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 1. 霓虹 天气预报显示台风终于要过境了。 雨也停了,但潮湿的水汽仍在空中飘浮,搅动着此时此刻不应该属于高三教室的喧嚣,大部分人还沉浸在一场月考刚结束的短暂放松里。 尤籽杉举着成绩单研究了一整节自习课,说不出是为自己排名升了几名而高兴,还是离助学金的申请资格线依然相差甚远而失望。 晁艺柠翘个二郎腿,就坐在她前边,正忙着收钱,笑嘻嘻地朝周围一圈女生招手,说:“姐妹们都别赖啊,愿赌服输。” 旁边有男生见这阵仗,八卦兮兮地凑过来问她赌什么呢,结果被晁艺柠一巴掌拍在背上招呼了回去,“吹你的牛逼,别来管我们女孩儿的事。” 那男生吃瘪,又觉得挂不住面儿,指着晁艺柠笑骂了一句小气鬼。 下课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分秒不差地响。 最后一道数学错题刚好抄完,司嘉看了眼前面的动静,收笔,与此同时伸手抽走尤籽杉攥着的那张名单,笑她马上要看出一个洞来了。 尤籽杉趴在桌上叹了口气,“那我就钻进去。” 司嘉拍拍她的肩膀,倒是没再说什么,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站起来倾身向前,按在了晁艺柠桌上,“我的那份,给你。” 彼时教室里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人,窗外最后一缕光线在苟延残喘,晁艺柠看清那抹红色时眼睛都变亮,再一转身,手肘撑在司嘉桌上,托着下巴问:“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麻辣烫,听说味道蛮好的,去吃吗,真拿你这巨款我也不好意思,就当你请客喽。” 司嘉闻言收拾书包的动作只停顿一秒,抬头看她,“借花献佛啊?” 晁艺柠不置可否地笑两声,“你就说去不去吧?” “不了,”司嘉拒绝得也干脆,把最后一沓卷子放进书包,“我晚上有事。” “好吧。” 推开教室门是五点三刻,留给司嘉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她思考着到底是打车快还是地铁方便,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了下。 脚步被迫停住。 不凉不燥的温度收拢,贴着她的肌肤,司嘉顺势回头,不算意外地看向身后的梁京淮。 拎着校服外套,像是刚从球局撤退,额头一层薄汗,有点性感但不多,全被他一以贯之的冷淡模样埋藏,垂着眼问她要去哪。 四目相对,司嘉笑着朝他靠近几步,不答反问他现在放学了,要以什么身份管她。梁京淮也没动,任由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而后才出声:“随便你。” 司嘉觉得梁京淮这人是真有意思,当初假公济私的人是他,现在却摆出一副是她逼良为娼的样子。眼底的逗弄收了下,她拂开梁京淮的手,转而回答起他的问题,“晚上我有个拍摄。” 梁京淮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就被司嘉手一指,“别说话,不然违约金你付啊。” “我付就我付。” 司嘉听笑,但懒得和他争论这些,问他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她得走了。 梁京淮叫住她,“后天陈迟颂生日,组了个局,到时候我接你一起过去。” “都不先问问我高兴去吗?” “你不高兴?” 司嘉啧了声,“周末作业很多啊。” “你什么时候写过?”梁京淮没给面子地哼笑一记,又在眼见司嘉的脾气上来之前,抬手把自己那件外套兜头往她怀里扔,岔了话题:“晚上会降温,多穿点。” “有汗啊梁京淮。” “嫌我?” 一阵晚风应景地从走廊吹过,确实带点低温的凉,司嘉皮笑肉不笑地撂了句哪能啊,然后要走,但又想起个事儿似的,顿住回头,“哦,对了。” 梁京淮看她。 “等会给我转一百,押你赌输了。” “赌我什么?” 司嘉笑了笑,“你和陈迟颂谁是这次年级第一喽。” - 踩着点到影棚的时候,束光筒开得煞亮刺眼,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幕布前有人正在拍摄。 司嘉没去打扰,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和梁京淮的一块儿叠放在旁边,露出里面的格子衬衫,然后解了后脑勺的皮筋,黑发跟着散,从脖颈滑到肩膀,衬得皮肤更白。 校内高中生的清纯也就转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风情,往那一站,自带氛围感。 还没上妆,视觉效果已经烈成这样,林织觉得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老天爷赏饭吃,心底叹了一口气,她走上前,扬手递出去一瓶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司嘉闻声转过来,看见是她,神色放缓地道了句谢,接过,回她说放学有点晚。 林织环臂往司嘉身边一靠,点头笑道:“忘了你还在上学呢,高三了是吧?” “嗯。” “那想好考哪个大学了没?” “还没。”兴许是察觉到她呼之欲出的八卦,司嘉拧上瓶盖,先发制人地笑问:“林姐拍完了?” “……啊对。” 说完,前边一场拍摄刚好结束,下组轮到司嘉,工作人员在叫她的名字,司嘉就朝林织斜额示意,“那林姐,我先过去了。” “行。” 而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林织没急着离开,她看着棚内人群各司其职,背景被嘈杂虚化,司嘉就站在那片灯火通明里,听拍摄要求,化过妆的脸更具杀伤力,骨相也优越,间隙抬手撩一下肩头滑落的头发,细瘦手腕上的红绳就跟着晃荡一下。 如此几次,就连靠脸吃饭的她都看得有点心痒。 难怪和她同期那几个老姐妹的雷达响了一轮又一轮,这要是一旦抢起饭碗来,结果用脚趾都能想到。 可偏偏司嘉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据说家里也根本不缺钱。 下一秒掌心握着的手机震两声,林织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点开,发现是条话费余额不足的短信通知,至此感慨结束,她认命地赶在停机前充了一笔巨款,三个月管够,把手机收回口袋时,不远处的司嘉已经进入了拍摄。 林织和司嘉合拍过几次,也观察过,她的状态一向很好,喝杯冰美式就能消肿的年轻身体,堪比混血的五官,抓镜头的能力,眼神里的钩子,都是上一季度她被杂志社力捧的原因。 不是即将面临相亲的她们想比就能比得上的,如此自我开解完,林织最后往司嘉那儿看一眼,抬脚往摄影棚外走。 - 收工是晚上八点半。 司嘉简单卸了下妆,拿起书包和校服,又变回那副清清爽爽的学生模样,走进路口那家便利店的时候,活像刚下晚自习。 静音将近两小时的手机里有很多消息,她买了一份关东煮和一罐低糖可乐,走到休息区坐下,指尖慢悠悠地划。 此时此刻还在不断刷屏的是晁艺柠暑假拉的一个小群,群名是伟光正的六个字——“学习互助小组”,但懂的都懂,里面作业答案和年级八卦掺半,反正是一点正事都没有。 眼睛被屏幕的光线映照,司嘉耐着性子划到顶,看见起因是晁艺柠半个小时前往群里甩了两段视频。 录制者不是她,应该是从别人那里转发的。但不妨碍平地一声雷,在这个邻近周末的夜晚,在她们痛苦又操蛋的高三生活开始之际。 视频色调整体偏暗,可架不住厚重的蓝紫光和镭射灯,炫目又耀眼,人潮攒动,善男信女,在狂欢,在放纵,或许荒靡,但起码这一刻的他们都真实。 镜头一晃而过,最后停在了光束汇聚的舞台上。 一支乐队在演出。 又或者说,镜头对准的是主唱旁边的贝斯手。 和浑身朋克风的主唱不同,那男生穿一件纯黑T,没打耳洞,身段挺拔,乍看是干干净净的少年模样,但狭长的眼,领口斜着,露出颈间的十字架项链,锁骨性感,单边唇角上挑的模样在镜头里一览无余。 勾勾手指就让人想跟他走的感觉,比任何酒精都还要上头。 就是这张放浪形骸的脸。 如果说梁京淮表面清隽,实际一肚子坏水,那他这个形同拜把的好兄弟陈迟颂,就算得上是表里如一,骨子里有多坏,外在皮囊就表现几分。 没半点收敛。 他心知肚明台下无数女孩是为谁尖叫,却也在演出结束后毫不留恋地离场,以至于视频就这样,在一句“他叫什么啊”的交头低喃里戛然而止。 同一个心痒难耐的夜晚,场子里那些女孩不得而知的名字,屏幕外晁艺柠这些附中的学生却一清二楚,甚至不仅知道陈迟颂这三个字怎么写,更知道这个有本事让人魂牵梦绕一夜的男生,白天在学校是怎样的尖子生作态。 群里因此更加热闹,像烧着一把只有彼此才懂的暗火,微妙又兴奋,期间有人问起那个乐队,晁艺柠仿佛料到会有这一番,该打听的早就打听清楚了。 说那个乐队是一群富二代组的,玩票性质,可能今晚演出,明天就散了,还说陈迟颂就是被拉过去救场的编外人员。 司嘉沉默地看着,手指搭在屏幕边缘,等到热火朝天的消息又过一波,才结束潜水状态,往群里发了今晚第一句话:【新开的那家麻辣烫好吃吗?】 群里很快以晁艺柠为首,回复了她一连串省略号。 司嘉无声地笑笑,晁艺柠紧接着又问她干嘛去了,半天都没动静。 脆骨丸在齿间嘎嘣碎,手边的可乐因为冷热差而凝了满罐的水珠,正无声地往下滚落,与此同时听见身后便利店的感应门叮咚一声响,有人进来,夜风随之流淌,桂花香气扑鼻。 好一个人间九月天。 但司嘉没在意,她只抬手拨了下被风吹动的头发,打字回晁艺柠:【写作业啊。】 这四个字不出意料地惹来群嘲,晁艺柠更是生怕文字传递不到位情绪,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知道你这话的可信度吗?”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接道:“堪比母猪能上树,国足赢阿根廷,陈迟颂喜欢我。” 司嘉再次听笑,指腹从屏幕移到旁边的可乐罐,缓缓磨着,而后回:“没准陈迟颂真喜欢你呢。” 大概是网络信号有点差,发送提示转了半天,眼看灰色小圆圈即将消失的时候,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没备注的微信,在下一秒覆了司嘉的视线。 C:【我喜欢谁,我怎么不知道?】 那会儿店里在放着陈奕迅的《阴天快乐》,格外应景,玻璃窗外是几场大雨过后的昏沉夜色,宛如一片镜花水月,连带着司嘉的视野也有点模糊。 她下意识地抬头,对视来得猝不及防,一个明晃晃的陈迟颂就站在面前,和刚才视频里的那张脸一点点重合,帅得更鲜活了。而半小时前还在勾弹着贝斯的手,此刻抓着一盒脱脂牛奶,温的,取代了冰可乐,稳稳当当地推到她面前。 手肘一触即离地相碰,司嘉回过神,问他怎么在这。 陈迟颂没抽椅子坐,仍站着,一副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就走的姿态,但说话间他的身体已经俯下来,两人的呼吸猝不及防挨近,交缠。 司嘉看着他伸手臂,从容地提起桌上那罐可乐,单手食指勾起拉环。 “咔嚓”一声,气泡上涌,他重新站直,漫不经心地朝马路对面一家店斜了下额,“梁京淮说要吃福记生煎,让我帮他打包一份送过去。” 司嘉哦了声,又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从BRUISE CLUB到天隽墅的路线,没再搭话,也没矫情地拿起被他换掉的牛奶,温热从纸盒透到掌心,她拆了吸管戳开,慢悠悠地喝。 气氛就这样静了会儿,直到便利店的门开了又关,有三个女孩走进来,说说笑笑的同时明显注意到陈迟颂了,从一开始抑制不住的激动,到看见旁边坐着的司嘉,语调急转直下,其中一个女孩顶了顶同伴的手肘,压低声音感叹:“都跟你说了,帅哥肯定有女朋友的。” 轻飘飘的一句,司嘉只当是幻听。 牛奶喝到底,她胃里已经七分饱,就把剩下的关东煮扔进垃圾桶,捋着头发起身,和陈迟颂擦肩的瞬间被拉住手腕。 大概是刚握过易拉罐的缘故,他的掌心微凉。 短短半天,她被两个男生拉过。 还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司嘉觉得这事蛮有趣的,所以就没急着抽回手,她侧眸,看着陈迟颂:“还有事?” “不是要走么,我送你。” “你的意思?” “也可以是梁京淮的意思。” 今晚的第二次对视。 陈迟颂丝毫不避讳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梁京淮怎么就恰好想吃这条街上的福记生煎。 但看明白了,司嘉也只是摇着头笑,“你不像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那得看是什么闲事。” “比如呢?” “你的就不算。” - 但说是送,其实也不过是陪她坐了一班十几分钟的地铁。 到小区门口是九点半,夜已经很深了,四面八方的光线昏黄,打在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肩身,彼此沉默的,树叶被风一吹,就簌簌下落,堆了满地。 司嘉转身,头发碰过陈迟颂的肩膀,说谢谢的同时朝他扬起臂弯间那件校服,“梁京淮的,麻烦你帮我带回去还给他。” 陈迟颂没动,一手仍插着兜,“不怕我半路扔了?” “你没那么幼稚。” “我有。” 陈迟颂回得毫不犹豫又坦荡。 两个字随着风声一起散,司嘉愣了下,缓缓抬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生。 路灯作衬,个子实打实的高,身段也足够的正。离了燥热的夜场,这会儿黑T外面套了件棒球服,右袖刺了一串英文,不带logo,但司嘉认得,是个国外的小众潮牌。 确实帅得有本事,也很有风格。 陈迟颂就这么由着司嘉看,对她的打量照单全收,甚至还朝她靠更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笑,“梁京淮没告诉过你么,我向来瞧不上他的东西,今天真要扔他一件校服都不算事儿。当然,他也看不惯我。” “那你们还没绝交真是奇迹。” 陈迟颂不以为意地哼笑,然后话锋一转,说除了有一样,他蛮能耐的。 司嘉没问陈迟颂是什么,而是跟着笑出来:“你这是肯定还是讽刺?” “肯定。” “看来那样东西很贵喽?” 陈迟颂没否认,“嗯,贵得不行。” 依旧四目相对,夜色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辗转,司嘉歪头,“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很难办啊。” “办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 陈迟颂反应两秒,“周日来啊?” “不欢迎我?” “怎么会,”陈迟颂看着她,“好歹一起念过检讨是不是。” 他说这话时腔调拖得一如既往的散漫,有种被低浓度酒精浸泡过的哑,听着莫名性感。 可司嘉闻言却顿了下眼里的笑意,沉默两秒后开口:“陈迟颂。” “嗯?” “你何必呢?” 又起了一阵风。 陈迟颂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没解释没回答,同样沉默的两秒后选择说回礼物那事,让她什么都不用送,“你来就行。” “可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问题。” 态度撂明,对视到第五秒,陈迟颂低笑一声,“非要送是不是?” 司嘉说是。 “那你去问梁京淮。” “什么意思?” “挑他不待见的。” 这下听懂了,也就更觉得陈迟颂这人有趣,司嘉看他,重新笑出来,说你和梁京淮唱反调成这样,还帮他带夜宵,顿两秒,又慢慢挨近陈迟颂,眼睛仍然灼灼对视着,“还帮他送我回家?” 氛围开始悄无声息地变,但陈迟颂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先响了下,特别巧的,是梁京淮问他到哪儿了。 屏幕亮起的光线同时映进两个人的瞳孔,三秒后陈迟颂把手机往司嘉面前一扬,斜了斜额,眼神像在问她,你回还是我回。 司嘉也没说话,直接伸手接过,按着键盘,快而准地打完小区名字,指尖顺势松开,消息咻的发出去,再锁屏,连着梁京淮的校服一块儿塞进陈迟颂的手里,整套动作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才抬眼注视着他说一句“陈迟颂,行了”。 伴着一阵晚风骤起,入了深夜的桂花香更浓,就像陈酿的酒。 叫他名字的咬字有点重,后面两个字又变得轻描淡写,陈迟颂听得清楚,也知道这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行了,我到了,你回去吧”,更深层次的意思昭然若揭,但他不以为然,握着手机插回兜,退后两步,半边身体陷进暧昧的夜色,耸肩笑了笑,说: “周日见,司嘉同学。”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1.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霓虹 周日那天终于久违地放了晴,温度刚好,不冷不热。 梁京淮到楼下的时候,司嘉刚好签收完快递。喇叭在身后短促的一声响,她回头,和车里的人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阳光从树间斜斜地照,穿透车窗,落在梁京淮的眉眼,示意她上车后,他就低头回消息,白色卫衣的袖口折到手肘,是一种就算知道等会要赴一场热闹的生日派对,也依然清心寡欲的样子。 司嘉知道这段关系来得稀里糊涂,更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梁京淮和她有多般配。 他是人前清风霁月的班长,年级第一的预备役。而她,成绩吊车尾,上课睡觉,是连周一仪表检查都要被拎出队列的问题学生。 两人开始有交集,全因班主任慈悲的人道主义,看不得任何一个学生掉队,所以选了梁京淮作为她的帮扶对象,企图让她迷途知返。而开始做朋友,司嘉承认她有主动,毕竟没什么事比禁欲者高/潮更有意思。 但那层窗户纸是梁京淮先捅破的。 车门关得不算轻,梁京淮听见动静,把手机往储物槽里一搁,接过司嘉手里的硬纸板盒,提醒她系安全带的同时问她买的是什么。 “球鞋。” 梁京淮的反应也算快,“给陈迟颂的?” “嗯。” “知道他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妞?” “……是鞋。” 司嘉闻言也没多惊讶,点点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况,而后在拐出小区时才慢悠悠地说一句:“万一他就缺这双呢。” 梁京淮偏头朝她看了眼,司嘉淡然地叫他看路。 陈迟颂家在天隽墅最靠南的一栋,远离马路,地段无可挑剔,只是这会儿熟或不熟的人从庭院走过,世外桃源般的宁静被打破。他从司嘉手里接过那双鞋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庆生的气氛开始渐入佳境,那句“谢谢,我很喜欢”也就被周围声噪压得有点低,但足够司嘉听见。 两人在下沉的日光里对视一秒,她很快收了视线,回他一句喜欢就好。 可陈迟颂没有。 他的视线仍旧不加遮掩地在她身上停留着,等到看够了,才不紧不慢地转向她旁边的梁京淮,招呼打得有点贱,梁京淮一副爷懒得跟你计较的模样,掏手机,没过几秒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响在耳边。 陈迟颂啧了声,“今天这么大方?” “还行,我送你家Loki的成年礼也差不多这个数。” 话音刚落,有道庞大的黑影适时从盆栽掩映的门里窜出,通体长毛被打理得很漂亮,远远跑来,司嘉先看到的是那一双眼。 留白极多,蓝黑色瞳孔只占了四分之一,冰冷的,有野性的,比起狗,更像是被驯化的狼。 她认得,这应该是一条纯种的蓝湾牧羊犬。 它在陈迟颂脚边坐下,跟能听懂梁京淮话似的,叫了一声。 陈迟颂:“……” 中午十二点,风徐徐在吹,有种舒心的惬意,偏偏音乐燥着,后院草坪上烧烤架着,孜然味的烟火气飘着,迎面碰上的男男女女和梁京淮都熟络,一路打了不少招呼,司嘉知道那是属于他和陈迟颂校外的圈子,在老师面前的好学生形象不用维持,插科打诨起来游刃有余。 至于在场为数不多算校内打交道的,也分两拨,一半是和他们参加过物理竞赛的小团体,话少,在这种场合里存在感弱,另一半则是和他们打过篮球联赛的,体育生为主,玩得开,正兴致盎然地走着一波又一波的社交。 而此时此刻站在陈迟颂面前的那个,属于前者,司嘉认识,是陈迟颂班上的学委,高高瘦瘦一姑娘,脸蛋看着特别清纯,成绩也好,刚结束的月考排年级第五。 和她这种空有一副皮囊的差生比起来,葛问蕊无疑才是年级里男生明着暗着都喜欢的。 一身白色连衣裙,向来在学校扎得规规矩矩的马尾放了下来,黑长直披在肩头,活脱脱一个仙女儿,她挨着陈迟颂,讲了什么听不见,只能看见她笑意盈盈的侧脸,很温柔也很迷人,旁边已经有男生在蠢蠢欲动地盯她,可她满心满眼看着的人对此却漫不经心,左手插兜,靠着墙,右手勾着一罐啤酒,在慢条斯理地晃,懒意横生。 白色的沫,黑色的啤,青色的筋,少年的欲感在这个秋末午后一览无余。 大概是一场独角戏唱得心更痒,又或者单纯因为陈迟颂突然抬头看过来的视线,葛问蕊的耳根红得猝不及防,话停两秒,那些少女情愫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瞬间积聚,然后喷薄而出,全都鬼迷心窍地化成了实质性的动作。 指尖滑过陈迟颂的手臂,可就在快要握住的前一秒,她的身后倏地传来一阵响亮的犬吠。 陈迟颂的视线也终于有了定处。 他面无表情地呵了声“Loki”,那条狗不得已在距离葛问蕊半米的地方停下横冲直撞,一股子张狂劲瞬间收压,但即便如此,葛问蕊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手里那杯橙汁没拿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泼翻在了自己身上。 橙汁因为毛细现象迅速在白裙上晕开,弄脏了一大片,单薄的布料也被浸得有些透,看着狼狈不堪,同时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无声却强烈,这回葛问蕊红的不止耳根,脸也涨红。 好在旁边陈迟颂的反应还算快,他接过葛问蕊手里的空杯子,给了周围那圈男生一记“再看滚蛋”的眼神,然后低下脑袋在葛问蕊耳边说了两句话,葛问蕊跟着点头。 绝大部分看客在被陈迟颂警告那一下之后就悻悻地收了视线,而司嘉直到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慢慢移开目光,喝了口梁京淮递过来的牛奶,偏头问:“他爸妈不在家吗?” 梁京淮知道他指谁,摇了摇头说:“在回国的飞机上。” “哦。” 别的也没多问,司嘉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对此时二楼的孤男寡女更不感兴趣。 相比之下,她对烧烤架上那串大鱿鱼比较感兴趣。 梁京淮看出来了,问她馋不馋,她说馋,他又问她是不是还想吃烤鸡翅,司嘉就听出门道了,环着手臂,反过来问他条件呢。 “把我给你整理的物理笔记看完。”他说。 司嘉闻言像得了多大的趣,侧头,“梁京淮,你来真的啊?” “你这次月考进步了六名。” “那是我英语听力多蒙对了几题。”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司嘉对这句话颇为认同,而后笑嘻嘻地凑近看他,“那你说,有你算我的运气还是本事?” “算我行善积德。”梁京淮撂这六个字。 脸上的笑容收着了,司嘉扫他一眼,意思是你要这样说那就没的聊了,梁京淮反而见状笑出来,伸手揽了把她的腰,把她往烧烤架前带。 这会儿正往鱿鱼上刷着酱料的是个女生,左边眉毛断了一截,耳洞打了五个,嘴里嚼着口香糖,脸颊徐徐地在动,整个人看着酷而懒。 司嘉对她有印象,在周五晚上那个视频里见过,叫许之窈,比他们都大两岁,是乐队的架子鼓手。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时,许之窈明显愣了下,问司嘉认识她啊。 “我看过你的live演出。” 许之窈也笑:“巧了,我买过你的杂志。” 于是接下来加微信、ins互关,一连串社交水到渠成,许之窈边给司嘉点赞,边夸她比照片里还要漂亮。 吸管在牛奶盒里慢慢搅着,司嘉客套地回应,过两秒又听许之窈压低了声音问:“你和梁京淮一起来的?” “嗯。” 许之窈啧一声,“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司嘉问她怎么了。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们私底下打赌,他和陈迟颂谁会先脱单,我们都赌的陈迟颂。” “陈迟颂还没女朋友?” “嗯啊,想不到吧,他看起来一副渣遍女孩儿的样子。”许之窈笑着调侃完,手指划到司嘉ins动态里的一张街拍点开,也就顺势转了话题,问她这是哪里,好出片的感觉。 司嘉靠过去看了眼,回答说是她家小区后门的一条马路,“就金水岸壹号那边。” 许之窈有些意外地抬头:“你也住金水岸?” “也?” “我住二期A栋。” 因着突然多出来的这层“邻居”关系,许之窈问司嘉下次要不要一起玩,刚好梁京淮烤完鸡翅过来,递给司嘉一串,问她玩什么。 “你这么聪明,猜猜看喽。”许之窈笑。 梁京淮就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刚刚看见蒋逢了。” 一个陌生的名字,两秒的沉默,许之窈语气陡然变,“他在哪?” “客厅。” 然后下一秒,司嘉就这么看着许之窈撂下一排半生不熟的鱿鱼,风风火火地走,有点品出味了,问梁京淮:“她男朋友?” “不是,”梁京淮摇头,朝许之窈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前男友。” 等鱿鱼烤好的时候,陈迟颂正好带着葛问蕊从二楼下来。他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插着兜,走在前面,而紧跟着他身后下楼梯的葛问蕊,换了一条碎花裙,出乎意料的贴身,比起白裙,更显风情。 聚会的主角终于重新出现,一群男生酒不喝了,全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闹着他。葛问蕊插不进话,识趣地往旁边退了点,但仍是那圈离陈迟颂最近的女生。 陈迟颂也没再往她身上给眼神,老神在在的,听着周围的聊天,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面前那条叫Loki的蓝湾边牧。 十二点半,订的蛋糕被按时送上门,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闹哄哄的一片,吹了蜡烛,轮到陈迟颂许愿。 在场三四十双眼睛唰的一下盯向他,司嘉吃完最后一口鱿鱼,觉得有点腻,伸手拿起桌边的一罐苏打汽水,食指穿过拉环,也慢悠悠地看过去。 金秋十月的天,风轻云淡,随着喀嚓一声,白色气泡上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并不意外地和人群中间的陈迟颂对上目光,长达五秒,谁都没有先移开。 也是这一眼。 后来的很多年,司嘉始终都记得,她和陈迟颂,在人声鼎沸里有过这样一次对视,蜡烛燃尽,汽水里的冰块碰撞,他们属于热闹,却又都是游离的,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暗流涌着。 她不躲,他更不藏。 直到第六秒的刺痛从指尖传到大脑皮层,司嘉后知后觉地低下头。 她的食指不小心被金属拉环边缘割伤了。 痛觉细密,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转身找纸止血的同时,那边愿望已经许完,人群慢慢散开,留一小部分人在切蛋糕,梁京淮就是其中之一,他背对着她站,所以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但陈迟颂察觉了。 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出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哪一瞬撇下众人走近的,等司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迟颂已经按住了她抽纸的手,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的肩膀挨着他的胸膛,听他俯身在耳边说:“我带你去拿创口贴。” 司嘉侧头,眼睛又一次对着眼睛,她想也没想地婉拒说不用。 但陈迟颂接话更快:“你用得着,出血了。” 手没放,也压根没避讳,是梁京淮一转头就能看见两人相贴的手。就这样僵持几秒,司嘉不怒反笑,没说话,松了手里那张餐巾纸,而后斜额示意陈迟颂带路。 经过梁京淮身边时,他还特意停下脚步,拍拍梁京淮的肩膀,耳语了几句,又指了指两米之外的她。梁京淮会意地放下沾满奶油的塑料刀,走过来,抬起她的手看了眼,问她痛不痛。 司嘉依旧一言不发的,只摇头,情绪忍着,直到跟着陈迟颂上二楼,进他的房间,门开了又关,楼下的喧嚣被短暂消音。 她甩开在楼梯上被陈迟颂拉住的手,淡声问他到底想干嘛。 “你受伤了,我帮你处理。” 陈迟颂稳稳当当地说,情绪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如此一来反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司嘉直接听笑,“陈迟颂,我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好的……” 手腕彻底从陈迟颂的掌心滑落,他回头看她。 “挺热心的。” 最后四个字落下,房间里静得呼吸可闻,陈迟颂听着,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也不急于说什么,他径直走到自己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拿创口贴,再折回司嘉面前,垂眼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末了才低笑一声,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先别急着下结论。” “无所谓,对我不重要。”司嘉回。 “对我重要。”陈迟颂仍没抬头,只迅速驳她这一句,撕创口贴的动作没停,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裙子是从我妈那儿拿的,葛问蕊换的时候,我在门口走廊站了十分钟,玩了一把游戏,手机上有全部记录。” 陈迟颂说着往前一步,司嘉就退一步,背很快抵到身后的门板上,指腹的创口贴被粘牢,一丝有别于最开始痛感的痒意从指尖蔓到心脏。 她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迟颂,脑子里清清楚楚地过了一遍他刚才的话,问他所以呢,又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陈迟颂没答,只笑了笑,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近,他转而说:“我挺好奇一件事的。” “什么?” “你们班主任知不知道,梁京淮对你关照成这样?”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重又轻佻。 一门之隔的音乐也终于穿透,喧嚣愈躁,司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些眼神里的天雷地火更加直白,而后却又被一记轻嘲的笑击破。 她不答反问:“那梁京淮又知不知道,你现在把我堵在这儿?”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2.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霓虹 只可惜,那天下午比陈迟颂回答先来的,是司承邺的电话。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音量不大,却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看清来电备注之后,司嘉眼底的情绪几乎是瞬间抽离得一干二净,陈迟颂同样察觉了,往后退两步,握着她的手松开,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那条摇摇欲坠的界限得以重新弥合。 司嘉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接起,淡声朝那头叫了声“爸”。 陈迟颂也没回避地听着,过了会儿他弯腰从旁边桌上抓起一根棒棒糖,好整以暇地剥开,连带着刚才撕下来的创口贴包装纸,一起扔进垃圾桶。 房间里没开灯,明暗各半,仅有的光源来自窗边斜进来的那缕阳光。被窗帘轻轻晃动着,微弱的,岌岌可危的。 他背靠着墙,半张脸陷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利落的黑发耷在眉骨上方,头颈低垂,也不看手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 高瘦的,挺拔的,被光线勾勒的身影看起来莫名孤独颓废,叼着棒棒糖的样子却偏又有种说不出的混劲。 仿佛他此刻齿间咬着的,更应该是一根烟。 越烈的,越好。 而司嘉不是没有见过陈迟颂抽烟。 真要回忆起来,那天实在没什么特别,一场暴雨初歇,天阴着,风潮着,她的生活依然乱七八糟。只记得打火机点了几次都失败,司嘉自嘲地笑出声。 连打火机都要跟她作对。 可就在好不容易点着的刹那,头顶的光又突然被遮,压迫感很强,让她本就不算亮堂的视野,变得更昏沉。那簇火随之暗下去,摇晃几秒,再度被风吹灭。 司嘉整个人微僵,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倒霉透了,静了两秒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抬头,“主任,我……” 但话没说完,她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漆黑的,宛如深渊。 陈迟颂就站在她面前,校服穿得不算正,一手懒懒地置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睨她,“你什么?” 漫不经心的一句,是少年清冽的低嗓,又透着吊儿郎当的玩味。 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司嘉看着他:“怎么是你?” 无需那一句心知肚明的“你是谁”,司嘉想不认识陈迟颂都难,她听过太多次他的名字,在周围女生晦涩的玩笑里,在各种校报喜讯里,但从没想过和他会有交集。 人与人接壤,表面肥沃也好,内里贫瘠也罢,能看见的灵魂都太浅薄,往往一两眼就能看出是不是同路人。 很明显,她和陈迟颂不是。 有预期的分道扬镳,不如素昧平生,至少当初的她是这样认定的。 陈迟颂没有说话,朝司嘉又靠近两步,最后一丝光亮就这样被他完完全全地遮住,他的视线先越过她扫了眼,而后俯身伸手抽走她指间的烟。 司嘉皱眉,“你……” 可回应的她依旧是风声,以及打火机“咔嚓”一声响,猩红的光映进她的瞳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陈迟颂若无其事地把那根烟放进嘴里。 烟头处那道她咬过的湿痕被他覆住。 陈迟颂重新拢火,姿势熟练,将烟点燃得更为彻底,深吸了一口,青白的烟雾顿时散开,慢慢朦胧了他的轮廓。 像要掩盖什么,又像要泯灭什么。 “还挺烈。”他说。 午休时间,学校里很静,是一种被纪律教条管束着的寂静,陈迟颂说的每个字因此都无比清晰,气氛滞凝到了极点,但没出两秒,被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破:“谁在那里抽烟?!哪个班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用回头,这声音司嘉太熟悉了,也知道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教导主任。 她又看了陈迟颂一眼。 他依旧平稳地呼吸着,甚至还不紧不慢地掸了下烟灰,然后侧身,肩膀擦过她的,迎着教导主任怒不可遏的视线,夹烟的手,吞吐的喉结,在阴翳的天光里一览无余。 所以那天,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的人,是陈迟颂,被罚了三千字检讨的人,也是陈迟颂。 他最后跟着教导主任离开的身影,和眼前的一点点交叠,在离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看起来却又那么遥远。 她至今不知道陈迟颂在想什么。 电话里,司承邺问她是不是在家。 司嘉的目光一顿,而后徐徐从陈迟颂身上移开,眼睫垂下,再无聚焦,“没在家,今天有个同学过生日。” “玩得开心吗?” “嗯。” “那我过一会儿让老李去接你。” “不用,”司嘉婉拒:“我自己打个车过来就行。” 司承邺倒也没强求,只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好。” 挂完电话,那会儿距离两人上楼已经过去十分钟,底下的热闹又过一阵,房间里更静。 细尘簌动间,陈迟颂也没问司嘉要去哪,他微弯的腰直了起来,走到房门口打开,整个人倚在门框边,环着臂看她。 司嘉把手机揣回兜里,下巴抬起,和他在昏沌难明的光影里对上一眼,说:“陈迟颂,你送我出去吧。” 该说不说,天隽墅安保这块没的挑,进出都得刷卡。 陈迟颂闻言的反应也只是挑眉笑了笑,“不跟梁京淮说一声再走?” 司嘉摇头,“等会发个微信就行。” 下楼的时候在玄关碰到了葛问蕊,她手心捧着一个纸碟,左顾右盼的,睫毛又纤又浓,在看见陈迟颂后,眼睛才终于亮了下,氲着笑,柔声问他去哪了。 面前的路被堵住,陈迟颂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了眼来人,“找我有事?” 说这话时,他唇角有不易察觉的笑,很淡,就像周遭朦胧雾化的光线,勾得人心痒,尾音有意或无意地上扬,让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带了点调情意味,但他的眼神却又比谁都平静。 好的,坏的,冷淡的,混不吝的,都是他。 对葛问蕊来讲,陈迟颂是她哪怕得到了也留不住的人,她看着他恣意,自由,意气风发,像一部彻夜狂欢的电影,而她永远有十点回家的门禁,注定难以看到散场。 可即便如此,也甘之如饴。 面上的绯红抵不过裙边的碎花,被风吹动,一颗心随之变软,她扬起手,回答道:“你是寿星,还没吃蛋糕。” 陈迟颂闻言视线从她的脸移到纸碟,看了看,挑起一边眉,“专门给我的?” 葛问蕊没否认,“他们说你不吃巧克力。” 陈迟颂笑笑没说话,眼皮耷拉着看她。 葛问蕊根本禁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心跳有点快,“……我脸上有东西?” “没。”陈迟颂摇头,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蛋糕,两人指尖稍瞬即逝地触碰,谢谢的话他也不吝啬,只是没再看她,漫不经心的状态明显收了下,他偏头,注意力重新移回身旁。 那个和他一起下楼的人。 从始至终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他淡然地朝门口斜了斜额,“走吧。” 司嘉这才出声,和葛问蕊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又很快擦肩而过。 走出小区,所有虚浮的热闹被一点一点抛之脑后,绿化带被修剪过的青涩气息涌动着,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梁京淮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意料之中的,司嘉接通放到耳边,听那头隐隐的躁动,和男生不咸不淡的声音:“葛问蕊说你跟陈迟颂出去了?” 司嘉懒得去思考葛问蕊是怎么传达这事的,她看了眼脚步没停的陈迟颂,他又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低着头站在路边帮她叫车。 下颌弧线落拓,远远看着,像被光线割裂出来的立体。套了件黑色外套,有风灌进去,下身深灰色工装裤,露出一截骨骼清晰的脚踝。 整个人懒而不散。 她的视线就这么为他停留着,与此同时还不忘回答梁京淮:“嗯,家里出了点事,要先走,他送我出门。” 说完,她能感受到那头明显静了下来,梁京淮沉默着,她也就跟着轻声呼吸,屏幕上的通话时长仍旧在一分一秒地增加,直到半分钟后他才缓缓说一句:“行,那你有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没有过问,没有深究。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司嘉并不惊讶,更别提情绪波动,她随口应了一句。 挂也是她先挂的。 陈迟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她身边的,“报备完了?” “嗯。”司嘉头没抬,在回着别的消息,直到听见陈迟颂紧接着问:“你说,他是对我太放心啊,还是对你不上心?” 打字的动作一顿,懒洋洋地抬额,司嘉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裹挟着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吹起司嘉的长发,碰擦过他的肩膀,还有脖颈。 那点痒意很细小,陈迟颂感受着,垂眼笑了下,“你知道我的意思。” 司嘉默了两秒,没反驳,而是跟着笑一笑,问他那又怎样。 “就这么喜欢他?” “他学习好,长得帅,谁不喜欢。” “我不也是?” 但凡换个人说这句话,司嘉都不会当回事。 可偏偏是陈迟颂。 撇开好人坏人之谈,他的条件不比梁京淮差一点半点,那张脸,能让人轻易地动心和沦陷,他似乎理应高高在上,俯视这俗世。 任何人都不要,也不能够试图驯服他。 她摇头,“你们不一样。” 然后,司嘉以为陈迟颂会顺着问她一句哪里不一样,可他没有,他承认得坦坦荡荡,“我和梁京淮确实不一样……” 视线交错。 他顿了两秒,继续道:“起码我不会把一手好牌玩崩。” 寂寥空旷的路边,两人并肩站着,司嘉反应了一会儿也没抬眼,就问一句:“梁京淮打牌很烂?” 陈迟颂直接听笑了,“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可爱的?” 司嘉这才偏头,回他一个不然你在讲什么的眼神。 她今天也穿了一条裙子,但和葛问蕊的风格迥异,是饱和度浓烈的酒红色,衬得皮肤更白,黑发柔软,漂亮得纯粹又张扬。而此刻看向他的眼睛,却带着不明所以的懵懂,干净的,像被水洗过。 陈迟颂盯着,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儿痒。 想抽烟。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3.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霓虹 那天后来,出租车到得很快。 司嘉拉开后座刚要坐进去,就听见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 她转身看他。 陈迟颂仍站在路边,看着无喜也无悲,唯一的情绪波动是视线落向她搭着车门的手,垂眼说了句:“伤口别碰水。” 声音蛮低的,随风拂过司嘉耳畔,她没说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而后关上门,车子发动,窗外的树木匆掠,那道身影也朝反方向离开,越来越远,但紧接着微信里跳出来一条消息:【车费我付过了。】 依旧没有备注的,头像是他家那条蓝湾。 司嘉回头看时,陈迟颂已经消失不见。 她无声地笑了笑。 Jia:【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 发完,聊天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三秒,那头很快撂过来一句:【反正够你市里兜两圈了。】 隔着屏幕,司嘉都能感受到陈迟颂那股子“爷不差钱”的散漫劲。 还真就是他了,没别人了。 矫情的话索性也没说,司嘉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收了手机靠回椅背,思考着到时候要怎么把这个人情还回去。 与此同时,出租车一点点涌入中央商圈的浮华,最后在市二院停下。 急诊不比住院部,嘈杂的人声浸泡在消毒水里,大屏电子钟分秒走动着,瓷砖光洁而凉白,担架车轮滚过,映着不断上演的生死时速。穿过候诊大厅的一路,司嘉不知道和几个人摩了肩,直到拐进放射科的走廊,才终于有种耳根清净的实感。 而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走廊冗长,很空,她看向此时此刻坐在司承邺身旁的女人。 黑发微卷,捋在肩颈左侧,比起洋气更显雅态,卡其色西服套装,Prada Galleria被搁在膝盖上,撩发时腕表顺着手臂滑落,她侧身在和司承邺说些什么。 气质和以前的那些都不一样。 但司嘉并不好奇司承邺怎么换了口味,而在于,这个人她认识。 也是她先注意到司嘉。 两人一站一坐,一半青涩一半成熟,将近三十岁的年龄差距,女人眼神里的惊讶未加遮掩,但转瞬又被从容地盖住,仿佛没有流露过。她轻碰了下司承邺的手肘,示意他抬头,司承邺顺势转过来,看到司嘉,露出笑,宛若慈父,“嘉嘉来了。” 司嘉嗯一声,注意力全在面前紧闭的科室门,问:“奶奶怎么样?” “没大碍,就是不小心扭了腰,做个全面检查稳妥点,你别担心。” “哦。”而后视线移回女人身上,四目相对,司嘉挑眉,“爸,不介绍一下吗?” 明知故问的一句,女人眉眼有细微的变化,然后在司承邺沉默的那一秒,她先站起身,踩着五厘米的细跟,得以和司嘉平视,笑起来有着一种区别于光鲜亮丽装束的温和感,“你就是司嘉对吗?” “对。” “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姓郁。” “哦,朋友。”司嘉闻言,独独重复这两个字,过了会儿才笑出来,看着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乖巧地打招呼:“郁阿姨好。” 郁卉迎笑着应,“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 郁卉迎继续道:“看来女儿随爸这话不假。” 这句就蛮有意思的了,只可惜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司嘉收回朝司承邺看的那一眼,懒洋洋地笑了笑,“是么,那可能是郁阿姨没见过我妈妈——” “我更像她一点。” 气氛因此有三秒的沉寂,直到郁卉迎的手机特别适时地响了下,就像投湖的一粒石子,不过非但没起波澜,反而带着郁卉迎起伏的情绪沉了底,她看完,又抬手看表,不以为意地笑,“也许吧。” 顿了顿,转头对司承邺说:“公司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下去。”司承邺回。 “不用,”郁卉迎摆手,“你们聊。” 司承邺倒是没再挽留,只说了句再联系,细高跟的声音随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至此耳边只剩医疗器械运转的嘀嗒声,司嘉走到郁卉迎刚才的位置坐下,裙摆蹭过冰凉的凳脚,被她伸手压平,父女俩时隔半个月坐在一块儿,司承邺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还行。” “钱够不够用?” “嗯。” “学习怎么样?” “月考成绩刚发。” 司承邺愣了下,“是吗?” “嗯。” “那可能是我消息太多了,漏看了。” 司嘉见怪不怪地嗯了声,“下周四要开家长会,你别忘了来。” “知道了。” 说完,CT室的门同时在那一瞬打开,两三个医生先走出来,而后是许久未见的老太太,看见司嘉,有点惊,问她怎么来了。 司嘉迎上去,司承邺随之站起身,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站在一旁替她答:“不是您一直惦记自己孙女胖了还是瘦了么?喏,人给您喊面前来了,您瞧瞧。” “净折腾孩子。”老太太嗔他,但说着的时候又上下打量司嘉,抚了抚她的脸叹,“是瘦了啊,看这小脸,都快没肉了。” 司嘉摇头,“我昨天早上称还胖了两斤的。” “那肯定是秤坏了。” 接着又问:“今天晚上要不要回家住?奶奶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那会儿走廊上只剩祖孙三人,老太太看她,司承邺也看她,但司嘉谁都没看,睫毛缓缓垂下,视线移到地板,过了几秒后说:“作业和书都还在我那边,明天一早要交的。” 态度就明了了,老太太一时半会没出声,是司承邺接的话:“那还是不要赶来赶去了。” “嗯。” 去完医生办公室,司承邺接了个电话,公司有事,他要去一趟。老太太被安排了司机接送,司嘉让司承邺不用管她,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叫住,“你不是一直想吃湖滨路那家茶餐厅吗,等忙完这阵,爸爸带你去。” 头也没回的,司嘉随口说了句好。 外面天色有点暗了,路灯断断续续地亮。正值周末晚高峰,车不好打,司嘉就近上了一班地铁。没有座,她倚着车厢,偶尔颠簸,手机上空间的动态实时更新着,她的社交圈不算狭窄,一段路刷过去,看到了陈迟颂家的好几个视角。 其中第五条带了天隽墅定位的,是葛问蕊。 一组九宫格自拍,她穿的是陈迟颂给的那条碎花裙,左手掌心捧着一块蛋糕,右手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恬美,而几乎每一张都有陈迟颂入镜,或背影,或侧脸,或牵着狗绳的手,虎口的那颗痣昭然若揭。 正想点赞的时候,余光瞥到身旁坐着的女孩。 或者准确来说,是睡着的。 面容浮一层淡淡的倦态,怀里抱着个纸袋子,敞露的一角是还没发完的传单。地铁到站的播报声同时在头顶响起,伴着列车徐徐进站,惯性使然,女孩肩头的发丝滑到手臂,眼看她的重心就要前倾,司嘉在下一秒伸出手。 手背代替女孩的额头磕到了金属扶手杆,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司嘉微微皱眉。女孩因而被惊醒,花了两三秒恢复意识,轻声对司嘉说了句谢谢。 身后人潮流动,上车下车的挤在一块儿,司嘉朝她笑了笑,然后收回手,转身往列车外走。 进小区前在便利店里买了一份三明治当晚饭,结账时看到货架上的巧克力,司嘉问收银员:“抹茶味的没了么?” 收银员瞥一眼,回答她说上面没有就是没货了。 司嘉低低地哦了声,转而拿起巧克力旁边的一包烟,惹来收银员和后面排队的中年女人探究的眼神。 “一共多少?”她浑然不觉地问。 “……五十四。” 付完了钱,出门迎面一阵晚风,远处霓虹初上。 记不清金水岸这套房子是当初司承邺打算买来养哪个女人的了,但后来被搁置,又因为离附中很近,所以司嘉让他先别卖,从高一下半学期搬了过来,一个人住在这儿走读。 乘电梯到十三楼,没拎购物袋的一只手腾出来输密码,电子锁“咔嗒”一声开,司嘉摸到墙壁上的灯,按亮。结果下一秒,就有团白影从客厅冲到司嘉脚边,毛茸茸的爪子扒着她的裙角,尾巴摇个不停。 心头跟着一软,司嘉蹲下身,伸手摸着它的脑袋笑,“饿了是不是?” 小家伙跟能听懂似的,脆生生的一声叫。 司嘉从家里搬出来时没带什么,唯独带了这条叫summer的萨摩耶,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年从芝加哥寄过来的。 把summer喂得心满意足,在地上打滚了,司嘉才起身去浴室洗手。而后一边擦手一边往客厅走的时候,就瞥到桌上因为新消息提示而亮起的手机。松皮筋的动作一顿,她低头点开,看着微信列表里一前一后进来的两条未读消息,间隔相差不过五分钟。 【晚饭吃了吗?】 【到家没?】 上面是梁京淮,下面是陈迟颂。 三明治还包装完好地搁在购物袋里,按月订购的那瓶脱脂牛奶也因为离开冰箱太久而起了层水汽,但思索两秒后司嘉仍打字回复梁京淮:【吃过了。】 梁京淮回得也快:【那还有没有胃口?】 司嘉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然后也没继续守着聊天界面,重新点进在地铁上没看完的动态,补赞,等到微信再次跳出新消息时,她切回。 结果这一次却不是梁京淮的。 白底黑字,是陈迟颂的微信名,陈迟颂的作风—— C:【回他不回我?】 就短短五个字,司嘉反应过来了:【你们在一块儿?】 说不出当下什么感受,只觉得莫名有点渴,也终于想起手边的牛奶,拧开喝了口,在第四秒的时候,收到陈迟颂的回复:【在你家楼下。】 完全意料之外的内容,以至于在足足半分钟后才回过神,司嘉立马往阳台去,移门推开,隔着十几层楼的距离和一扇窗,视野并不清晰,只能依稀看见楼底的昏黄路灯下,确实有两个男生。 掌心的手机又震了下。 梁京淮的消息进来:【给你买了菠萝包和冻柠茶,如果还有胃口,就下来拿,如果吃不下,我明天早上带给你。】 窗外高悬的月亮在这时被云层遮住,显得惨淡,屏幕微弱的光线照着眼睛,司嘉折身往外走的时候,原本趴在地上的summer一下醒觉,见她要出门,一溜烟跑到她脚边,亦步亦趋。 不得已稍停,司嘉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是吃饱了,我还没呢。” summer呜咽一声,退后两步,改为蹲坐在门口,目送她。 下楼之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深秋的昼夜温差,风很凉,吹得头发都变乱。司嘉抚了抚手臂的同时,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米之外的梁京淮和陈迟颂。 不知道女娲造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讲究好事成双,只知道眼前的这两人确实被老天爷偏颇得很明显,帅是真的帅,个高腿长,都穿着一身黑,站在昏沉夜色里低调又引人注目。 “你们,来很久了吗?”司嘉走过去,问这话的时候注意到梁京淮手里拎着的打包袋,上面印着“富百丽冰室”的字样。 是湖滨路那家。 可没想到这一句最先惊动的是陈迟颂手边那只流浪猫,胆子小,火腿肠还没吃完就喵一声钻进了花圃。 陈迟颂随之站起来,缓缓朝司嘉看过来。 本该不会有交集的三个人,此刻却微妙地面对面。 “没多久,”梁京淮朝旁边斜了下额,“晚饭他家请客,刚好在那条路。” 算解释的一句,司嘉听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打包袋,菠萝包的热和冻柠茶的冷交织在一起,从掌心传到心脏,与此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陈迟颂。 陈迟颂也仍在看她,两手插着兜,身形懒散,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站着,好像专程就只是来陪这一趟,眼神里的痞气也收敛着,没有一丝逾矩。 和之前判若两人。 对视不到三秒,听见梁京淮问:“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嗯。” “数学卷子发你了,记得写,不会的随时问我。” “……好。” “那行,我们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司嘉上楼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时夜色朦胧,月凉如水,路灯将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拖曳得很长,梁京淮勾着车钥匙在手心里转,陈迟颂偏头在听他讲话。 而她,在和他们背道而行。 或许青春本来就是一场马不停蹄地相逢和借过,短暂相交的两条线,也终将在月落乌啼时,沦为各色的荒唐。但因为年轻,我们总固执地接近痛苦,在一次又一次的心口浪尖,徘徊与挣扎。 哪怕最后满身淤痕。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4.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霓虹 周一早上向来都是最困的。 司嘉踩点到的教室,和巡视的年级主任擦肩而过。那时课桌上零零落落地趴着补觉的人,晁艺柠在忙着补物理试卷,尤籽杉面前摊着一本英语词汇书在背。 而一直到早读下课,梁京淮的座位仍空着。 早饭没吃完的那块全麦面包还在嘴边咬着,司嘉发了会呆,转头问后排男生:“班长今天请假了?” 该有的分寸维持着,听着就像同学间的关心,但那男生闻言停了手上转着的笔,讳莫如深地看她一眼,又指了指自己,“他请没请假你不比我清楚?” 这话腔一出口就知道是个老道的,前面也不知道谁开了窗,风徐徐地吹进来。司嘉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点了点头,“那你就当我没问。” 她和梁京淮这事,打着补习的幌子,低调也高调,愣是到现在没让老师发现一点苗头。至于身边同学,她知道男生堆里有一些人其实是看出来了的,尤其是和梁京淮关系还不错的那一圈,但可能被梁京淮点过,全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只有偶尔在走廊碰上的时候,那些眼神里的晦涩,无言胜有声。 反倒是女生这边,蛮有趣的,宁可把年级大榜上那些挨着梁京淮的当做假想敌,也没把她和梁京淮编排出什么故事,因为觉得梁京淮根本不吃司嘉这一款,再漂亮也没用。 所以司嘉乐得自在,经常一边窥着屏看梁京淮今天又和哪个女生被议论了,一边反手转发给他本人。 梁京淮绝大部分时候都选择已读不回,除了高三开学前那次。 他当时回了她七个字:热闹看得爽不爽? 她说还行,他又发过来一个定位,是离她家约两公里的一个露天球场,司嘉问他干什么。 梁京淮:【请你看现场版。】 司嘉打了一个问号过去。 梁京淮:【有人要跟我表白。】 于是那晚,在一场暴雨将至前,司嘉在球场旁边的便利店里见到了梁京淮。 便利店明亮的灯泡在头顶悬着,梁京淮坐在休息区,陈迟颂也在,一场夜球结束后的大汗淋漓挂着脸,脖颈手臂上也全是汗,两人都拿着罐饮料,在聊天,方圆两米之内没见半个异性的影子。 而司嘉在走近的那一刻注意到梁京淮额角的淤青,淡淡的一块,但还是不容忽视,问他,却只说是打球受的伤。司嘉没多想,走两步去货架上拿了创口贴和碘酒,帮他处理完,接着又问那表白的事呢,梁京淮就笑了下,朝旁边陈迟颂一斜额,说:“你看。” 就这两个字,带着赌赢的信誓旦旦,司嘉的脑子也转过弯了,几乎在同一秒自动补齐梁京淮的话——“你看,我就说吧,有人跟我表白她比我还起劲”,一巴掌随之打在梁京淮肩上,没好气地骂他有毛病,吃饱了撑的。 说完想走,又被梁京淮拉住手腕,“我还没吃晚饭,不撑。” “跟我没关系。” “你陪我一起吃。” “不吃。” “怕长肉?” 司嘉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一顿吃不成胖子,”梁京淮的笑在这时收了下,看着她,“再说你已经很瘦了。” 司嘉将信将疑,“真的?” 梁京淮点头,又指陈迟颂,“不信你问他。” 算起来那是她和陈迟颂第二次有交集,明面儿上的,也是到那一瞬才认认真真地朝陈迟颂看了一眼,他同样穿着黑色球服,坐得不算正,带点儿懒,一条腿撑着地,脚踝线条明显,悠哉哉地注视着她,被汗打湿的眉眼更显深邃。 店里音响在放Jaymes Young的《Feel Something》,玻璃窗外天色翻涌得更厉害,雷电闪烁间,司嘉听见他说:“嗯,很瘦,也很漂亮。” - 一上午的课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梁京淮是第四节课来的。 敲门喊报告的时候,接近正午的阳光洒在他额前,校服外套穿得工整,但整个人状态不太好,起码和昨天晚上见的那一面比起来,差了很多。 他从教室前门来,穿过走道,和座位上的司嘉对视了一眼。 四十五分钟很快结束,临近饭点,下课铃准时响起,司嘉早上面包买多了,就没去食堂。等到教室里变空一点,才发现梁京淮也没动,正在最后一排坐着,八风不动地做着题。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笔没停,两秒后朝她招了招手。 司嘉起身走过去,问他不吃饭吗。 “吃了来的。” “哦,”抽了他同桌的椅子坐下,司嘉看向他,“你没事吧?” 笔尖这才一顿,梁京淮偏头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你请了三节课的假。” “家里有点事。”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司嘉问:“那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 一问一答之后,司嘉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嚼着面包,目光盯着梁京淮继续做题。可看了会儿又觉得没劲,他最近在准备CMO(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那卷子白纸黑字的,她连题干都看不懂。 正准备找点事做,教室后门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司嘉下意识地以为是哪个老师经过,脑子从没转得如此快过,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习题册翻开,作出虚心请教的样子,而后扭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迟颂环着臂倚在后门框边,校服敞着拉链,一副玩世不恭的混蛋模样,挑了下眉,“打扰你们补课没?” 补课两个字被他咬得有点重,揉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调侃。 梁京淮也看他,“找我?” 陈迟颂对此漫不经心地笑,用视线示意司嘉:“不然我找她?” 司嘉见状没说话也没表态,只是看着梁京淮跟他出去,两个人靠在走廊栏杆那儿,肩身背着楼宇间的光,聊了五分钟,伴着另一头陆陆续续有人吃完饭回来,她把习题册合上,连同椅子物归原主,坐回自己位置。 午休过后是每周一节的体育课。 十月中旬的阳光还留有一丝暑热,当空照,穿透云层晒着操场草皮,司嘉也被晒得犯懒,慢半拍地做着体转运动,耳边是晁艺柠压低了声叫她看前排的葛问蕊。 附中的体育课惯例是男女分开,相邻两个班合上,司嘉她们是二班,按理和一班凑对。 司嘉闻言徐徐抬眼,看向前头站在第一排的葛问蕊。统一的深色校服,但就是比其他人出挑点,倒不是身高缘故,纯粹因为脖颈挺得直,据说小时候练过芭蕾,高马尾随着动作在后脑勺轻轻地晃。 又一个八拍,葛问蕊的身体回转,目光越过两排女生,就这么和后面的司嘉撞上,旁边晁艺柠浑然不觉地说着:“等会儿排球赛她打一班副攻,和你对,怎么样,赢得过吗?” 听到这话肢体的动作更慢下来,到最后停了,视线施施然收回,司嘉问她在担心什么啊,晁艺柠就懂了,笑了笑,说当然是怕你让人家好学生丢面子啊。 “是么,”司嘉淡笑着回:“各凭本事喽。” 说完,热身结束,体育老师在前面吹哨,一筐排球也被稳稳地从器材室推出来,同场的还有男生,到这档口篮球都不打了,三五成群地靠过来观赛。 这场排球赛算在半个月后的运动会团体积分里,关乎班级荣誉的事儿,老师就没有多管,由着他们去。 而梁京淮和陈迟颂是在开赛后二十分钟出现的。 那时两边都正儿八经进状态了,比分咬得紧,司嘉听到场边突发的一阵窃窃私语,女声,似乎比赛事还精彩,在场内走位的同时偏头,一眼就看到已经进入看客内圈的两人,个子在周围男生里都很拔高。 中午错过的阳光在此刻照着他们,风吹着,如出一辙的少年感,蓬勃又明朗,站定后梁京淮侧着身体在听旁边一男生讲话,没看过来,陈迟颂相反,他老神在在地插着兜,单手提着罐可乐,以一种抓住你了的姿态看她,只看着她,目标明确,没有犹豫,没有避讳,然后在司嘉别开脑袋时无声地笑了笑。 场上球权开始变,直至又一声哨响,轮到对面一班发球。 刚好是葛问蕊。 司嘉和二号位的尤籽杉换了个位置,眼看着排球过网,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冲她而来的敌意,但没怵,在两秒里做出反应,起跳,回以一记快准狠的扣球,场外一阵低呼,球应声砸地。 计分牌又一次翻页,变成了24:23,意味着二班连追五分,后来居上,也意味着下一局到底是一班率先拿下决胜的一分,还是二班能乘胜追击,扭转局面。 看头因此变得十足,局势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点,场边的议论声都静下来,屏息盯着,梁京淮也在这时结束了和旁人的交流,朝场内看了一眼,“你们班女生挺厉害啊。” 陈迟颂没否认,低低地嗯了一声,仍看着场上,然后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司嘉也不赖。” 赛点局是二班发球。 司嘉从尤籽杉手里接过球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再转头看对面的葛问蕊,葛问蕊也正看着她,素净的脸上无波无澜,对峙一触即发,她退到发球区。 万众瞩目的一球,司嘉没失手,但一班也不是吃素的。球刚发过去就被三号位迅速回防,再被晁艺柠拦网,葛问蕊紧接着起跳扣球,这招反击得有点微妙,角度打得斜,在出界的边缘,当下离球最近的是尤籽杉,可她大概是被唬住了,以至于没能及时拦网,球速肉眼可见的快,就这样直冲冲地往司嘉眼前来,她下意识地用手腕垫了下球,但同时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场外摔去。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周围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声,体育老师立刻吹了一记凌厉的比赛暂停哨。 巨大的冲劲夹在手肘撞地的剧痛感里,司嘉当即皱眉,有几秒的大脑空白,而后是被人群紧紧围住的微窒感,头顶的阳光被挡住,疼是真挺疼的,也分不清是谁把她拉起来的,只在被扶着要往医务室去的时候,意有所感地回头朝球场又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人群中陈迟颂伸出又缓缓收回的手。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5.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霓虹 排球赛最后以二班赢收场,大快人心。 体育竞技的魔力好像就在于顺风顺水地赢没意思,就要看逆风翻盘,就要看绝地反杀。 晁艺柠还沉浸在热血沸腾里,校医在帮司嘉检查摔伤的手肘和膝盖,完了又让她给家长打个电话,说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伤到。 司嘉应声,往外拨着司承邺的号码,在听筒传来嘟声的那一秒,医务室的门同时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再从外面推开。 晁艺柠的话随之戛然而止,脸色微变地看向走进来的人,几秒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了看悠哉哉架着腿的司嘉,红药水还没干,只见她和来人对上一眼,无声但强烈的一眼,两人都没有丝毫本该不熟的感觉,斜了斜额算作打招呼,然后一个递,一个接,司嘉无比自然地拿过那人手里的牛奶,在打电话的间隙用口型朝他道了句谢。 紧接着又眼睁睁地看着陈迟颂抽椅子坐下,就在司嘉旁边,医务室不大,两个人的膝盖险些碰到一块儿。 那时室内不算热的温度,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空气变得干而燥。 直到司嘉打完电话,转向她,“等会不是还有课吗?你先回去吧,顺便帮我请个假,谢啦。” 就这样,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那种感觉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心也痒得厉害,但晁艺柠还是硬生生地咽下,腾的站起身,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好休息,结果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司嘉叫住。 “还要麻烦你跟尤籽杉说一声,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没人怪她。” “我明白。”晁艺柠回。 走之前又看了眼靠着椅背的陈迟颂,很懒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门关上之前听到校医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感觉有点中暑。 校医不信,晁艺柠也不信。 这个天怎么可能中暑。 但不信归不信,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校医还是起身去隔间拿药。 医务室就剩了两个人。 司嘉抬头朝陈迟颂撂一眼,又低头,不紧不慢地撕开牛奶盒的薄膜,“怎么是你?” “看到我很失望?” “不是。” “他被你们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哦,”慢悠悠地回了这个字,牛奶的浓醇开始在齿间弥漫,不算解渴,但司嘉喜欢,而后是笃定的一记笑,她侧头,眼睛晶亮,“陈迟颂,你又多管了一件闲事。” 医务室在教学楼南侧,朝阳,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婆娑着,陈迟颂闻言缓缓转头看她,光线在那一刹那将他映得特别帅,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抓耳:“是不是闲事,我说了算。” 司嘉不置可否地扬眉,刚想收视线,陈迟颂却在这时俯身,将手肘撑到膝盖上,整个身子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靠近,司嘉没防备,下意识地往后靠,涂着药的腿顿时失去支点,有一瞬的心悸,但下一秒脚踝被陈迟颂迅速握住,他掌心的热度覆上来,帮她稳住了身体,却也带来另一种层次的心跳加速。 她哑声质问他干什么。 陈迟颂没看她,垂着眼,不答反问:“是不是很疼?” 司嘉倏地一愣。 所有人都只问她要不要紧,没有人关心她疼不疼。 陈迟颂仍低着头,司嘉亦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句在心底积存了很久的话就快要脱口而出,外面走廊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医务室门口,门把手呈下压的态势。 几乎是同一刻回过神,司嘉从陈迟颂手心里抽回自己的腿,轻声说了句不疼,门随之被推开,她先看过去,在视线和门外的人相碰时,谈不上有多意外,花两秒反应,然后平静地叫了声郁阿姨。 郁卉迎走进来,依旧一身都市丽人的打扮,面对她时却没有表露半分以长辈自居的压迫感,笑得温婉,“你爸爸有个会议走不开,阿姨带你去医院好吗?” 说着的时候,习惯使然,她开始打量医务室里的第三个人。 也是那时,陈迟颂抬头,司嘉和他靠得近,在短短半分钟里,她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从手肘撑膝,到慢慢坐直身体,情绪产生了一种微妙又隐忍的变化,是她从没见过的,眼神里所有的漫不经心收住了,凝视着郁卉迎,连眨都没眨一下。 再到郁卉迎不着痕迹地皱眉,问司嘉:“这位……是你同学吗?” 司嘉点头说是。 气氛莫名到了一个僵持的点,又随着隔间的门咔嚓一声响被打破,校医终于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瓶藿香正气水,看到郁卉迎,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司嘉妈妈,来了啊。” 这一句让郁卉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掩饰地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来接她。” “好的,是这样,皮外伤我已经帮她都处理过了,你就再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郁卉迎说行。 红药水终于干了。 司嘉放下裤腿,但起身时因为长久的血液不流通而晃了下,被旁边的陈迟颂眼疾手快扶住,他在她耳边说了句小心,司嘉看他,他却被校医招呼过去,耳提面命地听注意事项,直到她跟着郁卉迎离开,陈迟颂才朝窗外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 拿到请假单出学校是三点一刻。 路边绿化带徐徐倒退,虚化成影,司嘉靠坐在副驾驶,歪着脑袋看车窗外,膝盖破皮的灼烧感被车内咝咝冷气吹着,有纾解,但心口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郁堵着。 郁卉迎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路况,又看一眼她,说:“累的话就先睡会儿,到医院还要二十分钟。” 司嘉没说话,只轻轻地嗯一声。 原以为这样的沉默会心照不宣地持续下去,但五分钟后,又一个十字路口,郁卉迎的声音和“嘀嗒嘀嗒”的转向灯一起传来:“不管你信不信,我事先确实不知道你是承邺的女儿。” 车子拐入一条新修的路,八车道,视野也随之变得宽敞。 “还有,”郁卉迎仍目视着前方,车速不减,“之前有句话忘了和你说……” “合作愉快。” 四个字,清晰入耳。 司嘉的视线从窗外移回,再转头看向郁卉迎。 迟来的这一句合作愉快,像是寒暄,更像是摊牌。半年前郁卉迎时任Elegance的编辑总监,选用她一个新人拍摄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是郁卉迎打入欧美圈的第一枪,是成还是败,无人知晓。好在最后反响热烈,亚洲审美和欧洲审美通过那期杂志封面碰撞得彻底,不被看好的她们以一种黑马的姿态,联手杀进了被老牌时尚集团盘亘已久的海外市场,共创了双赢局面。 但司嘉对此也只是宠辱不惊地笑一笑,说:“郁阿姨,你应该还有印象,签合同之前我问过你投放市场具体有哪些。” “嗯,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会无条件答应你?” “你说你缺钱。” “你信吗?” “那时候信,现在不信了。” 似乎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话,司嘉点点头,又淡淡地笑,然后撂话:“因为我妈妈就在芝加哥,我想她能看到。” 恰逢一个红灯,刹车踩到底,郁卉迎偏头,看着司嘉又一次瞥向窗外的侧脸,心口轻微起伏,有种强烈的意识,好像这才是她和眼前这个女孩,抛开利益纠缠,最直面的交锋。她似乎只是在表达一个女儿对妈妈的思念,却又字字敲打着她的神经。 而那位大洋彼岸的旧人,郁卉迎也有所耳闻。 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曾在国内AA级证券公司身居高位,用自己的资源和人脉帮助司承邺公司成功上市,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却毫发无伤,远走美国,现任一家知名风险投资集团MD。 她办公室桌上的一本金融杂志里就有她。 如此想着,连信号灯变颜色都没注意,直到旁边司嘉云淡风轻地提醒一句“郁阿姨,绿灯了”,思绪才一敛,松油门上路。 连着两天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呼吸间充萦,司嘉整个人显得有点恹,拍完片子医生说是轻微软组织损伤,给她重新上了点药。而后郁卉迎去排队缴费,她就坐在候诊大厅的等候椅上,屈着腿,额头抵着膝。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头顶一道试探的声音:“……司嘉?” 司嘉闻声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大高个儿,戴着副半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也穿着一件校服,只不过胸口是联高的字样。 那男生在接触到她疑惑的视线后笑了笑说:“你不认识我了?祁颢宇,初中在你隔壁班。” 名字一出,又是两秒的辨认和思忖,司嘉才在记忆深处搜刮出这号人物。 是他啊。 初中时她们那届化学挺天才的一个男生。 而她,好像就侯氏制碱法中碳酸氢钠为什么是沉淀和他争论过一节课。毕竟那时候的她,是作为年级里优等生培养的。 一些久远的泛黄记忆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向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换来祁颢宇关怀地问:“你的膝盖受伤了?” 思绪被拉回,司嘉以一种不然我来医院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还是淡,不以为意地答:“哦,摔了一跤。” 然后意识到话题既然到了这,她基于礼貌地回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祁颢宇也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跟人打架是件多不光荣的事,把额前的发捋起来给司嘉看。他那儿细长的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但直视着还是有点触目惊心,然后又怕吓着她似的,连忙放下,随口扯了个别的话题覆盖过去。 司嘉也没多问,随口回应着,在听到祁颢宇问起她现在在附中怎么样时,眉心一瞬即逝地蹙,不答反说:“你变了挺多的。” 权当为自己没认出来找了个借口。 祁颢宇闻言愣了下,又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承认:“嗯,高一突然窜个子了,也瘦了不少。” 司嘉点头,仍靠着椅背,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但没想到祁颢宇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以为你也会去联高的,我记得你当时过了自主招生的……” 那会儿两人一站一坐,大厅两侧窗口的光斜着打过来,似有若无地在他们中间投下分界线。司嘉听到一半,直接出声打断:“可是我中考裸分上附中也绰绰有余。” 一句话就把祁颢宇堵着了,许久才说:“嗯,附中也挺好的。” 而后在气氛即将冷却时,他朝前走了一步,司嘉觑他,他也不避,从口袋里拿手机:“我好像把你的联系方式搞丢了,方……便吗?” 司嘉听懂了。 她和祁颢宇应该是加过好友的,初中那会儿大家都爱扩列,一个年级一层楼里,说过两句话的都恨不得加上,有时候发条动态,点赞消息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地能响半天。 挺幼稚的。 只不过后来毕业再没交集,她就删了大半,至于其中包不包括祁颢宇,她也不清楚。 两秒的沉默后司嘉没说方便还是不方便,只问:“加微信?” “我都行,看你。”祁颢宇秒答。 司嘉嗯了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扫码添加、验证通过一气呵成,在改备注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声轻细的喊:“颢宇。” 祁颢宇先给反应,他看过去,回一句:“诶!来了!” 说着收手机,歉疚地朝司嘉笑笑,“应该是到我的号了,我先走了。” 打字的手指顿住,匆匆一眼,司嘉看到不远处诊室门口朝祁颢宇招手的女人,一袭长裙,气质出挑,莫名有点眼熟。也是这一眼,收回的时候,她刚巧瞥到祁颢宇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屏幕。 是一张色差浓烈的照片。 灰败的城堡废墟,付之一炬的油烛,暗红绒布垂落,唯有一抹白,是司嘉穿着当时品牌方提供的一套当季春款丝绸裙,肌肤的光泽和绸缎交相辉映,宛若破茧之蝶,而那期杂志主题就是“新生”。 是新生代的她,也是这个欣欣向荣的新时代。 更巧妙的是,那张照片镜头景深拉得很远,司嘉的脸其实只占了画面的很小一部分,如果不仔细看,大概率是认不出她的。 可就算意识到了隐晦的这一点,司嘉也只是笑一笑。 祁颢宇走了几步,又远远地回头,举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是再联系的意思。 这一次,司嘉没有给回应。 - 入了秋,昼变短。从医院出来,黄昏降临,外边天空绵延着一大片火烧云,熹微的光亮着。 郁卉迎去取车,司嘉就站在路边,目睹途径的人来人往都举起手机,心头微动,也跟着拍了一张,懒于加滤镜,直接往朋友圈一发,没有配文。 没想到最先点赞的是许之窈,她还连着评论两条。一条是说天空漂亮,另一条是问她放学了吗。 司嘉回第二条:【嗯,我早退。】 等两秒,原以为许之窈会八卦点什么,但她没有,只问:【那在不在家?】 司嘉问她怎么了。 许之窈:【买了两盒西柚,你在家的话我拿过来给你啊。】 屏幕照着眼睛,司嘉回了她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说自己好像没这个口福。 接下来的内容就从评论区退出,改为私聊了。 许之窈了解情况后说她小时候练过体操,磕碰是家常便饭,给司嘉发了一个快速祛瘀的办法,还让她等着,一会儿上门给她送补品。司嘉也没跟她说谢,就问她什么时候再有live演出,她想看。许之窈反问她是不是还打算包个场,司嘉说是,许之窈就笑了,回她说这事儿你得问陈迟颂。 【他的钱,他的场子。】 许之窈回这么一句。 因为突然被提及的名字,司嘉看着,心口有两秒的起伏,指尖一滑,从和许之窈的聊天界面退了出来,与此同时看到朋友圈入口那儿多出的一个红点。 她点进去,在下一瞬看到熟悉的头像。 一分钟前,陈迟颂给她点了个赞。 - 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司嘉让郁卉迎别拐进去了,“里面不好调头。” 郁卉迎也没强求,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司嘉径直推门下车,那时万家灯火开始亮,刚放学的孩子被家长牵着,小情侣腻歪着,都在人行道和她擦肩而过。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装药的塑料袋在手腕挂着,被晚风吹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承邺终于开完会了,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情况。司嘉笑着回他说放心,死不了,那头随之有几秒的静默,而后司承邺叫她小名,一副似要说教,又像是要对她采取温情话术的样子。 司嘉仍笑,刚想要打断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远处路灯下站着的人。 有感应般的,那人也懒洋洋地抬头,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肩身,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垂下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闪烁,烟雾散着,飞蛾在光源处徘徊,细尘同时在下落,他遥遥看过来的一眼,带着浅薄的笑意。 司嘉脚步顿住,电话那头司承邺说了什么懒得听,几秒的情绪波动后心思开始慢放,想到他不久前给她点的赞,想到他微信运动里多出来一倍的步数。 长久的对视后,司嘉把电话挂断,陈迟颂没动,她就朝他走,在相距一米的地方停下,问的第一句是你来多久了。 说这话的同时陈迟颂把烟掐了,他看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家楼下风还挺大。” “你冷?” “烟打不着。” “哦,”司嘉不以为意地点头,“那就少抽点,年纪轻轻的,伤身。” 陈迟颂闻言却像是得了多大的趣,“你管我?” 司嘉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喽。” 紧接着陈迟颂把话还给她,“你不也是?” “嗯?” “胆子还挺大。” 司嘉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她在教学楼旁抽烟那事儿。 就像是两人隐而不宣的秘密,此刻被再次提起,司嘉注视着陈迟颂的眼睛问:“那天你为什么想不开?” 上赶着替她受罚。 彼时月上枝头,夜色更浓了。 陈迟颂改为单手插兜,站在背光的地方,眯着眼,像在回忆,而后笑:“因为那天五班班长跟我表白,但我拒绝了,她哭得挺伤心的,我觉得这样对一女孩儿不好。” 司嘉立马接话:“所以你就对我做了件舍己为人的好事?” “可以这么理解。” 司嘉笑出来,问他这就是学霸的思维么,他说不是,司嘉又问他那是什么。 结果陈迟颂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司嘉嘁一声,但不打算跟他再纠缠这个话题,转了话题问他怎么不上晚自习。 “身体不舒服。”他一脸淡定地答。 看来中暑这套说辞屡试不爽,司嘉不置可否地笑,“那你不回家休息,来我这儿干什么?” 陈迟颂听到这话,抬头,和她对上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司嘉不明所以,“我该知道什么?” 短暂的四目相对,陈迟颂先低下头,手从裤兜里抽出,掌心摊开,声音有点哑,“你的校牌落在医务室了。” 司嘉也垂眼看过去,随后又朝他走了一步,两人挨得更近,彼此呼吸着,她的指腹从他的掌心划过,有点凉,拿走自己的校牌时,心里也拎清了,慢条斯理地问一句:“陈迟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陈迟颂没有回答。 司嘉见状无声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6.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霓虹 陈迟颂没有久留。 那时高楼间的灯已经亮了大半,烟火气融在车水马龙里,路边的落叶被风卷着,月色不及屏幕的光线,微弱地照着眼睛,上面是梁京淮发来的消息,问他人呢。 他随手回了一句有点事。 然后放进口袋的时候,听见背后一道低沉的鸣笛声,伴着一声他的名字,“迟颂。” 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下,情绪也在听清女声的那一瞬间变,胸口跟着轻微起伏,但他没回头。 紧接着是车门关上和高跟鞋的声音。 晚风先把郁卉迎身上的香水味吹送到陈迟颂鼻尖,她快步绕到他面前,手里还握着没熄屏的手机,看样子是刚结束一通冗长的电话,眼里是明晃晃的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陈迟颂没说话。 又看一眼不远处刻着金水岸字样的小区景观石,郁卉迎本能地想起下午在医务室见的那一面,眉头微皱,“你来找司嘉是不是?” 听到司嘉的名字,陈迟颂整个人才有一丝松动,他缓缓抬头,朝郁卉迎看了一眼。 “你们……是什么关系?”郁卉迎换了个问法。 但就这一句,陈迟颂不仅没答,他反问一模一样的话:“你和司嘉是什么关系?” 而后又不等郁卉迎答,他笑着,沉沉出声,“司嘉妈妈?” 话里嘲弄的意味很刺耳。 两人站在喧嚣的街头,热闹此起彼伏,陈迟颂似乎也不急着听郁卉迎辩驳,他摸出校服口袋里刚刚拆的那盒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响,但刚点着,被郁卉迎夺走。 他再抬眼,看她。 郁卉迎打量着眼前一个完全陌生的陈迟颂,皱眉更深,“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难道你忘了你爸爸……” “在福利院的时候。”陈迟颂秒回她这一句。 到那时才看见陈迟颂微微发红的眼眶,背后的霓虹灯映着,郁卉迎一下愣住了,剩下的话全都堵在喉咙口,自知理亏的情绪开始疯长,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相比之下,陈迟颂又很快恢复淡定,他也不恼,收回视线,低头不紧不慢地重新打了一根。 烟在空气里安静地燃着,缕缕白雾从他的手臂漫到肩身,过了会儿他问:“没话讲了?” 郁卉迎不出声,烟灰簌落,陈迟颂无声地笑了笑,“那你怎么还敢回来?” 他问出这句的时候,眼睛分明更红了,也分明还是一个刚放学的高中生,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压着她。 明明她离开那年,他的个子才到她肩膀。 身上阴郁的气场更是逼人,同时含着另一种层面的可笑与可悲。 “当初扔下我走得多潇洒啊,现在沦落到给人当后妈了?卷走爸治病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的吗?” “迟颂……” 郁卉迎想说点什么,被陈迟颂打断,“还是没想到我会被陈轶平收养,想回来再分一杯羹?郁卉迎,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两人相隔不过一步,郁卉迎仍能感受到陈迟颂指间烟头的热度,她用力摇头,也不顾可能被烫到的风险,伸手握住陈迟颂的手臂,“不是的,妈妈也是被人骗了的……” 但下一秒,陈迟颂将手抽开,“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你不要我,我不怨你,你对不起的是我爸。” 说完,最后一段烟灰也无声无息地掉落。 平静或不平静的一夜,终究过去。 周二,陈迟颂没来。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隔壁班,传到司嘉耳里,她在桌下碰了碰旁边梁京淮的膝盖,“你们兄弟俩说好了的?” 笔尖顿住,梁京淮侧头看她,“我和他说什么?” “昨天你请假,今天他请假。” 梁京淮继续写解题步骤,“哦,他发热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司嘉倒是愣了愣,莫名想起昨晚,小区楼下,陈迟颂在夜色中离开的背影,也想起他说的那句身体不舒服。 所以是一语成谶了吗。 “这里用向量设坐标比较好解,运算量也相对来说小一点……”梁京淮说着,看一眼她,微微皱眉,“司嘉?” 这时才终于回神,可是还没给反应,门口有男生比她先一步出声:“班长,有人找!” 梁京淮看过去,司嘉也跟着抬头,透过敞开的教室前门,和那人对上一眼,然后梁京淮把手里的红笔递给她:“这道题你自己先改。” “好。”话虽这么说,司嘉没动,她看着梁京淮出门,和葛问蕊面对面站在走廊上,是葛问蕊单方面在问,梁京淮隔几秒才回答一句,谈话结束得也快,不到两分钟梁京淮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盒药,外文包装,她看不懂,但能猜个大概,“给陈迟颂的?” 梁京淮点头,随手往桌肚里一塞,问她算出来没。 司嘉撇撇嘴说还是不会。 那会儿下着课,教室有点吵,司嘉听见梁京淮叹了口气,过了两秒又认命似的把她手里的笔拿回去,继续写,撂一句:“笨死你算了。” 因为有伤,班主任准许司嘉这几天不上晚自习。 下午五点半,她一个高三的,混在低年级放学的人潮里,秋风越来越萧瑟,天色也暗得越来越早,司承邺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接她放学,她说用不着的同时走出校外那家药店,转身上了一辆公交。 车上就剩最后靠窗的一个位子,司嘉走过去坐下,手机在掌心慢悠悠地转,窗外街景颠簸,是相对陌生的一条路,直到不知道第几站停靠,她才收回视线,解锁手机,点进微信,再往下一划。 陈迟颂的头像就这样出现在屏幕上,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周日晚上他发的那句“在你家楼下”。 车门打开,有人上来有人下去,那一瞬世俗的喧闹涌进车厢,身旁的乘客也由一位老奶奶换成了大叔,而司嘉就在这间隙安静地打字:【听说你生病了,还好吗?】 发完也没眼巴巴地等,切到ins刷了会儿,回了几条评论,十分钟后陈迟颂的消息跳出来:【还好,烧不傻。】 司嘉见状笑了笑,刚好车到站,她起身从后门下,装药的袋子依旧挂在手腕,她边走边回:【那你在不在家?】 陈迟颂很快发过来一个问号,下一秒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她现在在哪。 司嘉说在你家小区门口。 陈迟颂没再回。 司嘉站着等了会,又缓缓抱膝蹲下。这段路连车都少见,视野里很空,风就更大,花圃挡不住,吹着她的头发和衣角,怪冷的。 好在五分钟后陈迟颂就出现了,还是又高又帅的一个人,站岗保安看到他,热络地打了个招呼,但是他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回得有点力不从心,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灰色卫衣,额前碎发凌乱,朝她走来的时候还偏头咳了两声。 最后停在离她一步的地方,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扶了她一把将她拉起来,问她来干什么,嗓音带着一丝虚疲和明显被烟燎过的哑。 “梁京淮说你家里没人,我怕你家里也没药,”边说边扬手,纤细手腕上的红绳跟着印有某某大药房的塑料袋一起晃,司嘉回答他:“就顺路给你买了点。” 可陈迟颂没接,他垂眼看向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后问:“你回家的路是往南走,我这儿在学校西边,你管这叫顺路?” 话落,风从两人之间呼啸着穿过,傍晚六点的光景,夕阳西下,远处别墅华灯初上,两种不同的光晕收拢在陈迟颂周身,面对他低下来的晦涩眼神,司嘉也只是笑一笑,“你非得这么问吗?” 陈迟颂不答她。 司嘉就兀自点了下头,“行,那你就当我专门坐了七站公交,走了一点三公里送来的。” “为什么?”陈迟颂开口问这一句。 “因为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总得还一次吧,虽然不确定你需不需要,但如果这些药对你有用,那最好,用不上的话,也无妨,随你处置。” 顿了顿,司嘉又看了看他,讲最后一句:“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外面风大,你进去吧。” 说完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稳稳拉住。 还带着余热,也不知道是刚退烧的缘故,还是少年原本的体温,和她的肌肤紧贴着,再一点点传到心脏,鲜活得让她有两秒的愣神。 步子停住,陈迟颂同时在背后沉声叫她的名字:“司嘉。” 她随之回头。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他微弯着腰,直直地注视着她,周遭亮起的昏黄路灯将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那么清晰,眼里是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很浓,也很深,就像深渊,一旦被卷入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问:“你想和我两清了是吗?” 而紧接着的下一秒,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没可能。”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7.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霓虹 心口因为陈迟颂的那句没可能而微微起伏,但面上仍不显山不露水,司嘉慢慢将手从抽了出来,抬眼看着他,半晌后说:“陈迟颂,行了。” 同样的一句话,就像是回到最初晚风流连的那一夜。 而话至此,陈迟颂没有再留她。 他远远地目送司嘉乘上公交车,才又咳了一声,拎着药从风口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司嘉提前一站下了车,她走进常去的那家米粉店,打包了一份原汁牛肉粉。但因为是饭点,店里生意繁忙,人多,没空位,司嘉就站在一边等,闲来无事地刷着手机,刚好碰上陈迟颂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拍的是随意散落在茶几上的药盒。 配文是退烧药。 她买的。 但其他人不知情,许之窈作为他们的共同好友,立马活跃地冒出来问陈迟颂怎么生病了,陈迟颂回她说是着了凉,许之窈又问要不要给他送点药去。 陈迟颂:【不用,有人给我送了。】 就这一句,许之窈来兴趣了,连发了两排感叹号,八卦兮兮地问他什么情况:【这个点,这份人情,谁啊?】 店里人声鼎沸,两人的手机应该都在手边,司嘉看着评论一条一条,实时地有来有往,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着,而后以陈迟颂回复的一句“你猜”收尾。 隔着屏幕,司嘉似乎能想象到此刻陈迟颂或许坐在沙发上,手肘撑膝,低着脑袋,发出这两个字时,似有若无勾起的唇角,眼底漫不经心的笑意。 许之窈没再回了,估计是熟悉陈迟颂的脾性,知道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料了。 指尖长久地在代表点赞的那颗爱心上悬停,而就在司嘉想要按下去的时候,视线却倏地在照片左下角,茶几斜上方的位置顿住。 那里有露出四分之三画面的一张家庭合照,出镜的四个人都不难猜,是陈迟颂和梁京淮他们一家三口。 和梁京淮接触的这些日子以来,司嘉知道陈梁两家素来交好,从前住过同一个军属大院,可惜家里是两个男孩,不然绝对要订个娃娃亲,而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也为两家利益互通搭好了温室。 重点是梁京淮的妈妈。 她长着一张很标致的鹅蛋脸,气质浓丽,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梁京淮确实遗传了她的良好基因。 而昨天在医院匆匆一眼的那个女人,在这一瞬,和画面中的她重合,交叠。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 司嘉皱眉,伸手将那张照片点开,再放大,她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但女人身上穿的裙子却做不了假,就是昨天那条,别无二致,司嘉也认得,那是Ferry这一季推出的最新款,全球限量,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可是梁京淮的妈妈为什么会和祁颢宇一起出现在医院,他们还那样亲昵。 宛若母子。 思绪如团般的乱,又被老板洪亮的声嗓打断:“22号的原汁牛肉粉打包好了!” 司嘉回神,起身去拿,分量还是那么足,新鲜出炉的滚热透过塑料打包盒,就快要烫到她的心口。 - 隔天陈迟颂照常来上课了。 前一晚的见面两人都绝口不提,那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二个秘密,在学校里他依旧做着他的好学生,她也依旧因为上课睡觉而被罚站走廊。 上午十点多的阳光从教学楼间穿透,洋洋洒洒地在走廊投下一道阴影,泾渭分明。司嘉被老师罚站在班级前门的位置,手里拎着本英语词汇书,靠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书上的字迹有点泛糊,头有点晕。 想起原封不动放在桌肚里的早饭,反应过来低血糖可能会犯,步子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太阳的照射,可没想到这一侧身恰好使她对着一班敞开的后门口了。 一览无余。 也是到那时才在一班后排齐刷刷坐着的男生中看见陈迟颂。 他坐在靠窗的地方,教室课桌统一定制,对他来说显得狭窄,一条腿屈着,另一条懒散地踩着桌侧横杠,桌上摊着一本和其他人都不同的复习资料,左手撑着额,右手转着笔,只留一个利落的侧脸给她。窗外是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树影斑驳,风吹动蓝色窗帘,吹动少年的发丝,被阳光镀了一层金线。 骄阳正好,少年身处其中,耀眼而不自知。 但最先察觉到这一注目礼的是,陈迟颂的同桌。 那男生扭头看了眼,和司嘉有两秒的对视,紧接着收视线,手肘轻碰了碰旁边的陈迟颂,竖一本书挡在面前,低脑袋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陈迟颂写字的手一顿,终于慢慢地斜额。 耳边交替着两个班老师的讲课声,司嘉也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张,她朝陈迟颂笑了笑,但她大概想不到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差劲。 只不过这一次陈迟颂看她的时间并不长,短短五秒,他移开眼。司嘉见状无趣地低下头,胡乱地把词汇书翻页,在心里默数着还有多久下课。 可没过两分钟,她被一班后门的动静惊了下,伴着班里小范围的窃窃私语,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就和走出来的陈迟颂四目相对。嘴巴不自觉地张了张,有一瞬的愣神,但他只瞥她一眼,又和她擦肩而过。 他往走廊尽头走去,然后转身下了楼梯。 撇开最初的失态,司嘉回过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会儿距离下课应该不到五分钟,而就在倒数到最后一分钟,她缓过那阵头晕,站得有些麻,想要动一动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去而复返的陈迟颂。 他脱了校服拎在手里,里面穿着一件纯黑短袖,额头的薄汗被阳光映着,像是跑过,眉眼还是不动声色,远远地朝她走来,原以为两人还该扮演形同陌路的角色,司嘉配合地别过脑袋,可当他经过她身边那一秒,肩膀挨着,她又分明感受到了他短暂停住的脚步,以及,他的校服拉链碰到了她的裤腿。 她垂下的那只左手,紧接着在校服外套的遮掩下,猝不及防地被陈迟颂拉住。两人的掌心在那一刹那贴紧了,被风吹了大半节课的手就这样莫名地被捂得有点热,与此同时陈迟颂手里的东西也被稳稳地渡了过来。 离下课应该只剩下30秒,楼上有些教室已经在预谋下课的狂欢,有人的视线开始往窗外飘。 司嘉无声地扭头看他,陈迟颂也正低垂着眼看她,挑了挑眉。 最后10秒,确定她拿住后。 两人相贴的手才悄无声息地分开。 陈迟颂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进教室,下课铃准时在头顶响起。 安静瞬间被打破,司嘉就在那片喧闹里低头看。 原来陈迟颂往她手心里塞的是一块巧克力。 抹茶味的。 昨晚他信誓旦旦的那一句话重新在耳边绕,给她巧克力又是什么意思。 而那时司嘉想不明白的,陈迟颂在很快到来的运动会给了她所有答案。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8.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霓虹 运动会那天,十八度,晴空万里。 开幕式第一个环节是各班举牌入场,司嘉平时考试拖班级平均分的后腿,也就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能替班级撑个门面,争口气。 好歹是在杂志上漂亮出名的,到了这会儿,哪怕穿着统一款式的墨绿色修身短袖和百褶裙,她依旧出挑得轻而易举,肤白,两条腿笔直纤细,高马尾被风吹着,秋日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从走进操场就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就是二班的司嘉?” “经常念检讨那个?” “还能有假?” “你看她那个腿,我靠,腿玩年啊。” “唉,我跟你说,她那些杂志我都买了,啧,长得是真够带劲的啊……” 而后是几个男生心照不宣的一记对视,嘿嘿笑两声,但紧接着被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喂,哥们。” 齐刷刷地回头,就看到两手插兜走过来的男生,彼此并不陌生,和他们口中“经常念检讨”的那位相反,眼前这位是经常在国旗下作为优秀学生发言的。 陈迟颂不疾不徐地扫了他们一眼,“大白天的说点人话。” 那群男生先是集体愣了下,然后有人反应过来,问他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四个字沉稳出口,陈迟颂嗤笑一声,“脑子里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做最低级的原始动物,挺没劲的。” 说完,也不管那群男生脸色怎么变,他折身继续往一班方阵走,路过二班最前面时,意料之中地和司嘉对视,她还在和周围同学聊天,笑意盈盈的,只抽空朝他看过来一眼,很快移开。 陈迟颂无声地挑眉笑了笑。 一上午的时间各项流程按部就班地走,从校领导致辞,到裁判和运动员宣誓,司嘉百无聊赖地站着,听到身后晁艺柠又在撺掇女生买定离手了。 “姐妹们,下午男子一千米,陈迟颂和梁京淮,极限二选一。” “他们俩又报一块儿去了?”有人问。 晁艺柠点头,“你懂什么,人家哥俩感情好,一口闷,共进退。” 十一月的风已经散了燥热,桂花余香,吹着司嘉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捋了捋,下一秒感受到晁艺柠凑过来,往她耳廓吹了口气:“司嘉,你呢?” 司嘉被她弄得有点痒,回身拂开她抱上来的手臂,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怎么了?” “这回赌谁赢啊?” “我戒赌。” “别呀,”晁艺柠朝她挤眉弄眼,“我还指望着你做慈善呢。” 司嘉听笑了,作势要打她。 晁艺柠连忙抓住她的手腕,也笑,然后又正色:“说真的,选一个呗。” 那时主席台上的演讲正到激昂处,司嘉闻言笑意一敛,往队伍后面看了眼。运动会是全校性质的活动,操场就这么大点地儿,所以高三一班二班挨得很近,乌泱泱的人群里,陈迟颂和梁京淮两人真是惹眼得过分,站在方阵末位,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但梁京淮要冷淡些,直到陈迟颂侧头,不知道和梁京淮说了什么,估计是句玩笑话,他才摇头笑了下。 “陈迟颂吧。”司嘉说。 晁艺柠听到她的回答,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指着她,笑得有点狡黠,做出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司嘉也懒得做任何解释。 - 比赛在下午正式开始。 司嘉最初是报了一个女子四百米的,但因为排球赛的意外受伤,班主任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换人,改为让她去径赛的检录处帮忙。 检录的地方就设在操场入口,临时搭了个棚子,太阳晒不着,司嘉翘着腿坐在板凳上,悠哉哉地转着手里的黑色水笔,和谁都能聊上几句,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直到一股干净的皂香味被风裹挟着,占据她全部呼吸。 她缓缓仰头,看着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姓名?” “陈迟颂。” “参赛项目?” “男子一千米决赛。” “号码簿多少?” “1037。” “好的,”司嘉登记完,说:“陈迟颂同学,你是B组第二道。” 但头顶好一会儿没反应,她以为陈迟颂走了,结果一抬头发现陈迟颂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于是问:“……还有什么事?” “你希望我赢还是他赢?”陈迟颂问这个。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就这样四目相对两秒,司嘉眨眼笑了下,“你猜。” 但没想到的下一秒,陈迟颂直接两手撑上她面前的桌子,微微俯身,彼此之间的距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拉近,司嘉问他干什么。 陈迟颂也根本没有因为远处渐起的人潮声而露怯,他笑得更痞,也更懒:“如果是我赢的话,你敢不敢答应我一个条件?” 司嘉问他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看你表现。”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司嘉没再退,她迎上陈迟颂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笑,“我有什么不敢?” 陈迟颂抽身,以居高临下的状态睨她,“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不需要。” 因为这一场未知的打赌,司嘉借口有点事,和负责下半场检录的同学换了个顺序,拎着一瓶矿泉水往操场看台走去。 晁艺柠看见她,远远地朝她招手,等她走到近前,问她怎么来啦,司嘉朝底下红色塑胶跑道斜额示意,“来见证一下历史。” 那时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一圈儿女生,这场男子一千米因为陈迟颂和梁京淮两个人的参加而万众瞩目,即使他们不在同一组。 梁京淮在A组,陈迟颂在B组。 广播里的加油稿早就为这场速度与耐力的比赛吹响了前奏,发令枪还没响,观众席已经开始沸腾。而等比赛正式开始,现场的加油声震耳欲聋,司嘉不适地皱了皱眉,看向同一时间冲出去的梁京淮,从第一圈他就和别人拉开了绝对差距。 但这场比赛的悬念也不在于谁是小组第一,因为采取的是计时制,最后几组成绩汇总,看谁用时最少,所以当梁京淮以套圈优势冲线的时候,看台上的热烈情绪才真正达到一个高/潮。 晁艺柠在旁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臂,大喊班长牛逼。 司嘉下台去给梁京淮送水,正好碰上跟着引导员入场的陈迟颂。他站在队伍里,仍是一件黑色短袖,被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手插着兜,看不出丝毫临近比赛的紧张,还有工夫和旁人说笑,在和司嘉擦肩的瞬间,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别有深意的一眼。 心跳说不出是因为他的那一眼,还是因为随后的发令枪响而如擂鼓,司嘉没回看台,就站在操场边上,以一种近距离观赛的姿态看着五米之外,几乎是起跑的那一秒,陈迟颂就如离弦之箭,腿长,步子大,本来就有优势,但他还在加速。 不停地加速。 逆着阳光,风灌满了他的短袖。 跑完半程,他同样开始套圈,在最后稳稳越过终点线后转身,倒退着走,食指和中指并拢抬起,在眉梢轻点了下,然后朝还在跑的男生敬了个飞礼。 真是又混蛋又嚣张。 观众席如他所愿地爆发尖叫。 他大汗淋漓地下场,没接自己班同学递过来的水,径直朝梁京淮这儿走,“水借我喝口。” 梁京淮看他,“怎么着,你没水喝?” “别小气啊。”陈迟颂笑着直接伸手拿过梁京淮的水,灌了两口。 而三分钟后,比赛全部结束。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结果通过广播的形式播报出来,响彻操场上空:“在刚刚结束的男子一千米决赛中,恭喜高三一班陈迟颂同学,以3分12秒的好成绩斩获第一!” 陈迟颂比梁京淮快了七秒。 他赢了。 那时呐喊排山倒海,风呼啸着,太阳照着,司嘉分明看到陈迟颂拎着水,不加遮掩朝她这里看过来的视线,然后他又指了指心口。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后面的比赛司嘉就没什么心思看了,她坐回检录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转,在一声微不可闻的震动后,她起身,朝操场旁的背荫处走。 划开解锁,界面停留在五分钟前她让陈迟颂说吧,是什么条件,到这会儿他回了,却不答反问:【我听说二班的水都是你买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但司嘉没否认:【嗯,比赛我出不上力,就只能保障好后勤喽。】 那头紧接着回:【以后把钱花在你自己身上,这种事让梁京淮做,他是班长。】 【哦。】慢悠悠地答完这个字,司嘉又发了句:【那这样说的话,你也给我花过钱。】 她说那次他帮她付车费的事。 仿佛一张带饵的网撒下去,指腹慢慢磨着手机边缘,司嘉等了十五秒,在第十六秒的时候等到新消息跳出来,是条语音,她点开,陈迟颂低低含笑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嗯,我的钱给你花。” 他回了这样一句。 - 第一个半天的比赛随着夕阳西下结束,漫天晚霞映着每一张意犹未尽的脸,运动会共持续两天,期间晚自习取消,所以放了学晁艺柠来问司嘉要不要一块儿吃饭,“学校前面那条街又新开了一家自助烤肉!” 司嘉收着书包,侧头,“你情报站站长?” 晁艺柠唉一声,“民以食为天嘛,再说也就你上学不从那里走,人家新店开业五折的招牌都快崩我脸上了,呐,加上你这回赌对了,值得庆祝。” 司嘉笑了笑,“我看是你的小算盘快崩我脸上了。” “那你到底去不去嘛……” “你别跟我撒娇啊,晁艺柠。” 后来晁艺柠又招呼上尤籽杉和前排一个女生,美其名曰人多热闹,但尤籽杉犹豫两秒,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吧,卷子还没写……” 话没说完,被晁艺柠揽住肩,“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卷子是做不完的。” 顿了顿她使出杀手锏,“司嘉请客。” 司嘉朝她点了点头。 烤肉店确实如晁艺柠所说的,新店开业五折酬宾,而等她们到门口,才发现排队等位的人都要拐弯了,还听说下午四点半就开餐了,到这个点已经翻过一次台了。 一行人面面相觑后晁艺柠问要等吗,司嘉说不了吧,然后就在她提议要不这顿算她先欠着,就近找个饭店先吃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叫的是晁艺柠的名儿。 司嘉跟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群男生,校服搭在肩上,身侧亮起的路灯照着,莫名有点港风街头那味,面熟的脸生的都有,但基本可以确定都是一班二班的。 梁京淮和陈迟颂也在。 是没想到两个大少爷也会跟着同学来凑这种热闹,以至于目光停留地有些久,梁京淮先看她,挑了挑眉,陈迟颂紧随其后,嘴角勾起的弧度没收敛。 那男生看着和晁艺柠关系不错,问她也来这里吃饭啊,晁艺柠说是,接着又叹气,说可惜没位子,没口福。那男生闻言笑了,一挥手,“早说啊,这不赶巧了吗,我们也在这儿吃,预订了位置,多你们四个不多,少你们四个不少,一起吧?” 说着他转头询问梁京淮他们的意见。 其他男生当然没意见,梁京淮徐徐点头,陈迟颂耸肩说随便。 进了店,炭火烧起来,拼桌吃饭的拘束感才散了点,男生自我介绍说叫辛凯康。名字一出,司嘉有点想起来了,今天下午男子400米他是第二。 他预订的是一圆桌,九个人坐不算挤,就是手肘得挨着。所以司嘉旁边坐的是梁京淮,和她隔一个座位的人,是陈迟颂。 男生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几大盘肉,准备烤之前辛凯康瞥了眼尤籽杉,不解地问她拿烤盘上面的纸干嘛。 那时候店堂里其实挺吵的,但他这一句话还是把在场几个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尤籽杉感受着,一愣,捏着那张纸肉眼可见的局促:“这纸……有用吗?” 晁艺柠见状笑着跟她解释:“这是吸油纸,垫着不容易烤焦,用不着拿掉。” 尤籽杉闻言放也不是,扔也不是,脸微红。 下一秒司嘉起身,伸手接过尤籽杉手里的纸,朝辛凯康斜额:“她爱干净,这桌是你预订的,之前一直没人坐,放久了有灰,让服务员换张新的吧。” 说着,她把纸扔进垃圾桶,同时招手叫服务员。 尤籽杉朝她看了一眼。 陈迟颂也抬眼。 而做完这一切的司嘉浑然不觉地坐下。 后来这顿饭就吃得很愉快了,但司嘉对烤肉这种东西并不贪,尝过味就不想吃了,加上有意保持身材,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在帮忙烤。 直到搁在手边的手机震了下。 司嘉偏头去看,先是看到锁屏上那条来自“C”的三条微信提示,怔一秒,她放烤夹,将手机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正在听辛凯康吹牛逼的梁京淮没注意。 手指触碰屏幕,滑开,陈迟颂的消息就这么出现在上面—— 【你多吃一点。】 【这就是我的条件。】 【听话。】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9.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霓虹 司嘉告诉他自己饱了。 但这次陈迟颂没回任何话,司嘉只看见他放手机,然后抬手,就近的服务员见状到他耳边听吩咐,很快又去而复返,端着四碗南瓜粥,给在场女孩儿的。 司嘉朝陈迟颂撂一眼,他没看她,正和辛凯康插科打诨。 晁艺柠在旁边夸这店服务意识真不错,打算回头给个五星好评。 司嘉笑笑没说话。 后来一碗南瓜粥下肚,确实解腻了不少,胃也暖了。 - 考虑到第二天以田赛为主,司嘉直接变成了一个富贵闲人,所以晚上临睡前她把家里的一台索尼微单翻了出来,到校后找班主任要了张摄影证,一上午顶着太阳穿梭在操场上,乐此不疲。 十点半,轮到晁艺柠参加三级跳远,司嘉怕她紧张,陪她到沙坑边,可没想到排在晁艺柠后边的是葛问蕊。两人不设防地对视一眼,司嘉其实想不明白葛问蕊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仅仅是因为陈迟颂么。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像葛问蕊这样的好学生会如此肤浅,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而更多的,她懒得想,微微斜额,算作打招呼。 比起径赛的激烈,田赛相对柔和,一个接一个按秩序地比,水平高下立见,晁艺柠本来就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结果没想到名次还不错,拿了个第五名,给班级积了一分。 相比之下反而是葛问蕊的失误比较大,起跳过程发力不当,在落地的时候脚崴了一下。 晁艺柠唏嘘地目睹她被同班同学扶去医务室,又想起排球赛那事,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司嘉没接话,等两人慢慢走到一处没太阳的草坪坐下,她给晁艺柠看自己刚刚拍的照片,晁艺柠的心思就这么被转移了个彻底,一张张翻过去,笑眯眯地说你好会拍啊。 司嘉把手搭在膝盖上,也笑了笑,“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啊。” 晁艺柠当然没忘,照片翻到底,她把相机还给司嘉,学着她的模样屈着膝,而后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走艺考这条路啊?” 就凭她这张脸,她现在的知名度,她的家世,不难想象她以后在娱乐圈可以混得怎样风生水起。 她会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风在两人之间徐徐吹过,司嘉抬手抚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她举起相机,远处是蓝天,白云,教学楼,穿着校服打闹的身影,视野里一片灿烂。 “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拍我,但其实比起被拍,我更喜欢作为一个拍摄者。”晁艺柠侧过脸看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瞬间吗?我想记录下来。” 晁艺柠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到底要当个摄像机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如果你现在让我选,我可能还没办法给出肯定答案,毕竟未来还远,谁知道呢,”顿了顿,司嘉笑,“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说明我们的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当你去寻找世界之时,一切答案都会自然而然地降落。 所以不必急,等风来就好。 两人又坐了会儿,准备起身回班级的时候,司嘉突然停住,她看向此刻意外闯进镜头里的人,他没有穿校服,就一件白色卫衣,黑色运动裤,手里抓着篮球,刚好远处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迟颂!” 他回头。 风扬起他额前的发,下颌微抬,眉眼深邃,漆黑瞳孔映着细碎的阳光。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晁艺柠问她在拍什么,司嘉面不改色地收手,“没什么。” - 中午吃饭又在食堂遇到了葛问蕊,脚伤经过处理,没有那么明显了。她走到陈迟颂那一桌面前,陈迟颂正在桌边玩手机,一条手臂搭着椅背,被旁人提醒后才抬头,看一眼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她的脚,斜了下脑袋示意她坐。 那瞬间司嘉能看见葛问蕊泛红的耳根,她抽椅子在陈迟颂对面坐下,看样子是在说下午篮球联赛的事。 运动会比到第二天下午,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也是附中建校以来的经典保留项目——篮球联赛。 去年那场比赛到现在还在女生间津津乐道,虽然陈迟颂和梁京淮两人被抓去物理竞赛集训了而遗憾缺席,但架不住去年来对战的是一中,他们那个得分后卫实在帅得可以,长着一张不知道又祸害了多少女孩的脸,司嘉还有印象,叫沈既欲,他凭借最后那个三分球,实现了一场高水准的绝地反杀,不输NBA的精彩程度。 以至于那阵子一中的表白墙被附中的加爆了,都去打听沈既欲的消息,到头来听说的是人家有个青梅,般配得不行,但依然有不信邪的非要去撩他,消息发了一大堆,结果就收到一张微信聊天截图,是一模一样的话,却以他的视角发出去。 还有一句,“你这套话术我女朋友不吃,能不能再教我点。” 挺好学的。 挺能的。 食堂很吵,葛问蕊的话全部淹没在喧嚣里,陈迟颂给的反应也很淡,随意地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清楚了没有,但没有立场再多说,她依依不舍地起身,却在下一秒皱眉。 司嘉顺着她的视线转向门口,就看见年级主任背着手,从门口入,薄方镜片后面一双眼睛全方位地扫视。 这个情势,她们都心知肚明,年级主任突击不是来抓早恋的,就是来抓带手机的。 但陈迟颂不知道,或者准确来说,他那一圈都不知道,因为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藏东西声音。 葛问蕊急忙叫他的名字,他抬头,可紧接着旁边好巧不巧地有一道杀千刀的定时闹钟响起,那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摁掉,也是到那时才朝四周张望。 但来不及了,年级主任循声看过来,锁定了目标。 三米,两米,最后一米。 葛问蕊脑子一热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陈迟颂,就被另一股力按住,她怔愣地看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司嘉。 不远处的脚步声同时越发清晰。 可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局面里,司嘉仍然淡定的,除了后脑勺扎着的高马尾因为刚才的急停而轻晃不止,她也是食堂里为数不多站着的,又因为这张脸吸引着很多注视,但她不在意,只盯着葛问蕊,说了一句:“领检讨这事我比你熟,别逞能。” 随后也不管葛问蕊作何反应,她的手代替葛问蕊覆上陈迟颂的掌心,从他手里缓缓抽走他的手机,做完这一切,她才低脑袋看着陈迟颂的眼睛,撂了三个字。 “两清了。” 所以那天中午,司嘉是在年级办公室里度过的。 她趴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写写停停,转着笔,熟练地编了半面A4纸的官话,窗户外,是从校门口徐徐开进来的大巴。一群身穿红色球服的男生从车上下来,胸口都印着国际联合高中的字样,司嘉这才想起来今年联赛是附中和联高比。 而想起这事儿的同时,也看见了走在队伍后面的祁颢宇,挺高一个人,教练在跟他讲话,他低着头。 两秒后司嘉慢条斯理地收了视线。 等她写完检讨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了,那时篮球联赛已经过半,刚好到一个激动人心的节点,场子里很热,不止是人多,更是气氛,女生的尖叫欢呼没一丝收敛,平时不敢大声叫出口的名字这会儿此起彼伏,比分也胶着,球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晁艺柠作为附中的啦啦队一员,没在看台,就站在场边,那股激动的劲儿仿佛跟人干赢了一架似的,可就这档口,还能注意到走在人群中的司嘉,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司嘉!这边!” 就这一声,看台上有高一高二的看过来,板凳上的联高替补队员看过来,场上的祁颢宇看过来,而因为中午那事,陈迟颂闻声偏头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带着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两人视线隔空对上,他的下巴滴着汗,胸膛有轻微的起伏。 但很快他这几秒的不在状态就被队友察觉,梁京淮也察觉了,他同样朝慢悠悠进场的司嘉看一眼,然后折身,和陈迟颂耳语了几句话,拍了拍他的肩。 陈迟颂点头,一言不发地甩了甩手臂的汗,收回视线,又全神投入到比赛里。 与此同时,司嘉终于穿过人群,走到晁艺柠旁边,拿水喝了两口,问了两句比赛情况,晁艺柠也乐于分享,把她前面错过的精彩时刻全都描述了一遍,正说得起劲,场上又是一记振奋人心的进球,梁京淮的分,球入篮筐,他笑了下,倒退,回身和陈迟颂击掌。 话题因此很自然地转到了梁京淮身上,晁艺柠说他开局就是一个三分球,帅爆了,但紧接着又皱眉,说联高那个10号,也从开局就一直盯着梁京淮在防。 原话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仇呢。” 司嘉闻言拧瓶盖的动作一顿,她抬眼朝场上看。 联高10号,是祁颢宇。 “你确定?”水瓶放回身侧,司嘉问。 晁艺柠笃定地点头,“要不是裁判盯得紧,感觉今天总得出事。” 直到中场休息,比分依旧咬得紧,众人忙着擦汗,梁京淮下场,径直往司嘉这里走,接过她递来的水,笑着问她检讨写完了啊。 司嘉就给他一个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废话的眼神,“不然你觉得主任会放我走?” “急着来看我打球啊?” “少自恋。” “那你写这么快?” “不就那些话吗?” “也对,”梁京淮认同地点头,而后继续笑,“你语文默写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周遭静了两秒,司嘉瞪他:“你别太过分啊梁京淮。” 说完又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两人的手就这么贴在一块儿,他没放,低头像是在哄:“好了,晚上放学带你去吃蟹粉面。” 司嘉懒得搭理他,抽手,回晁艺柠那儿。 梁京淮没追上来,因为下半场开始了。 下半场球依旧打得吃力又精彩,谁也不肯多让,临到还剩最后三分钟,比分仍然只相差两分,祁颢宇盯梁京淮更紧,气氛开始变得焦灼,梁京淮运着球想要向左突进三分线,但祁颢宇反应也快,及时侧身拦住,场内的喧嚣停了,所有人都在屏息看场上。 看是梁京淮能进球把附中赢面拉到最大,还是祁颢宇能盖帽成功,夺回球权,反败为胜。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下一秒,梁京淮忽然扬眉朝祁颢宇笑了下,挑衅意味十足,他还直视着祁颢宇,然后将球重重往后一抛—— “陈迟颂,到你了。” 话落伴着一道利落的身影起跳,接球,再转身,直接在三分线外向上纵跃起,手里的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其漂亮的弧线。 哨声吹彻,篮球应声稳稳入筐。 一个完美的压哨球。 全场瞬间沸腾。 而就在这片欢呼里,司嘉看到陈迟颂和队友庆祝的耀眼眉目,确实帅,同时也看到祁颢宇下场,开了一瓶矿泉水,喝得沉默,旁边有队友来跟他说话,他听得心不在焉,视线沉沉地看向附中休息区,司嘉大概知道他在看谁,等观众席开始走人,他似乎想起身,但被教练按住肩。 这一动静不小,引得旁人侧目,包括对面的梁京淮。 他朝祁颢宇撂一眼,勾了勾唇角,又移开。 - 后面的颁奖仪式司嘉没参加,因为晁艺柠偷点的下午茶到了,两人撤退往学校东面的围墙走,那里有道废弃的铁栅栏,刚好够外卖从中间递进来。 晁艺柠抱着还热乎的泡芙和蛋挞,也顾不得烫,捏着一个就往嘴里塞,满足地喟叹,说要是能天天开运动会就好了。 司嘉笑着让她慢点吃,同时一只手帮她分担着奶茶袋子,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你努努力,争取造福下一代。” “那不行,我可是淋过雨的人。” 司嘉听出她的潜台词,摇头失笑,“出息。” 晁艺柠也咯咯地笑,“你尝尝嘛,这家味道蛮好的。” “我真不饿。” 那时接近傍晚,天际一点点变橙黄,两人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踱,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而打破这一切的是,陈迟颂发来的微信。 他问她在哪,司嘉回他一个问号,等了几秒,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她避开晁艺柠的注意,点开,屏幕上的一行字照着眼睛。 C:【有空的话就来一趟器材室,我有话跟你说。】 看完,但没回。她收了手机,又扭头朝吃得正欢的晁艺柠看了一眼,说自己得去一趟年级部,落了个东西。晁艺柠闻言笑她真把年级部当教室啦,还能在那儿忘东西,但末了又摆摆手,让她快去,“我在教室等你啊,放学一起走。” 司嘉应下,在礼堂前和晁艺柠分开,却朝着和年级部相反的方向走。 去器材室的路只有一条。 下午四点半,太阳开始坠到地平线上,风没了暖意,吹在身上带着深秋的凉意,司嘉后悔没穿件外套出来,抚了抚手臂,想着等会和陈迟颂聊几句就走。 但当她拐过操场入口,离器材室还有一个转角的距离时,却无声无息地停住了脚步。 三米之外,是面对面站着的梁京淮和祁颢宇,两人像僵持在某种局面里,在体育馆全部压着的针锋相对也在此刻,在这个无人的角落一览无余。 祁颢宇的情绪看起来要更激动一点,眼镜在打球那会儿就摘下了,一改平时斯文的样子,抓着梁京淮衣领的手背青筋暴起,带着输了一场球的不甘,“你到底想怎样?” 梁京淮掀起眼皮看他,手还插着兜,任由祁颢宇揪着自己的衣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司嘉。”祁颢宇唯独吼了这两个字,听到自己名字的司嘉一愣,他紧接着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是不是?” “是。”梁京淮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沉,他回得也快,而后淡淡地嗤笑出声:“我不仅知道你喜欢她,还知道她耳后那块皮肤很敏感。” “你——”祁颢宇的拳头就要往梁京淮脸上砸,但反手被他截住。 “怎么,想在学校里跟我打架?”说着,梁京淮重新慢慢逼近祁颢宇,“还是说,你想试试,看今天我们俩出了事,付昱秋是来教导处领我还是领你?” 祁颢宇没回答,眼睛有点发红,隐忍在暴怒的边缘。 “所以祁颢宇,别找事,”梁京淮甩开祁颢宇的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他,“你记着,付昱秋再疼你爱你,她也不可能在人前承认你,你永远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风卷走地上的落叶,一片荒凉。 祁颢宇踉跄两步,在长达五秒的沉默后不怒反笑:“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你是什么?梁京淮,你他妈的就是他们偷情的遮羞布!因为有你在,他们可以在外面各玩各的,出问题了就拉你出来公关一下,你们家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家庭合照,你自己看了不觉得讽刺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梁京淮的情绪也终于因此而发生明显的波动,这回换他拽住祁颢宇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祁颢宇仍在笑,“我说错了吗?” 眼看下一秒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司嘉终于出声:“够了。” 她从墙边走出来,扫了眼同样处于震惊的两个人,没忽视梁京淮眼里闪过刹那的慌张,但意想中的难受和愤怒并没有出现,她无声又平静地笑了笑。 祁颢宇尴尬地问她怎么在这,司嘉只说:“我看到你的队友和教练都上大巴了,他们在找你。” 这样一句话出口,祁颢宇听得懂,也不顾一身狼狈,他松了手,没再看梁京淮,转而朝司嘉挤出一抹笑,“好,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祁颢宇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操场边只剩司嘉和梁京淮两个人,可她没有开口和梁京淮说一句话的打算,径直要走,在和梁京淮擦肩的瞬间被拉住手腕,伴着他很低的一句:“司嘉,你听我解释。” 司嘉停了下,侧头看他,他的肩身不知道是因为祁颢宇的话,还是她的突然出现而垮掉,向来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用了点力拂开他的手,然后说:“不重要,反正我也没当真。” 她走了。 在梁京淮的眼皮下,朝器材室走。 那里有一个不知道候了她多久的陈迟颂,但没表现出一丝不耐。他倚着墙,模样懒散,中午被没收的手机这会儿还回了他手里,没玩,就在掌心慢悠悠地转着,夕阳斜斜地照着他的眉眼,有种拨云见日的意气风发。 司嘉走到仅仅距他一步的地方,是他低头就能亲到她额头的距离,没问他要跟她说什么,只问:“你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叫她来器材室,故意让她看到发生争执的两个人。 陈迟颂看着她,不置可否地挑眉,“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三个问题。” “你说。” “梁京淮和祁颢宇是什么关系?我想知道具体的。” “祁颢宇是梁京淮他妈妈和初恋生的儿子,比他小一岁。” “那之前有次梁京淮请了半天假是不是和祁颢宇有关?” “是,隔天晚上他们俩打了一架,或者说是梁京淮单方面打祁颢宇,因为祁颢宇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被他妈关了禁闭,后来是我妈去说情才放出来的。” 所以之后她会在医院遇到祁颢宇和梁京淮妈妈,他是去复查伤口的。 但梁京淮妈妈偏颇的心实在太明显。 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就因为一个是和爱人生育的,而另一个却不被期待么。 说不清当下心里什么感受,司嘉点头说好,然后在那片黄昏里抬眼,迎上陈迟颂的目光,有些昭然若揭的情愫被晚风吹露,她说:“第三个问题。” 陈迟颂也沉沉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10.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霓虹 太阳下山了。 灿黄的光照过周围梧桐间,投下斑驳的树影,两人的影子也因为触手可及的距离而重叠,落叶飘着,司嘉仰头,陈迟颂把手机放回口袋,站直身体,再低头注视她,她面前的压迫感更强烈,心跳因为长久的等待悬而未决。 直到又一个五秒后,听见陈迟颂叹笑一句:“看来我还不算太失败。” 司嘉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一直以来向你传递的信号没有偏差。”陈迟颂回答。 曾经那些和她对视的眼神,相贴的掌心,伸出又收回的手。 司嘉一时间没说话,陈迟颂又问:“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我和梁京淮不一样?” “记得。” 陈迟颂也点头,“我跟他不一样在于,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我和这个人一辈子都做不了朋友。” 似乎和认知相悖的一句话,司嘉抬眼看他。 他照单全收,然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因为我会梦到她,会想牵她的手,会想要她,但如果从刚认识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朋友,我不乐意。” 字字不提她,可是字字又都像在念她的名字,心口因此微微起伏,半晌后司嘉问他那接下来要做什么,陈迟颂听着,没答,他反问:“你允许我做到哪一步?” 这话就说得很有意思了,但司嘉的笑容却是一收,她又抚了抚被吹得有些凉的手臂,半天之内听到的看到的情绪在此刻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很认真地叫了声陈迟颂的名字,然后说:“我只要你继续做你的好学生,别和我这种问题学生牵扯不清,没结果的事别做。” “谁跟你说没结果?”陈迟颂很快地反驳这一句,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才沉声接着说:“我耽误得起。” 说完,他的手机同时响一声,司嘉不置可否,斜额示意他先看。 是梁京淮。 问他人在哪。 司嘉就笑了笑,转身要走,被陈迟颂拉住手腕。她没动,只微侧头叫他放手。 陈迟颂没放。 冷风在两人之间流连,唯有被陈迟颂握住的手腕是暖的,司嘉不得已重新回身,她看向陈迟颂,脸上无悲也无喜,平静地问:“陈迟颂,你喜欢我什么?” 陈迟颂不答,她就自顾自地给选项:“是这张脸,还是因为我曾经和你兄弟在一起的刺激感让你觉得我有趣?” 问完,彼此沉默的,梁京淮大概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但陈迟颂看都没看,良久后,他只说了一句:“司嘉,我见过你穿白裙的样子。” 司嘉愣住。 陈迟颂接着说:“在香江湾5栋楼下。” 那是她曾经的家。 明明不过三年前的事情,却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细枝末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家好像是一夜之间破碎的,司承邺在外面养的女人找上门,电视剧般的狗血,她才知道自己看似恩爱的父母早已貌合神离,但她以为的声嘶力竭没有出现,孟怀菁迅速地和司承邺分割完财产,离了婚,司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得知了孟怀菁放弃争夺她的抚养权,要出国的消息。 孟怀菁去机场那天北江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春寒料峭的三月真的很冷,司嘉哭着求孟怀菁不要走,可孟怀菁只是微微移开通话中的手机,朝那头说了句sorry,然后蹲下,和她平视,说:“妈妈爱你,但妈妈先得把自己这辈子活明白了,你懂不懂?” 她问懂不懂的时候,就像老师上课讲题最后总结性提问,如果底下有同学说不懂,那老师就会耐着性子再讲一遍,而司嘉也想以此来挽留孟怀菁,她说我不懂。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砸在地面积成水塘,孟怀菁只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嘉嘉乖,你以后就会懂了。” 说完,她拂开司嘉的手,从助理那里接过伞塞给司嘉,自己就这么淋着雨重新接起电话,继续和那头的人交谈,再到开门,上车,留给司嘉一个背影。 车子扬长而去的时候司嘉身上那条白裙随之被溅起的泥水彻底弄脏。 也是到那个时候,司嘉意识到,她被抛下了。 她变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小孩。 而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穿过白裙。 但这还没完,远远没完。 陈迟颂就着拉她手腕的力,朝她走,“那你还记不记得,初三自主招生考试,一中考点第7考场。” 记忆又因为这一句话而继续倒带,司嘉皱了皱眉,想起有别于大雨滂沱的灰蒙景象,她作为年级里的佼佼者去参加自招的那天,晴空万里。 “当时我就坐在你旁边,你给过我一支笔。”陈迟颂说。 风卷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同时卷着司嘉的思绪。 她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那天临近考试,教室里断断续续地来人,大家来自不同学校,可为了缓解考前那点紧张,搭话的搭话,聊天的聊天。 只有她旁边坐着的男生,应该到的很早,一件黑色连帽卫衣,正趴在桌上睡觉。腿屈在课桌下,背伏着,肩线在一众刚发育的同龄人里算宽阔的了,后颈棘突明显,窗边的阳光照着,搭在课桌上的一截手腕骨骼清晰。 哪怕没有看到正脸,司嘉觉得他也应该是个气质帅哥。 直到时钟走到八点五十,离开考还有十分钟,前门有女生进来,过道狭窄,她一时心急找自己座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那男生的桌子,弄出不算轻的动静,让教室里倏地屏息了下,齐刷刷地看过来,那男生跟着惊醒,眉眼倦怠地抬头,轻啧一声,但几乎是下意识地微扶了肇事者一把,哑着声让她小心一点。 女生道完歉走了,那男生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坐起来。 司嘉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是网上那种“去头可食用”的虾系帅哥,他那张脸是加分项,是身边向来不缺帅哥的她也会多看两眼的存在。 但也仅仅是多看两眼。 而就在司嘉想要收视线的时候,余光瞥到在这场小风波里唯一的“受害者”,那男生随手放在桌边的黑色水笔。 因为撞击而不幸滚到地上。 男生也察觉了,他弯腰去捡,却发现墨水因为笔尖着地变得不流畅了。 那时离开考还有五分钟,男生伸手摸了摸口袋,但估计是就带了一支笔,小幅度地皱眉,又坐了两秒,似乎在思考现在跑出去买支笔的可能。 而回忆到了此时此刻,司嘉开始清楚地记起,那天比男生先跨出座位的,是她递过去的笔。 说实话司嘉早就忘了当时的心路历程,姑且算作考试前的行善积德。 反正她的笔很多。 男生是愣了下的,他偏头,直勾勾地和司嘉对视一眼,但因为监考老师已经进班,他没说话。而司嘉朝他笑了笑,当做回应。 然后两人各自收视线,铃声响两次后,一次开考,一次收卷,她听见教室里慢慢渐起的喧闹,前后左右在交流答案和试卷难易,她没参与,只慢悠悠地收着笔,想着中午吃什么。 也没想问男生要回那支笔。 一支笔而已。 可当她前脚走出教室,准备随着人群下楼梯时,身后有人叫住她,“同学。” 她脚步顿住,回头,就看到男生大步追出来的身影。 他腿长,几步穿过人潮到她面前,初见的那点懒意在经历过一场选拔性考试后无影无踪,也是到那时才发觉男生比想象还要高一点,她得仰头看他。 与此同时他配合地低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儿,身边仍然人来人往,间接的推搡让两人慢慢靠近,司嘉听见他说了一句谢谢。 和那句小心如出一辙的,有点低,有点哑,是司嘉班上那些正处变声期的男生所不能比的。 她回了他一句不客气,而后相顾无言几秒,她准备走,又被男生紧接着的一句“你叫司嘉对吗”拖住脚步。 司嘉问他怎么知道。 他说收卷的时候看到的。 有意思。 司嘉笑着转身,和他相隔半米,走廊的阳光洒在他们中间,她点头,“对,我叫司嘉。” “嘉奖的嘉。” 因为孟怀菁说过,她的出生是上天赐给她的嘉奖。 - 完完全全地想起这段往事了,司嘉的情绪有一瞬的浮动,但随着日落西山,器材室这一片的秋景更萧瑟,爬山虎挂在墙边,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她同时朝陈迟颂摇头,问他那又怎样。 “陈迟颂,你就算真相信一见钟情,那也是对那个时候的我有感觉。” “而现在的我,早就面目全非了。” 所以不要对我再抱有任何期待。 这个世界上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凑太近了谁也没法看。 陈迟颂没有反驳,他依然注视着她,然后说:“可能吧。” 这三个字,表面上顺着她,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手”的决绝。 司嘉闻言慢慢地抽手,说最后一句话:“行了,我们该回教室了。”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11.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 12. 霓虹 司嘉回到班级的时候,教室里坐满了人。 一场运动会落幕,所有人涣散的心思被班主任重新敲打着,教室前面的墙上换了新一期的励志语录,比起过去这场短暂的体育竞技,高考才是放在他们面前的长途跋涉。 晚自习也恢复正常了。 晁艺柠的蛋挞已经吃得差不多,她揉着肚子跟司嘉说等会儿就不去食堂吃晚饭了,司嘉点头,晁艺柠又问她怎么去年级部这么久,司嘉就笑着说年级主任拉她又进行人道主义教育了呗。 她说这话时,梁京淮碰巧在收号码簿,从她座位旁走过。 他看了她一眼。 司嘉在穿外套,手伸出袖子,她视若无睹地别开脑袋,将折进衣领的头发拨出来。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校园卡,从前门出,却朝着食堂反方向的楼梯走。 楼下便利店还亮着灯,她推门进去,坐在收银台前的是个中年女人,但由于保养得当,看不出年纪,据说是她们这届学生的家长,辞了工作到这儿来陪孩子读高三。 司嘉照例从货架上拿了袋全麦面包和一盒藜麦牛奶,结账的时候碰到辛凯康,他热情地打招呼,司嘉回以微笑,然后紧接着听见他朝后面大喇叭似的招呼一声:“陈迟颂你要的东西没货了!” 伴着门口机械的一句欢迎光临,没多久前才不欢而散的人又一次出现在视野里,他还穿着上午那件白色卫衣,也不知冷,身旁还有个同学,他在听那人讲话。又在走进店里的刹那,出于趋光的本能,微微偏头,就这么刚好看到走到门口的,孤身一人的她。 再然后一个进,一个出,两人擦肩而过,司嘉拎着塑料袋离开。 只不过店门关上的瞬间,辛凯康的大嗓音还是从门缝里漏了出来:“真没想到你爱吃巧克力,还是抹茶味儿的……” 最后几个字被夜风吹散,司嘉听不清楚。 气候一天天地转冷,六点才刚过两分钟,头顶晚霞已经被泼墨般的黑取代,校道两旁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来,司嘉在操场看台见到梁京淮的时候,月上枝头了。 塑料袋被搁到座位上时发出窸窣声,梁京淮听到动静,往她这儿看,低声说了句你来了,司嘉嗯一声,紧接着他注意到她拿出的面包袋子,皱眉,“怎么又吃这个?” 撕包装袋的动作一顿,司嘉侧头看着他:“是你说要和我谈谈,那么班主任是五点五十放的,六点二十要回教室上晚自习,除去吃饭排队起码要二十分钟,来回路程五分钟,还剩五分钟你够吗?” 这样一笔时间的账和他算清楚,梁京淮默了一瞬,而后垂头说了句对不起。 但司嘉同样回他一句一语双关的“你不需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梁京淮缓缓抬眼,看她,她依旧没搭理的,慢条斯理地戳开牛奶盒,藜麦颗粒在齿间咬碎,她叫他的名字:“梁京淮。” “嗯。” “祁颢宇的存在会影响你考上一个好大学吗?” “……不会。” “他会影响你将来继承家产吗?” “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赌气呢?” 梁京淮愣住。 再难的奥数题他都可以解,唯独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答。 因为祁颢宇拥有他得不到的亲情,那他就要抢走他的爱情。 多幼稚,多可笑。 可下一秒,他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如果祁颢宇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他未必会愿意采用这种方式。 司嘉又咬一口面包在嘴里慢慢嚼着,空气里有一层彻骨的凉意,她刚要把左手插进兜里,一个暖贴递过来,梁京淮让她拿着,她微怔,“谢谢。” 六点十分的预备铃开始响,面包吃了一半,司嘉放回塑料袋里,她站起身,站在风口里,背后是空旷荒凉的操场。 她低头看梁京淮,“你也绝对不是他们偷情的遮羞布,你是高三二班的班长,是光荣榜上的优秀学生代表,再说句不合适的,你还是很多女孩的暗恋对象。你很好,很有魅力,所以梁京淮,以后不要为任何人活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司嘉开始懂孟怀菁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谁也不应该是谁的附属品,母亲不是,儿子也不是,一个人在成为人之前,他首先是他自己。 司嘉走的时候,梁京淮还留在原地。 风更大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要迎来新一轮冷空气。那一刻,手肘撑膝,额头同样抵着手背。 梁京淮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司嘉。 她的朋友圈没有设三天可见,偶尔发点拍杂志精修的成片,发点0.8倍速的歌,网易云歌单很杂,Charlie Puth周杰伦和当下流行的热曲,有段时间很迷The Weekend的歌,又说这辈子要听命运交响曲到死。 她底子好,素面朝天也漂亮,嘴上说着要省钱买这世界上所有漂亮的衣服,实际上却把这些年拍杂志赚的钱全部捐给了联合国儿童基金。 她其实一点也不笨,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会文不对题地把三岛由纪夫随便说的话写进作文,还要埋怨老师不懂她。 可如此醒悟了,也意味着他已经错过了。 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从她的衣袖滑过,抓不住,冷风吹过,最后垂落在茫茫夜色里。 - 那天之后,北江市经历了一场断崖式降温,随着初雪降临,司嘉身上的校服外套逐渐变成了毛呢大衣,又或者一件宽松的毛衣,她仍经常进出教师办公室,但不是被找谈话,而是交作业,上课也不再睡觉,尽管听得很吃力,笔记还是一字不差地做。 晁艺柠打趣地问她受什么刺激了,司嘉就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说她最近看上了一个男模小哥哥,但没想到人家在北江大学念书,自己这点分数都不好意思去泡他。 不过一句玩笑话,谁也没有当真。 日子一天天地过,十一月底,第二次月考如期而至。那时天气已经冷到一个境界,教室窗户因为温差而蒙着层雾气,临考前那节早自习,所有人都在忙着抱佛脚。 晁艺柠阵仗摆得很大,面前摊了好几本书,结果还是转头问:“司嘉,‘子姑待之’前一句是什么来着?” “……多行不义必自毙?” “哦对对,是这个,”晁艺柠醍醐灌顶似的一拍桌子,惹来后面男生嘘她,她不客气地瞪回去,又忍不住唉声叹气:“我都快背自闭了,一共就八分的默写,课内的已经要背吐了,还有课外积累。” 说着,注意到司嘉桌边的保温杯,问她泡的什么。 “红糖水。” 同为女孩,晁艺柠立马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然后片刻没说话,在桌肚里翻了半天,把两个暖宝宝递给她,“给你。” “谢谢。” 七点半,离第一门语文考试还有十五分钟,考试预备铃打响,书本合上,教室里开始响起椅脚挪动的声音,有些刺耳,相比之下显得沉默的,是一个个拿着东西往各自考场的学生。 司嘉这回被安排在楼上的七班,从后门出的时候,先是差点撞到起身的梁京淮,他扶了她一把,她说对不起,然后又在走廊碰到同样往楼梯走的陈迟颂。 那是两人时隔半个月第一次对视,这段时间他真的按她所说的,没和她再有过纠缠,课间也没有刻意的偶遇,少有的在转角擦肩而过,一班之隔,缘深,也缘浅。 而她更没想到会和他们两个分到一个考场。 不止是她,七班里的其他同学也有些活久见地看着这两尊大佛前后脚地走进来,款式相近的黑色冲锋衣,一个痞,一个冷,却都浑然不觉那些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径直往自己的座位去。 陈迟颂还是习惯只带一支笔考试。 与此同时监考老师抱着卷子进教室,那些交头接耳才收了下,司嘉也跟着收视线,语文对她来说还算拿手,从文言文到阅读理解,再到作文,按部就班地做,教室里很安静,后头男生的咳嗽声就更清晰,擤鼻涕的纸团在桌上摩擦发出细微动静。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可就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司嘉突然感觉到小腹一阵坠痛,握笔的指骨因为难以忍受而泛白,哪怕提前吃过药,喝过红糖水,熟悉的生理痛依然无差别地要逼她就范。 作文最后两段因此写得无比吃力,窗外开始洋洋洒洒地飘雪,直到收卷铃声打响的那一刻,司嘉深呼一口气,她伸手捂上小腹,肩膀却被身后的人拍了下。 她迟钝地回头。 那男生戴着副眼镜,鼻尖被擤得轻微泛红,他挠了挠头,“同学,我的纸巾好像掉在你脚边了,能麻烦你捡一下吗?” 他似乎没看出司嘉的不适。 而司嘉也不打算说,缓两秒,她点了点头。 捡个东西而已。 但同一时刻,司嘉左手边那条走道有个男生急着考完走人,压根没注意到司嘉弯下去的腰,他大步流星地来,还抬着头在和教室门口的同伴打嘴仗,等到发觉,碰撞也已经一触即发,他的膝盖一下顶到司嘉的手臂,连带反应来得很快,小腹就这样撞到桌角,那瞬间,生理痛加上撞击,额头冷汗渗出来,眼角跟着湿,疼得完全出不了声,整个人往地上蹲。 “……同学你没事吧?”叫司嘉帮忙的男生吓了一大跳。 司嘉还没缓过那阵,起不来,而那时教室里纷纷要离开的同学,连同始作俑者,都停下脚步,看过来,就连已经走到门口的梁京淮都顿住,他回头往这看,眉紧皱。 陈迟颂因为在教室靠墙的位置,还没来得及远离,就在这一圈的中心,他目睹至此,情绪已经压得差不多了,一言不发地走近,拨开那两个男生,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在司嘉面前单膝蹲下,低声问她能不能站起来。 司嘉说能,然后到了这会儿也不避讳了,就着陈迟颂的手,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她把那包纸巾物归原主,男生磕巴地说谢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窗外也有路过的人开始向里张望,吃瓜的乐趣在一场考试结束后达到阈值。 肇事者见司嘉还能站得起来,作势就想要走,结果转身的刹那直接被不知何时走进这个圈的梁京淮堵住了去路,梁京淮比他高出一截,此刻居高临下地看他,脸色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吗?” 在场不乏有二班的同学,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班长,此刻却是结结实实地从这样一句没有起伏的问话里,听出了生气的意味。 男生是被他的眼神怵了一下的,可偏偏这个年纪,年轻气盛,碍于这么多人围观,不想露怯,不想显得自己很怂,他扬脖大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没看到她,再说……再说是他叫她捡东西。” 说着,矛头被指向了戴眼镜的男生。 戴眼镜的男生一怔,下意识地摆手,下意识地要说点什么,但是有一道声音比他先,明显是压着脾气的。 “卞语帆。” 一群人,里里外外,都循声看过去。 陈迟颂就这么松了司嘉的手,然后迎着所有人的视线,同样走到卞语帆面前,手插在口袋里,模样还是散漫,他沉声开口:“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对吗?” 和梁京淮的那句不同,这一句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周围从未有过的静,所有人都噤声看着这犹如修罗场的一幕,心如擂鼓。 陈迟颂和梁京淮,都在帮司嘉撑腰。 卞语帆本来就因为某些事,被陈迟颂“提醒”过,他知道陈迟颂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到了这一步,这场面,他拎得清,所以对不起三个字说得还算诚恳。 而司嘉也在这时缓缓站起身,她从陈迟颂身边走过,停在卞语帆跟前,轻声说道:“卞语帆是么。” 卞语帆用鼻音回她。 她也不在意,继续道:“如果我今天受这一遭,能让你明白嘴巴长在你身上,是让你学会道歉的,脑子长在你身上,是让你反思,而不是甩锅的,那我不亏。” 周围有唏嘘,有窃窃私语,这场闹剧也随着卞语帆灰溜溜地离开结束,人三三两两地散,但还有一些,三步一回头,司嘉知道他们想看什么。 但可惜,她没跟任何一个人走,独自去了趟医务室,让校医检查了一下,考虑到下午还有场数学考试,顺便又开了点止疼药。 拎着一袋药出来的时候,看到走廊上的梁京淮,脚步没停,她问他不在教室复习到这里来干嘛,两人并肩往回走,梁京淮不答反问她冷不冷。 司嘉说不冷。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你和陈迟颂……你们……” 这下动作才有所停顿,她知道梁京淮想问什么,今天陈迟颂这一下,其实蛮会的,完全没避讳梁京淮,太昭然若揭的袒护,她歪头看向梁京淮,“如果我们有事,那也是你把我推给他的。” 梁京淮呼吸微窒,司嘉紧接着说:“但你可以放心,没有。” 似乎看出了梁京淮的将信将疑,司嘉却没再解释什么。 浑浑噩噩地考完数学,司嘉就先请假早退了。 可祸不单行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生理期伴随的免疫力低下,这一阵又因为换季流感肆虐,当天晚上回家,司嘉感觉头有点晕,第二天要考的英语也没能看太久,一觉睡到凌晨一点,司嘉是被热醒的,窗外又是一场大雪的冬夜,几乎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自己异常的体温。 下床量了个体温,三十九度,果然发热了。 面前茶几上摊着过了期的退烧药,司嘉后悔当时给陈迟颂买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与此同时又划着手机上可以外卖送药的APP,但全都由于太晚而不再接单。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墙角一盏昏暗的夜光灯打在她肩身,屏幕的光线照着眼睛,良久后,她点进微信通讯录,找到许之窈的头像,往外发了一条—— 【之窈姐,你睡了吗?】 彼时四周万籁俱寂,世界已经进入沉睡,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手机边缘,司嘉在心头思忖着许之窈回消息的可能性。 半分钟后,手机一震。 许之窈的微信回过来:【没有,怎么了?】 司嘉打字:【之窈姐,你家里有多的退烧药吗?如果有的话,我能来拿一下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过两秒,一通语音通话直接打了进来。 许之窈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 司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按下接通,喝再多水也难掩嗓音里的哑:“喂。” 那头有点吵,听着不像在家里,但短暂的几秒之后,由闹转静,风声随着一道意料之外的男声入耳: “是我,陈迟颂。” 为您提供大神 碎厌 的《淤痕》最快更新 12. 霓虹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