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权途,从90年代登居高位!》 第一章 含恨坠亡 ,重生遇仇敌(1) 夜,无星无月。 东州大厦,楼顶。 “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市长陆天风喃喃说完,纵身一跃。 从副站长、站长到副局长,再从镇长、局长,一路到副区长、区长、区委书记,再到常务副市长、市长,二十四年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儿子的惨烈车祸现场,水库里打捞起的妻子湿漉漉的身体,老母亲双目紧闭却并不安详的遗容,都让他心如刀绞。 他仿佛看到了东州市委书记厉俏那冰冷而讥诮的眼神。 跟这个女人斗了半辈子,他终于还是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输了权位,输了家人,输了生命。 下辈子,绝不这样活了! 带着不甘和悔恨,市长陆天风坠落的身体重重砸向了坚硬的地面。 “啪!”从床上掉下来的陆天风猛地坐了起来,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瓢泼。 “是刚刚做了个噩梦?还是穿越重生了?”陆天风惊魂未定地扫了一眼四周,昏暗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笨拙的电脑显示器。 一道闪电划过,陆天风看到了房间中央那一排老旧的绿色铁皮文件柜,他立即明白,这是一九九九年的农林水牧局综合站办公室,正是梦里他仕途起飞的地方。 这是一间大办公室,中间用一排文件柜作为隔断分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是四张办公桌,里间是一张值班床和一张电脑桌。 陆天风坐在地上,看着这矮矮的值班床,再想想市政府大楼的楼顶,心里不禁一阵侥幸。 刚想起身,却听见外间钥匙开锁的声音,门一开,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来人进来后又把门从里面锁死,然后就没了动静。 “贼?”陆天风轻轻挪到文件柜旁,从两柜中间的缝隙向外一瞧,借着闪电,他看见的却见一个久违的,几乎已经忘记了的梳着马尾的女孩的身影。 厉俏? 如果不是重新回到二十多年前,陆天风几乎忘记了厉俏还曾经留过马尾。 当年的黄北区农林局曾一度辉煌,接二连三出了五个副区长,在全市的农口都引起了轰动。他和厉俏后来更是同步成为最年轻的市领导,年轻时的对桌成为了市里一二把手的搭档,一度被人津津乐道。可是谁也想不到,他们是水火不容,甚至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对头。 厉俏站在那,胸口不停的起伏,浑身湿漉漉的,发梢还在不停地滴着水,衣服因为雨水的缘故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圆润柔和的曲线崭露无遗。 陆天风心中鄙夷地冷哼一声,当初就是凭借这个身体,厉俏后来居上并死死压制住了他。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旦打碎了道德的桎梏,在官场就犹如开了作弊器一般。 厉俏站了一会,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仿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停的深深吸气,再缓长的呼出。 半晌,厉俏慢慢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缓缓地坐了下去,静静呆坐了一会,又轻轻将头趴在了桌子上。 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慢,完全没有梦里那种疾厉风雷的做派。 又过了一会,厉俏双肩抽动,竟然开始哭泣。 陆天风有些惊到了,厉俏做什么狠辣和歹毒的事,他都不会诧异,但厉俏哭泣,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他猛然想起了这是哪一天! 这正是他和厉俏结怨的前夜。 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厉俏会脱下衣服挂在脸盆架上晾干,他会昂首出门,留下瞠目结舌又羞臊万分的厉俏。在第二天的局长办公会上,年轻后备干部推荐人选的讨论名单上,名字由厉俏变成了陆天风。而在局机关,则开始流传厉俏在办公室裸睡的传闻,好事之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至今,他也忘不了厉俏看他时那鄙夷而怨毒的目光。 这件事并不是他说出去的,而且他也没见到厉俏裸睡。本着清者自清,他当年懒得解释,但是到了后来俩人矛盾不断深化,即便想解释,也没有了被相信的机会。专横跋扈的厉俏也不容许再让人揭开她那段伤疤。 果然,不一会厉俏起身开始脱衣服,用力的将水拧出,将衣服挂在了门口的脸盆架上。 只穿着内衣的厉俏,双腿笔直,腰肢纤细,曲线柔美,身材极为匀称。 陆天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了某些反应,他皱了皱眉,不应该啊!自己怎么会对厉俏这个仇敌女魔头有冲动?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五十岁的人了,现在正是生龙活虎、阳气极为旺盛的年龄!而厉俏,现在也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还没有变态跋扈、面目可憎。 如果硬上了厉俏会怎样?陆天风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最多也就是判个七八年,却能好好出一口受尽憋屈的恶气。受过侮辱的身体,恐怕在那些好色的领导那里,也会贬值很多。 反正这辈子本来就是赚的!又何惧两败俱伤?而且厉俏恐怕也不会报警,毕竟现在是千禧年之前,大部分女孩都将此作为一种羞耻而极力掩盖,更何况是一向都极注重形象与口碑的厉俏。 想起自己一家凄烈的结局,陆天风愤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轻轻挪动脚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隔断,厉俏却正将上身的内衣脱了下来,一边轻轻甩着,一边刚好转过了身子。 四目相对,一道闪电划过。 陆天风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可能刚才在梦里,厉俏带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尽管眼前这双残留泪痕的眼睛并没有丝毫凌厉的眼神,但陆天风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躲闪了一下。 厉俏并没有尖叫,或者抱着胸蹲下,她只微微抬手用内衣遮掩了一下胸前,说道:“你进去,我穿衣服。” 语气平淡,不是命令的口气,但也不是商量的口气。 在刚才的梦里,陆天风并不想听厉俏的命令,但大多数时候不得不听。现在的厉俏并不拥有让人必须服从的权力,可陆天风却依然感到难以拒绝,转头默默回到文件柜后面,心中不禁暗暗有些气馁,难道这一世,还要让这个女人继续压制自己吗? “天风,你出来吧。”厉俏依然是官场中那种常见的平淡中透着亲切,亲切里又透着平淡的语气。 陆天风突然意识到,此时的厉俏,尽管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丫头,但已经隐隐有些处变不惊的气象,身上能看出一些领导的做派和潜质了。 只是当年的他并没有看出这些,而且还异常反感和轻视,觉得她不过是个一身学生会臭毛病还莫名优越感的女孩。 老子也是当过市长的人!斗不过当市委书记的厉俏,难道还斗不过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吗?!陆天风提了提心气,昂首走了出来,眼前却让他一愣。 第二章 御女巫山,趁乱行云雨 厉俏只穿上了内衣,背对着陆天风说道:“天风,帮我去打盆水吧。” “你少使唤我!”陆天风冷冷地说出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厉俏回过头,脸色有些潮红:“那你赶紧走!” 陆天风冷冷地看着厉俏,淡淡地说道:“风大雨大,让我去哪?” 厉俏没再说话,俩人沉默着,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 过了一会工夫,厉俏脸色仿佛更加潮红,呼吸开始急促,胸口也起伏得厉害,她快步走到脸盆架前,把湿湿的衣服重新穿在身上,端起脸盆出门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陆天风站在原地,半晌听到楼道里传来“哗”的一声,隔了一小会又是“哗”的一声。 每“哗”一声,陆天风的心就莫名一颤,等哗了七八声以后,他再也忍不住,快步奔去了洗手间。 厉俏站在洗手台前面,将满满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尽管浑身打颤,却又将盆放在水龙头下。等接满后,端起发泄一般又是从头狠狠地浇下。 陆天风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那年冬天儿子出车祸以后,妻子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有一天他晚上回到家,看到穿着毛衣的妻子浑身湿透,瑟瑟蜷缩在卫生间正在喷水的淋浴下面,他冲过去抱起她,水是冰冷的,人也冰冷。 陆天风想起那一幕,心里蓦的一疼,连忙冲过去夺下脸盆,把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短袖脱下来胡乱的把厉俏的头发擦干,然后一把抱起瑟瑟发颤的厉俏快步奔向综合站办公室。 “放下我!滚开!”厉俏一边挣扎,一边骂。 陆天风也不管她,把厉俏一直抱到了综合站办公室门口,这才将她放下:“进去等着!我去帮你打水!” 回到洗手台接水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镜子,里面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 还是年轻好啊!陆天风对自己年轻的模样很满意。 陆天风端着脸盆步履矫健走回综合站。 厉俏背对着门站着,上身仅留了个胸罩。在灯光的映射下,如玉般光洁的肌肤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天风,你帮我擦一下身子吧。”厉俏带些恳求地低低说道。 陆天风尽管不知厉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乐得做这种服务,于是涮了毛巾,顺便把灯关了,摸着黑过去,轻轻地擦着。 厉俏的身体滚烫。 陆天风有些奇怪,刚才抱她的时候还冰凉,怎么突然就这么烫了? “就是这里,用力!”厉俏突然低吼道。 陆天风吓了一跳,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量。 一道闪电,陆天风清晰看到洁白如玉的肌肤已经搓得通红,赶紧停了下来。 “别停!用力!”厉俏压低着声音喊道。 陆天风皱了皱眉:“再擦就出血了!” 厉俏慢慢转过身,咬着牙说道:“如果能的话,我想把皮搓掉!” “沾了脏东西了?”陆天风心中明白了几分。 “不是脏!是恶心!恶心!”厉俏的脸因愤怒而变形。 陆天风没再说话,他猜想这个让厉俏恶心的人大概是局长郝连才,他的好色和猥琐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我为什么浑身发热难受,刚才在雨里我淋了快半个小时,还是热的难受。”厉俏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你是不是喝了不该喝的东西了?”陆天风故意很担心焦虑的样子:“我听说现在有一种药,喝了以后会发热难受,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合欢散,如果不和男人做那种事,会伤害身体,导致不孕不育。” “你别胡说!”厉俏看看陆天风,见他一脸焦虑不像是开玩笑,尽管半信半疑,但仍忍不住有些担心。 陆天风紧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你晚上不会是和郝局长在一块吧?我听说他就有那种药。” “啊?”厉俏顿时有点花容失色。 “我来帮你吧!这事不能耽误!”事不宜迟,机不可失,陆天风一把抱起厉俏走向了隔断后面。 厉俏思绪有些乱,还没等理清的时候,已经被褪去了内衣。加上药性激发的渴望,让她的反抗并不那么有力。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一个未经云雨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对手,很快就缴械投降。 许久,事毕。 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体力了!陆天风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望着床单上的那点梅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他睡了厉俏,还是初夜,这要是在刚才的梦里,谁敢相信! 厉俏满面红晕,斜躺在陆天风怀里,脸上挂着几丝羞涩,也有几丝满足。 陆天风望着厉俏恬静的面容,心想人生剧本这下可是全变了,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是什么样? 过了一会,随着药性的消失,厉俏神志渐渐清明。 “你转过身去!”厉俏羞红着脸一推陆天风,想从怀里挣脱。 陆天风双臂一用力,抱得比刚才更紧了:“我刚解了你的毒,你就翻脸不认人?” “别不要脸,你这是乘人之危!”厉俏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随他了。 陆天风揽着厉俏:“厉俏,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厉俏白了他一眼:“敢问是美梦还是噩梦?” 陆天风沉吟道:“有好有坏,梦到咱俩一直在缠斗,但结局,不太好。” 厉俏脸色一变,把胸上那只手甩开坐了起来,冷冷地说道:“那以后请你别做我的梦了!” 陆天风笑道:“我说的是你来办公室之前我做的梦,如果刚才这个是梦,我愿意在梦里一辈子不醒来。” “哼!”厉俏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也没给什么好脸,半晌说道:“这次后备干部我没戏了,你该得意了!” “怎么会?不是定的你吗?”陆天风故意装傻。 “那个龌龊货想用个后备干部人选提名就占我便宜,瞎了他的狗眼!”厉俏脸上挂了一层寒霜,语气冰冷,目光也冰冷。 陆天风心里一惊,这才是梦里厉俏的表情。 “倒便宜了你这个狗东西!闭上眼睛别看!”厉俏起身去外间去穿衣服,可是伸手一摸,依然湿漉漉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的轻轻的脚步声。 第三章 当年流言,今日解谜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是奔着综合站而来。 厉俏顾不上将湿漉漉的衣服穿上,一手拿着衣服,弓着腰,高抬腿轻落足,一颠一颠回了隔断后。 陆天风看着这滑稽的模样,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平时的高冷端庄优雅呢?你说上一世为何那么傻,连看都不看就走了。少占了便宜不说,还结下了死仇。 厉俏见陆天风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一阵嗔恼,指指门口催促道:“还不快去看看!不要让人进来!” 来人在综合站门口停下了脚步,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锁着,轻轻的脚步声又响起,朝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肯定是拿钥匙去了,快去啊!”厉俏见陆天风还在不紧不慢的穿裤子,气得飞起就是一脚。 陆天风轻轻躲过,来到门后站定,气定神闲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来人会是谁?不像是萧尘,他的脚步声懒散而随意,不似这般鬼鬼祟祟。 不一会,那鬼祟的脚步声伴随着大串钥匙的撞击声又回到了综合站门口。 恐怕这就是当年散播厉俏在办公室裸睡的那个人,陆天风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鬼。 来人显然不熟悉综合站办公室的钥匙,试了好几把,才终于找到。开了锁,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油亮的脑袋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 陆天风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局长郝连才的司机老刁。 “谁?!”老刁没想到门内站着人,还无声无息的,吓得一激灵,声音都有些发颤。 “刁师傅,是我啊。”陆天风笑呵呵的说道。当年他可没少巴结老刁,尽管他从心里看不起这样的人,但他知道,领导身边的人,尤其是小人,不但不能得罪,还必须要处好关系。 “小陆啊,我以为谁呢!”老刁松了口气,在综合站,甚至在整个局里,他就怵头萧尘一个人,那是真不给他面子,当着局长的面都敢奚落他。至于其他的人,基本都对他客气有加,就连副局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刁师傅不会以为是萧尘吧?他在里面睡觉呢,要不我喊他起来?”陆天风笑着说道。 “不用!”老刁赶紧摆摆手,想离开却又似乎不死心,又朝屋内看了看,问道:“就你俩?” “是啊,就我俩,今天我值班嘛。萧尘你也知道,为了省那点水电费,经常以单位为家。” “行,那你们值班吧。”老刁转身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晚上看没看见厉俏?” “见到了,晚上来过,好像喝了酒,满脸通红,但是身上又没有酒味,真是很奇怪。”陆天风说完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她被人下药了!” “真的假的?这可不敢胡说!”老刁的脸变了颜色,好半天才问道:“她说什么了没有?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不知道呢,”陆天风有些困惑的摇摇头:“就一个劲扯衣服说热啊热啊。后来就下楼走了,雨伞都没带。” 老刁眼睛一亮,刚要说话,陆天风的手机响了。 “你看巧不巧?厉俏打来的!”陆天风让老刁看了一眼屏幕。 老刁一脸惊喜:“快问问在哪?” 陆天风点点头,接起了电话:“喂?厉俏啊,你在哪?郝局长和刁师傅都很不放心你呢。” “别在那鬼扯了,快让他走!”厉俏在隔断后面强忍着火气压低声音说道。 “哦,萧尘啊,他睡了。让他去找你?哦,他知道地方?你俩的老地方?好的,明白了!”陆天风放下电话,回头冲屋里喊:“萧尘,萧尘,起来了!厉俏让你去找她。” “我来的事别跟萧尘说。”老刁是真心怵头萧尘,转身快步走了,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是郝局长让我过来的,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老刁刚走,厉俏过来就是一脚:“你在那胡说什么呢!” 陆天风轻松闪开,正色道:“我救了你一命。” 厉俏过来狠狠地又是一脚:“我谢谢你!” 陆天风想把梦里发生的事讲给厉俏听,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事太过不可思议。 厉俏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说谎的本事倒让我开眼了,睁眼胡说,居然那么一本正经。” 陆天风心想,这点事算啥,我跳楼的当天下午,还一如往常地开了政府常务会议呢。不过你更厉害,不动声色就把绳套勒在我脖子上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你好,这里是农林局值班室。”霍长风角色转换很快,尽管梦里当了二十多年的领导,但一回到这间办公室,立刻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哦,天风啊,我是雷震峰。今天的雨量不小,没什么情况吧?”电话里传来雷震峰副局长浑厚的声音。 雷震峰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浓眉虎目,脸颊两侧靑嘘嘘的胡茬,表情严肃,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性格豪爽,为人大气,对年轻人尤其关照,所以深得局机关年轻人的爱戴。 “雷局,目前还没有接到有突发情况的报告,一旦有,我会第一时间汇报。”陆天风对雷震峰很尊敬,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在不自觉的模仿雷震峰。他一直认为,农林局当年的辉煌,雷震峰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 “这雨,让人不大放心啊。”雷震峰浑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放下电话,陆天风有些感慨,雷震峰副局长并不分管水利与防汛,但他总是有种很强的全局观念,他觉得农、林、水、牧不管哪一块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农林局在全区的地位与形象,影响到局里每一个人,尤其是年轻人的进步。在陆天风心中,雷震峰是堂堂正正走大道、走正道的人,但可惜的是,他到退休只解决了副区级,而走歪门邪道混到正区级的却不在少数,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最近防汛工作老出问题,要是尤三姐能有雷局长一半的敬业,也不至于农林局天天被区领导点名!”厉俏语气中充满不屑。 尤三姐本名尤香菊,是分管水利和防汛工作的副局长,以前是个工厂的会计,不知套上了哪的关系,竟摇身一变成了公务员身份,又接二连三的提拔,从副科长、科长变成了副局长。她打情骂俏倒是一流,但正经本事没有。 两个人正在感慨,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陆天风,找到厉俏了没有?”电话刚一接通,局长郝连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局长你好,萧尘已经去找了,我现在单位值班。”陆天风看了一眼厉俏。 厉俏一听是郝连才,脸上立刻挂上了一层寒霜。 “值个屁班!也不看看几点了,谁还给值班室打电话,不动动脑子!赶紧去找厉俏,找到了给我回电话!”话筒里传来郝连才粗俗的吼叫。 陆天风听得心里直冒火,但他还是忍住了:“放心吧局长,半小时内,我一定把厉俏给找回来!” 厉俏又气又愁:“碰到这么个局长,咱们别说进入升迁快车道了,慢车道也轮不上啊!” “没事,他干不了几天了。”陆天风安慰道,他记得就是九九年的汛期,因为清河的桥涵闸疏于管理且年久失修,在一次八月中旬的一次暴雨中引起了河水倒灌,省市领导都亲临现场,可闸却提不起来。眼睁睁看着河水倒灌进居民区,造成了重大损失。省领导当场发了飙,把区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免去职务。随后的两天,农林局和建委的局长、分管局长也都被免了职。 “你怎么知道?”厉俏半信半疑。 陆天风也不好解释,只好笑笑:“我猜的。” 厉俏白了他一眼:“满嘴跑火车!”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北桥街道办事处打来的,北桥辖区有一座清河桥,这几天降水很多,河水上涨冲击桥身,竟把一大段护栏给冲到河里去了。今天晚上有一个男子酒后骑着摩托车带着媳妇从桥上过,可能雨大影响了视线,也可能本身就喝太多,竟然从桥上少了护栏的那段冲到了河里,夫妻俩双双殒命。现在夫妻双方两边的家属都聚集在了街道要求给个说法,如果不给满意的赔偿,就要连夜到区政府门口静坐。 第四章 市长附体,二小做指挥 “来,看看这两个货是怎么表演的?”陆天风把电话按到免提,先给分管防汛的副局长尤香菊打了过去。 “我在外面有事,现在回不去,这个情况很重要,你马上给郝局长汇报。”没等陆天风把事情介绍清楚,尤香菊就赶紧推脱挂了电话。 陆天风笑着摇摇头,又拨通了局长郝连才的电话。 “这种事给我说干什么!懂不懂组织程序?你这属于典型的越级汇报!”没听两句,郝连才就发了火:“没有分管领导吗?这些破事以后不要跟我说!有事先给分管领导汇报,分管局长解决不了的,让分管局长找我汇报,你有资格给我汇报工作吗?” 陆天风听猴戏一般,也不生气,等郝连才发完脾气,这才说道:“对了局长,刚才萧尘打电话来,说一会就把厉俏送单位来。” “嗯,没事就好。”郝连才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还有别的事吗?” “尤局长说她有事回不来,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局长亲自处理!”陆天风添油加醋。 “放他娘的狗屁!再给她打电话,让她必须回来,告诉她,耽误了事,一切由负责!”郝连才气呼呼的挂了电话。 陆天风又不紧不慢地给尤香菊打了过去,这次却没人接听了。 厉俏气得脸色发白,半晌说道:“要不,给雷局长打个电话?” 陆天风摇摇头:“算了,别添麻烦了。处理不好有责任,处理好了,那俩货就来抢功劳。” 过了半个多小时,北桥街道又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明显不好了:“你们郝局长和尤局长的电话都没人接听。现在市政局、街道和派出所的领导都在,就差你们了,你们再不来人,我们可要向区领导汇报了。” “好的,我马上给领导汇报。”放下电话,陆天风跟个没事人一样。 厉俏显得有些着急,皱着眉头说道:“要不你在这守着电话,我过去一趟吧,农林局的名声在全区已经臭到家了,别再让人看笑话了。” “咱俩一块去吧。”陆天风把电话转移到手机上,和厉俏下了楼。路边等了好久,才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的路上,又接到了街道打来的催促电话。 到了现场,人声鼎沸,足足有三十几口人。 陆天风和厉俏挤过人群,到了一间小屋,里面连坐带站的有七八个人。一个穿警服的中年人正在说话:“如果他们有违法或者过激行为,我们会处理。但我们出面,即便不会激化矛盾,也会让他们抵触情绪更加强烈,这说服工作还是要靠你们街道来做。” “我们街道做工作没问题,但是你们职能部门得给个政策,到底我们负有多大责任,能赔偿多少。这样我们才好跟家属谈。”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望向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但此时因为忧惧而显得没有神采,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坐在那不停的搓着手。她努力想显得镇定一点,但她的紧张局促大家都能看出来。 陆天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叫韩英。严格说起来,她是个书香温婉的女人,并不适合从政,心思单纯,又拘谨害羞,但家庭背景好,团干部出身,是黄北区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后来一路干到了区长,但性格能力的确不适合,最后调整到了东州市文旅局当局长。那时作为市长的他,经常喜欢开韩英的玩笑,而韩英特别容易脸红。 “韩局长,你说句话吧!”穿警服的中年人说道:“时间越来越晚,家属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再拖下去,可是容易出问题。” “这个,关于内河防汛,区里是有分工的,建成区的部分是由我们建委市政负责,但建成区以外,是农林水牧局负责。”女人搓着手,努力让声音平稳。 “妈的,农林局这帮孙子怎么还没来!多长时间了,再不来老子去把他们拷来!”一个年轻警察怒骂道。 陆天风看了一眼年轻警察,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我是农林局的!”厉俏上前一步,面沉似水:“你要用警车接我们可以,用铐子,你还没这个权力!” 年轻警察眉毛一扬,刚要说话,中年警察摆摆手拦住了他:“曹所长,你别着急。人来了就好,那你们坐下来赶快商量。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走,我们出去看看。” 年轻警察往外走的时候,挑衅一般撞到了厉俏的肩膀,把厉俏撞的一个趔趄。 “你是曹坤吧?”陆天风想起了这个警察是谁。这是全市最年轻的派出所副所长,后来一路升任所长,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局长,市公安局副局长。在二十年后的一场扫黑除恶中落马。落马后,人们才发现,他的仕途之路的起点,是按照某位政法系统大领导的意图包庇了一个有背景的罪犯。这个罪犯逍遥二十多年,期间又犯下了数起命案。二十多年后,随着这个罪犯的被抓,包括已经退休的大领导在内,一串政法公安干部被牵扯出来。 曹坤愣了一下,很少有人直接当面喊他名字了。 陆天风淡淡的看着他,当领导习惯了,身上自有一股气势,那种发号施令惯了的人身上才有的气势。 曹坤一时被这气势压制住了,竟然没敢还嘴,半晌才问道:“你是?” 此时陆天风有点市长附体,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小兵,朝门口轻轻一摆头:“出去吧。记得自己是通过干什么上来的!多干点好事!” 一想到这个人还要在公安系统继续干二十多年,而且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主政一方的局长,心中不禁叹息。 曹坤竟然没敢多言语,出门去了。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陆天风不同常人的气质。街道上的一个领导连忙站了起来,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农林局陆天风。” “哦,陆局长吧?你好你好,我是街道的副主任胡波。你们可算来了,你们来了,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街道的领导异常客气。 “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们街道的同志先去和家属碰一下,摸摸他们诉求的底。这边我和韩英同志商量一下。”陆天风开始指挥起来,厉俏在一旁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韩英同志商量一下。”陆天风说道。 “那太好了!”街道副主任胡波带着街道的人出去了,屋里只剩了韩英、厉俏和陆天风三个人。 “你自己来的?”陆天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英。 韩英脸一红,她刚到市政局任局长,那些副局长都比她大一二十岁,又见她脾气柔和,慢慢就不拿她当回事了,不但不听,还经常拿捏她。 陆天风心里雪亮,这样的性格当领导,也真够难为她了。 “你当这个局长多久了?”陆天风坐了下来问道。 韩英低低地说道:“半年了。” “还想干吗?”陆天风又问。 “啊?”韩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是想继续干这个局长,还是想被撤职?”陆天风换了个问法。 “想,想干啊。”韩英又开始局促起来。 “还想干就好办!”说完这话,陆天风不言语了。 韩英不知该说什么,想问又不敢问,张张嘴又闭上了,抬头看看陆天风,但陆天风一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赶紧躲开。 厉俏看出了韩英的局促,倒了杯水端过去,柔声说道:“韩局,您别着急,咱们先等街道摸摸底,掌握了他们的预期,我们再研究办法解决。” “哦。”韩英明白了,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对厉俏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啊,小妹妹。” 过了一会,街道副主任韩波进来,对陆天风说道:“陆局,他们要二十八万,但我估计二十五万以内就能谈下来。” 陆天风点点头,转头对韩英说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大概有二百多万。”韩英老实回答。 陆天风对街道副主任韩波说道“那就给二十八万,你去跟他们说,明天上午去市政局拿钱,一分不少。” “那太好了!”韩波说完看看韩英。 韩英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韩英,这二十八万是不是你的钱?” “是,啊?不是。” “你能不能把这二十八万拿回家自己花?” “那怎么行!”韩英站了起来。 “那你心疼什么,想想人家留下的孩子。”陆天风说完,又对韩波说道:“这个钱,街道还是要多操点心,经常去走访走访,确保孩子能享受到。” “这个放心,孩子一直跟着她奶奶,感情很深。而且孩子奶奶也没有其他的孩子,这钱交给孩子奶奶,一定没问题的。”韩波很开心,这事比他想象中圆满。 韩波走了,陆天风看看韩英:“你明天一早就开个党组会或者局长办公会,研究确定一下这个补偿金额,让班子成员都表个态,这事就圆满结束了。” 陆天风说完,也不等韩英回答,径直出门走了。 韩英有些发愁,看着厉俏:“要是他们不同意怎么办?到时候家属去了,拿不到钱会不会闹起来?” 厉俏走过去站在韩英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说:“开会时,你先说这个赔偿数额是农林局、公安局和街道组成工作组与家属经过艰苦谈判取得的,来之不易。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再低一些,如果咱们局里哪位领导有能力去把数额谈下来,那是再好不过,今年的考核可以优先评优。” “哦,”韩英有些明白了,“他们肯定是不愿意干这个麻烦事的对吧?” “对的,如果谈不下来,家属万一闹起来,还会惹一身骚,老油条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厉俏轻轻拍拍韩英的肩膀:“你甚至可以敲打一下他们,说今晚各个局包括街道都是副职在现场,只有市政局……” “哦,这个就算了吧。”韩英心里有了底,脸上浮现出了轻松的笑容,整个人看着漂亮了不少。 “韩局,你得多笑笑,看,你一笑多好看。”厉俏不失时机的拍上了马屁。 “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能来我局里就好了。”韩英拉起厉俏的手,发自内心地说道:“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来帮我,我就不会这么累了。” 第五章 善良单纯 总是吃亏人 女人的友谊建立的很快,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厉俏挎着韩英的胳膊,显得很亲密。 俩人互留了电话,韩英上车前悄声问厉俏:“这个陆局长我怎么没见过,以前我是干团委的,咱们区的年轻干部我都认识啊。” “跟我一样,综合站副站长,副科级。别理他,嘴里没个正形。”厉俏回头看了一眼派头十足站在那的陆天风。 “啊?”韩英大吃一惊:“那他刚才说的?” “那个没事,他工作能力是没问题的。”厉俏赶紧说道。 “哦,”韩英放下心来,有点感慨地说道:“你们郝局长真是好命,怪不得姓郝,手下人才济济。” “韩英姐,要是能跟你干,我们才是好命呢!我宁愿少活几年都愿意!”厉俏把韩英扶上车笑道。 “快呸呸呸,可不要乱说话。”韩英虽然比厉俏大几岁,但明显要比厉俏单纯的多,别人说什么都容易当真,而且还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笑着对厉俏说:“你也早点回去,衣服都湿了,赶紧回去换。” 韩英上车走了,厉俏见陆天风还在门口台阶上负手而立眺望,悄悄走过去,一脚踹在了小腿上:“走吧,别在这装人物了。陆--局--长!” 陆天风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台阶去,回头叹道:“一看人家是局长,就又搀又扶的,一看副科长,就给一脚。这势利眼真是天下难找。” 厉俏面容一端,正色道:“我这脚是替韩局长给你的!你这样糊弄一个老实人,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陆天风鄙视地看了厉俏一眼:“刚才是谁和我一唱一和的?” “谁啊?没看见有别人啊?”厉俏四周看了看,还把脚抬起来看了看脚底:“确实哪都没人啊?” 陆天风这是一次见厉俏如此俏皮,人生啊,上一世二十多年的对手,居然就没发现厉俏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雨已经变小了。 厉俏看得出心情很不错,一指河边:“走!雨中漫步!” 陆天风冷哼一声:“你湿衣服不怕雨,我可是干的。” “你想得美!”厉俏一手抓起陆天风的手,一手推着陆天风的背,把他押下了台下。 两人在河边慢慢溜达着往回走。 厉俏叹口气说道:“来之前,我反复想这事怎么解决,死者和职能部门的责任怎么分?农林局、市政局和街道的责任要怎么分?要不要测死者酒精浓度,甚至还想了一些具体的话跟家属谈,可是你一下就全解决了,我当时真是有点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又没什么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要是碰上了韩英这么个新手菜鸟,第一次见到死人,慌神了。等她多见识几次,就算她再老实,也不好糊弄了。”陆天风说道。 “今天能这么快解决,确实主要是因为韩局长太单纯。”厉俏点点头,微皱着眉头继续分析:“这种事难解决,是因为谁都不想出钱。你出钱就代表你承认了这是你部门的责任,也就是承认了是你部门失职造成的群众生命安全的损失。所以就拖呗。大不了拖几个月,局长们又不会因此被撤职,安排个专人经常跟家属见面,给上面经常报报工作的进度,也重视了,也做了具体的工作了,也有进展,你看,屁事没干,还什么责任都没有。” “就是这帮玩意,非把小事拖大,大事拖炸。”陆天风在当市长时最烦部门来回拉扯,当书记的厉俏对这种推诿扯皮更是痛恨,这会随口把以前厉俏的口头禅说了出来。 “小事拖大,大事拖炸。这个词好,我得记下来。”厉俏由衷佩服的看了陆天风一眼:“你看到听到的?还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 “听一个王八蛋说的,以后还有很多,我都教你!”陆天风骂了一句,看看厉俏,觉得还挺有意思。 厉俏白了一眼陆天风,说道:“你今天处理这事还有一个后遗症,就是把补偿标准提上去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再想以比较低的赔偿价格谈下来,就更难了。” “主政一方,都是自己辖区的群众。只要当成一家人,锅里和碗里谁多点少点,没什么好计较的。” “吆,行啊,觉悟境界挺高啊。”厉俏说完,叹口气:“就是有点太对不住人家韩局长了。就算她现在明白过来,也骑虎难下了,明天家属们就要到她局里去了,要是反悔,那不得炸锅?” “这也是让她快点成长嘛。”陆天风心想,你是忘了你当市委书记的时候怎么把人家训哭好几次的吧! 厉俏夸张地撇撇嘴:“哎呦,你这可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有点太大了吧?” 陆天风笑笑没说话,厉俏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并肩在清河堤上走了很远。 要是上一世能有这样一个机缘,也不至于水火不容。陆天风甚至有点后悔,在跳楼的前一天把那封实名举报信寄出去,里面是他通过各种手段搜集的厉俏的违纪违法证据。 也不知另一个时空里,厉俏过得怎样?或许也在焦头烂额吧。 位高权重又如何,疾风险浪的日子,又怎么比得过安然安谧安逸。 他转头望望厉俏飞扬短发下洋溢着欢欣喜乐的脸庞,觉得内心充满了宁静和快乐,与这样的人共同行走在仕途,如果成为战友,不用过多言语就能自然的配合无间。如果成为对头,就像上一世,都知道对方的痛处,招招往致命处招呼。 厉俏注意到了陆天风的目光,侧头斜了一眼,本想攻击几句,可看到的却是一张沉思庄肃的脸,便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么严肃庄重?” 陆天风很郑重地说道:“我想和你做个约定,不知能否有这份荣幸。” 厉俏脸不易察觉的一红:“别占了点便宜,就开始胡思乱想啊!” 陆天风叹口气,苦笑了笑没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厉俏终归是有点好奇。 陆天风停下脚步,望着厉俏的脸认真地说道:“我和你约定,这辈子我们都做个好人,不要害人。将来当了官,也要当个好官!” 厉俏愣了一愣,半晌嗔怒道:“你不是好人,我是知道的!但请你别把我和你混一块!”说完气呼呼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陆天风望着厉俏柔而不弱,娇而不媚的背影楠楠道:“你要知道被你害过的人有多凄惨,就不会这样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老天像是要打破这种沉闷,一个炸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厉俏躲在一棵树下冷的发抖。陆天风几步上前,把上衣脱下来给厉俏撑在头上:“走,树下不安全。 两人来到路边,陆天风把衣服撑在头顶,厉俏缩在陆天风的怀里,两个人越靠越紧。 第六章 梅开二度,世事总难料 陆天风闻着厉俏身上散发的幽香,感受着年轻的结实柔软,身体不由自主又起了反应。 厉俏觉察到了陆天风的反应,心跳有些加速,从陆天风的怀里出来冲向雨中,回头喊道:“走吧!年轻无敌,何惧风雨!” 陆天风赶紧追上几步,想重新给厉俏遮雨,厉俏却敏捷的一躲:“我要迎击风雨,不躲在任何人的臂膀之下。” 陆天风明白厉俏是为了化解尴尬,便将衣服扔了过去:“我赠你一件迎击风雨的法器。” 厉俏没有拒绝,伸手接住撑在了头上。 两个人从河堤跑上来,在路边找了个遮雨的地方。好久,才终于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陆天风本想先送厉俏回家,可厉俏的钥匙却忘在了办公室,于是两人又一块回了农林局。可到了办公室,厉俏还是找不到钥匙。 “难道是掉在河边了?”厉俏翻箱倒柜到处找。 “看样子,这场风雨之战,你是被打的落荒而逃,丢盔卸甲。”陆天风心中倒有些窃喜,这是不是要共度一宿了。 厉俏一脸嗔怒:“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帮帮忙?” 陆天风端起脸盆,微微一鞠躬:“迎击风雨的英雄,容在下去打盆水,回来帮英雄擦擦身子。” 厉俏脸刷得一红,飞起一脚,又被躲过。 “狗东西,我警告你,别再提这件事!”厉俏红着脸恨恨的说道。 陆天风拿了毛巾肥皂,又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一条裤子,端着脸盆去了洗手间,简单冲洗了一下,端了一盆水回综合站,对愁眉苦脸的厉俏说道:“英雄,洗洗身子吧。” “唉,”厉俏叹口气站起来:“你退下吧!” “都看过了……你洗吧,我去给雷局打个电话。”陆天风没等说完,见厉俏拿起了拖把,便敏捷地开门出去了。 厉俏擦完身体,并没有衣服可穿,只好先将湿着的内衣穿上。只穿内衣也不敢出去倒水,便开门喊陆天风帮忙。 陆天风进来,故作严肃地责备道:“这湿衣服怎么能穿呢?快脱了晾干。” 厉俏轻叹口气:“人体烘干吧。” 陆天风倒了水回来,坐在外间,厉俏在里间,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找话说。但是一个只穿着内衣,一个光着上身,聊天的氛围怎么也找不到在河边的感觉。 话题越来越难找,气氛也越来越有点尴尬。 陆天风索性起身走了进去:“风雨之战结束了,咱们来场云雨之战吧!” “滚出去!”厉俏羞红了脸,拿起枕头砸了过来。 陆天风接过枕头放在一边,过去把厉俏按在了床上。 从抗拒推搡,到任其摆布,再到主动。 有过一次经验的厉俏,没有了上次的慌乱,这次更加激情、和谐而美好。 “你欺负我。”事毕,厉俏低着头,很伤心的样子。 陆天风有些不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但对不起三个字总也说不出口,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那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我给你留个印吧。”厉俏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过来寻摸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了肩膀上,还用手先擦了擦:“就这里吧。” 陆天风一咬牙:“来吧!” 厉俏张口狠狠咬住了陆天风的肩膀,咬的够狠,陆天风疼得眼里差点出泪。 好半天,厉俏才张开了口,一排深深的清晰的牙印。 陆天风强忍住痛,柔声问道:“出气了吧?” “嗯。”厉俏起身把衣服穿好,打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莞尔一笑:“我回家了。” “你?!!”陆天风目瞪口呆地看着厉俏,一时说不出话来。 厉俏打开门,回头说道:“你晚上说我们一块做个好人,我同意,希望你也做到!”说完飘然而去。 陆天风哑然失笑,当市长的时候,身边也围绕着一些女人,里面也有演戏的高手,但真正骗过他的却没几个,更没有像厉俏这样当场自己把自己揭穿的。 第二天上午,局长郝连才去参加区里的会议,路上他给陆天风打电话问了有关昨晚事故处理的情况。听完陆天风的汇报,郝连才很高兴,只夸陆天风这事办得漂亮,不亏是得了他的真传。 局长不在家,局长办公会自然也就取消了。 陆天风意识到,人生的剧本发生了变化,很多事可能不在他的掌握内了。因为按照上一世的剧本,今天上午的局长办公会将确定他为年轻后备干部人选。 事后知道,郝连才是被分管城建的副区长王伟喊去的,因为一早市政局韩英就去找他,想让王伟副区长帮忙协调一下,昨晚的赔偿能不能两个单位分担,因为责任本身就是两个单位的。 郝连才没给王伟区长面子,死活不拿钱,一口咬定这事农林局没有任何责任。 最后王伟副区长也没办法,一来他不分管农林局,说话就不太好使,二来郝连才名声很臭,又是老资格的局长,真闹僵了也不好下台。于是忍下这口气,让韩英把钱拿了,把聚集在市政局的死者家属赶紧打发走。 韩英委屈的差点当场掉泪,郝连才却洋洋得意,还到处炫耀了一番。 可是世事难料,事情在下午就出现了变化。 这场雨东州各个县区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灾情。市里的常委按照包挂,都到各个区县进行指导救灾。其实除了分管防汛的副市长,其他的领导下来转转很多时候也就是走个过场应付一下,区县汇报也好,接待也好,气氛就比较放松。只有两个人,区县才需要高度重视,那就是书记和市长。 因为黄北区是东州市的洼地,东州市是个近漏斗型的地形,而黄北区正处在漏斗的底部,所以市委书记王天河在查看了省委驻地的南翠区和省政府驻地的东湖区后,第三站就来到黄北区实地查看情况。 区委书记黄天生担心市委书记问的详细,便要求相关部门的局长、分管局长和熟悉情况的一名工作人员都来参加会议。郝连才便把尤香菊和陆天风带上了。 市委书记并没有按区里规划的路线走,直接沿靑河看了一些桥闸的情况,总体破败无人管护,市委书记王天河一路黑脸,一路批评,区委书记黄天生脸上很是挂不住。 听取汇报的时候,市委书记王天河突然问道:“近期有没有人员伤亡?” 区委书记黄天生还没掌握昨晚的情况,看到给他准备的材料上写着两人,便说道:“书记,确实有人员伤亡情况,目前掌握是死亡两人。”说完回头看看副区长王伟:“你把具体情况给书记汇报一下。” 王伟心中暗自侥幸,幸亏上午出了那档子破事,自己还算了解情况,便把夫妻俩酒后骑摩托车坠河的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重点讲了韩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主动担当,当晚就顺利解决,群众都很满意。 市委书记王天河一直黑着的脸此时才有了些缓和:“不错!领导干部,就是要领着干,带头干,就是要担当!上午去了两个区,也出了类似的情况,部门推来推去,直到我去都还没解决,群众非常不满意!这样尸位素餐的干部能用吗?” 市委书记王天河说着说着又动了火,区委书记黄天生连忙说道:“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市委书记王天河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们防汛的准备工作问题也不少!” 区委书记黄天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说话。 市委常委秘书长跟区委书记黄天生是同学,关系一直很密切,见状便岔开话题说到:“这位韩英同志在不在?” 韩英起身:“书记,我是韩英。” 市委书记一看,居然是个年轻的气质容貌俱佳的年轻女局长,不禁有些意外,语气便更加缓和了:“事故处理还是不错的,但是一路看过来,这些桥涵闸管护都非常不到位,下一步还需要加强。” 韩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当即就说道:“书记,清河的桥涵闸归农林局,不在我们市政局职权之内。” 区委书记黄天生脸色变得难看,市委书记刚说了部门不要推诿扯皮,这马上就来了。 “你不是农林局局长?”市委书记王天河有些意外:“这事不应该农林局处理吗?农林局长在不在?” 郝连才起身,他还沉浸在没主动出赔偿款的懊悔中,并没嗅到空气里弥漫的危险气息,:“书记我在。” “昨晚你在哪?在跟谁喝酒!”市委书记王天河沉下了脸。 郝连才吃了一惊,昨晚他去夜总会喝酒被书记知道了?没出什么事啊!他脑袋急速旋转,想说谎又不敢,承认去夜总会喝酒更不敢,只好诺诺地说道:“昨晚来了几个外地同学…….” 市委书记王天河气得一拍桌子。 郝连才连忙说道:“书记,我们局也派人去了现场,并且指导市政局和街道妥善处理了此事。” “指导?谁去指导的?你派一个副局长去指导其他局的局长?”王天河说完看看:“那位副局长来了没有?我认识一下!” 会场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郝连才想解释一句不是副局长去的现场,可是看到会场的氛围,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过来足足有七八秒的时间,会场像凝固了一般。没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谁是农林局副局长,请站起来。”还是市委常委秘书长打破了凝固。 区里参加会议的人员有些认识尤香菊的人,纷纷转头望向她。 好在尤香菊正好坐在市委书记王天河的正背后,所以别人看她,王书记倒是没看到。 即便如此,尤香菊也紧张得冒汗,用手推推旁边的陆天风,想让他站起来,陆天风却装作不懂,也转头看着尤香菊。 第七章 人狂有祸,旧地寻故人 尤香菊一看实在没有办法,一咬牙站了起来,说道:“各位领导,我是农林局副局长,但是我昨晚家里有事并没有到现场,是我们陆科长去的。”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陆天风。 陆天风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我是农林局副科长陆天风。”他故意把副说的很清楚。 市委书记王天河差点气笑了,回头看了一眼陆天风,问郝连才:“这位小同志就是你说的去指导韩英同志的人?” 郝连才听陆天风简单说过昨晚的情况,心里多少有点底,便硬着头皮说道:“是的书记。” “好啊,好啊,今天你们黄北区也算让我这个老头子开了眼了。”市委书记王天河转头望着韩英:“韩局长,昨天是农林局指导你妥善处理的?” 一个局长被一个副科长指导,感觉很丢人,但韩英不会说谎,便点点头:“陆科长他…….” 陆天风抢过话头,说道:“王书记,谈不上指导,能解决好群众的问题才是关键。农林局和市政局根据职责分工,密切配合,宁可向前跨半步形成越位,也不能往后退半步形成缺位,昨晚主要是因为有韩英局长坐镇主持大局,事情才得以快速圆满的解决。” “哦?”市委书记王长河有些诧异,回头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相貌英朗、谈吐不凡的年轻人:“你总结的这几句很好啊,宁可越位也不可缺位,好好好!” 陆天风心想,这几句小词是2020年前后才出的,你第一次听当然耳目一新,不过在二十多年后,已经是陈词滥调了。 “对了王书记,昨晚我们局还有一位厉俏同志,也在现场发挥了重要作用。”陆天风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是所有坏事都想往厉俏身上推,现在怎么还主动给她说好话了呢。难道一夜情缘这么管用? “是的王书记,厉俏很优秀,帮了我不少忙。”韩英也赶紧说道。 “你看,部门之间这样配合,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市委书记王天河欣慰地点点头,对黄北区委书记黄天生说道:“有这样一群干部,没有理由干不好工作。” 黄天生连连点头:“请书记放心,这样的干部我们一定用好!” 市委书记王天河又问陆天风:“小伙子,对你们区的防汛形势有什么看法?” 陆天风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就是本年的八月中旬,东州连续下了两天的特大暴雨,清河河水倒灌,黄北区全面受灾,有一半以上的居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财产损失。后果就是区长被免职,分管区长被降职,郝连才等一干人都被撤职。 “有什么话就直接讲,不用有顾虑!”市委书记王天河看陆天风犹豫,以为这个年轻人当着区里的领导不敢讲出实情。 “书记,黄北区防汛压力很重,目前形势我个人感觉非常急迫,所有的泄洪通道包括各闸口必须尽快检查并得到修护,如果两周内,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恐怕会出大问题。” 此言一出,会场内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危言耸听了。 市委书记王天河沉吟了一下,问道:“会出多大的问题?” “很大的问题。”陆天风说的斩钉截铁。 这成了摆在市委书记王天河面前的一道难题,如果听了这个小年轻人的话,大张旗鼓,大动干戈,耗资巨大甚至劳民伤财,万一没出现什么汛情,这事就成了个笑话。可万一没有充分应对,将来真的发生了大的灾情,造成广大群众的生命财产损失,那他这个市委书记可就失职渎职了。 思虑半晌,他转头对区委书记黄天生说道:“这位小同志的判断和你刚才的汇报有较大的出入,我希望你们区里立刻组织一支精干的专业队伍,对河道,尤其是泄洪通道存在的风险隐患尽快的、认真的地全部梳理一遍,给市里重新汇报一次。对风险既不要夸大,更不要掩饰,要实事求是!总体来说,要遵循料敌从严的原则,宁可准备的过一点,也不可抱有侥幸思想。” 区委书记书黄天生记立刻表态,坚决按照王书记的指示落实好。 送走了市委书记王天河,区委书记黄天生立刻召开了区里的防汛工作会议,在会上,把郝连才骂了个狗血喷头。会议决定成立风险排查小组,由副区长王伟任组长,韩英任副组长,具体人员从各局抽调。 出了会议室,韩英压力山大,正好看到陆天风,就像见到救星一样:“陆科长,陆科长。” 陆长风停下脚步,笑眯眯的说道:“韩英同志,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韩英早上想起被骗还气得想哭,但这时又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回去马上拟抽调人员名单,到时候你可一定来帮我,对了,还有厉俏。”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陆长风拉下脸:“昨晚帮你的事你还没个表示,今天又让我帮忙?我是你老公吗?你怎么这么不见外。” 韩英脸羞得通红:“你,你怎么这么低俗!我是副组长,点名抽调你!” “来了我也不干活。”陆长风拍拍韩英的肩膀:“你能得到我的人,但得不到我干活!” “你,你,你……”看着陆长风扬长而去的背影,韩英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长风丝毫没有在意,在他的记忆里,他和韩英在前十年几乎没什么交集,等有交集的时候,他已经是韩英的上司。但是他却忘了,人生的剧本已经因为他选择的改变而早已改变。 他打了一辆车,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萧尘的出租屋。 萧尘是他内心深处,佩服且信任的极少数几个人之一。萧尘,名字叫尘,但为人却是出尘。他从不逢迎巴结,也不疾恶如仇、苦大仇深,就那么随意而淡然的活着。上一世里,他居然是第一个提拔为副区长的人,这让他和厉俏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对自己的行事方式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但是,萧尘并没有留恋这些,在副区长任上就辞职闲云野鹤去了。偶尔回东州,他这个当市长的也需要三约四请,萧尘才不情愿的跟他吃顿饭,听说厉俏那边也是一样的待遇。 后来的厉俏专横跋扈,听不得任何不同意见,但只有萧尘敢当面说她,而她并不生气。而他陆天风,在嗅到危险来临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萧尘,这是他心里为数不多的甚至是唯一的,可以将妻儿和后世托付的人。只是后来,他的妻儿老母在他之前相继离世,所以也就没有去找萧尘。 回到这个世上,他最想见的最想聊聊的依然是萧尘。 第八章 换了局长,喜愁各不同 出租车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最后来到了目的地:朱庄,这是东州最大的棚户区,正在进行改造。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下:“兄弟,自己走进去吧,车只能到这了。” 陆天风下了车,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尘土飞扬,而且还伴随着一阵阵飘来荡去的的垃圾腐臭的气味。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被惊到了,没想到堂堂的省会东州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这一大片的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渣土垃圾。周围的高楼形成一圈的灯火,这里面却是漆黑一片,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盏忽明忽暗的黄色小灯在闪烁。 凭着多年前的记忆,陆天风沿着垃圾堆中的小径曲折前行,遇到味道特别浓烈的地方,他就捏住鼻子。中间几度没有了路,他就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垃圾堆上爬过去,还要小心几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坑,这几天连续下雨,坑里积了不少水。 难道必须要在这种地方修炼吗?陆天风实在不理解,二十多年前就不理解,现在依然不理解,这不就是自虐吗? 好在复行数百步,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小片还没有拆除的民房,其中有一座二层小楼。 找到了!陆天风松了口气,径直走向二层小楼。这是一座平房加盖起的二层小楼,楼梯是一架铁梯子。 陆天风上了二楼,刚从楼梯口一转,迎面就扑来一阵浓烈的劣质香味。二楼的走廊很窄,前面的栏杆上挂着一排五颜六色的胸罩、内裤在随风飞扬。陆天风也没有奇怪,因为他已经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没走几步,旁边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个披头散发面色惨白,脸上有三个黑窟窿的女人探出了头来。 上一世,这个女人把他吓了一大跳。但这次陆天风早有准备,不等女人开口便说道:“大姐,我是来找朋友的,萧尘,住倒数第二间的那人。” 女人愣了一下,噗嗤一笑说道:“小子挺有胆啊!有空来照顾姐的生意,给你打三折!” “先谢谢姐了。”陆天风笑着挥挥手走了。 原来人生的剧本也没有太大变化,陆天风心道。 来到萧尘的租屋门口,门开着,没有开头,一个人影正在弯着腰不知干什么。 陆天风心中一阵激动,一步跨过去就抱住了那个人影。 “哎?你干什么,是你吗萧尘?” 竟然是个女人,声音好熟悉,原来竟然是厉俏。 “你来干什么?”陆天风有点好奇。 厉俏一脸丧气的样子,白了陆天风一眼:“你来干什么!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陆天风这才发现厉俏的裤子从裤脚到大腿处全是湿的,而且还散发出阵阵的臭味,纯白色上衣上面也溅的星星点点。 “刚掉垃圾坑里了。”厉俏一肚子火气:“我说这么倒霉,原来是因为碰到你这个狗东西!” “哎哎哎,这邪火该朝谁发朝谁发,别冲我。”陆天风忍住笑,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才发现刚刚被厉俏的裤子沾湿了不少,抬起腿一闻,也有臭味,顿时也不淡定了:“这个萧尘,非住这种地方修炼吗?这是成仙的地方吗?” 厉俏没心情理他,尽管她不是一个有洁癖的女孩,但这臭乎乎的味道也忍受不了。 陆天风同样也忍受不了,就想开灯找一件萧尘的衣服换上,正在找开关,厉俏说道:“别费劲了,没电,要么就是灯泡坏了,手机也关机。” 陆天风继续找,找到了一根线,一拉果然没电。摸出手机打过去,果然关机。 “你去找找房东。”厉俏说道。 陆天风下楼找到了女房东,一个麻杆一样的女人,嘴里叼着烟,随手拿了一个灯泡:“五元。” 换上灯泡,屋里终于亮堂了。这间小屋,就是一个杂物间,东西不多,但异常杂乱。 “我真是佩服!”陆天风一边找衣服,一边恨恨地说道:“他怎么不找个公共厕所住呢!” 厉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天风诧异地看了一眼厉俏,不知道她怎么还有心情笑。 厉俏笑道:“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一进门就脱下裤子撒尿。我问她你在干什么?她说上厕所。我说这是厕所吗?小女孩说这里跟楼下的厕所差不多,楼下太黑,她不敢下去。” 陆天风也哈哈笑起来:“童言无忌,孩子都是说实话的!” 陆天风找到一条过膝的肥短裤,递过去:“要不要换上?可就这一件!” 厉俏接过衣服,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皱眉道:“这衣服从买了就没洗过吧?” “我只知道,他三个月洗次头。衣服多久洗一次,我不清楚。”陆天风笑了笑。 “去端盆水来。”厉俏说道。 又是端水!回来没两天,真成了端茶倒水的了! 端回水,厉俏下了逐客令:“闲人回避。” 陆天风转过身去:“麻利点!” 有过那种事以后,就少了很多避讳。厉俏也没再矫情,脱下衣服,擦了擦身上,换上了那件大裤衩。 陆天风继续找,找了半天,再没发现能穿的衣服。 “真是个神仙!”找累了的陆天风坐在床头哀叹。 两人坐了一会,厉俏转头看看陆天风,说道:“有一次萧尘对你说,人性是个好东西,让你最好保留一点。你还记得吗啊?” “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他是对咱俩说的!”陆天风心想,咱俩不是彼此彼此吗?我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没有任何背景,最后能爬到市长的宝座,没有点非常规的手段,就靠按部就班那可能吗?你爬到市委书记就更不可能了!这中间做了多少不足以外人道的事情。 “昨天你跟我说,要一块做个好人。我知道萧尘的话你听进去了。”厉俏出神的望着门外:“昨天晚上回家我没有睡好,回想这几年,我感觉一直在和你赛跑。哪怕觉得哪里不对,也不敢停下来,生怕被你超过。可是昨天我发现你变了,具体什么变化我也说不清,但我觉得我们好像可以做战友,我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陆天风心里有些惭愧,心想我要是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但这些话也不能说,便问道:“所以你想来找萧尘解解惑?” “是啊,我觉得他看得特别清楚。”厉俏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陆天风:“你有没有觉得,他有时看我们俩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怜悯?”陆天风愣了愣,叹道:“到底还是女人的感觉更敏锐,我都没有觉察到。” 这时厉俏的手机响了,厉俏以为是萧尘,拿出电话刚想骂,却发现是韩英打来的,连忙换了亲热柔和的语调:“韩英姐啊,有什么吩咐?” 韩英的语调很开心:“厉俏,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打给你的!” 厉俏的心呯呯直跳,难道韩英调她去市政局的事情办妥了?她该同意还是婉拒呢? 她刚才并没有完全跟陆天风说实话,她来找萧尘,更主要的是因为韩英想调她去市政局的事情。跟着韩英,她可以有更好的发挥,要比跟着郝连才强一万倍。但是农林局毕竟是个大局,是政府序列单位,而市政局,只是建委的二级单位,尽管单位的级别一样,但地位和重要性还是有些差别。她想听听萧尘的意见,或者说,更多的她只是想倾诉,而萧尘是一个最好的倾诉对象,从他口里,永远不会说出别人的秘密。 “你不好奇吗?”韩英明显有些兴奋。 “我听着呢姐姐,肯定是个好消息!”厉俏心中做出了决定,单位是次要的,领导是更重要的。 “确实是个好消息,听我说,今晚的常委会通过了,任命我为农林局局长。”韩英在市政局被几个副职拿捏的太痛苦了,而通过昨晚,她又对农林局有非常好的印象。这次调整,不但成了序列局的局长,而且还离开苦海去一个印象很好的单位,也难怪她兴奋。 “真的!”厉俏蹦了起来,她倒是不是故作夸张,而是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太完美了。 “傻丫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能开玩笑的吗?”韩英笑着责备道。 “太好了!我以后可真是幸福了!”厉俏开始夸张了:“姐姐,我向你保证,指到哪打到哪,鞍前马后,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头!” “我相信妹妹!”韩英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现在还是保密期间,不要外传。” 放下电话,厉俏兴奋的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转圈。 “什么事这么兴奋?那马屁拍的!”陆天风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韩英姐要来农林局当局长了!”厉俏喜上眉梢地说道。 “哦,啊?”陆天风立刻想起了他下午调戏韩英的情景,心里不禁一阵发苦。 第九章 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 屋里两个人,一个兴奋的不能自抑,一个有点心事重重。 韩英来当局长,陆天风倒不是担心她打击报复,而是这件事在剧本之外。刚有点享受人生尽在把握的快感,马上就变成世事茫茫难自料了。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萧尘还是没回来。 “走吧。”俩人出了门。厉俏想把门关上,陆天风说道:“别费事了,关了也白关。” 俩人来到下楼的铁梯旁,因为很窄很陡,陆天风便抢先下去,厉俏嗤笑一声:“还挺绅士。” 刚下到一半,从下面上来一个浓妆艳抹的丰满女人。 “小心别再被占便宜。”厉俏在陆天风耳边小声说道。 陆天风知道厉俏说的是什么事。当初萧尘在办公室住了两年,第三年才终于租了房。综合站的年轻人嚷着让萧尘办个乔迁之喜,结果兴冲冲来了以后全都傻了眼,跟到了一个鬼城一样。那天,太阳刚刚收起喷吐光辉的舌头,站在二楼上,那么大一片废墟和垃圾堆忽隐忽现,在周围霓虹闪烁的灯光映照下,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明明暗暗的怪异光芒。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嘻嘻哈哈走过来,语言挑逗并动手动脚,把陆天风气的脸色铁青,整个晚上都拉着脸。 下楼的和上楼的很快相逢,那丰满的女人不但不让,反而把胸一挺,顶在了陆天风的胳膊上。不过这次陆天风只是微微一笑:“姐,我刚完事,下次来找你。” “姐收你半价。”女人抛了个媚眼。 “先谢谢姐了。”陆天风大大方方下了楼。 厉俏有些吃惊,这陆天风变化也太大了吧。 女人挤过厉俏身边的时候,突然回身拍了厉俏的屁股一下:“妹妹什么时候来的?你这条件没必要在这混啊,否则姐姐连汤都喝不到了。” “你干什么?”厉俏怒斥道。 女人低头看了看厉俏的大裤衩:“妹妹没衣服啊?我那有几件借你?” 厉俏脸一红,刚想呵斥,但忽然间就极尽妩媚的一笑:“谢谢姐姐,我比较喜欢穿男人穿过的衣服。” 女人愣了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厉俏已经下楼了,半晌才气呼呼地感慨道:“现在的小浪蹄子也太骚了吧!” 两人出了门,相视而笑:“刮目相看!”“彼此彼此!” 厉俏走在路上,觉得心情飞扬,脚步轻快,就连那双被臭水灌满,一走路就啪叽啪叽响的鞋子都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吃了喜鹊粪了?”陆天风讽刺道。 “确实开心!韩英局长来农林局,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我发现只要换一种态度和方式去对待让人生气的人和事,好像那件事瞬间就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这可能就是萧尘说的痛苦都源自执念,念转则通。”厉俏很认真的分析。 “屁!”陆天空冷冷地说道:“萧尘说的是喜怒忧思悲恐惊都来自执念,你要真懂了,也不会笑的跟狗尾巴花一样!” 厉俏哈哈一笑:“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人还是不能没有七情六欲,喜还是留着吧。” 陆天风冷笑道:“我看你美成这样,怕不是因为后备干部人选又要变成你了吧?” 厉俏没有掩饰,反而娇媚地一笑:“你难道不替我高兴吗?” “别高兴太早,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陆天风心中又燃起了较量之心,但他也知道,这次他不会再使用卑劣的手段了。 新局长走马上任了。 韩英满面春风,履行完简单的程序,送走了送她送人的组织部副部长,她召集班子成员在会议室简单交流认识一下。 农林局不愧是个大局,光副局长就有六位。 排首位的是副局长徐银祥,五十二岁,退役军人出身,从乡镇最基层一路慢慢干到副镇长,三年前调任农林局副局长,雷厉风行,为人豪爽,声音洪亮。分管党群和农业。 第二位副局长李善长,性格柔和,喜怒不形于色,轻言慢语,待人和气。分管蔬菜和水产。 第三位副局长冯正刚,副团专业,当年在部队表现优秀,性格刚强,脾气略显火爆,与副局长徐银祥是同一年兵,他因表现出色而提干,也因此内心有些看不起当年普通平常而退伍的徐银祥,对现在徐银祥排名在他前面很是不服气。分管林业。 第四位副局长雷震锋,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浓眉虎目,表情严肃,有些让人望而生畏。但性格豪爽,为人大气,对年轻人尤其关照,所以深得局机关年轻人的爱戴。兼任项目办主任。 第五位副局长就是那位尤香菊了,打情骂俏一流,正经本事没有,拈轻怕重,见好事就抢,见坏事就让。因为班子里就她一个女人,又有郝连才罩着,所以很多时候,其他几位男局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跟她计较。 第六位是党组副书记庄自强,刚刚三十六岁,是班子里最年轻的一位,从乡镇的管区干部干起,历任管区主任、书记、副镇长,常务副镇长、乡镇党委副书记,调到农林局的时候任命为党组副书记。区里安排他来当副书记,原意是让他熟悉一下情况后接替郝连才。但谁知,郝连才工作不上心,但对政治却异常敏感,觉察到了危机后,一顿上下运作,居然又重新把局长的宝座坐安稳了。但由此,他也对庄自强毫不留情的打压。庄自强作为副书记,在组织部的正式排序里,本是农林局的二把手,可郝连才却以来农林局的先后排序,把他放在了最后一位。 庄自强虽然年轻,却沉稳庄重,对不公平的安排,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抵制和不满,分管牧业。 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也都做了很好的表态,尤其徐银祥作为第一副局长用豪爽的声音,很有高度的做了一番不算短的表态发言。可以与徐银祥发言媲美的还有尤香菊,她走的是肉麻路线,好像农林局的春天已经到了,干事创业激情重新回到了他这个半老徐娘身上,甚至一再感谢组织给农林局派来了这么好的局长。 韩英也谦虚的客套了几句,气氛非常和谐融洽。 韩英心里很高兴,俗话说相由心生,光从相貌上看,这些人就比市政局那几位心术不正阴阳怪气的人强。 回到办公室,韩英在心里给六个人简单画了画像,感觉除了雷震峰有些不好接近以外,其他人可能都比较好相处,尤其是徐银祥,这位老大哥一看就是讲政治、讲规矩,说话有艺术,有高度,应该是可以倚仗的人。至于尤香菊,好像也没有那么差,以前工作状态不佳,可能是因为郝连才的缘故吧。 第十章 指法乱飞,表错三次情 厉俏很忙碌。 韩英把泄洪通道的风险摸排工作交给了尤香菊和厉俏,尤香菊倒是很想在新局长面前表现一下,以弥补当时的差印象,可惜她脑子空空,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思路,倒是早有准备的厉俏说的有条有理,重点清晰,措施可行。 韩英听了非常高兴,看来厉俏真是个可靠的帮手,当即让厉俏去准备一个完整的方案。 出了门,尤香菊有点不大高兴,对厉俏说道:“方案写完后,先拿给我把关,没有问题了,咱们再交给韩局长。” 厉俏回到办公室,就埋头干了起来。从组建队伍,到责任分工,再到摸排的流程,期限的设定,甚至后期的整改措施都简单的提到了。 综合站一共五个人,除了厉俏和陆天风,还有萧尘、叶修润和姚子方,萧尘今天没来单位,也不知去哪了。叶修润去市里开会,姚子方去了黄源乡,接连的大雨造成了一些蔬菜大棚倒塌,他去现场查看灾情去了。 厉俏在埋头苦干,陆天风无所事事,溜溜达达,不时过来看一眼,点评几句。 下午四点多,初步的方案已经成型。厉俏又拿给陆天风看,陆天风给她提了六点修改意见。厉俏采纳了三条,另外三条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改完以后,厉俏看看表,才四点半,便伸了个懒腰,坐在电脑桌前开始闭目养神。 陆天风有些奇怪,刚才还跟拼命三郎一样,终于弄完了,不赶紧去表现表现? 五点刚过的时候,门一开,姚子方走了进来。 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闭目养神的厉俏已经开始在噼里啪啦的敲键盘,一副全神投入的样子。 姚子方比陆天风和厉俏大一岁,是个清瘦而结实的青年,一米七八的个头,喜欢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严肃,但在综合站,他偶尔也开开玩笑。 “修润的打字又进步了?”姚子方被隔断后面这键盘的敲击声吸引了。 陆天风端着茶杯笑笑:“是我们厉大小姐,在练习盲打。” 厉俏也不说话,继续打字,只是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不一会,门又被推开了。 厉俏又是一阵指法乱飞。 陆天风叹口气:“是修润。” 叶修润人如其名,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跟姚子方同龄,性情温和,从来都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但是不管干什么,完工的速度却不慢。尤其是写材料这方面,不管多急多重的任务,总是能不慌不乱的高质量完成,这点很让陆天风他们几个佩服。 “厉俏打字速度这么快了?”叶修润也注意到了厉俏的打字速度,饶有兴趣地踱着步过来欣赏,厉俏赶紧换了页面,以前那些乱码被看到。 人一多,屋里就热闹起来。陆天风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进入社会后,除了第一任局长郝连才非常差劲(他维持的关系也很好)以外,身边的人几乎都非常优秀,而且正派,除了他和厉俏有点不择手段外,其他三个人,尤其是叶修润和姚子方都很有君子之风,应该属于世俗意义上的正面人物,但是他们的仕途却远远不如他和厉俏走得远,尽管他们的结局应该都很好。 陆天风分析过五个人的关系,看似很融洽,但其实细分还是有远近的,姚子方家庭条件最好,是个干部子弟,但性格有些孤傲冷清,比他们四个早到农林局一年,本来是综合站的领头羊,但在不长的时间内,就被厉俏和陆天风追平甚至隐隐的压了一头。他嘴上从未说过什么,但内心里未必没有心结,在综合站里,他应该是和萧尘走得最近。 叶修润总是淡淡的,与其他人几乎保持同距,不远也不近,很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但陆天空知道,叶修润也是洞明的人,而且观察细致入微,自己和厉俏的一些做法,肯定瞒不过他,只是他并不点破而已。如果非要选一个叶修润走得近的,可能也是萧尘。 门第三次被推开的时候,萧尘进来了。 厉俏又加快了打字速度。 萧尘嘴里叼着烟,头发似鸡窝,蓬松而杂乱,脑后有一小撮头发紧紧抱团弯曲着朝向斜后方,像个小鸟的尾巴。 “这是谁的指法?我本以为叶修润的打字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萧尘一进来就夸张地喊道。 “表错情而已。”陆天风斜靠在那排文件柜上,懒洋洋地说道:“已经三次了。” 厉俏一直没说话,这时站起来回头冲萧尘喊道:“早不来,晚不来,我干完活了你才来!快来帮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萧尘叼着烟弯腰凑过去。 “讨厌,烦死了!又吸烟,吸死你得了!”厉俏用手扇着飘到鼻子旁的烟雾。 九十年代,是没有禁止吸烟一说的。领导在 主*席台开会都会摆上烟灰缸,国家级的会如此,乡镇给村干部开大会,那整个会场更像是着火了一样,打火机点烟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还要给邻近的人分烟。 农林局的男同志大部分都吸烟,但整个综合站,却只有萧尘一个人吸烟(后来姚子方也被带坏,那是后话不提)。厉俏是讨厌烟味的,但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别人来综合站吸烟的时候,厉俏的神情很多时候是表现出厌恶的,语气也冰冷。但萧尘吸烟的时候,她尽管疾言厉色,但更多的却是流露出一种关心。而且有时候参加一些宴请,如果有好烟,还要想办法拿一盒回来给萧尘。 “那打印出来看呗。”萧尘站直了身子。 “打什么打,就这样看!”厉俏在萧尘面前总是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萧尘弯腰看了几眼,说道:“这个你要找修润啊,他是专家。”说完回头喊叶修润:“修润,来给看看。” 叶修润过去,厉俏就不好意思坐着了,忙起身把电脑椅让出来。 叶修润永远看着慢吞吞的,但其实却很快,他不急不慢地翻着页面,看完后给厉俏提了几点补充意见,增加了两项重点检查的内容和三项整改的措施。 水平高低还是显而易见的。那几条在叶修润说出口的时候,厉俏就有些想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会没想到呢! “专家就是专家,还得是人家叶工!”厉俏大多时候都尊称叶修润为叶工,但偶尔也叫修润。说完冲着萧尘和陆天风一噘嘴,鄙视地说道:“哪像你俩,一点正经忙都帮不上!” 此言一出,姚子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诧,平时厉俏跟萧尘有很亲近的打闹,但是跟陆天风却是明枪暗箭的你来我往,今天这是怎么了?叶修润神色倒是没变,但正在喝茶的他也是微微一顿,随即才又若无其事的喝了起来。萧尘抬头看看厉俏,再看看陆天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屋里出现了几秒的安静。 厉俏也觉察到了,该死!怎么还冲这个死东西撒娇了呢! 陆天风见气氛尴尬,心想越掩饰后面可能越尴尬别扭,不如就挑开,便说道:“你别拿我跟大仙比,我可没有仙气,尤其是.....”说着弯腰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个大裤衩的形状。 厉俏心有灵犀,也有这个意思,顺势就起身拿了个尺子追打陆天风。 看其他人脸上都有些茫然,陆天风便把昨晚厉俏掉臭水坑里还偷走萧尘一条裤衩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他一边说,厉俏一直追打制止他,另外三个也笑起来,只是萧尘和姚子方是哈哈笑,叶修润是含笑。 正在热闹,门一开尤香菊走了进来,见这帮年轻人正在说笑,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厉俏,还没弄完?平时不是一个挺利索的小姑娘吗?咱们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第十一章 轻松拿捏,一切尽掌握 厉俏连忙说道:“尤局,已经整完了。刚想给您送过去,正巧修润和子方他俩回来了,就让帮着把了把关,这不,刚又重新优化了一下。” 尤香菊应该是晚上有活动,抬手看了看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点给我打印一份。” “好的尤局,您稍等。”厉俏麻利地打印了一份,交到尤香菊手里。 几个年轻人脸上又是一阵诧异,厉俏今天这态度反常啊。 女人之间,不知是否存在某种天然的排斥。在所有的副局长里面,尤香菊是对厉俏态度最差的。 而厉俏,平时对尤香菊也是缺乏应有的尊重,对她交代的事,不是拖就是推,很少爽爽利利的完成,甚至还给尤香菊起了个尤三姐的绰号。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尤其是她和陆天风的这层近乎恶性的竞争关系,但她依然敢起个绰号并且喊出来,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 尤香菊并没有领情,沉着脸走了。厉俏还跟出了门:“尤局,等您把好关后,我修改一份交给韩局。” “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陆天风朝厉俏努努嘴,对几个人说道。 厉俏听到了,白了陆天风一眼,脚步轻快地走向打印机,甚至还哼起了歌。不一会,又打印了一份,在那仔仔细细的看。 不一会,尤香菊气呼呼地推开门:“厉俏,你出来,来韩局长办公室。”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韩英紧跟了过来,脸色非常不好看,手里拿着那份方案,脸上充满了失望:“厉俏,这是你搞的方案吗?” “我看看,”厉俏接过来,故作认真的快速翻了翻,抬起头说道:“这是尤局长改过的吧?” “是啊,尤局长说你搞的那份实在不像样,她费了好大劲改的。”韩英这种没有心机的单纯女人,顺嘴就把尤香菊的话给说出来了。 尤香菊有些尴尬,但好在脸皮也够厚,对韩英诚恳地说道:“确实费了不少劲,但原稿太差了,尽管我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没能达到韩局长的要求,在这里我给局长道歉了,都是我们以前工作标准太低,这次对我来说是个警钟,一定引以为戒,加强学习,尽快能跟上韩局长的标准和要求。” 韩英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嗯嗯了两声。 尤香菊又对厉俏训斥道:“按照韩局长的要求,赶紧重新改!平时就是松懈惯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关键时刻!韩局长刚来单位的第一件事,你们就这么不上心!还有没有点责任心!” 尤香菊说的慨慷激昂,义愤填膺,厉俏却毫不为意,把自己那份方案给韩英递了过去:“韩局,这是我写的那份,尤局没改过的,您看看能用吗?” 韩英接过方案开始翻,从第一页开始脸色就逐渐缓和,看到后面已经满面笑容了,看完最后一页,兴奋的用手拍了拍这份方案,对尤香菊说道:“这才是材料嘛!我看很好,几乎不用改!” 这种情商,怎么带队伍?陆长风看在眼里,心想我以前还以为韩英一直没有成长,现在看,等她当市文旅局局长的时候,已经进步得很多了。 果然,脸皮厚的尤香菊脸也红了,她以为韩英这是在讽刺她,顿时开启了撒泼模式,尖锐的声音对厉俏吼道:“小小年纪,就这么多阴谋诡计!好吧,你们能演你们演吧,老娘不伺候了。”说完还抹了一把泪,气呼呼的下楼,去赶她的场去了。 韩英愣住了,有些尴尬,一时还没明白尤香菊为何突然这样。 厉俏安慰道:“局长,您别放心上,她平时就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这小刀子递的!姚子方眼望着窗外,叶修润低头看一份文件,萧尘仿佛没有听到,只有陆长风悄悄地给厉俏竖了个大拇指。 陆长风做事,喜欢稳妥,喜欢周全,尽量避免直接冲突,很多事都在桌子下面做,即便对方猜到也没有多少证据。但厉俏不同,就敢直接做,而且是当着一屋子的同事明目张胆的做。 陆长风现在有些明白,厉俏这样做,其实有一定的震慑作用,谁喜欢有这样的敌人呢?也怪不得自始至终,只有自己跟她斗,而姚子方和叶修润都是避而远之。就连萧尘,大部分时候也是隔岸观火。 韩英又看了看方案,心里更踏实了,欢喜的对厉俏说:“走,去我办公室再商量一下。” “好。”厉俏连笔和本子都没拿就跟着韩英去了局长办公室,小步伐充满了昂然自信。 “行了,咱们厉大小姐这下是要抖起来了,这俩女上司,我看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陆天风捡起刚才被厉俏扔地上的那份尤三姐“修改”过的方案,看了看,不禁摇摇头,对另外几个人说道:“你看,满是错别字,内容还不搭。你们说她是怎么断定尤香菊不会看并且会说是自己改过的呢?” 姚子方摇摇头叹道:“这丫头成精了。” 叶修润淡淡的收拾了好了桌子:“下班吧?” “下班!”姚子方看了看萧尘。 陆天风担心姚子方把萧尘叫走,忙说道:“萧尘,你晚上没事吧?” “有事?” “有点事。” “行。” 果然,姚子方没再说话,和叶修润一前一后走了。 人都走后,陆天风明显有些兴奋起来:“走,咱们喝酒去,我有些事得和你聊聊。” “在这聊呗。”萧尘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除了对工作不上心,萧尘对其他很多事都极其上心,道德经、庄子,金刚经、心经都是张口就来,还会念一些咒,光般若波罗蜜多咒就会好几种念法,汉语的梵文的。有一阵就痴迷练各种各样的武功,什么通臂拳、八极拳、太极拳、八卦掌、拳击、散打,每样都会很热衷一阵,练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就扔一边了。 “走吧!”陆天风把书夺过来,一看是本棋谱,看来这大仙又要开始研究各种棋艺了。 萧尘望望陆天风,笑眯眯地问道:“局长在这加班呢,厉俏正在表现,你能吃的下去?” 陆天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有太多事想和你聊聊,再不说快憋死我了。” 第十二章 激荡风云,展翅九万里 二人找了家僻静的小馆坐下。 菜还没上,陆天风就问道:“你信不信转世轮回?” 萧尘笑了笑:“我不否定一切可能。” “有没有穿越?或者梦到将来发生的事情,很真实的那种!”陆天风又问道。 萧尘笑道:“我都说了不否定一切可能,这个宇宙或许有无数个平行时空,也有无数个你正在经历相同或者不相同的事情。有可能两个平行时空哪天交集了一下,有人如果幸运,说不定就能有了两个时空的记忆。” “你说的这个很像。”陆天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他不就跟开了天眼一样?比如说,他知道房价在二十年里会一直涨,他不停的买房,成了大富翁。” “世事如棋局局新。”萧尘也若有所思:“跟下棋一样,你这一步变了,可能人家后面的也会变,不会和上一局完全一样的。像你说的,也许这人就成了大富翁,但也许后面就丧失了一切,这都有可能。” “这个话题,先暂且结束。”陆天风很认真的问道:“评价评价我。” 萧尘笑了起来:“你今天怎么了?从我进办公室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对劲。” “你说说呗,我、厉俏,还有子方和修润,对了,还有你!”陆天风开了瓶啤酒,给萧尘倒上:“来,评价评价。” “这个世界,有制定规则的,但制定规则的一般都不遵守规则,规则只是确保既得利益不受侵蚀的工具。当然更多的是芸芸众生,他们是被规则约束,有的自愿遵守,也有被迫遵守,因为这套规则有奖励也有惩罚。还有一部分在尝试打破规则或者利用规则,当然最厉害的还有重新构建规则的。重新构建规则,那得是大人物,还得天时地利都具备。” “像你和厉俏,就属于利用规则的人,有合适的机会可能还会打破一些规则。子方和修润,就属于遵守规则的人。”萧尘说的很坦诚:“我感觉,修润属于主动遵守,子方多少有点被动。” “那,哪种更好些呢?”陆天风问道。 “哪有好坏,有的人天生是狼,有的人天生是羊。有时候我觉得,你别看咱们都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但其实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区别大着呢。”萧尘笑笑说道:“而且,天性决定了你的行为,有的人天生就是老黄牛,天生就勤勤恳恳干活,吃的还差,也不抱怨,你一个狼跟他比吃苦耐劳,永远也赢不了啊!如果单论工作的踏实细致勤奋,咱们谁能比得了修润?” “那我还是当狼吧!”陆天风笑着举起杯子:“狼不必被圈在羊圈里,可以在草原上奔跑驰骋,干一杯!为了自由!” “其实,哪有什么自由。人生就是牢笼,就是苦海。”萧尘说道,“拼命往上爬,爬的更高,权力更大,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更大一点的牢笼而已。有的人在小的牢笼里,掌握了边界,很自由的闪展腾挪,感觉不到任何限制,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我觉得修润可能就是这一种。” “这有点像随心所欲不逾矩啊?”陆天风说道。 “差不多的意思吧,庄子的北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后人有些曲解了,认为他讲要学大鹏志向远大,展翅九万里,其实像蝉和小斑鸠自由在林中起落,又何尝不自由。” 陆天风放下杯子,望着萧尘:“那你呢?” “我啊?”萧尘叹了口气:“我还没弄明白呢,就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千万不要还没弄懂就死了,然后还要再来人世走一趟。” “你不想做人了?”陆天风有些吃惊。 “我想去更高维的地方看看。可能这辈子参透了,下辈子就去那边了。”萧尘笑着说道。 “越扯越玄乎了。”陆天风问道:“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萧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把我脑子里所有被灌输的规则和判断是非对错的思维全部抹去。” “为什么?”陆天风好奇地问道。 “因为人对是非的界定很多时候是荒谬的。”萧尘说道,“比如人往往觉得吃草的动物善良,吃动物的动物残忍。可是蝗虫吃植物,人们觉得他是坏的,吃蝗虫的动物,就成了好的。所以这些界定,都是人根据自己的利益来界定的。” “那是大自然的事,和人类社会是两码事。”陆天风说道。 “回到社会也一样。提倡勤劳节俭,可能是为了有的人躺着就能获取更大的财富。干旱地区提倡节约用水,可能是为了某些人可以游泳池一天一换水。”萧尘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说点你理解深刻的,提拔干部要任用德才兼备的,要任人唯贤,要不让老实人吃亏,但是你看看郝连才,看看新来的韩局长,你再想想你和厉俏,再想想叶修润。” 陆天风笑了起来:“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嘛。” “这只是举个例子,我就是想把以前家庭学校包括社会灌输给我的,所有是非对错的标准全部抹去,复归于婴儿。”萧尘笑笑:“那时,我可能就修炼的差不多了。” “你别走火入魔就行。”陆天风心里倒不是真的担心,上一世里,萧尘后来去山里挖洞,只带上必需的吃喝,然后就在洞里静坐,一坐就是几个月,好像也没有真的走火入魔。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萧尘仿佛也没有多少信心,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你这是想彻底逃出人类规则的牢笼啊。你修吧,修成正果,别忘了回来救我。”陆天风笑道:“不过我想正式给你提个建议,你现在毕竟是在真实的人类社会,而且是在机关单位,你的衣服、头发是不是该利索一点?” “你什么时候变成姚子方了?”萧尘摇摇头:“这身肉体都是皮囊,还谈什么衣服。” 陆天风苦笑了笑,没再劝说,又举起杯子:“我这辈子修不了仙,我还是想做大鹏。来,为了展翅九万里,激荡风云,干杯!” 萧尘举起杯子:“少一点功利心,多一点慈悲心。” 第十三章 雄关漫道,而今从头越 这一晚,二人聊了很多。 尽管萧尘的很多认识还有些单薄和幼稚,但在陆天风看来,才二十多岁的萧尘能有这些见识,确实还是很超前的。当年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不停地向上爬。想起萧尘说的“不过是从一个牢笼爬到了一个更大一点的牢笼而已”,心里不禁有些泄气和茫然,是啊,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混日子,那不是自己的性格! 修仙,自己恐怕没有那个慧根,况且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实在不感兴趣。 赚钱吗?当个富翁?陆长风摇摇头,没多少意思。而且就像萧尘说的,财富的尽头也是权力。当财富庞大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不管是因为雄心,还是因为贪婪,或者仅仅是因为想自保,都会不可避免的想去染指权力,但财富与权力的斗争,财富的结局往往不是那么美妙,自古以来大部分如此。 与萧尘分开后,陆天风独自走在夜风中,东州的夜晚远没有二十年后那般车水马龙华灯璀彩,更像是一个大县城,冷冷清清,朴素而破旧。 但看在陆天风的眼里,却觉得现在的这座城市比二十多年后的东州更有魅力,因为它就像一块极为难得的珍贵璞玉,稍加打磨就会流光溢彩。只要有前瞻的规划和合理的产业布局,可能十几年后就会成为一颗耀眼的明珠。而二十年后的东州,虽然表面看光彩夺目,实际上却伤痕累累,甚至有些最宝贵的东西已经永久失去,有些伤痕的深处,还留下了难以去除的污垢。 想起当年为了出政绩,搞得那些劳民伤财的垃圾形象工程,拆了又盖,盖了再拆。想起任东湖区委书记的厉俏和任南翠区委书记的他为了争高低,进行了多少无效的竞争和重复建设,东湖区搞中央商务区,他的南翠区就斥巨资拆除最繁华地段来打造,哪怕负债累累;他的南翠区打造十五平方公里的央企总部城,厉俏的东湖区立刻上马二十平方公里的总部城。他给东湖区的支柱企业许诺,只要迁来南翠区,免税三年。厉俏来挖南翠区的金融总部,保证全部返还高管的个人所得税。 挖来挖去,争来抢去,最后两败俱伤,搞的全市经济最好的两个区财政窘迫,最后被迫只能牺牲民生的投入。还有那些意气用事的同质竞争项目,很多建成后都冷冷清清被市民称为鬼城,甚至还有些项目直接烂尾,留下了一地鸡毛,多年后被拆迁的居民依然没能回迁安置,导致上访不断。 陆天风心里暗暗下决心,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块璞玉,在这张洁白的纸上画最美的图案,决不随便这画一笔,那画一笔,最后搞的乌七八糟,还没法消除。 这样一想,陆天风仿佛找到了今世的人生坐标和方向,还要继续走仕途!这次要走的更远、更稳,要真正的造福一方,不像上一世,留有那么多的懊悔和遗憾。 迎着夜风,陆天风的脚步变得愈加有力和坚定。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 厉俏这几天,小步伐轻快而匆忙,跟着韩英进进出出,俨然已经成了局长秘书。 陆长风那晚打定主意要在仕途上奋进后,再到单位的就有了打鸡血的状态了,摩拳擦掌准备干点雄心勃勃的事出来,以尽快走上提拔的快车道。 然而,三天过去了,几乎没有什么事可做。这让他很郁闷。以前当市长的时候,开不完的话,讲不完的话,听不完的汇报。那时候门口局长们都排队给他汇报工作,可现在办公室冷冷清清就他孤家寡人一个。 同办公室的厉俏自不必说,春风得意,萧尘又神出鬼没,姚子方这几天在乡镇驻点,叶修润被冯正刚叫去搞林业普查了。 陆天风很快想明白了,一定是厉俏搞的鬼,不知跟韩英叨叨什么了!!否则就凭那天自己在会议上的表现,韩英一定会让自己加入风险摸排的工作组。 这两个女人,心眼都太小了! 正在郁闷,门一开,尤香菊进来了。 尤香菊回来上班了,在家呆了三天,见韩英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回来后去找韩英,却没找到,又到综合站来找厉俏。 “厉俏去哪了?”尤香菊沉着脸。 “厉大小姐这几天可是沐浴在春风沉醉中,驴脸不见了,驴脾气也没有了,就剩下了春风得意驴蹄疾。”陆天空叹口气,表情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尤香菊也知道陆天风和厉俏一直不和睦,见他这样酸言酸语的,顿时觉得找到了同盟军,安慰道:“也别唉声叹气的,先让她蹦跶吧,日子还长着呢!!” 陆天风本来想说,你得赶紧回来,把工作攥在自己手里,防汛的事别发愁,把我和叶修润抽过去就行。否则再这么下去,日子不用长,韩英局长就把你晾一边了。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尤香菊这种人,只能耽误事,别弄的二十年前的灾情重演。 “你想说什么?”尤香菊注意到了陆天风的犹豫。 陆天风纠结半天,最后说道:“尤局,这次如果发生灾情恐怕会很严重,我想劝你最好躲一躲,别最后当了扛雷顶包的。” 这话说到了尤香菊心里,她这次来单位就是要找韩英请个长假的,见陆天风这么推心置腹的替自己考虑,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好兄弟!你的这份心意姐姐记下了!” 尤香菊走后,陆天风还处在矛盾纠结中,甚至还自我反省了一下,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既能打乱厉俏的计划,又让自己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难道眼睁睁看着厉俏抢先一步吗? 想到后来,陆天风的心渐渐平静了,与二十多万群众的受灾比起来,自己的这点进退得失算什么。 这应该就是萧尘说的大爱和慈悲心吧?陆天风自言自语地说道:“陆天风,你果然是有境界的人,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第十四章 得偿所愿,小施苦肉计 在厉俏的建议下,风险摸排工作组主要由农林局的人员组成,一是便于指挥,二是能减少部门间的扯皮磨牙,三既能体现担当,还可以避免别的单位抢功劳。 韩英也明白,这种多部门联合的工作,其实就是谁是牵头部门谁干,其他单位只负责看,但她有些担心,局里有没有足够的力量。 厉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从局里各下属单位水利站、林业站、蔬菜站、农机站,畜牧站、卫监所以及一些服务公司的人员名册和抽调名单给韩英看。韩英对这种筹划在前的工作作风非常欣赏,扫了一眼就同意了。 韩英对厉俏愈加信任,厉俏工作也愈加卖力。 可随着泄洪通道风险摸排工作的推进,厉俏渐渐有些吃力了,她的劣势开始逐渐显现,毕竟是个女孩子,体力终归是个短板,几天还可以坚持,但时间一长,就明显疲惫了。 加上韩英又有些离不开她,什么事都要带着她,什么事都要和她商量,这些占用了厉俏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而厉俏又是个严谨细致的人,很多的现场她都要去看,和各个排查分队报上来的情况进行一一核对。每天忙到很晚,对有些拿不准的,她还得给叶修润打电话咨询请教。而且,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能像萧尘或者陆天风他们那样,累了在办公室沙发一躺,明天睡眼惺忪去洗手间洗把脸接着干。她还要回家洗澡换衣服,保持基本的整洁,这来回路程又耗费一些时间。 “是不是吃不消了?”韩英望着眼睛通红、一脸疲倦的厉俏,有些心疼。 “累没什么,我担心的是万一出点纰漏给姐姐惹麻烦。”厉俏强打了打精神:“放心吧,我是熬不死的小强!” 韩英心中满满的感动,柔声说道:“关键是你手下也没人,要是有些工作让别人替你分担一下,你就没这么累了。” “累是累点,但是我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领导别人,平级的人呢,万一对工作的意见不一致,光解释和说服就又要浪费一些精力。局办公室倒有几个年轻人,但办公室的地位要比综合站高些,办公室安排综合站干活顺理成章,但综合站安排办公室的人干活有点不大合适。”厉俏早就在等韩英这句话,她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就是不知道韩英能不能接收到。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韩英皱着眉,突然说道:“对了,局办公室主任不是去援新了吗?我明天开个会,先让你主持局办公室的工作。这样的话,你安排办公室的人就名正言顺了。” 办公室主任肖春晖是局里资格最老的正科级干部,他个正派人,跟郝连才总是搭不到一块去,后来区里抽调科级干部援助新源县,郝连才便把他打发了出去。肖春晖也乐得躲开郝连才,而且一般援新回来,都能得到提拔。 肖春晖走后,郝连才让尤香菊暂时代管办公室。现在尤香菊也请了长假,正好办公室也缺个主持工作的人。 还算不笨!厉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嘴上却说道:“我能行吗?我,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啊!” “傻丫头,你一心扑在防汛上,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想着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韩英对自己这个安排感觉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厉俏站了起来,神情庄重而严肃:“姐,啥也不说了,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这孩子,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韩英有点施恩者的感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厉俏称呼“妹妹”的时候少了,称呼“孩子”“丫头”的时候却多了,尽管她比厉俏也就仅仅大五岁。 厉俏不会在意这些,这两个称呼都很好,其实她更愿意韩英把她当成一个纯真的孩子。 “还有没有需要加强的地方?”韩英笑着问道。 “有局长大人的信任和支持,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干不好工作的理由!但是,我就是心疼姐姐天天这么操心劳累。”厉俏见目标已经达到,终于可以卸点担子了,便建议道:“姐你看这样行不行,尤局不是请长假了吗?但是工作可不等人啊,不如临时安排一个副局长代管水利防汛工作。这样的话,包括一些程序性的会议,部门间的一些协调,包括对下面各个站、所摸排工作的调度,您就不用亲自参加和安排了。有大事和难事的时候,姐姐你再亲自出面解决!这样也有时间给区里多汇报和争取,您的时间精力宝贵,要干最要紧的事情。” 韩英见厉俏这么关心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又是一阵感动,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厉俏心中的人选自然是副局长雷震锋,他的责任心与能力,才能真正减轻她的负担,来个光会动嘴指挥的,那她只会更累。但她担心直说会引起韩英的猜疑,便说道:“这种大事,我这种小兵不适合参与意见,还是您拿主意。” 城府极浅的韩英没想那么多,她想了想,问道:“我觉得徐银祥副局长很不错,你觉得呢?” 什么眼光啊!厉俏心中暗暗叹息,心想咱俩要是换个家庭,换个位置,你得天天被卖还给人数钱。看来跟她真不能迂回,还是得直接一点。 “徐局长是不错的,不过我最近看他好像有点忙。”厉俏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上次下大雨的时候,雷局长还特意关心过防汛的情况。” “雷局长啊?”韩英想起雷震锋那靑虚虚的脸庞和严肃的神情,心里多少有点发憷:“他的脾气不太好吗?” “哦,这个,我平时接触不多,不是很了解,不过倒是没听说他发过什么大脾气。”厉俏心里明白了几分,说道:“不如您跟他两位都说一下,看看态度,再做决定。” “也好。”韩英在市政局被那些副职顶怕了,现在有点鸵鸟心态,喜欢直接给科长们交代工作,尽量避免和副职们接触。 厉俏出门落实了一下,徐银祥没在单位,雷震锋在单位。 韩英想了想,先给徐银祥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没问题!局长需要,那绝没有二话,一定全力以赴!”徐银祥一如既往的豪爽,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最近我手头上的事不少,有几件还挺急。韩局你看这样行不行,再安排一位副局长,协助我也好,我们俩AB角也好,这样能互相补漏,另外,也不至于耽误正常的工作。” “那就这样定了!”韩英非常高兴,果然没有看错人,对自己的配合度、支持度比市政局那几个可是强百倍。 厉俏暗自皱眉,徐银祥是个老油条,粗犷豪爽的外表下,全是小九九、小算计。尽管在副局长里,他排第一,但实际上所有的副局长都是一样的,级别一样,权力更是要看一#把手的态度和具体的分工。徐银祥一直想凸显第一副局长的地位,奈何没人买账。可如果让雷震锋局长协助他,那还就真凸显了他第一副局长和其他副局长的地位不同。 韩英信心增加了不少,让厉俏把雷震峰副局长喊过来。 给雷震锋副局长说话的时候,韩英的语气就没有刚才给徐银祥打电话时那么柔软了,隐隐有了局长的派头和气势,就连厉俏在旁边低声嘟囔了一句“AB角挺好”也没注意,简单给雷震峰副局长说了说情况,又特意强调这项工作,主要由徐银祥副局长负责,但是他那边最近比较忙,所以还请雷局你协助他一下。 雷震峰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他本就瞧不大起徐银祥表面豪爽大方,其实抠抠唆唆的做派。徐银祥花个几百块都要请示郝连才,他雷震峰手一挥就是几千几万,分管副区长的房间,他说进就进,徐银祥能跟他比? 韩英注意到了雷震峰的脸色,心里顿时又有点打鼓,好在雷震峰还算顾全大局,毕竟是新局长到单位后第一次找他安排工作,便强忍着不悦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韩英一看气氛不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笑着说道:“那就先这样?辛苦雷局了。” 雷震峰没再说话,转头走了。 韩英刚才的好心情被破坏了,看来这个人不好共事,转头看了看厉俏,目光里隐隐有些埋怨,意思是你还说他脾气不大。. 厉俏明白韩英的意思,想解释又觉得多余,总归她的目的都达到了,雷震峰副局长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只要他答应了,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自己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第十五章 女人的心,针眼那么大 一切都和厉俏预判的差不多。 徐银祥副局长只是象征性的偶尔过问一下,表达一下对同志们的关心,再大而化之的提点要求,具体的事务性工作几乎不参与。转头再去跟韩英汇报,谈大家取得的成绩和同志们的辛苦,丝毫不提自己。 韩英反而觉得徐银祥境界高,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层。看的厉俏心里直叹气。 雷震峰副局长很快投入到防汛工作中,让厉俏把前期的工作进展情况、目前面临的具体困难,以及下一步的想法和措施给他做了详细全面的介绍。 厉俏在韩英面前,天天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打感情牌,像一个毫无等级观念的小女孩。但在雷震峰面前,她就像换了一个人,汇报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行事干净利索、立说立行,连走路都带风。 雷震峰对厉俏有点刮目相看,他分管的项目办有三个人,都是高学历的女同志。雷震锋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有些工作,女同志还是差点事,所以有时就到综合站找叶修润或者陆长风和萧尘去帮忙,几乎没找过厉俏。几个年轻人也乐得去,一来敬佩雷震锋的人品,二来雷震锋出手大方阔气,从来不让他们白干活,每次帮完忙都有不错的犒赏。 厉俏对此一直有点羡慕,但苦于没有机会表现,这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是拼命表现。 最近一段时间,厉俏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而陆天风却有些郁闷,英雄无用武之地。 很快,厉俏代理办公室主任的议题上了局长办公会。 办公会上,韩英刚抛出这个议题,徐银祥就第一个发言,围绕近期防汛工作把厉俏夸了个天花乱坠,也隐隐夸了自己。 雷震锋也很罕见的夸了厉俏,其他人自然也都是赞成,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韩英相当的高兴,开会以前她还担心这担心那,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不由对第一个发言支持的徐银祥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会后,徐银祥找到韩英,说道:“韩局,我提个建议,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如果可以,能否提前跟我通一下气,让我也好有个准备。等开会的时候,我第一个有理有据的赞成你的意见,这样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请韩局见谅。” “没什么不合适的,很好,我同意!”韩英欣然同意,她完全猜不到徐银祥的小九九,甚至还觉得今天的会议开得如此顺利,与徐银祥的支持有很大的关系。 ****************** 厉俏要走马上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代理两个字就会去掉。 综合站里,局办公室的两个小伙子来帮厉俏收拾物品。 人情冷暖,就是这么现实。 陆天风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在上一世,正科这个台阶可是他第一个迈上去的。 厉俏显得有点沉闷,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好像离开综合站有点难过不舍似的。有时候,你的成功对别人就是一种伤害。她懂得这个时候千万要低调,尽量让伤害少一些。 “我们厉主任好像要哭了,来,让我看看?”陆天风走过去,有些夸张地侧身弯腰看厉俏的脸。 厉俏转过身去,不让他看。 “也没看见有眼泪啊!”陆天风拍了下厉俏的肩膀:“行了,别忸怩作态了,笑出来吧!” “嗤。”厉俏笑出了声。 “笑出来多好!这毕竟是综合站的喜事嘛。”厉俏这一笑,陆天风觉得有种乌云尽散,心胸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少了一根搅屎棍子,综合站再也不用天天鸡飞狗跳了。”萧尘一边研究着棋谱,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你以后最好别有事求我!”厉俏指着萧尘恨恨地说道。 从20世纪90年代代,一直到八项规定以前。几乎每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权力都很大,在那个吃喝成风的年代,除了单位一把*手,就属办公室主任最方便,比局里的副局长们还要方便。其他科室如果需要购买什么办公物品,或者有接待的话,也需要办公室安排。所以一般很有人有人愿意得罪办公室主任。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了办公室主任后,就等于一只脚进入了副局长的行列,这个位置往往是提拔的第一人选。在陆天风的印象里,即便是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肖春晖不太受郝连才的待见,但也是第一个提拔为副局长的,只是交流到了一个一般的单位。 望着厉俏春风得意的样子,陆天空很想发力追赶,可是却发现无处着手,不由很郁闷。而且韩英好像还有些记仇,迎面遇到过两次,都板着脸径直走了过去,没跟他讲话。 女人的心,针眼那么大。 韩英的心,确实不大。农林局的环境比市政局好太多,她来到农林局后,在厉俏的帮助下,总体上开局不错。副局长们和一些中层,也开始主动向她靠拢,向她示好,这让她逐渐找到了当一把*手的感觉,很多事不再那么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越来越自信了。 但是,对陆天风和雷震锋,总还是心有芥蒂。这两个人对她明显不够尊敬,尤其是陆长风,上次在区里开会,那是说的什么话! 韩英的态度,陆天风能感受到,雷震锋同样也能感受到。 雷震锋本来就有点大男子主义,现在看韩英稀里糊涂,心里更加轻视。又见她还总是若有若无的冷淡自己,更加不舒服。 ************************ 风险摸排工作已进入尾声,大多数隐患风险指数都不高,经过整改已经排除,仅剩下两三个闸口还没排查,其他一切都非常顺利。 “厉俏,你抽时间笼一下总共的花费,再和财务对接一下,能支付的工程款尽量支付,早支付晚支付,早晚得支付,不如早支付。农民工兄弟都不容易。” 韩英在现场查看的时候,项目负责人趁她高兴提了提工程款的事,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但韩英看到工地上的工人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善良的心性让她一口答应下来。 工地负责人高兴坏了,直夸韩英长得像菩萨,心善人又美,旁边的厉俏也由衷的拍了几句马屁,韩英听的很高兴。 回到单位后,厉俏立刻去找财务对接,结果不一会脸色苍白的回来了:“韩局,账上没钱。” “啊?”韩英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局,怎么可能没钱?而且近几年从上到下都极为重视三农工作,要求农业经费要按不低于3%的比例逐年提高。 “我问过了,经费刚半年多的时候就被郝连才局长给花光了!”厉俏说道:“听财务说,现在单位加油的钱都还欠着,加油站来催过好几次了。” 韩英还有点不相信,让厉俏把会计叫过来。 会计带着账本,进来给韩英详细的汇报了一下,确实没钱了。而且不光加油站,还有好几家酒店,也来要过钱,据说数额还不小。 韩英额头上不禁有点冒汗,还有小半年呢,这一点钱都没了,日子怎么过? 第十六章 百密一疏,绳从细处断 “我去找王伟区长,哦,曲婷区长。”韩英坐不住了,下楼坐车直奔区政府而去。 曲婷副区长今年三十六岁,人长得亭亭玉立,非常漂亮,家世好,人生又顺,多少有些傲气。一年前从省财政厅下来挂职,适逢换届,就留了在区里。但谁都知道,她只是解决个级别和混个基层经验而已,所以在政府分工的时候就只给了她一个农业。 曲婷也知道自己只是走个过场,说不定哪会就回省财政厅了,所以对农林局的工作基本也不怎么过问。整日板着脸冷冷的,区里很多好事的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冷美人”。 当初郝连才见新来的分管区长这么漂亮,屁颠屁颠主动去汇报了几次,结果每次都是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口气,他也就识趣的不再去了,而曲婷也乐得自在清闲。 韩英敲办公室门的时候,曲婷刚好约了朋友去做美容,见韩英这时过来就没给好脸:“预算法你们学过没有?没学过先去学,学会了再来找我!” 韩英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去了老领导王伟副区长屋里,差点就落了泪。 王伟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答应去帮她找财政局协调一下试试,但估计戏不大,这个窟窿实在有点大,估计得直接找区长才行。 “区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这个难关一定得帮我渡过去。”韩英眼睛红红的:“工程款人家催了,您是排查小组组长,能不能先跟区长说一声,把这笔资金给拨付了。” “这世上哪有工程还没验收就给钱的道理,这不是胡闹吗?”王伟说道。 韩英脸一红:“我答应人家了。” 王伟无奈的叹口气,问道:“多少?” “十四万多点。”韩英回答道。 “哦,”王伟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你报二十六万,支付完工程款,剩下的你先救救急。” “太谢谢区长了!”韩英感动的无以言表。 王伟去找区长,结果区长不在。 “明天吧,明天一早我找区长汇报。” 好事多磨,两天后,区长终于同意签了字,韩英松了口气。 可是又两天过去了,钱还是没有拨付到位,韩英每次去问,财政局都说在走流程。 工程队那边不知道情况,来了单位好几次,韩英都躲了。工程队负责人找了财务几次,财务只能应付说还要再等等。 工程队负责人急了,你们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韩局长都同意了,你们却从中作梗。会计也急眼了,一不留神把没钱的事说了出来。 工程队一听,你们这是糊弄鬼呢,当下把工程给停了。 韩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会不禁想念起市政局的好了,修路也好,整理河道也好,都有专项资金,就连办公经费,乱七八糟加起来都有二百多万。 这天,韩英又从财政局空手而归,脸色苍白。 厉俏看着于心不忍,对韩英说道:“我听说项目办有钱,要不,跟雷局长商量一下?” 韩英愣了愣,项目办怎么会有钱?钱怎么会不在局里的账上? 厉俏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账是分开的。 韩英把徐银祥叫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确实是两本账,项目办是独立财务。”徐银祥并没有说事情的缘由,而是直接提建议:“一家人,两口锅吃饭,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是不合适的。以前郝连才糊涂,现在好了,韩局长你来了,我觉得这个事最好是理顺一下。不能当妈的饿的咕咕叫,当儿子的倒天天吃的满嘴油。” 韩英此时也顾不得多问,连忙让厉俏把雷震锋喊过来。 雷震峰一听局里这种情况,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让财务给咱们局里打过去。” 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但韩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四处碰壁,谁知局里却有这么多钱,而且她这个当局长的居然不知道。 *********************************** 暴雨终于还是来了!比陆天风记忆里来的早了一些。 倾盆大雨,从下午四点一直下到晚上八点,随后又改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三个小时里,韩英一直脸色发白坐在电话旁,直到八点多雨势变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因为这次摸排风险很及时,整改也到位,所以黄北区尽管也出了一些小的灾情,但在全市居然还属于好的。听说市委书记王天河在晚上的调度会上还特意表扬了黄北区。 “看样子,这一关是能过去了。”徐银祥对韩英说道:“你辛苦了一天,早点回家休息休息,这里我盯着。” 厉俏有些紧张的望着韩英,生怕她答应,现在是什么时刻,这个时候脱离岗位,出了问题难辞其咎。 “那就辛苦老哥了。”韩英确实有些身心俱疲,对徐银祥又非常信任,居然真的回家了。 厉俏送韩英下楼,提醒道:“韩局,晚上不会出现情况吧?” 韩英疲倦地说道:“应该不会了吧。看样子这雨是不下大了,再说徐银祥局长经验丰富,有点什么事他应该能处理好的。” 厉俏也不好多说,只好点点头:“局长,您最好开着手机,有紧急情况我给你汇报!” “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韩英体贴地说道。 厉俏有些无语,但还是说道:“我再稍微等等。” 送完韩英回来,厉俏没去会议室,直接向综合站走去。 陆天风正在和叶修润讨论着雨情。 叶修润说道:“黄北区处在东州的漏斗底部,整个东州大部分的降水,最后几乎都要汇集到黄北区来,按照刚才的雨量高峰时间来计算,大约两到三个小时后流量高峰就会到了。” 陆天风问道:“哪一段最危险?” 叶修润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乔家坝到沙家坝那一段,这里三条支流汇集,好几个方向的水会在这里集中,而且周围的地势很低,一旦漫了堤,就会很麻烦。” 这时厉俏推门走了进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萧尘的桌旁,瘫坐了下去:“唉,累死了。” “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叶修润收拾收拾东西,出门走了。 陆天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等叶修润一出门,便不客气的对厉俏说道:“你不让我参与就算了,不让叶修润参与,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别说了,熬过今晚。”厉俏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道:“熬过今晚,什么都听你的。” “我怕你熬不过今晚!”陆天风真的有些生气,但看到厉俏那疲惫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便问道:“所有的闸口都检查过了吧。” 厉俏忽地坐了起来:“还有两个没检查,不会有事吧?” “哪两个?”陆天空有些紧张的问道。 “好像是沙家坝和乔家坝。”厉俏说道。 第十七章 千钧一发,雨水漫河堤 陆天风你挑大拇指:“厉害!” “怎么了?”厉俏有些紧张地问道,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陆天风把刚才叶修润的分析讲了一遍,厉俏的脸刷得就白了,从椅子上蹦起来就朝会议室跑去。 刚才会议室还像作战室一样紧张有序,现在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办公室的小年轻在低头玩着游戏,会议桌上的残留的文件和垃圾依然能显示出这里刚才有过很多人。 “人呢?”厉俏对年轻人喊道。 “徐局长说大家都很辛苦,让大家都去吃饭了,留下我在这听电话。”年轻人怯怯地说道。 “胡闹!”厉俏气得脸色发白,摸出电话给徐银祥打了过去。 “厉俏啊,刚才没找到你,我们在清雅居大酒店,你快过来吧。”电话里传来徐银祥豪爽的声音,话筒里还伴随着嘈杂的谈笑声。 “徐局,有情况,您赶紧回来吧。”厉俏把刚才陆天风的话简单一转述。 “没那么严重吧?”徐银祥没太在意的样子:“这样,你给雷局长打电话,让他组织几个人去现场看看,有情况及时给我汇报!” 厉俏恨得牙痒痒,连忙又跑去综合站找陆天风。 “赶紧给雷局打电话,他要是不来,问问他能不能把车派过来。”雷振峰是辆进口越野车,底盘高,不容易淹水。 厉俏给雷振峰汇报了情况。 雷震峰下午在会议室生了一肚子气,看到徐银祥在那高谈阔论他就烦,韩英还在那一个劲附和。等徐银祥说带着大家吃饭去的时候,他话都没说,直接起身出门回家了。 “我马上过去,你们等我!”雷震峰尽管气还没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边陆天风也给萧尘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来单位。 厉俏一个接一个给水利站的人打电话,但基本都在清雅居大酒店,而且徐银祥命令他们不要走。 “这个徐银祥倒是会卖人情,居然请大家去清雅居大酒店吃饭,那里是黄北档次最高的几个酒店之一,单位账上没钱他是不知道吗?”厉俏恨恨地说道。 “不是一贯如此嘛。”陆天风说道:“当初你这样的人精不也和他走得最近吗?何况韩英那么单纯的人。” 徐银祥刚来单位的时候,他那豪爽作风很得年轻人的好感,而且他也体贴关心年轻人,但是和雷震锋又不同,雷震峰是体现是事上,而且很多好事是背后做,事后又不张扬卖弄,而徐银祥是体现在语言上。很多时候,语言是更能打动人的。因为眼耳鼻舌的感受是最直接的,至于认识和体会那就要更深一层。 即便到了现在,徐银祥在单位年轻人里也依然很有市场,也就陆天风、厉俏、萧尘、叶修润几个人能看明白,甚至姚子方到现在都觉得徐局长是难得的好领导。但看明白的几个人精里,陆天风和厉俏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叶修润淡淡的从不谈论这些,萧尘更是在努力修炼自己不要分是非。 二十多分钟后,雷震锋到了楼下,打电话给厉俏:“你让他们几个下楼,你在这里值守。现在这里是指挥中枢,很重要。” 陆天风下了楼,雷震锋有些吃惊:“就你自己?” “都跟徐局长吃饭去了,就还一个小孩,让他给厉俏打打下手。”陆长风上了车。 “妈的,都说灾情就是命令,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赶过来!还他妈有空去吃饭!”雷震锋火气很大,一边开车一边骂。 “估计喝上了。”陆天风淡淡地说道。 雷震锋面色铁青摸出电话给韩英打过去,依然没人接,他只好给副局长冯正刚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林业站的几个小伙子过来。 冯正刚副局长立刻答应下来。在班子里,雷震锋和冯正刚走得比较近,冯正刚为人刚正,但有点狂傲,俩人在看不起徐银祥的为人这一点上非常有共同语言。 尽管雨下的小了,但路上的积水却明显涨了。很多下水道的井盖都被顶起来,咕咕的冒水。车行驶在路上,有点行船的感觉。 “妈的,年年搞市政工程,搞了那么多年,居然就连几个小时的雨都抵挡不住!”雷震锋又开始骂起来:“去年尤香菊还让郝连才从我这里转了三十万的经费,说是防汛用,我看都被他俩吃干喝净了吧!” 等到了乔家坝附近,几个人不再说话,盯着路边找闸口,雷剑锋和萧尘不太参与水利的事,根本没来过。陆天风倒是来过,但二十多年前,也早忘得差不多了。 对于全区的水利设施,谁也没有叶修润掌握的更清楚。但陆天风并没有给叶修润打电话,他觉得修润的体力可能不足以应付危险的场面,他更适合羽扇纶巾坐在大帐里。 雨渐渐又下得大了起来,遮挡了视线,几个人更找不到准确的位置,车沿着清河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半个小时后才终于来到了沙家坝的桥涵闸旁边。 “我先去看看。”陆天风第一个下了车,冒雨向坝上爬去。 雷正锋和萧尘也下了车,刚要往坝上爬,一辆车驶过来停在坝前。 原来是冯正刚到了,他带了三个小伙子过来,其中一个以前跟着叶修润打下手,所以对桥涵闸的位置也很熟悉。 “就你们俩?其他人呢?”冯正刚还保留着一些军人作风,说话声若洪钟,见只有两个人,有些不可置信。 “天风上去了,我们仨来的。”雷正锋指了指坝上,苦笑道:“其他人喊不动,都跟徐银祥喝酒去了!也就能麻烦老哥你了,你也知道,我那里都是些女同志。” 雷震峰有时候很羡慕冯正刚,林业站全是男的,不像项目办,一个男的都没有。 “妈的,这要是在部队,先关了禁闭再说!”冯正刚骂道。 雷正锋冷哼了一声:“怪不得别人,当领导的麻木不仁,还怪下面把命令当儿戏吗?!” 冯正刚吃了一惊,以前郝连才那么过分,都很少听到雷震峰说的这么直接。 六个人爬上了堤坝,正好碰到陆天风弯腰从闸房里出来。 “怎么样?”雷震峰问道。 “电机、传送带都没了。”陆天风苦笑着摇头:“里面住了一个拾荒的,锅碗瓢盆很齐全,我问了一下,在里面住了大半年了。” “问问厉俏,这一块是谁摸排的?”雷震峰火了,回头对陆天风吼道。 陆天风打了个电话,厉俏都没考虑,说这块是农业站的几个人负责人的。 “又是徐银祥!”雷震峰和冯正刚异口同声。 “雷局,冯局,你们看。”陆天风指着桥下河水,一脸焦急,清河的水位离堤坝也就二十公分了,可几条支流的水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如果再不提闸放水的话,很快就要漫堤了。 第十八章 意外之喜,闸房见偶像 “赶紧提闸!”雷震峰喊道。 “怎么提啊?”冯正刚问。 今晚来的都是外行,陆天风还稍微懂点,指着那个大铁轮说到:“就是它了,手动吧!” “往哪转?顺时针转还是逆时针转?”有个年轻人问。 “别管了,先转吧,越转越轻松就是对的,越转越转不动就不对。”冯正刚说完把衣服一脱,露出了一身强健的肌肉。 五六个人上去,抓住圆盘,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不管往哪个方向转,圆盘纹丝不动。 就在陆天风摸出电话想打给叶修润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三十岁冒头的女人,眉头紧锁,一脸的清冷,开口就问:“你们是区农林局的?” 闸房里的人都是一愣。 陆天风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女人,心不由一阵乱跳。这个女人叫许梦宁。当初陆天风提拔交流到南翠区任副区长时,她担任区委书记。那年陆天风三十四岁,属于全市最年轻的副区长之一,但许梦宁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放开手干!别觉得自己年轻,我在你这个年龄都干正职了!” 这话让当时的陆天风咂摸了很久。 跟着许梦宁,他真是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唯一可惜的就是时间太短了。 许梦宁年轻资历浅,但能力超群,深受省委常委、东州市委书记的青睐,在提拔上就陷入了两难,直接提副市长或者常委,她前面排着几个老资格,可是按资格的顺序来,也不合适,毕竟她的能力和成绩是公认的。许梦宁也不想再等,所以最终选择了去外地市担任市委副书记,一年后升任市长,后来因身体原因回省里担任厅长,但她不愿放弃,后面又去地市担任市委书记。这是一颗当年真正闪闪发光的政治明星,可惜最终还是因为身体原因,最后只做了两年副省长就转去政协养身体了。 上一世里,陆天风都不敢去见许梦宁,感觉没脸见。许梦宁在担任南翠区委书记的时候,顶住压力不让上马的一些低品质的项目,在她走后陆续上马。她在任上描绘的打造南部新城的宏伟蓝图,也被继任者们也包括他陆天风搞的一塌糊涂。 他在南翠区委书记的任上时,有一次没能躲开,见到了许梦春。平时飞扬跋扈果敢勇毅的他,甚至满脸通红,声音低低的想解释。已转到省政协任副主*席的许梦宁摆摆手:“你们干吧,这些事不用跟我说了。” 后来,许梦宁病重濒危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去看他。许梦宁也有些感动,对他说了很多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心里话。 现在,望着许梦宁清丽的脸庞,陆天风飞速的回想,一九九九年,许梦宁应该还在东州市水利局,她是从排名倒数第二的副局长,直接干了局长,然后去西林区干的区长、书记,随后又去的南翠区干书记。 “许局长好。”陆天风上前一步,很恭敬的打招呼,他有点拿不准现在许梦春是处长还是副局长,还是先挑个官大的称呼吧。 许梦宁愣了一下,下午市委组织部才刚到水利局对她进行了考察,提名她为市水利局副局长,怎么区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消息传的这么快? 她扫了一眼闸房里的人,没有一个熟面孔。 “叶修润不在?”她问道。 “在忙别的,没来现场。”陆天风连忙介绍道:“许局,这是我们的分管项目办的雷局长,这是我们分管林业的冯局长。” 他特意把两个人的分工说出来,以免许梦春一会对二人发错了脾气训错了人。 许梦宁冷哼了一声:“两位局长来给尤香菊擦屁股来了吧?” 大家都有点尴尬,但陆天风却觉得很亲切。他跟许梦宁共事不过一年半多一点的时间,但有几点印象特别深,一是看得远,标准高,低品质的事情绝对不干,哪怕土地闲置,也绝不上马低端项目,一旦确定了高品质的项目,她的要求又极高,一份方案,陆天风不知带着人研究多少次,也很难一次就进入她的法眼。二是善于筹划引导,不是引导部下,是引导市里的主要领导,这点最让陆天风佩服。她想干的大事情,千方百计,往往总是能成为市里的重点工作,市长甚至市委书记在全市亲自安排亲自部署,然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南翠区很快就一马当先打开局面,又是被点名表扬无数。陆天风记得在许梦宁干书记的时候,南翠区几乎什么工作都是全市的样板。第三点,就是刚才的冷哼了,很多时候,她不开口,只用鼻子冷哼,而且你也琢磨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许梦宁在闸房内扫了几眼,又出去观察河水。 “这人是谁?”冯正刚和雷震锋同时问道。 “市水利局的许局长,也可能是处长。”陆天风不等说完,匆匆跟了出去。 “一个处长这么大架子?”冯正刚撇了撇嘴。 陆天风跟出去,见许梦宁正在扶着栏杆弯腰往下看,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许局,您小心点。” 许梦宁下意识的甩开了陆天风的手,回头不悦地看了陆天风一眼,却见他眼中满是担心和尴尬,便没有发脾气,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天风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眼前这是个年轻女人,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 桥闸上的栏杆年久失修,最近再被雨淋,加上一些河浪的冲击,有些地方已经不稳了,许梦宁一不小心就抓到了一段快要断裂的栏杆,身子不由向前一晃。 陆天风顾不得多想,上前就抱住了许梦宁,一个转身将她放在了台阶的中央。 许梦宁看了看陆天风,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纸糊的吗?”随手指了指闸房:“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在这跟着我干什么,闲的!” “那你可小心……”陆天风还不放心。 “别废话了!”许梦宁提高了声音。 陆天空三步两回头,讪讪的回了闸房。 圆盘前面最多也就站五个人,雷震峰、冯正刚、陆天风、萧尘,加上林业站的一个小伙子,五个人喊着“一二、一二”的口号,累的满脸通红,张口气喘,圆盘依然纹丝不动。 尽管下雨,但闸房内依然有些闷热,几个人便走出来透透气休息一会。 冯正刚低头看了看河水,又上涨了,但涨的不多,离堤坝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便说道:“我看问题不大,这水位涨的不快,估计漫不了堤。” “漫什么堤?”许梦宁冷哼了一声,指着北面那一大片房屋说道:“这里再涨五公分,那边就淹了!” 几个人都不明白,面面相觑,但见她神情自若,也不像着急的样子。 陆天风正在给叶修润打电话,说市局领导来了,刚才还问起他了,让他最好是能去办公室待着以防万一。这时听到许梦宁这样说,也有点不明白,就问叶修润是怎么回事。 叶修润说,清河的堤坝高,但是北面那条支流是没有堤坝的,如果这里的水位涨到离堤坝还有大约十公分的时候,河水可能就会倒灌进支流,支流决口,旁边地势低洼的沙家坝那一片肯定会陷入汪洋之中。 放下电话,陆天风把叶修润的话一说,大家又开始紧张了。 “领导,现在怎么办?”冯正刚问道。 “应该怎么办给你们反复说过多少次了,你们都没干!”许梦宁冷哼了一声:“现在来问我?我知道该怎么办?” 雷震峰和冯正刚都很郁闷,替别人干活,还要替别人挨训。 “我给市防汛指挥部打电话了,让他们送电机和传送带来。”许梦宁抬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河水:“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吧。” 中间许梦春又接了几个电话,是市委办公厅打来的,说书记要到现场察看防汛情况,让她推荐几个点。 许梦春随口说了几个,那几个地方也是危险的,她这一路都查过一遍了,问题不大。 陆天风凑过去,小声问道:“许局,你不过去看看?”他的意思是你推荐的地方,你如果不过去,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解释? 许梦宁仿佛一眼就看透了陆天风的心思,冷哼道:“我看我还是陪你们比较重要!”说完又看了一眼陆天风:“小屁孩心思还不少!” 别人这样说,陆天风可能会生气或者尴尬,但面对许梦宁,他真像个小屁孩得到表扬一样,有点不好意思,但又非常开心。 许梦宁看看了河水,又打了个电话,脸色开始凝重起来,拍拍手聚拢众人说道:“送电机的车半路淹水过不来了,另外调了车过来,可能时间会久,咱们先想想办法。” “根本提不动!”冯正刚说道。 “我看是没指望了。”雷震峰有些泄气。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韩英打来的,接通刚想说话,话筒里就传来韩英焦急的声音:“市委王书记马上过来黄北区,区里通知我去现场迎候。你们那里的情况厉俏跟我说了,雷局,拜托了,千万可不能出事!徐局长说他今晚在单位坐镇指挥,有什么事你及时跟他沟通。” 第十九章 大水漫堤,闸后见浪花 雷震峰脸色又有些发青,瞬间没有了汇报的欲望,跟着这样的一把*手干,不憋死也得气死。 冯正刚看出雷震峰脸色不对,过来问道:“说什么了?” 雷震峰无奈的摇摇头,把上衣一脱:“来!再用把力试试!” 林业站的几个年轻人也都脱了上衣,用力把住圆环开始“一二、一二......”。 许梦宁眉头微锁,走到拾荒者那堆杂乱的物品旁,用脚轻轻的踢拨着,突然她看见了一样东西,回头喊道:“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陆天风赶紧松开圆环跑过去,弯腰从垃圾堆里捡起那个物件,仔细一看,原来是是根带把手的短铁棍。 “这是个什么东西?”雷震锋和冯正刚也凑了过来。 陆天风看看段铁棍的末端,再看看提闸器的大轮子,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惊喜。 “摇把手!”许梦宁冷冷地说道。 “操,外行就是外行啊!”冯正刚感慨地骂了一句。 陆天风几步过去,将铁棍拐角末端凸出来到六边柱体对准铁轮中间的那个凹槽,不多不少,啪的卡了进去! “哈哈,白忙活半天,来,再试试。”冯正刚兴奋起来,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恩,这次估计差不多了!”陆天风笑着点点头说道。 “顺时针转!”许梦宁冷冷的说道。 几个人扳住把手刚要用力,雷震峰和陆天风的手机突然先后响起了起来,俩人对视了一眼,松开把手接通电话。 雷震峰的电话是韩英打来的,陆天风的电话是厉俏打来的,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个事情,沙家坝旁边那条支流的水已经漫过了河岸,情势危急,让他们赶紧过去查看,区里已经调集了力量和专业队伍正在往那边赶,给驻地部队也进行了通报请求支持。 “走,去沙家坝!那边已经漫堤了!”雷正锋一把抓过衣服,边穿边向外跑。 “别去!” “去个屁!” 陆天风和许梦宁同时喊道。 “哪都不能去,就在这里!”情急之下,陆天风身上又有了市长的感觉:“这里是关键!闸提不起来,去了也没用!” 许梦宁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说的对,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抢时间提闸,其他的你们都不用管!”说完出了闸房去打电话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冯正刚和雷正锋也明白过来。 “来吧!”冯正刚吼了一声。 雷震峰把衣服随手一扔,也不管落没落在垃圾污水中了。 有了这个杠杆力,六个人一用力,居然还真动了。众人互相对视,眼里全是喜悦和兴奋。 “再来!”冯正刚喊道。 六个人喊着口号,一点一点的转动轮盘,转了五六圈,雷震峰说道:“出去看看,看提起来没有。” “看个屁,抓紧提!”不知什么时候,许梦宁又进来了:“转一百圈,闸能起个一厘米就不错了,现在看什么看!早呢!” “啊?!!”众人不禁有些气馁,这要摇到猴年马月去。 “这闸都多少年没动过了?被下面的淤泥都不知埋了多深!”许梦宁见众人一脸气馁,便换了口气鼓励道:“只要淤泥松动了,后面就容易了!” 陆天风对许梦宁的能力一向是近乎崇拜的信任,便说道:“什么都不用考虑,摇就是了!” 许梦宁说的果然没错,在众人摇了差不多一百圈以后,再摇就很轻松了,六个人几乎使不上力,于是换了两个人一组摇,三组人轮流。 再后来,一个人就可以一气摇几十圈了。 中间陆天风接到叶修润的一个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沙家坝了,半个小时内问题不大,让他还是尽量想办法赶紧提闸。 众人一听,又来了精神。 冯正刚身体强健,生性又好强,总要比别人多摇十几圈,但毕竟五十岁的人了,在又摇了六十圈以后,弯腰扶着膝盖张口气喘,感觉心脏通通乱跳。 “冯局,雷局,你们歇着吧。”陆天风在上一世里,对冯正刚的印象还不是特别好,但经过今晚,印象一下改善了许多。 陆天风定定神,把住把手,掌握好节奏,一气摇了一百下。 闸房里的人纷纷鼓掌,尤其冯正刚,拍了拍陆天风的肩膀:“后浪推前浪,平时没看出来,可以!” 萧尘上去,不紧不慢也摇了一百圈。 林业站的几个年轻人好胜心也被激发起来,其中一个也努力的摇了一百圈,但是能看出已经是强弩之末。 大家累的口干舌燥,可两辆车里都没有带水,不一会嗓子就跟被糊住了一样,异常难受,摇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 许梦宁出去了,不一会拿了半瓶水进来:“就这半瓶了,我喝过的。” 这个时候,谁还计较这些,何况许梦宁也不是让人觉得不适的人,唯一的不足就是水太少了,谁也不好意思多喝,每人只是喝一小口润润嗓子而已。 “有没有点上甘岭的感觉。”冯正刚笑道。 “确实有点。”陆长风最后一个接过瓶子,五个人喝过,半瓶水还剩了一半。 陆天风喝了一口,真是甘甜,恐怕再等个把小时,河里的水都想喝了。 “来,看我的!”陆天风想在许梦宁面前表现一把 ,把上衣一脱,露出年轻健康的肌肉线条,抓住把手深深吸了口气,大喝一声开始快速转动,这次一气转了足足一百四十圈。 萧尘刚走过去要接替陆天风,许梦宁说道:“小伙子,你能摇四百圈!” 萧尘笑笑:“我能摇六百圈。” 大家都笑了起来,明显是不相信。 萧尘单臂握住把手,一气摇了一百圈,换另一只手又摇了一百圈,反复三次,依然看着比其他人轻松。 大家都是很惊奇,因为萧尘看着并不强壮,甚至比陆天风他们还要显得瘦削一些。 “再来二百圈!”许梦宁一向清冷的脸上此时也带了点兴奋,冲萧尘喊道。 萧尘又换手开始摇,还没摇到一百圈,突然听到闸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哗哗声。 闸房内的一愣,胆小的差点就夺门而出。 许梦宁却一脸兴奋:“闸开了!” 大家一听,也都兴奋起来,纷纷跑了出去,拥挤在栏杆旁边探头向下看,虽然看不清闸门,却明显感觉桥西的水位尤其靠靠近桥闸的水位在迅速的下降,而桥闸东边本来看不出明显流动的河水也瞬间澎湃了起来,因为两边的落差,西边的水飞落到东边的河水中,溅起一道白花花的浪。 大家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许梦宁此时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喊道:“先别顾着高兴,几个小时以内水位肯定还要升,所以闸必须再提高点!” 雷震峰兴奋道:“好,把闸提到顶!” 陆天风顺着河堤下去看了看,这时从下面上来,脸色却仿佛有些焦急:“许局,可能是闸关的太久,下面有杂物堆积住了河道,恐怕有一米多高了,形成了一道小坝,我刚才还奇怪,这点落差按理说水流不该有这么大的动静。” 许梦宁笑了笑:“我知道,一会看能不能冲下去。”说完低头向闸下看了看:“这种流量,一般的堆积物是很容易被冲走的。” 大家刚松一口气,正在低头向桥下看的许梦宁突然惊讶的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到闸房后面一块突出的石板上往下看。 陆天风不放心,紧跟了过去,没敢去扶,但伸出手,停在离许梦宁后背几厘米的地方,万一有什么不对,能一把抓住。 第二十章 涉险入水,差点挨耳光 “好像真有情况……哎,你!”许梦宁皱着眉头突然转过身来,陆天风来不及把手拿回来,从许梦宁的胸部轻轻划过。 “我看你是闲的没事干!”许梦宁狠狠瞪了陆天风一眼,她真有些恼了,可见他一脸的惶恐,又硬硬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许书记,怎么办?我下去看看!”陆天风心中慌乱,竟然把老称呼喊了出来,说完翻过栏杆就要下去。 “回来!”许梦宁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陆天风的头发,因为光着膀子别的地方也抓不住:“给我上来!赶紧!” 陆天风头发被拽得生疼,一看许梦宁秀目圆睁,几乎没见过她这种样子,连忙听话的翻身爬了上来。 “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许梦宁见他上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头微微有些疼,就把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的揉。 “许书记,没事吧?你头又疼了?”陆天风一急,又把老称呼说出来了。 “哪来的书记?!!”许梦宁不悦地看了陆天风一眼。 陆天风这才觉察到失口,忙掩饰的笑笑。 在许梦宁生命最后的一年,她给陆天风讲了很多。 其中就有她从小得了一种奇怪的头痛病,作为医科大学教授的父母,带她走遍了全国的医院,但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她的头疼只有在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会发作,所以教授父亲从小就培养她对人、对事要淡然,最好是冷漠。为了少发作,她也是一直这么做,效果不错,但同时也养成了冷淡的气质,尤其是说话。 四十五岁以前,病情一直控制的很好,但从当了市长以后,因为与市委书记理念不同,经常生气,导致开始经常发作,后来到省厅当厅长,有所好转,再下去干市委书记,又适逢换届,为了当上副省长,情绪波动又很大,头疼频繁发作,再也不好控制。 当时担任区委书记的陆天风也是千方百计帮她寻找名医良方,最终也有点收获,打听到了一个专治头疼病的老中医,但遗憾的是稍微晚了些,老中医已经去世了。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老中医的孙女给她调理了几个月,虽没法根除,但也减轻了痛苦。 “什么叫我头又疼了?”许梦宁反应过来,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陆天风。她的头痛病,东州几乎没有人知道。即使偶尔她揉揉太阳穴,别人也是以为她累了。 “许书记,哦不,许局长,头疼不是小事,可千万别大意。这世上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平常心看待,千万别生气,也别……”陆天风明显有些组织不好语言,这时他有点后悔没记住萧尘说的那些什么万物皆幻像之类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许梦宁心里有些震惊,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故作生气的指着北面说道:“那么一大片,被淹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陆天风低下头:“我错了。” 许梦宁见他这副摸样,又好气又好笑,像个学生见了老师,还是小学生见了老师才有的样子,但又诧异于他那么精准的说自己的病情,便指着闸房说道:“快去干你该干的!” “好的。”陆天风转身往闸房走,却又回头说道:“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如果想看下面的情况,就喊我。” “跟个老头一样啰嗦!”许梦宁这一刻居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异样,老父亲生前就是这样的絮叨的关心。 陆天风进了闸房,加入了提闸的队伍,越往后越轻松,只是雷震锋和陆天风几个没吃晚饭的,肚子开始咕噜起来。 把闸一直摇到顶,大家都放松下来,也开始感觉到了疲惫,说说笑笑出了闸房,却见西边的水位还是比东边高将近一米。 许梦宁站在闸边:“下面有两根横木,还是交叉的,杂物冲不下去。看来得用吊车才行。” 陆天风给厉俏打了个电话,厉俏一会回复说所有的吊车都被调去市委书记王天河要察看的几个点上去了,一时半会调不回来。 陆天空心里暗骂,不过想想当时自己,不是都一样吗?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源远流长,无法根除。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再过二十年,恐怕也还是这样。 许梦宁给市指挥部打了电话,汇报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也问了吊车的事,回复也是一样的,过来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挂了电话,许梦宁骂了一句脏话,却听到有人在喊:“行不行,不行就赶紧上来。” “千万别勉强!” “一定小心啊!” 许梦宁一看,原来是陆天风腰上栓了跟拖车用的绳子,手里拿着那根摇手下去了。 “上来!胡闹!”许梦宁赶紧想往陆天风那边跑,可是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赶紧闭住心神,默念“没事,没事,没事…….” 萧尘紧握住绳子的另一头,对陆天风说道:“你行不行,我下去吧。” 陆天风朝他一笑:“今天表现的机会不可能给你!你还是等学会了游泳再说吧!” 许梦宁默念了许久,头疼才渐渐消失,她有些诧异,怎么会突然这么痛,这个年轻人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这才慢慢的走了过去。顺着绳子望下去,在湍急的河水上方,正晃悠着一个人影,不用看,正是陆天风。她觉得头又是一阵痛,赶紧后退了几步。 “萧尘,放绳子。”陆天风手里提着铁摇把手,仰脸冲萧尘笑笑:“把绳子抓牢,别让我冲走就行!再放,再往下放放!” 上面的人很吝啬地一点点向下放着绳子,很快,陆天风的脚就浸入了水中,湍急的水流让他根本站不住,腿脚立刻就被冲到了东边,整个人就半躺在水里了。 刚又走过来的许梦宁觉得心一下堵在了嗓子眼上,两条腿感觉有些酸软,甚至都微微有些发抖。 雷震锋和萧尘也觉得太过惊险,连忙又把陆天风从水中提了出来。 “天风,上来吧,咱们等吊车!”雷震峰的声音里竟也有了些许的颤抖。 “好样的!可以了,上来吧!”冯正刚喊道,他是特种兵出身,年轻时徒手爬二十层的楼,但年纪大了,望着这河水还是心有余悸。 “没事,再试一次!”陆天风努力将身子弯曲,使得水冲不到他的腿脚,拿铁摇把努力的往垃圾堆上插,想卡住个缝隙卡来固定自己的身体。 “天风!你给我上来!”许梦宁有些失态的喊道,她没问陆天风的名字,但听到其他人喊过天风,这时突然就喊了出来。 陆天风一抬头,看到了许梦宁清丽而苍白的脸,见她这样关心自己,心里一暖,笑道:“梦宁同志,我今天给你表演!”又冲萧尘喊道:“萧尘,照顾许局长的安全!” 在激流中足足冲了三分多钟,陆天风终于爬到了一根横木上。有了横木做依靠,陆天风的身体稳定了许多,站在杂物堆积而成的小坝上开始用铁锹一点点的清理着。 水的冲力非常大,尤其是对垃圾水坝的上半部分。这坝本来就是垃圾杂物堆成,并不牢固,本来就已经负荷不起水流的冲击,又被陆天风拿铁把手连捅带砸,很多凝结的大块杂物顿时被冲散,翻滚着跌下水坝,向着下游冲去。 这道不稳固的水坝,一旦有了缺口,变得更加脆弱,突然就轰然倒塌,整块碎成了大大小小被冲得七零八落。 许梦宁又一声惊呼,众人的心也蹭地到了嗓子眼。 二十一章 当局者迷,明月照沟渠 随着垃圾墙的倒塌,陆天风的身体也失去了支撑,也落进了水中,幸亏有绳子拽着,但也把他冲的七荤八素,浮起又落下。 雷震锋和萧尘的反应也够快,七八秒的时间就将陆天风从水中提了起来,即便如此,陆天风还是被呛进了几口脏水,不停地咳嗽着。 “好样的!”冯正刚副局长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陆天风的肩膀,竖了竖大拇指。 许梦宁脸色苍白,走过去冲着陆天风扬起了手。 大家都愣住了,这许局长要打人? 许梦宁真想扇他一巴掌,好在最后还是强忍住了。 陆天风心里倒是很高兴,为缓解尴尬,他一边解绳子一边对萧尘笑道:“会游泳也没用,这里和泳池完全俩概念!” 随着哗哗的流水声,西边的水位明显下降了。 陆天风悄悄走到许梦宁身边,小声说道:“许局长,一会吊车来了,把横木吊走就可以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许梦宁冷哼了一声:“最后还不是要用吊车?逞什么能!” 雷震峰副局长听着有点不太高兴,说道:“要不是天风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吊车的钩子恐怕都不知道下哪!” “哼!”许梦宁又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坝下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对陆天风说道:“赶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水里都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 陆天风连忙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去换。” 许梦宁走了,大家都很兴奋,回忆刚才的惊险,都很有成就感。 大家刚要走,一列车队驶了过来,原来是市委书记王天河来了,后面跟着大大小小一帮官员。 一看险情解除,市委王天河书记本来还很高兴,表扬并慰问了大家。可谁知有位跟着的副秘书长闲的没事,去闸房看了一眼,回来就劈头盖脸的训上了,管理房乱成什么样子?!!平时怎么管护的?!!这样的管护,不出问题才怪等等等等。 市委王书记听了,也去闸房看了看,脸色也有点阴沉,对区委书记黄天生说道:“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区委书记黄天生今晚已经挨了好几次批评了,刚才还想好在最后结果不错,谁知最后还是又挨了训,心里恼火,于是当场就训起了农林局。 韩英低着头不说话,雷震峰和冯正刚心里憋屈,但还不能说,你如果说这事不归我管,我是主动来帮忙的,那不是正往枪口上撞吗? 两个人都看韩英,韩英却低着头。 陆天风站了出来,说道:“各位领导,我说两句。这位是我们雷局长,前两天才刚协助分管防汛,这位是我们冯局长,分管林业。今天我们这实在是缺少力量,冯局长主动带着林业站的几个同志过来帮忙。要不是他们和我们市局的许梦宁领导,今天这里的情况可能不堪设想。” 那位副秘书长见这样一个小年轻出来说东道西,心里有些不高兴:“你是干什么的?” “这位小同志我认识,黄北农林局的…….天风?对吧?”市委书记王天河对陆天风还有印象,但是姓什么有点记不清了。 “是的王书记,您好记性!”陆天风笑着一挑大拇指。 “还没老糊涂呢!”王天河笑道。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领导身边的人,比德云社的听众优秀多了,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笑。 副秘书长见这年轻人在书记及一干领导面前谈笑自若,心想不是愣头青就是有依仗,可见他的谈吐不像愣头青,再看书记对他态度也不一般,便悄悄后退了几步,撤到人群后面去了。 “你这衣服怎么弄的?”王天河书记问道。 雷剑刚要说话,冯正刚抢先说道:“刚才这里堵水的那道垃圾墙就是他下河里去捅开的。” “下河里了?不简单,小伙子能文能武啊。”王天河书记夸赞了一句,回头对众人说道:“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安排好值班值守人员,其他人可以回家休息了,但是切记,手机不能关,还要随时候命!” 一夜小雨,没再有险情发生。 经过了这一夜,大家尤其是韩英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这也算是一次大考,尽管没有取得优异的成绩,但总算合格过关了,眼看就要八月中旬,七下八上的降雨高峰也即将过去,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局里的日常工作了。 “局里很多事情不理顺,下一步咱们该调整的调整一下。”韩英对徐银祥和厉俏说道,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觉得这两个人是最可以信任的。经过那夜的防汛,她与雷震锋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是啊,比如说财务的统一管理问题。”徐银祥说道。 这话说到了韩英心里,她作为局长,用了项目办的钱,居然还要算作借钱,难不成还要她还不成。她回头问厉俏:“你觉得呢?” 厉俏飞速的权衡利弊,她的命运,起码近期的命运掌握在韩英手里,既然韩英有个想法,她不能唱反调。另外,钱都归了局里,她这个办公室主任手里就有钱了,所以也乐见。还有,她发现韩英被徐银祥蒙蔽的不轻,徐银祥的话,韩英几乎都能听进去,现在徐银祥在场,她也没必要去得罪这个人。 “我赞成!”厉俏郑重地点了点头。 “另外,”徐银祥说道:“这个综合站我觉得也要理顺一下。韩局你看,各个口下面都有站、所,很多业务都是下面的站、所担负,综合站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有点责任混乱。我建议,把综合站的几个年轻人分口管理,负责林业的就专门负责林业,负责水利的就专门负责水利,这样职责清晰。” 韩英看看厉俏:“我觉得徐局长的建议有道理,你什么看法?” 厉俏心说这个傻姑娘,综合站不分的话,就是局长的参谋、秘书、跟班,细分了以后,等于是给各个副局长都配了个秘书。 但她想了想了,还是赞成了这个提议。综合站里都是综合人才,分了以后,就都成了专业人才,只负责很窄的一个面,只有她办公室才是掌握全面情况的,在这些年轻人里也就更显的高了一头。 “那咱们就初步分一分吧。”徐银祥趁热打铁:“姚子方一直在乡镇指导蔬菜大棚的种植,对农业这块非常熟悉,他就负责农业吧。陆天风在这次防汛中表现不错,我看就让他负责水利这块,叶修润呢,我看就项目办,至于萧尘,就畜牧吧。” 厉俏给韩英悄悄的使眼色,提醒她别马上答应。 韩英注意到了厉俏的表情,便微微点着头并不说话,见徐银祥说的这么流畅,恐怕心里早都已经分好,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警惕,便说道:“这算个初步方案吧,我再考虑一下。” 徐银祥走后,韩英问厉俏:“综合站的分工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水利这块,肯定是叶修润最专业,从这次的防汛也看出来了,很多事根本离不了她。”厉俏说到这,自己都心虚,为了突出自己,硬硬的没让叶修润参与这次防汛,本以为这时候韩英会怪她,结果韩英居然没发现不妥! “嗯,那就让叶修润管水利。”韩英点点头。 厉俏故作想了想,说道:“其他的,我建议陆天风负责林业,萧尘负责畜牧业,姚子方既然徐银祥局长点名要了,那就给他。” 林业是最不容易出成绩的,厉俏特意把陆天风安排在了林业上,这是需要打压的主要对手。尽管俩人有过春宵二度,但在往上爬的道路上,不能有任何绊脚石。 天风,对不住了!等我起来了,会拉你一把的! “那项目办呢?”韩英问道。 “项目办是最有钱的科室,而且是副处级,我个人建议,”厉俏压低声音说道:“韩局你最好找个信任的自己人去项目办,现在先别着急定。” 厉俏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你最信任的人,办公室主任的级别解决后,下一步就让我干个项目办主任,解决副处级,别让雷震峰再兼任了。 但韩英没听明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那我再观察观察,有合适的人以后,把他调到综合站,然后负责项目办这块。” 厉俏差点吐血,但只能点点头。好在韩英很信任的又说了句:“你也帮我留意,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 ******************************** 局长办公会,第一个议题是综合站人员的内部分工,各位副局长出奇的一致,全部赞成并高度评价。 徐银祥自不必说,这事完全称了他的心意。 尤香菊回来了,她最喜欢叶修润的性格,没毛没刺,干活又踏实,专业水平还高,一听叶修润给她,直夸赞韩英英明。 冯正刚通过防汛对陆天风这个年轻人有很强烈的好感,而且还挺身而出为他开解,这时见陆天风负责农业,也是正中下怀,心满意足。 副书记庄自强排名倒数第一,对什么都无所谓,都能接受。 “肯定是厉俏那丫头出的幺蛾子。”陆天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一世,他是真想和厉俏和解,一块并肩战斗。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天真,厉俏在关键问题上的不择手段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而且现在居然又和徐银祥站在了同一壕沟里,让人悲哀。 他很想告诉厉俏,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当世的时候,很多事是看不清的,就像副书记庄自强,本来应该排第一,结果被放在了倒数第一,人家不言不语,甚至人影都不容易见到,低调到仿佛没这个人,但其实,农林局第一个提拔正职的就是他。人家有城府,有关系,只是懒得跟你们计较,看着徐银祥咋咋呼呼跟多威风一样,其实都是虚张声势,背后什么都没有。 二十二章 背后有人,不是软柿子 局长办公会的第二个议题却进行不下去了。 在综合站的人员分工议题顺利通过后,韩英抛出了项目办和局里财务合并的议题。 会前,厉俏曾经多次委婉的提醒韩英,最好会前跟雷震锋副局长聊聊,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与其他副局长也分别通个气,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韩英没有听,她觉得突袭的方式更好,何况有徐银祥支持她。 韩英抛出议题后,眼睛就看向了徐银祥。本以为徐银祥会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这边,义正词严的陈述利弊,可徐银祥却端起杯子喝水,并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有雷震峰露出震惊和愤怒的神色。 会议室陷入了难堪的静默。 韩英再次望向徐银祥。 徐银祥放下水杯,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财务合并,统一管理,这个,应该说,还是有好处的。” 话说的虚弱无力,完全没有在韩英办公室的慷慨激昂。这让韩英很有些诧异。 其实,除了雷震锋,其他副局长都乐见财务合并。 从自私的角度讲,同样是副局长,凭什么雷震锋就吃香喝辣,出手阔气。除了吃喝,还有行,其他副局长都是两个人共用一辆车,但雷震锋的项目办却有两辆车,而且还聘了个司机,跟局长一样的待遇,所以大家心里不平衡是有的。但是夺人钱财,也是大仇,谁也不想出这个头。 韩英扫视了一眼众人,见没人说话,便把目光望向了雷震锋:“雷局长,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雷震峰的脸色已经由铁青慢慢恢复了正常:“我来给局长汇报一下项目办的历史沿革。” 最初,项目办成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空架子。但是上级要求实体运作,郝连才不想花钱,便跟雷震锋商量,由雷震锋当法人,全权负责,争取来钱归项目办,欠的债也由项目办还。雷震峰同意这个方案,在后来的局长办公会上也是一致通过。 项目办也苦了一年多,但是随着雷震峰各种关系的展开和推进,开始进入了良性循环,账上的钱滚雪球似的增长长。 听完雷震峰的介绍,韩英看了徐银祥,有些埋怨没提前把这个情况告诉她,但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便说道:“震锋同志,我们不能光回顾历史,更要朝前看!现在局里财务捉襟见肘,都说大河有水小河满,现在是大河已经干了,小河倒是满满的。” “大河干了,不是我造成的!”雷震峰差点就想说,农林局这么多资源,光上级单位就七八个,每个单位去争取个几十万,也有一二百万了,可是你们这些人光花不挣,不去当孙子要钱就算了,还天天摆大爷的谱花钱大手大脚。 冯正刚冷冷地说道:“八一二大雨那天,防汛形势那么严峻,我听说还是有十几号人去清雅居大酒店吃饭,别的单位都说咱们单位有钱。” “再紧张饭也要吃吧?”徐银祥有些不乐意了:“同志们多么辛苦,你也是看到的。” “我看到了,关键是辛苦的,都没吃上饭啊!”冯正刚带些讥讽的说道。 雷震峰接口道:“水都是六个人喝半瓶,还吃饭!” “今天不讨论这些题外话!”韩英敲了敲桌子,等大家安静下来,她目光转向尤香菊:“尤局,你的意见呢?” 厉俏心里叹气,事前不沟通,不统一意见,现场临时问,能有好结果吗? 尤香菊平时就有点怕雷震峰,偶尔组织个饭局啥的,还厚着脸皮去找过雷震峰几次,让帮忙给她安排,雷震峰基本也都能给她这个面子。 “合,不合,我都没意见。”尤香菊两边不站。 韩英看了看冯正刚,从刚才的话里也能听出他不会支持自己,便又望向了庄自强:“庄书记的意见呢?” 庄自强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道:“咳,又不是什么急事,放放再说呗。” 韩英想了想,又问冯正刚有没有意见,同样没意见。 韩英不想来农林局后的第一次交锋就败下阵来,便有些强硬的说道:“我和徐银祥局长赞成,雷局长反对,其他副局长都不持立场,算二比一通过。”转头对厉俏说道:“形成会议纪要,让财务做好交接!” 大家第一次看到韩英强势的一面,都不说话,反正合了对大家也没坏处。 会后,局里的财务喜滋滋的过去交接,但项目办的会计说账还没整好。拖了两个星期,还是迟迟未能交接。 韩英准备动用组织手段来解决,她先找了组织部长,委委屈屈地说了雷正锋的表现,部长淡淡的说道:“这些事也要我来解决吗?全区一百多个单位,都像你,我还能干点正事吗?雷震峰这个人不错,有能力,你作为一*把手要团结带领好,而不是搞的这么对立!” 一番话说的韩英面红耳赤,出来后,有些不死心,又去找了分管区长曲婷。谁知曲婷说话更难听:“你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了!我听说你在会上还搞了二比一通过,还弄会议纪要,不嫌丢人吗?我一个分管的都觉得丢人!” 韩英还想解释,曲婷明显不耐烦了,扔出了硬邦邦的一句:“这事以后不要提了!维持原状,这是我的意见!” 韩英这才意识到雷震峰并不是个软柿子,组织部长和分管区长居然都是偏向她的。想想也是,项目办这么有钱,雷震峰又是个出手阔绰的人,这些领导恐怕都拿过好处。 回来后,她交代厉俏先不要财务交接了。但是从此,局里明里暗里就充满了你来我往的纷争。 陆天风懒得关心这些,他现在的心思都在许梦宁的病上。他请了假,凭着印象去找老中医去了。 许梦宁两次因为身体疾病的原因仕途受阻,但依然到了省领导的位置,如果早点治好病,那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只要跟上她,一定顺风顺水。 二十三章 假公济私,唯马腚是瞻 老中医并不好找。 陆天风发现,失去了权力,好多事都会变得步履艰难。 以前他当市长,这种事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安排人去找就可以了,哪怕就是他的秘书,也可以调动很多资源,甚至还有很多企业,为了靠近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主动去找,这些企业也都是有人脉和资源的。 但现在,他就是大头兵一个,没人会理他,他只能边走边打听。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还是见到了传说中的老中医,须发皆白,长得就像个神仙人物。陆天风把病情一说,想拿点药回去,老中医微微一笑,说望闻问切,你只给我一个闻,还是转述,让我如何开药。 陆天风让叶修润帮忙打听了许梦宁的手机号,给她打过去,说找到了能治她头痛病的神医,希望她能来一趟。 “我看你病得不轻!”许梦宁直接挂了电话。 陆天风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把老中医孙女给开的方子给背下来呢。 回到东州,陆天风直接去了市水利局找许梦宁。许梦宁见他阴魂不散,有些苦恼,也有些无奈,直接说道:“身患一些影响工作的疾病,会影响提拔的。你不要给我宣传的人尽皆知!” “我懂,我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的。”陆天风言辞恳切:“可能你不信,我在梦里梦到过你,非常真实的梦。你在当市长的时候,因为和市委书记不合,头痛病发作的厉害,从那开始,就影响了你的生活和仕途。” “鬼扯!”许梦宁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么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治好你的头疼病,然后一辈子跟你!”陆天风说的郑重。 陆天风说的“跟你”其实是“追随你”的意思,是一种下级对上级尊重的语言,但许梦宁却以为这是表白,气得差点笑出来:“你这小屁孩,跟我干什么?跟我一块头疼?一块死?” “跟你一块死,我愿意!”陆天风一副认真的样子,上一世,自从许梦宁去世后,他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直至被逼到绝路。 许梦宁更加误会,脸色通红,忽的站了起来,指着陆天风的鼻子说道:“我那天晚上就想打你!你最好赶紧走,别再跟我说这些鬼话!否则我可真扇你了!” 陆天风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这一世的相处,还不如上一世。临出门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说道:“如果你疼得厉害的时候,不妨去看看,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没什么损失。” 陆天风走了,许梦宁脸上的怒气也不见了,慢慢坐回椅子,呆坐了许久,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笑意,伸手拿起了那张纸条。 ************************ 防汛过后,尤其是财务合并风波过后,农林局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像一潭死水,死气沉沉。 班子成员也基本都摸清了韩英有几斤几两,只是表面还都保持着对班长基本的尊重。包括雷震峰,那次事件后,也并未处处掣肘和对抗,他毕竟还是个讲大局的人,只是在争取上级资金方面没有以前那么积极卖力了,花钱也更加如流水,项目办账上的钱也是肉眼可见的减少。 说起来,韩英在农林局的日子,要比市政局好很多,但韩英并不是很满意。马上快要换届了,她作为年轻女干部,是具备优势的,但前提是不能被公认为平庸,所以她很想搞点动静出来。 韩英迫切想打开局面,但又缺乏有效的手段。 “怎么才能把这一潭死水搅动起来呢?”韩英征询厉俏的意见。 厉俏一听就有些头疼。 局里目前的形势对厉俏来说是最有利的,她占据了有利地形,自然希望保持局面稳定,不希望发生一些不可控的波动和变化,所以她最怕韩英瞎折腾。 好在韩英这个傻姑娘还是好糊弄的,厉俏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局里现在确实死气沉沉,马上第三季度就结束了,我想是不是可以开个中层干部会,拉到外地去开,找个风景区,让大家都放松放松,顺便谈谈今年的工作如何收好尾,也谈谈对明年工作的规划和想法,说不定就能碰出点火花。” 韩英欣然同意,让厉俏选个地方。 “综合站的人员我建议就都参加吧,萧尘和修润、子方几个,尽管还不是中层,但实际负责的也都是中层的活,而且如果听对工作想法的话,他们几个可能比下面站、所会提的更有高度。” “可以,你安排吧。”韩英同意。 厉俏出了门先到综合站,把这个事一说,大家都很高兴。 陆天风说道:“你赶紧去给各个中层报告一下,省得这件好事又落到别人头上。” 厉俏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但嘴上却说道:“落到谁头上不一样啊!” 厉俏知道陆天风说的是徐银祥。徐银祥一直在努力营造一种氛围,就是他说的话,在韩英心里分量很重,甚至他可以左右韩英的想法。 自从徐银祥给韩英说有什么事最好先跟他通气后,韩英也确实做到了。但徐银祥转头就会把这些消息转给当事人卖人情,如果是好事,那自然要把功劳揽在他头上,坏事的话,也要告诉对方如果不是他反复说请,后果可能更严重。 每次徐银祥事前说的话,基本后面都得到了印证,当事人自然感恩戴德。这让徐银祥在很多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顿时威望提高了不少,有不少年轻人开始围着徐银祥转。 但这种小伎俩,在综合站的几个年轻人看来很低级,尤其是陆天空。他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自然知道这种虚假就像肥皂泡,看着五颜六色,但即便没人主动戳破,也维持不了多久。 “去哪好?”姚子方问道。 “这不来听听你们的意见嘛。”厉俏说道。 叶修润喜欢水,说道:“去三峡?或者千岛湖?” 姚子方喜欢山,说道:“去黄山吧?” 厉俏看看萧尘,其实她更想听萧尘的意见,便问道:“萧尘,你呢?” 萧尘前段研究完了象棋,最近开始研究围棋,头也不抬:“一切都是幻想而已。” “死去吧你!”厉俏气得骂道:“就你的象棋不是幻想!” “这是围棋。”萧尘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不屑理你!”厉俏气呼呼的转头对陆天风没好气地高声问道:“你呢!” 以前,厉俏只在萧尘面前发脾气,现在陆天风也经常有这种待遇了。 “你这态度不大对啊,谁惹你找谁发!”陆天风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 “要什么态度?啊?!不知好歹!”厉俏语气更加严厉,很像以前好郝连才生气的样子。 陆天风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是,我不知好歹,我错了。我没有意见,我以厉主任的马腚是瞻!” “你才马腚!”厉俏飞起一脚,自从她和陆天风有了一夜情缘后,她和综合站的人员相处比以前更融洽,当着姚子方和叶修润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二十四章 一场恶战,酒精的力量 屋里正欢声笑语,司机老刁走了进来:“你们要出去旅游啊?” 厉俏和陆天风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果然速度!” 老刁现在没有了以前的威风,郝连才现在还没安排职务,自然也不能带着他走,韩英是带着司机来的,从团委就一直跟着她。 “我走了。”厉俏的脸冷淡下来,出门回了办公室,路过徐银祥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见几个中层在那商量着去哪,嘴不禁不屑的撇了撇。 看厉俏甩脸而去,老刁的脸有些讪讪的,他现在归办公室管,想了好多办法想讨好厉俏,却总是得到个冷脸,而且只要是脏活累活,厉俏总是安排给他,弄的他很郁闷。 “萧尘,杀一盘?”老刁深刻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在综合站多少能好些,最让他感动的,是萧尘对他的态度反而比以前好了。 “算了吧,你那臭棋。”萧尘摇摇头。 “哎,也是。”老刁摇摇头叹口气,他象棋下的不错,开始还能让萧尘几步,没想到一周过后,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萧尘在那摆弄围棋,老刁无所事事地看后面看。 门一开,韩英走了进来。 眼一扫,姚子方和叶修润在埋头整材料,陆天风无所事事的在办公室里踱步,最让她生气的是那俩聚精会神摆棋的专注劲。 陆天风看到了韩英,笑了笑没说话。 姚子方也看到了韩英,连忙站起来用力咳嗽了一声:“局长!” 叶修润这才抬头,看到韩英,也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这是上班时间!想下棋回家下去!”韩英阴着脸说道。 姚子方看看韩英,再看看萧尘,神情有些紧张。 老刁吓了一跳,赶紧贴着墙溜了,萧尘在那不紧不慢的收起棋盘,也站起来:“局长好。” “好什么好!被你气得脸都白了!”陆天风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萧尘说道:“让你钻研业务,让你钻研业务!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韩英自从来到农林局,就没和陆天风说过话,但她偶尔也能想起那天晚上陆天风的样子,说他装腔作势唬人吧,确实有点。但有时他身上也真的散发出一股让人感觉到压迫的气场,尤其是他训斥那位派出所副所长的时候,并不声色俱厉,却让人感到有些紧张和畏惧。 韩英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紧张,沉下脸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思考黄北区如何进行农业结构调整,我们优势是什么,劣势是什么,如何扬长避短,如何能短时间突破瓶颈,打造出几个亮点。”陆天风都不用思考,张口就来。 但是他的信口开河,却让韩英眼睛一亮,这就是她天天着急的事情,一时间竟忘了沉下脸,有些急切地问道:“想到什么没有?” 陆天风没想到她当了真,便说道:“我正在思考呢,力争到中层干部会的时候提出点有用的东西。” “嗯,你们好好准备!”韩英说道“刚才我给曲区长做了电话汇报,曲区长可能也会参加我们中层干部会,你们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 “放心吧,韩.....局长!”陆天风一脸郑重地点点头,克制了自己想拍拍韩英肩膀的冲动,也生生咽回了“韩英同志。” 陆天风明显比前一阵放肆了许多,自从见到了许梦宁,他觉得天空一片晴朗,仕途也不再用过多担心什么,即便现在慢一点,将来也会飞速的赶上。提拔干部,绝不是谁干得好提拔谁,关键是你要有伯乐。你与对手的竞争,更多的是你与对手各自背后伯乐的较量。在上一世的二十多年里,他还没见过比许梦宁工作能力更强,更洞悉其中运作的人,包括他前后接触的两任省主要领导。 中层干部会最终定在了东海的一个小岛上。 地点是副区长曲婷定的,她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在那,好久没见了,前两天刚刚聊了几句,正巧韩英说去外地开中层会,她就那就去那吧。 厉俏和徐银祥辛辛苦苦热热闹闹研究的成果全部化为泡影。 曲婷副区长临时又决定把各农业乡镇的分管副乡镇长都叫上。 又得多花不少钱,韩英想想账上可怜的数字,有些心疼,但还不敢显露出来。 三天后,两辆中巴车出发了,一辆坐着曲婷、韩英以及副乡镇长和副局长们,另一辆坐着农林局的中层。 第一站是蓬莱阁,陆天风来过几次了,没有特别的新鲜感,就四处溜达着。 局里的中层尤其是年轻的中层大多都没来过,很兴高采烈的样子。 陆天风站在海边,迎着海风,看到潮水一浪一浪卷过来,心里感慨着,这真是当官最好的年代了。前一秒想去哪,后一秒就可以安排了,早上说起哪个省的哪个菜很好吃,晚上就已经飞到那里吃上了。甚至出国也是如此。 小号车牌的公车,到哪里都畅行无阻,就算违规,交警都装作看不见,与人有点擦撞,对方一看是小号公车,很多时候也气短三分。 他记得当局长的时候,跟两个关系很好的乡镇党委书记一块吃晚饭,聊着聊着聊到了一位已经退休的老领导,说该去看望看望了。一位党委书记立刻摸出电话给财政所长打电话,让他马上带伍万元过来。几个人就这样醉醺醺的去了老领导家里。 尽情享受吧,二十多年以后,可就没有这么潇洒了。 晚上在蓬莱阁住了一晚,第二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先乘车后坐船,到了小岛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大家散在岛上到处转了转,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一场恶战,倒下了一片。 农林局的喝酒战斗力非常有名。黄北区农林局的前身是黄北区农委,那个时候就有个口号,叫流不尽的黄河水,喝不倒的区农委。 后来农委和畜牧局、水利局、林业局、农业局以及蔬菜局和水产局合并而成了农林水牧局,尽管人员多了杂了,但酒风及战斗力并没有下降。 先是农林局跟乡镇喝,这时还能保持阵形不乱,但到了后来,农林局内部各科室、站所也开始互相喝,场面就明显有些乱套了。 陆天风这种场合经历得太多了,早已不会被这种氛围影响,把持的很好,始终很清醒。 姚子方喝得脸色发白,就连海量的叶修润都坐在那里一个劲发笑,只有萧尘,早不知跑哪去了。 厉俏作为这次活动的总管,把队伍带到了这里,安排好了食宿,任务完成了一大半,明天的会议不过就是走个形式,心情一放松,加上又想在曲婷副区长面前表现一下,喝得就有点多了。 雷震峰也喝多了,但还保持着清醒。几个与雷震峰走得近的年轻人提议,吃完饭去海边吃烧烤去。雷震峰脸一板,说别胡闹,一个团队出来的,不要搞小团队,说着还看了韩英的方向一眼,说韩局长本来就对我有意见,这个时候可千万别胡闹! 可是等散场的时候,雷震峰明显多了,大声地招呼着陆天风、叶修润和姚子方几个:“走!吃烧烤去!” 陆天风心里想笑,这就是酒精的力量。 七八个人摇摇晃晃到了海边,但其实谁也喝不动了,不光没喝多少,反倒吐了很多。 陆天风收到一个短信,一看是厉俏发来的:“你在那?” “海边。” “我在楼后面那个亭子里,你快来!” 酒精的力量! “等我!”陆天风合上手机,对雷震锋说道:“雷局,回去吧,万一曲区长找你呢。” 要是这个时候说韩英局长找你,雷震锋不一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一听曲婷区长,坐在那里用力地点了两下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曲,曲区长,是,是个好领导!走,回去!” 七八个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总算安全回到了宾馆。 陆长风赶紧向亭子跑去。 “你怎么才来!”厉俏坐在亭子里,满脸通红,像生气又像是撒娇。 二十五章 莫扰清修,云雨寻佳处 陆天风还没来得及解释,厉俏已经扑过来将嘴堵在了他的嘴上。 “这里怎么行!”陆天风有些慌乱,扫了一眼周围,指着对面一片树林说到:“去那吧!” 刚进密林,两个人就搂抱在了一起。 天上飘起了如丝的微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怀抱温香软玉,陆天空感觉整个世界空旷无人,只剩下他与她。 厉俏的嘴又堵了上来。 前两次云雨,两个人基本没怎么接吻。 上一世,陆天风就不怎么喜欢接吻,这可能跟他前两位接吻对象的口气有点关系,上了年纪以后,就几乎不接吻了,一般都是简洁明快直奔主题。 但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因为这里除了激吻相对安全,干别的风险太大。 少女的香甜!陆天空真正体会到了,他很快陷落进了这种美妙的感觉,原来接吻如此美好。 酒精的力量,让厉俏极为主动,灵活翻飞,吮咂吸舔,还不过瘾,急切地说道:“去我屋里吧?” “你自己一个屋?”陆天风问道,因为他知道连那些副乡镇们都是两人一间。 “废话!办公室主任白当的!”厉俏媚眼如丝,继续软偎在陆天风怀里。 “好!走!”陆天风也早已被撩拨起来,欲火难耐。 “分头走,三楼,最东面往里一拐就是。”厉俏还没丧失最后的理智,整整衣服,往前没走两步,差点叫出来声来,赶紧把嘴巴紧紧捂住了。 “怎么了?”陆天风也吓了一跳。 厉俏一手捂着嘴,一手轻轻指了指右前方。 陆天风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那里影影绰绰站了一个人,心里不由惊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放下心来,对厉俏说道:“是萧尘,在那站桩呢。” “这个死人!”厉俏惊魂未定地往前走了两步看看,果然是萧尘,走过去朝萧尘腿上用力踢了一脚:“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吓唬人!” 萧尘没事,厉俏倒觉得脚裸生疼,蹲下身子揉了一会还是有点疼,顿时觉得吃了亏,就想上去掐两把。 萧尘缓缓睁了开眼:“两位施主,云雨尚需寻佳处,莫扰无尘清修地。” 厉俏回头把门卡交给陆天风:“你先去,我跟萧尘说几句话。” 陆天风接过卡往外走,听到厉俏媚声细语的说道:“萧尘,我本来是想给你的,可是你不要,我没办法才…….” “大家快来看,一对贱人在这苟且!”萧尘突然喊道,声音不算大,但足以吓坏了陆天风和厉俏。 “狗东西!”厉俏终于也没拧到萧尘,恨恨地走了。 经过这一闹,两人到房间里的时候激情冷却了不少。不过有得有失,没有了干柴烈火的疾风险浪与狂雷骤电,但两个人洗了澡,温柔以待,徐徐展开,倒也不失为另一种享受。 后半夜,陆天风才偷偷溜回到自己房间,萧尘还在床上打坐,他便悄悄上床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开会,很多人因为昨晚喝得太多,还没完全醒酒,都一脸痛苦的样子。副乡镇们昨天有的打扑克,有的打麻将,很多折腾了一晚根本就没睡觉,坐在会议桌前强撑着精神,但依然忍不住的打瞌睡。 厉俏尽管也有些困倦,但还算是比较好的,进进出出的安排这安排那,几乎看不出昨晚折腾到后半夜。 放眼望去,整个会议室有一大半的人都是蔫蔫的。 除了韩英,大家都认为这就是个走过场的会议,谁也没放在心上。包括曲婷副区长,她昨晚跟同学聊到很晚,坐在会议桌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担心会议开的太长,一上来就先提了要求:大家发言要简明扼要,尽量脱稿,控制在五分钟。 会议开始后,发言是状况百出。 第一发言的是水利站长,平时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主要精力都在他家里的打井队上,尽管是她媳妇挂名,但谁都知道是他在管。借助工作的便利,揽了不少的活,是个隐形小富翁。 他的发言材料是让站上给他准备的,本来就写的一般,他再念的磕巴,很快曲婷副局长就不耐烦了,说道:“别念了!挑重点的说说就行!” “奥,”水利站长抬抬头,没说两句,不知道说啥,便又低头开始念。 曲婷又打断,他停一停,然后再开始念,反复几次,曲婷的脸阴的能出水。 旁边一个人用胳膊捅了捅他:“超时了,快十分钟了。” 水利站长终于聪明了一回,直接翻页,翻到最后一页,直接读起了最后一段:“各位领导,同志们,水利站将以本次会议为契机,认真落实会议精神,尤其是曲婷副区长和韩英局长的重要讲话精神…….” “行了,下一个!”曲婷直接打断了他。 第二个林业站长,年纪本来就大了,昨天被冯正刚拖着打了一晚上扑克,这会正在打瞌睡,竟然没听到。 “胡闹!”曲婷气得一拍桌子。 这下,包括曲婷在内,大家都瞬间精神了好多,腰不由自主地都挺直了。 后面的汇报稍好一些,但也不停的有小状况发生。比如兽医站站长,材料上“1999年,二百五十多人次下乡指导”的“年”给漏了,这位站长念成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二百五”,总觉得不对,又一时不知道怎么改,磕磕巴巴的念了好几遍,尤其是那个反复的“二百五”,把曲婷副区长都逗笑了。 厉俏信心满满,她知道曲婷副区长喜欢数字概括,曾经几次要求农林局把工作用数字概括出来,农林局也设计了个诸如5213,4768之类的,但曲婷副区长都不满意。她这次特意用了个一二三四五概括,觉得肯定能让曲婷副区长眼前一亮。 可惜,曲婷区长对别的工作如果还多少有那么一丝的兴趣的话,她对局办公室的行政工作完全毫无兴趣。厉俏刚开始发言,曲婷便起身去洗手间了,还不忘说一句:“不用等我,你继续汇报。” 曲婷副区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一个在发言了。厉俏很郁闷,这个稿子她可是很费了些心血的。 各站所终于发言完毕,韩英继续主持:“下面,由综合站的陆天风、姚子方、叶修润、萧尘等四位同志按顺序.....” 没等韩英说完,曲婷打断道:“时间不早了,剩下的同志都书面汇报吧。” 大家都明白,曲婷副区长已经不想听了,大家也不想听,都想赶紧等曲婷副区长讲完话,就可以出去放松了。 “好吧,”韩英心里五味杂陈,会议开成这个样子,还是在分管区长和各乡镇副乡镇长面前,真是丢了大人,但反过来想,曲婷知道了农林局的这个样子,以后工作有什么纰漏,应该也能多谅解一些。 厉俏赶紧起身去收几个人的材料,尽管谁都知道曲婷副区长肯定不会看,但这个过程还是要有的。 结果又出状况了,陆天风和萧尘没有准备书面汇报材料。厉俏只好拿了姚子方和叶修润的两份放在曲婷面前,也没多说什么,希望能混过去。 “就两份?”曲婷看了看厉俏:“刚才不是说四位吗?” 厉俏心说你又不看,管他两位还是四位,但嘴上还要解释:“还有两位……” 这有点把厉俏难住了,如果是别人,她早就说没准备或者忘带了,可这俩偏偏是陆天风和萧尘,于是就有些吞吞吐吐。“你在会前是怎么安排的?!!就这么稀里糊涂?”曲婷倒没找那两位的茬,反倒怪起了厉俏。 厉俏恨得牙痒痒,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解释,更不能推卸责任。 联想到她刚才汇报时的情形,厉俏隐隐感觉曲婷有点针对她,如果是针对她,那她说的越多,就会被训得越惨。 你如果解释已经安排了,是他俩忘了。领导就训你后续怎么跟进落实的?光安排一句就完事了吗?局长安排完工作还得回头调度一下进度呢,你办公室主任就当甩手掌柜的? 这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呢,而且这些人都是自己平时接触最多的工作对象。 厉俏的脑子飞速旋转,最终只说了四个字:“是我的错。” 曲婷没再说话,有些意味深长的望着厉俏。 “区长好,厉主任之前反复交代过了。临上车之前还又问过我,是我觉得没必要。”陆天风站起来说道。 二十六章 大尾巴狼 感谢你祖宗 “哦?”曲婷有些意外,看了看陆天风,明明是英气勃勃的一个青年,却又带着股沉稳持重的感觉,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没必要?为什么?” “我觉得曲区长时间宝贵,如果在这念一些废话、套话,那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尤其是曲区长的时间。”陆天风笑着说道。 曲婷对这种奉承的回答不是太满意,但看在他形象的份上,也没再计较,转头问道:“那另一位呢?是什么理由?” 萧尘顶着鸡窝头微微起了起身,坐下说道:“我的字数很少,不够一页纸,就没浪费。” “不够一页纸?”曲婷倒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吧。” 萧尘说道:“我负责畜牧工作,目前区里基础不错,已经建成了“1234”的畜牧生产体系,一个省级繁育中心,两个屠宰基地,三个大型养殖小区,四十个规模养殖场。下一步的建议,是继续深化“一十百千”工程,“一”是农林局作为核心总体牵头,“十”是上述十家企业发挥引领作用,“百”是培养一百名技术能手,“千”是带动一千户农民加入进来,形成中心带基地,基地连农户的模式,我说完了。” 萧尘说的很快,一分多钟就说完了。出乎大家预料的是,曲婷没发火,还罕见的在本子上记了记,一些没记清楚的,让萧尘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又问萧尘把这十家企业的名称、基本情况说了说,这一问一说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这就是我要的嘛!”曲婷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问韩英:“刚才说的这十家企业都正常运行吧?” 韩英刚来没多久,前一阵精力又主要是防汛,但当着这么多人不可能说不知道,便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都正常运行。” “你看,前面让你们归纳成数字,总也归纳不出来,我要的就是这个!”曲婷用手指敲敲桌子:“其他方面的工作,也按这个模式来总结!” 韩英连忙点点头。 “你呢?你也说说吧。”曲婷转头对陆天风说道。 萧尘还是做了些准备,陆天风是真没有准备。不过在台上讲了二十多年的话,念了二十多年的材料,应付一下这种小场面,即便即兴发挥也没问题。他刚才在心里迅速的列了个提纲,本来觉得还不错,但萧尘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那个定位太不准了,而且有点太虚太空了,基本都是套话。 但既然曲婷点名让说了,那硬着头皮也得说,一个目标,做大做强黄北农业……两个支撑,技术和资金......三个重点......四个突破......五个强化......六项措施...... 韩英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在本子上记着,但曲婷的表情却越来越复杂。 陆天空开始讲得还有点心虚,后来逐渐找到感觉了,有点像市长作报告安排部署工作了。 韩英看看曲婷,心里还有点得意,觉得这个高屋建瓴的发言提高了整个会议的高度和质量。 曲婷问道:“你负责哪一块?” 陆天空瞬间冷静了下来:“林业。” “你也没提林业什么事啊?”曲婷不太高兴的说道:“咱们这是个工作会,不是务虚会!有没有具体一点的?” “没有了。”陆天风摇摇头。 韩英见场面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问道:“区长,还让各位副局长点评一下吗?” “点评就算了,有好的想法可以…….会后可以随时找我聊。”曲婷想尽快结束。 韩英连忙说道:“那好,下面请曲区长做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出人意料的是,曲婷副区长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宣布散会,甚至都没让韩英这个会议主持人最后总结一下。 韩英这时有点明白了,陆天风是站在全区的角度讲农业发展,这不是该区长讲的吗?你侃侃而谈,万一曲区长讲得还没你好,多尴尬! 果然,吃午饭的时候,曲婷把农林局给她准备的材料往韩英面前一扔:“下次给我准备材料,起码有点副科长的水平!” 韩英回去后把材料又看了一遍,尽管写的还可以,但确实没有陆天风的站位高,何况陆天风是脱稿侃侃而谈,曲婷要是念稿,那确实是有点太尴尬了。 韩英把厉俏喊来,叮嘱她以后给曲婷区长写材料,让萧尘和陆天风也参与下。 厉俏点点头答应,出来后,心里有些沉闷,好好的一个会,怎么开成了这样,自己考虑的挺周全,忙前忙后,最后还成了少数挨批评的几个人之一。 一想起挨训,厉俏火上来了,都是那两个狗东西!自己挨了批,他俩倒挺风光。 越想越气的厉俏来到萧尘和陆天风的房间,见门虚掩着,一脚蹬开进去就骂上了。 俩人都不生气,既不理她也不哄她,就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不一会,厉俏就感觉到无趣,在床上坐了下来,问萧尘:“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就这么巧?正好一二三四?” “重要吗?”萧尘问道。 厉俏火气又上来了,高声问道:“我问是真的吗?!!!” 萧尘点点头:“有真的。” “有真的?”厉俏瞪着他,半晌像个泄气的皮球,叹口气:“你说的对,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三十多家和四十家也没多少区别,何况说不定下个月又多几家。”萧尘笑道。 厉俏双手抱着后脑勺躺在了床上,看看陆天风,有气无力地说道:“还有你,也真行,那通摆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区长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陆天风怜惜地看着厉俏:“我要是区长,今天肯定不训你,毕竟你昨天表现很好。” 厉俏没心情和他打情骂俏斗嘴,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行了,托你俩的福,让我挨了一次熊!还是当着这么多人。我感谢你俩八辈祖宗!” 厉俏越想越懊恼,猛地坐了起来,指着萧尘骂道:“你说我是不是闲的,给韩局长提议开什么狗屁中层干部会,还让你这个狗东西参加!” 萧尘已经开始在聚精会神的摆弄棋盘。 “哎,我到底哪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啊!”厉俏又躺下哀叹。 *************************** 人有时候,担心什么来什么。 厉俏希望局里稳定,波澜不惊是最好的,但这浪头却是一波接一波。 小岛会议之后,厉俏觉得有些郁闷。 但其实,没人在意曲婷说厉俏的几句话,大家更津津乐道的是那晚谁喝了多少,谁喝多了,谁出了洋相。 厉俏的心情刚平复,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湖心。 区里要搞中层的竞争上岗。 二十七章 竞争上岗 有喜也有忧 竞争上岗的文件,厉俏是第一个看到的。 她很想骂脏话,早不搞,晚不搞,就在自己马上稳稳要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搞。 这一搞,局里又要暗流汹涌的乱一阵,肯定是各种拉帮结派,明枪暗箭。 她悄悄压了文件几天,可是后来还是没办法,因为组织部要求各单位上报中层岗位的空缺。 她把文件交给了韩英,并暗示了几句,总体意思就是韩局你刚来单位,正好趁岗位调整充实一些得力的人到关键岗位上,但竞争就存在不好控制的变数,不一定能完全实现你的想法。 韩英有些犹豫,征求徐银祥的意见,徐银祥却极力赞成,并陈列了四条理由:“第一,既然区里有安排,咱们必须落实。第二,竞争更有利于激发单位的活力。第三,便于发现人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第四,如果其他单位搞,只有我们不搞,局里的年轻人很容易就会觉得你有私心。” 韩英想想觉得有道理,最终拍板,不但要搞,而且要大搞,局里所有的空缺岗位全部竞争。 厉俏恨得牙痒痒,还不能表现出来。经过统计,局里一共五个副科级岗位空缺,局里年轻人报名踊跃,共有十五人参加。 另外,还有三个正科级岗位:综合站站长,动物卫生监督检验所所长,水政监察大队大队长。 符合条件的有十几个人,第一天报名只报了六个。 竞争动检所所长职务的报了两个人,一个是目前在所里主持工作的副所长老牛,五十岁了,资历很老。另一个是兽医站站长老吴,也是五十多岁。 动检所和兽医站是平级的单位,但是待遇却千差万别,兽医站主要是动物诊疗、动物防疫,包括阉割去势之类的活,但监督所却是执法单位,管着市场和超市,有收费的权力,权力上、经济上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这样说,兽医站长吃的是稀饭咸菜,偶尔残羹冷炙,监督所长则大鱼大肉吃香喝辣。 兽医站长老吴早就想去监督所了,以前就没少找过郝连才,也送了不少东西,但是他毕竟经费紧张,不如副所长老牛手头宽裕,所以一直没能实现。 韩英来了以后,他也主动汇报了几次想法,但也没有下文。 所以这次竞争,他不顾已经是中层正职的身份去参加竞争。 只能说监督所的利益诱惑太大了,因为他参加竞争是有风险的,如果一个老牌正职,竞争不过一个副职,也是比较丢人的一件事。 这是一场老年人的竞争。 水政监察大队,只有一个人报名,是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大队长万秀水,这是个人物,年龄与陆天风、厉俏相仿,家世好,父亲是科技局局长,母亲是劳动局副局长,但他不同于一般的官宦子弟,在局里待人谦和低调,乐于伸手助人,但在队里却又是另一副面孔,恩威并施,很有手段。 队里的人大多对他又敬又怕,所以这次竞争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竞争最激烈的要数综合站了,陆天风、姚子方和叶修润都报了名。厉俏还在痛苦的犹豫挣扎要不要报,庄自强还在给萧尘做思想工作,让他也要报。 按以往的惯例,综合站站长要在副站长中产生,也就是从陆天风和厉俏两个人中产生。但这次竞争,文件特意注明副科长或者相当于副科职务两年以上的。所以,姚子方、叶修润和萧尘也同时具备了资格。 综合站的竞争是局里几个最优秀的年轻人的竞争,注定异常激烈。 陆天风心态要比上一世平和得多,以前总认为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所以每一步都在不择手段拼命争夺,而事后想来,其实错过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有些时候,早两年晚两年其实真没有多大区别,最要紧的是你要跟对人。有的人快四十岁了还是正科,碰到手腕高的伯乐,迅速进入快车道,几个跃升,就能成为区领导,甚至是市领导,当年他的一个副市长就是如此。 相比陆天风的坦然平和,厉俏要焦虑得多,不参加竞争吧,显得自己底气不足,而且比他们正科的资历要晚,竞争吧,如果当了上综合站站长,又怕短时间无法调整到办公室主任岗位上,看似赢了,实则失去了有利位置。更要命的,是她面对陆长风,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万一输了,会不会影响她在韩英心中的位置和分量。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局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喜一忧。 一喜是办公室主任肖春晖提拔了,提拔到北桥镇任副镇长,办公室主任的位置空出来了。在这个节骨眼提拔肖春晖,简直就是给厉俏量身打造。她甚至怀疑是韩英特意去为她运作的。 一忧是被免职在家的郝连才重新任命了职务,居然没走,留在了农林局,担任农林局党委书记。 注:(那个时代,政府部门的局长和书记,尽管是平级,但严格说起来,局长才是一把*手,财务的签字权在局长手里。如果碰到一位强势的局长,甚至对书记吆来喝去,把他当个副局长使用。如果书记也很强势,那这个单位一般都会鸡犬不宁,但书记总体处于弱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党的力量逐步加强,党组会开始高于局长办公会。尽管局长依然签字,但吃喝的机会已经不是很多,吸引力削弱,但提拔干部却需要党组会,党委书记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中层干部倒向党委书记的更多一些。总体上,只要是有书记和局长的单位,内斗和消耗大多非常明显,几乎很少有和睦的,也正因如此,绝大多数单位都是局长兼任党委书记。) 郝连才一回来,局里的局面更乱了。 局里以前跟郝连才跟得紧的,这时像吃了兴奋剂,情绪一下高涨起来。 那些跟郝连才不对付的,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尤其是有几个郝连才一直看不上,但在韩英那却找到点新晋红人感觉的,更是如被泼了一瓢冷水。 厉俏就算其中一个,本来她与郝连才虚与委蛇,搞得关系还不错,但在郝连才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却没有得逞,关系自然就僵了。 比较郁闷的还有徐银祥。这一阵,徐银祥算是局里最红的人,请他吃饭的,到他家里坐坐的络绎不绝,他这第一副局长算是塑造成功了。可是郝连才一回来,他的光环顿时失去了一大半。毕竟是老局长,而且现在也是书记,训起他来还是以前的口气,还经常当着韩英的面,弄的徐银祥很窝火。 韩英也很心烦意乱,她没想到会给她派个书记来。另外,她开始有点后悔这次竞争铺的摊子太大了,涉及二十多个人,总有人拐拐绕绕的找到一些领导给她打招呼。如果就一两个职位,涉及三五个人,她还能静下心来评估一下。可是这么多人,还有很多她根本就不熟悉的,一天接了十几个明示、暗示的电话,有些名字和人她甚至都对不上号。有时放下电话,突然就想不起来领导说的名字是哪个了,脑子简直乱了套。 尽管全局都乱哄哄的,但竞争还是一步步有序展开了。 厉俏报了办公室主任的岗位,还好,无人竞争。 萧尘顽强的抵御着那些劝说,坚持不参加竞争。 曲婷副区长知道农林局最近在搞竞争上岗,因为区科技局长为了儿子万秀水竞争水政监察大队的事专门请她吃饭。 曲婷在跟韩英说了万秀水的事以后,突然问起了陆天风和萧尘。 “陆天风报了综合站长,萧尘没有报,他好像不想参加。”韩英答道。 “对这样的年轻人还是要关心,我看他尽管不修边幅,但还是很优秀的,回去再做做工作。”曲婷说道。 韩英回来后跟厉俏说了这件事,厉俏说道:“不用理他,直接给他报上就行!” “你还是去再沟通一下,尽量让他主动报。”韩英心里有些感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不符合条件托人找关系想参加竞争的,也有符合条件不参加还得反复做工作的。 厉俏来到综合站,把打印好的报名表扔给他:“已经给你报上了,这是曲婷副区长点名让你报的,你们四个人就做好自相残杀的准备吧!” 萧尘拿过看了看,叹口气,用笔把综合站站长去掉,改成了动检所所长。 不争是争,莫能与之争 本次竞争分为四个环节,分别是笔试、面试、领导打分和群众打分,四项分数根据不同的加权指数再合成最后的分数。 第一关是笔试,几乎没有意外,综合站的年轻人包揽了前五名,令大家比较惊讶的是,第一名是萧尘。就连徐银祥都说,真没想到萧尘能比叶修润考得多。 叶修润第二,陆天风第三,厉俏和姚子方并列第四。 厉俏完全可以考的更好一点,但是她精力被牵扯太多了。 陆天风基本没怎么看书,但他毕竟当年拼命的学过,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经历两世的人,其实对其他人是有点不公平的,在面试环节尤其如此。 面试的前一天,厉俏给萧尘打了三次电话,叮嘱他一定洗洗头,一定要洗洗头。 萧尘那晚接到了六七个人打来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让他洗洗头。 第二天面试,所有参加面试的人早早都被集中到了一间办公室里,快开始的时候,萧尘来了,还是顶着鸡窝头来了。 厉俏气得想掐他,你这不光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面试官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竞争岗位的不尊重!你不尊重面试官和岗位,岗位和面试官能尊重你? 陆天风笑笑:“别想太多,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会超出我们的认知的。” 在上一世里,陆天风从萧尘身上感悟到了几个道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争”字。 一个是“不争是争”,萧尘从未争过什么,但其实他得到的,比那些争来争去的人得到的还多,精神层面不用多说,即便是官职地位这些世俗意义上的东西,他得到的也比大部分人多。 另一个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对于这句话,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陆天风都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这话就是说只要我不争,谁能奈我何。 萧尘就是这样,平平淡淡,超超然然,没有把柄,没有漏洞,没人想攻击他,即便有,也无从下手,即便攻击了,也是打到棉花上,根本没反应,你能奈何? 对陆天风来说,这个“不争”他做不到,因为只有恰到好处才能称为“不争”,主动去争取固然不是“不争”,但逃避、认怂,把头埋在沙子里当鸵鸟也不是“不争”。既不能进,又不能退,这对一般人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曾经跟萧尘探讨过这个问题,他问:“道理我懂,但是却做不到,这是什么原因?” 萧尘笑笑:“知到极处便是行,行到极处便是知。真懂了,自然就体现在行为上了。” “那就是我自以为我懂了。”他苦笑,放弃了向萧尘学习的念头,他只能是他陆天风,他能做的,就是在争的过程中,尽量少留破绽,少结仇怨。 面试成绩出来,万秀水第一名,陆天风第二名,厉俏第三名,姚子方第四名,叶修润第五名,萧尘第六名,老吴和老牛倒数一二名。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如果单论答题的立意,语言的组织,神态的从容,陆天风明显高出其他人几个层次,但毕竟面试官都是区委组织部和人事局抽调的干部,万秀水和他的局长父亲已经提前做了充分的各种“工作”,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出来结果后,厉俏白了一眼陆天风:“超出什么认知?这不还是倒数?” 陆天风笑笑不说话。 接下来的领导打分和群众打分环节。这个环节,最胸有成竹的就属万秀水和陆天风了,他俩平时人缘就好。姚子方有些清高,自然会有些人看不惯。叶修润总是淡淡的,与人不远不近,没人说他坏话,但也没人主动替他说好话。也有人缘差的,像动检所的老牛,仗着所里有钱,平时眼高于顶,走路不看人,这时就有点慌了神,他也清楚嫉妒他、看不惯他的人太多了。 至于领导打分,各位副局长那里,除了徐银祥,陆天风都有所打点,万秀水也自不必说,尤其动检所的老牛,开着所里的皮卡车到处送,已经到了毫不避讳的程度,除了给各位副局长外,甚至每个站、所都送去了东西,连普通工作人员都有份。 厉俏自然是也跑遍了,在只有她和陆天风、萧尘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她还反复教育萧尘也去跑一跑,在她看来,这是对领导起码的尊重。有时候领导可能不缺你那点东西,但你去就表示在你心里他还是重要的,还是能起用作的,领导心理上会有满足感。等你这事成功了,领导会觉得里面有他的功劳,甚至从此就拉近了距离,关系变得密切了也说不定。 陆天风知道萧尘肯定不会去,但在他内心里,也是基本认可厉俏的观点的。不过,他觉得还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领导距离拉近了未必是好事。厉俏的观点是建立在领导人品还不错的基础上,但碰到人品差的领导,觉得帮了你,转头就给你提非分要求,你是答应还是拒绝?一旦拒绝,就反目成仇,还不如淡淡相处。 这都是他血淋淋的教训得出的认知,上一世,为了往上爬,他饥不择食的依附大领导,最终被带下了水。 打分出来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厉俏和萧尘,萧尘和万秀水、陆天风在第一梯队,而厉俏却和姚子方、叶修润在第二梯队,老牛老吴又是倒数。 竞争上岗的最终结果,厉俏任局办公室主任,万秀水任水政监察大队大队长,萧尘任动检所所长,陆天风任综合站站长。 前三个都是有实权且有钱花的职务,其中又以动检所最佳。 水政监察大队有两辆车,大队长自然缺不了车坐,办公室负责管理局机关的车辆,办公室主任用车肯定也是极为方便,动检所有三辆车,执法车两辆,所长一辆。 办公室和监察大队尽管花钱方便,但总是花的局里的钱,还是得韩英签字。动检所不同,他跟项目办一样,是个财务独立的单位,所长就可以直接签字报销。 只有综合站什么都没有,没钱,没权,没车。 “萧所长,以后要多关照啊。”陆天风开玩笑道。 姚子方倒是挺为萧尘高兴:“等你去了,可要好好请我们几个去吃一顿。” 陆天风接口道:“请不请到无所谓,一个月给我们报销几张单子就行。” “还有,以后我回老家借你所里的车用用。”姚子方又说道。 厉俏推门进来了,她对领导打分和群众打分比萧尘低有些耿耿于怀:“我说萧尘,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能赢那两个老同志!故意等我给你报名是吧?” 两全其美,一肚子坏水 萧尘慢悠悠地站起身,厉俏夸张的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尘出门走了,半晌,厉俏反应过来,微微有些惊慌:“这狗东西不会真去了吧?” “很有可能。”陆天风点点头。 “这个死人!”厉俏赶紧往外跑去追萧尘,可是楼道里空无一人。 厉俏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前犹豫了一会,随便想了个借口,敲敲门然后推开了一条缝,萧尘果然在里面。 “厉俏,你来的正好。”韩英招招手。 萧尘看看厉俏,转头对韩英说道:“局长,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韩英点点头:“我会考虑的,你也再考虑考虑。” 萧尘笑笑:“局长,我考虑好了。” 韩英有些无奈,摆摆手:“那你先出去吧。” 萧尘出门后,厉俏朝门口努努嘴:“姐,他不想干?” “嗯,”韩英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点吃惊,有点迷惑,好像还带点欣慰,对厉俏说道:“他说还是留在局里写写材料,填填报表更得心应手。” 厉俏连忙说道:“可别听他的,他就是懒,你得给他压压担子。” “动检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还不太了解,听说还挺复杂,经常打架斗殴?”韩英皱着眉问道。 “动检所在市场收费,跟摊主发生点推推搡搡也是很正常的,听说打的厉害的时候也有住院的。所里现在大约三十多个人吧,临时工居多,来来走走的,人员不是很稳定,文化程度都不高,不过内部打架我倒是没听说。” “我倒是听说过,”韩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着萧尘挺文绉绉的,你说他能镇住那帮人吗?” 厉俏急忙说道:“姐,你可别被他骗了,这狗东西能文能武,真打起来,陆天风他们三个也不是对手。” “所长是管理的,又不是带头打架的!”韩英嗔恼地瞪了厉俏一眼:“另外,你怎么能称呼同事是狗东西呢!” 厉俏愣了愣,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咯咯笑了起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 韩英本来想责怪她,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别笑了!没个正经!”韩英忍住笑,用力让自己严肃起来:“如果萧尘不去,谁合适呢?还让老牛继续干着?” “老牛应该是比较稳妥的人选,如果派别人去,他肯定捣蛋。”厉俏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让陆天风去吧!” 厉俏说完像想起了什么,忍住笑,凑过去低声对韩英说道:“不瞒局长说,这也是个狗东西!” “你啊!哪有个办公室主任的样子!”韩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她也明白领导要有威严,无威就没人把你当回事,可她又喜欢厉俏这种亲昵感,而且很多事又要依仗她,便也就由得她了。 厉俏恢复了正经,说道:“姐,局里不是没钱吗?就让陆天风去,给他压点任务,每年给局里交钱。” 韩英眼睛一亮,她确实太缺钱了,上次的中层干部会把剩下的家底基本花光了,但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老牛那边,陆天风能处理好关系吗?” “别人我不敢说,可能会被老牛拿捏,但陆天风肯定没问题,一肚子坏水,他不拿捏老牛就算良心发现了。”厉俏信心满满的说道。 “这倒是。”韩英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陆天风从容若定现场指挥的样子,谁能想到是个副科长呢。 “你也觉得他一肚子坏水?”厉俏会错了意,有些惊奇地问道。 “这倒没有,就是那天晚上,他盯着我咄咄逼人问我还想不想干的时候,我真被他唬住了,当时真挺紧张。”韩英撇了撇了嘴:“谁知道就是个副科长!”。 厉俏明显有点兴奋:“姐,现在落你手里了,那还不好好收拾他?” “乱说!”韩英有点后悔说多了:“这个事可不能跟别人说啊。” “那就三十万!”厉俏一锤定音的气势:“姐,让他一年给局里交三十万,一季度一交,完不成任务,全局大会做检讨!” “三十万?”韩英吓了一跳:“去哪弄这么多钱?” “我的傻姐姐,”厉俏凑过去说道:“目的不是让他交那么多,也不是他大会做检讨,目的是让他过来求你,放下狗架子,过来低声下气的求你饶了他!” 厉俏越说越得意:“看他到时候还嘚瑟不嘚瑟!分不清大小王还行?” 韩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他不同意怎么办?” “这还用跟他商量吗?”厉俏说道:“第一步先让他过去,等他过去了,就下任务!对了,为了让他说不出别的,其他的部门也都下任务,都得弄钱。一个个光会花钱,弄钱都靠局长一个人这怎么行?” “这个法子好!”韩英也有些兴奋了,没想到俩女人在办公室东扯西拉,竟然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 “妹妹,我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韩英起身亲昵的搂着厉俏的肩膀说道。 厉俏心里得意,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为姐姐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小孩家别老死死死的!”韩英爱怜的瞪了厉俏一眼,说到:“这事交给你了,拿个方案。” “好嘞,放心吧局长大人!我先去给陆天风那狗东西透个气。”厉俏扮了个鬼脸,出门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朝综合站走去。 一进门,就听见姚子方还在那劝说萧尘。 “子方,别跟他费口舌了!”厉俏一脸严肃,对萧尘喝道:“萧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去不去?!!!” 萧尘抬头看着厉俏的脸,半天没说话。 厉俏被看的心里不踏实了,用手擦了一下脸:“有东西?” “有。”萧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旁边。 “什么东西?”厉俏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在韩英办公室吐沫横飞,居然脸上有东西!丢死人了!!! “坏东西,要么就是狗东西。”萧尘笑道。 厉俏知道被骗,冷下脸说道:“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萧尘点点头,认真的的说道。 厉俏愣住了,脑子一时有点转不动,半天才问道:“你去?” 陆天风在旁边笑了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时挺伶俐的一个孩子,突然就变得痴痴呆呆的。” 厉俏反应过来,气得跑过去用力捶打萧尘的后背。 萧尘也不动,厉俏打累了,一边揉着发疼的手腕,一边恨恨地说道:“去?你想去就去啊?就你这颠来倒去的,屎都吃不到热的!还去!想得美!” “看样子是有人选了呗?”陆天风隐隐有些预感,人选如果不是出在综合站,厉俏不会过来。 “是啊,这个屎他是吃不到热了。”厉俏回过头望着陆天风,眼里有些放光:“让另一个狗东西吃了。” “我?”陆天风表面不露声色,但心头却是一震,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好消息。在那里领导几十个人更适合他,远比综合站天天打电话下通知、整理资料填报表更适合他。 “这可是你自己认领的。”厉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天风没在意,笑道:“那是不是要感谢厉主任的美言和成全啊?” 厉俏整整衣服,挺了挺身子,两手背在身后,咳嗽一声:“算你有良心!” 说完又回过头对萧尘说道:“你也得谢我!” 萧尘笑道:“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你这次终于做了件好事。” 厉俏的脸又阴了下来,半晌却无奈地说道:“人嘴吐不出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