得不菲。 叶恩弥家底丰厚,以往对钱没概念。后来独自在外颠沛流离,应该很是潦倒过一段日子的。 可他好像依然随性,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说:“这条不便宜呢,你现在公司刚起步……” 话停在这里。 “之前拿了几个世界冠军,奖金还算够用吧。”他说得随意而放松,“先试试,尺码不对我再去换。” 盛凌薇换好裙子,他在身后给她拉上拉链。 男人体温高热,气息鲜明,掌心触到脊背肌肤,烫起一阵致命的皱缩。 理智摇摇欲坠,在渴望他更多的触摸和侵占。 盛凌薇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这不对。她要得到他,可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被他吸引。 理应是叶恩弥受到她的蛊惑,心甘情愿臣服下去,渴求她的垂爱。 而她自己须得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要赢。 “我走了。”盛凌薇突然说。拿起手机穿了鞋,就往房门走去。 叶恩弥没开腔,习惯性地点根烟,眼睫轻抬,看她背影袅娜,被他亲手挑选的长裙,掐出一把细腰。 临走之前,盛凌薇回头看了他一眼。瞳膜温红,目光湿漉漉的起黏,轻轻抛到他身上来。 成熟冷冽的身形,稚气温热的眼。 就那一眼。 一颗心霎时像被什么勾住了往下拽。叶恩弥没拿稳烟,掉熄了。 “怎么了,叶恩弥?”她故意问。 “没怎么。”他俯身捡烟,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匿在电梯内,方才抬起头来,手中空空如也。 盛凌薇叫了司机来接,等待的时间里,打开手机。 严愫似乎有工作上的安排,昨晚一连打来几条语音,还留了消息,要她起来回电话。 最后一条是:不用回,我联系你老公了。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严愫好像是她昨晚用来搪塞沈恩知的借口。 就这么漏破了底。 盛凌薇心头立时慌得发紧,赶快去看沈恩知的聊天界面。 有一条来自他的新短信,早上发来的,也不问她在哪里,仅仅是简单几个字: 早点回来。 让她之前一瞬间的紧张,显得有点可笑。 也对,他们毕竟不是多么情真意切的爱人,只不过是权衡现实之后,彼此最好的选择。 乘车回酒店,房内窸窣动静,沈恩知在里面。 她深深呼吸,推门而入。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6. 肉和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缠绵 对盛凌薇这一夜的去向,沈恩知似乎根本不感兴趣,没表露任何多余情绪。接下来的几天,温柔爱语,一切如常。 盛凌薇把这理解为一种满不在乎,甚至是默许。她有时会兀自猜测,或许沈恩知也已经心脏游移,在寻求一段开放式关系。 只是他好像变得非常重欲。每到夜深人静,灯光彻底掐灭,他总要主动翻身上来,身体薄薄热汗,交颈厮磨,折腾到很晚才休息。 她都没空再去找叶恩弥。 盛凌薇在杭州的工作告一段落,跟沈恩知一道回北京。 两小时航程,结伴同行,似乎免不了深谈。她放平座椅躺下来,假装酣眠。 落地取到沈恩知的座驾,往长安街开。款式低调的黑色轿车,牌照特殊,拐入没有任何标识的小道里。 大门执勤的卫兵看了出入证明,敬礼放行。 沈恩知单手扶着方向盘,沿着内部路驶向深处。 两侧浓荫翠郁,捂严了天日,尽头隐约见光。他忽而侧目看她:“薇薇,要是你想,我可以在隔壁停一停。” 盛凌薇抿唇,沉默了一瞬,只是摇头:“不用了。我爸爸他还好吧?” “还不错,伯父今年年末应该有机会再提一级。”沈恩知说。 她松口气:“我爸爸梦想了半辈子,这回总算要如愿了。” 两人没再交流,似乎各怀心事。 车泊进小院,沈恩知牵住她的手,去跟爷爷问了声好。 沈老爷子年逾古稀,还算硬朗康健。坚决不让勤务员推轮椅,非要自己拄根浑黑的木拐杖,来到门前迎接。 小时候沈爷爷最疼她。有时盛凌薇被父亲责罚,都靠沈爷爷摆出老首长的威严,从中调和。沈家两个男孩子,得到的关怀宠爱远不及她。 当初她和叶恩弥偷偷恋爱,瞒着两家大人,在背阴处隐秘进行,至今也无人知悉。 现在跟沈恩知谈婚论嫁,倒是正大光明。 沈爷爷看着他们长大,把她当亲孙女,见两个孩子将要修成正果,比谁都高兴。 至于那个与家里决裂的叛逆少年,所有人都小心地没提起。 拉过几句家常,已近黄昏。沈家规矩多,教养严格。哪怕已经要订婚,盛凌薇也不方便留宿,稍稍歇脚,就又出门上车。 沈恩知问她:“还是万泉河边儿上那个颐和安缦么。”她以往回北京,常住那里。 盛凌薇说:“先往西单开吧,我在那边租了套公寓,刚装完,去看看。”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嗯,这几年国内气象好,跟旧公司解完约,回来自己单干了。”她想了想,又说,“我从米兰的家里运了六百多双高跟鞋回国,清关的时候被扣了,你那边能不能托人处理一下?” 沈恩知稍加忖度,点头:“清关手续可以办,但税款肯定要补交,回头我让海关联系你助理。” “好。” “薇薇。”他叫她名字,极低一声,淡在风里。 “怎么了?” 沈恩知好像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车窗漏了道缝,盛凌薇拿出电子烟来抽。换了蓝莓爆珠,口感细腻香甜。 可不知怎么,越抽越感到肺里发空。 一路开到西单附近,毗邻长安街,只租不售的高级公寓。 去年年底,盛凌薇在巴黎的工作临近尾声,开始筹划回国事宜。让助理小鹿代为看房,各方面她都满意,直接签下租期十年的长约。 然后约了设计图纸,动工翻新精装,直到上周完成交房,盛凌薇都没亲自来看过。 公寓最顶楼,一整层都属于她。门厅高阔,窗户全换成整面玻璃,南北纵穿的格局,采光分外通透。 夕阳璀璨地浓着,花花闪闪晃在瓷滑的地面,色如熔金。她脚步轻快,迫不及待穿过大厅,在满地金光中回头,眨着眼催他跟上来。 “家具什么的我都选好了,下周让小鹿添置进来。” 盛凌薇饶有兴致,拉着沈恩知走过每一个房间,手指尖向上小翘着,点在许多不同的方向,“到时候那边要摆上我所有的鞋子。这个衣帽间是我的,主卧还有个小衣橱,放你的衣服吧。够不够用,恩知哥?” 她说得细致又自然,在这间公寓里,两人生活的画面,仿佛已经具体在眼前。 沈恩知心中一片烘软,眼睛里在深深微笑,低道:“嗯。足够了。” 盛凌薇被他牵起手,并肩站在窗前。只觉得今天沈恩知格外用了力道,突出的骨节缠进她的手指之间,握得非常紧。 那天晚上,盛凌薇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严愫忽然打来电话,劈脸就是一句:“你这一天都上哪儿去了?” 她皱皱眉,打了个手势示意门童搬行李,随意答:“去看房子了,我租的那个,北京的。” “坐谁的车,你老公的?军牌?” “嗯。你怎么知道?”她头脑一紧,马上反应过来,“被拍了?” 严愫默认,一时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安慰她说:“你先趁这几天多休息,我去联络联络,应该没什么大事。” 接下来的数天光景,盛凌薇还是在酒店住。媒体方面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于是渐渐松了心,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地址选在金融街,她租下的那间公寓附近,坐北朝南一整层。 几间办公室,一个摄影棚。收拾停当,和严愫一起将员工们安排进来,然后专抽一整天时间,用来拍摄宣传物料。 从妆造,拍摄,到后期成图,她都要亲自紧抓,与严愫一起审核素材,忙完已是仲夜。 疲惫,熟悉的疲惫,仿佛回到才与严愫签下经纪约,四处拍平面走野秀的青涩时代。盛凌薇并不畏惧压力,因为新芽破土之前,总要忍过淤重的黑暗和泥腥。 充实满足,难以言表。 忙完一切,自己开车回酒店。新提的银红色硬顶小跑车,和她本人一样浓烈的黏视线。 顶蓬敞开,长发瞬间风散。 她没有伸手去捉。 这时车载蓝牙提示有来电,是宗笑,一接通就迫不及待说:“薇薇姐,过两天约顿饭?我要去趟北京,还有叶恩弥。” 她故意强调似的,加重末尾这一声。 盛凌薇知道,宗笑一直想探究她和叶恩弥的关系。她装作没注意那个名字,一手扶着方向盘:“可以,我让助理留时间。怎么突然来北京?” 宗笑说:“有个联赛开幕式,邀请叶恩弥去做嘉宾,和我们公司正好也有合作,我就过去看看。……那,到时候见。” 十字路口,红灯换色,她轻点下油门。一路上满心烦乱,随手打开电台来听。 正播放着一首粤语歌,温柔的女性唱腔,歌颂一段隐秘而背德的爱情—— 归家饰演你的好情人,专心一意供你温存和热吻…… 回到酒店,沈恩知不在。她先摘掉身上几件珠宝,卸妆冲澡。 光着身体出来,长发的发脚还湿在肩窝里。 沈恩知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间,坐在长沙发一角,眼镜摘下来,握在骨节整洁的手里擦拭。 他是有一点洁癖的,手帕从不离身。 盛凌薇一边用毛巾揉擦头发,一边靠坐到沙发另一端。 吹风机就搁在茶几上,她拿起的却是旁边的钱夹。有张照片埋在最深处,是许多年前的三人合影。 她站在中间,背后是沈家的露台与星夜,左手挨着沈恩知,而叶恩弥在她右边。 那是甜涩久远的青春时代。沈家兄弟刚满十八岁,大人们给三个孩子照相,没人注意到,其中两个的手躲在背后,是悄悄拉在一起的。 那年她天真未凿,以为这只手牵起来就不会再放开。 盛凌薇凝视着这张照片。色彩不甚鲜明,边角也泛了旧。 恍惚就要陷入一场回忆。 “怎么在看照片?想我哥了么。” 沈恩知重新戴上眼镜,从后面浅浅按在她肩面,把她飘飞的思绪拢束回来。 她掩饰般垂眼,将照片重新放回钱夹,塞在一张信用卡背面,嘴上轻淡地说:“没事。恩知哥,这照片你也有一张吧?” 沈恩知说:“已经找不到了。他已经是过去的人,就应该留在过去。” 过去的人,机缘巧合之下,重新回到现在的生活中。带着从前的气味触感,夜晚的风露和月光,全倾洒在她身上、心里。 沈恩知并无所觉,盛凌薇也不打算跟他言明。 沈恩知拿过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她一头黑发卷长又潮湿,如同雨后的蕨类植物,在热风和他温情的手指之间,很快变得干燥蓬松。 沈恩知低下头,轻柔而细致地去吻她的手,从指尖开始,直到吻进手腕上的小窝。 他把她抱坐在腿上,倾身亲她的嘴唇。 盛凌薇脑中茫茫空白,依稀奏响轻缓的旋律,是她回程时电台播放的那首粤语歌。 ——归家饰演你的好情人,专心一意共你温存和热吻。 ——坦白会否彻底破坏气氛…… 唇齿交缠,她凝视那张酷似叶恩弥的脸,终于闭上眼睛,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头发里。 ——在你与他中间,找一道门吧…… 当晚她格外涩。在沈恩知的百般勾弄下,勉强顺滑起来。 他在动,盛凌薇感到一种麻痛,又忍下了,手腕环住他颈子,心里又想起叶恩弥。 真奇怪,真不该。可是怎么办呢,已经八年了,就是忘不透。 有水润之意,渐渐泌出来,让接下来的一切变得容易了些。 满足时,沈恩知轻微发抖。 盛凌薇听见他的喘息,还有喁喁低语。那不是她的名字。 盛凌薇也很舒服,但脸色平静,只是问: “你要我转过去,从后面来吗?”她笑了笑,“毕竟你说过,我跟她背影比较像。” 沈恩知摇摇头,一下一下亲着她的发顶。气息逐渐趋于平和,他把身体撤下来,躺在盛凌薇旁边说:“我今天好像见到她了,在新光天地那边。” 盛凌薇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她懒懒地探出胳臂去,拿了床头的电子烟,半开玩笑说:“应该去打个招呼,恩知哥,没准儿她还记得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了。 他惦记着另外的女人,而盛凌薇则更是过分。 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晦涩深夜里,她吻了叶恩弥。同室而眠,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床边。仔细想来,还有点不明所以的浪漫。 一场缠绵,澡白冲了,还得再洗一次。 她泡在按摩浴缸里,将细细的金属烟管捏在指间把玩。蜜桃味的电子烟,不呛人,吸完吐气都甜腻。 跟叶恩弥爱抽的那种烈烟完全相反。 叶恩弥,叶恩弥。 她在毛巾上擦净手,摸到旁边手机,拨出电话: “宗笑,还在公司?” 宗笑说:“是啊。过两天去北京了,我们还在测试模型样品……” 盛凌薇问:“想不想吃东西?都这么晚了。” 宗笑在那边笑了:“是有点饿。” “没事儿,我刚给你们点了外卖,留了前台电话。” 盛凌薇摩挲着烟管,细腻的金属质地在指间沙沙作响,她有意无意说,“对了,叫叶恩弥听一下。” 不行。不对。 不应该。 “喂?怎么了,薇薇。”电话里,传来叶恩弥的声音。仍是那腔调,闲散的,拖点轻慢长音。 盛凌薇的手指尖儿触到脖子,上面水汽潮潮,还有沈恩知留下的吻痕。湿粉颜色,很轻,就要淡去。 “我的项链好像落在你那里了。过两天来北京,给我送过来吧。” 她慢条斯理说。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7. 缠绵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腥色 联赛开幕式在北京工体举办,叶恩弥难得出席这些公开活动,主要也是为了宣传公司。 他已经退役三年,从前的辉煌成就,光热不减。 比赛开始之前,解说介绍完双方选手,又特地花了很多篇幅,盛赞他这个特邀嘉宾。说他是该项目最年轻的世界冠军,历史上唯一一个全满贯选手。 观众席上,坐满双方战队的支持者,几乎全是他粉丝。 揭幕的表演赛结束,叶恩弥准备回程。有点想抽烟,手指摸进衣袋里,却触到盛凌薇的项链。 现在时候尚早。赶飞机之前送一趟给她,还来得及。 那天接到盛凌薇的电话,说掉了项链在他房间,要他比赛完送到酒店。 其实落下的,不只那一根项链。叶恩弥不好开口提醒她,那件内衣也还留在他卧室。最开始没留意,抱了床单下楼,一整团丢进洗衣机。陈霜也赶着要洗衣服,顺手帮他烘干。送还的时候,暧昧地眨眨眼。 叶恩弥低头就看见那件内衣。刚从烘干机取出来,还热着。拿在手里,像握住了她一块润的皮肤,软的里肉。 他只能用委婉的语态,提议跟项链一起快递过去。 就是本能地觉得,盛凌薇的人生已经足够顺遂完满,不该再和他发生接触。 可是她在电话里说: “那根项链是我代言的第一个珠宝品牌,对我很重要。快递弄丢了怎么办?又不会耽误你行程,怎么就不可以……叶恩弥,你不能这样。” 行了。抗拒不了。 “可以。”他还是应允下来。 叶恩弥知道,再和她见面,还要花上很大力气,克制情潮与欲望。对话、呼吸,眼神交触,都如同接火,后果不可估量。 但是他说,可以。 离开场馆时,粉丝们拥上前握他的手,许多热情的面孔和语言,兴奋地索要签名合照。 叶恩弥一贯低调做派,淡淡拒绝: “忙,有要紧事儿,不好意思啊。” 粉丝才不肯轻易放过他,围簇在身边的人半个没少,又问是什么事这么急。 他懒洋洋地随口胡说:“家里养了猫,回去晚了就要叫。” 粉丝都哄笑起来。这人退役之前,就很少接受采访,偶尔几次,嘴上东拉西扯,总显得不太着调。 可见刻板印象并不准确,好看的男人才最爱骗人。 恰逢下班高峰,路况拥塞不堪,拢共花了一个小时,才到盛凌薇住的酒店。 叶恩弥跟前台报了名字,有人领他上行政楼层,找到盛凌薇的客房。 敲门没应,便说盛小姐可能出去了,按照她先前的吩咐,刷卡开了门叫他进去等。 叶恩弥刚进房间,就听见绵绵响动,是卧室传来的声音。 盛凌薇好像才惊醒,睡意朦胧问:“谁呀。” 他立在门厅,没来得及回应,她又接着说: “叶恩弥,是不是你啊?” 叶恩弥一时没能出声,习惯性摸烟的手也忘在口袋里。 想起的是少年时代,他偶尔打一通电话过去,故意不先讲话,这个小女孩气哼哼地叫他的名字,问出口是一样的话。 ——叶恩弥,是不是你? 叶恩弥说:“嗯,是我。”手从衣袋里侧抽出来,没拿烟,拿了装项链的丝袋,“东西我给你放茶几上了?” “……你干嘛,刚来就要走?” 听她这口气,想来是很不高兴的。 叶恩弥太明白她了,从小就这样。 每回盛凌薇跟他闹别扭,眼里头先濡漉起来,一把湿汽将滴未滴,就在瞳膜上莹莹地缀着,似是起一个威胁恫吓的作用。 要是他不来好声好气地哄,那湿汽就要酿成泪水把他浇透了。 这情形忘不透,长进他脑子里了,跟她一样。 叶恩弥想着想着,不由有点轻和发笑的模样,嘴里还一本正经:“陈霜订了十点半的机票,准备回杭州了。” “叶恩弥……你不能,你不能总这样。” “嗯?” 她忽然不出声了。 卧室里面没开灯,只有从客厅延长、探伸进去的薄光。光的尽头长出一片影子,形质纤长料峭,是她披着睡袍往外走,手型清瘦,扶在门边细细索索地泛着抖。 卧室太暗了,她的脸还躲在里面,露在他眼中的就这一只手。 怎么这样瘦了。好像刚刚才发觉。 叶恩弥只觉得思神有点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那个方向,再看是要出问题的,难得的他无从控制的大问题。 却又没能移开目光。目光微微地晃。 “我是不是怎么都没办法让你留下?” 盛凌薇讲得很平静,仔细辨听,似乎夹着点酸楚的气息,“以前是,现在也是……” 叶恩弥从心头叹口气:“薇薇。” 她又朝他走了几步,脸从阴影的边角漫出来了。 没化妆,面孔雪白,鼻尖和嘴唇粉红。 眼里是波折的光,盈着濛濛欲坠的水雾,就是他记忆里那样子。 叶恩弥心里紧涩,嗓眼发苦,唇边再也撑不住笑。 想着打从和她重逢以来,他一直忍得那么辛苦,这下全完了。 “薇薇。你不该留我的。” 他把手里那装项链的丝袋信手搁下了,搁在哪里自己也没意识。 只是不受克制地一步上前,右手摁住她肩,滑到柔软的手臂外侧,轻轻握着。 左手把她的腰勾紧了。 盛凌薇被烫了一下,不知是他的碰触还是他的眼睛。 不待她开口,吻就落下来。只是唇面交擦的程度,没用舌头,也没有津液和气味的交换,盛凌薇已经忍不住流出眼泪,顺着颊弧流到颈窝里去。 因为脸上烧得太热,水渍蒸干了,这个吻也同时结束。 她抽抽鼻子,把声音夺回来:“你亲我干什么……” “想你了。”叶恩弥低笑着说,喉咙微哑,像有磁粒在里面来回地磨。 “骗子。” 叶恩弥不语,掌心握着她胳膊,紧贴肌肤一寸寸往下抚擦。 带着阵痛一般的微电,最终滑到她的手腕,握住那只手,送到自己胸口。 她感受到强劲的心搏,一振推着一振,在她手心之下愈发热烈。 他的语带喘息,烫在耳畔:“看吧,就说想你了。” 睡袍的带子松解开,衣料像一捧水被泼到脚边。叶恩弥的上衣也掉了,皮肉和视线与她勾连着沾黏着,搂在一起跌进床头。 盛凌薇攀到他身上,捧着他的颌骨与他接吻,这次用上了舌尖,恶狠狠地钻进去,吞吃他。 夜色朦胧中依稀看见叶恩弥的神态,慵懒而松散的,眼睛微微动了情,像是偶然尝到了什么甜蜜的东西。 她从他唇间脱出来,语气像忍着哭:“叶恩弥,你就喜欢骗我,是不是?……我可不是十几岁的时候了。” 叶恩弥的手掌温热,揿在盛凌薇颈子后面,轻轻把她扣下来,按入更深的亲吻中,含混地说:“我也不是了,你会知道的。” 他的确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眼睛底下溢出腥色,是成年人的需索和欲情。 舔吻过她的下巴尖儿,唇舌继续往下走。他嘴角慢勾,声息拂到她颈窝里,如同引诱:“要么?薇薇。” 她却不受蛊惑,脸上的湿泪痕转眼蒸干了,在他看不见的时刻,唇边狡黠一弯,透出得逞的意味来: “明明是你想要我。叶恩弥,怎么不敢承认啊?” 他只是又笑起来,不再说话了。 盛凌薇只觉得自己像根白蜡烛,被他的抚触点燃,越烧越软,最后熔化在他的双手之间。 她的身体娇嫩滑腻,皮色润得透明,好像一碰就起指痕。叶恩弥细致地研探着,由上到下,从外及里,把玩出满手艳淋淋的湿光。 他盯着自己指尖,嘴角掀了半边,是舒和愉快的、有点骄傲的口吻: “过去这些年了,还是这么多。因为我?”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8. 腥色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遮不住 盛凌薇身上实在松软,抬不起劲儿,气得咬他耳朵尖:“自己硬成什么样了?还说我。” “不就是因为你么。我承认啊。”叶恩弥倒是满眼坦荡,性感至极的薄嘴唇,在肌肤上轻轻拱动,低声哄弄着,“放松,薇薇……” 接受和容纳并不轻易,可疼痛代表真实。终于不再是梦境了,过去八年间,困住她无数睡眠的梦境里,总是那个高鼻梁、翘眼尾的少年,从容不迫地亲在她唇心。 梦中少年模样,如今被眼前面目成熟的男人所取代。 那两根漂亮的长手指,关节清晰,姿态稳定,抚摩在皮肤上。 喉咙磨出细细的声响,不成语句,像是呜叫哽咽。 直到头脑发木,眼睛都哑了,叶恩弥才肯放过她。 然后被他抱进怀里,腻在一块小睡了半晌。朦朦胧胧醒来,依稀看见他一截微汗的脖颈,还有雾蒙蒙的、洁净的白皮肤。 指间掬一捧她的长发,正在低头嗅着发梢。 来不及思考更多,眼睛又被沉重的困倦压到底了。 睡意那样浓,挟着一个冗长的梦,占据头脑中的全部空余。 明明睡在叶恩弥怀里,不知为何却梦到沈恩知。深长疏朗的眉目,沉沉凝望着她的脸,身边好重的雾,除了咫尺之遥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盛凌薇听见他问:“薇薇,你去哪里了?” 他眉头蹙得好紧,盛凌薇忍不住伸手去,慢慢帮他展平,嘴上漫笑着,后脊梁却冷汗涔涔:“我刚才在工作呢,恩知哥。” 沈恩知忽而攫住她的手腕,低喃:“薇薇。你说谎。” 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沈恩知在她耳边,一声声的:“你说谎……” - 临近中午,盛凌薇才慢慢醒转。她皮肤汗腻,腰下湿黏斑驳着,难受得抬手去推他胸口。 叶恩弥往下一看就明白了:“想洗洗?” 于是都进了浴室,盛凌薇被他抱到浴缸里,腿还直不起来,眼光削成小刀子,用力地剜他。 叶恩弥只是笑,弯腰帮她调水温,在动作和言语的间隙里不时亲她,浅尝辄止的。 盛凌薇沉在圆形双人浴缸里,水线很快漫上来,叶恩弥去身后淋浴。 未久,听见他问:“之后有什么打算,留在国内么?” “嗯,暂时算是回来了。”盛凌薇说。 “我来说说我的打算。” 淋浴间的水声停了,然后是湿漉漉的脚步声,“明年年底,杭州要办亚运会,刚刚公布了,有电竞项目。薇薇,之前那些年,我把冠军拿遍了。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加在一起都不如亚运会的奖牌够分量。所以等明年,拿了亚运冠军,披上国旗,我就……” 安抚性的,像某种许诺和保证。 盛凌薇很是困倦,突然感觉到太阳穴,在额角神经性地跳动着。 她没扭头看他,也没让他说完:“这么确定你能夺冠?” “一定能。”他的声音从后方,与蒸汽一道飘过来,模糊的,“你还不信我么?” 亚运会,拿了冠军,他就怎么样呢?盛凌薇到底也没有开口去问。 会是关于他们的未来么? 可是盛凌薇明明记得,十八岁那年,她和叶恩弥就不再有未来了。 是他亲手放弃的。 叶恩弥站在她背面,将手伸进热雾氤氲之间。她模糊的轮廓,在他的手掌中渐渐清晰。 盛凌薇不看他,手浸在浴缸里拨水。 “当初你走了,后悔么?”她问,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没给他看见,“我那会儿是真的喜欢你,叶恩弥。” 她声音很轻,叶恩弥侧耳认真地听。 胸口像团晌午的云,热热地软塌成一片。 “我知道,我知道。”语罢,顿了一顿,又说,“可是薇薇,我真不值得。” 她马上接话,赌气似的:“当然不值得。我干嘛喜欢你啊,你走了,跑到外面过得自由了,从来没想过我。” 他苦笑:“想啊,怎么不想,天天都想你。刚走的那会儿最想。后来忙起来,晚上也总梦到你。” 盛凌薇才不信,嗤然地笑,语气有点嘲弄:“是你自己不让我陪你走的,现在又说想我。” “薇薇,要是你高兴,我可以跟你道歉,说我当初真不该丢下你自己走,说多少遍都行。” 叶恩弥倾身靠在浴缸边沿,紧挨着她,伸手绕到她后背,揽她软得不成形状的肩胛,“可是要讲实话,薇薇,我其实不后悔。你不知道最开始那是什么日子,没地儿住,睡网吧,一个月到头也没顿正经饭,一包方便面掰四块,能将就着吃两天。这都算不错了,很多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我怎么能把你带到这样的日子里啊?你该过最好的生活,一辈子被娇惯着,用不着为任何俗事儿发愁,也不用为我伤心难过。” 她眼睫一跳,手指轻点几下水面,敲出清脆的液滴崩弹声,她的语声也利落:“我才不呢。我是谁啊,我是盛凌薇,追我的从北京排到巴黎。哪有人能让我伤心难过。” “这就对了。” 叶恩弥的唇角微微扬着,手指亲昵,梳顺手边她散开的发末,“再说了,你跟着我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儿。” 盛凌薇知道他是指她的腿。 那件陈旧的往事,仓促之间翻浮上心头。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把难以言喻的感受摁下去。 嘴上淡淡说:“之前腿坏的那几年,谁想得到我能做模特儿呢。” 关于家人,他不说,她也只字未提。 出了浴缸,简单冲洗。手机这时候亮了,是沈恩知的短信:司机接到爸妈了,一个小时后到家。我去酒店接你。 太阳穴的感受更明晰了。 她按住神经性抽动的额角,开口问:“等下有飞机回杭州吧?” 叶恩弥眉眼微扬,半开玩笑:“行啊,出息了,这是用完就要赶我走。” 盛凌薇软了声气,央央地说:“我白天有工作要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国发展了,很多事儿要忙呢。” 他于是拿起衣服来穿,白色连帽卫衣,质料宽松柔软,兜帽往下随意一拉,只露出棱角锋利的颌骨侧面。 也没去看时间,弯腰吻了下她的发顶:“嗯,都听薇薇的。” 盛凌薇坐在床沿,注视着他离开。这背影不如少年时那样挺拔了,但他骨骼生得好,还是颀长抓眼的身型,闲散站着也显得颇有形致。 “薇薇,等过段时间,我再回北京来。” 他留下一句话,门关合在身后。 喀然一响。 手机这时也响了。 是沈恩知: *马上到。* -- 盛凌薇匆匆吹干头发,从化妆盒里翻出遮瑕膏,对着镜子潦草地盖吻痕。 叶恩弥留下许多印记,寸余大小,新鲜而潮湿,红在白润的皮肤上。 怎么这么多,这样深…… 沈恩知进门时,闻到一种味道。 她饮食素净,体味也淡如凉水。屋里却有闷重的气味,像是运动完,流了一点薄汗,热而沉,但并不难闻。 男人的气味。 还有一点幽幽烟气,跟她平时抽的不同,格外辛辣的,嗅久了,又觉出一种微涩的苦。 昨晚沈恩知宿在沈家大宅。 在酒店陪她度过一夜的男人,又会是谁。 盛凌薇身上裹着浴巾,从衣橱里拣了件裙子,挽在手里,似乎想进浴室穿。 “我帮你。” 他一步上前,握住她肩头。 浴巾顺势滑落。 他看到一块浓红的吻痕,烙在她后腰最底处。 以往诸多隐秘的猜测,终于避无可避,真实在眼前。 沈恩知一时茫然,像脑海中浓浓地罩着浮烟,下意识伸手去碰触那块印记。 指尖按在腰间,皮肤上塌出一个小窝。盛凌薇有些痒,笑着躲开,偏头问他:“怎么了,恩知哥?” 他的手忽然捏住她的下颌,用了些力气,迫使盛凌薇转向自己。 在她错愕的目光里,低头封住她的唇。 盛凌薇猝不及防,呼吸呛在肺里,忙用手推他胸口。 直到他松了唇,她喘息着往外挣:“别……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沈恩知也喘得厉害,眼目却依然清润,定定看她: “薇薇,昨天晚上……”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9. 遮不住 免费阅读.[.aishu55.cc] 说谎 “我很早就睡了。怎么了?” 房间里光线太暗,她绒长睫毛压下来,一对影恻恻的眼眸,强作镇定地与他相视。 手心冒出一层微凉的汗。 她原本以为,沈恩知应该不那么在乎才对。毕竟在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或许要怪她自己心虚,总觉得他的提问意有所指。 沈恩知停了一停,低声改口:“昨天晚上……你睡得好么。” “还行吧。床太大太空了,恩知哥下次陪我睡。” 谎言和欺骗轻如呵气,如此顺滑就出了口。她面不改色,亲密地挽上他手臂。 沈恩知抿唇,将抑不住的叹息压在舌下,像干吞了一口香料,有些苦麻的疼痛。 不敢点破。 总是难免不安,担心盛凌薇随时都能离开他。这些年,在床上情热最盛时,她把他当作叶恩弥。下了床回到生活里,他就成为那个童年陪伴左右的邻家哥哥,因为各取所需才纠缠在一起。 要说真正的男女情爱,到底欠缺。 如果把真相挑明,她会不会感到困扰和厌烦,索性一走了之? 起码现在她还肯隐瞒。是不是说明,她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怜恤与在意。 对,对。就是这样。 是她在乎他的感受,所以才要伪装,才会说谎。 沈恩知心情明朗了一些,颔首说:“嗯。下一次,我们睡。” 耐心地等盛凌薇穿衣打扮,驱车带她回家。每当在交通灯前停下,沈恩知总要腾出手碰一碰她,有时拉拉指尖,有时亲吻一下面颊,仿佛要通过真实有温度的触感,确认她还在他身边。 不过动作谨慎又克制,怕引起她的反感。 盛凌薇只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甚至有点黏人。可是黏人这个形容,穿到沈恩知身上,总有种诡异的不协调。 多年以来,他一直是冷静疏离的模样,连温柔也把握着分寸。 沈州同和叶澜从成都回京,早等在沈家宅子里。叶澜文工团出身,一把和畅玉润的好嗓子,性情也爽脆健谈,还没见人,笑声已经递出来。 盛凌薇刚和沈恩知并肩进房,就被叶澜亲亲热热握住了手,连声说一年不见,薇薇越来越漂亮,身段儿还是这么好。 闲话没聊两句,年轻的勤务员从楼上下来,说爷爷身体不适,让他们先开席,于是都到用餐的圆厅落了座。 冷盘上过几碟,叶澜终于收不住眼里的忧色,发愁地看她:“薇薇,还不跟你爸爸说话么?再过两年他也退下来了,就一个亲闺女,晚年还得你陪着,何必闹得这么僵。” “叶阿姨,是我爸不跟我说话。”盛凌薇顿了下筷子,在沈家人面前,不好把话说得太尖刻。可她实在委屈,神色和语气都有些生硬,“从我做模特开始,他就嫌我把身体当物件,露这露那的给人看。我越出名,他就越嫌我丢他的脸,连家门都不让我进。” 之前盛凌薇在业内声名正盛,走过不少备受瞩目的大秀,还与几个顶奢品牌达成合作。她无疑是当今风格最为独特的名模之一,冷眼如蛇,台步像兽,自成一派浑然锐意,有些造型至今仍被视作经典。 甚至作为建刊以来第一个国模,独立登上欧洲新锐时尚杂志封面,堪称非凡成就。那段时间,国内媒体竞相报道,一时风头无两。 盛凌薇特地推了工作,休假回国,打算跟盛长荣服个软,了断这场堪称荒唐的父女冷战。而且盛长荣不让她进家门,她也很久没见妈妈了。 不料门口执勤的小战士把她拦在外头,面露难色,说首长反复嘱咐过,他也没有办法。 那时候盛凌薇手挽行李箱,扭头走进隔壁沈家。 “你性子也固执,该是随了长荣。”沈州同嘴角绷硬,淡淡说。 叶澜对她笑了笑,欲言又止:“但是,薇薇啊,等以后和小知结婚了,还是得注意影响。” 沈恩知闻言抬目,口吻斯文收敛,却是认真在说:“没关系。这是薇薇的事业。” “说什么呢,小知,我们家也是体面人家。”叶澜不赞同地蹙眉,紧接着反应过来,嘴角马上牵出勉强的笑,“……不是,薇薇,阿姨没有别的意思。” 盛凌薇一直知道,沈家人也和盛长荣一样,对她的职业心有微词。 做模特,工作内容就是展示身体。品牌会推出内衣泳装产品线,也有摄影师要求模特扮相性感。走秀,拍时装,商业广告,有时衣着露肤度极高,甚至并不会特地遮掩敏感部位。 对他们而言,自然难以容忍。 几道主菜新出炉,陆续端上桌,腾着闷香的锅气。沈恩知给叶澜夹了块花胶,温声细语地开口,巧妙转圜眼下令人不适的尴尬: “妈妈,家里厨子的手艺薇薇从小吃到大。之前她在国外,最馋这个味道。” 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把盛凌薇爱吃的松鼠桂鱼安排在她跟前。 沈老爷子就在这时进了圆厅。他头发短而精悍,与髭须一样泛杂着银白,拄杖向前缓行,身姿扎实,步态稳健。 沈州同和叶澜全噤了声,席间一时只剩下碗筷轻擦的细微动静。 盛凌薇先招呼:“爷爷好。” 沈恩知举止得体,轻巧地拉开首位的高背椅,让爷爷安稳坐下。 沈老爷子板正一张肃脸,面向盛凌薇,这才松了点劲,和蔼地问:“薇薇啊,和恩知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只有在沈爷爷面前,盛凌薇才会如此乖顺,展开笑颜回答:“最近刚回国,还有很多事呢,爷爷。” “不急,不急。恩知的工作也忙。”沈爷爷浊咳几声,招手叫人拿酒过来,“以前你总不回来,难得聚一次,陪爷爷喝点吧。” 新拆的一瓶陈酿,拿出去醒到时候,才呈上桌。 沈爷爷拒开旁人上前搀扶的手,亲自起身给她倒酒,自己深啜一口,问:“叶澜还有印象吗?薇薇第一次在咱们家过年,恩知就哄她喝茅台。” 爷爷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其实喂她酒的,不是沈恩知。 盛凌薇记得那年春节,她和父母被邀到沈家过除夕。 没人注意的时刻,叶恩弥用筷子尖蘸了点茅台,晃在眼前逗她玩儿,笑说她肯定不敢试一试。 盛凌薇最怕别人说她不敢,非但尝净了筷子上的酒,还自己倒满整整一小杯,咕咚咕咚喝下肚,把一边的叶恩弥都看愣了,伸手想拦,也没拦住。 多年过去,叶恩弥已是沈家的禁忌。 叶澜不敢提起,只好顺着老人家的话,点头称是,又说:“薇薇那时候年纪小,尝一点就醉了,还说要嫁给小知呢。” 当时盛凌薇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第一次接触高醇度的酒精,醉得一发不可收拾,长睡了十几个小时才醒。对于这一段酒后轶事,她倒是毫不知情。 余光里,见沈恩知神态从容,轻轻点头:“我问薇薇是不是认真的,薇薇还跟我拉钩,说长大以后,一定要做我的新娘。” 他语声向来寡素,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唇角淡淡的笑弧,不自觉地越牵越开。 叶澜也就跟着笑:“那会儿薇薇还是个小姑娘,已经这么言而有信了。” 盛凌薇手指间无端发痒,突然想抽烟。 餐后打开电视,恰巧是北京体育频道,竟不期然看到叶恩弥。 电竞快讯栏目的主持人正在读稿: “……五年前不败神话的缔造者,唯一的世界赛双冠王,手伤退役三年之后,突然高调宣布复出……” 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是他多年前比赛的官方定妆照。那时的叶恩弥姿态秀拔,身穿浅色队服,露出一截脖颈又瘦又白,下巴微抬,还是稚涩飞扬的少年面孔。 叶澜神态一下不对劲了,手上松了力气,水淡云轻的玉镯子磕在茶几边缘,一声清脆碰响。 她定看着电视机,目光怔忡又哑然:“小弥……” 沈家爷爷断然撂下拐杖,厉声喝道:“关上。恩知,听到我的话了吗?关上!” 沈恩知面无表情,抬手换台。无人察觉地,轻轻一揉眉心。 切到音乐频道,在播放演唱会的现场录像。琴音喑哑,一沉再沉,配合着低暗的男人声。 ——让理智在叫着冷静冷静,还恃住年少气盛 ——让我对着冲动背着宿命,浑忘自己的姓 “恩知哥,我出去抽会儿烟。”盛凌薇忽然说。她音量放得很轻,只给他听见。 这是爷爷立的规矩,哪怕是沈州同,进了家门也得把烟掐灭。 她拿起电子烟和手机,躲到外面花园。 难说抽烟是不是她为自己找的借口。总之才到门外,已经给叶恩弥打去电话。 一接通就问:“什么时候还回北京?” 他故意反过来问她:“怎么不来杭州呢,薇薇?” “干嘛?我才不去。房子都装好了,马上就能搬。”盛凌薇说,“而且北京到杭州太久了,我好累,懒得动。” “嗯,好。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叶恩弥宽容地说,喉里酝酿几分薄笑,听起来舒缓而闲适。 温热暧昧的语态,似是意有所指:“那就,薇薇歇着,我来动。” 客厅的电视里,音乐还在继续。被傍晚的长风筛得模糊,难以认清字句。 ——不敢有风,不敢有声…… ——好想说谎,不眨眼睛…… 电话挂断,盛凌薇回过头。发觉沈恩知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手扶在窗框上,静静凝望着她,眸色晦暗不明。 霎时间,她感到嗓眼紧涩,不确定他到底听见多少。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说谎 免费阅读.[.aishu55.cc] 嫉妒心 花园只亮着三两盏地灯,微光频频闪烁,短如萤火,穿不破浓稠低垂的夜。视线里一片茫茫昏暗,其余感官无限清晰,耳畔尽是隆隆似震的心跳声。 沈恩知身型颀长,腰脊很直,平日里常穿正装,格外显得笔挺。此时逆光而立,有些单薄孤独的味道。 他沉默地睨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盛凌薇就这么顶住他的目光,掌心沁汗,腻得快要握不住手机,直到有飞蝇一声振翅,才陡然惊醒。 “啊,是小鹿的电话。”盛凌薇勉强找到一个借口,“说房子整理得差不多了,周末就可以入住。” 她其实不常说谎,所以总是有迹可循。 沈恩知看她掩住一瞬间的失措,出乎意料地,心情大好。 她如此紧张,甚至有些慌乱,大抵是怕他不高兴吧。 情感上微妙的欢欣雀跃,理智又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明知是蹩脚借口,他还是顺着盛凌薇的话走下去:“这个周末么?可能要加班。那些鞋子都从海关运出来了,还有一些别的行李,我叫人送到你家。” 有意无意地没明说,其实他也寄去了一部分自己的私人衣物,联系过助理小鹿,请她帮忙收在衣橱中。 那是他和盛凌薇的家。他的领地。 如果他不在的时候,有其他男人出现,至少可以算作是一种警告。 -- 周日例行休假,叶恩弥提前一天订票,在周六的深夜出发回北京。 陈霜对此表示不解:“之前那个开幕式不是完事了么,还过去干嘛?” 叶恩弥随口说:“喂猫。” 陈霜恍然:“也对,你老家就北京的吧。什么时候养的猫啊?怎么没买个,那什么,自动喂食器?” 叶恩弥懒懒地掀眉毛:“家里这猫娇气,就得我亲自喂。” 盛凌薇忙完一个白天,跟严愫核对工作室的宣传企划,晚上亲自开车,在机场接到叶恩弥。 她把驾驶席空出来给他:“你开,我歇会儿。” 一路驶向回城的主干道,叶恩弥时而侧目看她,散漫松快的黑眼睛,轻飘飘往人身上一点,看得她全身也跟着发软。 车窗摇下一半,盛凌薇身上只一件轻薄的单衣,风全灌进去,领口和衣摆都飘飞起来。 “嗯?”他留意到什么,眼里愈发幽深,“没穿?” 盛凌薇瞥他一眼,语声绵黏:“嗯,下面也没穿。” 叶恩弥呼吸登时浊了,一手捏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慢探过来,掌心覆在她大腿上。 肌理光洁,触之滑润。 “不是吧,叶恩弥,这你也信?”盛凌薇自觉赢他一局,笑得眼睛也眯起来,指尖在他筋络明显的手背上拨弄两下,“拿开,回家再说。” 他无奈一哂,乖乖收回手去:“都听薇薇的。” 停好车,到电梯里就捺不住吻在一起。她用指纹开锁时,腰也被他一手搂得很紧。 叶恩弥刚进门,眼睛就被晃了下。 入户门附近,辟出一整个房间,三面墙打满到顶的玻璃柜,单独用来装她的鞋子。 这些年来,她有收集鞋子的癖好。从一些较为基本的秀款,到限量收藏的版型,乃至古董孤品,合眼的就一定要拿到手。 盛凌薇半靠在他身上,手指尖慢慢往他腰腹肌肉之间浅划,说:“不记得了?小时候我出院,你送过我一双鞋。” 那时她腰腿受了伤,走路还成问题,叶恩弥偏要送她一双鞋。 找约克郡老鞋匠手工制作的牛津鞋,远渡重洋送到北京。卡其色牛皮鞋面,刻着精细漂亮的布洛克雕花。特地垫了两层柔软的羔羊皮里衬,是每只小羊羔身上仅有寸余的、最细嫩的部位。 叶恩弥笑笑:“怎么会不记得。当时爷爷还说,你腿脚不好,不可能喜欢这种礼物。” 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 当初叶恩弥在游戏上天赋异禀,在最顶尖的高中成绩中游,远远比不上沈恩知的优异。在沈家人看来,是极端出格的叛逆。 盛凌薇有时会想,是不是薄嘴唇的男人天生都寡情,可以那么干脆地放弃一切,和亲人、和她一刀两断。 而她做不到。 过去几年了,还暗自惦记着家里的母亲,和不让她进门的父亲。 -- 窗外已是深夜,没有云和风,天顶站着很好的月亮,是最适合亲热缠绵的晚上。 底下是敞阔拥挤的长安街,然而公寓在最顶层,总有稀雾飘在窗沿,掩映着人间浮世,纸醉金迷。 盛凌薇正在窗前看着繁华街景,忽然被勾了腰按到落地玻璃上。 叶恩弥把她下巴一掂,低头索吻。 怎么回事,那一夜之后,仿佛身体深处的冲动被彻底唤醒。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几乎完全失控,没了熟年的理智从容,和往日游刃有余的把握,仿佛初经人事,成为一个莽撞少年,在她唇齿间迷失地喃喃着:“薇薇,薇薇,宝贝……” 她一口咬在他浮凸的喉结上,惹来一声性感的低吟。 叶恩弥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低声下气,眼角红得发烫,几乎是恳求地磨她:“这次就让我进去……行不行?” 盛凌薇呼吸也热得厉害,但是摇头的动作却坚决:“不行。” 叶恩弥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拒绝,可他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她的意愿。 或许这是她有意的惩罚,就是不让他好受,要报复他过去离开家、离开她的那个决定。 他垂首,予取予求:“那就让你舒服吧,薇薇。” 依然是妙不可言的一夜。强烈的、迷失的,狂乱的一夜。 眼光在空中接火,紧接着密不可分。嘴唇撞到一起,在相同的韵节里产生呼吸,彼此黏连的肌肤上全是对方的重量与体热,因为过分愉悦和快乐发出细颤。 直到再承受不住更多刺激,知觉发送出接近于疼痛的警告。她昏睡过去,又醒来,发现他在窗边抽烟。 侧脸英挺的轮廓短暂浮现,又迅速消隐在朦胧雾气里。 叶恩弥注意到她醒了,掐了烟回过身来,摸索进软被之间捉住她的手,弯腰深深吻她。 纠缠的呼吸里全是辛辣。盛凌薇仰着头闭着眼,用嘴唇去寻找他的薄唇,吞咬他的舌头,咽下他的气息,烟味渐渐混上腥味,不知道是谁流了血。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盛凌薇没空去想,大脑和身体全被他强硬地占据。 最后她深深入眠,而叶恩弥醒到天明。 喉咙实在焦渴得难受,他简单穿了衣裤,去厨房接凉水。 门厅传来响动,有电梯抵达,他抬眼去看,和一个圆圆脸的年轻女孩对视。 “……” 叶恩弥还没开口,助理小鹿已经自然而然把他认作沈恩知,张嘴就打招呼:“您也在啊,起得真早。没事儿,我就是来整理东西的,当我不存在就行……” 叶恩弥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肯定认得您呀。” 小鹿觉得今天的沈先生有点怪。 要是连老板的未婚夫都不认识,那她还做什么私人助理。 不过小鹿没想到,沈先生没戴眼镜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气质。 额发凌乱,眉目浓而飞扬,显得不羁又随性。 杯子放在顶层橱柜里,他手伸高去拿,衣服下摆卷起来,露出一点微汗的腹肌。 小鹿马上转开头,匆匆进了走廊尽头的储藏室。 脸上有点热。沈先生以往穿西装,看着还略显单薄,原来这么有料…… -- 盛凌薇睡得不够安稳,没多久就醒了。 叶恩弥不在枕边。 披了睡袍走出卧室,见他正在厨房岛台前,切一片洋红的半熟牛肉。手背上长筋掀起,刀工齐整,姿态稳定。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哪儿来的肉。”她问。 “打车去金购地下买的。”叶恩弥说,“房子怎么买在这儿,周围没个像样的超市。” 她肩骨往上一耸:“我又不会做饭。下楼走两步不就是西单了么。” 他于是笑了:“行,以后我做。” 盛凌薇垂眼,没看他表情。 他们这样的关系,要谈什么以后。 未免破坏氛围。 她没接腔,而是纠正说:“这房子不是买的,合同签了十年。” 十年…… 那么等他在亚运会拿到冠军,可以把公司总部迁回北京。这里离金融街不远,附近有不少办公的好地点。 心里估量着,手上同时给食材调味。 与家里决裂之后,最难的一段时间,他在西餐厅打过短工。如今依照她以前的口味,简单配菜,精巧摆盘。 “尝尝?”叶恩弥把餐盘推到岛台另一侧,她的面前。 澳洲牛肉品质上佳,切成几页粉透薄片,沁着罗勒叶奇异的香味。伊比利亚火腿佐以甜菜和苦苣,淋半圈黑醋。 盛凌薇半晌没动,眼神意外的很淡,看着他说:“我现在爱吃中餐了,叶恩弥。” 似乎是在提醒着他,身体虽然密不可分,心灵却还横亘了那么多年的距离。 叶恩弥沉默片刻,忽而轻轻笑起来,低眉颔首:“那就算了。” 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 只是心口闷得难以忍受,像犯了烟瘾。 “今天街上人不多。随便找家店?”他问。 盛凌薇想了想:“出去走走吧,买点回来吃。在外面容易被拍。” 叶恩弥“嗯”了一声,转过身,回卧室去拿手机。 他小时候总被沈爷爷罚跑五公里,有时跟部队一起拉练,现在应该还保持着健身习惯,肩背略宽,腰处窄下去,肌理线条分明。 实在性感的一具躯体,不怪她心猿意马。 -- 叶恩弥走回卧室,在凌乱的床被之间翻找手机。 一夜没休息,肩背微微酸沉。指尖触到床单上残剩的一点濡润,他站在原地,心跳有如重锤。 还好最后,她回到他身边。 上次回北京,和盛凌薇共度那一夜,他也几乎没怎么合眼,心头已经把什么都筹划好了。 三年前因为手伤,不得不宣布退役,去年刚拆掉骨头上的钢板,还有一年时间恢复状态,在亚运会拿下冠军。 想娶她,必须得回到沈家,否则根本过不去她父亲那一关。 身披国旗的亚运冠军,分量到底不一样。这是至高规格的荣誉,沈家想必终于能够认可他。 拿了手机往外走,叶恩弥余光不经意间落向一旁,意外发现步入式衣橱外的地上,掉了条男士领带。 哑黑色的暗面质地,镶滚着一圈手工缝制的银纹。不难想象,该是用以出席多么体面高贵的场合。 脚步就生生硬滞在这里。他走进衣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挂满量体裁成的各色西装,式样无不优雅。 站在这一排西装前面,叶恩弥自嘲地笑。 本以为盛凌薇的蓄意接近,是想与他破镜重圆。 原来在她如今的人生里,他只配扮演这种角色…… 难怪她总不愿做到最后一步,因为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她的正牌男友,这间公寓的男主人,又会是谁。 盛凌薇已经穿戴整齐,脸上墨镜口罩,遮得严密。 久等不见人,在门厅抱怨:“叶恩弥,你怎么这么慢啊?” 他强迫自己维持原样,声腔一如平常,说:“就来了。” 电梯里,叶恩弥勉强压制自己,没有再和她亲密。 没来由地,忽而问她:“薇薇,如果回到以前,你真会跟我一起走么?” 叮的一声响,电梯抵达地下车库。 盛凌薇撕开步子往外走,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漫不经心:“十几岁的时候会,现在不会了。” -- 未久,有敲门声传来。小鹿出了里侧储藏间,快步赶去开门。 眼前的男人身量高,形致清瘦,隔着一副金丝窄边眼镜,平静与她对视。 他不是刚刚跟老板出去了么? 小鹿奇怪地问: “沈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嫉妒心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口红印 沈恩知略一点头,并未和小鹿多言语。 他换了拖鞋,向公寓里面走去。 客厅依稀浮荡着甜香,是盛凌薇最偏爱的花木味道。他走进那香气里,如同走进一场有她的梦境。 可是打开卧室门,沈恩知又闻到另一种气味。 是谁抽了卷烟,淡淡的烧呛,坎坷不顺滑,仿佛结满疙瘩。 男人的气息,侵略性极强,蛮横地冲进鼻腔。 沈恩知站在原地,只觉得有苦凉之意,一寸一寸,从脚边浸润上来,把心脏泡透了。 这是他所熟悉的感受。从十八岁那年,无意间窥见她和叶恩弥接吻开始,等到叶恩弥走后,又眼睁睁看她交往不同的男友,如今回想起来,都是相同滋味。 他蓦地勾了勾嘴角,说不清为什么,竟露了一丝黯然的笑。 沈恩知抬手摘下眼镜,按了按轻颤的眼皮,尽管四下无人,依然竭力保持风度。 缓步走进衣橱里,拨开规整垂挂的一排西装,在抽屉中找到袖扣和领带夹,垂首戴上。 沈恩知此番借故回到公寓,乘电梯上来,有意没提前和盛凌薇打招呼。也是存了一份私心,期待自己会不会撞破一场,她和别人晦秘的情潮。 或许只有这样,当面拆穿她的谎言,他才有勇气把一切都说破。 回到楼下,上了黑色商务车的副驾驶席。沈恩知迅速调整状态,所有情绪封在深处,按下没言明,让司机开车。 未久,他接到一通电话,低声讲过几句,转而面向后座,温言道: “刘公使,爷爷让我代他向您问声好。” 后座上的刘骞良抬目,颔首:“改天我再去拜访他老人家。” 他眼睑折出垂老的绉纹,目光却洞察如昔,又说:“恩知啊,这次的外派机会,不再考虑一下?现在去了,提到一等秘书,再过两三年,你就是部里最年轻的参赞。” 沈恩知沉在职业化的镇定和肃静里,连瞳孔也纹丝未动,声气清朗:“您的赏识,实在不胜荣幸。” 刘骞良见他言语谦逊得体,但心思坚定,没有分毫动摇,直叹口气:“以你的资质,实在是可惜。怎么一定要留在国内?哪怕不问仕途,年轻人多出去历练历练,也是有益处的。” 去年年底,沈恩知接到一纸调令,有意将他提级派遣去比利时使馆。周围的同僚纷纷道贺,称赞他年少有为,又说待他一朝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曾经共事的伙伴。 就在这时,收到盛凌薇从巴黎发来的消息,是一条语音: “恩知哥,我过段时间准备回国,以后应该就不走了。” 说得平缓简略,如同只是知会他一声。 接下来,沈恩知在同僚们的诸多不解和议论中,连夜赶出一份报告。 甚至罔顾大领导的好言劝告,顶着来自爷爷的压力,放弃了人人艳羡的外派机会。 而到她面前,只云淡风轻地回一句:“好,我去接你。” 当时在他看来,盛凌薇回国之后,会与他顺利完婚。两个人独属于彼此,开始全新的生活。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什么地方错了。 -- 沈恩知从小身体孱弱,时常生病卧床。后来他性格里的一部分温吞犹豫,该是源于那时候经久的歉疚与愧怍。 少年时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累赘,家人的负累。正因如此,后来家里的旧司机疲劳驾驶,撞上人行道旁一棵绿植,母亲下意识扑向哥哥那侧,用怀抱单单护住一个叶恩弥,沈恩知也没有表露怨怼之意。 后来他听人说,双胞胎兄弟有一个不够健康,多半是因为另一个在母体里就开始抢夺营养。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哥哥完全是他的反面。他有健康强壮的身体,完整齐全的人格,所以也可以叛逆,放肆,拥有胡作非为的权利。 甚至因为早出生五分钟,天然地被爷爷冠以家族的姓氏。 那时候哥哥叫沈恩弥,而他是叶恩知。 他的乖巧,温顺,谦和知礼,被视作理所应当,也就理所应当地遭到忽视。 是他的孪生兄弟夺走了一切。 第一次见到盛凌薇,是沈恩知十岁那年。他沉静稳重的性格,在少年时期已经初现端倪,模样也挺拔俊秀,可以看出日后的风雅面貌。 盛凌薇还是个珠圆玉润的小女孩,才搬离大院,失去所有朋友,半瞪着一双大眼睛,拼命掩盖里面的惶恐与惴然。 她实在娇蛮任性,沈恩知却看得出,其实不过是小女孩对新环境难以适应。 于是沈恩知主动去拉她攥圆的、背在身后的手,体贴照料,低柔细语,终于让她放下戒备和心防,第一次展露笑颜。 后来沈恩知发现,她的手只给自己牵着,对哥哥从不多看一眼。 是他短暂人生中,唯一一个眼里只有他,从未有过叶恩弥的人。 五年。沈恩知拥有这个眼里只有他的小女孩,不过五年时间。 直到他十五岁,上初三那年,盛凌薇摔断了腿。 大人们都相信,事故的始作俑者是叶恩弥。他承受了最重的体罚,膝盖都在沙袋上跪烂了,硬是一声没吭。直到被押去医院,才向病床上的盛凌薇低头致歉。 可她从此变得不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恩知至今不得而知。 只是自那以后,沈恩知逐渐意识到,盛凌薇每天来沈家找他,日常话题拐弯抹角,终归要抵达叶恩弥。她问起他的行踪,探究他的偏好,后来还让沈恩知帮忙打掩护,去叶恩弥的房间和他私会。 而沈恩知不擅长拒绝。温和细致地回答她所有的问题,沉默着注视她越来越远。 抢回来。 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撑起身体,湿热喘息,脑子里只装一个念头。 抢回来。先从他的姓氏开始。 让家中长辈对叶恩弥彻底失望,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改过了所有身份文件,他回到书桌前,下笔很沉,庄重地默写自己的新名字。 沈恩知。 少年的他,一手字迹已是风骨秀致,笔触横展亭匀。 一遍又一遍地写,直到沈恩知三个字,将一整面白纸覆满。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下次照常和盛凌薇一起学习,他有意打开抽屉,把写着名字的课本借给她看。 少年人心思单纯,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知道,如今他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是足以配得上她的那个人。 盛凌薇果然注意到这个变化,眼露讶然:“恩知哥,你怎么改姓沈了?那……” 这时叶恩弥偶然经过,从后面伸来手臂,随意翻了翻书页就放下。 他仍是慵懒的声腔,张口就打趣,对沈恩知如此看重的姓氏,根本浑不在意: “要我说,跟薇薇姓也可以,那我就叫盛恩弥吧,也挺好听。” 当时他不经意间提起盛凌薇,在沈恩知看来,却无异于炫耀和挑衅。 抢回来。都要抢回来。 下一个,是他的女孩。 -- 叶恩弥返程的机票订在傍晚,盛凌薇没去送。 他从清早开始,就有点难说的古怪。盛凌薇不知道缘由,但是懒得猜测,更不会去哄人。 倒掉他亲手做的早餐时,看见他眸中色彩挣扎,而她只是冷眼旁观:“之前在意大利待了很久,闻到黑葡萄醋的味道就难受。我扔了,没关系吧?” 他脸上浮起强烈的隐痛,转瞬又消失无形,只是生拉起薄削的唇角,低低在笑:“都听薇薇的。” 盛凌薇感到一种麻木的快意。 不见人时,日思夜想。 可如今她勾勾手指,投以一个眼神,扭转一下腰肢,他就乖乖回到她身边。 总是难免提醒着她,既然如此轻易就能够重归亲密,既然他的感情也从未止息,那他当初独自消失之后,为什么就再不和她联系。 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多年的别离。 本就由他而起,如果再由他终结,她不甘心。 叶恩弥离开的时候,到底还是亲了她。 他难得如此温柔,舌尖儿轻轻地着力,在牙床之间留下细腻触感。浓黑的眉目微微蹙着,神情好似无可奈何,更像是彻底放弃抵抗,全面向她投降。 而她呼出一口长气,终究还是抬手回抱住他,又去抚他眉心。 子夜时分,天幕缀满雪亮的星。沈恩知回到公寓,家中已被助理小鹿和几个保洁收拾停当。 盛凌薇皱在沙发里懒得动,张开手臂迎接他清凉的拥抱。 “今天很忙么?”她随口一问。 “还好。”沈恩知挨着她坐下,仍是寻常语气,“薇薇呢,今天做了什么?” “今天休息,没去工作室。过两天就要宣传了……”盛凌薇伸个懒腰,见他展开手臂,便顺势靠上去,嗅到淡淡凛然的清气。 从她有记忆以来,沈恩知一直是这个味道,凉如净水,让人安定而舒心。 如果没有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现在对她而言,应该已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在沙发上依偎片刻,一起回主人房的浴室洗漱。 沈恩知经过门前,忽然瞥见脏衣篮里换下的床单。 柔软的长绒棉质料,有一块痕迹显然比其余地方更深,该是濡湿透底过后,又慢慢蒸干。 不难想象,床单上发生过怎样旖旎的情节。 手指骨节捏得死紧,又骤然松开,一下子过了血,有股麻疼从指节窜起来,刺到掌心。 不知道滞住多久,才找回呼吸。 在镜中看到他神色微变,盛凌薇扭过脸来:“怎么了,恩知哥?” “没事。” 沈恩知低头摘下眼镜,握在颤抖的手中擦了又擦,重新戴到鼻梁之上,恢复一派清风明月。 -- 他洗漱过后,搽净了手,很突然地说要去应酬。 对于一向自律克己的沈恩知来说,深夜应酬实属咄咄怪事,盛凌薇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小睡过一觉,他才回到家。眼镜摘了下来,掖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衣裤发皱,头发凌乱不堪,满身酒气和香水味。 沈恩知把灯光调亮了,盛凌薇忍不住揉揉眼睛,触目就是他洁白的衬衫衣袖,有鲜明一处口红印。 他眼底醺红着,出言解释:“什么也没发生,薇薇……” 盛凌薇推他去洗澡,没过多表示。 他一时顿住了,目光沉郁而晦涩,难以解读:“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盛凌薇睡眼惺忪,并不看他,随意地说:“嗯?我们两个不是一直都这样么,何必装作在乎。”像是想到什么,她忽然笑了,嗓音渐轻,似乎正浮起来,“况且……你不也是一样。” 沈恩知缄默着。 哑然地张了张口,想告诉她不一样,自始至终都不一样。 可是喉咙生了锈,难以发声。 “你最近好奇怪,恩知哥。”她脸贴着蓬松的枕头,轻拱一下鼻尖,声息也发闷。 根本无从知晓,自己在开一个多么残忍的玩笑,“该不会是假戏真做,喜欢上我了吧?那要是‘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他的回应。 “嗯,你说的对。” 沈恩知恢复平静,抬手解起西装衣扣,转身进了浴室。 同僚们喜欢在周末私下聚个酒局,他以往很少参与。今天难得过去,也是心不在焉,别有目的。 有女孩坐来他们的卡座,一起玩闹着喝过两圈酒,看见这个桌间样貌最惹眼的男人来到面前,言辞颇具涵养和风度,礼貌地找她们借香水一用。 又低声请求,能不能在他的衣袖上亲一口。 沈恩知有轻度的洁癖,其实不喜欢生人碰触。他知道自己那时的要求十分古怪,也由衷感谢女孩们乐于帮忙。 又控制不住,觉得好难受。 陌生的气息沾在衬衫上,像是另一层湿粘的皮肤。 他脱去全部衣物,赤身裸体站在淋浴前,狠狠擦洗自己。 怎么这样狼狈。 没有任何意义,换不来她的一丝在意。 -- 浴室传出淅沥的水声,淋淋落落,形成催眠的韵节。 盛凌薇眼皮一坠,就又要入睡。 手机忽然玲玲作响。本打算摁掉,一看是严愫,只好勉强起身接听。 严愫从不寒暄,直截了当切入正题:“上次你在地库里的那组照片,有人发了。你和你老公的脸,拍得很清楚。有车牌的那张压着没发,该是知道分量,要拿来找我们议价。” 盛凌薇头脑瞬间清醒,迅速厘清思绪,张口就问:“特地挑工作室成立的当□□出来,这伙人是有经验的……现在舆论怎么样?” “目前看来……”严愫话音一顿,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转而疑惑地问,“……叶恩弥是谁?怎么都在刷这个名字?”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口红印 免费阅读.[.aishu55.cc] 奖励 “叶恩弥是谁?”严愫问。 工作间里,负责文案的女生抬起头:“是一个传说级别的职业选手……两年多时间,拿遍了这个项目所有的冠军。特别厉害,长得又帅,感觉年轻人应该没人不知道他吧。” 话到这里窘住了,自觉失言,没再往下进行。 严愫点点头,没有特别反应,在社交媒体上搜叶恩弥的名字。 弹出一个认证账号,千万粉丝量,没关注任何人。主页开通了八年时间,一共只有五条动态,都是转发。 最新一条,转发的是则新闻,说下届亚运会将在杭州举办,并设有电竞项目。 他的定位也显示在杭州,配以简略三个字:回来了。 严愫平时有关注舆论动向的习惯,对于自己不太了解的词条,记忆更深。 她很快联想到前几天那个热搜标题——“叶恩弥复出”。 原来指的是他。 评论里一片激动欢腾,严愫连续划过几条“有生之年”、“我的青春回来了”,又看到零星质疑的声音:“传奇归传奇,手伤恢复得怎么样还不好说,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吧……” 严愫接着往下翻,有粉丝发了张图片,说叶恩弥达成全满贯,成就永载史册的那一天,有幸在赛场见到他本人。 是偷拍的角度,他正走向赛事场馆的选手专用通道,穿白色连帽卫衣,兜帽没拉下,眉眼清晰分明。 严愫只一眼就愣住了——果然很像沈恩知。 仔细去分辨,又隐约能看出是两个人。神态和气质,迥然各异。 盛凌薇以前从未谈起他。这次严愫问到了,才含混地说,是沈恩知的孪生兄长,小时候隔壁家的哥哥。 但是早已和沈家断绝关系,姓氏也不同。 手指调转界面,回到她最为关心的词条——超模与神秘男子夜会北京某公寓。 一组照片里,停车场光线昏暗,盛凌薇和沈恩知并肩而行。 好在没拍到他们牵着的手。 下面有许多人提起叶恩弥的名字,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叶恩弥从不戴眼镜。 无论如何,沈恩知的职业和背景,承担不了暴露的风险。 严愫一边与拍摄照片的团队进行交涉,商议双方满意的价格,一边在心里酝酿一个主意。 抬手招来助理,要她给盛凌薇订张去杭州的机票。 -- 决定复出之后,叶恩弥不计成本不问后果,以自己在圈内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快速拉起一支像样的队伍。就在公司那幢写字楼里,租了上面两层空间,作为训练场所。 每周六天集训,单休一天。 多年前,从叶恩弥加入第一个俱乐部开始,陈霜就一直跟着他做领队。如今叶恩弥重回旧业,陈霜也抛下公司那边的业务,帮他整合管理队伍。 这天忙到午夜才散,陈霜脑袋发昏,正往外走,忽然被一个队员拉住。 那人左右看看,附耳跟他说:“陈经理,你看热搜没?叶队和超模那事儿,是真的吗?” 陈霜立刻想起那天晚上的偶遇,叶恩弥和他怀里半醉半醒的女人。他不敢明说,于是学着叶恩弥的口气:“不该问的别问。” “什么热搜。”身后有人问。 这腔调过于特别,独属于叶恩弥。队员和陈霜马上不言语了,见他要离开,匆忙告别。 叶恩弥一手斜插在衣袋里,坐电梯下楼。 忍不住打开微博,随意点进写着她名字的热搜词条。 照片中有她,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沈恩知。 久别重逢那天,他就知道她和沈恩知还有联系。毕竟两家打小就住隔壁,倒也正常。 一楼有保安在值班,正揪着眉毛说:“没预约不能上楼。” 来人声音发坠,听起来有点累:“可是我……” 叶恩弥转脸看过去:“薇薇?” 保安招呼他一声:“叶总。” 盛凌薇很是松口气:“说了我认识他。”她快步走来,一手挽在他胳膊上,“手机没电了……你怎么出来这么晚呀。” 皮肤与她相擦。心也跟着温热。 叶恩弥被她拉着往外走,不自觉笑了,慢悠悠打趣:“昨天才分开,这么想我?” 盛凌薇罕见地没跟他呛声,沉默了一下才说话,状态显然很疲惫:“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倒是新鲜。叶恩弥挑了挑眼,开口却问:“晚上有地儿住么?” “还没订酒店。” 他手在兜里摸到车钥匙:“那就回家再说。” 叶恩弥开一辆重型SUV。他平时爱穿浅色,座驾也是原厂白漆。 一路上,盛凌薇没说话,单手支着侧脸,面色很差。昨天没睡多久,太阳穴钝钝的胀。 这次来杭州找他,是严愫的主意。她本能地觉得不妥,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叶恩弥的家格外空阔。白墙,线条平滑利落,每一个切角都规整。没有主灯,四处全是散漫的光源。家具精简到最少,色调冷,质地也偏坚硬。 他跟沈恩知可真不一样。像地平线的两面,分属白天黑夜。 沈恩知的房子买在北京,东三环靠里,古典的旧中式联排,带前后两个小花园,装潢也很柔和舒适。 -- 叶恩弥手扶着玻璃门,从低温柜里拿两罐可乐出来。一罐递给盛凌薇,听她把事情简单说了,明白过来:“所以你要我认下那些照片。对吧?” 她点下头:“嗯。恩知哥就是陪我看个房子。我还有几个海外合约,恩知哥的职业和背景,毕竟还是敏感。” 她张口一声“恩知哥”,听得他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但终究还是同意了。 指尖轻触,她成为唯一关注。 “这样就行?” “这样就行。后面工作室会有人跟进,说照片里的是你。” 他应了声,顺便落眼在盛凌薇的主页。她前天新发了几张在米兰时的日常自拍,评论里充满溢美之词,最顶上一条留言也是夸她漂亮。 叶恩弥忽然嘴角一勾。 打出几个字,按下转发键—— “嗯,最漂亮的”。 然后他把手机往背后一扔,轻笑着说: “给你个赠品。” 盛凌薇坐在客厅扶手椅上,低头喝可乐。金属罐外壁沁凉,结着密匝匝的水滴,湿润在她手心里。 思绪仿佛也是潮湿的,不清爽不干脆。 说到底,无论这段关系实质如何,她始终不擅长站在下位,扮演求助者的角色。 沉默半天,冲他招招手: “叶恩弥,你过来。” “逗狗呢?”他气得反而发笑。嘴上这么说,还是到她面前。 盛凌薇勾着他脖子亲了下。 他茫然问:“这算什么……” “奖励。” 叶恩弥摸摸那处皮肤,似乎能感受到脖颈上暗蓝血管,一突一突地在跳动。 “你不会以为我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吧,薇薇。” 叶恩弥说着欺身过来,一手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把她下巴稳稳掂住了,垂眼似乎在细腻地端详。片刻之后,重重降下来,衔住她嘴唇。 力道一点也不收敛,全压在她唇舌之间。 他总是这样,恣意又纵情,好像从不压抑自己。 可这回察觉到一丝异样,叶恩弥没多久就仓促结束这个吻,问她:“怎么了?” 四面八方都是光源,将人照得纤毫毕现,在他面前如同透明,无处藏身。 盛凌薇脸泛白:“胃疼,没事。老毛病了,不用你管……” 最开始她还不太会控制体脂,总要临时节食,尝试各种极端方式。肠胃不好,算是职业病。 工作期间,胃痛频繁发作,她早就学会不着痕迹地掩饰下去。 不料还是被他看出端倪。 叶恩弥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骨子里相当成熟,嗅觉敏感,洞察入微,只是不动声色。 他的相貌气质或许是他的负累。真奇怪,明明是个挺靠谱的人,偏长成一副酒色之徒的轻薄样,总带点浮滑不经意的调性。 同样的几个五官,变了神态,换了倾角,放到沈恩知身上就是谦谦君子。 后来盛凌薇想明白了。是那笑,与生俱来的样态,长在他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洒脱风流。 而沈恩知笑起来一贯内敛,嘴角收垂,目光也是平的,静如潭湖。 虽然她说没事,叶恩弥还是出去买胃药,回来时披了满身的风露霜寒。兑一杯温水,让盛凌薇把药片吞下去。 等她好转过来,稍微清洗,就一同躺到床上。他在背后,胸口贴近她背脊,上面还有夜晚薄薄的凉。手心却那么热,从腰上绕过来,扎实地在她腹间浅浅熨着。 体温直烫到心里面去。 “睡吧。”叶恩弥说。 只是抱着她,没别的动作。 像是做了长梦,也像不受控的思绪,零零碎碎,飘飞到从前。 -- 多年光景里,盛凌薇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总揣着点看不上的劲儿。 平常去沈家玩,难免要和他碰面。盛凌薇一径傲慢又骄矜的模样,连正眼都懒得往他身上放。 后来叶恩弥才琢磨明白,这小姑娘时刻都在记仇,要报复以前他对她爱答不理的那段时候。 两个孩子要好起来,是从初三开始的。 盛凌薇上学早,会读书,还跳了级,初中就和叶恩弥同班。 叶恩弥则随性惯了,不感兴趣的科目很少碰动,全靠聪明维持着中游成绩。唯独期中考试失了手,罕见地排到靠后的位次。 班主任让学生捉对补习,盛凌薇成绩名列前茅,于是就这么被指派给叶恩弥。 对此她很不高兴。 儿时大院里的好友也在同一所学校,叫睦西,比她低两个年级。听盛凌薇抱怨完始末,睦西张口却是不相干的问题:“哎——薇薇,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么?我听别人都这么说。” 盛凌薇一怔,她还真没怎么留意过叶恩弥的样貌。一直以来,她和沈恩知相处更多更亲密,只是沈恩知因为身体底子不好,和他们不同校。 她明确地知道沈恩知是非常好看的。 叶恩弥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难怪也招不少小姑娘喜欢。 “还行吧……”盛凌薇说。 睦西眼睛晶亮,好奇地追问:“他是不是一直就那种,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儿啊?” 盛凌薇强调:“是我不搭理他。” 晚上放学,只能板着脸,去沈家找到叶恩弥。他目光很浅淡,从两面薄眼皮下方伸出来,不紧不慢掂量她两下,悠悠开了口:“我在家里学不下去。要么,到外面?” 盛凌薇没吭声。 他唇边露点笑,故意说:“不会是害怕了吧?薇薇。” 盛凌薇年纪不大,性格已经颇具初形,马上被激得梗起脖颈:“你说谁呢?我才不怕。” 于是叶恩弥领着她走,对家门口执勤的小战士说:“薇薇要带我去学习。” 顺利得到放行。 他熟门熟路,拐过几个街区,眼前出现一幢老住宅楼。绿扑扑的外立面,是苔藓正在斑斓蔓生,填补着墙体上岁月剥蚀的缺口。 眼见叶恩弥钻进漆黑的楼道,盛凌薇是真有点怕了,捏着手指皱着眉头,又不愿意认输,只好心一横跟上三楼。 好在只是间黑网吧,连营业执照也没有,对小小少年照单全收,只是网费要翻倍。 叶恩弥很慷慨,单开了私人包间,帮她把书包拎进去。 盛凌薇不明就里,被少年捺着肩膀坐到软椅子上。他冲她眨眨眼睛:“你在这边舒舒服服写作业,我在外面打游戏,成不成?” 见她不语,叶恩弥放软了声气:“算我求你,就帮帮忙呗?平时喜欢什么?我都送你,薇薇……” 他随口说了几样物件,像是花时间思考过,该拿什么礼物贿赂她。 后来盛凌薇回忆起那时的叶恩弥,心头有一个印象最为深刻。 是他并没有像很多人一样,默认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就该喜欢漂亮裙子和洋娃娃。 当时盛凌薇本就不想给他补习,可心里又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太对,故作矜持地扭捏了一下,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叶恩弥替她把门关上,眼神黑亮,带着得逞的促狭:“有事儿喊我。” 包间门上有面窄玻璃,盛凌薇做一会儿功课,抬头就能看到外面,叶恩弥坐在一台散机前。 他好像很厉害,屏幕前总是围着不少校内校外的男生,有时候网吧老板都背着手来看。 天色暗到了底,她温完书,还顺便预习了明天的内容,叶恩弥才和她结伴回家。 接下来的两个月,天天如此。时间一长,仿佛形成默契,到放学时就走到一块。 在旁人看来,还有些亲密。 变故发生在几个月之后,她在网吧摔断了腿。 -- 不知为何,叶恩弥始终睡不踏实,一夜频繁惊醒。 终于支起身拧亮床头灯,用眼睛寻到她的身影。 后来叶恩弥终此一生也没能忘记这场景。高挑纤瘦的她,乱发单衣,靠在窗边吸一支他的烟。眼目沾着雾气,转过来,穿透他。 避无可避。 他在光和雾里找准她的双眸,看到深处去,心里明知会是一场惨败。 叶恩弥上半身光裸,斜靠在床头,腹部微微拳曲,肌理紧实微汗。 他神态很放松,与她目不转睛地对视着,渐渐有些知味。 “薇薇,看够了就过来。” 她把烟按熄,步态轻盈地向他而去。 走到床边时,衣裙已尽数褪下,散在脚边。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奖励 免费阅读.[.aishu55.cc] 事发 “你们做了吗?到最后一步?”之后严愫问她。 她们此刻身在上海,盛凌薇来拍一支广告,严愫也有公事要谈。闲暇时分,在新天地短暂碰面。订了一家火锅店的包房,谈话涉及私密情节,因而遣退了左右的服务生。 鉴于现在叶恩弥已成她的绯闻对象,在社交媒体上总被并列提及,揣测关系。两人的过往纠葛,盛凌薇还是跟严愫明说了。 被这么当面一问,盛凌薇心里有点虚,仔细回想当时的过程。 确认了每一个细节,从他的长手指、薄嘴唇开始,湿热浓重的触感复苏在皮肤上,她面颊飞起一丝红,低声说:“没……但是做了别的。” “早知道你们真有这种关系,当初我就不会提议……”严愫伸指按上额头,眯眼看她,“你老公知道吗。” 谈及沈恩知,盛凌薇免不了有点紧张,又觉得没必要,放松下来说:“我们还没真的订婚。他应该不知道吧。我跟他,反正也就是顺水推舟的关系。” 当初睡在一起,纯属意外。 还是得怪罪酒这东西。那会儿她头脑不清醒,沈恩知又没戴眼镜。穿了浅色衣服,刚冲凉出来,黑发濡着潮汽,身上的气味也那么像叶恩弥。 动作先于思维,她意识到自己搂上他的身体,手指热得像低烧,鼓噪地把他衣服往上撩。 随即被一把按住,听到他语带喘息地问:“真的么,薇薇?” 盛凌薇的掌心覆在他腹上,感受到起起伏伏,是他深沉的呼吸。她歪头:“你说呢,叶恩弥。你说是不是来真的。” 他一字一句地追问:“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 她笑了,脑海里混沌一团,觉得这个问题很蠢,眯着眼睛往上眺:“你就是叶恩弥。我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清楚……” 漫长过程中,她感觉到自己一再流泪。心潮反反复复,坠下来又被顶上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昨夜的回忆已经模糊,却记得他从背后搂着她的腰,细咬住她肩膀说:“薇薇,你看着我,看我一眼吧。” 叶恩弥怎么会忽然回到沈家?就在她身侧安眠。一只手臂拦在她腰上,呼吸清凉而均匀,拂到发颈之间。 她回头去找他的脸,看清鼻梁上那一枚小痣。一时惊慌,下意识想逃,却被沈恩知握住手腕,轻巧地拉回床上。 他盯着她的脸,良久,目不转睛,然后开口道歉。 就这样开始一段关系。 “那你们的事,能推尽量推吧。过两年海外工作收尾了再领证,也都放心。”严愫说,瞥一眼墙上挂钟,拿了手包起身,“叶恩弥那边,玩玩可以,别过火。不想惹麻烦,就早点处理干净。” “我有分寸。”盛凌薇说。 其实没想过真和叶恩弥在一起。她和父亲近年来关系僵,也指望沈爷爷和沈州同能多从中调和。放弃沈恩知,等于切割整个沈家。 尽管如此,出了火锅店,仍然忍不住给叶恩弥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上回去杭州找他之后,各自忙工作,她在北京还跟沈恩知住在一起,回过神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见。 这次拍完广告,在上海多留两天,也是因为叶恩弥要来这边比赛。 “我在梅奔中心,离外滩不远,酒店见吧。”他说。 以前工作关系,来上海比回北京次数更多。她爱住外滩华尔道夫,尤为喜欢套房里的高床幔帐。 叶恩弥亲她的时候,灯还开着,也没把乳白床帐放下。 她一颗心和头脑俱是空白,什么也不想,眼睛没落他身上,而是望着窗格外璀璨的东方明珠。 夜幕一寸一寸拉升上来,像是剧院舞台的帷布,遮严了整片天空。 泡澡的时候接到沈恩知来电,说他要参加一个峰会,高铁即将抵达上海。跟单位报备过,可以住在她的酒店。 盛凌薇暗叫不妙,马上从浴缸里弹起来,擦干身体和长发,借口预约了医生,现在就得出门去。 叶恩弥眼睛还黏着她看,显然不舍得。半卧在沙发上看她吹头发,手指尖儿探过来,在她发尾卷弄着:“什么医生,非得这个点儿去。” 盛凌薇说:“最近天气凉了,我腿疼。” 叶恩弥就不言语了。黑眼珠压着情绪,分明有点触痛。 但她不去深想,也没问更多,披衣到楼下另开一间客房。 等待沈恩知的间隙里,她百无聊赖,忽然想到叶恩弥刚才不对劲的表情。 琢磨一会儿,明白过来。用她受过伤的腿做借口,他纵使疑惑,也不会多说什么。 -- 起因是盛凌薇结识了一个男孩子,年长她四岁四岁,常厮混在网吧,总到包间里打扰她学习。他张口就是甜言蜜语,说得像珠串一样圆润顺滑。 盛凌薇从小被家人严密保护,环境单纯近似真空,哪里有过这种经历,很快被诱哄着沉迷进去,心窝再装不下别的事。 初三那会儿课业渐紧,她一到放学就同那男孩碰面,用的借口是给叶恩弥补习。 而叶恩弥对情况一知半解,也是没所谓的态度,随她去了。 男孩缺钱花了,跟她软语抱怨。盛凌薇感到一阵酸楚的垂怜,很快拿出全部零花钱,交到那男孩手上。 甚至还颇有几分自豪,觉得自己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正为“爱情”做着了不起的贡献。 不料这爱情比纸更脆更薄,等到从她兜里掏不出一分现金,男孩直接提出分手。 十几岁的小姑娘整宿失眠,只觉得一颗心给烧成玻璃再敲碎了。她毕竟头脑机敏,很快回过味来,发觉自己被骗得彻底。 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盛凌薇咬咬牙下定决心,生平第一次旷掉晚自习。 临走前特地嘱咐叶恩弥:“这个人的事儿,你千万别说出去。” 摸到网吧找那男孩对峙,盛凌薇真发了怒,像头莽撞的小狮子,下巴高高一抬,言辞尖锐又刻薄。 一来二去,难免和他起争执。她一时恼了,扯住他衣袖不放,又猛然被挥手甩开。 脚下没站稳,自己倒退两步,从阳台栏杆向后仰了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所幸人没大碍,只是腰和腿摔断了。 叶恩弥是第一个被抓回来质问的,所有人都认为盛凌薇那时和他在一起。 叶恩弥稍作考量,马上意识到前因后果。 连日来的相处,他渐渐把盛凌薇瞧破了底。她骄傲到顶,自尊心强,向来不服软、不认输,更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以为的宝贵初恋其实只是受人蒙骗。 况且他也答应过盛凌薇,要帮她瞒过去。 于是脑筋转飞快,临时编了个故事。 ——“确实怪我。薇薇来找我回去上课,我想再玩会儿游戏,就推了她一下,谁知道……” 无须多加取证,大人们很轻易地采信了这个故事。 毕竟少年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不思进取,女孩又一贯乖巧向学、成绩优异。 两者加在一起,捏合出这样的情节似乎最讲得通逻辑。 十五岁的少年因此恶贯满盈。 这事儿闹得相当大,黑网吧遭到查封,甚至惊动了沈家兄弟的父亲。 沈州同特地从成都赶回北京,话没多说就抡开巴掌,一连串耳光又沉又狠,结结实实甩在长子脸上。 叶恩弥嘴角磕上牙尖,直接豁裂开来。沈州同平时戴的那支腕表,还在眉尾刮出一道窄而深的血痕。 意识给震得七零八落,仰头去对着镜子照,直从伤口里看出一把凌乱的白星星。 “长荣啊,是我教子无方。”沈州同面上不豫,转向盛凌薇的父亲,眼里浮现难堪的神色。 盛长荣目如鹰隼,尖锐地凿在男孩脸上,呼吸很沉重,硬是抑下脾气,甩手离开沈家。 叶澜到医院探望过盛凌薇,回家时眼睛浮着两泡泪,连声说真是造孽。 于是家里的勤务兵被差去营地,扛回训练用的沙袋铺在后院。叶恩弥就在那上头罚跪了一整夜,两只膝盖的皮肤都快磨没了。 肉里挤进沙砾,沙砾混着血,血结痂的过程又痒又疼,疼到身体最里面。 伤势还没痊愈,就被遣来给盛凌薇道歉。叶恩弥双膝缠满绷带,走上两步路就痛得咬紧牙齿,一瘸一拐地到了医院。 盛凌薇躺在病床上,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伤痕累累。 再俊秀的少年,被裹成这副模样,也难免有点滑稽。她本来心情郁结,觉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很丢脸,一直不愿和大人讲话。一看叶恩弥,忍不住扑哧笑了:“怎么回事呀?弄成这样。” 叶恩弥也跟着她笑,唇边绽开的伤处还没愈合利索,一咧嘴是痛上加痛,脑中嗡嗡作响。 短暂交谈过后,盛凌薇才厘清来龙去脉,语气马上就不对了,眸中泌出水色,眼周酸红:“……你干嘛不说实话?” 他倒没什么所谓的态度,笑笑说: “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你才会认识那男的,就当我赔你两条腿。” 叶恩弥听说,盛长荣特地从海内外请来专家会诊,检看过片子,都摇摇头欲言又止,说小姑娘日后要想彻底康复,可是得遭大罪的。 少年的他骨相已经很优越,还是眉睫飞扬的模样,想来是痛到极致了,唇角紧抿着没血色。 “你……你疼不疼啊?”问完又觉得多余,盛凌薇沉默了一会儿,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我得告诉他们,不能这样。” 叶恩弥把她按回去,顺手替她挪正枕头。 “犯不着。你那么娇气,怕丢脸,他们该把你说哭了。我头上安的罪名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叶恩弥故作轻松地说,见盛凌薇皱眉耷眼,一声不吭,又学起大人的口吻教育她,“倒是你,以后跟人交往小心点,像我这样的好人可不多。” 盛凌薇憋半天憋不住了,眼尾一垮,压低了声气抽泣起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呢,薇薇。”叶恩弥反倒在冲她笑,还抬手给她擦眼泪,动作囫囵,却难得温柔,“收收,哭起来不好看了,听话啊。” 这是个所有人都不再对其报以期待的男孩子,敏感而细腻地呵护着一个女孩的尊严与体面。 之后盛凌薇从头梳理她与叶恩弥的多年纠缠,觉得一切难以言喻的朦胧情愫,应该就是从这时萌生的。 -- 沈恩知风尘仆仆赶到客房,进门就觉出不对。 太空了。 是个临时的窝巢,专供他用。 而她的衣物,护肤品,香水彩妆,以及生活的其余部分,都放在别处。 他不动声色,解领带:“时间还早。今天可以做。” 脱下西装外套,把她抱在心口。 盛凌薇觉得他最近实在很怪。 以往从未如此。强硬严密的亲吻压下来,让她透不过气,勉强推开他的胸膛,有意问:“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沈恩知一滞,淡淡说:“想她了,所以想要。” 裙摆被掀开,她在他手中挣扎:“改天再说吧,行不行?” 倒也不是抗拒和他亲热。他的气味温润,抚触也是让人最舒适的力度。 说到底,没人能讨厌沈恩知。 实在是忙了一天,还应付过叶恩弥,真的有点累。 他终究停下了手:“……好。” 跟同僚坐高铁过来,他也有些累了,清洗过后,和衣而眠。 盛凌薇却睡不着,仿佛心有灵犀,收到叶恩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确认两眼沈恩知正在深睡,她悄悄溜出门去。 心跳扑通扑通,升起来又重重堕下,砸得心口软痛。像回到许多年前,与叶恩弥背着沈家人偷偷接吻。在浴室里,露台上,花园角落,任何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叶恩弥在行政酒廊喝可乐等她。杯中几片柠檬,一块熟冰。 她点了杯酒,坐到他身边,指尖点了点他手中的冰可乐,玩笑般地轻嘲。 也听说过,好像做他这一行,需要手部长期保持稳定状态,所以很少饮酒。 玻璃墙外,廊道尽头,沈恩知在看。 不自觉地,他抬手浅触自己的脸。 和正在她身边亲昵笑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早就下定决心。 除了叶恩弥,谁都可以。 可偏偏就是叶恩弥。 时隔多年,这个人重新出现,又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沈恩知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叶恩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夺走他所珍视的一切。 在上海的几天,沈恩知食不知味。 等盛凌薇走后,托人找到叶恩弥现在的联系方式。 并没有多难。 电话接通,听见他的声音:“哪位?” 比起离家出走那一年,低沉磁性许多。语气倒没变,一听就是叶恩弥。 沈恩知默然,许久才说:“有空见一面吧,哥。” 对面一时没声音。显然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寻常日子,接到沈恩知的来电。 但是叶恩弥没问更多,很快从善如流地同意了:“你来杭州,还是我回北京?” 最终是沈恩知去了杭州,按地址找到那幢写字楼,让前台通报一声。 过不久,等到了叶恩弥。他依然是懒散模样,衣着也松软休闲,一眼望去,依稀还看得出少年神气。 两人到了外头的花圃前站定,叶恩弥点根烟,偏脸问他:“有事儿么?” 沈恩知低着头。手垂在身侧,攥紧又放松。 他有一种麻木失控的知觉,仿佛声音已经不属于自己:“你抱过她吗,吻过她吗。” “……什么?” “你和薇薇,发生过关系了么?”沈恩知语声很慢,也很清晰,“之前的事,我不介意。但是以后请你离她远一点,哥。” 叶恩弥嗤地笑了。 “你有什么好介意……” 说着说着,渐渐回过味来,手里的烟没夹稳,掉在地面碎溅出火星。 他不可置信:“……是你?” 沈恩知容色安静,隔着剔透镜片与他对视:“是我。” 为您提供大神 七穹烬 的《睡入昨夜》最快更新 事发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