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惹》 1. 退婚 穿过林荫道,一排欧式风格的路灯浮现在车窗外。 青灰色石砖低调而优雅,花栏内怒放着暗香浮动的加百列,不远处错落有致的洋房在半山腰亮着灯,山体隐没于黑暗,灯光勾勒的轮廓,像是一座悬浮在城市之上的天空城。 “您已抵达目的地,导航结束。” 司机听着抵达目的地的提示减缓了速度,看向后视镜,冷白的光晕中,后排仿佛坐了个冰雕雪凿的人。 从上车后就端庄的坐在后面,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安静的宛如一道虚影。 司机嗓音都不禁压低了些许,提醒道:“姑娘,到地方了。” 霍香恍惚回过神,从窗外收回视线,“可以等我一下吗?大概20分钟,等的时间另算费用。” 这里地偏,不好打车。 今天她很疲惫,没有自己开车过来。 司机听她还要打车,这个时间已经过了晚高峰,回去还真不一定能拉到活。 而且看她的穿着外貌也不像耍赖的人。 于是点头:“行,那我把车停到这边,你去吧。” “麻烦您。” 看着后视镜中,霍香微微颔首,端庄的让人感觉有些复古到民国的错觉。 现在像这么礼数周全的年轻人实在很少见。 司机看她推开车门,站在路灯下明显脸色更白了,似烟似雾,仿佛一吹即散。 忍不住拉下车窗提醒一句:“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多休息一下吧。” 霍香一怔,点头说了声谢谢。 脸色不好。 她确实感觉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 连陌生人都注意到了,秦城却没有丝毫察觉。 到底是没察觉到还是只想敷衍了事,所幸,从今以后她已经不必再去深究了。 * “香香,这小脸白的,最近没休息好?来,阿姨煮了燕窝先喝一碗。” 霍香一进门就被秦妍拉住了手,一如既往的热络亲切,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而她的未婚夫秦城站在他母亲身后,在面对她时一直目光躲闪。 “阿姨,不用麻烦了。”霍香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清和:“今晚来我是想说,我跟秦城的婚约就此取消吧,我知道婚约是霍秦两家定下来的,由我一个晚辈来说不太妥当,但我父亲和大哥最近都不在国内,爷爷身体抱恙,母亲还要留在身边照顾,我不想麻烦他们。感谢阿姨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只是我与秦城无缘。” 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的一番话,让方才还融洽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秦妍不愧是久经商场的女强人,只是表情僵了一瞬,即刻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阿姨知道,是今天头条那张照片,秦城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的时候主意正,可真让他干坏事,给十个胆也不敢。” 转而又瞪向一旁的秦城:“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跟公司里的艺人要时刻保持距离,那个乔纯一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女孩,你还不注意点。” 在母亲的数落中,秦城连连点头,没有了一点平日里的桀骜不驯。 乖顺的就像一个牵线木偶,真让人怀疑,面前的是秦大少性格迥然的双胞胎。 秦妍转向霍香,换了语调:“香香,阿姨从第一次见面就特别喜欢你,感觉你身上有股劲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件事小城确实有错,可娱乐圈你也知道,想靠关系上位的太多了,这件事小城也跟我说了,他本意只想把对方送到酒店,毕竟老板也得照顾好手下艺人的安全,没想到对方突然就亲过来,他也是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 霍香没有反驳,拿手机找出一段视频,递到秦妍面前:“您自己看吧。” 这段视频是某个匿名人士私信发给她的,画面的主人公正是今晚上头条的秦城和他手下的女艺人乔纯一。 只不过头条上的是照片,而她手机里的是视频。 两人在酒店门前亲得难舍难分,开始秦城确实犹豫了一瞬,可在对方吻过来几秒后,也伸手抱住了乔纯一的肩膀。 时长1分17秒。 要多长的反射弧,才能亲了1分17秒都没反应过来? 而且视频的拍摄角度很特别,如果当时不是站在很近的地方,视角不会呈现出这种效果。 这个发来视频的匿名人士,十有八九是在故意示威。 秦妍也注意到了视频角度的问题,她还给霍香手机,转身一巴掌打在秦城脸上。 打得秦城头都朝左边偏去,清晰的手印让俊朗深邃的面孔都添了几分滑稽。 “这件事是秦城的错,阿姨肯定站在你这边。”秦妍转头看向儿子:“明天把这个乔纯一的合同直接解约,她自己不要名声,毁坏公司形象,让她赔偿违约金直接滚蛋。” “妈,当时她喝醉了……”本打算反驳的秦城在对上母亲凌厉的目光后,渐渐哑了声:“……好。” 秦妍拍拍霍香的手:“他太年轻没有定性,不过经此一事肯定长记性了,以后阿姨肯定不会让他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私下里单独接触,咱们下不为例好不好?” 看着秦妍笑容可掬的模样,亲切温柔的态度,仿佛比起秦城,她才更像是秦妍的孩子。 可拨开和蔼的表象,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内核。 这么掰扯下去已然没有意义,霍香看了眼时间:“阿姨,有些错能原谅,有些错是不能原谅的。秦城心不在我,这么下去两个人都痛苦,不如及时止损。” 她微微颔首,快刀斩乱麻:“外面还有车在等我,先走了。” 在霍香点头示意后,秦妍的脸色忽然变了,即使嘴角依旧上扬,眼中却没了笑意。 “霍香,阿姨觉得你不该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 秦妍看着她,说出话句句是夸奖,却字字带刺:“霍家是书香门第,世代清誉,晚辈也都谦和知礼,阿姨也是因为这点,才放弃那么多家境更优越的女孩而选择你成为儿媳。公司那边刚澄清是记者抓拍的角度问题,你这边突然就退婚,非要挑这个风口浪尖上,是不是有点不懂事了?” 霍香对上她的目光,表情无波无澜。 秦妍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又缓和了语气:“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把不开心的事都忘掉。下周的珠宝展,我看一款蓝钻项链很适合你,起拍价是4.6亿,阿姨准备拍下来送给你当结婚礼物。”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变脸变得炉火纯青,霍香忽然有些同情秦城,有这种亲人真的令人窒息。 霍香转身离开时,秦妍还是叮嘱秦城,过几天带霍香去看看定制的婚纱。 完全把她刚才要退婚的话当耳旁风。 秦城带着脸上的巴掌印出来送人,霍香站定脚步,语气平静:“你喜欢那个女孩,刚才为什么不说。” 秦城一怔,面色有些难看:“我说了是意外,你怎么还揪着不放。” 没想到抬头就对上了霍香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带着一点莫名的情绪,有些同情怜悯,又有些怒其不争。 看着霍香远去的背影,秦城忽然喊:“后天下班我去接你看婚纱。” 霍香依旧向前,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这次看霍香离去的画面,他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但转瞬就将这种违和感抛掷脑后。 没关系,霍香脾气一向软,回头哄一哄就好了。 * “草!秦狗渣和他妈都是什么极品!还PUA!” “破项链谁买不起啊,留给她当陪葬吧!” “也就你脾气好,要老娘在,把这俩渣天灵盖掀了!” 因为性格原因,霍香的朋友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 像蓝那这种跟她性格迥异,却无话不谈的朋友,真是绝无仅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昨晚解除婚约后,霍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像是禁锢在身上的枷锁,终于被粉碎了。 蓝那有些不放心:“不过听你这么说,那老妖婆好像不同意解除婚约啊,还有那个听不懂人话的狗渣,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霍香闭着眼倚在柔软的绒毛靠背上:“话我已经说到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不结,他们也不能来绑我。” 蓝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 说到这,她小心的看了眼霍香:“霍香其实你要难过,跟我哭一下没关系的,别憋在心里,姐妹的香肩和□□都借你靠!” 霍香轻笑一声,摇头。 昨晚在秦家她没直接说出来,这已经不是秦城第一次骗她了。 一次可以说事出有因,两次可以说巧合,三次该怎么说? 所以她真的没有难过。 甚至在看到这段视频时她还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大概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人真的就会麻木吧。 很快车停下来,车窗外五颜六色的光隔着眼皮,霍香都能清晰感知到,她蹙着眉,缓缓睁开眼。 驾驶室的蓝那拍拍她肩膀:“姐妹到地方了!快走,这个点还能抢个好位置。” 霍香走下车,看着‘南瓜车酒屋’几个闪瞎眼的LED灯,摇头:“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逛逛。” 看她真的转身要走,蓝那无语,拉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是为了谁非要来这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赶紧找一个大帅哥洗洗眼睛,省得你家老给你介绍这些狗渣。” 霍香一般入夜10点前准时入睡,还从没来过这种场所,不是不敢,只是不感兴趣。 她不习惯充满陌生人的场所,也不喜欢酒精。 霍香被蓝那强拉进了卡座里,这间酒吧属于典型的清吧,中间的升降台上有歌手在弹唱民谣,两边的卡座成半弧形,无论坐在哪都能清楚的看到台上的表演。 除了散台那边有不认识的人相互聊天外,卡座上的人都在安静品酒,氛围很轻松。 桌上有二维码,扫码后可在页面上选择想要的酒水、果盘和小吃,还可以选择服务员送或者机器人送。 不得不说,这点挺适合社恐人群。 看蓝那勾了一排鸡尾酒,霍香出声:“我不喝酒。” 蓝那嗐一声:“又不给你喝。” “你还开车。”霍香提醒她。 蓝那点了支付,放下手机,下巴抵在霍香的肩膀上,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高挑小哥,妩媚的眼微微上挑:“你不懂,我点的这些酒都是有暗语的,这小帅哥我看上一星期了,今天以酒会友,就不信拿不下他!” “……”霍香:“我怎么记得,有人刚才说不为我谁非要来这?” 蓝那愣了一下,眨眨眼:“……是为了你啊,顺便泡泡帅哥,一箭双雕!” “……” 果然一会就看吧台小哥朝这边张望。 蓝那扬唇一笑,从座位起身:“你也赶紧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的,再过一会人上来,姿色上乘的都被别人抢走了。” 看蓝那迈着妖娆的步伐,朝吧台势在必得的扭过去,半分钟后又垂头丧气坐到对面,一脸复杂的看向霍香。 “他说我虽然好看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想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蓝那哭唧唧的抱住她,现在酒吧搭讪还流行隔山打牛么,她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霍香放下草莓奶昔,没什么反应。 蓝那却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十万暴击。 不得不说,她本身的条件肯定不差,黑发雪肌,烈焰红唇,天生的尤物。 即使在美女堆里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可只要跟霍香在一起,她的美艳总会缺了点什么,花了好长时间蓝那才琢磨出来,应该是仙气! 她这个人间绝色,果然也只有仙女能略胜她一筹了。 以至于她真的无法理解,秦狗渣放着仙女不要,去偷吃一坨大便? 果然狗的思维不是人能明白的。 虽然被调酒小哥拒绝,蓝那也没有多伤心,靠着霍香的肩膀问:“那小哥颜值和身材都不错哦,至少90+,而且对你一见钟情,要不要试试?” “……” 等了一会,也没听见霍香应声。蓝那从霍香肩膀上抬起头,才发现她的视线正盯着斜对面的另一个卡座。 这么一看她也蓦然睁大眼睛。 诶诶诶,好像是个极品美男! 100+的那种! 2. 大学生 民谣结束后,换另一个女歌手登台,随着柔和的音乐响起,酒屋的灯光变得有些发蓝。 霍香听到一段熟练的法语后,下意识朝左前方看去,本以为是个法国人,可当视线望见对方的脸时,居然是黑发黑眼的中国面孔。 虽然不排除是华裔,可他的法语发音真的听不出任何瑕疵。 加上独特的声线,让本就完美的发音更是如深海般令人沉溺。 她在博物馆工作,一方面负责讲解,一方面对接一些研究所的历史科研项目,馆内每年也会借调很多外国文物做研究。她学生时代在美国留学,工作后又自学了法语,现在也负责法语和英语文献的翻译工作。 日常与法国人对话完全没有问题,可要达到这种程度,实在相距甚远。 霍香仔细听着他的发音,视线也紧盯着他不断变化的口型。 忽然。 声音戛然而止。 霍香视线稍稍上移,倏然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 方才视角只停留在他的口型上。薄唇,唇角微扬,感觉上应该是个随和的人。 可此刻再看那双眼,是一双在男人脸上罕见的狐狸眼。 狭长、幽深,上挑的眼睑下垂着长而密的眼睫。不笑薄凉,笑时深情。 对方似乎注意到霍香朝自己看了很久,他很大方笑了笑,点头示意。 霍香也发觉自己盯的太久了,微微颔首,表示打扰的歉意。 回过神就被蓝那怼了怼:“可以啊姐妹,我说你对吧台小哥一点不感兴趣,原来是没达到你的审美标准。这就对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更帅。” 说着起身:“等我把他叫过来。” 霍香放下手里的奶昔,只感觉一阵脑仁疼,拉住她:“我刚才只是在听他的法语。” “法语?”蓝那再度无语,这么极品的男人近在咫尺,居然还能想法语,她真想问一句你是唐僧性转了么? 蓝那叹口气:“来这的人想得都是fuck,就你在想法语。霍老师你叫我说什么好,等着!” 说着挣开她的手,朝对面的卡座走去。 几句话后,说法语的男人有些好奇的朝霍香看去,不知道蓝那说了什么,不一会蓝那坐在了对方的位置上,而男人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两人互换了卡座。 霍香示意她不要胡闹,蓝那驴头不对马嘴的跟对面的几个法国人打招呼,朝她来了个wink。 霍香扶额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你好。”男人先打了招呼,在霍香也说了你好后,才坐到对面。 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看得出对方话也不多,亦或是对她根本不感兴趣。两人打过招呼后,基本就是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大概气氛实在尴尬,霍香难得没话找话:“你的法语很好,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华裔。” “中国人,但不算土生土长。”他看了眼霍香低垂的眉眼,忽然问:“你是第一次来夜店?” 霍香搭在奶昔杯上的手一顿,眼睫轻颤,抬头看向他:“是,这么明显么?” “没有。”薄意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瞥向她手里的草莓奶昔,声音很轻:“不过一般来酒吧喝奶昔的,十有八九都是第一次,我猜的。” 霍香习惯说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神越深遂的人,心思也往往比常人重一些。 她看对方时,感觉对方也在审视着她,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探索,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霍香给蓝那发了消息,提醒她该回来了。可那边俨然是聊嗨了,蓝那直接忽略了震动的手机,又叫了两杯。 在连发了三条信息后,霍香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的朋友打扰了你们。”她本意是接下来就把蓝那喊过来。 毕竟不打招呼,直接叫蓝那过来,实在有些失礼。 薄意笑了笑,“没关系,靠到时间我就能下班了。” 霍香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他的目光怔了一下,直到对方解释:“那桌客人不是我朋友,我只是这里的服务人员,刚才在给他们介绍酒的种类。” 服务员? 霍香有些意外,对方穿着黑色的高领针织衫,袖口稍稍挽起,露出的手腕线条硬朗,肤色却偏冷白,带着一只冷灰色的机械腕表。 下面冰丝材质的黑西裤,被修长的双腿衬的垂感很强。 而且他刚才跟几个法国人聊的,不止是酒,还有很多关于历史民俗方面的知识,风轻云淡,侃侃而谈。 即使从她这个历史研究员的角度看,也没有任何疏漏。 无论气质、谈吐还是穿着,都不像酒吧的服务员。 或许是她刻板印象了,谁说酒吧服务员就不能知识渊博又精通法语? 薄意似乎从霍香一瞬的眼神就读懂了她的疑惑,他低头调整了一下表盘:“我第一天来所以还没制服,今天算是了解一下环境,到10点就准备换班。”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表盘上移开,他拄着下巴,稍微朝霍香靠近了一些:“所以剩下20分钟的时间,咱们继续中文尬聊,还是切换法语尬聊。” 霍香难得被逗得莞尔,虽然确实是在尬聊,但没想到他会直接点出来。 “确实,跟我聊天很无趣。”这点不需要别人说,她自己就深有体会。 “你误会了,尬聊是因为我们彼此不熟,缺少共同话题,并且你对我不感兴趣。”薄意近一步,道:“换言之,是我缺少吸引力,而不是你无趣。” 霍香一怔,没想到会得到这个解释。 从小到大她所喜欢的东西,都与周围的同龄人不同。 小时候,比起母亲送给她精致的洋娃娃和梦幻的公主裙,她更喜欢捧着一本国宝图鉴坐在沙发上看。 后来青春期,学校的女孩都会偷偷卷发、化妆,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关心哪个班的男生长得帅,而她每天都形单影只的在图书馆看世界史。 直到现在也是,作为时装设计师的蓝那,时常会拉着她去看各种时装展,美其名曰陶冶一下她的时尚情操,可每次蓝那问她最喜欢哪件衣服时,她的回答永远都是第一个。 因为后面看过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仿佛她对不感兴趣的事物一向如此,过眼即忘,不会留下任何影子。 可每次所有人都会说:你好无聊。 我们都喜欢,只有你不喜欢,所以你是个怪胎。 渐渐的霍香也接受了自己天生无趣的事实,即使无法迎合别人,也不会因为无趣的性格感到负担。 可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不是你无趣,而是你面对的事物缺少吸引力,所以问题不在你。 霍香点了一瓶酒单上最贵的红酒,薄意意外的看着她。 “你喜欢喝红酒?” 霍香摇头:“不怎么喝,带回去做菜。” 薄意看着她,眼中露出些不一样的神色:“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来酒吧点红酒带回去做菜的。” 他声音略沉,竖琴一样充满古朴悠远的质感:“虽然是正品,但85年的罗曼尼康帝口感偏苦,不如97的拉菲,你不用买这么贵的。” 霍香有些奇怪的问了句:“这个酒不算你的提成吗?” 薄意愣了一瞬,随后笑起来:“嗯,算。” 霍香把红酒从礼盒里拿出来,去掉繁琐的包装,直接将瓶身放进提包里,“刚才听你讲了法国经济史,观点很有意思。” “是吗?很荣幸,那是我的论文课题。”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霍香再看他时目光忽然多了些探究:“你是学生?” 这个信息简直比他是服务员还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对方的长相确实看不出年龄,可气场和内核都太强了,完全不像初入社会的学生。 “嗯。” 霍香看着他:“那你在这工作这么晚还回得去么?”记得大学都是有门禁的。 “没事,我租房住。”薄意回答的很自然:“我很早以前就半工半读,已经习惯晚上工作了。” 说到这,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 夜店的酒水推销员,基础薪酬很低,大部分都是跟订单挂钩的。 要负责很大一部分公关工作,如果不陪好客人,调动起气氛,对方很难会买账。 可对方还是个学生,正是男孩子虚荣心强的时候,愿意来做这种看人脸色又要熬夜的工作,很大程度是生活真的很艰难。 而且还半工半读很多年,那他父母…… 到这里,之前的疑惑忽然想通了,他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气质和思维,原来是跟他的经历有关。 想到这霍香忽然问:“你法语很好,有没有考虑做笔译工作?” 她近期刚好要翻译一部法语文献,其实按照进度看,她在预定期间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但听了薄意刚才的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薄意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给自己介绍工作,在迟疑片刻后,他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如果薪资可以的话当然会考虑。不然先加个联系方式,等我想好再回复你。” 霍香没有怀疑,虽然笔译的薪资不低,但对方做酒水推销员,尤其是在这种高档夜店,凭他过人的情商和社交能力,一个月肯定也不少赚。 不过笔译时间更自由,要怎么取舍还得看他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在申请信息过去的一瞬间,对方眼睫下遮住的隐隐笑意。 3. 她不可爱吗? 两人上了车,蓝那看到霍香包里装着一瓶红酒,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伸手把红酒拽出来,看着上面的瓶盖咂舌:“85年的罗曼尼康帝!乖乖,这镇店之宝叫你买来了,几十万的红酒得是什么味的啊,会不会都是人民币的芳香?” 看蓝那捧着酒瓶左闻右看,霍香敛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困倦:“你要喜欢送给你了。” “啊,你不喝么,不喝你买这么贵的红酒干嘛?” 问完之后,蓝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眯起眼,扒着霍香的胳膊,狡黠的笑:“哦,给那个帅哥的提成是吧?心动了?春心荡漾了?霍老师打算破破戒?可以啊,我就说年轻的□□最能抚慰干涸的少女心吧。” 刚才听霍香说对方是酒吧的服务员时,她还失望了一下,以为能来这种高档酒吧还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肯定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 她倒不是嫌贫爱富,只是霍香的容貌家世都是上乘,如果对方家世相差太悬殊,恐怕最后也难走到一起。 不过听到对方还是大学生时,刚才的那点失望瞬间烟消云散,还有什么比年轻的□□更具有吸引力! 霍香不懂她在激动什么,淡淡道:“我跟他不可能。” 蓝那不解:“那你干嘛加他联系方式?” “我问他有没有做笔译的意向,他说需要权衡一下再回复。”霍香抱着肩,揉了揉额角。 “……” 真的服了。 蓝那一边起车一边抱怨:“有没有搞错姐妹,那么极品的小帅哥,综合评分无限接近100!这么难得的猎物啊,早知道你这么不开窍我就自己上了!” 霍香的生物钟极准,因为常年10点前入睡,超过这个时间她就会有些疲乏睁不开眼。 她看了眼时间,半阖着眼把手机递过去:“现在也不晚,你想联系他可以自己加。” 蓝那就是随口试探一下霍香,没想到看她的模样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顿时感觉今晚跟几个法国人鸡同鸭讲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了。 “算了,半工半读的大学生,这么懂事一看就是乖宝宝,我可不敢再碰这些乖乖牌……” 说到这一半,蓝那忽然怔住了。 眼神中带着一些莫名的无措和恍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明亮的瞳仁霎时像被笼罩上了一层漆黑的帘布。 霍香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睁开眼拍拍她的手背:“停在路边,换我开吧。” 蓝那抿着艳红的唇角摇头,很快压下情绪:“没事,我就是有点走神了。” 霍香还是把她替下来,车驶离商业街后,很快消逝在了夜色中。 * 10点之后南瓜车酒屋就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店外的招牌熄灭,卷帘拉下后,二楼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薄意坐在VIP包间的皮质沙发上,偏头看着茶几上的四菜一汤,都是按照他要求做的家常菜。 菠萝咕咾肉、清蒸多宝鱼、蒜蓉扇贝、荷兰豆炒腊肠,还有一个冬瓜虾滑汤。 菜和汤的分量不多,盛在古朴的镂空雕花食盒里,摆盘非常精美。 他拿着筷子在所有菜上看了一眼,最后只把虾滑汤倒进饭里,其他的菜一口没碰。 对面的赵肆野身上的西装还没换,扯了扯领带,无法理解的看着他:“好家伙,我还特意从私房菜餐厅等了半个小时给你带过来,你就吃个汤泡饭!我买包紫菜,你自己就着开水泡泡好不好啊?” 薄意吃饭的动作很快,却不会发出任何杂声,筷子在修长的指间就像医生的手术刀一样利落。 明明仪态相当优雅,可举手投足间,就带着一股邪劲儿。 看着桌上没动的菜,赵肆野忍不住拿起旁边的备用筷子夹了一块咕咾肉放嘴里,外酸里嫩,把菠萝酸甜的果香味都融进肉里了。 厨师的水平绝对没问题。 赵肆野挑眉:“这味道在整个北城都能排得上,就这你还吃不惯,你不是想吃唐僧肉吧?” 薄意把碗筷放置一边,拿了餐巾擦拭一下嘴角,突然问:“你知道红酒能做什么菜吗?” “啊?”赵肆野有点没反应过来。 薄意提醒他:“今晚你那瓶85的罗曼尼康帝被买走做菜了。” “啥?!”赵肆野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查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店铺信息,真的发现那瓶镇店之宝已售出了。 他狐疑的看向薄意:“不会是你自己喝了吧?” 对面的男人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盖上了自己的外套,黑长的眼睫缓缓垂下,一副小憩的状态:“你那酒,还不如往白开水里扔几颗葡萄。” 赵肆意盯着订单眉头揪紧:“那谁买去了?” 罗曼尼康帝一系列的酒都是经典,每一年份的单拿出来都价值不菲。 尤其是85年的传奇款,最热时被炒到百万一瓶,有市无价,他这还是托关系才弄到手的。 留在店里当个噱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买啊。 “你应该认识。”薄意抬起眼,眼尾挑出一丝弧度,“霍家三小姐,霍香。” 赵肆野一怔,随即翻了个大白眼:“你要编个别人兴许我还真信了,霍香,她压根就不可能来夜店!” 他们赵家跟霍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他也有缘见过霍香几次,不过也就是见面能打个招呼的交情,完全不熟。 霍家本来就是上流圈子里出了名的家风严明,据说霍家未成年的孩子,回家时间超过门禁,都是要罚抄家规的。 所以每次见到霍家长辈,他们这些纨绔子弟都下意识的三缄其口,规规矩矩板起身子,生怕哪句话违反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而霍家三小姐霍香,更是霍家严明家风下的完美产物。 连他这么满嘴跑火车的,平日里看谁端着说话,都觉得人模狗样。可到了霍香面前,他却觉得任何不端行为都是一种亵渎。自然而然的就规矩起来。 霍三小姐就是有这种气质,如见观音,步步生莲。 再浮躁的内心都平静下来。 薄意听他这么笃定,微笑提议:“不信你去看一下监控,跟她一起来的应该是蓝家的。” 听到后面,纵使赵肆野再怀疑也不得不信,霍香在名媛圈里关系最好的,只有蓝那。 薄意刚回国没两天,不可能了解的这么详细,他能说出来蓝家,十有八九是霍香刚才真的来了。 “那瓶罗曼尼康帝真是她买走了?她怎么可能来我这呢?她不会被挟持了吧……” 薄意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不过霍小姐她好像以为我是你店里打工的学生,有人问起记得给我兜着点。” 一听这话,赵肆野瞬间转过头来,眯起眼盯着他:“我怎么感觉有一股阴谋的味道?她以为你是我店里打工的学生?是你自己这么骗人家的吧!” 他真是太了解薄意这死狐狸了。 他说的话,从来都只能信一半。 至于信哪半,还得你自己去琢磨。 薄意淡淡道:“我是替你看店,当然算服务人员。而且博士在读不算大学生么?” 一脸较真的话我也不算说谎的表情,把赵肆野气得牙根直痒。 不过也确实是,要是他装大学生指定被人骂老黄瓜刷绿漆,可薄意这厮,换个校服就有人信他是高中生。 一张完全看不出年龄的冻龄脸,穿着西服都有种逼人的少年感。 而且还与生俱来一股邪性,面上爱说笑,却从不与人亲近。 加上极具东方美男特色的外貌,在国外上学那阵,一大票金发碧眼的帅哥美女前赴后继,其中不乏一些校园偶像和影视明星。 可却从没见他跟谁走近过,就连疑似暧昧的都没有,所以他的性向至今还是个谜。 不过听他刚才叮嘱自己那意思,赵肆野不放心又问:“她应该也没那么闲跑我这来打听你,干嘛要我兜着?” 薄意阖着眼:“我留了她的联系方式,也许会联系,以防万一。” “啥?!”一听到这,赵肆野立刻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扮成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去博霍香同情了吧? 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到霍三小姐不染尘埃空谷幽兰的模样,他斗胆提醒:“你别惹霍香,她和之前追你的那些狂蜂浪蝶可不一样。” 虽然薄意没有伤害过女性的先例,可霍香毕竟是他那便宜外甥的未婚妻,万一他为了报复秦家,利用了霍香,到时候他这个牵线搭桥的肯定首当其冲,霍家那些护犊子的长辈哪个能饶得了他? 越想越害怕,他又列举了一系列被霍老爷子骂哭的先例,意图悬崖勒马,让对方把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薄意被他絮絮叨叨吵得睁开眼,他最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有些黑白颠倒,本来就不好的睡眠更是雪上加霜。 单薄的眼皮缓缓拉开,露出上挑的眼尾,幽深的瞳孔只露出一半。 冷森森的。 还在喋喋不休的赵肆野被凌厉的目光一盯,嘴巴一扁,瞬间噤声。 薄意重新合眼:“我联系她就不能有其他目的么。” 闻言,赵肆野想都没想,当即反问:“你能有什么其他目的,总不可能是对她一见钟情吧?”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霍香的样貌确实没得说,就算在美人云集的北城,也很难找到能与之匹敌的。 可加上她那一板一眼的性子,就像一尊美妙绝伦的冰雕,会让人赞叹折服,却不会产生暧昧感。 可没想到躺在沙发上的人出声道:“为什么不能,她不是挺可爱的。” 4. 无赖 一句平平淡淡的夸奖,却让赵肆野警钟大作。 可爱? 他还是第一次从薄意嘴里听到他夸女人,不,应该是第一次夸人类!而且夸的还是霍三小姐。 霍香和可爱,这根本就不沾边…… 如此反常的举动,更让他怀疑薄意是不是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薄意已经阖上眼,有了些许睡意。外套上拉遮住了下半张脸,头灯U型灯一照,深邃的眉骨和挺阔的额头跟石膏雕塑一样反着细腻的冷白光。 简直就是性转版的睡美人。 在旁边看着的赵肆野不禁感叹,这张脸要是长他身上该多好,这世上还有追不到的人? 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霍香的事,可赵肆野不敢再吵他,如果说平时薄意的攻击力是一万,被吵醒的时候就能直接飙升到一亿。直接从狐狸变成妲己,一口气能吃十个比干那种! 他小心减轻动作,把桌上的厨余收拾好带走,关了包间的灯,轻轻带上门。 * 离开酒吧后,霍香先把蓝那送回去,自己又打车回了家。 公寓门前的风车茉莉被连续一周的大雨打得落了大半。雪白的花瓣全溶进了泥土里,未吹散的潮气中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霍家的本家在大同园,相当于一个私人开发区,霍家人基本世代都住在那,所以彼此间的血脉纽带很牢靠。 她工作的博物馆跟大同园相隔三小时的车程,为了方便工作去年才搬到了这座独栋公寓。 带着一个小庭院,上面还有一个可以晒太阳的阁楼,刚开始母亲说要请个保姆料理家务杂事,被霍香婉拒了,住久了感觉还是一个人生活更适合她。 霍香正给落地窗前的旭山樱浇水,忽然想起忘了给薄意发薪酬标准。 翻译的内容有些是文献还有些是借调过来的文物,涉及保密协议,还有劳务合同,肯定需要他本人过来确认签字。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五十,这个时间发消息好像有些打扰,毕竟以往十点之前她应该就睡下了。 但想起他说已经习惯晚上工作,如果他黑白颠倒,那明天上午发他可能不会及时看到。 而且他还是学生,说不定明天有课程,提前发消息让他早点确认一下,如果有时间也能提前预留。 霍香斟酌片刻,把薪酬和劳务文件发了过去。 【这是笔译的薪酬标准和验收要求,如果你有意愿,明日找时间来博物馆签劳务合同和保密协议。时间看你的日程安排,可以提前发消息通知我。】 【如有打扰,非常抱歉。】 【可明日回复。】 手机连响了三下,向来浅眠的薄意眉间猛蹙,静默三秒,从外套兜里摸出了手机,手背上青筋都随着主人的情绪微微凸起。 如果是赵肆野此刻在旁边,肯定要默默在心里为发消息的人点一根蜡烛。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一张阴冷至极的面孔,随着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划开,看到消息的瞬间,紧蹙的眉心倏然展开,取而代之的一声轻笑。 薄意缓缓坐起,看着刚发来的三条消息,叹口气:“这位霍小姐还真是公事公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看了片刻,他模仿霍香的风格在输入框里敲了一个字。 【好】 霍香收到回复时,手机也连续响了三声。 看到对方的头像时,她下意识揉了揉额头。 【霍香睡了吗?】 【明天晚上下班等我。】 【我带你去吃饭,再去看看婚纱和礼服。】 她退出界面后,直接把对方删除好友。 她一向早眠,按时按点用餐就寝,作息规律得惊人。 可秦城从来都记不住,总是挑三更半夜发消息给她。 她也曾以为秦城只是性格散漫,没有留意别人习惯的意识。直到那天跟同事去了一家日料餐厅,二楼都是会员制客户,当时对面隔间的屏风拉开了一点。 熟悉的声音几乎一听就能辨认出来。 二十分钟前发消息,告诉她今晚要连夜开会的人,此刻就在隔壁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屏风门本身就很薄,声音几乎没有太多阻碍就穿透过来。 “听说城哥要跟霍三小姐结婚了,那可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大美人儿,恭喜城哥,抱得美人归!” 回应的是一声嗤笑,声音带着些醉意和不屑:“那冰疙瘩做的大美人儿,一天天板着张脸,吊着架子,觉得自己菩萨下凡我这个凡人配不上她呢。” “嗐,霍家人不都那样嘛,老的小的都端着说话。”说到这声音缓缓压低,夹杂着一丝调笑,变得有些不着调:“话说你们都处这么久了,在床上好好□□一下,再清纯的女人,玩几次也就那样了。” 杯子砸在桌上的声音,其他人吓了一跳,秦城声音有些冷:“还□□,她手都不许我碰一下。” 周围全是清一色的惊叹,惊叹这世上还有这么保守的古板女人。 在一片声讨中,秦城也跟着他们一起嘲笑:“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民国都没几百年了,好像不给碰就高人一等似的。” 这时忽然有道柔软的女声:“城哥别喝了,你眼睛都红了。王哥,我替城哥喝。” 秦城拦住她:“不行,你喝不了干红。给我。” 在酒杯碰撞中,霍香愣了一下。 记不住她每晚十点前入睡,却能记住乔纯一喝不了干红。原来根本不是记不住,只是不想记罢了。 她至今也没有告诉秦城,那晚她带着做好的晚餐去公司,准备给连夜加班的他送饭,却看到乔纯一挽着他的胳膊出来。 所以第二天他要牵自己手时,她直接避开了。她抗拒的并不是牵手,而是他这个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最开始的好感已经消磨殆尽,事到如今这份感情就只剩了滑稽和无聊。 她确实没骗蓝那,在提出解除婚约的一瞬,她就像被解开枷锁般的轻松自在,根本没有任何伤心落寞。 霍香关掉手机,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熄掉台灯很快入睡。 明天还有两场讲解,得早点把薄意的合同打出来。 本来周一是博物馆公休日,因为正好赶上清明,博物馆照常开馆。虽然限制了购票,可人流量还是飙升到了日常周末的五倍。 霍香预计的两场讲解,也临时增加到了四场。她开始讲解前,把合同交给了其他同事,并发消息给薄意,告诉他签合同的具体位置。 临近闭馆时间,最后一波游客意犹未尽的挥手告别,霍香终于有时间回办公室坐下来喝杯水。 对面的宋闯累得趴在桌子上,虽然她不是讲解员,可今天大家都忙着讲解,内务基本都是她在处理,外卖放凉了都顾不上吃一口,恨不得变出八只手来。 终于明白前辈们说的魔鬼黄金周有多恐怖了。 她抬头看向霍香,腰身笔直的坐在那,工作装的衣袖稍稍挽起,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有条不紊的泡着茶,潺潺水流顺着紫砂壶嘴落入绛色茶杯中,动作灵动优雅。 同样都是忙了一天,她就累成死狗,而人家就能美得像一幅画。 霍香把一杯热茶递过去,宋闯感激的接过直接牛饮,被凉掉外卖折磨的肠胃终于熨帖不少。 “霍老师,你真是人间小仙女,我要是男的指定追你!”缓了缓,又小声补一句:“其实现在也想,就是怕你不乐意。” 霍香的婚约一直对外保密,从来都没对工作的同事透露过,宋闯自然也以为她一直单身。 只是挺奇怪,这种温柔大美人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霍香笑了笑,又给她倒一杯:“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嗯!”宋闯把茶杯放好站起身,背起包刚要走,忽然想起今早霍香交给她的合同,一下转身:“对了霍老师,今早你说那个要来签合同的学生,一直没过来,合同还在这呢。” 看着递过来的空白合同,霍香拿出手机看了眼,跟薄意的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那个【好】。 霍香把合同接过来:“没事,你先回去休息,我联系一下他。” 宋闯点头:“那我走了霍老师。” “嗯,再见。” 看着手机界面,霍香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没来签合同,是时间不方便吗?】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 等了五分钟后,霍香把合同整理好放回文件夹里,收拾一下也准备回家。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来签合同,也该发消息告诉她,而不是这样一声不响干脆就不来。 无论任何工作,人品都比能力更重要。 看来这份合同应该是用不上了。 霍香走到三楼的落地窗前,打算把上面的格窗关上,忽然在博物馆门前看到了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停在正门前方。 站在车边的人时不时抬头往上看,从搭在车头上频频敲击的手指,就能看出对方此刻的急躁。 霍香点开手机,果然看到骚然电话拦截栏上,一个号码一连出现了七次。 昨晚他把秦城删除好友后,直接把他的电话也拉进了黑名单,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明示他两人的关系已经终止,不要再相互打扰。 可俨然秦城对她的拒绝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觉得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哄哄骗骗就能过去了。 霍香下意识划到了蓝那的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却顿住了。 她一向不擅长面对无赖,因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还不如像蓝那一样用高跟鞋踹对方几脚来得有效果。 她有时候也想,可是做不来。 况且她今天也没穿高跟鞋。 但今天是黄金周,按照每年惯例蓝那应该去了外公家,不在北城。 想了想,霍香还是按灭了手机,转身打算进电梯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面对,总不能每次这种时候都依靠蓝那。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是微信电话。 霍香脚步一顿,看到屏幕亮起的漆黑头像,按下了接听键,里面很快传来很重的喘息声,好像还有风呼啸而过的杂音。 “霍小姐,我是薄意。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请问你已经下班了吗?” 呼吸很急,声音却沉而缓。 显得彬彬有礼。 电梯按键上的数字缓缓上升,霍香忽然握紧手机,答复:“没有。” 听筒对面的人仿佛长舒了口气,呼吸声还是很重,“我快到博物馆了,现在找你签合同还可以吗?”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空荡荡的,霍香却无意识地退后一步。 她又走回了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嗯了声:“我在三楼等你。” 5. 撑腰 电梯门打开时,薄意没想到霍香就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 因为今天讲解穿的是工作服,白衫西裤,黑色的西装外套。 过肩的长发披落而下,浑身上下都很简约,没有任何装饰。 微微垂头看着窗前的盆景,柔顺的黑发下脸显得只有小小一点。 听到电梯开启的声音,霍香猛然抬起头,发丝从耳边滑落,正对上薄意的目光。 不知为何,总感觉今晚的霍香,跟那天在酒吧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薄意先打招呼:“霍小姐。” 霍香颔首:“在里面,走吧。” 说着走到前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狭长的走廊,右拐后走到第三间内务室门前,霍香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后办公室内一片漆黑。 很显然刚才她是打算直接离开的。 因为中途接到自己的电话才在三楼等待。 薄意沉思片刻,看了眼手机,确认道:“闭馆时间是五点半吗?” 霍香打开灯,闻言回过头:“五月七日开始才是夏季时间,现在还是冬季时间四点半。” “……”薄意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将近一小时,忽然收起散漫的神情,揣起手机,弯下挺直劲瘦的腰,严肃的鞠了一躬,“抱歉霍小姐,我上网看博物馆五月的闭馆时间是五点半,让你等了这么久。” 突如其来的鞠躬,让霍香怔了片刻。 办公室开了灯,灯光照得视野一片白亮,视觉上也更加清晰。 霍香这才发现薄意里面衬衫的扣子只扣了两颗,头发也湿漉漉的,带着未干的水迹,能看出之前的头发是做过造型的,发胶的定型效果还没完全洗掉。 他应该是从什么重要的场合刚离开,衣服也是在匆匆忙忙下换的,显得有些潦草。 不过把他身上原本的凌厉感遮掩不少,少年气更重了,气质上少了些压迫。 凌乱的衣服在他身上并不会显得邋遢,不修边幅,反而还带着一种随意,慵懒感。 记得蓝那曾经打趣过一个同行,衣服设计的不行,全靠模特死撑,谁不知道好看的人就算披麻袋也好看。 之前她不甚了解,但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 眼前的人确实如此。 不过也仅仅是一念而过,霍香摇头,“没事,你不用这样。”拉起薄意后,她转身去办公桌上,从文件夹里找出了那份合同。 她忽然有些感触。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如果刚才她直接把合同扔到碎纸机里,拒接薄意的电话,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以为自己被一个言而无信的学生放了鸽子。 霍香把合同拿给他,去找了一根签字笔,让他先坐下看。 转身又去给他倒了杯茶,茶壶里的水还有些余温,这个季节喝刚好。 她泡好茶递过去时,发现薄意已经把劳务合同和保密协议都签好了,笔体恢宏,恣意流畅,字如其人。 薄意把笔扣好,还给她:“合同昨晚已经看过,所以我直接签了。” “你不看我有没有更改条款?”霍香接过笔,在甲方上签自己的名字,端正娟秀的字迹,宛如山河锦绣,与旁边的‘薄意’行成鲜明对比。 看得出应该有很多年的书法功底。 薄意望着霍香的名字,笑了笑:“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好压榨的,霍小姐要是坑我,我也只能去卖身了。” 霍香没接他打趣的话,“下次还是看一看。把身份证给我,需要复印。” “我自己来吧。”薄意拿出身份证走到复印机前,对上霍香的视线,解释:“我身份证拍得太丑,不好意思让你看。” 霍香视线掠过挺拔修长的身影,有些奇怪,这么优越的外貌条件,就是拍得不好也绝对谈不上丑。 还是说长相好的人都对自己照片有很高的要求? 为了避免对方尴尬,霍香拿到复印件只是掠了一眼照片,就装进了合同里。 她将合同装订好,将其中一份留给薄意:“收好。” 霍香帮他装进文件袋里,锁好门后两人离开办公室,路过三楼的落地窗时,那辆车还在。 只是秦城已经进了车内。 站在她身旁的薄意自然也看到了那辆车,不过他什么都没问,转身去按了电梯,提醒她:“霍小姐走么?” “嗯。” 两人走进电梯,铁门缓缓合拢,将走廊的光隔绝在外。 看着电梯按键旁的数字缓缓下降,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在到一楼时,霍香忽然开口:“你能假装一下我的朋友吗?” “嗯?”薄意很自然地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电梯门缓缓开启,两人却谁都没有迈出去的动作。 霍香深吸口气,跟薄意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外面有一个人在堵我,待会你跟我一起走,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假装跟我一起走就行,我送你回家。” 薄意若有所思,把她刚才说的话用自己的理解重复一遍:“就是你不想跟外面那个人走,需要我帮你撑腰是吗?” 撑腰…… 霍香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是的。但你要不方便的话……” “方便。”薄意把衬衫的扣子快速扣好,顺手整理了一下外套,朝有些愣住的霍香莞尔一笑:“方便给你撑腰。” 两人从大门走出去,薄意主动走在靠近秦城车的一侧,但霍香似乎并没有匆匆逃离的想法,走得不疾不徐,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 好像并不怕被秦城看到。 果然,在霍香走过的一瞬,车门打开,秦城皱着眉叫住她:“霍香,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霍香转过头,眸子淡淡,像是一汪清水。 她看着秦城,就跟看路边的石子一样波澜不惊,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接。” 秦城从车上下来,看到霍香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刚才过去的一瞬,他还以为两人只是顺路,没想到居然是同行的。 霍香身边的朋友,据他所知就一个蓝那,比较好的同学也都在外地,眼前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没见过。 薄意站在霍香身边,抬眸对视过去,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眼神就是让人觉得有些打怵。 秦城没来由的从目光中读到了一丝挑衅的味道,让他本就不顺的心情越发糟糕。 他蹙起眉:“这位是?” 不等霍香开口,薄意自告奋勇:“霍小姐的朋友。”随后有些奇怪道:“你没见过我吗?” 笃定的语气,不禁让秦城一愣,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难道自己应该见过他吗? 不等他回忆起来,就听薄意在笑:“好巧,我也从没在霍香身边见过你。你是哪位?” 秦城被呛得一愣,顿时脸有些黑。有些不可置信,霍香身边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霍香瞥了眼秦城,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秦先生,那晚我应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婚约已经取消,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秦城有些焦躁,“我已经说过了,那晚只是个意外,而且我已经把她调到分公司,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撇下公司一大堆工作在这等了你两个小时,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 或许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霍香对他这番不要脸发言没有任何意外。 只是看着自己的鞋,走神的想,今天要是穿了高跟鞋多好。 “我不能理解,也不需要理解。”霍香看着他,拿出最后的耐心:“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还能这么厚颜无耻的来找我,难道是我当时的语气不够激愤?肢体语言不够暴力?没能让你躺在医院或者再被挂在头条上被口吐芬芳一天所以才没充分感知我的情绪是吗?” 看着秦城逐渐变色的脸,她叹口气:“但我觉得语言的力量不应该仅仅是通过语气和声音大小来表达的,难道同样的话,我声嘶力竭、边动手边夹杂着污言秽语说出来,你才觉得我是在认真生气,而我心平气和的跟你讲,你却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的拿乔?我觉得这不是我过于礼貌,而是你太过犯贱,以至于文明社会的公民非要用原始社会的行为方式解决问题你才能明白。” 霍香转头:“无意义的话我已经不想重申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民国是1912年由孙中山建立,1949年被推翻,距今73年,没灭亡一百多年。有时间少应酬多看书吧。” 听到这句话,秦城的表情顿时有些失控,眼神慌乱的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借口。 那天霍香居然也在? 而且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被当众说厚颜无耻和被讽刺没文化,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哪边更让他羞愧。 在他不知所措的功夫,霍香已经转身走到薄意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去。” 没想到薄意掏出车钥匙,朝不远处的一辆车按了一下:“我开车过来的,刚才南环堵车,所以来的慢了。” 他过去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哪有让女孩子送的。正好明天上午我有时间,早上我去接你。” 听到这句话,霍香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朋友”,朋友送她回家很正常。 她点头嗯一声,上了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背影,秦城握紧了双手,既不想让霍香就这么跟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走,又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追上去。 追上去再被数落一顿? 甚至他还有些停留在刚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似乎在印象里,霍香一直柔软端庄,就像是一株沉静无害的幽兰。 他从来都没见过霍香这么锋利的一面,出口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 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 这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皱着眉掏出来,是乔纯一发来的消息。 换作平时他肯定很快回复过去,可此刻却连看的心思都没了,将手机透过车窗直接扔到副驾上。 6. 笑话 霍香告诉薄意住址,车开出去一段后,她才像被重新安了电池似的,突然开口:“刚才谢谢你。我明早可以叫人带我,不用麻烦。” “不麻烦。”薄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放了一首轻音乐,声线低沉,像是带着哄诱:“我想去接你。” 直白的话让霍香失神一瞬,继而看着他唇边泛起的笑意,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 有些话在她听起来略显轻佻,可在很多人眼里可能只是打趣,每个人的感官不同罢了。 她努力适应,但还是有些适应不来。 霍香重复:“真的不用,明早有人顺路可以带我,你不必特意过去。” 蓝那曾经劝过她,要适当接受别人的好意,总那么公事公办的态度,会让人觉得高冷,难以接近。 可如果所有好意都照单全收,会让她没有边界感,像是失衡的信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往往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她说完话很快气氛就会冷场。 果然,薄意那边没了声音,霍香正思忖着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车在红灯前停下后,薄意靠在方向盘上忽然低声笑出来,开始有些压抑,后来干脆放声笑。 笑声充斥在车内,把霍香弄得一怔,茫然望向他。 其实刚才答应霍香假扮她朋友,薄意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前几天秦城跟乔纯一接吻上热搜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没多在意罢了。 直到认识了霍香,他很好奇温文尔雅的霍三小姐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想象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碰上恬不知耻的无赖,会是多好玩的场景。 在霍香拜托他假扮朋友时,他已经做好了在霍香支撑不住时出手的准备,可没想到,确实是场好戏,而且远比他预期的精彩。 他见过很多男女分手时的场景,有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抛下昔日情分,边哭边喊大打出手的。也有当断不断,毫无尊严,低声下气求挽回的。 总之不是见血,就是见泪。 而像霍香这样,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平静的就像一道运行的程式。 她眼里没有憎恶,也没有留恋。 唯一能看得出的,就是她真挺烦姓秦的。 他身边还从未出现过这种类型,连发脾气都能这么平静优雅,没有炮火,却千里冰封,百花摧折。 仿佛天生的艺术品,无论外貌还是行为。 薄意渐渐止了笑,偏头看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相当厉害,真看不出你会这么犀利。其实你不用谢我,刚才我什么帮也没帮上,是你的气势完全碾压他。” 霍香没想到他是在笑这个,视线微垂:“没有,如果刚才你没站在我身边,我可能没有这样的勇气。” 薄意:“为什么?” 霍香看着挡风玻璃,目光有些发散:“其实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之前去一个古镇采访,路过一个村子遇到了碰瓷,那些村民围过来,拎着农具敲打车玻璃要赔偿,我给他们看行车记录仪,说我的车转弯时离他有二十公分,不可能撞到他,可是都没用。而且那里很偏远,报警的话,出警可能要一天以上。” 车子轻轻发动,薄意尽可能减轻动作,不让多余的噪声干扰到霍香说的话。 “后来还是蓝那,穿着高跟鞋把那些人都踹开,拉着我直接上车跑了。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能把那些人踹开就好了。” 时至今日她也会常常回想,如果当时她把那些人踹开,她会不会比现在更有勇气。 车驶过林荫道,斑驳的阴影变得十分密集。 薄意笑了:“可你要这么做你就不是霍香了。你刚才也很勇敢。不是只有敢于打跑欺负你的人才叫勇气,能直面自己曾经的恐惧,克服战胜它,一样是勇气。” 在后视镜里看到霍香轻轻眨动的眼睫,他目光微沉,后知后觉道:“抱歉,直接叫了你的名字。” “没事。”霍香并不觉得冒犯,毕竟两人不是上下级也不是长幼辈,直呼其名根本算不上失礼。 下了车,霍香才发现这辆车前面镶着幻影的立标,她对车并不感兴趣,但大哥和堂哥的车里都有带这种标识,他们俩的车,价位应该都不会低于八位数。 看出霍香眼神中的疑惑,薄意主动解释:“这是我朋友的车,今天出门也是陪他办事,他留在那还有事情,我就把他的车开回来了。” “你这位朋友……”还真挺放心你的,霍香把后面几个字咽下去:“应该跟你关系不错。” “嗯,是不错。”薄意降下车窗,双手搭着窗沿,下巴抵在交叠的胳膊上,看着霍香,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霍香微微颔首:“再见。” 薄意唇边弯出浅浅地笑意,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她:“再见霍小姐。” 霍香转身进了公寓大门,直到把钥匙插进锁孔,也没有听到引擎发动的声响。 为什么不走呢? 直到霍香上了二楼,打开了灯,客厅的窗户开着,很清晰能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她走到窗前,才看到那辆黑色的车缓缓发动,驶入了夜色中。 霍香搭在窗边的手一落,不小心打掉了旭山樱的一朵花。 难道他是想确认自己安全上楼之后崽离开? 霍香蹲下身捡起那朵被打落的花,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或许他是有别的事吧。 在洗完漱后,蓝那抢在十点钟前发来消息。 是一段语音,用了变声器,变成了大叔气泡音。 【蓝精灵:宝贝儿,我不在的第一天有没有想我?】 霍香仰靠在沙发上,点了两个字。 【霍劳斯:没有。】 对面迅速发来一段语音,这回是蓝那自己的声音:【蓝精灵:你不爱我了!说!是不是背着我又养了别的小妖精!】 【霍劳斯:没有。】 【蓝精灵:……】 【蓝精灵:我给你讲个故事哈~从前有个傻子,别人问啥他都只会说没有,比如你吃饭了?他说没有。你睡觉了吗?她说没有。香香,你听过这个故事么?】 这个笑话要是问别人,百分百会被识破,但是霍香,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笑话她大概都没听过。 霍香一字一顿,很认真的把蓝那发来的这段话看完,眉间一沉,还真思考起来,片刻后回复道。 【霍劳斯:没听过。】 【蓝精灵:……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啊啊!!我问你听过故事么?你说没有就好了,为什么说没听过!】 【霍劳斯:你问我听过么,我当然回答没听过。你要想让我回答没有,应该问‘你有没有听过这个故事’,我才会回答没有。难道这个故事你从来没给别人讲过吗?】 【蓝精灵:没有。】 蓝那很自然的发过去,这个笑话还是很久以前她从网上看到的,当时她性格比较孤僻,所以根本没有朋友可以讲笑话。 可是等了两分钟后,她发现霍香那边还不说话,盯着自己刚才发的两个字,瞳孔猛然巨震! 蓝那气得一脚踹开抱枕,直接打电话过去,咆哮起来:“都说正经人耍起流氓比真流氓还可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霍老师!” 那边传来霍香的低笑,“好了,大晚上别吵到你外公他们。” 蓝那:“哼,霍香香你太坏了!一本正经的甩流氓!”她四仰八叉的倒回软绵绵的被褥里,感慨:“不过你这流氓别光对我耍啊,要是你对那个小帅哥也这么放得开,估计拿下他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毕竟咱香香这条件,北城都无人能及。” “太夸张了。”霍香坐直身体,按了按肩膀。 “不夸张不夸张,你看看,那些拒绝过我的人,哪个不是因为看上你了。北城圈子里这些,除了你,我可不承认有谁比得过我。”别的不说,蓝那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自信的。 说到这,她还有些愤愤不平:“除了那个瞎眼的秦狗渣,小仙女不要,喜欢去啃大粪,还澄清个屁!干脆锁死算了。” “不早了,快睡吧。”霍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蓝那却捕捉到了一丝违和,“我怎么感觉你在回避这个话题呢?”随后一语中的:“怎么,该不会秦狗渣今天去找你了吧!” “……”霍香不擅长遮掩,何况跟蓝那,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只是单纯不想再谈论关于秦城的事了。 等霍香把今天发生的事去繁就简讲了一遍,蓝那那边把嗓子都快喊哑了。 “卧槽!他还敢再不要脸点吗!当时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个飞毛腿,直接把他三条腿都踹断!“ 听着震得嗡嗡响的听筒,霍香只能一遍遍叮嘱她,小点声,别打扰外公他们休息。 同时有些无奈:“你又不在北城,叫你有什么用,而且有人帮我了。” 说到这蓝那顿时来了兴致,“那个小帅哥还真不错啊,不过就是穷了点,也没事。毕竟寸金难买寸光阴嘛,年轻比钱可重要多了。下次叫你的臭弟弟去我那选一辆拉风的跑车去接你,气死那个秦狗渣!” 霍香心里默默道,他开的就是跑车,不过她没说,而是提醒道:“他还是学生,我跟他不可能,你别给人家起外号。” 蓝那无语:“臭弟弟算哪门子外号!一点情趣没有呢,而且他又听不见,咱俩说有什么关系?” 霍香看着时间,站起身,把束发的发圈解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时间不早,休息吧。” “行行行,你这生物钟简直比北城新闻联播还准时。” 7. 送饭 挂断电话,霍香没有直接睡觉,而是退出跟蓝那的聊天,看了一下微信界面。 没有任何信息。 刚才在车上,她随口问薄意回去要多久,他的回答是四十分钟左右,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对方却没有回复。 也许是他觉得没必要回复,可薄意刚帮了她,而且还开车送她回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一声不吭,不闻不问。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停顿片刻,霍香还是决定直接叫名字。 【霍香:薄意,你到家了吗?】 对方依旧没有回复。 等了一会,霍香把身后靠着的枕头放倒,准备将手机关机放到床头柜上。 可按着关机图标两秒,手忽然松了,她想了想,只是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在了柜子上。 第二天一早,闹钟没响,霍香已经起床将被子整理好,打开了卧室的窗。 一阵晨风吹入,遮光帘被吹得像条鼓起的帆,柔软的白纱滑过瓷白脸颊,霍香伸手将遮光帘拉到一边,看着窗外满园的盎然翠意,连呼吸都带着恬静的草木香,她自在的弯起唇角,凑近盆栽的花朵轻轻闻了闻。 忽然手机连响了几声。 霍香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划开就看到第一条是大哥的,下面连续五条都是薄意。 隐约看到了胃病两个字。 霍香几乎没有迟疑,第一个点进了薄意的头像。 黑漆漆的,只有一牙玄月。 角度一般,像素也很模糊,像是自己随手拍的。 【薄意:已经到家了霍小姐。】 【薄意:抱歉,昨晚回来犯胃病,吃完药直接睡过去了。】 【薄意:现在好很多。】 【薄意:等一下我去接你,别提前走好吗。】 最后是一张小猫咪歪头的图片,旁边配着:好不好? 配合最后一句话,怎么看语气都像在卖萌。 霍香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天她已经明确婉拒了,况且他本身还犯着胃病,干嘛这么执着的要来接她。 有一点奇怪。 对刚认识三天不到的人,不应该是这种热络的态度。 霍香也象征性的问候一句:【没事,吃过早饭了吗?】 对方也在看手机,很快回复:【正要吃,买了一屉蟹黄包。】 霍香眉间一蹙:【螃蟹是寒性食物,胃病患者不能吃。】 螃蟹偏寒性,胃不好的人食用后很容易胃痛、胃胀。尤其是犯胃病的时候,更不能吃。 以前二爷爷就有慢性胃炎,有一次应酬吃了海蟹,直接被拉进了医院。 她起身去厨房看了一下自己昨晚准备的食材,虽然博物馆离家不远,可她每天中午都没有回来的习惯,早起之后先把午饭做出来,放在保温盒里,等到中午的时候拿出来吃也是温热的。 而且营养也不会损失太多。 她打开冰箱,把保鲜膜封好的盘子拿出来,里面放着切成菱形块的山药,和洗干净的排骨。 旁边还有准备好的调料,生姜,葱段,枸杞和两颗大红枣,八角已经掰碎成一瓣瓣的。 下格的托盘里,装着切好的南瓜、玉米和一把洗干净的油麦菜。 总的来说,好像都很适合胃病的人吃。 不过这些菜两个人吃肯定不太充裕,她把保鲜格的侧门全打开,上下打量一番,从里面拿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 【霍香:蟹黄包不要吃了,你家在哪,我把饭给你送一份。】 这种时候,对于不怎么熟的人主动送饭肯定会礼貌性的婉拒一两句,霍香都考虑好如果薄意婉拒她要怎么劝说了,可没想到那边几乎是一口答应,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了。 【薄意:好呀。】 后面是发来的定位,和小猫咪笔芯的开心表情。 …… 薄意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微微曲起,空间显得十分逼仄。面前是一块低矮的茶几,玻璃中央已经被烫得炸出了蜘蛛网状的细纹。 他抬手拿起茶杯,上面的白釉粗细不均,一看就像两元店买的。 对面的赵肆野再次嫌弃的环视一圈,还是感觉这种地方,好像随时都会跳出一两只可爱的小动物跟他打招呼。 他倒是不怕,只是有点洁癖。 可反观对面的薄意,明明平时比他还龟毛的人,却在刚才还在沙发底下打死两只蟑螂的地方泰然自若。 赵肆野是真不理解:“我说你这抽什么风啊,大清早忽然把我叫来给你找房子,还偏得大学城附近,月租六百以下,面积不大于二十平方。 这面积,还没有薄意之前住的地方的厕所大。 谁能想到他一大清早打电话给房产中介,对方一听是他,立刻劈头盖脸介绍了一大堆带花园泳池的复式别墅,在他弱弱的回一句,有没有月租六百的房子后,差点被对方给拉黑了。 终于还是他的助理,托他堂哥老婆的二舅,找到了这个蜗牛壳差不多大的小破房。 薄意压根没搭理他,一直眼睛盯着手机,好像上面有不断波动的股盘。 半晌后那边忽然叮咚一声,看着上面的消息,薄意眼尾一弯,狐狸眼里折射出得逞的笑,把手里早就凉得透透的包子往茶几的餐盒里一扔,毫不留情道:“拿着包子,滚蛋。” “……”赵肆野喉咙一哽,差点哭出来。 因为薄意这次回国,是对外保密行踪的,就怕秦家那些人率先找到他。知情的人算他在内总共也不超过五个,所以薄意在国内的衣食住行,他基本是亲力亲为,就怕一时疏忽把他暴露了。 这大清早房子是他找的,屋子也是两个人自己打扫的,连个家政他都没敢请。 这活干完屁股还没坐热,就把他往外撵。 赵肆野委屈:“你这过河拆桥也拆得有点太快了吧?别人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到了你这是用不用我都朝后!” 说着认命的低头把包子收拾起来。 谁让当初是他自己往上凑乎的,自己交的朋友,跪着也要帮忙。 不过话又说回来,薄意平时冷冷淡淡,从来不热衷维系朋友间的关系。可朋友真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算顶着千钧之压他也一样会出手。 不像有的人,只会流于表面,这或许就是他当时被薄意吸引的原因吧。 薄意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眼神没分给他半个,腾出一只手把脚下垃圾筐里的黑色垃圾袋提起来递给赵肆野:“一起带下去。” 看着递过来的垃圾袋,赵肆野翻个白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薄意又补一句:“别直接扔,记得分类。” 赵肆野低头看着垃圾袋,还用手翻了翻:“这不都是一类垃圾么?” 薄意笑了声,视线转向他:“还有刚才打死的两只蟑螂。” “……”赵肆野翻着垃圾的手一顿,下一刻绿着脸直接冲进洗手间。 * 霍香根据薄意发的定位把车开到了大学城附近,到了街里,位置越来越偏。 最后开到一条小巷,车干脆开不进去了,两栋楼实在挨得太近,感觉对面的人打开窗户都能相互握手。 而且下面被搭建了很多晾衣架,停了很多电动车,最窄的地方一个人走过去都有些费劲。 最后霍香把车停在了靠边的未置,提着饭盒往里走。 敲门之前,看着被小广告糊住的门牌号,她又拿出手机确认一遍。 三栋302。 霍香回头看了眼身后,对面的门是301,那这间应该就是302了。 “笃笃……” 在敲了两下后,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门的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门锁打开的瞬间,霍香暗想,问都不问直接就开门,这门上也没有猫眼,他怎么确定一定是自己。 “霍小姐,快请进。” 薄意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上身配套的黑色衬衫有一边没放下来,隐约露出一截线条刚毅的腰线。 昨天的定型发胶全都洗掉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毛,显得年龄更小。 薄意弯腰在鞋柜里找拖鞋,长腿蜷缩的蹲在那,挺阔的脊背也跟着压低,把本就没多大的空间衬托的更狭窄。 霍香提着饭盒:“不用找了,我不进去,把饭送给你我就走了。” 薄意终于把一双浅杏色,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穿的拖鞋找了出来,不忘解释:“这双是新的,还没有人穿过。” 说着,已经整整齐齐摆在了霍香的脚前,然后起身,弯起眼去接她手里的饭盒:“才刚8点,进来坐一会吧,这里到博物馆二十分钟左右,我开车快,待会我送你。 霍香原本也没打算进来坐,婉拒的话刚到嘴边,就看面前提着饭盒的人忽然眼神黯淡下来,看着狭窄的屋子后知后觉道:“我家是有点小,不过今天刚打扫过,挺干净的。” 薄意端着饭盒,站在那有些无所适从。明明身材高大,此刻却像个落寞的孩子。 看着地板上隐约的水迹,垃圾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确实像为了迎接她把屋子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而且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怎么推拖。 霍香默默俯身,把那双杏色拖鞋换上:“那打扰了。” 看着霍香低头换鞋,柔顺的黑发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滑落下来,仿佛蝴蝶的翅膀,美丽又脆弱。 薄意脸上局促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哂笑。 霍家的小公主,也太好骗了。 8. 进家门 饭盒很大,是家庭款的。 淡绿色,上面绘了很多小动物,拎手做成了一截树藤的形状。 这么大的三层饭盒,平时根本用不到,上次蓝那非吵着要去野外春游,她才在网上买了这款。 “第一层是早餐。第二层是午餐,第三层是汤和水果。水果拿出来放保鲜吧。” 看着霍香很利落的把早餐那层抽出来,拿出那盒保鲜盒装的水果递给他。 薄意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有些羞涩:“我家没有冰箱。” 气氛默了一瞬,霍香把保鲜盒放下,眨了下眼:“没事,现在天气不热,可以放到中午,最好别留到晚上。” 她坐下后,薄意又去给她倒茶,尽管霍香已经一再婉拒,可对方的热情就像泉眼中的水,源源不断。 霍香悄悄看了眼手机,期盼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她也好有借口离开。 这种来自不熟悉人的异常热情,总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抑或是她多心了,对方本来就是对所有人都热情的性格。就跟她二姐一样,天生的自来熟,人来疯。 很快薄意从厨房把水端出来,所谓的厨房就是阳台上放的一张折叠桌,上面放着一个电炒锅,旁边是一个烧水壶。 因为客厅到阳台没有隔断,薄意倒茶的动作一览无遗,像是特意让霍香看清一样,他站在折叠桌的侧面,把视野完全让出来,茶叶是新开封的,每个动作都很轻缓。 等泡好茶,他把茶壶端过来,从厨房拿了两个杯子斟了半杯,将其中浅蓝色的杯子递过去。 霍香接过杯子:“谢谢。” 看着杯子细腻的蓝釉,上面的彩绘也很精致,杯口和把手的细节都处理得很好,没有一丝瑕疵。跟薄意用的那只,和茶几下面托盘里的那些胎釉粗糙的茶杯,完全不是一个质量层次。 薄意先喝了一口,看向她:“这只杯子没人用过。” 霍香嗯一声,刚才从柜子里拿出来时,她看到薄意把杯里的贴签刚撕掉,如果用过总不可能带着贴签往里倒水。 可她觉得更违和了。 为了一个相识三天不到的人,一大早犯着胃病起来打扫卫生,还去新买了拖鞋和茶杯。 就因为自己过来给他送饭吗? 他昨天帮了自己,还送她回家,送饭只是一种还礼。貌似没什么值得这么隆重的。 薄意喝着薏米粥,忽然凑到食盒前闻了闻:“有点酸,不像醋,西红柿么?” 刚才第二层霍香没打开,所以他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菜。 霍香浅呷一口,放下茶杯:“西红柿炒蛋。” 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薄意却愣住了,他放下勺子,轻轻拉开了餐盒,因为刚炒出来不久,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每份菜都不多,但种类齐全,摆盘很整齐好看。 “我现在能吃一点吗?”薄意忽然抬头问她。 霍香不懂为什么要请示她,点头:“这都是给你带的,随意就好。” 早餐她带的花卷和薏米粥都很清淡,她自己是配了拌菜吃的,但她做的拌菜不是偏咸就是偏辣,普通人吃尚可,可对犯胃病的人来说就不太合适了。 所以她做了别的菜调节一下口味。 可薄意只夹了一点西红柿炒蛋放到粥里,就把食盒轻轻推回去,他用勺子舀起来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很细,嚼了很久才咽下。 薄意抬眼看向她:“霍小姐,未来能娶到你的人真的三生有幸。” 突如其来的夸奖,霍香觉得猝不及防又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会做西红柿炒蛋已经成了很值得称赞的事吗? 这句捧的实在有点刻意过头了。 霍香抿了下嘴唇,硬着头皮回复:“谢谢。” 薄意看着霍香笑了,漆黑的眼弯起来,总感觉那双眼睛里还藏着没说完的话。 接下来他吃饭的动作陡然加速,很快就把那碗薏米粥和花卷打扫干净,虽然快,吃饭的动作却很轻,过程中没有任何杂声。 吃完后餐具归位,摆放的有条不紊。 霍香觉得有些难得,在上流圈子里教养这么好的年轻人都很少见。 对上霍香的目光,薄意告诉她:“我高中的时候就在西餐厅打工,天天桌边服务,都是跟人家学的。”随后问霍香:“是不是有点装?” 霍香笑了笑,摇头。 装?好像也有人这么形容过她。 他把餐具收拾起来拿去洗,霍香叫住他:“给我就好。” 薄意让开她的手,觉得好笑:“哪有吃了别人带的饭还让人回去洗碗的。等我一会,很快。” 水槽也在阳台上,跟那张折叠桌挨得很近,薄意站在水池前洗碗,头需要低下去,不然很容易就撞到上面的碗柜。 他把两边的袖子都向上挽起一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就是经常运动健身的人,可肤色却奇怪的偏白,在阳光充裕的地方,手背上能看到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在皮下流动。 回想起来真的很魔幻,初见时感觉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学生,可现在却又觉得哪里都像个孩子。 洗个碗都磕磕绊绊。 薄意把饭盒洗干净后,用吸水纸搽干还给霍香,这时就听外面突然有人喊:“怎么又下雨了,快快!把衣服快往里收一收!” 薄意探头朝窗下看了一会,转身问霍香:“带伞了吗?” “车里有。”霍香的车里无论晴雨都会在后备箱放一把伞。 “可是没看到你的车。”薄意朝窗外望了望。 霍香提起茶几上的饭盒,走到门口换鞋:“巷子太窄开不进来,怕挡路停在巷子外面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把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生怕对方践行刚才的话,要冲出门来送她。 好在薄意这次没坚持,看霍香要走,他赶紧去卧室找了一把折叠伞递给她:“从这出去还挺远,拿着伞。” “我车里有。”霍香摇头。 薄意笑了笑,提议:“那还是我送你吧,正好再把伞拿回来。”说罢低头就要去找鞋。 霍香赶忙把伞接过来,“那我就拿着了,下次给你送过来。” 薄意莞尔,两人互道再见后,霍香就提着饭盒和伞下了楼。 奇怪的是,她走到一楼也没听到上面传来关门声。 这让霍香想起,上次薄意送她回家,也是一直没有发动引擎的声音,直到她打开了二楼的灯,车才缓缓离开。 走到楼外,雨水已经把地面打湿了一层,霍香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猛然停在原地。 她打着伞,缓缓将身体转到了面对三楼窗户的方向,可面前的雨伞挡着,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雨点砸在伞面上。 她有些怕,怕移开伞就能跟三楼的一双眼睛正好对视上。 刚才上楼时她还很奇怪,薄意为什么不问是谁,就直接开了门。但如果是他从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在三楼的窗前看着,那自己从走进这条巷子起,一举一动应该都在他视野内。 他自然也就知道上楼的是谁,根本不需要问。 一股寒意从后背缓缓升起。 霍香顿了两秒,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雨伞移开。 她转身很快走出了巷子,上了车。 坐在驾驶室里,手里收起的折叠伞还在往下滴水珠,冰凉的水迹落到脚踝上,霍香都没回过神。 这时身上的手机响起,霍香肩膀下意识抖了一下,随后后知后觉的将折叠伞放到一边,去拿手机。 是大哥的电话。 她接起来:“大哥,什么事?” 那边霍枫语气明显有些焦急,反问她:“没事吧霍香?早上给你发的消息看你一直没回。” 霍枫是霍香的同胞哥哥,比她长了五岁,虽然霍家同辈的孩子基本都是一起长大,可他对同胞的妹妹肯定要比其他孩子更关心亲近些。 只是霍香从小就独立,从来没让家里人操过心,有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想照顾都插不上手。 霍香的作息时间规律,晚上十点后发的消息基本就不会看了,他特意挑了早上,按她的习惯基本看到必回,可眼看都到她上班时间了还没回复,这让霍枫不禁有些紧张,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抱歉,消息我看到了,今早有些事就忘回复了,我没事大哥。”霍香捋了一下散到耳边的头发,看着车窗,感觉雨在渐渐变小。 听她说没事,霍枫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你先忙吧,今晚我开车去接你。”刚要挂电话又想起一句:“对了,妈问你想吃什么?今晚给你做。” 霍香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要吃什么,随口道:“随便吧。” “别随便啊,你要说随便,说不定直接给你来个西红柿炒蛋。” 听到这道菜,霍香没来由的一阵全身发寒,她看了眼周边环境,发动了车,“快到点了,我挂断了大哥。” 不等霍枫这边再说一句再见,那边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霍枫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缓缓皱起眉:“嘶,这丫头今天这么有点毛毛躁躁的?” 9. 撒娇 大同园坐落在北城东部,曾经是旧北城的中心区,那些叫得上名的老字号,旧址基本都在这里。 随着近几十年的城市规划和楼盘开发,城市中心逐渐南移,大同园附近也变成了僻静的郊区,前些年霍家有人提意,要不将大同园迁到市中心,被霍老爷子一语驳回。 人都是感情动物,霍家住了上百年的老地方,早就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 霍香将车渐渐驾离高速,绕进一片树林里,车轮压在鹅卵石上细微的颠簸起来。 很快樟子松尽头出现了一道复古的绛红大门,门上蓝匾书着三个遒劲有力的瘦金体大字——大同园 霍家的先辈中曾经出过一位大儒,这大同园三个字就是他当年亲笔提的,意有‘天下大同’之意,也是对家族的美好祝愿。 霍香把车开进去,就在门口看到了秦城的车,她目光微沉,将车绕到了另外一面,停在了后院里。 进屋后看到爷爷坐在太师椅上,母亲跟大哥在一旁的沙发上,对面坐着秦妍和秦城母子,茶几上放了两盒茶叶和一个檀木的菱形礼盒,这种盒子霍香在香料展览会上见过,是龙涎香纯度最高的一款,五万三一克,一盒大概不少于七位数。 霍老爷子抬起搭在红木扶手上的手,朝霍香招了招:“香香,到爷爷这来。” 霍老爷子今年正好八十八岁,再过两年就要迈入九十的高龄,然而除了头发霜白,脸上有些细纹外,精神百倍,容光焕发,腰背笔直宛若劲松,比不少年轻人都有精气神。 霍香微微颔首,上前几步走到爷爷身边,霍老爷子看着沙发上的秦城:“你刚才说香香直接取消婚约,不听你解释。现在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让你说。”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秦城,在对上霍香宛若寒潭的双眼时,忽然哑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秦妍看着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用手肘怼了一下:“今天你霍爷爷在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该道歉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的态度要是端正,香香还能不原谅你吗?” 听了秦妍这话,沙发上霍香的母亲不禁蹙起眉,有些不悦的看过去。 这话说的,好像霍香不原谅他就多无理取闹似的。 刚要反驳,旁边的霍枫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先看霍香怎么说。 霍香转过身,这次她没再看秦城,而且将目光转向了秦妍:“我已经说过,有些错是可以原谅,但有些错是不能原谅的。如果您执意觉得这能原谅,那不是我不够宽容,而是您下限太低。而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骗我,具体情况可以问秦城,如果需要证据,这些地方都能监控取证,当时他给我发的信息也能一一查到。” 说完后,不等秦妍再发话,霍老爷子已经气得一巴掌拍到椅子扶手上,指着秦城骂:“你这小竖子!当时我看你装得人模狗样,说喜欢香香胜过你自己,你摸着你猪狗不如的良心好好想想!我们香香哪点对不起你?上个月你公司忙,她帮你处理文件忙到晚上两三点不睡,还瞒着不说,怕我们难为你,你还忍心骗她!” 气得连秦妍也一起骂:“母子俩在这一唱一和狼狈为奸欺负我孙女!滚!都给我滚!” 秦妍一看事态不好,赶忙起身打圆场:“霍叔,这肯定有什么误会,您先消消……” 不等说完,就听身边空一声,茶几上的礼盒直接砸到了她脚背上,疼得秦妍差点绷不住脸上勉强撑住的假笑。 霍枫抱着肩膀,眼神冰冷:“我爷爷说话,从不说二遍。滚,没听懂吗?” 霍母也站起来,两道绣眉微微凝起:“当初真是瞎了眼,还在香香面前这么夸你,真是全当夸条狗了。” 看着母子俩脸色难看的离开,霍枫放下手臂,坐回沙发上:“我就说联姻不靠谱,当初你们还非让霍香去。” 霍老爷子拍拍霍香的手背,直叹气。 霍母也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画龙画虎难画骨,谁能想到秦家这小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走过去拉着霍香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了握:“以后可不联姻了,香香喜欢就找,不喜欢就不找。” 这次也是她心急了。 霍香这孩子从小独立,身边的朋友也少,除了蓝那她就没带过其他朋友来家里。 秦家那边突然提起联姻,大伯和二伯家的女孩都没考虑,直接就选了霍香。 加上秦城模样看起来也不错,见了香香就围着转,她看霍香性格这么孤僻,要是有个人陪伴说不定能过得开心点。 谁曾想竟是这种结果。 不过也好,在结婚前识破总比结了婚再闹幺蛾子强。 霍老爷子看了霍香略显苍白的小脸,发话:“赶紧吃饭吧,香香最近怎么瘦了?待会多吃点。” 霍枫走过去,揽住霍香的肩膀拍了拍:“有什么事跟大哥说,别总自己扛着,我,爸妈和爷爷都能给你撑腰。” 霍香点点头,“谢谢。” 看着自己妹妹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霍枫无奈的捏了捏霍香的鼻尖儿:“真的是,从小到大也不见你跟我撒个娇。你撒个娇,哥送你一副王老师的缂丝卷轴画怎么样?一共就三幅,趁你还没大嫂之前,你可以先选。” 闻言,霍香一下抬起头来,冷淡的眸子都有了些光彩,可她只是看着霍枫,没行动。 霍枫知道他这个妹妹,对别的没兴趣,但对这些历史文物和非遗传承,有着执着的偏爱。 故意逗她:“不撒啊?那待会我问问霍枳她们。” 故作转身要走,霍香一下拉住他的胳膊:“怎么做?” 霍枫震惊的嘶一声,原来不是不撒娇,而是压根就不会么? 刚想开口,后脑勺就被霍老爷子拍了一掌:“不许捉弄香香。”说到这看向霍香,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的模样:“缂丝画都在爷爷那,待会都给你拿回去。” * 秦城坐在车上,从后视镜里看到秦妍沉着脸,一路都没有好脸色。 她眼神阴沉,一声不响,就像在酝酿着某种情绪。 秦城搭在方向盘上手不安的点了点,就听后面的秦妍忽然开口:“看来霍香不松口,霍老爷子那边也走不通,还得想办法让霍香原谅你。” 听了母亲的话,秦城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妈,霍香的态度您没看到么,她们家人把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就非要跟霍家联姻么,我们自己” “你闭嘴!”秦妍把手里的包扔在一边,冷声呵斥:“你说你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爸一个德性!偷吃就算了,还被记者拍下来上了头条,这下彻底跟霍家闹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公多看中血脉,那个孽种是亲儿子,你就是个外孙,到时候你拿什么跟他争!” 秦城被母亲骂得垂下了头,尤其是提到父亲时,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瞬间露出青筋。 亲儿子怎么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他在国外再厉害,回到北城在他面前也得矮三分。 不懂母亲为什么非要通过联姻的方式稳住他的继承权,难道他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给外公看吗?还是说在母亲眼里自己就是个只能靠联姻的废物? 车缓缓停稳后,秦妍一眼没看他,下车就回了房间。 秦城看着母亲上楼的背影,拿出手机,上面还是乔纯一发来的消息,只是自从那天跟霍香在博物馆门前彻底分开后,他就没心情再回复了。 看着一条条嘘寒问暖的话,秦城忽然有些触动。 到头来,原来关心自己的只有她一个人。 也许是一时的冲动,也是对母亲的反抗,想到霍香对他说的那些刻薄话,默了半晌秦城终于回复:【纯一,我们在一起吧。】 10. 原配儿子 大同园里住的几乎都是霍家人,毫不夸张的说,左邻右舍不是伯伯婶婶就是叔叔阿姨。 霍家回来个人,不到五分钟整个大同园就都能知道。 看着家族群里一幅幅“欢迎回家’的表情包,霍香一个个回复谢谢,回复的手麻。 不一会二姐霍枳就上门来,身上穿着亚麻睡衣,踩着兔子的毛绒拖鞋,长卷发用一根檀木簪简单挽起,随意又慵懒。 “爷爷!婧婶娘!”跟长辈打过招呼后,她绕道霍香跟霍枫身后揽着两人的肩膀,看着桌上的菜皱起鼻子抱屈:“满汉全席啊今天!真是香香一回来就有好吃的,怎么我每次来蹭饭不是小葱豆腐就是凉拌水芹。” 霍老爷子瞪她一眼:“香香一年回来几次,像你一天天赖在家里赶都赶不出去。再说芹菜有什么不好,清热解毒还能平肺降压。” 霍枳把揽着霍枫的手收回来,从后面抱着霍香的肩膀,下巴抵在她肩上:“我是作家嘛,作家作家,当然得坐在家里啦。” 等霍香吃过饭,两人就到楼上说起悄悄话。 苏婧端了一盘水果给她们送过去,虽然她跟二嫂的关系不算太好,可霍枳这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还是不错的,脾气直来直去,嘴甜,也没什么坏心眼。 希望这次退婚别给香香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让霍枳陪她好好聊聊。 霍枳叼着一片西瓜,还有空拿着叉子去果盘里挑芒果,看着丰厚多汁的芒果肉,惋惜的摇头:“可惜啊霍芒不在,不然咱们仨就可以斗地主了。”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什么,“香香,你知不知道秦老爷子原配的儿子要回国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还是苏芒从国外打电话说的,也不知道她从哪来的消息。” 霍香淡淡摇头,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霍枳却八卦的很,嘴里的西瓜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把芒果也塞嘴里,咕哝不清道:“这下秦狗的地位怕是不保,秦老头当初为了生儿子,背着原配养小三,结果原配刚走就发现怀孕了。那小三生的儿子养到快二十,一场车祸连骨头渣都没剩,这下亲儿子突然回来,我看秦老头怎么都得扶儿子上位。” 说到这,感慨的摇摇头:“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偷别人的总有还回去的一天。自己不还,儿孙也得还。” 霍香从白磁碟里拿出一颗蓝莓,轻轻一咬就感觉一股酸水流出来,她微微蹙起眉:“对方不一定就愿意回秦家。” 如果换作是她,对抛弃自己母亲的生父,估计感情还不如陌路人。就算对方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也跟她无甚关系。 霍枳一听这话,拍拍大腿,一副你总算问到点上的表情,她把屁股朝霍香挪了挪:“你不知道吧,秦老头的原配曾经是北城第一世家的大小姐,秦家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靠那位原配的娘家。不过就因为嫁给秦老头,原配跟家里闹掰了,原配爹气得直接举家搬到国外,那么庞大的资产半月内全部迁走,当时整个北城圈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看着霍香略显茫然的眼神,霍枳拍拍她肩膀:“当时你还小,不知道很正常。” 霍香面无表情的把嘴里的蓝莓咽下,“你就比我大九个月。” “哎呀,九个月很少吗?你知道九个月能干多少事么?约翰·克里西一星期都能写完两本书!”霍枳把松掉的簪子直接拆下来扔到一边,做出个你别打岔的手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原配的娘家,你知道在国外现在有多厉害吗?” 霍香配合的摇摇头。 “听说是黑白两道通吃,就跟那个黑手党一样,明面上都是正经生意,但暗地里想调查他家的,想抢他家生意的,跟他家过不去的,第二天全都剁手剁脚扔进大西洋!”霍枳讲的时候面目表情特别夸张,配着被桑葚染黑的牙齿,感觉一口气能吃两个小孩。 霍香曾经在英国留学过,觉得国外的治安好像也没这么夸张,默了片刻,询问道:“他家是搬到南非了么?” 不然法治社会还敢这么嚣张。 听她这么问,霍枳露出一脸慈爱的表情,想摸摸霍香的头,被后者毫不留情的躲开。 霍香蹙眉:“洗手。” 霍枳哎一声,找张纸巾擦了擦,“你想想看吧,黑手党少主回来,作为小三女儿的秦妍和小三外孙的秦狗还能有好日子过?啧,说不定过一阵就得进护城河里漂一漂了。” 说到这她有些担心的看向霍香:“香香你最近也小心点,别到偏僻的地方,晚上也尽量别出门,有事情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霍香:“我跟秦家又没关系。” “我们知道是没关系,可黑手党的思维哪是我们正常人能理解的,万一他听说你跟秦狗订婚,就断定你俩怎么怎么样,暗地里偷袭你,这不得不防。” 说到这她戳了下霍香线条流畅完美的下颌,不正经道:“别的姐姐倒不怕,就怕我们香香这么美腻,被黑/帮大哥绑去当黑/帮大嫂怎么……” 不等说完,腰两侧的痒痒肉就遭到了攻击,两个人笑着闹作一团。 * 随着指令输入,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曲线在屏幕上波动起来,薄意带着蓝光眼镜,左手抵着下巴等待运行结果。 屋子偏暗,镜片上反射出电脑屏幕上不断变换的数字和图形,表情冷的,整个人看起来就跟AI机器人一样。 等薄意收回手,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旁边的赵肆野才敢大声喘气,“运算结果怎么样?” “十左右。” 赵肆野激动的差点喊出来:“十亿!可以啊薄总,这才来北城两周不到,就赚出来十个亿了!” 薄意却不甚在意:“这么多本金,死存银行这些天也快上百万了。加上之前的周转资金,挺多收支平衡。但至少证明目前方向是没错的,比预期快一点,但也不能盲目乐观。” 说到这眼镜也没摘,把茶几上的电脑拿过来,放在腿上,又开始敲键盘。 赵肆野看他看着电脑屏幕,表情明显比刚才严肃不少,有些忐忑:“这又出什么问题了?” 赵肆野看他没反应,就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满屏幕都是他翻译的法语文献。 顿时有些乍舌:“没看出你还有这个兴趣爱好。” 薄意淡淡道:“打工。” 赵肆野还是没懂:“你打什么工?笔译啊?我靠谁让你干的,让薄总亲自笔译这得给多少钱?” 翻译到晦涩的地方,薄意骨节清晰的指尖轻轻刮过下唇,笑了一下:“一小时三百。” “……” 好家伙,赚十个亿不高兴,一小时三百笑得跟朵花一样。 赵肆野觉得更诡异了,好像事情从哪里开始就一直不对劲。 他仔细回忆了这些天发生的事,猛然惊觉是从哪里不对劲的,是那天晚上遇到霍香开始! 他坐在一边,伸头想再看一眼电脑上的文献,被薄意砰一下合上了屏幕,转头看他:“保密。” 赵肆野满脸无语:“好像我看就能记住似的,你跟我说,这文献是不是给霍香翻译的?” 之前就听家里老爷子唠叨,让他多学学霍香,小姑娘会好几门外语还自学法语,像他,连说中文成语都老用错。 薄意斜他一眼,但笑不语。 可在赵肆野看来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他还真盯上霍香了! “你不是真看上霍香了吧?”他担心的问,期待薄意的否定。说实话,他对薄意和霍香都没有偏见,只是薄意这种类型,注定就不可能跟霍香走到一起。 一个狡黠乖戾,一个孤傲出尘。 记得那时候薄意刚回薄家不久,一伙混子受人所托找薄家的麻烦,各个带枪。 当时报警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当地警察都偏向白人,还是薄意够狠,带着保镖深夜偷袭到对方的老窝,把那些人打得不成人形,直接绑在了码头的破船上。 那场架打得他左臂断了,还是第二天才发觉的。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怕疼也不怕死,骨子里就带着一股野兽的疯劲。 可霍香却完全是他的对立面,无论何时都安静平定,优雅温和。 如果薄意真看上了霍香,凭他的直觉,最后肯定会有一个受伤的。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薄意却完全没在乎他的担心,话锋一转:“对了,这十亿我决定全抽来投给你。这几天你回去把方案好好制定一下,下周拿给我看。” “啥啥啥?”这话题转变的猝不及防,赵肆野都顾不上担心好友的感情问题了,连忙问:“我啥时候有的公司?” 他这些年一直在老爸手下打杂,虽然顶着二世祖的名头,可家里的产业看老爸的意思是想让他大哥接手的,至于他,能凑合活着就行。 薄意提醒他:“鹿野传媒。” 赵肆野挺直的腰板瞬间软下去,泥巴似的堆在沙发上,“嗐,我还以为什么公司,那是我给六六注册着玩的,她不是想当演员一直没公司签么,我就自己弄个公司给她过过瘾,再说我也没指望她出名,我老婆给别人看干嘛。” 他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 薄意有意提醒:“华娱那边力捧乔纯一后,肯定会有很多有资历的演员不满,如果这时候有个实力相当的公司,扇扇风点点火,再开出更好的条件,把人挖过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赵肆野有些犹豫,他又开出一个更诱人的条件:“这十亿只是启动资金,方案做得好,我后续再投十倍。盈亏我负。” “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想拿我当枪使对付你那便宜侄子吧?”不过这条件怎么看都是他只赚不赔,赵肆野最终妥协,摇头喃喃道:“怪不得我家老爷子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跟你待在一块,想躺平都不行。” 11. 别怕我 黄金周结束,博物馆所有员工终于迎来了假期。 家在外市的宋闯上午就把行李箱拎到办公室,就等着下班点一到立刻冲去高铁站。 霍香在电梯里看她拉着提箱,“回家?” 宋闯胳膊上还挎着一塑料袋的陈皮,看到霍香高兴的点头:“嗯,最近我妈脚裂正好买袋陈皮给她泡泡脚。霍老师,您也回家啊?” 霍香笑了笑:“我家就在北城。” 宋闯后知后觉:“哦对,您家就在北城!”说到这有些羡慕道:“家就在本地真好,像我这来回一趟就得半天时间。” 电梯到一楼,宋闯拉着箱子就要往外跑,因为箱子太重,还踉跄了一下,霍香及时帮她扶住,“找车了吗?” 宋闯道谢完摇摇头:“不用找,我坐18线到大学城,再转133路直接就能过去。” 说着从兜里摸公交卡,摸了半天才发现换了衣服,公交卡拉在家里了。 霍香看着小孩哭丧脸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我送你吧,正好我也要去大学城。” 把宋闯送到车站,小姑娘还非要送她一盒蛋黄酥一盒草莓,拒绝不能,霍香只好收下。 把东西往车的储物箱放时,看到那把黑色折叠伞,霍香才想起来,薄意的伞还没还回去。 听着导航提示,前方路段左转驶入大学城中心区,霍香慢慢将速度减缓,看着一辆辆车从左侧超过去。她忽然有些矛盾,联想到薄意在窗前紧紧盯着她的场景,那种毛骨悚然感还是久久不散。 她不想再去见薄意了,可这把伞她也不能一直留下不还回去。 在车驶入大学城时,天空已经有些擦黑,穿过小吃街时,沿途的风有了烟熏火燎的味道。 霍香减慢速度,侧头看过去,街上很多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手牵手在路灯下闲逛。 她收回目光,忽然一道修长挺阔的侧影出现在前方,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脸向下微微垂着,被烧烤摊前的探照灯晃得看不清面部,但手臂硬朗的线条却如出一辙。 霍香呼吸一滞,将车停在了路边,就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那道侧影猛然转过头回应,看到鸭舌帽下的那张脸时,那种浑身紧绷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一张很平庸的脸,下巴略宽,肤色也很深,正面看根本不像他。 可只是一道相似的侧影就让她如此紧张,那种发自内心的颤栗,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连霍香自己也不明白,薄意从来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相反对她热络亲切,甚至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可她为什么会这么怕呢。 霍香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折叠伞,慢慢拐进了胡同,又停在了上次的地方。 待会把折叠伞放到一楼的楼道里,发信息让薄意自己去拿。 她深吸口气,拿着折叠伞将车门锁好,转身走进了幽暗狭长的小巷。 快走到薄意那栋楼时,巷口左侧突然毫无征兆的窜出五个人,走在前面的顶着一头雪白的短发,脸却黑得像皮蛋,擦身而过时忽然伸手挡在了霍香面前,“美女,一个人住啊?” 霍香手里攥着折叠伞,微微皱起眉。 身后几个跟着的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像我一样温柔点绅士点。”说着走到霍香面前伸出手:“美女一起喝一杯啊?喝多少我们请你。” 霍香悄悄侧头看了眼身后到胡同口的距离,大概三十米左右,这一带都是旧房,很多都是准备拆迁的。 因为盖得年头早,很多设施都不完备,没有物业,环境一般,所以房租很便宜。 从那天给薄意送饭时她就发现了,这一片白天几乎看不到住户,来这租房子应该不是生活拮据还想单独住的学生就是这些无业的社会闲散人员。 霍香将手插进风衣兜里,用手机快捷键一键报警,她的手机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指纹解锁后长按就能弹出是否报警的选项,这个动作她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不用看就可以轻松做到。 报完警后,她默默侧身往后退,白毛似乎看出她的意图,突然伸出手要掐她的脖子:“我哥们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 霍香拿着折叠伞用力打开他的手,侧身闪开后迅速朝外跑,这时五个人一股脑从后面追过来围住她。 “跑,我看你往哪跑,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还他妈给老子拿上乔了!”说着白毛指挥几个人,“赶紧把她嘴捂住弄上去。“ 眼看几个人越靠越近,霍香攥着手里的折叠伞,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冷静的思考要先砸谁的头,跑出去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把谁弄上去啊?”漆黑的巷子深处忽然传出一道轻飘飘的声音,悠悠荡荡,不疾不徐。 几个人闻声都吓了一跳,赶忙转过头看。 一道塔拉着拖鞋的颀长身影,短袖长裤,头发睡得翘起来一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黑色垃圾袋,随意的就像在逛菜市场。 白毛骂了句,把对方当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少他妈多管闲事,滚回你狗窝睡觉去!” 霍香的视线穿过夜幕,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薄意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慢慢走过来,“我扔个垃圾。” 等他走近时,几个人才发觉薄意的身高比他们高出了一大截,露出的手臂线条硬朗分明,根本不像刚才远看那么清瘦文弱。 不过所有人就当他是扔垃圾的,根本没在意,只想着赶紧把霍香带上楼去。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那袋垃圾猛然跟白毛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听得见垃圾袋里应该有玻璃瓶,在怼上去的瞬间,玻璃炸裂的清脆声格外清晰。 混乱发生的毫无征兆,霍香只感觉手臂被拉了一下,耳边还有他的声音,“先出去。” 霍香向后退了两步,并没有完全离开。她想喊我已经报警了,把那些人吓跑,不行再去巷子外叫人。 可等她回过头时才发现四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有的抱着肚子,有的捂着脸,还有一个被薄意揪住头发拖进了巷子里。 很快里面就传来狼哭鬼嚎的声音,头顶二楼有一扇窗户忽然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但一看霍香在,赶紧又把头缩回去。 霍香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地上还扔着一截钢管,不知道是谁拿的。 黑夜突然又安静下来,巷子里很久没人出来,霍香喊了一声:“薄意?” 过了一会,才听到嗯一声,薄意走出来的时候右手捏了捏左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霍香却能感觉出来他状态不是很好。 她跑过去看薄意:“胳膊怎么了?” 薄意回答轻描淡写:“骨折了。”随后看了眼霍香,还笑着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这种时候谁也不可能丢下救自己的人回去睡觉吧。 霍香帮他扶着胳膊坐到副驾上,他帮薄意系上安全带,开车去了最近的市医院。 挂了急诊后,值班医生给骨科医生打电话,两人在休息区等待时,霍香一直盯着不让他乱动。 可薄意却完全不在意似的,她一眼不看着,再回头动作就变了。 看霍香心急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薄意还哄她:“没什么问题,不用紧张。” 霍香干脆按着他的胳膊,强制他保持一个姿势,真想问他眼睛是X光么,不拍片子就知道没问题。 再说都骨折了怎么可能没问题。 两人挨得很近,每次说话霍香都能感觉到热气扑在耳廓上,聊了几句就觉得脸上发烫。 这时薄意忽然问:“我看你拿着那把折叠伞,今晚过来是要还伞吗?” 霍香:“嗯。” 薄意偏头一直盯着她看:“那为什么不事先给我发消息,霍小姐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在家?” 明明是普通的疑问语气,可霍香却感觉他在明知故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气氛显得有些僵。 薄意的头又压低了很多,霍香感觉似乎再抬一点头,她就能碰到薄意的下巴。 果然他一说话,声音就对着耳朵,仿佛透过骨骼穿透而来。 “那天我在窗户前看到你站在楼下停了一会,你知道我在看着你。” 霍香眼睫轻颤一下,没再遮掩,“知道。” 薄意并不意外,刚才这句话的语气就是肯定的,他解释:“那条街治安一直都不好,刚才那几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担心你遇到危险,所以在你要来之前就一直盯着外面。在你走的时候也在窗前看着你。” 他看向霍香,声音渐渐低沉:“我没有想冒犯你的意思,如果之前那些行为让你感到不舒服,我道歉。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做了,别故意躲着我好吗?” 跟刚才打架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像是在恳求。 霍香没来由的有些心疼,听了薄意的解释又有些无地自容。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一直在窗前盯着,而她还自作多情的以为是薄意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连看见跟他相似的侧影都心惊胆颤。 之前的芥蒂忽然间烟消云散,霍香摇头,也跟他坦白自己的想法:“要道歉的应该是我,抱歉薄意,我不是怕你,只是觉得你的态度有些过于热络亲切,不像是……” “谁胳膊折了?”赶来的骨科医生打断了霍香的话。 看到医生过来,霍香赶紧扶着他的胳膊慢慢站起来,紧盯着薄意的手臂,生怕有一点失误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薄意狭长深邃的眼微微敛起,静静凝视着霍香。 12. 怼人 医生看了一下薄意的左臂,先让他们去放射科拍个片子,说很大可能是骨裂了。 等片子拿回来,果然不出医生所料,只是看着断裂的地方,医生问薄意:“你这条胳膊是第二次骨折了吧?” 没想到薄意很平淡道:“第三次,只是前两次折的是同一个地方。” “……”医生被噎得一愣,把片子放下,一边准备待会打石膏用的工具一边教育他:“一条胳膊折三次,你这胳膊还想不想要了?别以为骨折一次打个甲板弄个石膏就没事了,等好了之后阴天下雨照样疼,到老了有你遭罪的时候。” 医生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大概是看薄意年纪不大,直接把他当成孩子辈的。 不过看对方始终淡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觉得油盐不进,又说霍香:“小姑娘你也看着点你男朋友,有什么事不能冷静下来解决,非要动手?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霍香被说的一愣,刚想澄清自己和薄意的关系,就被薄意轻轻拉了一下袖子,她转过头,就听薄意解释:“其实我脾气挺好的,一般不动手。” 霍香有点奇怪,不懂他为什么解释这个,点点头:“我知道。” 今天是那些人先动的手,薄意出手也是为了帮她。就算出手稍微重了些,也在正当防卫的范畴。 等处理完,又听了一会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薄意端着胳膊坐在一边,就看霍香跟上课的小学生一样,在手机上逐条的记下来,瞥了眼屏幕,几乎一字不漏。 薄意弯了弯嘴角。 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霍香把刚才的注意事项编辑好,给他发了一份。 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还变成了红色字体。 晚上医院几乎没什么人,走廊空荡荡的,两人肩并肩走着,霍香看向薄意胳膊上的厚重石膏,“重吗?” 薄意似乎很习以为常,“还好。” 这时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忽然亮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这边匆匆走来,对方走到霍香面前忽然停住,惊讶道:“霍香?” 霍香抬起头,看着对方的模样停顿了一会,才回忆起来:“李思哲。” 李思哲笑起来:“把我吓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说到这转头看向一旁的薄意,试探道:“这是你男朋友?” 看着比他高出一头的薄意,男人的争强好胜心,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霍香:“不是,我的朋友。” 听到霍香的否定,李思哲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危机感,直觉霍香这位朋友看她的眼神不一般,不像是普通朋友。 他说:“我现在在这家医院任职,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给我打电话就行。”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霍香。 霍香提醒他:“同学群里就可以加。” 李思哲看出来这是在婉拒了,当着别人的面被拒绝,着实有些难堪,他维持着笑容点点头:“我差点都忘了咱俩还有同学群,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你也从来没联系过我。这么多年你也没怎么变,有什么事从来不跟大家互动,不是我说,女孩子别总什么事都自己扛,这世道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撒娇的女孩才有人疼。你这样与世隔绝,谁都不联系,真是有点奇葩。” “我觉得像你这种以贬低别人来寻找优越感的人才奇葩。”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 薄意上前一步,挡在霍香面前看着李思哲,李思哲中等身高,可在薄意面前却得仰着头看他。 “吃不着葡萄就变着法的说葡萄酸。被拒绝恼羞成怒也不用这么难看吧,同为男性我都替你觉得害臊。”说着薄意看了眼他胸口的名牌,嗤声一笑:“脑科医生,真是医者不自医,回去先给你自己好好看看。” “你……”李思哲气得脸色有些发青,可是这里是他实习的医院,如果一旦发生纠纷,对方倒是没什么,他自己弄不好就会被处分,失去转正的机会。 而且对方虽然打着石膏,可那身高还有手臂上明显的肌肉线条,都让他望而却步。 薄意伸出右手,揽住霍香的肩膀往电梯那边带:“我们走吧。” 霍香嗯一声,脑子还在想薄意刚才维护自己说的话,没留意到对方过于亲密的举动,两人很自然的进了电梯后,薄意才将手放下。 看着挨在一起的背影,李思哲等电梯门完全合上才敢骂一句:“妈的装什么装。” 等出了医院,霍香就接到了警局的通知,要过去做笔录。 因为现场那根钢管,和薄意骨折的手臂,以及霍香这位目击证人,很快薄意就被认定是正当防卫。 对面几个被揍的人,其中一个眼睛肿得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签字都需要别人帮忙。 当听到薄意没有任何责任时,顿时愤愤不平起来,当时他们都已经求饶说服了,这个人还是下死手揍他们,根本就是借机施暴! 然而最终因为没有证据,那个小巷根本没有监控,他们的申诉也压根没有人相信。 五打一还说对方借机施暴,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等出了警局,已经快晚上10点了,快要到薄意家时,霍香就看薄意时不时用手按着胃部,抿着唇角的动作也变得频繁。 霍香:“是胃疼吗?” 见她发现了,薄意也没有逞强,嗯一声慢慢靠在了前面。 霍香慢慢减缓车速,注意着两边有没有药店,“晚上吃饭了吗?” 薄意趴在前面,闻言枕着右臂侧过头:“倒垃圾之前泡了碗面。” “……”那现在应该坨成浆糊了。 薄意不在意道:“待会上楼之前在小吃街随便买一份就行。”这段时间他几乎已经融入了附近大学生的生活,为了能装得更像点。 霍香看到了一家药店,旁边还有一家生鲜超市,靠边的时候皱了皱眉:“正好用地沟油给你洗洗胃。” 这话听得薄意都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忍着胃疼笑了一下:“你还会怼人?” 霍香把安全带解下来:“生气的时候会。” 看她下车薄意也跟着下来,走在她旁边,街上的风很凉,他走在风吹来的一侧帮霍香挡着,专注的看着她的侧脸。 在霍香要进药店之前,忽然保证一句:“别生气,我以后都不吃了。” 看着薄意上前一步,帮她开门的侧影。 态度还是诡异的热络,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先前的抗拒了。 两人在药店买了几盒胃药,又去旁边的生鲜超市选了几样菜,晚上的菜都不算太新鲜,霍香确定薄意没有过敏的食物后,按照医嘱买了两块鸡胸肉,手工拉面,香菇,油菜和几样调味料。 付款的时候又在门口买了温性水果和一箱纯牛奶。 很默契的是,霍香付钱的时候,薄意没有客套,更没有说等回家把钱还给你的话。 自然的就好像本该如此一样,不需要为了这种小事而计较。 到薄意家的时候,霍香看着自己上次穿的杏色拖鞋就摆在门边,忽然有些恍然,上次走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这里,没想到一周不到,她就又过来了。 而且还不是薄意邀请,是她自愿来的。 霍香在阳台的小厨房里煮鸡丝面,汤底烧开后就把手工拉面放了进去,薄意端着胳膊想帮忙被她轰出去,就一直靠在拉门旁边看,怎么说也不离开。 很快阳台的窗户上就满是白汽,窗外的月亮像是融化在了夜空里的一块橘子糖。 霍香把鸡丝面端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茶几上多了一张合照,是一个中年女人搭着小男孩的肩膀,背景是一堵开满三角梅的墙。 小男孩剪着很乖的学生头,前额的刘海却有些过长,直接挡住了全部的眉毛,眼睛也只能隐约看到。 看霍香看到了照片,薄意用筷子挑起来一缕面条,告诉她:“这是我六岁的时候跟我妈拍的。” 看着照片中目光有些躲闪的小男孩,霍香并不怀疑薄意的话,因为正常人肯定不会把别人的合照摆在自己家。 可照片上这个孩子,眼睛里有很重的不安感,面对镜头本能的畏缩,像是要逃避什么。确实跟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薄意大相径庭,如果不是这张照片出现在他家里,霍香估计不会把这个孩子跟薄意联系到一块。 看薄意用左手很利落的捞面,霍香有些意外:“你是左惯手?” 可她记得上次签合同时,薄意用的是右手。 薄意看了眼自己的左手,似乎没在意过这个问题,“小时候用左手写字被纠正过,不过我左右手都可以。” 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左右手都可以灵活使用的便利,至少吃饭写字都不会受到影响。 霍香在厨房清理餐具的时候,薄意拿出电脑继续翻译文献。 看霍香洗完手,他把沙发让出一块,“你看这样翻译可以吗?” 薄意家的沙发并不大,小型的双人沙发,旁边有一块延伸出来的位置,两个人坐在一起几乎就把沙发填满了。 霍香尽量保持了一些距离,看着他电脑上的翻译,因为在发给他之前,霍香自己也大致阅览过,没想到一周的时间他就翻译完了三分之一。 这进度比他们之前约定的要快两倍。 霍香指尖缓缓滑动着操控版,对比着旁面的法文原著,一行行看下去。 越看目光越凝重。 从他的口语上就能感觉到,他的表达能力很强,词汇量掌握得也很庞杂。可没想到他翻译的文献,不仅句意精准,而且连原文作者的语境和创作风格都能用中文流畅的表述出来。 这种水平在国内已经是极高的水准了。 她之前给的薪酬在现在看来,简直就像在侮辱人一样。 霍香踌躇了一会,看向薄意:“你的水准已经远超我的要求,之前谈好的薪酬可以再加。” 薄意:“加多少?” 霍香想了想:“你有预期吗?” 看她一脸认真的问,薄意没忍住笑了:“我开玩笑的,要真是为了钱我就不会做笔译了。” 对上霍香略显茫然的眼神,他又说出一句极具误导性的话:“如果不是霍小姐我不会答应的。” 13. 如果是你 刚稍微活跃起来的气氛,在这句话后立刻又冷却下来。 霍香一脸平静的看着茶几上的花纹,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在一瞬间收紧。 薄意这句充满暗示性的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直觉告诉她,如果她继续追问,对方肯定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答案。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薄意岔开了话题:“刚才在医院那个奇葩是你的同学?” 霍香点头:“高中同学。” 薄意看着霍香的侧脸,在灯光下像珍珠一样细腻,连细小的绒毛都看不到,鬓发里露出的耳朵,像精灵一样尖尖的。 有种剔透的易碎感。 他注视着霍香:“那个奇葩想追求你,你拒绝存他的电话他恼羞成怒了。所以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刚才在医院里薄意能感觉到,在对方说完之后霍香有一瞬的失神,那种孤寂感他很熟悉,不是错觉。 霍香诧异的抬起头,在对上他的目光后,眼睫又缓缓垂下,“谢谢,其实没关系,这种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中秋晚会,要以班级为单位每班出一个节目。 她所在的一班是重点班,平时大家的作业都累成山那么高,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排练节目,被指派的班委也都一个个相互推脱,最后大部分工作基本都是霍香自己完成的。 当时他们排的话剧需要一台鼓风机,有十五公斤重,霍香自己搬着鼓风机从一楼到四楼的大礼堂。 半路碰到一个男生忽然从后面追上来,要帮她搬过去,霍香看他们的道具也很多,而且自己只差一层楼就婉拒了。 等到演出当天,在后面的准备室,就听到那个男生跟其他人起哄。 “一班那个女班长可真够自作多情的,今天下午我看她在前面搬着鼓风机慢得像蜗牛,就去问她要不要帮忙。结果她以为我好像看上了她似的,还红着脸说不用不用,哈哈,笑死我了!” “诶?一班的班长不是校花吗?那正常啊,人家追求者众多,你过去帮她她肯定以为又是谁过来献殷勤的。” “那也就是看上她的脸了,不然长得一般,还那么自信,好像全天下的男的都对她有想法,性格就跟木头疙瘩一样,一点都不可爱,鬼才看上她。” 里面有一班的女生,也跟着说:“对对!我也感觉她说话做事端着的那个劲儿,特别装特别假!” 木头疙瘩,特别装特别假。 霍香在门后拎着送给他们的水果和饮料,默默转身,下了楼。 没有特别受伤,也没有众叛亲离的失落感。 因为好像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对她的评价两极分化。 喜欢她的大多都是长辈,说她独立懂事,不喜欢她的大多是同龄人,说她装模作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校园进入职场,加上霍家在北城地位的加持,后种声音渐渐消失。 但她一直都清楚,那些声音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大人都不会再像孩子那样直抒胸臆,都会带上虚伪的面具,与人假笑迎合。 今天李思哲的话又让她回忆起了高中那段记忆,她不会撒娇,也不可爱。 可这就是霍香,就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霍香一直没有说话,薄意在一旁注视着她握紧手指的小动作,倒了杯温水给霍香。 还是上次她用的那只浅蓝色茶杯,杯身呈倒伞形,图案很可爱。 “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用这种方式贬低你的,而不爱你的其实也没必要去理会,就像我小时候一样。”薄意伸手,将茶几上的照片慢慢转过来,“每次剪头发我都不让理发师把前面的头发剪短,就是想遮住眼睛,挡住那些嫌弃鄙夷的目光。可后来我发现,那些偏见靠头发是挡不住的,恐惧的来源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只要我不在乎,谁也无法伤害我。” 说完薄意偏头,看着霍香笑了笑:“听着有点掩耳盗铃是吧?” 霍香摇头,“不,你是对的。” 确实,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偏见而伤害自己。 她看薄意拄着头目光含笑的注视着自己,薄意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在看别人时视线毫不避讳,直白的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让人无所遁形。 以前她觉得这种视线总参杂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可此刻却完全没有先前的抗拒了。 迎上他的目光,霍香莞尔,由衷道:“谢谢你薄意。” 晚上薄意不放心霍香一个人回去,特意找来个司机护送她。 赵肆野这段时间为了薄意布置的企划书忙得焦头烂额,今晚好不容易抽出空陪女朋友看个电影,结果刚看到一半,就被薄意一个电话叫过去当司机。 霍香看到门外站着的赵肆野时,波澜不惊的脸也不禁露出讶然。 薄意解释:“这就是上次借我车的朋友。” 赵肆野赶忙跟霍香打招呼:“霍香,好久没见了啊,霍爷爷他们身体都还好吧?” 霍香颔首:“都好,赵叔叔阿姨他们也好吧?” “好着呢!前两天徒手砸核桃,把家里茶几敲碎了手都没怎么样,比我都硬实,呵呵。” 这时赵肆野肩膀后面忽然探出一个脑袋,霍香这才发现,有一个娇小的女孩一直站在后面,因为楼道里的光线很暗,加上赵肆野一米八几的身高挡着,刚才根本就没注意到门外是两个人。 陆鹿披着一件男款外套,袖子把手都遮在里面,一双很大的小鹿眼好奇的看着霍香,热情挥手:“小姐姐你好!” 年纪看着跟宋闯差不多大,圆圆的脸非常幼态,霍香笑了笑:“你好。” 赵肆野是带着司机一起来的,下楼后司机就开了霍香的车,赵肆野请霍香上了自己的车,他们在前面,司机跟在后头。 霍香系好安全带后,陆鹿就控制不住的八卦起来,“香香姐,你跟薄意是怎么认识的啊?” 霍香:“在他打工的酒吧偶然认识的。” 陆鹿顿时睁大了眼睛,惊骇道:“薄总还打……” 不等说完,大腿就被拧了一下。 陆鹿呜一声,差点咬到舌头,余光瞥见赵肆野一脸狰狞的微笑,她立马掰过来:“呃,我说薄意还是总打工,一天天也够累的。” 霍香看着车驶入林荫道后,周围明显安静下来,几乎整条公路就他们这两辆车。 她也问一句:“赵二哥,你跟薄意是怎么认识的?” 赵肆野被问得后背紧绷,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 小时候每次撒谎都被老爹识破,拿皮带抽得哭爹喊娘,对撒谎这个事,他都有阴影了。 没想到今天为了薄意还得硬着头皮上。 赵肆野含糊不清道:“跟你差不多,也是在他打工的地方认识的。当时他还救过我的命呢,说得高大上一点就是生死之交。” 这句话霍香倒是觉得挺可信,毕竟这两人的家世差距甚大,一个要勤工俭学赚学费,一个不用工作就能开着劳斯莱斯到处跑。 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契机,这种相差悬殊的家世很难成为朋友。 霍香又问:“我听薄意说最近他在跟着你做项目,平时很忙吗?”如果真的很忙,她要酌情减少薄意的工作量。 虽然薄意说不用,可毕竟他的胳膊还受着伤。 赵肆野被问得满头冷汗,这时候陆鹿突然打岔:“香香姐,你是不是薄意的女朋友啊?” 突如其来的话让霍香突然一怔,竟没第一时间反驳,只是表情明显僵住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陆鹿后知后觉:“不是吗?不好意思,因为薄意对别人一直都是爱答不理那种,身边从来就没有过女生,就对香香姐你特别好,我还以为……对不起啊。” 霍香回过神摇头:“没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终于坚持到了霍香家,司机帮忙把车停进了车库,赵肆野跟霍香说完再见后,又开玩笑的补了一句:“刚才薄意还特意给我发消息,让我看着二楼的灯亮再走,这家伙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我差点起鸡皮疙瘩。” 霍香听着这句话,只感觉那种违和感被无限放大,这种过度的偏爱,似乎已经让答案摆在了眼前。 她上楼打开灯后,在窗前站了很久,脑子一会千丝万绪,一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甚至拉好窗帘,才想起来今天还没给旭山樱浇水。 她拿起手机给薄意发去安全到家的消息。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到家我就放心了。】 【吃面条确实不管饱,刚才又饿,把你买的果冻橙吃了五个。】 接着发过来一个小猫咪摇尾巴的表情包。 想象到薄意缩着腿坐在沙发上饿得吃果冻橙,怪可怜见的,霍香不由得会心一笑,【晚上别吃太多水果,要实在太饿,可以喝牛奶。】 薄意:【我不爱喝牛奶,可能小时候喝伤了。】 接着很快又回一句:【但是你买的我肯定都喝完。】 不得不说,这句话跟‘如果不是霍小姐我不会答应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种违和感再次弥漫开,霍香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刚说早点休息吧,薄意那边忽然发来一条语音。 “霍小姐,以后我可以叫霍香吗?” 14. 暧昧的想法 语音早已经播放完,可霍香拿着手机,却感觉余音还在耳畔回荡。 可以叫她名字吗? 她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 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一开始不熟的情况下肯定不会直呼其名,等到渐渐熟悉起来,称呼就会自然而然的改变。 根本不会突兀的问能不能叫她霍香。 而薄意这么唐突的问出来,霍香有种被逼迫的感觉。逼迫她不得不正视薄意对她超乎寻常的偏袒和照顾。 霍香看着那段语音,甚至都没勇气再听第二遍。拒绝是不能的,可她要怎么回复才能自然一点。 可以。有些冷漠。 随意。态度太轻率。 好的。像是回答客户一样,还是很奇怪。 在反复输入和删除了一分钟后,霍香发了一个表情包,同款小猫咪,用软乎乎的猫爪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算是同意了。 关掉手机后她有些无措,一种从未有过的跌宕起伏让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加快。 从记事以来的二十几年,霍香第一次经历了失眠,早上睁开眼隔着窗帘都能感觉到太阳升得老高。 霍香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下一刻就不可置信的放回去。 有史以来第一次睡到了十点半。 还没等她起来换衣服,蓝那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霍香拿起手机,点了绿色电话。 很快屏幕对面就出现了一篮子山竹,蓝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香香!你看我在后山发现了什么!蒋蒋蒋——” 接着画面一转,照到了蓝拿戴着遮阳帽、墨镜、口罩的脸上,因为蓝那是容易晒黑的体质,所以就算是出去玩也会带上防晒三件套。 蓝那兴奋的晃着手里的篮子炫耀自己的战绩:“今天战果颇丰啊,刚才还看到那边有棵荔枝树,就是可惜还没完全红呢。不过光山竹就够我背的了,等后天回去我给你带一篮子!” 霍香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头发没疏理,有一缕还别在睡衣里。 蓝那看着她刚起床的样子,不禁再次确认了一眼时间,挠头嘀咕:“难道海城和北城现在都有这么大的时差了吗?我这边都10点半了,你那边才刚6点?” 霍香看她:“是10点半,我今天起晚了。” 此话一出,视频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足足一分钟后,蓝那一下摘下墨镜,激动的催促霍香:“快快快!你把手机三百六十度在卧室转一下!” 不用猜就知道她脑袋里装的什么颜色废料,霍香平静告诉她:“家里只有我自己。” 最后在蓝那的催促的夏,还是配合的把手机转了一圈。 在确认真的没有其他人后,蓝那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给我点惊喜么,还以为你总算把那个臭弟弟吃到嘴了。” 霍香纠正:“他叫薄意。” “好了好了知道,薄意薄意。”蓝那答应的十分敷衍,她这个金鱼脑子要能记住,当年高考也不至于那点分了。 两人聊了一会,霍香想到昨晚薄意那个问题,忍不住问:“如过一个人突然问,我能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是不是那个人对后者有一些……”说到这,一向思维清晰的霍老师也有些卡壳,斟酌了片刻,才继续:“暧昧的想法?” 说完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烫。 蓝那听完之后愣了三秒,随后噗嗤一声笑得老大声:“什么鬼,问能不能直接叫名字就是有想法?这不是标准普信男式思维嘛!” “……”霍香看她在屏幕里笑得前仰后合,篮子里山竹都晃掉了几个,她的眼神也有些不自然。 难道真的是她太敏感? 薄意对她根本没有想法,只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想到这,霍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像烧红的铁被泼了一瓢水,冷却之后有些怅然若失。 她天性淡漠,可是在感情方面的感知力却比一般人都要敏锐得多,一个微小的眼神,动作,或者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她都能觉察出对方情绪的变化。 但有些时候也会判断出错,对某些神经大条的人来说,可能一般的亲昵真的不代表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好感。 但薄意明显不是蓝那跟二姐那种神经大条的人。 霍香暗暗深吸口气,决定还是不胡思乱想了,因为一句话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她都觉得自己要跟‘普信女’对号入座了。 昨晚她还承诺要来给薄意送饭,结果一觉就睡过了早餐时间,霍香匆忙泡了一杯燕麦牛奶,赶紧忙活着做午餐。 不然以对方那个懒散样,估计中午又得叫个地沟油外卖对付。 中午霍香去送饭时提前给薄意发了信息,确认他在家,才开车过去。 在阳光下幽深的小巷也显得温馨了许多,她一路走过去,发现经过的几个巷口都在拐角处安装了监控。 看着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电子眼亮着红灯,霍香不禁有些疑惑,现在社区的执行力都这么高吗? 等到了薄意家,霍香发现房门是虚掩的,留着一条小缝里面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流水声。 霍香还是敲了敲门,“薄意?” 里面的流水声忽然停止,声音有些远:“进来吧霍香。” 突然被叫名字的霍香瞬间愣住,昨晚答应的时候没感觉这要求有什么奇怪,可此刻被叫名字,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让她有些无措。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几秒,才推门进去。 薄意从卫生间走出来,正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上的水,身上的黑色衬衫被弄得有些湿,看霍香进来,很自然的蹲下给她拿拖鞋。 霍香连说了两个不用,对方依旧我行我素,端着打满石膏的右臂,把拖鞋整整齐齐的放在霍香面前,离她的脚就差两寸的距离。 让她不仅产生一种错觉,对方像是要帮她把拖鞋穿上一样。 霍香赶紧加快了换鞋的动作,提着饭盒走进来。 她看着薄意被打湿的后背,“洗头了?” 薄意随意的用毛巾擦了擦,“嗯,刚洗的。手不太方便洗澡,身体和头就分开洗的。” 霍香看了眼卫生间洗手池上低矮的水龙头,以薄意的身高要把头凑过去,估计要相当费力。 而且他右臂还打着石膏,只能靠一只手洗,肯定不方便。 她几乎是下意识:“下次要洗可以叫我帮你。” 说完之后就看对面的薄意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把饭盒放下后,缓缓转过头来,深黑的狐狸眼带着点点深意。 霍香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歧义,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往有歧义的那方面去想。 但对上薄意的目光,她的视线还是垂了一瞬,莫名心虚。 薄意看着她笑:“真的可以吗?” 霍香故作淡定:“嗯,早晚都有时间,要洗头的时候提前告诉我。” 中午吃完饭,外面的阳光把阳台上的晾衣杆都晒得有些发烫,推开窗就感觉一股热浪袭来,通了一会风,霍香又将窗户关上。 转头就看薄意剥好了一个果冻橙递给她,弯起眼叫她:“给你霍香。” 霍香说了声谢谢接过果冻橙,准备吃完橙子就离开,没想到薄意就问她:“你今天休假吗?” 霍香咬橙子的动作一顿,只感觉胸口紧的有些异常,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撒了谎:“下午有事要去博物馆。” “哦,这样。”薄意看了眼手机,忽然站起身:“马上十二点半了,我把卧室收拾一下,你先睡一会,等快到一点的时候我叫你。” 霍香说谎的本意就是想找借口离开,却没想到薄意会这样,顿时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了薄意,我早点过去早点做完。”她也站起身,准备马上离开。 没想到薄意已经去卧室把自己的被褥抱出来,从衣柜里给霍香铺了新的床单和被褥,看霍香愈发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解释:“前一阵下雨一直不出太阳,洗完的被单和被罩不干,放久了有发霉的味道。我就买了新的,不过换上了我还没用过。” 他看着霍香略显迟疑的眼神,强调:“真的。” “……”霍香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即新拖鞋,新茶杯之后,又出现了新的床单被褥。 霍香不知道多大的概率才能连续三次发生这么巧的事情。 看着米白色的被褥平平整整的铺在床上,薄意一脸不用客气的表情,霍香站在门口想好的理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等卧室门被薄意轻轻关上,霍香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有些自嘲的摇摇头。 刚才她撒谎到底是为了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站了一会,她回头发现卧室除了床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踌躇片刻,还是坐在了床边。 松软的被褥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大概是昨晚失眠的后遗症,让她现在脑子也昏昏沉沉。 霍香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枕头,又瞥了眼卧室门,侧着身缓缓躺下来。 自我安慰,进都进来,端端正正的坐半个小时未免也太傻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一闭眼就睡到了一点整。 15. 不熟 笃笃的敲门声把霍香从睡梦中惊醒。 刻意放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已经一点了。” 霍香睁眼的一刻还以为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别人家里睡着了。 她应了一声快速下床,把被褥抻平,尽量恢复到刚才没睡之前的状态,可无论怎么整理都和记忆中的有出入。 霍香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用力抚平的被褥,只感觉欲盖弥彰。只是躺了一会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掩盖的必要? 皱起眉,有些恍惚的捏了捏眉心,觉得今天脑子有点不好使。 她推门出去时,薄意正在沙发倒水,看她出来妥帖的把霍香的杯子递过去:“温水。” “谢谢。”霍香接过来,喝完后放在茶几上。 看薄意洗过的头发已经半干了,上面蓬松的有点支棱起来,像呆毛。 发现他缠着石膏的纱布也被水打湿了些,临走时忍不住又提醒一遍:“下次要洗头可以叫我。” 虽然这种事好像拜托赵肆野更合适点,毕竟两人都是男性,肢体接触也不用忌讳。 可昨晚在车上闲聊,感觉赵肆野最近挺忙的,连陆鹿都抱怨他经常不着家。她再去拜托恐怕就有些不识趣了。 何况薄意是为了救她受得伤,能帮的事她还是要尽量帮。 薄意站在门口看她,唇角微扬:“一定。” 霍香拎着饭盒转身,刚走下一层就听到上面传来清晰的关门声。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感觉左侧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烫,抬手摸了摸,果然比右耳温度高。应该是刚才侧躺着睡着后压的不回血了。 她按着耳廓揉了揉,一直走到外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被阳光刺得一下眯起眼。 随着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就感觉身后忽然多了一道脚步声,霍香仔细回忆刚才下楼的时候,好像没听到楼上有其他人下来。 而且后面的脚步一直很缓,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她尝试走快一些,脚步声依旧紧随其后,频率却没有丝毫改变。 非常游刃有余。 终于要出巷口时,霍香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在看到身后端着胳膊的人时,她站在炎炎烈日下,心跳激烈的好像要撞出胸膛。 仿佛无人之境,野草瞬间疯长,要吞噬掉这片孤寂。 霍香喉咙发紧:“怎么跟着我?” 薄意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扔垃圾。” 霍香看着他空荡荡的两只手:“垃圾呢?” “忘带了。”薄意看着她:“我看你下楼走的很快,怕你有什么事就关门跟过来,垃圾真忘带了。” 看薄意站在那,明知道他说的全是谎话,可她却没办法生气,看着不断向远处延伸的小巷,在阳光下泛起了金色。 霍香拎着饭盒的手紧了紧,终于下定决心:“薄意你……”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后续。 薄意低头摸了一会翻出手机,跟霍香点头示意后才接通,几乎是按下接通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刚才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消失殆尽,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寒气,说话的声音很低,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跟她印象里热络过头,生活散漫,洗碗的时候有点孩子气的薄意仿佛是两个人。 这样霍香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她还有很多不了解薄意的地方。 他们只认识三个星期,他们并不熟。 等薄意挂断之后再看霍香,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依旧弯弯的,很专注的问:“霍香,你刚才要说什么?” 对上他的视线,霍香抿着唇摇摇头:“没什么。” 本来是撒谎有事要去博物馆,后来不知不觉真的就在博物馆加班到了下午三点半。 霍香开车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去选了不少食材,路过鲜奶专区的时候她下意识往里看,想起薄意上次说不爱喝牛奶,她想了想又去选了一根猪大腿骨和一块鲜豆腐。 坐在车上霍香想到再过两天就要继续上班,到时候肯定不能来回这么跑,得找赖阿姨过来帮她做做饭了,还得让赵叔帮忙把饭送到她上班的地方。 仔细想想其实挺麻烦的,找个等级高一些的餐厅直接送餐过来,比这样要省事得多。 可每次去饭店也好,点外卖也好,她总觉得那些菜吃不饱也吃不下。 她就是这样,看似随意,其实很挑。 给赖阿姨打过电话后,霍香开车到家就开始做饭,蓝那的电话又打进来,她刚把焯好的大骨头凉水下锅,盖好锅盖,她洗干净手才接通电话。 “香香来接我!我已经到机场了!” 霍香面无表情的拒绝:“没时间,在做饭。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对面蓝那先是嘴巴一撇,哆哆嗦嗦咬着下唇,把口红都咬晕染了,“你不爱我了!连骗我的理由都这么敷衍!这才刚四点你就做饭,你今天不是十点半才起床吗?这三顿并两顿吃了?” 霍香低头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把炉灶调成了文火:“要给人送饭,得早点做。” “送饭?给谁送?”蓝那的八卦之魂又觉醒了,不停的问这问那。 霍香按了按太阳穴,就算现在不说等蓝那回来也得知道,不过早晚的事,她索性把前天晚上遇到流氓的事说了。 蓝那在那边一会大呼小叫一会长吁短叹,比她这个当事人情绪还跌宕起伏:“这臭弟……薄,薄啥来着?” 霍香无奈:“薄意。” “哦,薄意还真厉害啊,一个人单挑五个还把对方全干趴下了,上次这种规模的英雄救美我还是在小说里见的。”说到这她又话锋一转,别有意味的隔着屏幕抛了个眉眼:“香香你也太木了点,这还带什么饭,直接把人弄家里来,说不定年底孩子都能有了。” 霍香受不了她的满嘴跑火车,把手机放在橱柜上,洗完手去切豆腐。 看着屏幕对面的人忽然消失,蓝那看她又在回避,叹口气想想也是:“这个臭弟弟确实不太适合结婚,有点太穷了。” 豆腐整整齐齐码在案板上,听到这句话霍香手里的刀一顿,随口反驳:“结婚跟穷不穷没关系。” 没想到蓝那立刻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立马喊起来:“诶诶!之前每次我跟你说他的时候,你都直接说你们不可能,这次居然没一口否定!香香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对他有点心动了?” 霍香目光一凛,手中的刀锋一下滑到了指甲上,抬起手时就看食指的指甲划出一到白痕。 她呼出口气,幸好没把指甲切断,不然待会蒸出来被吃到简直要尴尬死。 听霍香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蓝那更觉得自己猜对了,这时一通电话忽然打进来,她赶紧拎起包:“接我的车来了,回去再聊香香!” * 赵肆野把硬盘递给薄意,“企划书和最近签的那些艺人的合同基本都在这了。”然后呈大字倒在身后面积不大的贵妃榻上,这些天真是要把他累死了。 看着泛黄的天花板,和有些发黑的吸顶灯,赵肆野忍不住问:“你要在这个破地方住多久啊?每次来找你都搞得跟特务接头一样。”说到这他心有余悸的朝沙发底下看去,“还有蟑螂。” 薄意在电脑前输入密码,声音淡淡:“没钱还想住哪。” 赵肆野嗤一声:“你要没钱,整个北城就没人敢说自己有钱了!” 薄意阅览着一页页企划书,拄着头目光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砰一声把电脑合上:“全部重写。” “啥?!”赵肆野闻言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电脑不可置信道:“这已经让企划部重写三遍了,我看着都挺不错的,你到底还有哪不满意?” 薄意毫不留情:“你应该问我有哪满意的。以我非专业人士的眼光看,比起你们策划的这些节目,我宁愿看广告。” “哎呦谁能跟你比?回国之后除了新闻联播就没见你正经看过其他节目。”赵肆野想起来就头大,人家看财经节目都是一脸严肃的看看最近投资有没有什么新风向,结果到了薄意这,直接成了无聊时候当笑话解闷的。 他苦口婆心:“你这在国外呆久了,不了解国内的综艺风向,这些年就流行这些小鲜肉,先包装包装给他们立个人设,什么清冷禁欲,年下腹黑,呆萌吃货,给他们写好剧本等开播的时候就让他们演,最后肯定能捧出来几个。” 薄意若有所思:“你这不是舞蹈综艺么?” “诶你不懂。”赵肆野以前也没了解过这些玩意儿,最近还是被陆鹿拉着狂补了一系列的综艺,名曰了解市场行情。“现在跳舞也好唱歌也罢,能在分会场选出来的基本条件都过得去,等上了节目用不着跳得多好,只要颜值在线,观众吃这种人设,最后保准能火一把。”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薄意的神色愈发冰寒:“比赛不需要真本事,靠脸和立人设就能出道,那你看我行不行?连找人的钱都省下了。” 他这么一说,赵肆野盯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简直男版的妲己,顿时一拍手:“你要真去,我就给你安排个C位,到时候你就往那一站,那收视率肯定蹭蹭往上涨!” 薄意漆黑幽深的眼缓缓敛起,透出一丝阴寒的笑意:“我先让你的血压往上涨一涨。”说着手就朝后者的脖子伸去。 赵肆野被他吓得赶紧往旁边闪,把电脑上的硬盘拔下来,认命的放到茶几上:“行行行,回头全重写!不过我都连续熬两个通宵了,你先让我睡会,不然都疲劳驾驶了。” 说着起身就朝卧室走去。 “诶,你今天还换新被子了?”赵肆野一进卧室就发现床单被褥换了,记得前两天来明明是浅灰色的,今天怎么变成米白的了? 这家伙床上用品换得还挺勤快。 屁股刚要往上坐,就被一道巨大的蛮力抓住了后衣领把他提溜开,把赵肆野勒得差点翻白眼。 看着薄意把被褥整整齐齐的收拾折叠好,还用防尘罩小心包裹住,才放回衣柜的最底层。 回头对他说:“我那床被罩刚才洗了,你就先凑合一下。” 赵肆野:“……” 看着空荡荡的床垫哑口无言,至少给他留个枕头吧! 16. 撬人 上午九点多,赖素秋就带着买好的菜去了霍香家,因为早餐薄意说自己能解决,霍香就只负责帮他送午餐和晚餐了。 其实她说的时候都觉得挺麻烦,不过薄意一向不会跟她客套,无论她要送什么或者帮他做什么,他从来都照单全收,毫不客气。 “赖姨,怎么这么早?” 赖素秋曾经在霍家做了几十年的保姆,从霍香小时候就一直跟她在一块,甚至母亲忙的时候,都是赖素秋照看她。 比起保姆,两人的关系更像亲人。 赖素秋年过半百,比霍香的母亲还大两岁,不过保养的很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温婉。她换好拖鞋把菜放到橱柜上,调笑道:“今天第一天过来,熟悉一下你家的厨具都是怎么用的,家里都是老式的锅灶,别再给你做砸了。” 霍香倒杯水,双手递过去笑了笑:“就算我做砸您也不会做砸的。” 她天性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活泼好动,比其在外面疯玩,更喜欢搬着椅子跟赖素秋待在厨房。 听她一边讲故事一边用白净的手剥莲子,摘掉芹菜上的绿叶和芸豆的尖儿,侧脸露出娴静的笑,安静美好,霍香就会感觉做菜其实也是一件享受的事。 大概就是因为这段经历,让她非常喜欢自己做菜,比起最终吃到的美食,她更享受做饭的过程。 就像在完成一件优雅的艺术。 两人刚聊了一杯水的功夫,蓝那就提着一篮子山竹和一大包海城特产过来了。 赖素秋知道这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好,霍香平时工作也挺忙的,难得放几天假,切了一盘西瓜就找借口去厨房收拾食材了。 这下车没两步路就热得蓝那浑身冒汗,抬手扇了扇,问霍香能不能开空调。 霍香给她递过去一杯水:“刚出汗不能吹空调,喝杯温水会好点。” 看着还冒热气的温水,蓝那嗓子都快冒烟了,摆摆手去拿了一片西瓜:“我还是吃瓜吧。” 啃完西瓜,蓝那就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拿出来,去微博点开一张宣传照给霍香看:“没想到秦狗脑子已经进水到这种地步,竟然让那个嘤嘤怪去演《宴清欢》的女主?我靠!人家原著女主的设定是外柔内刚,果敢坚毅的亡国公主!她跟这个人设沾一点边吗?这可是我当年追了三个月的小说,这个女主是我最喜欢的人设没有之一!竟然让那个嘤嘤怪演,靠靠靠毁我白月光啊!” 霍香配合她看了一眼宣传照,樱桃色的唇釉,无辜大眼妆。逃亡路上妆容还能这么精致,头发一丝不乱。 这装造确实有够敷衍。 蓝那长叹一声:“本来预定的女主是华绎一姐常嚣,那个小姐姐是武替出身气质超飒,打戏从来不用替身,本来还小小期待了一把,这下不用期待了,等播出的时候我第一个去扔西瓜皮!” 说着把手里的瓜皮狠狠丢进垃圾桶,把垃圾桶假想成乔纯一的脸。 霍香对秦城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对乔纯一也一样。只是听到这,不禁皱了皱眉:“把预定好的人换掉,那被换的人同意吗?” “同意?”蓝那长叹一口气,感叹她家香香的天真:“你当娱乐圈是什么地方,那水深得都能淹死人!弄不好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大佬,被封杀雪藏都是轻的,还有像常嚣这样的,什么都没错,莫名其妙就被抢资源,上位的还是一个演啥啥不行,就会瞪眼尖叫假哭的嘤嘤怪,你说气不气?” 霍香若有所思:“那她不是有很多粉丝么,有流量的话可以趁早选在其他公司。” 此话一出,蓝那一拍大腿猛然坐起来,又在微博上划了半天找给她看,“喏,香香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霍香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陆鹿的照片,微博认证上写着:演员,鹿野传媒法人代表。 看到那张幼态的娃娃脸,和下面法人代表的认证,霍香一时间有些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鹿野传媒? 这是陆鹿和赵肆野各取了一个字吗? 霍香点点头:“前几天见过。” 蓝那闻言一愣:“你居然见过她?” 因为陆鹿是网红出身的,在她印象里,好像霍香对这些网红和娱乐圈的明星,从来都不关注。 上次参加party遇到一个当红的男演员,对方过来跟霍香打招呼,一上来就热情的说了半天,直到霍香问出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把小男生臊得面红耳赤。 霍香嗯一声:“赵二哥女朋友,前几天薄意叫他朋友送我回家,没想到来的是他,当时陆鹿跟他一起过来的,就认识了。” “我的天,你等等!”蓝那捂着脑门,感觉有点懵,“薄意跟赵肆野是朋友,这个鹿野传媒的老板是赵肆野的女朋友?这圈子也有点太小了吧!” 绕来绕去,总感觉哪里有种诡异的味道。 霍香问:“她怎么了?” 蓝那又翻到了常嚣的微博,指着给霍香看:“就在昨天,常嚣发文宣布已经跟华绎解约,签了鹿野传媒。当时好多人都在下面问,鹿野传媒是哪个娱乐公司,我就好奇翻了翻,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网红开的,我就纳闷她怎么有实力把常嚣撬过来的?” 虽然常嚣现在不少资源都被嘤嘤怪抢了,可怎么说也是华绎一姐,风评好,没污点,虽然国内影视公司目前还没有能跟华绎平起平坐的,但稍微次一点,也要比鹿野传媒名头响亮吧? 昨晚她还奇怪,但今天听霍香说她跟赵肆野是男女朋友,那很可能鹿野传媒幕后的真正老板是赵家,有实力撬得动常嚣也就不稀奇了。 说到这蓝那也不禁感叹:“鹿野传媒创立三年,一直不咸不淡的,佛系的像个洗钱公司。最近不知道怎么突然激进起来,这一阵接二连三官宣IP,还都是爆款原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说到这她暗戳戳的想:“要是这几款IP剧都能火起来,说不定鹿野真有可能赶超华绎……嘶,不过可能性不大,毕竟赵家比秦家,怎么也差一个档次呢。” 唉,要是真能把秦狗渣打压下去,给香香出出气就好了。 * 蓝那中午留在家里吃饭,睡醒午觉后,两人又在后院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碎发黏在脸上,身上汗特别重。 薄意的午饭和晚饭都是赖姨做好,让刘叔送过去的。 等霍香洗完澡出来,看赖素秋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她把厨房的一篮子山竹递给她:“赖姨,拿上这个。” 赖素秋急忙推让:“这个是小那给你带的,我怎么好拿着,你留着吃吧。” 霍香把篮子塞进她手里:“没事,下午都吃那么多了,这也是蓝那的意思,等过两天她外公还会往这边寄的,您拿着吧。” 听她这么说,赖素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看着霍香忽然提了一句:“刚才你刘叔送饭回来,跟我说过去的时候,那小伙子就站在楼下眼巴巴的等,问霍香今天不来吗?说那望眼欲穿和知道你不来后失落的样子,就跟他当年追求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目光含笑的摇摇头,“这个老不羞的。” 霍香一怔,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送走了赖素秋,坐在沙发上忽然有一种负罪感。 她之前跟薄意说好,每天送饭的时间,可并没说一定是她自己去,所以刚才就没发信息告诉他今天送饭的换人了。 本来她觉得这种事也无关紧要,可刚才听了赖姨的话,她心里忽然泛起隐隐的愧疚。 毕竟薄意的胳膊是因为她受伤的。 想到这,霍香拿出手机点开薄意的头像:【抱歉,今天家里来了朋友,所以让刘叔送过去的,忘了告诉你。】 她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不知道这个时间他在干什么。 等了一会,刚想把手机放下,对面就回复过来:【没关系。】 看着黑漆漆的头像,霍香按着输入框,迟疑了很久还是没想到要再说点什么。她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吧,霍香刚想退出界面,那边很快又弹出一条。 是一条语音。 “那你明天可以来吗?”声线很低,带着一种可怜巴巴的央求感。 明明是询问,可字里行间却已经带上了他想要的答案。 霍香无奈一笑,输入:【明天我去。】 薄意:“我好高兴。” 听着明显溢出笑意的声音,霍香深吸口气,放下了手机。本来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可每次跟他聊天,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她忽然想起蓝那的话,如果换作之前她都会直接一口回绝,说他们不可能。可现在面对薄意她根本说不出婉拒的话,甚至只要他央求都会忍不住答应。 到底是什么已经发生改变了。 17. 邀约 假期过后上班的第一天,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死鱼的气息。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霍香看着无精打采的众人,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换换气。 宋闯拄着头,坐在后排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两只手频繁点着桌面,精神抖擞的模样跟周围昏昏欲睡的人行成鲜明对比。 忽然她手指狂点屏幕,圆嘟嘟的脸蛋都跟着不停晃动的手抖起来,看着格外喜感,过了半分钟后,她一下瘫靠在椅背上,两眼望着屋顶,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霍香在她旁边坐下,悄悄在她桌上放了两颗榛子巧克力,“怎么了?” 宋闯故作深沉的问:“霍老师,你说那些抽奖活动是不是都是骗人的?” “嗯?”霍香没懂她什么意思。 宋闯拿起手机给她看:“您看这个抽奖活动,我连续签到了一个月,每天转发求赞,终于换取了一次抽奖的机会,结果50%的中奖概率,不用一等二等,中个幸运奖也好哇!” 说着手指飞快的往留言区滑,越看越难受:“居然还有这么多中全票的,五个,七个,十个……这么多!为什么我连个纪念钥匙扣都不配拥有!” 旁边的同事伸头过来看了眼:“你这个是童话次元广场的抽奖吧?前两天不都上头条了,全票要1999,普通单人票还666,预售那天才三十秒三万张票就全抢空了,搞不好是饥饿营销,不然这么贵的门票哪来这么多人去啊?这活动说不定也就是个噱头,让你们免费帮着宣传的,这下面说中奖的基本都是托儿。” 宋闯疑惑的看了眼:“不能吧?这么多人都说中了,感觉不像托儿啊。” 同事不以为然:“专骗你这种傻的。” 宋闯撇撇嘴,拿着手机转头问霍香:“霍老师您觉得这些是托儿吗?” 霍香大致看了一下,忽然在中奖栏上看到了霍枳的微博头像,她本人是不用微博的,前段时间二姐非要家里帮她转发集赞,霍香才下载一个,转发点赞完就卸载了。 这清新脱俗的头像和骨骼清奇的名字,应该是霍枳没错了。 没想到她那个转发集赞是要抽奖用的。 霍枳从小就是,就算不差这个钱也依然喜欢弄这些抽奖活动,用她的话说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而且她也确实是天生的锦鲤体质,基本逢赌必赢,抽奖就没有不中的时候。 霍香看了一眼,“应该是真的。” 宋闯哼唧一声,得意的朝对面的同事看了眼,听到没有,霍老师说真的! 这个叫邵海英的女同事,仗着比她资历早几年,天天指使她干这干那,总把她分内的工作推给自己。要不是上次霍老师帮她说话,那天晚上她都要加班到下半夜了! 邵海英脸色不虞的看向霍香,又垂下眼,敲着键盘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连中都没中就知道是真的,这些运营号就是因为有这么多无脑捧臭脚的才能赚这么多。” “你说谁呢!”宋闯顿时一拍桌子,说她可以,凭什么说霍老师! 霍香拉住她的手腕,看向邵海英:“站起来。” 邵海英一怔,在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 她进博物馆的年头要比霍香早一点,奈何学历没有人家高,霍香来了没几年职位就超过她,成了她的领导。 不过霍香平时也很少端着领导的架子管他们,基本对这些年纪比自己大的长辈都是谦和客气的。但今天邵海英明显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霍香坐在椅子上看她,声音清冷,像是笼罩着薄雾的冰:“按你的理论,我没中奖所以不该知道是真的,那你也没参加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 “我,我说的是那些无脑吹捧营销号的,没说您,您是不是误会了。”邵海英目光躲闪,强词夺理的给自己找借口。 听着她的狡辩,霍香的视线却牢牢凝在她脸上,“刚才只有我和宋闯在说话,你不是说我,那是说她?” 看对方迟迟不开口,霍香声音陡然变冷:“说话。” 把办公室的人都吓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平时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真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果然应了一句话,要是平时一直脾气不好的人突然发火都不感觉多吓人,就是这种上善若水与世无争的人突然爆发,才让人感觉格外恐怖。 后劲太强了! 这话让邵海英无法反驳,刚才办公室说话的就他们三个,不是霍香,就是宋闯,难道她还能说自己么。 被办公室这么多人盯着,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对不起领导……” 霍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撤下,声音淡淡,情绪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波动:“你是资历比我还老的员工,在新人面前就这么口无遮拦。等想好明天写一份检讨给我,想不好就不用来了,我会跟馆长交涉。” 邵海英咬着下唇,强忍着泪点点头。 * 晚上吃饭的时候,薄意看着霍香的侧脸,没先动筷子,而是问她:“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把霍香的筷子递过去,指了指脸:“感觉你表情不太对。” 霍香垂眸拿起筷子,“我的表情有过变化么。” 一句话,语气像是自嘲。 薄意把菜一盒盒抽出来,摆在两人面前,听她的话不禁笑起来:“当然有,那天你说下午要加班,我让你留下睡个午觉,当时你的表情一瞬间变换了七八个样儿,我强忍着才没笑出来。”说完像是回想到了那天有趣的情景,毫不客气的在霍香面前笑出声。 霍香被他说得一愣,七八个样儿,有这么夸张吗? 而且连爷爷都说她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到了他这面部表情就这么丰富了? 不过当时第一次撒谎太紧张,她已经完全回忆不起那时的状态,所以也无从得知薄意有没有说谎。 霍香低头吃饭,现在是刘叔把饭送到博物馆,她再开车送过来两人一起吃,顺便帮薄意收拾一下家里。不过他家一向很干净,基本不需要她做什么。 所以薄意每天央求她来是干什么呢? 就是为了见到她? 想到这霍香就觉得自己厚脸皮了。 收拾完餐具,一回头就看薄意在拉门旁边站着,一双笑眯眯的狐狸眼直白地盯着她,让她恍惚有种被狐狸精盯上的既视感。 霍香擦干手,转过头:“什么事?” 薄意:“你下周末有空吗?” 直觉下一句就是邀请了,霍香想到上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经历,老实道:“有空。” 薄意薄唇勾勒出一道欣喜的弧度:“我抽奖中了两张童话次元广场的门票,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吗?” 听到童话次元广场,霍香不由得想,这么巧? 看来中将概率还真挺高,身边就有两个人中的。 霍香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不找同学或者朋友一起去?年龄相仿不是更有共同话题么。” 薄意朝她靠近一些,站在霍香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特意垂下头看她:“我天天打工住校外,同学能认出我就不错了,熟根本谈不上。朋友的话也不多,大多都是工作上认识的,而且基本都是男的,两个男人去游乐场玩。”他屈指蹭了蹭鼻尖,小声道:“有点奇怪。” 霍香心想,难道跟她去就不奇怪了吗? 抬头再看薄意期待的眼神,霍香感觉这双狐狸似的眼睛,狡黠又直白,就像小动物一样横冲直撞到心里,简直是她的克星。 霍香颔首:“你如果没有其他人选那好吧。” 薄意开心的伸出手,帮她把洗碗时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你每天这么忙还来照顾我,等我手好以后所有碗都我洗。” 微凉的指尖擦过耳垂,那种心脏失控的感觉又来了,仿佛飞机在头顶俯冲而过,耳畔全是隆隆巨响。 等他胳膊好了以后所有碗都他洗? 等他胳膊好了,还有以后? * 晚上在家族群里,霍枳开始晒自己中奖的截图,下面长辈们又是清一色的夸,说小枳这孩子打小就有福气。 过了一会霍枳突然戳了戳霍香。 霍枳:【香香,我准备把这张票给你!】 接着又发来一个大红心,中间写着一个会变色的“爱”,俗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霍枳:【把我这份幸运一并送给我最爱的妹妹!】 霍香看着手机,捏了捏眉心:【没事,不用。】 霍枳以为她又在客气,继续推销:【看看嘛,这个童话次元广场开设了日系,欧美系,国风三个体验馆,前两个知道你不感兴趣,但最后一个国风体验馆绝对有你喜欢的东西!待会我给你发几张宣传图片。】 看二姐是她不答应就不肯罢休,霍香只好坦白:【我有朋友也抽到了门票,邀请我一起去。】 霍枳:【蓝那?】 一般霍香提到朋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蓝那,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她自己杜撰的。 她的朋友圈贫瘠到了离谱的程度,不过也是,她一天不是在研究历史,就是在研究历史的路上。 一年到头连家都很少回,何况是应付朋友。 毕竟友谊也是需要经营的。 霍香在说与不说间徘徊,最后还是说了:【不是蓝那,是别的朋友。】 霍枳毫不留情:【你还有别的朋友!好吧好吧,男的女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就知道她会这么八卦,霍香直接回避:【工作认识的普通朋友,我还有事,先不聊了。】 霍枳看着霍香回复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工作认识的普通朋友的邀请,霍香怎么可能会答应? 光从她能答应这一点看,这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霍枳退出界面,忽然咧嘴一笑:“你不说我去问蓝那。” …… 将近9点半,霍香终于把要对接的项目都处理完,她起身活动着身体,才想起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刚才没拿。 等她拿起手机,发现家族群已经变成了99+的消息。 点开一看,全是在夸她的。 霍香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她赶紧把消息栏划到最上面,才发现霍枳的三句话。 霍枳:【都别夸我了!咱家最有福气的是香香!】 霍枳:【有个超级帅的大帅哥送了香香门票!】 霍枳:【我这忙忙呼呼转发点赞一个月才抽到奖,香香什么都不用干就得到了大帅哥的门票,咱家香香才是最有福气哒!】 看着下面清一色的夸她有福气,霍香一拍额头,把手机重重扣在沙发上。 “这个大嘴巴。” 18. 臭弟弟 不等霍香找另一个大嘴巴兴师问罪,蓝那就主动上门。 蓝精灵:【霍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呀~】 语气贱兮兮的。 霍劳斯:“情况就是有一个朋友嘴巴特别大,正考虑要不要帮她缝起来,省得睡觉漏风。” 看到发来的一条语音,蓝那还有些惊奇,要知道跟霍香聊天她极少发语音的。 她好奇的点开,听到后面那半句声音清冷的“帮她逢起来”时,顿时脑子里浮现出一副骇人的景象。 霍香穿着白大褂,一手手术刀一手缝合线的朝她逼近,口罩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她。 蓝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幸亏当初霍香选了文科没去当医生! 蓝精灵:【哎呀,你二姐问我香香最近是不是总跟一个男的往来密切,担心你出事,你家人关心你,我也不好不说是吧?我也很为难呀。】 霍劳斯:【所以我帮你缝上,下次你就不用为难了。】 蓝那发了一个小黄鸭含泪下跪的表情包。 蓝精灵:【心肝儿~宝贝儿~亲爱的~别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谁也不说!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说!这周我预定了日式温泉,带你去玩好不好?】 霍劳斯:【不去。】 蓝那又发来一个小黄鸭以死谢罪的表情包。 霍香看着屏幕,心想原来二姐没把自己周末要跟薄意出去玩的事情告诉她。 但现在整个家族群几百号人都知道了,瞒着还有什么意义么? 下次蓝那到家里来玩,估计爷爷妈妈大哥二姐他们,又得轮番说个遍。 想了想,霍香认命的叹口气。 霍劳斯:【周末已经跟人约好要去童话次元广场,你找别人去玩吧。】 蓝精灵:【???!!!】 那边沉默了一会,蓝那似乎猜到了什么:【是霍枳还是臭弟弟!】 这时卫生间的洗衣机忽然响了,霍香放下手机去拿衣服,晚上阳台风大,比较单薄的绵质衬衣明早就能干得差不多。 等她回来,打开手机,屏幕上一连三个蓝那的语音通话请求。抓耳挠腮的感觉都要溢出屏幕。 霍香摇头莞尔,不长记性,还是这么八卦。 不过她都打三个电话了,自己一直不回她今晚可能都要睡不着觉。 霍香点开微信找到蓝那的头像,想告诉她是薄意,可转念一想,金鱼脑袋说不定早就忘了薄意是谁了。 想了想,顺着蓝那刚才的问题,破天荒的回了三个字:【臭弟弟。】 【?】 看着回复过来的问号,霍香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又回复一条语音。 “是在叫我吗?” 听到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霍香陡然一怔,随机仔细看了眼对方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刚才点的是薄意的头像。 一种血液逆流感让霍香看着手机呆了很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半晌后,她退出界面,才发现这两个人的头像有些相似,背景都是一片黑。 只是蓝那的头像是铺满黑玫瑰的背景中有一朵白玫瑰,而薄意是黑夜中的一牙新月,乍一看两个头像确实很像。 可名字明晃晃的就在上面,她怎么能看错呢? 霍香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一向淡若幽兰的脸上也浮现出焦灼失措的表情。 霍香:【抱歉,发错人了。】 薄意笑了声说没事,然后又问:“你有弟弟?” 霍香:【没有,在跟朋友开玩笑。】 薄意:“那我能好奇一下这个臭弟弟指的是谁吗?”不等霍香纠结出来这件事要怎么圆下去,他又问:“不会是我吧?” 此时此刻,霍香终于明白为什么人要时刻保持慎独,为的就是不会因为一时疏忽,发生这种社死的情况。 霍香没有狡辩:【抱歉,因为她记不住人的名字,所以喜欢起一些代称,没有恶意,但还是非常抱歉。】 背后叫别人给起的外号,总归不是件好事。 薄意:“你跟朋友提起我了吗?我很开心,谢谢你霍香。” 霍香:“……” 被起外号这有什么开心的? 而且为什么要谢她? 不过听语气他好像是真的很高兴,并不是跟她客套。 霍香手背贴了一下脸,才发觉脸上火烧火燎,发错这种消息,对生活一向循规蹈矩的她来说确实够惊心动魄的。 霍香:【不早了,早点休息。】 薄意:“嗯,晚安香姐姐。” 听着末尾微微上挑的声音,明显带着调笑,霍香几乎能想象出说这句话时他是什么表情。 先是幸灾乐祸,然后乐在其中。 像小动物一样,一边咬坏你的裤脚一边又眼巴巴的粘着你,让人又心软又无可奈何。 * 博物馆的公休日是周一,周末基本是不放假的,周末霍香提出要调休时,其他同事都惊讶了一下,要知道霍老师从来都是博物馆的劳模代表。 是她上班的时候从不请假,不是她上班的时候也要来博物馆对接项目,全勤满到令人瞠目结舌。 这次她提出要调休,所有人都惊讶的看过去,不过有了前几天邵海英那件事,所有人心里还有点打怵。 这温柔安静的小姑娘,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好惹。 也就宋闯一如既往的喜欢粘着她,好奇的问:“霍老师这周您有什么活动嘛?” 霍香把排班表发到群里,转过头:“跟朋友出去玩。”说到这她提了一句:“就是你上次抽奖的童话次元广场,他也是抽中的。” 宋闯下巴缓缓张大,“您那位朋友不会是中了双人全票吧?” 霍香点头:“应该是。” “啊啊啊那是特等奖啊!十万个奖项里只有十个特等奖,您这位朋友是什么锦鲤体质,太强了吧!” 全票是能体验童话次元广场所有项目的。而且中的还是两张! 霍香之前不知道这个奖项这么难抽中,现在听宋闯的话,顿时觉得这么难得的机会,薄意邀请她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毕竟再有趣的地方跟她一起玩,大概最后都会变成边尬聊边压马路,效果跟去公园里走一圈没什么两样。 对面的邵海英竖着耳朵听到两人的对话,笔尖在工作簿上狠狠戳出一个洞。 不就是免费去趟童话次元广场么,有什么好炫耀的。 * 童话次元广场在周六上午九点正式营业。 两人相约八点半到,因为今天是首次营业,游客的数量肯定不会少,提前半个小时正好去排队。 霍香照常六点起,没想到换好衣服,早饭还没吃蓝那就来了。 开门的时候看她大包小包连敲门都是用膝盖撞的,跟要搬来住一样,霍香眼神顿时有些凝重:“他回来了?” 蓝那一愣反问:“谁?” “……”霍香无语的打开门,“进来。” 蓝那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摆在茶几上,拿出一件奶白色花边小围裙朝霍香身上比了比:“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霍香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没搭腔。 从蓝那大学选了服装设计专业开始,就在家里弄了个设计室,别看平时懒懒散散,起个床都得叫三遍的人,一旦灵感爆发起来,会把自己关在设计室里连续几天不出屋。 而且她每次设计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衣服,保准第一个找她来试穿。 蓝那把围裙放下,又从下一个印着相同花纹的纸袋里拿出一件连衣裙,克莱因蓝的布料,视觉冲击力极强,在阳光下看起来特别抢眼。 看霍香吃得不紧不慢,蓝那忍不住催促:“香香快点吃,吃完把这个换上。” 霍香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我待会要出门。” “知道你要出门,不然我干嘛大早上来给你送衣服?”要知道她可是起床困难户,不睡到十点半谁都叫不醒的那种。 听到这,霍香看着蓝那手里那件造型奇异的裙子才反应过来,她这一大早大包小包的过来,是让自己穿她设计的衣服去次元广场。 顿时眼神中满满的抗拒:“我穿这身就行,不用了。” 蓝那打量了霍香身上这套,米白色针织外套,里面是杏色衬衫,下面配着棉麻质的同色休闲裤,看着色调柔和淡雅,坐在那就是大写的娴静淑女。 不得不说,霍香的衣服基本都是浅色为主的莫迪色系,只有西装和风衣偶然有深色的。 虽然跟她的气质很配,可总少了点惊艳感,她的五官是标准的浓颜系,只是她的瞳色天生淡,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无形中就给这张脸的攻击性消弱了不少,虽然看着也很有个人特色,可今天要去约会,这份惊艳的美貌就别藏着掖着了。 霍香吃完早餐,就被蓝那拖到卧室,苦口婆心的劝:“霍老师,你是要去约会,不是要去讲课!你穿成这样去网红广场,都对不起那两张票!” 霍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舒适得体,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蓝那恨铁不成钢,给她看了一张次元广场的宣传图片:“童话主题的广场,你看你这身衣服符合哪个童话?沉浸感懂不懂?” 霍香基本很少去这些网红景点,不过看照片上的人全都打扮的跟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再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时也有些不确定,好像确实不太适合这个场合。 她看了看蓝那手里的衣服:“你这件衣服是什么童话?” 蓝那按着霍香的肩膀,让她坐到镜子前,撩起背后的长发:“等我施完魔法,你就等着变成最美的公主吧。” 19. 你愿意试吗 下车的时候,霍香对着左边的后视镜犹豫了好几秒,摸到头上存在感极强的蝴蝶结发箍,忍不住问:“这个能不能摘下来?” 旁边的蓝那一把掰开她的手:“摘什么摘,这个发箍是这套衣服的点睛之笔,没有它直接从公主变成女仆了。”然后推搡着霍香:“都到点了,赶紧下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背影,霍香从围裙的隐形口袋里拿出手机,才刚8点,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已经不少人在次元广场的入口处排起长队,其中确实不乏打扮奇特的年轻男女,可更多的还是穿着普通的游客。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坠着花边的蓬蓬裙,和腰间系的奶白色小围裙,加上蓝那的独家设计,一个带着黑色礼帽的兔子玩偶坐在她肩膀上。 她站了没一会,就感觉收获了一大票人的围观礼。 “小姐姐可以拍照吗?” “小姐姐跟我合个照可以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过来要合照。 霍香礼貌婉拒:“抱歉,这套衣服是朋友设计的,没有她的授权暂时不要拍。” 被拒绝的人纷纷扫兴而散,也有些厚脸皮的,趁霍香不注意举着手机就是几连拍。 霍香蹙起眉,转过身要离开,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人群中走过来,挡在她身前。 “都说了不要拍,中国话不懂?”薄意拿出手机对着刚才拍照的几个人按了几下,“你的照片我都拍下了,如果刚才的照片流露到媒体上,或者这套衣服过一阵出现盗版,做好接收法院传票的准备。” 霍香看着那道背影,今天穿了白色卫衣,帽子上带着两个尖尖的猫耳朵,不知道裤子是不是成套的,在后腰那里画了一条长尾巴,一直延伸到裤腿。 薄意回头看她:“没事吧?” 两人肩并肩站在排起的长队中,周围不少人都纷纷侧目,居然有这么高颜值的情侣。 “没事。”霍香摇头,状似无意的问:“来这么早?” 薄意一点没跟她客套:“今早五点醒的,吃完饭紧张的坐不住,就先出来等了。”说到这他朝大门左侧那片林荫道指了指:“刚才我一直站在那,没想到你都过来了。” 说到这目光一遍遍在她身上流连,“你今天太美,我有点不敢认。” 霍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赞同道:“蓝那设计的确实很美,这些元素都很好看。” 薄意打断她,语气温柔又无奈:“我在说你,不是衣服,爱丽丝小姐。” 霍香被说的一愣,半晌后抬头看向他,就看薄意看着她的眼睛里,都带着一种‘你在顾左右而言他我就要生气’的表情。 但霍香刚才真的以为他在夸衣服。 她莞尔一笑:“你也很好看,小猫先生。” …… 童话次元广场主要包括三大体验馆。 欧美体验馆多是以欧洲童话作为背景,除了耳熟能详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还引进了《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体系。在舞台上表演小剧场,让小朋友在观看表演的过程中了解神话故事,很受亲子游客的喜欢。 日漫体验馆是众日漫迷的天堂,coser云集,动漫周边,随处可见打扮成各种动漫人物的游客。 还有不少的日式小吃,很受年轻人的青睐。 等到国风体验馆时,发现这个馆的人数是最多的,几乎每个展台前都有游客在观看。 薄意忽然拉住了霍香的手腕:“走左边,里面人少。” 走到左侧最里面的展馆,果然这里人就少了很多,霍香一眼望去,发现看守摊位的不少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 她抬头看去,才发现这里是非遗体验馆。 各种摊位都能体验,全票免费,门票自费。 种类很多,脸谱,泥塑,皮影戏,木偶戏,苏绣,风筝,花灯,剪纸,点翠。 但是每个摊位前门可罗雀。 薄意看她忽然驻足,也停下脚步:“有喜欢的可以试试。” 做出来的作品游客是可以自己带走的。 霍香:“这些我都试过。”在薄意有些意外的目光中,她解释:“我是北城非遗协会的会员,在协会举办活动的时候都会试一下。” 薄意:“你还真是身兼多职,怪不得这么忙。”说到这,见缝插针的毛遂自荐:“领导,您看我有没有发展入会的潜质?” 霍香看他端着右臂做出一个举手的动作,抿唇笑了笑:“把胳膊养好再说吧。” 虽然协会的理念一直是打开非遗市场,以经济效益带动文化传承,可事实上协会这些年投资的创业活动,都是持续赤字,基本就像在做公益一样。 不少非遗都需要大量的人工投入,虽然产品原料本身的造价不高,可时间成本远超市场价。 定价高,顾客不买账,销量少。 定价低,入不敷出,久而久之商家也无法维持正常运转。 这种情况怎么打开市场,至今为止都是一个难题。 “或许需要把这些传统工艺和现代新元素进行融合,推陈出新,以文艺复兴的形式带动起来。”霍香看着手里的一对男孩女孩的泥人,男孩是她捏的,女孩是薄意捏的,虽然是在老板的建议下,参照着对方样子捏的,但可以说,与其说以对方为模板,不如说毫不相干。 勉强能看出来捏的是两个人。 可是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都仿佛带着热度和情感,非常奇妙的感觉。 “会有办法的。”薄意看了眼她手里的泥人,视线渐渐转移到霍香目光专注的侧脸上。 中午他们的全票可以免费到广场内任意一家餐厅就餐,两人出了国风馆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有一家爱丽丝梦游仙境主题的餐厅。 门前还有两只跟霍香肩膀上差不多造型的兔子。 薄意伸手戳了戳她肩膀上的小兔子,声音带笑:“爱丽丝小姐,前面那家餐厅好像是您开的。” 霍香朝他面对的方向看过去,这时一个人突然从身后跑过来,擦着她的肩膀刚要撞上,一只手猛然扣住她的肩膀朝里侧闪了一步,刚好躲开。 看着急三火四的背影渐渐远去,霍香怔了片刻回过神,抬头对上薄意目光。 “谢谢。”她感觉到扣着肩膀的手好像又紧了一下,眼神也深了许多。 可再抬头时,又一切如常,薄意松了手,很绅士的朝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容依旧:“跟我不用说谢。” 好像刚才的一瞬是错觉。 两人一走进去,餐厅里的人纷纷抬头看过来,连扮成爱丽丝的服务员小姐姐都不由得脸一红,跟这个神仙小姐姐一比,自己好像是个赝品? 薄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中午的时候阳光很好,因为上面有挡板,正好不会直射到脸上。 烤得身体暖烘烘的,很惬意。 薄意从桌角的坚果盒里抓了一把坚果,里面有核桃、榛子、松子和碧根果等,看薄意拨一颗就往她盘子里放,霍香婉拒:“不用给我,太麻烦了。” 人家吊着一只胳膊剥的坚果,她是真不好意思吃。 何况餐厅人很多,这样也有点奇怪。 薄意看着她,一如既往的直白:“不麻烦,是我想给你剥。”说罢笑了笑,又把一颗干净的榛子仁放在她面前,语气有种要将人溺毙的错觉:“吃吧,上餐还要等一会。” 事实证明他说的没错,确实要一会,而且还是好长的一会。 没办法,今天真的是人满为患。 厨房忙得听声音像在干架。 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游客,走走停停,就像在川流不息的世界里做一个旁观者。 突然后桌的男生爆了句粗口,“卧槽老刘在外面呢!他不是要进来吧?”清脆中带着些沙哑,似乎正处在变声期。 跟他坐在一起的女孩也胆怯的缩了缩脑袋:“啊,那怎么办?要被他看见了回头肯定得请我妈。” 少年抱住女孩的肩膀:“那你就说我非拉着你来,反正往我身上赖就行了,我抗揍。” 女孩被气笑了:“胡说什么呢。” 不一会窗外的人离开,两人才长舒口气,不过赶紧起身换了个地方,不敢在这里待了。 霍香转头看着少年少女牵着手离开的背影,脑子一瞬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薄意拄着下巴,注视着她的侧脸:“想起自己小时候?” 霍香摇头,她小时候可没有这么丰富多彩的经历,每天按部就班两点一线,规律的就像地球的公转,永不脱轨。 她收回窗外的视线,“每天书都看不完,根本没有出来玩的时候。” 薄意弯起眼:“那我也一样,每天忙忙碌碌市井求生,根本没有自由时间。现在难免会想,如果那时候可以选择轻松点的人生,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快乐。”说到这他问:“霍香,你会遗憾吗?” 霍香想了想,摇头:“其实无论怎么选最后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得此就会失彼,至少目前为止,我所度过的人生都是我自愿选的,所以没什么遗憾。” 听到霍香的答案,薄意若有所思,看着桌上那堆坚果壳缓缓点了两下头。 终于两份蛋糕送过来,薄意的是黑巧穆斯,她的是草莓芒果派,外面看上去很朴实像一床厚重的被子,没有其他蛋糕那么华丽,用刀子一划,芒果饼皮里的草莓酱就争先恐后溢出来。 她用勺子轻轻挖了一点,刚要送进嘴,就听对面的人忽然开口:“如果现在有一个喜欢你的人向你告白,霍香,你愿意试试吗?” 20. 答应我 霎那间时间仿佛按了暂停键。 霍香舀果酱的勺子悬在半空,视线还盯在盘子里的蛋糕上。 周围嘈杂的音乐、店里成双成对的情侣,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都被虚化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 她没有立刻抬起头去看薄意,因为有些害怕。 害怕对上他的眼睛。 害怕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剧烈的心跳像是失控的列车,横冲直撞,随时驰骋在生死间。 “啊不好意思,抱歉小姐姐!”打扮成爱丽丝的服务员端着餐盘,在朝这边走时手肘不小心撞掉了霍香的勺子。 霍香从失神中回过神,看服务员托盘里端着四盘蛋糕,还要低头去捡勺子,霍香摆手,示意对方自己来。 她俯下身朝勺子掉落的地方伸出手,忽然对面一只手伸过来,先她一步捡起勺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薄意狭长的眼轻眨一下,眼角的笑意更甚,“我帮你去换一个。” 不等霍香作何反应,他已经起身朝柜台走去。 等到一把草莓勺柄的勺子放在盘子上,霍香感觉自己脑内的轰鸣声还没完全停止,她说了声谢谢,低头挖了一块沾着草莓酱的饼皮,送进嘴里。 草莓酱很新鲜,还带着一粒粒肉眼可见的果粒。 可她却没尝出任何滋味。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等两人走出餐厅,又回了刚才没参观完的国风馆,只是自始至终,两人都没再提起餐前那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累吗?”身边人忽然停下脚步,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霍香怔了一下,抬起眼:“没有。” “可我感觉你好像吃完午餐就一直在走神,也是,今天没午休,这么热的天气一直在走肯定会累。”薄意关切的看着她,眼神都像夏季的晚风一样带着灼热的温度。 霍香听到他说‘吃完午餐就一直在走神’,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收紧。 薄意看着她裙摆凹陷下去的褶皱,嘴角的弧度一瞬即逝,望着不远处的步行街提议:“天快黑了,我们在步行街走一会,逛完就回家休息吧。” 霍香点头,松了口气:“好。” 步行街到了晚上,有很多在街边表演的艺人,有背着音响的独唱歌手,也有四五人组成的乐队,还有不少店铺为了吸引客人,请艺人在外面表演的。 霍香看着即将走到头的步行街,考虑要不要提前给刘叔打个电话,来这边接一下她。 蓝那住得离这边远,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开车,多少有些不安全。 “那边的兔子跟你肩膀上的好像。”薄意忽然停住,朝左侧的摊位侧头看过去。 霍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那是一家在店门外支的玩偶摊,上面的公仔和玩偶大多以童话故事为主题,应该是借今天童话次元广场开业的热潮,把这些商品兜售出去。 其中一个五十厘米左右的兔子玩偶放在正中央,一身黑色燕尾服,黑色礼帽,右手还拄着一根迷你小拐杖,确实跟她肩膀上这只很相似。 “喜欢吗?”薄意侧过头问。 霍香微微一怔,感觉薄意今天说话总是低着头,尽可能的贴近她的耳朵。 不像是错觉。 那只兔子确实很可爱,可霍香肯定不会说喜欢,因为这种时候说喜欢,很大程度上就是在怂恿对方给自己买。 霍香看着摊位上围满的情侣和小孩子,“挺可爱的,我小时候应该会很喜欢。” 言外之意,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种安抚性的玩具了。 可没想到薄意忽然轻握住她的手腕,走到摊位前,“那我就送给小时候的霍香,只是经过漫长的邮寄,你今天才收到。” 霍香被他的话弄得一瞬失神,看着修长挺拔的背影牵引着她,那种从未有过的心悸,像澎拜的海潮令人失序。 她从小就是这样,直来直去,周围的人都了解她,所以每次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她说不要,就没有人会再劝。 从没有人会像这样,这么执着的要送给她什么。 “请问这只兔子怎么卖?”薄意握着霍香的手腕,隔着衣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渗透过来。 她明白现在应该挣脱,可看着薄意兴致勃勃要给她买兔子玩偶的侧脸,弯弯的眼睛就像一个高兴的孩子。 霍香看着两人相连的手腕,终究还是没扯开自己的手。 玩偶摊位的店员看了眼薄意指的兔子,对面前这对颜值爆炸的神仙情侣遗憾的摇头:“抱歉先生,这只兔公爵是本店回馈给会员的专属福利,只有满1000积分才能选购。” 薄意看着那只兔子,并没就此放弃:“那现在办会员卡还来得及吗?” 不等店员回答,站在他身后的霍香就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要了。” 为了买一只兔子,办张玩偶店会员卡,再购买1000积分的商品,典型的买椟还珠了。 而且薄意胳膊还折着,两个人三只手,真买这么多玩偶要怎么拿回去都是个问题。 薄意转过头,笑着贴近她耳侧:“我开玩笑的,不办卡。” 正当霍香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薄意忽然朝旁边自弹自唱的街头艺人走过去,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对方就把电钢琴让出来。 看薄意忽坐在电钢琴前,把面前摆的谱子合上,放在一边,左手缓缓在钢琴键上,随着流畅柔和的音符缓缓从指尖倾泻而出,步行街流动的人群,忽然都驻足围观过来。 Maylseeyouagin,一首流行的轻音乐,霍香缓缓握紧了手机。 她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歌。 步行街的人开始在玩偶店门前聚集,一开始只是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围观。 等挤到前面,看到正在弹钢琴的人,顿时被演奏者的容貌吸引,不得不说,大多数人都是视觉动物。 一曲完整结束,薄意起身朝霍香所在的方向行礼,完毕后举起左手朝大家挥了挥:“感谢诸位能完整的听完这首歌,其实是我想送给这位可爱的小姐一个兔子玩偶,但它是会员福利,店家不卖给我。还请大家都捧捧场,你们多光顾一次,老板一高兴,兴许就肯卖给我了好不好?” 围观的众人被他的话逗得纷纷笑出声。 为了送女朋友一个兔子玩偶,吊着胳膊还去街头弹钢琴拉客,也太拼了吧。 不一会,人群中还真有不少游客围拢过来,最后店员把这件事跟老板说了,没想到店主直接把那只兔公爵免费送给了他们。 薄意拿到兔子时,倒是一点不客气:“谢谢,也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店员跟着笑:“我们老板还让我谢谢你呢!” 一晚上招揽了这么多客人。 薄意抱着兔子朝霍香走去,人群还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薄意把兔子递给她。 霍香面色平静,可只有她知道,她慌乱的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份礼物。 她看着兔子缓缓伸出手,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忽然开口:“我非常喜欢你霍小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她摸到兔子的手一顿,抬起眼,震惊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 可薄意却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就像平时他说晚餐想吃鸡蛋饼一样淡定从容。 薄意笑了笑,把兔公爵推到她怀里,“中午在餐厅我提前说过一次,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惊讶。” 霍香抱着兔公爵,玩偶很大,抱在怀里兔耳朵把她的脸都遮住了一半。米白色的短毛,手感跟真兔子很像。 她抱着玩偶的手不自觉收紧,同时在想,在餐厅那个问题果然不是错觉,但没想到那是个预告。 薄意忽然靠近一步,站在她面前,挡住那些看向她的目光,“其实你并不意外吧,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何况我从来没藏过。” 霍香从来不觉得玩偶会给人安全感,可此刻她除了抱着怀里的兔子,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抵抗的力量。 她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在这个人面前从来没起过作用。 一直以来自我保护的屏障,从遇见薄意的那一刻就失效了。 “我们才认识一个月。”霍香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薄意,企图跟他讲道理:“而且你还是个学生,我比你大很多,你应该有更合适的人可以考虑。” “我觉得最适合我的人就是你,我不需要再考虑。况且一个月我并不觉得有多短,”薄意又走近一步,颀长高大的阴影完全将仰脸看着他的霍香笼罩住,“其实我还想更早,但是怕把你吓跑我已经很有耐心的在等了。” 说到这,他声音越发低沉,“今天的约会是我早有预谋,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看霍香仰起头看着她,向来静若寒潭的眼眸浮现出了慌乱,像是一场大雨,水面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让这张清冷出尘的脸变得神色动人。 就像神女坠入凡尘的模样。 薄意不给她回避的机会,忽然握住了她紧抓着玩偶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轻微发颤,他忽然语气放轻,像是哄诱:“答应我。” 霍香对视上他,板着脸,可眼中的神色早已不再是不染红尘的小仙女,有了悸动,还有他的倒影。 “你都自问自答了,还需要我的回答么。”霍香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动。旋即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我需要。”薄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他视线紧紧粘着霍香,就像狐狸盯着自己的小兔子在摇尾巴。 21. 有恃无恐 视线相对,霍香垂眸看向薄意紧握住自己的手,后者了然的缓缓松开,白皙的手背都被握得有些微微发红。 他说了声抱歉,抬头看向前方,“这里人太多,我们往前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隔着一条河,刚好能看到对面的童话次元广场。 夜幕下的广场亮起彩灯,巨大的摩天轮,播放着音乐的旋转木马,还在表演舞台剧的大剧场,像是一个永不落幕的童话国度,跟河对岸霓虹灯下的繁忙都市,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们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噪声被两旁的绿树消弱,意外的幽深静谧。 也许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霍香忽然松了口气,就像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了下来。感觉之前那种惊心动魄的失控感都被这场意外冲淡了。 她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跟薄意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淡淡开口,“你总是这样,每次说话都是态度礼貌,语义强硬。看似在征求我的意见,实则根本不给我回旋的余地。” 薄意侧头注视着她,“我明白,你感觉我在逼你。可如果我不步步紧逼,我不觉得你会主动向我走来。” 两人忽然停了脚步。 薄意:“我看得出来,刚开始你对我并没什么好感,挺多也就是觉得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不容易,出于同情主动帮我一下。可后来你察觉到我的心思,开始疏远我,躲避我。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意外,你是打算把伞放在楼道里直接离开,然后永不再见的对吧?” 薄意很平和的说出这些话,从语气中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可霍香看向他时,却感觉那抹笑意不及眼底。 她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虽然那晚在医院,薄意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可今天这样拿到明面上言辞凿凿的说出来,还是让她心中有愧。 虽然每个人都有接受与拒绝的权利,但同样每个人也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她因为不想接受薄意的好感,就以这种冷漠的方式回避,确实有些伤人。 “抱歉”这种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霍香没有拒绝过别人经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她稍微表现出礼貌上的疏离,对方就会自觉的知难而退。 可偏偏薄意这种,偏执的让她无可奈何。 直白又有侵略性。 他有时候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拒绝,可有时候又表现的很怕自己的抗拒。 薄意直视着她打断:“不要说抱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过那天晚上知道右臂骨折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因为我又有理由见你了。” 他笑起来,眼睛弯起的样子,特别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时上空忽然一声炸响,童话次元广场的烟花表演开始了。 一道美人鱼的图案在头顶炸开,美丽的人鱼公主在漆黑的夜幕中渐渐消失,就像融化在海洋里,变成了泡沫。 霍香看着他的笑脸,忽然像是被什么驱动着,伸手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薄意温热的手腕。很自然的,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指,跟她的手指交缠到了一起。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薄意低头看着霍香的发顶,浓密柔软的长发,遮住了白皙的脖颈和修直的肩膀。 薄意回握住霍香的手,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嘴角微扬,眼神都笼罩着一层狂喜:“霍小姐,以后请多关照。” * 回去的路上,霍香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现实。 先是在餐厅给她一个预告,然后在送玩偶的时候突然一句告白,之后不等她回答,薄意就指定他要的答案了。 这是告白吗?为什么感觉更像是绑架? 前面开车的老刘,在后视镜里看她表情一会变一个样儿,忍不住扑哧乐了,“三小姐,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感觉你挺开心的。” “我开心吗?”霍香一怔,下意识反问。 老刘和赖素秋是夫妻,两人从年轻时候起就在霍家工作,几十年了,对霍香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说起话来自然也不见外。 老刘咧嘴笑起来:“你这孩子打小老实听话,不爱闹也不爱笑,可你刚才,一会皱眉头,一会叹口气,一会又摇头笑,表情丰富多了,这不是挺好么。” “刘叔,我笑也是被气笑的。”霍香低头看着旁边的兔公爵,心想虽然有一半也是因为自己,当时不假思索就去抓了他的袖子。 她承认,听薄意说打断手才有理由见她时,是心疼了,可心疼就要主动触碰他,让他产生误会吗? 等回过神时,薄意已经把手扣得紧紧的,根本不给她放手的余地。 事到如今霍香也不想矫情,从她不抗拒薄意的好意开始,就已经对他产生了好感。 可她的好感也只限于愿意多接触多了解对方,还远没到想要跟他交往的程度。 一个月她对一个人产生好感,霍香都觉得已经够快了。 可薄意就会对刚认识一个月的人告白,还觉得一个月不算短。 或许他们真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 到了家霍香坐在沙发上,一看手机消息几乎被两个人刷屏了。 一半是蓝那,一半是霍枳。 两个八卦精。 霍香去换衣服洗了澡,吹头发时蓝那就迫不及待的打来电话。 “香香,回家了嘛!” 霍香把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子上,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迹,随口道:“不回家去哪。” “嘿嘿,广场附近那么多酒店,哪家没有大床房”不等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几秒后蓝那又打过来,这次老实许多,“行行,霍老师清心寡欲,不该用这等污言秽语脏了您的耳朵。哎呀,其实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可以适当聊点少儿不宜的话题啦。” 霍香把毛巾晾在阳台上,语气有些疲倦:“长话短说,我要睡觉了。” “那就先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蓝那抓紧时间。 霍香关上窗,看着桌上的手机:“被在一起了。” 听到这四个字,对面的蓝那安静了好一会,随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媲美土拨鼠的尖叫。 “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 俨然她自动忽略了那个‘被’字。 之前一点都没听霍香提起过,好像两人一直是常规交往,怎么今天出去玩一趟,就突然在一起了? 其实这事要发生在别人身上,蓝那是一点不惊讶,可关键当事人是霍香! 说话稍微开点车都听不下去的霍老师,刚认识一个月的人的告白,她怎么可能答应! 霍香将免提取消,将手机拿起来,语气透着恍然:“其实我也好奇,是怎么在一起的。” “……” 等听完霍香的讲述,蓝那在那边抱着枕头笑得前仰后合,手机都掉地上两次。 “不是我说香香,我感觉他说的没错,如果他不逼你,指着你主动向他进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敢说我说的不对吗?” 霍香沉默片刻,“我不像主动的人吗?” “还主动?你被动的要死好不好!”蓝那解释,“但香香你这种性格并不是缺点,就像内向外向一样,都是性格的一种,不分优劣。但在感情角逐的时候,被动的人往往就会吃亏,因为你不主动表现,别人也不会读心术,怎么知道你对他有好感?” 霍香垂眸盯着桌布上的花纹,回想起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她确实鲜有主动的时候,好像一切都不争不抢,该是她的自然会是她的,不是的她也不会强求。 “对吧对吧?我说的没错吧?”蓝那知道她默不作声这么久,肯定是去自省了,“其实你也不用太纠结,别人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表面柔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强硬。你如果真想拒绝他,会毫不留情像对秦狗渣那样,早就把他骂到体无完肤了,哪还会纵容他在这么绑架你?他是仗着被爱有恃无恐,你现在明白了吧香香?” 仗着被爱有恃无恐? 霍香听着电话,不知道这句话中的哪一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感觉耳根一阵发烫。 这种后知后觉的冲击感,竟比听到告白的一瞬间还要强烈许多。 “香香你呀,在辩论会的时候舌战群雄把反方辩手说的舌头分叉,到感情上就这么迟钝了。不过薄意确实是,就算仗着你喜欢他,也不能这么逼你啊。下次见面好好虐虐他,让他这么嚣张。”说到这蓝那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话音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恭喜你啊香香,终于找到喜欢的人。” 霍香听着手机里面的笑声,也不由得会心一笑,“谢谢你蓝那。” “谢什么,到时候结婚我要做伴娘的!不许找你二姐!” 霍香揉了揉额头,她想得倒是比薄意还朝前,有些无奈:“说不定你比我早。” 蓝那笑得发贼:“你这男朋友都有了,离结婚不就差一个红本了嘛。” “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好了,早点休息。”霍香挂了电话,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倏然一怔。 【别生我的气了。】 【晚安,明天见。】 22. 男朋友 第二十二章 看着锁屏上的两条消息,霍香摇头轻笑,明知道她会生气,可薄意还是那么做了。 每次都是这样,态度诚恳,坚决不改。 十足的顽抗分子。 她气得不想回消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幼稚,像小孩子使性子一样。 霍香拿起手机,回复过去:【明天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是喜欢做预告么,那自己也给他一个预告。 薄意那边回复的很快,是一句语音,“是吗,那我真恨不得睁开眼睛就是明天。”尾音带着笑意,像是羽毛一样搔得人耳朵发痒。 霍香听得握紧了手机,眉心微凝,感觉他好像在蹬鼻子上脸,也回复了语音:“但愿明天你也能这么想。” 随后为了避免某人再气她,霍香先发制人,直接回复:【晚安,休息吧。】 然后果断关机,关了客厅的灯,回卧室睡觉。 薄意听着霍香清清冷冷的声音,再看最后一句话,唇边展开一抹笑,弯起的眼睛像淬了星星。 把旁边正战战兢兢开电脑的赵肆野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块,一脸惊悚:“大晚上的你别吓唬我行不行,笑得跟鬼上身一样。” 接着小腿就被踹了一脚,薄意放下手机,抬起眼皮的时候就恢复了常态,催促他:“赶紧。” “快了快了!”赵肆野盯着屏幕上还在旋转的圈,手指暴躁的点着操控版,“你这电脑软件太多运行的慢,我就说换个高配的,你还不让。” 薄意在旁边看着电脑缓缓亮起的屏幕,抱着肩膀,今晚他的心情格外好,连看赵肆野跟经常卡机的电脑都不那么烦燥了,“打工的大学生可用不起大几万的电脑,再说这个还能玩游戏,扔了可惜。” “你还用它玩游戏?”赵肆野按着回车键,目光狐疑的转过头。 他跟薄意大学同学这么多年,记得他一有空不是游泳健身就是去睡觉,什么时候开始玩游戏了? 忍不住问:“你玩哪个网游?” 薄意沉默了一瞬,表情淡淡:“扫雷。” “……”大哥你可真是个人才。 在软件加载的时候赵肆野偷偷打开了电脑自带的小游戏,别说,都玩到三百多级了。 等他把全部重写的策划方案拿给薄意时,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 虽然两人是好友,但现在又多了一层上下级的关系,薄意现在是他公司的股东,等以后传媒公司上市,成立董事会,薄意十有八九得出任董事长。 朋友间嬉笑怒骂无所谓,可工作中关系就转换成了领导和员工,态度必须严谨认真。 这也是薄意一贯的做派,平时怎么插科打诨都可以,但他干正事的时候要没眼力见的去打扰,他该下面子的时候从不客气。 也难怪他能成大事,这种果决换做一般人还真不行,反正自己是做不来。 薄意看着策划案,眉头锁紧,松开,又锁紧,问:“上次不是让你重写了吗?” □□野吓得赶紧去看,还以为是拿错硬盘了,结果一看,眉头也皱起来:“这不就是重写的吗?上次那版硬盘里也有,不信你找出来对比一下。” 说着伸手就要帮他把上次那版策划案调出来。 薄意摇头阻止他的动作,“不用看了,换汤不换药。只是上次是抄国内的,这次是抄国外的。”说到这他笑了一下,声音非常冷,“提出表扬,知道放眼国际形势了。” □□野也是没招,这已经是他把策划部鞭策的死去活来之后写出的终极版了,“那你说想要什么样的?现在的娱乐综艺就那么几类,歌舞比赛,喜剧小品,明星真人秀,我也没那么厉害另辟蹊径给你开发出一个新品种出来啊。” 薄意合上电脑看向他:“我也没说非要弄出来一个新品种,只是这些内容都太俗套,不求独树一帜,至少要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点。” 赵肆野坐直了身体,感觉他说这句话之前就已经有答案了,“什么意思?” “像这个原创歌手比赛,你可以每期指定选手创作的内容,比如,非遗传承。” “……”赵肆野瞪着眼睛愣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好家伙,非遗传承,你这可真够硬核的。” “在节目录制前可以带选手去非遗小镇感受一下,边参观边找灵感,等比赛开始前再把视频剪辑到节目里,也能通过节目起到宣传作用,场地占用费肯定要咱们来出,这个宣传费可以提前沟通,先看效果再分成给。如果怕谈不明白,可以先找北城非遗保护协会咨询一下。” 听着薄意的想法,赵肆野几乎是听一句点一下头,表情一愣一愣的,等薄意说完之后,他有点想把公司的策划部遣散了。 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行的?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纳闷,好奇道:“你是怎么想到非遗传承的?” 薄意跟他还不一样,从出生就一直在国外,可以说是外国土生土长的华侨。 按理说从小到大他应该没接受过一点东方文化的渗透才对,怎么这才回来一个多月,连非遗传承这种极具民族代表性的点子都能想到。 想到这他侧头看着薄意斟茶的动作,修长冷白的手指提起茶壶,涓涓水流顺着壶口倾泻而下,稳稳落入茶杯中。 动作从容,优雅如画。 赵肆野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等他想到是谁也做过类似的斟茶动作时,不由得心中一凛,抬起头再看薄意时,都有种上不来气的感觉。 “这不会是霍香告诉你的吧?”其实这话问出来他都觉得多余,薄意身边的人掰着手指他都能数过来,但能跟他提到非遗的,除了霍香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几个孙子,历史学得还没他好。 薄意品着茶,对他粲然一笑:“她倒是没特意说过,不过恋人之间,也是相互影响的。” 语气里都是快要溢出来的得意。 狐狸眼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狡黠,不过他要真是狐狸的话,那尾巴估计都能摇成螺旋桨了。 “什,什么?恋人之间?你跟霍香?”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赵肆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这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一点信儿也没听到?” 薄意抬眼看他:“昨天刚在一起,所以你现在知道很正常。” “昨天?!”□□野甚至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确认昨天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特殊日子,就是个普通的星期六,“那霍香她真同意了?” 迎上十二分怀疑的目光,好像他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逼霍香就范似的,薄意目光骤冷,“她不能同意么?” 赵肆野虚虚的把视线移开,“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她曾经是你侄子的未婚妻啊,你这当舅舅的,跟侄子的未婚妻在一起,不太好吧?” 说到最后,他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薄意却没什么反应,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垂下眼,“别说她现在不是,就算是又怎样?” 风轻云淡的语气,让赵肆野觉得他接下来就要说‘抢过来不就行了’,这种经典的霸总发言。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霍香呢?你知道霍家的规矩多严吗?跟侄子分了又跟舅舅在一起,这传出去多少有点” 他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但薄意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不会让她听到那些话,如果这点能力都没有,我没脸追求她。” 看着薄意目光坚毅,赵肆野也清楚再继续就多说无益了,薄意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就好。 他看着满是裂纹的茶几,薄意这么龟毛的人还能在这种环境下住这么长时间,确实也是动了真感情的,赵肆野笑了声点点头:“行,既然你都认准了,那兄弟祝福你。” * 中午下班,霍香站在电梯间脑子里还在预演,待会见了薄意要怎么说才能挫挫他的锐气。 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霍香,中午回家吃饭啊?”一双红色高跟鞋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霍香抬起头,就对上一张堆满笑容的脸。粉底打得很白,把嘴上的玫瑰色口红衬得格外显眼。 因为刚才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她顿了几秒,才打招呼:“是,顾主任。” 顾曼红之前在博物馆工作,后来被调走几年,上个月才回来,继任了办公室主任一职,虽然不是她的直属领导,但级别比她高。 不知道为什么,从大上周开会见到霍香开始,就一直旁敲侧击打探她的个人状况,还很直白的表示自己的儿子也未婚,跟她同岁,有空可以见一见。 霍香每次都委婉拒绝,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今天又来。 顾曼红站在她旁边,手很自来熟的挽住霍香的胳膊,“私下里不用这么叫,叫顾姨就行,之前看你一直那么忙顾姨也不好提,今天我儿子正好来接我,中午你也别回家吃了,正好你们一起去吃个饭,想吃什么随便说让他请你。” 电梯开启,顾曼红紧紧挽着霍香的胳膊说个不停,霍香几次开口都没把她打断。 终于要走到外面,旋转门外能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宝马,一个穿着西服的人正站在宝马车边上,一直往门里看。 在看到顾曼红挽着的霍香时,下意识捋了一把头发。 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顾曼红早就跟他说好了一样,却丝毫没有告知霍香。 霍香倏然停下脚步,语气坚决:“顾主任,我今天跟男朋友有约,要去他家吃饭。” 此话一出,面前的两个人表情都有些僵硬。 顾曼红还是挽着她的胳膊,“你这孩子,前天我问你还说没有男朋友呢,怎么今天就有了?” 霍香:“我们昨天刚确定关系。” 顾曼红上下打量着,俨然是不太相信她的话,之前问都没有,怎么今天一让她跟自己儿子见面就有了? 这不是摆明了看不上她儿子么。 她缓缓松了霍香,艳红的嘴角垮下去,“霍香,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我儿子也丝毫不比你差,985大学毕业,年薪纯薪资就一百五十万,你的年薪连这个零头也没有吧?” 空气安静,身后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霍小姐是国内排名第一的北城大学本硕连读,青年长江学者,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至于年薪,一百五十万可能还不够她的税款。” 听到声音霍香转过头,一辆蓝色布加迪不知何时停在了她后面,薄意落下车窗朝,看着她莞尔:“上车,男朋友接你回家。” 23. 先吃我? 很快驾驶室的司机下来,把另一侧的后车门打开,朝霍香做了请的手势:“霍小姐请。” 铿锵有力的声音,生怕别人听不到。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人朝这边侧目,霍香看着这浮夸的阵仗,有种被视线扎成刺猬的既视感。 她看向车里一脸笑意的薄意,他今天换了一身休闲装,白色衬衫熨烫得板板正正,一改往日散漫不羁的风格,把扣子严谨的扣到了最上面。 搭在车窗上的袖子,坠着一颗银杏叶形状的袖口,霍香看了一会才注意到,这是他的右手。 忽然上前一步,紧盯着他的右臂,问:“石膏拆了?” “嗯。”薄意抬起右臂,轻轻活动一下,“医生说恢复的不错,可以拆石膏稍微活动一下。” 看霍香一直看着他的右臂,薄意却把胳膊从车窗上放下来,朝另一侧扬了扬下巴:“上车给你看。” 等霍香上车后,薄意瞥向还站在原地一脸愕然的顾曼红,轻嘶了声,指了指她儿子停在前面的车,“这位……大婶,麻烦把你们的车往边上靠靠,那么小的车就不要占在中间了,堵着我的车都过不去。” 说罢朝司机吩咐道:“算了,还是从左边绕过去吧。” 司机会意的点点头,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很快就没影了。 顾曼红被薄意那句大婶气得打跌,加上这么多人看着,有不少还是部门认识的人,面子上更是挂不住,但碍于身份也不能破口大骂,只能小声絮叨:“什么人啊,看着文质彬彬一点礼貌都没有。” 旁边的儿子却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扯她胳膊,眼神怔怔的:“妈,刚才那是布加迪chiron,这个款型估计得上亿。你不是说她家就是中产阶级吗?她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男朋友?” 顾曼红听得顿时一愣,刚才那辆车她根本不认识,不过看造型是个跑车,估计得一百多万,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霍香说她父亲经商,母亲是大学老师,家庭条件估计也就中产阶级水平,去哪认识的这么有钱的男人? 想到这不禁哂笑起来,“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挺有心计,怪不得看不上你呢,都找到能开上亿跑车的能看上你么。不过人家也就一阵子新鲜,人家一直有钱,她还能一直年轻漂亮?好高骛远的,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儿子唉一声,失落道:“那我怎么办?” 顾曼红一边打开后车门一边说,“北城姑娘又不止她一个,那个邵海英年龄不也合适么,她还跟我主动提要见你。” “别别别,你上次给我看那照片,那牙大得都快把上嘴唇撑咧了,我怕晚上做恶梦。” “哼,你倒是看上霍香,人家看得上你么?赶紧开车。” * 霍香在车上挽起薄意的袖子,看他的右臂,打石膏的地方已经恢复的完好如初,皮下淤血已经完全吸收了。 霍香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关节附近,“这里疼吗?” 她的体温偏低,感觉手总是凉凉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薄荷般的清凉感。 薄意看她小心翼翼的一会戳这一会戳那问他疼不疼,肌肤相贴,从神经末梢传递来的痒感,像是无形的钩子在牵拉他的心脏。 他喉结轻微滚动,视线就像胶水拉出了密集的丝,在霍香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不疼。” “如果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适当活动,但不能过度,等我打电话问一下医生,再把注意事项发给你。”霍香一手轻轻抬起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扯着白衬衫的袖口,一点点往上拉。 薄意的手腕骨节很大,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修长有力,看着像经常运动的人,皮肤却呈冷白色。 跟她的细腻白皙不同,带着一种天然的质冷感。 袖子一点点往下拉,马上衣袖就要全拉下来,薄意忽然张开手,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一下咬住了猎物,紧紧抓住了霍香的指尖。 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霍香一跳,她蹙眉刚要开口,忽然想到前面还有司机,朝薄意使了眼色,示意他放开。 薄意偏头朝她笑,手的力道却越来越紧,慢慢变成了十指紧扣的状态。 霍香稍稍往外扯,他忽然嘶一声,另一只手去握住了骨裂的地方。 霍香立刻停止动作,担心的看他:“关节疼?” 另一只手赶忙去帮他托起来,抬头却看对方一脸得逞的笑意。薄意贴近她的耳侧,带着灼热的呼吸:“你一直牵着我就不疼了。” 霍香面色一沉,一下松开他的胳膊,也没去挣脱自己的手,一路坐直身体看着车窗外,再也没跟他说话。 在见面之前她还盘算要怎么做才能挫挫他的锐气,结果见了面一下就被咬得死死的。 蓝那说得没错,他确实仗着被爱有恃无恐。 而且还恃宠而骄。 一路上薄意的手都没松过,霍香怕真扯到他的胳膊,也不敢使劲挣。 看他连用手机都一直使左手,仿佛右手就跟自己长在了一起似的,一动不动,完全不考虑这只手的存在。 车驶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小区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 霍香瞥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松口气,幸亏从博物馆到薄意家只有十五分钟,不然手都要握出汗了。 两人在胡同前下了车,薄意让司机把车开走,看着远去的车背影,霍香问:“这也是赵肆野的车?” 薄意牵着她的手摇了摇:“我说是我的车你信吗?” 霍香看向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薄意却把话题一语带过去,“这个车现在是公司的共用车,谁开都行。” 两人上了楼,今早薄意特意打电话,告诉她不用赖姨再做了,今天他要亲自做给霍香吃。 当时霍香极力反对,他的胳膊石膏还没拆,根本不能沾水,更不能活动。 可薄意说食材都是处理好的,只需要他撒点佐料,按下开关就行。而且他想亲手做一顿饭给女朋友吃,庆祝霍香终于属于他。 当时他在电话里用温柔沉溺的语气说出来,真的很要命,霍香脑子里千千万万个词汇短句,也找不到一个来回复他。 等回过神时,除了嗯,好像什么都没说出来。 霍香进门看到阳台的厨房上又多了一张折叠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处理完的食材。 一眼看过去种类很多,肉类,蔬菜,海鲜,水果,还有意大利面。 看来薄意要做的是西餐。 霍香把外套脱掉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不用,二十分钟基本就能全做出来。”薄意站在卫生间门前,看着自己的右手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就是做菜还得洗手,会把牵过你的味道洗掉。” 霍香受不了的给他挽起袖子,命令道:“去洗手。” 薄意做菜的时候,不让霍香站在一边帮忙,让她在沙发上休息,还找了一些电影给她看。 “对了,你要不喜欢看电影,用电脑看书玩游戏也行。”薄意看她兴致缺缺的用遥控器翻着电影名,把手擦干,又把自己的电脑找出来放到霍香面前。 输入密码的时候,手悬在键盘上忽然停下,转头问霍香:“你猜密码是什么?” 霍香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总觉得不怀好意,她淡淡移开视线,“我怎么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霍香心里几乎已经猜到,十有八九跟她有关。 薄意笑了笑,没再继续逗她,把密码输入进入,20210412,薄意按下回车,看着缓缓加载出的背景,道:“是我们相遇那天。” 霍香:“刚改的?” 薄意摇头:“没改,这就是初始密码。”他看向霍香,暧昧的眼神不加掩饰,“所以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霍香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薄意确实没有说谎的习惯,尽管他有时候看着吊儿郎当。 但如果是真的,确实太巧合了,怎么会他们相遇之前,就设定成了那一天的密码。 就像是冥冥中的巧合。 实际上,也确实是巧合。 薄意回国那天,就买了这台电脑,当时他封锁了回国的消息,就是不想让秦家提早知道。 但他需要一台电脑工作,可能会带着这台电脑去咖啡厅,酒吧,甚至公园。 太贵的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这种普通的就好。 当时要设密码时,他下意识问赵肆也今天几号,对方说完之后,薄意设置密码的时候却停住了,又问:“阴历几号?” “12啊,干嘛问阴历?” 薄意把12输入后,按了确认:“中国人当然用阴历。” 可看到他设置的密码后,赵肆野笑得前仰后合,“大哥,我说的12号是阴历3月12,你怎么设成4月12了?国内的阴历都是比阳历晚的。” 薄意表情一僵,看他笑得那么幸灾乐祸,冷着脸嘴硬:“我就喜欢走在时间前面。” “行行行,你设成明年都没问题。” 没想到这个日期刚好就是他遇见霍香的那天,一切就是这么巧。 让薄意觉得,是不是霍香命中注定就属于他?不过现在不管是不是注定,霍香都必须是他的。 他看上的人,除非他死,否则谁都别想让他放手。 薄意把自己最喜欢的游戏找出来,给她推荐:“这款游戏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你看这个数字代表附近周围八个格有几颗雷,如果判断有雷就在方格里插旗,像这样。” 霍香看他这么认真的演示,再看单调的灰色格子,和粗糙的游戏页面,点点头:“好,我自己看看。” 其实她已经打算等薄意离开,就把游戏关掉。 但转念一想,是不是有点伤人,不然点几个意思一下? 十五分钟后,几盘西餐都端上桌,就看霍香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扫雷背景音乐还在响。 薄意解下围裙放在一边,“先存档,吃完饭再玩。” 霍香拄着下巴,皱起眉,纠结的看着屏幕上仅剩的一小块,“稍等我一下。” 等了五分钟,薄意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半了,先吃饭。” “马上。”霍香看着最后剩下的两个方块,视线在两个格子上来回游移,沉思间就感觉耳边被吹了一股热气。 薄意:“不想吃饭,那就先吃我?” 缱绻的声音,霍香的手肘一下按在操控版上,很快屏幕上一片爆炸,弹出over的结束语。 霍香看着薄意近在咫尺的脸,深吸一口气,抿起唇缓缓朝两边拉伸,连她自己都没认识到,她无意识的做出了鼓腮帮的动作。 一张清冷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格外可爱。 薄意合上电脑,去拉她的手,“对不起,先吃饭,待会我帮你玩到最后一步,你继续好不好?” 霍香被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摇头:“不用。” 薄意握着她的手,有些懊恼的想,为什么要让她玩扫雷,这下还把人惹生气了,就听霍香又说:“我自己来。” 迫不及待 霍香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到手掌的瞬间,她就有点回过神来。 在别人家玩游戏,薄意做好饭叫她吃,她还叫人家等着她。还因为输了游戏跟薄意发脾气…… 霍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下腰掬一捧凉水拍到脸上,阻止自己往下想。 玩物丧志,以后绝不玩了。 霍香擦干手,出来就看薄意站在餐桌前,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明晃晃的笑容,她都有点不敢看。 为了缓解尴尬,她端起杯喝两口果汁,“游戏挺好玩的。” 薄意配合的点头:“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刺激的情节和复杂的操作,但就是有让人无限玩下去的乐趣。” 他把调好的酱汁碟子端到霍香面,“牛排可以适当蘸一点,加了柠檬汁和蛋黄酱,酸甜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霍香看着切成一朵小黄花的柠檬片摆在盘子边缘,周围装饰了两片绿叶形状的牛油果,整朵花漂在清澈的柠檬汁上,像一朵浅黄色的睡莲。 外圈挤了一圈花边似的蛋黄酱,看起来像是给画裱了个框,如果不是放在餐桌上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几道菜的造型摆盘都格外精致,如果是临时现学的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霍香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在碟子里沾了沾送到嘴里,黄油的奶香味很浓,表层有一股淡淡的迷迭香,花椒和蒜香都融入到肉汁中,肉质煎的外酥里嫩。 配着他调的柠檬酱汁,又平添一丝清爽的果香。 “你以前就会做西餐吗?”在尝过味道后霍香更确定,这肯定不会是他临时起意的成果。 学做饭跟学习其他东西不同,不是凭天赋就能速成的,就算是最简单的蛋炒饭,要想做好都有很多讲究。 能吃容易,好吃很难。 要是嘴不挑的可能还无所谓,要是碰上嘴挑的,没有五到十年的功底根本做不来。 而她就是嘴非常挑的,平时如果不是应酬几乎不会去餐厅吃,更不会叫外卖,她从小吃惯了赖素秋做的菜。 赖姨的曾祖父是皇家御厨,到了她这辈人丁稀少,就剩她和弟弟两人,父亲就收回了祖上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将毕生厨艺一视同仁的传给了姐弟俩。 三十年前姐弟俩都入职在霍家,后来赖叔辞职去了国外发展,赖姨在北城结婚生子。 前年要忙着帮儿媳看孙子才退休的,不过现在孙子上了幼儿园,有时候开家宴赖姨还是会过来帮忙。 只是不再是保姆,而是朋友家人的身份,这么多年霍家这些孩子早就把她当阿姨一样看待。 从小吃御厨后裔做的饭菜长大,嘴不挑都不可能。 可薄意做得西餐,霍香却找不到一丝问题,无论口感还是造型,都近乎完美。 甚至可以媲美米其林厨师。 薄意笑了笑,拎起凉杯把果汁给她倒满,“我十四岁就在西餐厅打工,一直打到十九岁,算起来学了有五年吧。这几道是我最擅长的,其他的也就马马虎虎,等我再学学改天做给你。” “十四岁?”霍香微微一怔,十四岁不是童工么? 薄意垂下眼,缓缓哦一声,想起什么似的跟她解释,“是我借住在西餐厅,但白吃白住总不好,就主动帮人家干点力所能及的,先是洗盘子,后来就去后厨帮着洗菜,再后来在主厨身边偷学点,看久了自然就能照猫画虎做一点。” 霍香听得眉心微凝,下意识道:“那你父母呢?”问完后她就后知后觉说错话了,嘴缓缓张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挽救。 “没关系。”薄意倒是显得不以为意,“我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了,父亲”说到这他长长的眼睫敛起,遮住瞳孔里的冷色,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一直没有。” 霍香望着薄意,他脸上没有任何伤心的神色,甚至嘴角还坠着一抹浅浅的笑。 可他越是笑,霍香越感觉喉咙有种被沙砾滑过的艰涩感,把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都堵在里面。 其实人在真正难过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无法缓解的,自己的伤只有自己才能治愈。 霍香看着他搭在桌边的右手,骨节绷紧,手背上的青筋变得若隐若现。 她伸手覆在他的右手上,轻轻拍了拍,想以这种方式给予他一些力量。薄意缓缓抬起头,两人相视的瞬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话都说完了。 只是一个动作,薄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反转过来跟她扣在一起。 这次霍香没有挣,而是回握住他的手,稍微施加了力量。 霍香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你很勇敢。” 在那种逆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内心往往都会比常人坚毅强大,虽然蓝那也经常说她勇敢,但她的勇敢都是以霍家殷实的家底和良好的家庭教育为基础。 就像两颗种子,她生来就在阳光下,所以才长得枝繁叶茂。而薄意则是在被埋在幽暗的地下深处,经过她数倍的努力,才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时至今日,霍香回想起初见时,薄意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既有少年的烂漫又有成年男性的庄重。 明明是两个相驳的词,可却在他身上同时显现出来。 薄意紧扣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滑过她手背上细腻瓷白的皮肤,“我不勇敢,其实我特别害怕一个人吃饭,每次用餐感觉就像在完成任务一样,好像除了维持生命体征,没有任何意义。” 他抬眼望着霍香,注视她的眼睛,“但从跟你吃了那顿饭后我忽然不怕了,因为你,让我觉得吃饭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霍香张开口,却发觉声音有些哑,她轻咳一声:“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她想了想,又补一句,“咱们都不出差的时候。” 薄意被她的严谨逗得笑了一下,“对不起霍香,我知道那天的告白有点逼迫你了,但我太害怕你被人抢走,优秀的人总是有很多人觊觎,而我不敢肯定我是不是觊觎你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本来刚才的气氛还有些沉重,后面这高帽戴的,霍香听得耳根都有些发烫。 她也直言不讳:“可能是你想太多,根本没人追求我。” 薄意笑了笑,有点庆幸,“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还好不知道,不然他的情敌估计要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听到薄意的道歉,霍香也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换作她是薄意,估计也只能步步紧逼吧。 她就像是画地为牢的蚂蚁,总是待在习惯的圈子里不愿走出去,尝试接触外界的人和事物。 如果不是薄意强行闯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出自己的牢笼。 不过话也要先说明白。 “既然要交往,那有些事我先提前说清楚,也许话有些直白,你听听大概意思就好。” 薄意却俏皮道:“那不行,女朋友的话我得背下来,明天你考我,错一个字我写一百遍。” 霍香看他一眼,知道他故意的,点点头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往下侃:“好,那我先把《论语》和《中庸》给你讲一遍,明天我看你能写几个一百遍。” 看着霍香‘你有本事继续抬杠’的眼神,薄意弯起眼,觉得无论她乖的时候还是凌厉的时候,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我错了,你说吧。”他放下手里的叉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霍香开门见山:“我本人如你所见,不会撒娇,不懂风情,也不幽默,很多时候独来独往,比其群居更喜欢独处,也不习惯依靠别人。”她看着薄意,缓缓道:“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说完之后,一直看着薄意,面色平静,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下意识握紧了。 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这样的声音。 性格太内向,不合群,不愿意与人接触,不可爱,不懂情趣,连开个玩笑都不明白笑点在哪。 连母亲也说过,像二姐多学学,会撒娇的女孩子才有人疼。 可她不想泯灭掉自己的本性去塑造一层虚假的外壳,只为了迎合更多人的观念和喜好。 她告诉自己。霍香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往后余生也是。 可此刻面对薄意,她却无比忐忑,她将自己内里最不愿示人的弱点暴露出来,既希望他能接受,又害怕他无法理解。 没想到薄意等了一分钟后,见霍香没有再说的意思,他才开口:“那正好,我会撒娇,懂风情,很幽默,我只喜欢跟你相处,其他人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他握住霍香的手,轻轻勾了一下她的小手指,眼睛轻眨:“太厉害了,全是互补的,我们真是绝配。” 霍香垂眸看着被他勾住的小拇指,视野中不自觉的氤氲开一层雾气,她抿唇忍住眼底的酸涩感。 从没想到这些别人眼中的缺点,有一天会被夸厉害。 他好像总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能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把那叶驻守孤岛的扁舟,打得无法自持。 薄意看着她,忽然拉着她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挪了几寸,目光幽深,像是要把霍香整个人拽过来。 “我也想问个问题,我们交往到什么程度,可以拥抱亲吻□□?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我真的迫不及待。” 成人之美 虽然早知道他说话不委婉,可也没料到会这么直接。 直接把这么隐晦的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霍香对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深遂眼眸,思索片刻,回复:“后两个等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再说,拥抱现在就可以。” 言外之意,他们虽然决定交往,可认识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对彼此很多方面的情况都不算了解,而亲吻和□□都需要在相互信任的前提下,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程度显然还不够。 但拥抱这种浅层的肢体接触,恋人之间应该很普遍,霍香并不抗拒。 只是没想到她的话一出口,对面的人就站起来,很开心的走到她面前:“我现在就想抱一下。” “……”霍香手里还拿着餐具,有些无措的看着站在面前主动要抱抱的人,“现在?” 薄意很确定的点头:“马上就好。” 霍香也只能颔首,放下手里的餐具,站起来看着薄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印象中每次拥抱,都是别人忽然冲上来,等霍香回过神时,早就被蓝那或者姐姐她们抱住了。 可她从来没主动拥抱过别人,最多也就拍拍她们的肩膀。 此刻抬眼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薄意,身体的燥热感烘得嘴唇干巴巴的,她不自觉的抿了下嘴角,感觉两条胳膊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极其不灵活的抬起来,搭在薄意的腰上。 掌心擦过衬衣凉凉的布料,却感觉被她抱住的人始终没有动作,她独角戏似的抱了一会,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正对上薄意低头盯着她的目光,声音含笑,像是压抑许久,问:“我是烫手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薄意双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看着手臂和腰身间的空隙,调侃:“我腰要是细一点,都能再塞一个人了。” “那应该不能。”霍香看着空隙否认,挺多也就一条胳膊。 没想到她还这么认真的回答,薄意失笑的拉住她的手腕,倏然朝后用力,霍香猝不及防被拉拽,额头直接砸到薄意的肩膀上。 还未等重新站直身体,腰身就被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她被压在温热的怀里,怦怦的心跳声隔着起伏的胸膛传来。 她从未感受过这种声音,不是耳朵听到,而是仿佛用自己的心脏,在听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两人的胸骨抵在一起,严丝合缝密不可分,感受着薄意心脏急促的跳动,她有种自己被镶嵌到对方身体里的错觉。 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胸口汇去。 头顶的人忽然问:“你怎么这么香?” 她被薄意紧紧抱住,头只能靠在对方肩膀上,这个力道她除了乖乖靠着他,根本做不了其他动作,此刻她只能无视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眼睛的礼仪,偏头趴着回答:“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 “不是。”薄意环住她,侧头凑到霍香的后脖颈,轻轻闻了一下:“是你身上的味道,那天你在家里午睡,被子上就是这种香。” 霍香眨了下眼:“可我没喷香水。”除了出席宴会,她会喷一些淡香型香水,其他工作时间和社交场合,她都不会用香水,因为她的工作性质总要接触到一些人,可能会对一些呼吸类疾病的人造成影响。 “或许是”薄意又凑近了一些,“你的体香。” “……”霍香环在他腰上的手用力捶了一下,“松手。” 说话又开始不着四六了。 薄意总算得偿所愿一次,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开她,而且他的手劲又大,压得霍香完全贴在他身上。 等薄意缓缓松开手时,她感觉脖子和肩膀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吃完饭薄意主动洗碗,让她去卧室午睡。 霍香活动着僵直的脖子,没跟他客气,等走进卧室躺上床之后,她才发觉这床被子是薄意的。 因为刚跟他拥抱完,被子上的味道跟他的一模一样,有点说不上来,像是洗衣液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跟他本人的桀骜狡黠不同,很温和舒服。 想到他刚才说的香味,霍香抬起手下意识闻了闻,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 其实刚才他说体香的时候,霍香有点被踩中了尾巴,因为家里人和蓝那都说过她身上有种香味,但她自己从来闻不到。 从理论上说,应该更像是一种激素荷尔蒙,味道本身并不是真正的香,只是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大脑才会处理成香气。 实际上这种味道在别人嗅觉里是臭的也说不定。 而且他还说被子上都是,味道真的这么大吗? 想到如果别人来薄意家闻到被子上有异味,霍香只感觉心力交瘁,待会起来把被罩洗了吧。 她揪起一块被角凑近鼻子去闻了闻,忽然房门推开,薄意端着一杯水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忘了给你倒水了。” 他把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转身离开,表情自然,动作利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着关上的房门,霍香缓缓放下被子,脸上发烫。 没想到刚出去的人又推开门,狐狸眼里有种捉住猎物的愉悦感,跟她毛遂自荐:“其实你要想闻可以直接闻我。” 霍香看着他不加掩饰的促狭,感觉两只耳朵都烧得发烫,嘴唇紧紧抿了片刻,才开口:“出去。” 薄意看她坐在自己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清冷无瑕的脸漫上绯色,像是雪上开了一簇含苞待放的桃花。 他看着霍香抓紧被子的手,笑了笑,“不逗你了,好好睡吧。” 等确认他再也不会进来,霍香才缓缓松了口气。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袋一点点沉下躺在枕头上,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 霍家的男人都温文儒雅谦和自持,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她小时候理想中的夫妻关系,就是像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彼此之间宁静和乐。 可没想到她真正心动的人,却是薄意这种无法掌控的类型,每次跟他相处都跟博弈一样。 人生真是无法预料。 她把被子拉到下巴上一点的位置,缓缓睡去,没想到这次叫醒她的不是闹铃,不是薄意,是非遗协会的电话。 说是有一家传媒公司要谈合作事宜,对方要求具体项目要跟她面谈。 “好,我马上过去,让他们稍等一下。” 霍香端着茶杯喝了半杯水,出去的时候头发有一缕搭在耳朵上。 薄意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很自然的伸手把那缕头发放下来,别在她耳后,“晚上我等你。” “晚上我不一定什么时候结束。”霍香不知道这个项目要谈多久,而且对方指名道姓要跟她谈,感觉有点蹊跷。 薄意走近一步抱住她,“晚饭前肯定能回来,我煮馄饨等你。” 霍香张了张口,又缓缓合上,抬手拍了拍薄意,“那我快到家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现烧水就来得及。” “好。” 博物馆和北城非遗协会近几年经常合作,今年还联合开发了一个新项目,霍香就是主要负责人,听到她下午要请假去谈项目,馆长很快走完流程批下来。 如果这次合作能谈成,对博物馆这边的项目也有一个很大的推进。 等下午见了对方公司的项目负责人,霍香终于明白薄意这笃定的语气是从何而来了。 不过赵肆野并没表现出两人相识的样子,霍香照例带他参观了协会的展览厅,对他感兴趣的非遗展品做了详尽的讲解。 等两人进了会客室,已经将近下午四点半,等周围的人都离开后,赵肆野把公司制定好的策划案拿给她,压低声音:“看不完拿走回去看也行,薄意说不许留你太晚。” 霍香接过策划案,厚厚一摞,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特别有分量,本来她还一心在合作上,忽然听到赵肆野这么说,她翻阅的动作一顿,奇怪道:“你是他的老板,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其实从那次薄意让赵肆野过来开车送她回家,霍香就觉得有点奇怪。 就算两人是朋友,薄意竟然把自己的老板当司机用,怎么看都胆子太肥。 “呵。”赵肆野内心苦笑,他能说其实薄意才是他老板么。 “他向来都这样,别说老板了,就算拿刀逼在脖子上他都不带服软的,这揍性谁能命令的了他?”想到这赵肆野摇摇头,“不过他也确实有让老板迁就的价值和能力,想要千里马,不就得忍受他的野性难驯么?” 他看着霍香沉静的脸,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他单身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喜欢的人,我也得成人之美啊。” “单身这么多年?”霍香视线从策划案上移开,看向他,“他不是今年刚要毕业吗?” 对上霍香的目光,□□野才惊觉说漏嘴了,他呃了一声,“其实他挺小父母就都不在了,都是单独一个人生活,我是这个意思。” 霍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你看,这些事我旁敲侧击了好久才从他嘴里抠出来,到了你这他主动就都说了,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确实很重。我当然也得给你们创造机会。” □□野干笑两声,觉得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浮夸? 没想到霍香说了声谢谢,忽然起身,“那今天先谈到这,我先走了。” “啊……再见。” “再见。” 赵肆野望着霍香的背影怔了怔。 这,真走了? 怕你不敢来 霍香坐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非常迅速,似乎一直在手机前等着她。 “我现在开始烧水吗?”薄意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以前没太多感觉,可现在只要听到那微微上挑的低沉嗓音,脑子里瞬间就会浮现出那张又气人又让她无可奈何的脸。 “是你吧?”霍香看着车窗外的天,“鹿野传媒要跟非遗协会合作的策划案。” “还真不是我写的,我只是给了他那榆木脑子一点灵感。”薄意顿了一下,“其实也不算我给的,那天在次元广场你教了我很多,我只是搬运了你的想法。灵感应该是你的,缪斯女神。” 霍香被他捧得耳根发烫,赵肆野的合作方案她已经看过了,在合作前他会先付场地占用费和拍摄产生的物料费,节目会帮助宣传非遗小镇的商品,前三期广告是免费的,如果后期宣传效益不错,从第四期起再按收视率付广告费。 要不要继续做推广,决定权完全在她这边,而且他们在节目中会插播非遗小镇的视频剪辑,对当地的旅游业发展和非遗文化输出都有很大的帮助。 也就是说,这次合作她这边稳准不赔,鹿野传媒这边完全算是半公益形式的在帮他们做宣传。 她非常肯定,如果不是薄意的关系,鹿野传媒肯定不会做这个慈善家。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就算是清名远播的霍家也不能免俗,这点她深有感触。 霍香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就算灵感是我的,可我在赵肆野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而且我只想了一个雏形,是你把它完善起来。谢谢你薄意。” “我说过,跟我不用说谢。不过你非要谢的话不如奖励我一下吧。” 霍香听到后半句话,就知道他肚子里又在憋着坏水,偏偏她又确实欠他人情,只能问:“你想要什么?” “亲一下。”他声音放得很轻,电话贴在耳边,就像抵着耳鬓轻声呢喃。 霍香感觉耳垂烧得厉害,她受不了的把手机拿远了些。 没想到电话里的声音就像要夺她的命,低着声音祈求:“求你好不好?” 霍香看着亮起的屏幕,眉头凝起,又展开,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 总是这样,用最软的语气说最硬的话,看似在求你,实际上就差用绳子把你绑在架子上。 可她偏偏吃这一套。 薄意看着盖帘上一排排硬币大小的馄饨,修长冷白的手指挨个戳过去,里面饱满的馅儿把馄饨撑得像金鱼一样鼓起来。 他知道霍香没那么容易答应,可他就是想逗她。 每次看她无措的样子,心就像在被猫抓。 他知道自己幼稚的像个小朋友,就爱欺负喜欢的人。可每次看到霍香清清冷冷的样子,他就忍不住。 没想到手机那边忽然回了一声:“好吧。” “嗯?”猝不及防,手机一下从耳侧掉到桌子上,把盖帘上的好几个小馄饨都砸扁了,他慌乱的捡起手机,下意识去挽救被砸成小肉饼的馄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霍香答应他了? “真的?”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万一霍香说开玩笑的怎么办,虽然他知道霍香没有他这么无聊,可还是忍不住排除所有可能,赶在她回答之前,又换一句:“你回来就兑现吗?” 之前一直是他恶趣味的逗霍香,这次终于也感受到被牢牢抓住命脉,弄得不上不下是什么滋味了。 他看着手机,手里刚才拿起来的馄饨都被他无意间捏得支离破碎。满手肉馅和破碎的馄饨皮,他完全没心思清理,一心等着电话那边的回答。 霍香不知道电话那边是一对伸长的耳朵,手背贴了一下脸,还是很热,她尽量放缓语气,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点,“先去烧水吧。” 就听那边发出一阵笑声,只是不同于以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听着有点傻。 “那我去烧水,等你回来马上就能亲我。” 霍香被他气笑,“不是应该马上就能吃馄饨吗?” “先亲再吃不耽误。” 霍香仿佛听到了他喉结轻轻吞咽的声音,她靠在椅子上,抬眼看到了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红得像一颗树莓。她赶紧移开视线,打开了空调:“先烧水吧,我要开车先挂了。” 不等薄意回复,她就挂了电话。 感受着空调吹出的丝丝凉风,霍香启动车子,车载音乐都掩盖不住她兵荒马乱的心跳。 待会见面真的要亲吗? 言而无信肯定是不行的,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明明今天上午她还回答薄意,要等交往一段时间再看看,没想到转眼下午就答应了。 难道真是近朱者赤,怎么感觉跟薄意在一起后,她变得越来越草率了? 想一出是一出,一点不像以前的自己。 霍香下了高架桥,看着身上的西服想先回家把衣服换一下,其实穿这身过去也无伤大雅,只是她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想一想到底该怎么亲下去。 没想到她把车开到院子里,就看见一道深蓝色的背影,拖着行李箱鬼鬼祟祟的站在她公寓门外。 霍香警惕的刚把车停住,就看那道人影忽然发现了她,立刻松开行李箱,一瘸一拐的跑过来。 “香香!救我狗命!” “……”听到蓝那的声音,霍香感觉身上的热度瞬间散去,比车载空调还管用。 她关了车门,看蓝那一身男士工装,带着鸭舌帽,而且这高度,估计马丁靴里垫了至少15厘米的内增高。 “怎么穿成这样?”霍香扯了下她的袖子,衣服又肥又大,刚才离远看她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蓝那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等着霍香开门,“别提了,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惊悚,我正在楼上啃炸鸡呢,刚要吃鸡腿!突然就听保姆过来敲门,说付宴棠回来我爸叫我下楼见一见,吓得我收拾行李跳窗户就跑了。这混蛋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 她把鸭舌帽摘下来,给自己扇扇风,“幸好我设计室里有男装,跑的时候他应该没发现我。” 霍香打开门,给她倒了杯水,“这么多年过去你们都长大了,他应该不会再像当年那样。” 蓝那咕嘟嘟灌了一杯水,舒服的打了个嗝,“霍香你太不了解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哼~心黑过芝麻糊的家伙可能从良吗?” 蓝那把被子放到茶几上,想起当年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初见付宴棠的时候有多惊艳,后来跟他相处的经历就有多惊悚。 白生生的少年,白衫西裤,清瘦修长,看向她时薄唇紧抿着,毫无血色,苍白的就像松间明月,枝头白雪。 浑身上下带着一种逼人的清冽感。 蓝那承认对视的瞬间她被鬼迷心窍了,才会义无反顾的栽进去,没想到他是披着天使皮的撒旦,恶魔中的翘楚。 她看向霍香时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个,我住在这不打扰你跟薄意吧?” 霍香才刚有男朋友她就来这当电灯泡,要是打扰到他们俩,蓝那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没事,他不会来这。”霍香看她汗消得差不多,打开了空调,“但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找机会跟他谈一谈吧,你怕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蓝那赶忙摇头,现在她一想到那个魔鬼就头皮发麻,尤其是刚才在楼上听到他的声音,“没关系,我上楼去看姐姐也行。” 听到那声姐姐,颤栗感直冲天灵感,三十几度的天她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蓝那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暂时不想见他,能躲多久是多久吧。” 看她这样,霍香也没再说什么,蓝那的母亲去世很早,她高中的时候蓝伯父找了付家长女联姻,对方也是二婚,带的儿子比蓝那小一岁,两人属于强强联合。 可最后两人仅同居半年,就和平分手。 就是在那半年,蓝那和付宴棠谈起恋爱,起初是她穷追不舍,可后来两人在一起后才发现对方控制欲极强,总是病态的限制她的自由,最极端的一次甚至把她绑起来,反锁在屋子里。 后来蓝那要求分手,没想到对方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最后这件事被付宴棠的母亲知道,强制将他送出国,这段畸形的关系才总算结束。 可没想到他一回国就立刻来找蓝那,看样子并不打算就这么两清。 霍香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给薄意发了消息:【抱歉,蓝那有事要过来住一阵,今晚我不能过去了,馄饨你先吃。】 本来有理由不去薄意家,她应该松口气才对,可是随着消息发出去,看着薄意那边迟迟没回,她忽然有些内疚。 他还嘱咐赵肆野早点放自己回来,结果还是没吃上这顿馄饨。 想到他站在锅边看到消息,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她的心好像也随着窗外的落日一点点下沉,胸口仿佛被什么揪紧。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霍香立刻按亮屏幕。 薄意:【我下楼签收快递刚看到手机。没事,我还没煮,正好买的冰箱到了,冻起来我们明天吃。】 霍香:【你吃吧,不用等我。】 薄意:【柜子里有挂面,可以煮鸡蛋面。馄饨包了两个人的,明天我想跟你一起吃。】 看到后半句,霍香心软得一塌糊涂,【那我明天过去。】 薄意:【好,不过奖励延迟一天,可不可以涨点利息?】 霍香指尖一顿,嗅到一股得寸进尺的味道,顿了顿还是回复过去:【你还想要什么?】 薄意:【明天见面再说,不然怕你不敢来了。】 蔫坏 看着那句话,霍香不由得想起初见薄意时的情景。 当时还觉得他张弛有度,绅士有礼。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他要算绅士有礼,她怕是都要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嘿嘿,问他,有什么不敢来的?” 听到耳边的声音,霍香一转头就看蓝那在后面伸长脖子,盯着她的手机不知道看多久了。 她面无表情把手机息屏,问:“晚上吃什么。” “随便,你做的我都爱吃。” 霍香把茶几上的平板递给她:“订外卖,赖姨昨天收拾了冰箱,今天家里没开火,没有菜。” “哦”蓝那失望的去拿平板,虽然吃不到霍香亲手做的饭有点可惜,不过吃外卖她也无所谓,正想着要不要把中午的炸鸡再点一遍,弥补她没吃到鸡腿的遗憾,就想起霍香不吃外卖的,猛然抬起头:“咦,那你怎么办?” 蓝家不像霍家那么讲究,加上带她的又是粗枝大叶的老爹,她从小各种垃圾食品早就吃惯了。 可霍香这个金枝玉叶的三小姐,记得他们霍家,连泡茶的水都是从山间梅花上取的初雪。 她能吃得惯外卖吗? 霍香:“帮我订一份粥吧。” “啥粥?海鲜粥,紫薯粥,八宝粥,杂粮粥,皮蛋瘦肉粥?” 霍香想了想:“绿豆粥。”正好还有一罐萝卜泡菜,夏天没什么胃口,酸萝卜还能开开胃,搭配绿豆粥爽口又解暑。 “好嘞!”蓝那扒拉着界面,从头滑到尾,后知后觉反应到什么,皱起脸看向她:“那你直接用电饭煲煮一锅不行吗?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你这样店家会以为你是在侮辱他们师傅的厨艺。” “你觉得煮好一碗绿豆粥很简单?”霍香笑了下,清淡如水的眼眸浮现出一层浅浅的涟漪,潋滟无边,“其实复杂的菜式并不难,反而是越基础的膳食越能考验出厨师的功底。” 蓝那仰头看她笑起来的样子,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能天天看到这么好看的小仙女,她都羡慕她自己! “香香,我感觉你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美了,是因为谈恋爱的关系吗?”看着霍香垂下的眼,有些茫然的眨了眨,蓝那忽然转换了话题,“诶诶,你跟他进行到哪一步了?” 霍香看着她,山桃色的薄唇张了张:“你订外卖吧。” “别岔开话题!”蓝那一下扑上去抱住她的腰,开始耍赖:“你就跟我说一说嘛,这次我保证不跟你二姐那个大嘴巴说。而且当初是我带你去的那家酒吧,后来又给你指点迷津,也算你俩的半个月老了,我有权分享一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 霍香低头看着蓝那为了乔装打扮,编起来的辫子盘在头顶,在她衣服上蹭得跟羊毛毡一样炸起来,无奈的托住蓝那的头,把她的身体立起来,说:“刚交往还能到哪一步。一起吃饭,聊天,散步。” 蓝那不可置信的瞅着她,满脸就这就这? “那你们还没这个吗?”说着,她嘟起嘴做出一个亲亲的动作。 霍香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蓝那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辣眼,让霍香没眼看,她收敛了一下,又为霍香的纯情叹口气:“其实也不用那么保守,非得谈婚论嫁才能亲亲抱抱,就你家薄意那个颜和□□,睡一下都不亏。” 看霍香又不说话,她拿起平板找遍了所有菜单也没看到有绿豆粥这个选项,最后无奈的点了一碗鲜虾青豆粥,备注不要鲜虾不要青豆要绿豆,这个应该能懂是只要绿豆粥的意思吧? 蓝那贼笑着写备注,没想到静默许久的人开口就是一个石破天惊。 “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霍香平静的声音在客厅回荡。 蓝那仰起头看着霍香那张岁月静好的脸,毫无波澜,那句话就好像跟‘你午饭吃什么’一样的日常会话。 而且霍香问出这句话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心等着答案。 反倒是神经比毛线还粗的蓝那害羞的移开目光,呃了半天,最后小声说:“二,二十吧。干嘛问这个?” 霍香认真的语气就像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当时你们的感情进展到什么程度?” 蓝那垂着头深吸一口气,她第一次的对象就是付宴棠那个魔鬼,现在想起来那段感情除了带给她无休无止的噩梦,根本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过她好像有点明白霍香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了。 蓝那忍不住笑,“这种水到渠成的事,怎么被你说的跟工作汇报一样?你要时刻保持理智那就不是爱情,等到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候,会失去理性,忘掉一切条条框框,根本不会去想这些的。” 说完她嘶一声,狡黠的看着霍香,开始旁敲侧击:“不是吧,这才刚交往就让你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他的破坏力这么强吗?让清心寡欲的霍老师都破戒了?” 霍香却没被她揶揄到,鸦翼似的眼睫微微低垂,若有所思,半晌后忽然道:“二十岁,那时候你不是正和付宴棠交往?” 蓝那一下垮下脸,抱头痛嚎:“能不能别再提他,我今晚都要做噩梦了!” 在记忆里,好像就是从两人真正发生关系开始,那个魔鬼就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越来越偏执。 顺从他的意思,乖乖听话时,付宴棠还能勉强做个人。但只要自己稍微违背他的意愿,他就会发狂限制她的自由,阻断她的社交,恐吓她的朋友,把她关起来。 当时愿意交付纯真,肯定是刻骨铭心爱过。 只是这份爱逐渐变了质,从爱变成了占有和控制。 就算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我。何况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付宴棠是真的爱过她,还是只把她当成了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 蓝那对上霍香担心的眼神,笑了笑:“所以我说,真正坠入爱河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就像我当年,要换成现在,他再在我面前装可怜试试?我早大耳刮子伺候了。还敢关我?揍不死他这个小瘪三!” 看她说得义愤填膺,完全不记得自己一听付宴棠到家来就跳窗逃跑的英勇事迹了,还撸胳膊挽袖子起来。 霍香往下扯了扯她的袖口,提醒道:“空调开着凉。” 蓝那乖乖伸直胳膊,让霍香把袖子放下来,“虽然我是个失败案例,不过你还是要勇敢,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我是太奔放,你是太含蓄,咱俩得综合一点。” 半个小时后两人的外卖到了,霍香打开盒盖,就看粥上面漂着一层油汪汪的汤,用勺子舀了舀,还发现了几个青豆皮,她皱眉:“这是什么粥?” “按你的要求绿豆粥啊。”看着霍香的食盒,蓝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厨师是煮完鲜虾青豆粥之后把虾和青豆都一颗颗挑出去的吗,还真一颗青豆没有,眼神挺不错!” 霍香看她一眼,下一秒忽然把蓝那的炸鸡抢过来,把自己的粥推过去,“尝尝你自己的杰作。” “诶诶,”蓝那一条腿盘在椅子上,站起来朝这边伸胳膊,“你不是不吃油炸食品嘛?” “为了你我愿意。”说着霍香撕下鸡腿,无甚表情的咬了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道:“别感动,快喝吧。” 蓝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口口啃完了整根鸡腿,震惊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香香,你以前是蔫坏,现在直接明坏了!你说,是不是薄意把你带的?” 霍香把鸡骨头放在纸盒里,垂眸,“我是被你俩气的。” * 霍香卧室的床很大,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不过蓝那是夜猫子,生物钟不到12点根本睡不着。 为了不打扰霍香休息,她架着折叠床在客厅睡了一晚,大概是换了地方,或者是潜意识里还惦记着付宴棠的事,导致她六点多一点就醒了。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她差点没激动的发朋友圈。 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她居然再次六点起来了! 听着卧室里霍香起床的声音,蓝那抻个懒腰,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一下把窗帘带着遮光帘都掀开,就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这一片都是独栋公寓,除了霍香家根本没别人。 蓝那激动的叫:“香香你快来看,楼下有人等你!” 听到客厅的鬼叫声,霍香铺被子的动作一顿,走到窗前,拉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那辆车驾驶室的车窗缓缓落下,一张脸探出来,在晨曦中朝她挥手。 薄意冷白的皮肤被阳光晃成了浅金色,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下来。 蓝那也从客厅跑过来,站在霍香后面惊奇道:“刚才我拉窗帘他就没表示,你一拉他就把车窗落下了,离这么远他怎么知道哪个拉窗帘的是你啊?” 霍香看着薄意,隔着窗户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蓝那,视线徘徊了一圈:“可能是你体态丰满,身材匀称。” “……”蓝那黑脸,“你还是直接说我胖得均匀吧。” 薄意在下面等着,霍香做早餐的时候,蓝那表现得比她还急躁。 “行了行了,撒点盐得了。”蓝那从霍香手里抢过锅铲,倒腾着平底锅里的煎蛋,催促她:“快点换衣服,等换完你拿着三明治直接走。我找个塑料袋给你包上。对了,他吃没吃早饭,用不用给他也做一个?” “他应该是吃过来的。”薄意家楼下的小吃街连着四五个早餐店,而且他起的比自己还早,经常五点就起了。 朝卧室走了几步,霍香忽然又掉头回来,看着平底锅缓缓道:“还是给他做一个吧。” 万一没吃饱呢。 其实我很胆小 霍香换完衣服从卧室出来,就闻到客厅好大一股糊味。 她赶忙喊蓝那:“什么东西糊了?” 推开厨房的拉门,就看蓝那正拎着锅铲,用比修复古文物还小心的动作铲着糊在平底锅上的鸡蛋,听到霍香的声音,她才一下回过神来,抬起头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这鸡蛋怎么一边还没凝固另一半就糊了呢?” 霍香看了眼锅底,从她手里拿过锅铲,一针见血道:“你在家从来没煎过鸡蛋吧。” “谁说我没煎过?我前几天还……”蓝那死鸭子嘴硬到一半,看着被霍香铲下来的荷包蛋,另一面糊得跟焦炭一样。对上霍香凉飕飕的目光,她抓了抓乱糟糟的丸子头,小声说:“我好像是在泡面里打的荷包蛋,确实没煎过。” 霍香把糊得最轻的荷包蛋盛到盘子里留给蓝那,剩下两个把没糊的一层切下来,夹在三明治里,“我先走了。” 看霍香拎着两个糊巴巴的荷包蛋三明治,还把最好的留给她,蓝那心里无比愧疚。好不容易霍香谈一次恋爱,她什么也没帮上,竟拖后腿了。 “呜呜,香香我对不起你!”蓝那欲哭无泪。 霍香拎着三明治奇怪地看她,“你对不起我的又不止这一次。”顿了顿,“我习惯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习惯。 霍香走过来时,薄意很自然的下车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等她进去坐好后,再动作轻柔的把车门关上。 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多做作麻烦。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慵懒散漫,可在某些时刻,却格外注重仪式感。 霍香看着薄意的侧脸,又用余光瞥了眼手里的纸袋,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三明治给他。 终于在薄意第二次朝她这边看时,霍香把纸袋里的三明治拿出来:“吃早饭了吗?” 薄意莞尔:“你这么问我,吃了我也说没吃。” 说着很自觉的把霍香袋子里的三明治接过来,打开袋子后他沉默几秒,问:“你做的?” “不是,蓝那做的。”霍香打开了自己那份,看着成品也是不由得叹口气,糊味都有点冲鼻了。 薄意轻嗤一声,挑了下唇:“我就说,你闭着眼也做不成这样。”他掰开三明治看了眼,隔着塑料袋把三明治里的火腿拿出来,放到霍香的袋子里,“别吃荷包蛋了,比锅巴还硬。” 霍香看着那片火腿,抬起眼看薄意:“你够吃吗?” “没事,我早上吃过来的。”薄意咬了一口,咀嚼的时候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咽下去的时候忍不住说:“不然我开到景阳街再给你买一份早餐吧。” 霍香加快了吞咽的动作,摇头:“没事,我办公室有燕麦,随便吃一点就行。” 车子开起来,霍香缓缓的嚼着三明治,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墙,跟薄意偶尔闲聊几句。 气氛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好像薄意已经忘了昨天要求的奖励,霍香自然也没有提,只是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尤其是一侧头就能看到薄意含笑的唇角,让她感觉现在的正常,都像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图穷匕见。 她吃完最后一口,把塑料袋收拾好放在纸袋里,等一会下车扔到垃圾箱。看薄意一直没开导航,才后知后觉的问一句:“你不用导航吗?” 她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可每次去哪还是要先开导航。 “不用,这条路线我记住了。”薄意看着前方的红灯,慢慢踩下刹车。 霍香一怔,好奇的看向他:“你走一次就能记住?” 记忆中,好像只有秦城来博物馆堵她那次,薄意送她回过一次家。 只来一次他就能记住? 这记忆力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了。 薄意摇头,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我不是走一次就能记住,是因为这是去我女朋友家的路,所以我才会记住。” 红灯还剩最后三秒,薄意忽然笑了声,提醒她:“再有一条街就到了,做好兑现奖励的准备,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说的格外沉,尾音又微微上挑,像是一根逗猫棒搔着耳朵。霍香抱着纸袋的手下意识一紧,瞬间牛皮纸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卡拉声。 接着她就听到薄意在笑。 霍香立马放开了手,感觉耳边发烫,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只是心里想,他怎么这么爱笑? 还总是在这种时候嘲笑她。 三分钟后,车缓缓停在博物馆前的林荫道旁,有了树荫的阻挡,这种隔离在人群外的隐蔽处总让人有种要做坏事的感觉。 车停稳后,薄意侧身看着她,没主动,也没说话。 霍香不用转头就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她慢慢将目光转过去,对上薄意的眼睛,彼此眼神里的意思几乎心照不宣。 霍香在等他主动过来拿奖励,可薄意不疾不徐的坐在那,就像在等着她把奖牌挂在自己脖子上。 在对视中,时间很快一分一秒的过去。 霍香忽然侧过身慢慢把上身探过去,看着薄意的脸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最后目光只落在他的唇角。 他的唇很薄,不笑时下颚线条凌厉,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霍香对着他左侧的唇角缓缓靠上去,在触碰的一瞬,她就感觉后脑被按住了,宛如铁钳一般的臂力,让她根本挪不开脸。 随着薄意缓缓转头,本来落在唇角的吻也变成了嘴对嘴。 逼仄静谧的空间,感受到唇上细密湿润的触感,霍香抬起眼望着薄意的眼睛,近在咫尺的目光,让她心惊肉跳的想要躲闪,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她无处可逃。 她没吻过别人,也不知道原来比起汹涌澎湃的深吻,这种缱绻厮磨的吻才更折磨人。 薄意不轻不重的触碰着她的唇,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凌乱起来,急促而压抑,像是在急切的克制着什么。 听着他喉结蠕动的声音,霍香扯了扯薄意的胳膊,睁开湿润的眼睛,一层水雾几乎要凝成泪滴掉下来。 薄意移开唇,可按着她后脑的手并没有放开,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对望了半天,薄意才帮她顺了顺有些蹭乱的头发,声音喑哑:“开大点空调?” “没事,不用了。”车锁弹开,霍香拿着东西转身下了车。 看着背影依旧那么亭亭玉立,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 可走了没几步,那道聘婷的身影倏然一怔,没一会霍香又掉头走回来,脸上的绯色非但没散,反而更浓。 “我的包没拿。” 薄意扯了扯衣领,把霍香的包递过去,“真的不用吹会空调吗?你的脸像小番茄一样。” 说着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霍香被他的话弄得一愣,愣神的功夫,脸就被薄意捧起来。 这时林荫道走过来一群去公交站台等车的高中生,看到两人暧昧的动作,立刻激动的议论起来。 霍香赶忙直起身,跟他道别:“路上小心,我走了。” “嗯,我中午有个应酬,晚上下班来接你。” “再见。” “再见。” 霍香拎着包,路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刚才看到他们的高中生,还伸长了脖子盯着她看。 “诶你看那个姐姐,比乔纯一还好看!” “乔纯一算什么,就会傻笑的花瓶,早过气了。我觉得她比常嚣还好看!” “不过她男朋友也好帅。可惜没看到正脸,不过一个侧颜就要把我杀死了!” 霍香匆匆走过去,脸上的热度终于被风带走了不少。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本以为快要迟到,没想到比平时还早了二十分钟。 霍香放好手机松了口气,看来薄意开车的速度真是比她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快要走上台阶时,忽然一道身影冲过来拦住她。 “蓝那在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挡在面前,一头利落的短发,带着金丝边眼镜,镜片下的双眼满是鲜红的血丝。 他单手插兜看着霍香,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紧促的眉宇间带着烦燥和戾气,说话的语气更是毫不客气。 霍香站定看向他,语调淡淡:“她要在哪是她的自由,与你无关。” 说罢绕过他就要上台阶。 付宴棠侧头看向霍香,伸手就要扯住她的手臂,只是还未触及,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回头时,一道修直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身后。 “她想不想回答是她的自由,也与你无关。”薄意一手抓住付宴棠,另一只手揽过霍香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 薄意看着面前的男人,笑了笑:“这么阳光明媚的地方,适合读书,不适合犬吠。” 最后一句话,他唇边的弧度愈深,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森凉的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上下半张脸完全是两种表情。 付宴棠皱起眉想挣开,动了一下却发现这个人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大,他看向薄意,目光在他和霍香间游移起来,“你是她什么人,替她说话?” 薄意被问得弯起眼,“我作为霍香的男朋友当然要替她说话,倒是你,你是蓝那什么人,有什么资格问她的去向?” 付宴棠视线缓缓划过薄意的脸,虽然他刚回国,不过北城圈子里这些世家少爷千金他多少都有了解,可眼前这个,没一个能对得上号。 但能跟霍香在一起,身份肯定不简单。而且他的眼型很独特,加上那样的眼神,就像只狡黠又凶狠的狐狸。 如果他见过一定不会忘。 可这么显眼的人他在圈子里却听都没听说过。 付宴棠看向霍香,镜片下的目光依旧无甚温度,微微颔首:“刚才是我唐突,抱歉霍小姐。” 等他道完歉,薄意才甩开他的手。 付宴棠最后又看了眼薄意,才转身离开。 等不速之客的身影消失,霍香才问薄意:“怎么跟过来了?” “不亲眼看你进去我不放心。”薄意揽在霍香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把她搂进怀里,“其实每次偷偷看着你离开,我一边担心你知道后觉得我很奇怪,一边却又期待着你能发现。” “我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就像小孩子终于得到心仪已久的宝贝怕被抢走一样。” “其实我很胆小,我怕一转眼你就不见了霍香。” 偏爱 薄意抱着她,地面上的暗影比她高出一个头。 身体更是严丝合缝的从后面为她挡住了所有阳光。 可这么高大肩膀宽阔的人却在说他很胆小。 霍香承认,第一次发现他在偷偷窥看自己时,她确实惶恐又排斥,像是自己的生活和领地在遭受侵犯。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探究他的目的,而是只想快速逃离开。 但时至今日,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能相互亲吻的地步,好像当初让她排斥的行为,如今都被渡上了一层暖色。 就像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出现在恐怖片里会让人毛骨悚然,可换成风景纪录片,就会让人感觉温馨轻快。 东西没有变,变的是心境和情感。 一直看着一个人离开的背影,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霍香没有做过,但是想象着薄意在身后看着她时,心里就像白瓷碗里的梅子汤,酸酸涩涩。 “我不觉得奇怪,谢谢你。”霍香被抱住,抬起头看向薄意,很真诚道:“总是在我无措的时候出现帮我。” 薄意被她的话逗得粲然一笑:“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出现,那要我还有什么用?” 晨曦的阳光把霍香照得唇红齿白,肤色如雪,白得要融化一般,衬得唇就像一朵待放的山桃花。 薄意盯着她,喉结微动,最终还是放开她:“进去吧。” 他的小公主脸皮薄,不像他机关枪都打不透。 霍香看薄意站在原地没动,俨然是要亲眼看她进去之后再离开,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给的勇气,霍香忽然拉起薄意的手,把他往博物馆后门的地方带。 “怎么了?”薄意话音带着笑,不太懂她是什么意思。 等两人走到博物馆侧面,比较偏僻的角落时,霍香才告诉他:“这里监控拍不到。” 对视的瞬间,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薄意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后,本就难以平复的情绪更是心驰骀荡。 更让他心动的是霍香在主动,好像一直以来辛勤培育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开始回应他。 薄意忽然拉住她,眼神深遂缱绻,把霍香继续往里拉,声音带着一丝低哑,“车在这边。” 打开车门的瞬间,霍香就感觉腰被搂住,直接抱进了车后座里,动作发生的一刹那她甚至都没回过神,就感觉脖颈被缠住。 她原本觉得一直是薄意在付出,她也该主动一次,毕竟感情是双向的,不应该是一个人在努力。 可她只打算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亲一下,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被直白炽热的目光注视着,霍香抬手搂住他的肩膀,不得章法的在他下唇落下轻吻。 她的主动无疑给了对方最好的鼓励,顿时原本温柔细腻的吻变得狂乱深入起来,像它的主人一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呼吸交缠,心跳快得好像随时要停掉。 霍香睁开眼,眼里的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她看到薄意肩膀的衣服被自己抓出一道道密集的褶皱,她想松手,可手却抓得更紧了。 薄意看着霍香,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抱着她慢慢起身,开口声音也走音得不像样,“好点吗?” 霍香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还是湿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被深吻的瞬间眼泪就会失控。 此刻眼泪停住,她只觉得尴尬。 感觉自己好矫情。 霍香看着车上显示的时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拿起手机看了眼,脸上的情绪一扫而空,看向薄意:“还有三分钟,我要走了。” 每次她都是提起十分钟到,今天可真要踩着迟到的点打卡了。 说着转身去推车门,大概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冲击力太强,此刻手还是软的,推了一下竟然没推开。 薄意伸手帮她打开车门,“慢点。” “谢谢。”霍香回头关车门时,才发现薄意耳朵也是通红的。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点满足感,原来并不止她一个人不知所措。 在一楼打完卡,霍香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好多人在看她,她坐下后感觉周围的视线更强烈了,不是错觉。 旁边的宋闯拿了一个橘子放在她桌子上,问:“霍老师,昨天在楼下开车来接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霍香看着橘子说了谢谢,同时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霍香大方承认:“是我男朋友。”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很自然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了。 宋闯震惊的瞪大眼,今早来时就听办公室里的人在议论,说昨天有辆豪车在楼下接霍香。还编排她肯定被富二代包养了。 她才不相信呢,霍老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对方是富二代,那他们也是自由恋爱! 只是如今听霍香亲口承认,还是有点震惊,毕竟之前真是一点霍老师有男朋友的迹象都没发现。 旁边有一个男同事插了一句:“你男朋友挺有钱呐,布加迪威龙,那个款型裸车都得六七千万起步。” 听到这个数字,办公室里的人更是沸腾起来。 “哇塞,六七千万,霍香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对啊,昨天在楼上看着年龄也不是很大,家里条件得挺不错吧?” 看他们一个个都八卦的围过来问这问那,宋闯心里挺不是滋味,早知道她就不多嘴问霍老师了。 “你们别这样,这是霍老师的隐私……” 霍香打断他们的议论,“那是他公司老板的车,不是他的。他在创业阶段,普通家庭,年纪确实不大,比我还小点。” 她说完后,围观的人都被霍香的直率震惊得没回过神来。 换作一般人被夸男朋友家庭优越,肯定会多少有些虚荣心,就算事实不是如此,也会尽量往圆滑里说。 而不是像霍香这样,毫无修饰的平铺开来。 好像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对面刚才一直低着头装作写材料的邵海英,嘴角扯出一丝讥笑,还以为什么富二代呢,原来就是个给老板开车的司机。 旁边一个刚结婚的同事开口:“创业啊,创业很不稳定的,还不如找个公务员,至少旱涝保收。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霍香打开电脑:“刚交往,还不确定。” “你刚才说他比你还小点,男人的青春保质期可比女人要长,与其选喜欢的,不如选保险的,毕竟以后都是柴米油盐,爱又不能当饭吃,还是稳定点好。“ 霍香抬眼看着对方,语气很平静:“可如果想要稳定的日子,现在不已经是了么,还有必要再去交往结婚么?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好,时间自由,不用负担对方的情绪,还没有婚变的风险。” 同事被问得一愣,支吾半天,最后点点头:“也是。” 中午休息,霍香原本想去博物馆的员工食堂吃一顿,没想到赖姨做好跟刘叔一起送过来了。 在楼下看他们两口子一起过来送饭,霍香非常意外,看着赖素秋疑惑道:“赖姨,这是?” 赖素秋坐在后面,把温热的饭盒从车窗递出来,眉眼带笑的提醒她:“这可不是我做的,是小薄亲手包完又送到我那去的,连配料都准备好了,我就是顺带手煮一下。” 看着手里的饭盒,霍香才想起来,那顿没吃上的馄饨。 霍香看着车里的刘叔和赖素秋一脸笑得意味深长,她有些语塞,跟薄意刚开始交往,除了蓝那身边并没有什么人知道。 “刘叔赖姨,这件事……” 两位很默契的同时摇头,刘叔很憨厚的保证:“没事,谁都是从年轻过来的,我跟你姨都懂。” “你瞎懂什么。”赖素秋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转头一脸温婉的去看霍香,“这件事我们不会到处说的,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带回家看看,我俩都觉得小薄这孩子不错,老爷子和先生太太他们肯定也会喜欢。” 看赖素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霍香微微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再过段时间会的。” 她倒不是不愿意公开跟薄意的关系,只是这件事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首先大哥跟二姐就得先一步跑来看人。 接着霍枳那个大嘴巴,在家里一传十十传百,大同园里霍家上百号族人,再挨个过来把薄意看一遍,那个画面想想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记得小时候上幼儿园有一年文艺汇演,可以带家长观看,霍香告诉了母亲,结果第二天母亲直接带了十几个阿姨过去,挨个抱着她照相。 导致表演结束后小朋友都奇怪的问她,到底有几个妈妈。 而且她跟薄意刚在一起,也没到要见家人的程度,在霍家人的认知里,儿女把人带回家,就代表已经要跟这个人谈婚论嫁。之前她跟秦城虽然订过婚,但却从来没带秦城去过霍家。 在霍家看来,见家人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承诺。 霍香抱着饭盒回了休息室,拉开外面浅蓝色的饭盒包,一颗颗饱满的水晶馄饨飘在汤面上。隔着皮都能看到里面浅粉色的肉馅。 不知道这么薄的皮他是怎么擀出来的。 霍香从餐盒盖上取下勺子,舀起一颗馄饨,咬了一口,才发现馄饨里面有两颗完整的虾仁。 正常来说不该一个馄饨放一颗吗? 怪不得馄饨的肚子塞得这么鼓。 忽然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 【薄意:馄饨吃到了吗?】 霍香看着面前的馄饨,把勺子里咬了一半的馄饨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不等她说话,那边很快又发来一句。 【薄意:晚上又想做别的菜,就把馄饨让赖阿姨帮忙煮了。】 说到这,霍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联系上赖姨的?】 印象中两人应该从来没见过面才对。 【薄意:上次你让刘叔来送饭就加了联系方式,你身边的人,我都有关注。】 看到后半句,霍香嚼着馄饨的动作一顿,忽然感觉嘴里有点烫。 她放下勺子,慢慢咀嚼着,问:【你吃饭了吗?】 【薄意:也在吃。】 忽然他又问:【现在方便视频吗?】 霍香刚回了可以,视频邀请就已经发过来。 她赶忙调整好手机角度,点开接受,就看屏幕里薄意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一身休闲款的黑色西服,领口戴着一颗白蔷薇领扣,下面坠了一根细细的银链,文艺复古中又带着一点哥特式的另类美感。 头发左侧单面朝耳后拢起来,从侧面看面部线条非常凌厉。敛起眼,下颚微微扬起时,身上的疏离感被拉到了最高点。 除了手里拿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形状的绿色饭勺。 那是霍香的饭盒,自从最后那顿饭吃完后,就一直留在了薄意家。 镜头照到饭盒,霍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问他:“把手机往下一点。” “好啊。”薄意对着镜头唇角微扬,把手机缓缓往下。 霍香忽然叫停,看着视频里的饭盒,里面也是馄饨,但怎么感觉跟自己碗里的不一样。 肚子没有这么鼓。 而且颜色偏暗,不像她这碗都是浅粉色。 “你的馄饨是什么馅的?”就算手机有色差,霍香也能看出来,肯定跟自己的不一样。 她倒是没想太多,只是挺奇怪,就两个人吃他还包了两种馅儿的。 薄意却转了镜头,道:“跟你一样的。” “那你咬开我看看里面。”本来霍香不会较真这种事情,可越听他这么说,她却越在意起来。 薄意无奈一笑,从饭盒里舀起一个咬掉一半,把馅儿给她看。 果然里面是肉、胡萝卜和蘑菇的,没看到有一点虾仁。 赶在霍香开口问之前,薄意就主动坦白:“其实本来是一种馅儿的,包到一半虾仁不够就变成这样了。”他低头把剩的半个馄饨的送嘴里,自卖自夸道:“不过味道也挺好,我这天赋还是可以的。” “那刚开始为什么要放两颗?”霍香再看饭盒里的馄饨,用勺子挨个捞了一遍,每颗都是肚子鼓鼓的浅粉色。 估计薄意是把所有带虾仁的都装到她这碗里了。 “你不是喜欢虾仁的吗?我刚开始就想多包进去点,不过这个皮太薄,再往里放就挤爆了。”薄意很自然道:“我对虾仁一般,什么馅儿都可以,你喜欢多吃点。” 霍香看他在屏幕对面,看着自己眉眼含笑。 她之前只说过一次,吃带馅儿的东西最喜欢鲜虾的,因为汤头会很鲜。 没想到他会在馄饨里包这么多。 之前在家里,爷爷他们知道自己喜欢也会多包点,只是从来没人想过,在馄饨里放两颗虾仁。 本来馄饨皮就很薄,个头也不大,加上其他馅料再放两颗完整的虾仁,包起来会非常难,稍不留神皮就会被挤破。 霍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包上这么多的。 嚼着馄饨,看着薄意的脸,她忽然觉得喉咙发涩,“你不用这么顾及我。” 她一直觉得恋爱关系中,男女双方都是对等的。 她知道薄意一直在努力,所以自己也在学着主动回应他。 但照目前的情况看,薄意付出的永远都要比她多得多,她好像永远也赶不上薄意的速度。 “可偏爱你会让我很快乐。”薄意看她嚼着馄饨,雪白的香腮微微鼓起,眉头却蹙起,跟她在一起待久了,就会发现霍香的心思其实非常好猜。 他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泛着狡黠道:“所以你能让我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吗?” 危险的人 薄意问完后,气氛倏然安静下来。 霍香本来想打马虎眼这么糊弄过去,屏幕里的眼睛却直勾勾的不肯放过她。 以前蓝那还调侃她男神下凡都撩不动,现在看来她哪是撩不动,明明是太不禁撩了。就连对方随口开的玩笑,她都听得耳朵发烫。 “可……”不等说完,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霍香松了口气,跟薄意道:“蓝那打电话过来。” “那你先接,我们晚上见。” “好。”霍香挂断视频,接听了蓝那的电话。 那边一开口,霍香就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蓝那说话的声音很小,压抑着,像是担心声音被周围的人听到一样。 听她说已经找到了新的住处,就不打扰了的时候,霍香听着电话,笃定道:“付宴棠现在在你身边对吧。” 电话里果然一阵沉默。 半晌后,蓝那承认道:“其实我回家了,付宴棠把我带回来的,他现在也在我家。” 说到这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杂音,像是沉重的呼吸,蓝那问她:“香香,我是不是特别没骨气?之前还跟你说要抽他耳刮子,结果一看到他手脚都是软的,稀里糊涂就被他带回家。” “你不是没骨气。”霍香打断她,“之前在村子里那次,十几个人拿着农具威胁我们,你都敢把那些人踹开拉着我就跑,你是比我更勇敢的人。你如果真想扇他耳光你一定能做到,但你没这么做,不是因为你不敢,是还存在着其他原因让你没能下手,对吗?” 霍香的声音冷冷清清,语速放缓时,像是溪水沿着山间潺潺而下,让人杂乱的心绪都宁静下来。 蓝那听着,忽然吸了吸鼻子,嗯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些哽咽:“我挣扎的时候把他袖子一下扯起来,看到他手腕上好多缝合线的伤口,才知道每次惹我哭之后,他都会在手腕上划一刀。他说当年不是故意要那么对我,他是生病了,无法控制自己,在国外这些年看了很多精神科医生,现在已经能正常的生活。” 蓝那笑了下,夹杂着泣音,声音有些走调:“怪不得他三伏天也穿长袖,他妈骂他都不换,当年这些事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你心软了。”霍香是外柔内刚,思维理性,只要做过决定从不会改变。而蓝那跟她恰恰相反,外面强悍,内心却感性得一塌糊涂,很容易为情所伤。 “我……”蓝那不敢回答,但心里知道,霍香已经说出了真相,她深吸口气,问:“犹犹豫豫,优柔寡断,我都看不起现在的自己。香香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任何人,而是霍香。 “这件事我只能给你建议,没办法替你做决定。”霍香知道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但也不能为了给蓝那定心丸,就替她做出选择,“我不太了解付宴棠,但今天见面感觉他是个危险的人。我建议你不要陷得太深。” 下午开完会,霍香接到薄意的电话,她走到窗边就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楼下。 看款型跟之前那几辆车差不多,就是换了个颜色。 “怎么又换一辆车?”霍香坐在副驾驶上,嘴上问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心里却松了口气,如果是上午那辆车,她可能会忍不住回忆起那两个要命的吻。 没想到下一刻身边的人忽然凑过来,亲了她嘴唇一下,薄意今天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一触即离后,那股香味也随之弥散开。 霍香抬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太想你了。”薄意看着她说。 霍香眨了下眼,随即将视线移到了前车窗外,“哦。” 说完之后她都想骂自己一句。 哦什么呀,傻瓜。 正常的女朋友这个时候大概率都会说‘我也想你’,可她的嘴就跟万能胶粘住一样,攥着手,坐了许久心理建设才突然说:“你可以给我发微信,我看到很快会回复。” 前面是一个六十秒红灯,薄意停住车,转头看向她,“哦。” 看到霍香一下抬起头,他绷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才半天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你觉得我很缺心眼?”霍香抬起眼看着他。 她说完之后,薄意笑得更厉害,“你还会骂人呢?” “我还会打人呢,你要试试吗?”霍香面无表情的说,看他笑得前仰后合,真想给他一下。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这么说话。”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薄意脸上的愉悦溢于言表,趁最后几秒红灯,他过去握住了霍香的手,温热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我喜欢你这样,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出来,开玩笑也可以,骂我也可以,不用怕说错话,在我这没什么好忌讳的。” 绿灯亮起,薄意放开了她的手:“我觉得你刚才特别可爱。” 霍香没再开口,感觉这一会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跟薄意在一起总有种未知的冒险感,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被他带到哪。 两人先去了生鲜市场买菜,采购完回到车上,薄意问她:“去你家还是我家?” 之前他一直没主动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吃完晚饭,天基本已经黑了,霍香又是独居,这个问题问出来,就有种在试探能不能留宿的意思。 但了解之后,霍香知道薄意虽然总喜欢逗她,但是做起事来都很正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他说去吃饭,就是吃饭,没有其他隐藏含义。 霍香系好安全带,“去我家吧。” 到家之后,时间还很早,薄意只在客厅的沙发上规规矩矩的坐着,腰背修直,连坐姿都很端正。 他这么老实,反倒让霍香有点不适应:“没关系,你可以随便走走,上面还有两层,顶层是阁楼,有个露台。” 薄意站起身,感兴趣已经写在脸上,他走过去问:“你跟我一起看吧,待会我们再做饭。” 其实家里总面积也不算太大,但对独居者来说,空间绝对是够用了。 两人站在阁楼的露台上,上面全是霍香种得果蔬,有不少小番茄已经由青转红,看起来特别喜人。 “蓝那上午应该给它们都浇过水了。”霍香看着花盆里湿润的痕迹,忽然提起:“蓝那被早上那个男人带走了,她很犹豫,打电话寻求我的意见,但是我没有直接让她离开,我建议她自己做选择,可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你没做错。”薄意蹲在她旁边,一高一低两个影子凑在一起格外协调。 “但我有点担心她,付宴棠是个很危险的人。”霍香手稍稍用力,一颗番茄就被她摘下来,掉在地上,她伸手去捡,忽然跟薄意的手碰在一起。 她捡起来递到薄意的手里,“刚红不久,可能有点酸。” 薄意接过来直接放进嘴里,逆光看霍香蹲在那里看着他,头发从右耳边散下来,轮廓像是毛笔勾勒出来的水墨画。 “其实我倒是有点懂他。”薄意望着她,眼神忽然变沉:“喜欢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不想再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接触她了,恨不得独占她的全部,让她的眼睛里,记忆里全部都是自己。” 霍香望着他的目光,觉得他这段话与其在刨析付宴棠,倒更像是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薄意不会做出这种事,可那一瞬就是没来由的慌乱。 “去做饭吧。”霍香顶着一张小番茄脸刚要起身,就被薄意一把搂住了肩膀,吻了下去。 味蕾尝到番茄的果汁,她才惊觉薄意把小番茄在喂给她。 她没想到薄意会这么做,意识到发生什么,她感觉呼吸都要不能自主了,抓着薄意的肩膀,企图推开他。 薄意环住霍香,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故意贴在耳边问:“酸吗?” 霍香缓了一会,气得伸手去捏他脸。 别说味道,她现在舌头都是木的。 晚饭两人看了买回来的食材,最终确定要煮火锅。火锅一顿可以煮很多食材,而且方法简单,几乎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霍香放完底料问他。 “没有。”薄意在洗菜池前给土豆削皮,削皮器转得飞快,头也没抬,“不过请多放点虾饺,我的小公主喜欢。” 霍香听得咧了咧嘴角,这中午一大碗双虾仁馄饨都要吃顶住了,晚上还吃虾饺。 难道她喜欢吃什么,就要吃到撑死她么。 你有准备吗? 准备食材时,就看东边有些黑,浓黑的乌云像是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 等吃完火锅再看外面,瓢泼大雨,地上已经泛起浓烟似的水雾。 原本就不亮的天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薄意也走到窗前,两人同时侧头,对视一眼。霍香干巴巴道:“雨挺大。” “嗯,挺大。”薄意点点头。 随后一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地上都浇冒烟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挺大。 “那我先走了。”又看了一会,薄意转身要去衣架上拿外套。 “你在这住吧。”霍香说完后,就感觉浑身发烫,感觉像是自己在邀请他,“路面积水很深,视线不好,开车不安全。” 薄意拎着外套,看着她瞬间局促的样子,粲然一笑,“那我就住下了。” 几乎是连句推让都没有,伸手就把外套又挂回去。动作相当利落,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 可接着更要命的问题来了,霍香家三层复式公寓,却只有主卧有床,因为一直独居,其他两个次卧都被改装成了书房和储藏室。她习惯把休息和工作的空间分开。 有时候蓝那来住,为了不叨扰她休息带了一个小型的折叠床,但是那张床的长度和宽度,俨然都承载不了薄意的身高和重量。 他要是躺上去,估计膝盖以下的部分都要搭在地上。 霍香看薄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机回消息,一般超过三个字,他都直接用语音转化成文字。 霍香才发觉,原来他是不喜欢发语音的。 之前两人聊天,每次除了开头打招呼,剩下的全是语音,她还以为薄意很喜欢用语音聊天。 “毛巾和牙具都有新的,浴室拖鞋之前我大哥来的时候穿过,可以吗?” “都行。我可以先去洗漱吗?” “可以,洗发水在柜子里面。” 十五分钟后,薄意走出浴室的门,头发上还在滴水,白天特意做的发型被水一洗,发丝柔顺的垂下来,看着有几分乖。 他路过卧室时,看霍香抱着一床被子站在床前,想了一会又把被子放下,抿着唇,把被子上的枕头放在床的另一边,静静看了一会,又不好意思的把枕头抱起来。 看她纠结的模样,薄意站在她身后忽然出声:“给我吧。” 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霍香吓了一跳,肩膀都轻微抖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洗完了?” “嗯,你去吧。” 看薄意抱走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霍香跟出去本来想帮帮忙,没想到薄意铺床的动作相当熟练,把毛毯打开,叠成两层后平铺在沙发上,又平又整,根本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只是薄意躺上去后,原本不小的沙发就显得捉襟见肘了,长度勉勉强强,他平躺在上面连稍微翻身都做不到。 霍香犹豫片刻,忍不住说:“不然你去睡床吧。” 薄意刚要拉好被子的动作明显一顿,抬起头,意外的看着霍香。脸上表情如常,可放在被子里的手都激动的蜷缩起来。 霍香:“我在沙发上睡,不然你睡这太挤了。” 薄意忍不住笑了,觉得刚才激动的自己特别傻,霍香怎么可能有那个意思,十成是他想多了。 “让女朋友睡沙发,这男朋友还能留到过年么。”他坐起来,把被子周围掖好,“你去睡吧,我睡觉安静,从来不翻身,掉不下来。” 霍香站在沙发前,看着薄意平躺在沙发上,高大的身体把整个沙发占得满满当当。 他平时穿得都是休闲装居多,双腿修长,肩背挺拔,加上肤色冷白,看起来会有些文弱感。 但实际上他身上的肌肉特别硬,肉和骨骼像是同化成一体,肩膀宽阔,腹肌更是轮廓分明。 他穿着浴袍,领口朝两边敞开,被子就盖到腰际,看起来比平时压迫感更强。此刻正单手拄着头看她,目光散漫又像是刻意勾引。 一瞬间,霍香不知道被什么蛊惑了,本来应该转身回去睡觉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鬼使神差道:“要不你也去卧室睡吧。” “然后咱俩谁打地铺?”薄意想都没想就开口,调笑的口吻。 然后看着霍香脸渐渐烧起来,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次好像是真的。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男狐狸忽然呆住了,震惊的撑着身体坐起来,看着霍香,“我们,一起睡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的不像话,生怕把人吓跑了。 霍香看他好像比自己还局促,心跳乱得像在擂鼓,她点点头,“一起休息吧,那张床应该能睡两个人。” 薄意喉结滚动,刚要掀开被子,忽然表情微变,身体也明显在发僵。他又慢慢把被子盖回去,而且这次比刚才盖得还严实。 他抬头对上霍香疑惑的目光,眼神渐深。 “如果我跟你一起睡,可能不止是睡觉这么单纯,你有准备吗?” 这句话把猝不及防的霍香问愣了,跟着他重复:“准备?”话音刚落她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上火烧火燎,下意识摇头:“我什么都没准备。” 薄意状态也很紧张,但还是故作轻松的告诉她:“你回卧室睡吧,我在这睡就行,不然咱们俩今晚谁都睡不着了。” “嗯,那晚安。” “晚安。” 听到拐角深处传来的关门声,薄意才长舒口气,低头看着自己产生的反应,烦燥的揉了把前额的碎发。 他倒是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不会对霍香做什么,只是男人的反应有时候根本不受控制,他不想吓到他的小公主。 霍香关上卧室的门,在床上静坐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眨了好几下眼,淡淡的琥珀色瞳孔里,眼神越发慌乱。 她已经二十六岁,加上身边还有蓝那这个老司机,早就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想到刚才还站在那,盯着薄意看了那么半天,她觉得呼吸都要无法自主,像是要溺水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霍香听到闹铃才堪堪醒来。 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她又收回手,快速理了理头发。 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却发现沙发上已经空了,被子和毛毯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放在贵妃榻上。 厨房传出一股煎鸡蛋的味道,薄意大概是听到声音,在里面叫她:“先去洗漱吧,粥还得五分钟。” “好。”霍香掉头往浴室走,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等她洗完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发现嘴唇有些干涩,她拿起一边的唇膏涂了涂,又感觉泛着油光,听到薄意又喊她,赶紧用纸巾把唇膏都擦掉了。 她稍微涂了一点,轻轻抿了抿,总算自然了点。 “明天开始我要去外地出差。”薄意夹了一块鸡蛋饼,放在霍香盘子里,“大概三个月左右,如果进展得快可能提前半个月回来。” “这么急,明天就走?”霍香抬头看向他,“行李多吗,要我帮你收拾吗?” “不用,公司都给我准备好了。” 霍香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下来,细细咀嚼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霍香点开,是蓝那的消息。 看那长长一串信息,言语欢脱,还跟她分享最近发现的新美食,几张自拍古灵精怪,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元气,霍香稍稍松了口气。 薄意在旁边看了眼,“蓝那?” “嗯。”霍香点点头,“她好像没事了。” 薄意却看着头像,若有所思道:“那次你叫我臭弟弟,是跟她弄混了?头像确实跟我的有点像。 本来那件事霍香都要忘了,现在被薄意提起,当时社死的尴尬又卷土重来。 “嗯,是在跟她聊。”霍香故作轻松。 薄意却好像开启了某种开关,忽然提议:“要不要真叫我一声试试?” 霍香放下手里的燕麦牛奶,用一种‘你又发什么疯’的眼神看着他:“我叫你弟弟,那你得叫我姐姐了。” “好啊,香香姐姐。”薄意张口就来,叫得毫无违和感,看霍香望着他半天没反应,伸过去把霍香另一只手握住了,“姐姐,你叫我一声。” 霍香嘴里的燕麦还没嚼完,看他想一出是一出,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真就好像一个陪弟弟玩耍的大姐姐。 她承认,薄意很稳重,甚至比她还要成熟有主见。可有时候又很幼稚,总会做出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随心所欲又烂漫无虞。 不知为何,看着他期待的望向自己,她忽然心潮涌动,也想陪他一起荒唐。 “臭弟弟。” 霍香的声线清冷,外貌亦然。静坐不动时像是一尊无喜无悲的观音。她在看所有人,可所有人却都入不了她的眼。 可此刻叫他的霍香,眼中却有了他的身影。 从初见那一刻就躁动的妄念,终于等有了得偿所愿的一天。 薄意起身去吻霍香,亲完他把头靠在霍香的肩膀上,抱着不肯放手,“本来上午九点还有一个会,我真不想去了。” “不行。”霍香去推他,“做人要言而有信。” 薄意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凑近,又在她脸上亲一下:“我还想多跟你待一会,一晚上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走三个月。” 霍香看他这副垂头耷脑的样子,好像狐狸尾巴都不翘了,忽然心软:“你要是方便,之后可以搬过来。” “那我真搬过来了?”薄意亢奋了一分钟,再看手机时间,脸比刚才更阴,低气压的站起身。 霍香这么说他就更不想出差了。 他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工作? 干脆把所有股份都卖掉,直接退休算了。 我吃醋了 薄意出差后霍香本以为会经常接到他的电话,但事实上,无论是电话,还是信息,一次都没有。 霍香给他发过几次微信,也通通没有回复。 他当时说出差要去很多个地方,还可能去国外,具体地点需要对方安排,霍香也就没细问。 可现在怎么出个差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没办法给赵肆野打了电话,薄意是他公司的员工,不可能一点情况都不了解。 听霍香说完情况后,赵肆野也很意外,“薄意不接你电话?那我打就更没用了。” 他顿了顿,好像在跟另一个人沟通,说完之后又拿起手机,“霍香你先别着急,我猜应该是那边有保密要求,安了信号屏蔽器,不然他不可能失联这么久,等明天这时候他要是再联系不上,我托人过去问问。” “信号屏蔽?”霍香问:“你们传媒公司的业务保密性这么强?” “呃……”赵肆野犹豫了一会,“其实吧,薄意也不算我的员工,我俩现在是合作关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他出差这件事我知道,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等他能联系上之后,让他告诉你吧。” 说完这些,赵肆野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冷汗。 失联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理由他现编也编不出来啊,这个锅还是留着薄意自己背吧。谁让他一开始老黄瓜刷绿漆装大学生的。 “好,谢谢你。” 这声谢谢听得赵肆野一阵心虚,从某种程度说,他也算那死狐狸的同犯了,干笑道:“诶没事,就算没薄意,我跟你大哥也是发小,四舍五入你也算我妹妹了,妹妹有事当哥的帮忙不理所应当么。” 其实当年他去霍家玩,看到霍枫有三个水灵灵的妹妹,羡慕的不得了,他家就一个臭老哥,一个女孩都没有。 临走霍老爷子跟他逗着玩,说喜欢哪个可以带回家。 他当时还挺贪,说一手拉一个,后背还能背一个,三个他都能带走。霍枫这个死妹控当即给他一顿胖揍。 霍枫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文邹邹的,实际极度腹黑妹控。 到时候薄意要去霍家提亲,肯定有他受的,让他居心叵测的去招惹人家妹妹,活该他! 挂了电话,霍香看着手机若有所思。 刚才赵肆野的话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他没明说,但能跟他合作,说明薄意手里肯定有一定的资源,可能是资本也可能是人脉。 可薄意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家族背景。一个从小要靠勤工俭学才能读书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个实力? 霍香点开薄意的朋友圈,比起上次的空白多了一条动态。 【月光终于照向了我】 配图也是一张月亮的照片,只是点开后仔细看,能发现地面上有一道侧影。 是她侧身看向薄意的影子。 霍香看着照片,心跳陡然飞快。 他什么时候拍的? 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她点了一个赞,评论道:什么时候拍的? 不知道是惦念着薄意什么时候有消息,还是急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下午霍香只要一拿起手机就会下意识点开微信,看有没有消息回复。第五次的时候,霍香都觉得自己有点魔障了。 正好这时候陆野传媒那边发来了通知,要她明天一起参加拍摄。 霍香看着发来的日程安排和计划书,跟节目组对接,注意力总算分散不少,到下班点在停车场,突然接到了薄意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霍香呼吸一滞,按了接听。 “刚下班?”薄意的声音有些低,里面听着也很安静。 “嗯,你在哪?”霍香握着手机,心里有一堆话想问,可到嘴边就只剩下这句。 “现在在酒店。”薄意告诉她:“刚从研发中心离开,这些脑子进水的人,等进去才告诉我里面安了屏蔽器。要是出去再进来,还要再申请审批,抱歉,失联了这么久。” 霍香很想问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可是想起来,美国跟中国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北城是下午四点,那边可能是凌晨四点。 “你一直没睡吗?”霍香听出来他嗓音有点喑哑,带着疲态。 “嗯,就想早点弄完早点出来。”薄意忽然说:“我好想你。” 隔着听筒,霍香感觉低沉的嗓音像是贴着耳朵说出来的,她不自然的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道:“那你快点睡吧,等你睡醒再聊。”霍香看着那串号码,又补了一句:“我也想你。” “什么?”薄意明显精神了不少,任性的要求:“我要再听一遍。” “睡吧。”霍香看着窗外,把空调开大了一档,吹散脸上的热气。 “不是,下一句。” 霍香抿了抿唇角,故意道:“等你睡醒再聊。”听着对面气急败坏的呼吸声,她笑容顿时绽开了,连声音都浸着笑意,“我也很想你,快点睡吧,等睡醒再聊。” “听了这句话,我大概能做一晚上好梦。”薄意得偿所愿,说了再见,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会经常煲电话粥,可没料到白天霍香忙得要命,晚上薄意也始终不得闲,两边还有半天的时差,每次通电话怕耽误对方休息,都是长话短说,草草聊几句就挂断了。 霍香作为节目组的文化顾问,天天要跟组拍摄,还要提前熟悉参赛的队员,不然跟完全不熟的人互动,拍摄效果看起来也会很尴尬。 霍香到组的那天,赵肆野和陆鹿陪她一起来的,尽管没特意跟节目组的人介绍霍香,可能让老板和老板娘陪着一起来,肯定背景不简单。 她进休息室时,通过海选准备参加节目录制的选手都在里面,因为是男团选秀,里面都是年纪不大的男孩子。 看到霍香跟着助理进来打招呼时,都吃惊的站起来。 霍香自我介绍:“我是本期节目的文化顾问霍香,你们可以叫我霍老师,关于非遗文化,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咨询。” 旁边的陆鹿看他们一个个都僵着,打圆场道:“后天大家就要一起拍摄了,先提前熟悉一下,资料你们也都提前看过,可以跟霍老师聊一聊,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 赵肆野让助理买了不少慰问品,给大家分下去,边吃边聊,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一个男生从桌上拿了瓶柚子茶给霍香:“霍老师,你刚进来我还以为是比赛突然加女选手了。“ 霍香说了声谢谢,接过饮料,“我看起来应该不像会跳舞的人。” “不,我觉得你特别适合跳古典舞!”另一个包着头巾的男孩围过来,又给她拿了一盒草莓,“霍老师您真没学过古典舞吗?我感觉你的气质很特别。” 初见时霍香显得高冷,不容易亲近,可真跟她聊过天之后,发现她待人接物都很温和,是个非常有亲和力的人。 最关键长得还仙气飘飘,是个神仙姐姐啊! 看霍香周围被一群青春活力的男生围得水泄不通,一旁的赵肆野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给薄意。 很快对面就发来一把四十米长大刀。 【薄狐狸:谁给你的勇气让霍香去的?】 赵肆野扬唇一笑,幸灾乐祸道:【让霍香当节目顾问,当初是您提得计划,您拍的板。现在怎么还反问我呢薄董?】 【薄狐狸:你等我回去。】 【赵四爷:嘿,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疼了还怪我,我找谁说理去?】 赵肆野看那边半天没再回消息,心想也别把薄意惹急了,这狐狸发起飙来他还真招架不住。 【赵四爷:你就别瞎操心了,霍香要真那么好撬,也轮不到你出现了。】 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几秒就发过来一条:【从现在开始,除工作时间外,不许他们跟霍香接触。见一次,我撤10%的股份。】 “……”赵肆野恨不得把刚才发视频的自己打一顿,干嘛手贱给他这个。 看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赵肆野干咳一声:“都休息够了继续排练吧,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直接出发去非遗小镇。” 说着朝霍香招招手:“霍老师辛苦了,您先去休息吧。” 霍香站起身,周围的男生立刻唉声叹气起来。 “我们还没问完呢。” “让霍老师待会跟我们一起吃饭呗。” 赵肆野不耐烦的皱起眉:“人家霍老师还得跟男朋友聊天呢,跟你们吃什么吃?一个个想得还挺美。” 跟你们吃一次饭,估计公司都要倒搭进去了。 霍香跟赵肆野和陆鹿出去吃的饭,刚到家薄意的电话就打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霍香看着时间有些意外,一般他们都是早上六点,或者晚上六点通话。 今天这才下午四点半,比往常早了好多。 薄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今天去节目组了?” “嗯,是啊。”霍香不懂他为什么提起这个,前几天她就已经把要跟组拍摄的事告诉了薄意,当时他没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又提起来。 “刚才赵肆野发了视频,我看到好多男人围着你,我有点吃醋。” 他倒是开门见山。 霍香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想笑:“他们都挺小,有些还是十八九岁的孩子。” 她本意是想表达,自己不可能对一些孩子产生什么想法。 没想到薄意听完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酸:“是啊,年轻人多有活力。”停顿片刻,他忽然追问:“你喜欢年轻的还是年长的?” 霍香拨弄着露台上的小番茄,觉得薄意今天有点怪怪的,“喜不喜欢跟年轻年长有什么关系?” 薄意执着道:“不涉及情感,就是个人喜好。” “那就……”她虽然不懂,但觉得得顺着他说,不然他又要炸毛了,“年轻的吧。”她说。 我再看看我老婆 本来两人打得都是视频通话,可自从上次他问完那个问题后,一直都是直接打电话了,再也没发来过视频邀请。 一两次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在外面总有环境不方便的时候,可一连超过半个月都不露面,就让人不得不起疑心了。 “为什么不视频?”打电话的时候霍香忍不住问。 没想到那边良久传来一声低笑,嗓音很轻,像是撩人的风:“很久不见想我了吗?” “我是担心你有没有受伤。”霍香声音稍微提高了点,什么话他都能带到不正经的地方去。 听到她的话,薄意干咳一声,笑意更浓,“别担心,受伤也不能伤最宝贵的脸,还得留着脸娶老婆呢,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霍香有点不懂,准备惊喜为什么就不能视频? “暂时保密。”薄意故意卖关子,“别着急,再过两天就给你看。” 挂了电话,霍香百思不得其解。 正好这时候蓝那发过来视频邀请,接通后两人聊了一会,霍香把薄意要给她准备惊喜的事情说了,奇怪道:“不能露脸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呃……”蓝那停顿片刻,若有所思道:“他不会去整容了吧?” 此话一出,两边的人都沉默了。 “他有什么地方需要整吗?”圈子里确实有不少人都整过容,只要自己能承担这个后果,也无可厚非。但整容肯定都是有对自己身体不满意的地方,可薄意,霍香想象不出来哪里还需要整改。 “我也觉得他那种天选之人还需要整吗?可不让你看脸,肯定是脸上做了什么改变吧?不过也不一定,我瞎猜的嗷,反正他不是过两天就能给你看了么,也不差这两天了。” 霍香刚要开口,电话那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好像在问蓝那晚上吃什么。 蓝那骂了句你好烦,嘟囔几句,又要跟霍香聊。 “要吃饭了吗?那你们先去吃吧。”霍香听出来那是付宴棠的声音。 这个时间问吃什么,问吃什么是假,想知道蓝那在跟谁打电话才是真。 听霍香说你们,蓝那脸上顿时有些烫,把付宴棠轰走后,跟霍香说:“香香,我下次再跟你说。”其实她本来打算下次见面就跟霍香说的,没想到这个狗逼强行出镜,弄得好像她故意瞒着香香一样。 好姐妹是不应该有秘密的,何况当年霍香帮了她很多。 霍香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告诉她:“不用凡事都跟我说,你觉得幸福我就放心了。” 蓝那忽然眼睛发酸,“香香,我觉得我最爱的是你!收拾东西,咱俩私奔!” “不要,我怕付宴棠来暗杀我。” “你不爱我了吗!” “我惜命。” 周三那天节目终于录制完成,预计周五播出,霍香没参加节目组的聚餐,跟陆鹿他们打过招呼直接回了家,煮了一碗阳春面准备吃完早点睡。 没想到水刚开火,就接到了薄意的视频邀请。 她看着手机,赶紧闭掉火,点了接通。今天早上打过电话,怎么又打来了? “怎么样?”薄意在屏幕里跟她打招呼,看得出,今天的角度和光线他都是事先找好的,跟之前那种随意开的视频完全不一样。 可是霍香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凑近,拧着眉仔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薄意被她这副好像不认识自己了的模样逗乐了,问道:“换个发型还不认识我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霍香又把手机屏幕往后撤了撤,才意识到他说的惊喜是换了个发型。 但变化真的不是很大,薄意的发质比较浓密柔软,他会把下面剪短露出眉骨,看起来面部线条感非常冷峻。但现在似乎把下面都留长了一些,眉毛盖住了些许,看起来少了些疏离,一动不动的时候乖乖的,少年感展现的淋漓尽致,有点萌。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萌这个字。 “你说的惊喜就是换了个发型?”霍香问完之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雪白的脸颊泛起桃花色,“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你去整容了。” “我还需要整容?”薄意自恋起来倒是一点不收敛,看着霍香的笑脸,也不自觉挑起唇角,“我这脸放在哪家整容医院不是模板级别的,还敢给我整?”他不太适应的拨了拨额前的头发,问:“现在看着显小吗?像年轻人吗?” “嗯?”霍香抬起头,迎上薄意期待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因为我说喜欢年轻的,才把头发弄成这样吧?” 想起来好像确实是,从薄意问完她那个问题开始,就再也没开过视频了。 薄意倒是一点不害臊,很大方的承认:“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你男朋友无所不能。” 霍香在餐桌上揉着额头,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怕他再误会,索性摊开了说:“其实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你又很执着我就随口说了。”看着薄意的眼睛,她停了一下,道:“因为你比我小,我才说喜欢年轻的,你比我大我就说喜欢年长的了,懂吗?” 后来看薄意一脸若有所思,她没忍住又调侃一句:“还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你孙悟空吗?” “我懂。”薄意看着霍香微微涨红的脸,语速减得很慢,刻意磨人一样:“你喜欢我,所以你的喜好标准也都是我。是这样吧?” “对个头。”霍香说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随意了。 看屏幕里那张笑得满脸得意的脸,霍香真怀疑他留这个头发,是不是就等着她说出刚才那句话呢。 “你继续笑吧,我要去煮面了。”霍香伸手要把视频挂断。 “没事,你去煮吧,手机放在这就行。”薄意这次也不找角度了,把手机拿近了些,看着霍香的脸:“我再看看我老婆。” 霍香起身的动作一顿,此刻屏幕已经照不到她的脸了,她唇微微开合,又缓缓闭紧,如果对面有镜子,她一定觉得自己像极了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女。 最终霍香转身背对着屏幕进了厨房,掀开锅盖煮面时,感觉自己的脸比锅里的水还烫。 厚颜无耻。 谁是你老婆。 周五节目播出那天,从来没看过综艺的霍香以前半个小时就在电脑前等着。 坐在沙发上,听到熟悉的开场曲时,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下意识握紧起来。 虽然她以前经常在人前演讲解说,可上综艺节目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跳舞类的综艺,这个领域对她来说完全是相隔千里,真担心发挥得不好给这些孩子拖后腿。 看到自己出境的地方,霍香紧张的坐远了一点,没想到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弹幕弹出来,几乎把整个屏幕盖得满满当当。 她吓了一跳,怔了几秒后又凑近了些,想看看弹幕上说的什么,然而字幕多得都叠在了一起,她看了一分多钟,最后揉揉眼把弹幕关闭,还是看节目吧。 看到晚上11点,她关掉电脑准备休息,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薄意:这是哪位神仙姐姐?】 【薄意:有这位仙女的微博号吗?】 【薄意:官宣了,这是我老婆。】 霍香看着薄意发来这几条莫名其妙的话,刚想回一个问号,那边忽然又发来一条。 【薄意:一个个想得倒挺美,我都没官宣这是我老婆。】 霍香去倒了杯温水,看他那句‘我老婆’一阵脸热,喝一口,回复:【你突然怎么了?】 【薄意:不眼熟吗,刚才的弹幕都要把我眼睛看瞎了。】 嗯? 霍香往上划了划,又看了一遍那几条,这都是刚才的弹幕吗? 有些震惊道:【你也看节目了?你不是工作很紧张吗?】 【薄意:再紧张也没有你紧张,都要官宣成别人老婆了,还是这么一大堆人。】 霍香看得忍俊不禁,好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哀怨。 心念微动,想了想她发了一条语音:“那你早点回来。” 发过去之后,那边半天也没有回复,微波炉在滴滴响,霍香把手机放在餐桌上,去取吐司片。 熬到半夜,就是会饿。 等把吐司片拿过来,就看薄意也发来一条语音。 只有一秒。 霍香举着吐司,点开了语音,醇厚低沉的声音,宛如海潮般慢慢荡开。 “等我。” 霍老师好飒! 拍摄结束,休息两天后霍香又回到博物馆的工作岗位。 刚进大厅时,她就看到售票处的长队都折叠成了四五排,而且现在还没到正式开馆时间,不禁有些惊讶,今天周三客流也这么大么。 正要从员工通道往电梯那边走,转身的瞬间,就听人潮中爆发出一阵呐喊,霍香下意识回头,就感觉接二连三的闪光灯对着她在拍。 有些人拿的不是手机,而是专业的摄像机。 “节目里那个霍老师!” “本人比节目里的还好看!” “霍老师可以合拍一张吗?” 霍香被照相机的光刺的微微眯起眼,就看原本在排队的人群开始乌泱泱的朝她涌来。 始料未及的情况,她下意识朝后退。 很快博物馆的保安们拿着警戒线围过来,把围观者都挡在外面,一起来的还有馆长。 “请大家都有序在售票口排队,游客中有很多孩子、孕妇,请大家不要拥挤!不要推搡!今天没有霍老师的讲解安排,来博物馆只是想见霍老师的游客请不要再排队了!” 馆长浑厚有力的声音,中气十足,重复三遍后,熙攘的人群顿时声音小了很多。 馆长安排人在大厅维持秩序,对霍香道:“先上去吧,这几天让邵海英替你,她跟着你学那么久,早该让她锻炼锻炼了。” “好。”霍香轻轻点头,看着馆长有些歉意:“抱歉王叔,我没想到节目播出会有这么大影响,给馆里添麻烦了。” “诶,这麻烦什么,多亏你咱们博物馆今天的流量都能赶上五一黄金周了,别的博物馆想麻烦还麻烦不上呢。”王馆长乐呵呵跟霍香一起进了员工通道,比起电梯,他更习惯走楼梯,背着手慢悠悠的步行。 霍香跟着他一起走楼梯,听他问:“霍香,你觉得博物馆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传承历史文化,保护文物古迹,发挥公共教育职能。”霍香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存不存在偏颇。 王馆长颔首,“对,你说的这些都是。不过这些年啊,时代进步的快,人的生活节奏也快,看我那小孙子才上二年级作业就天天写到十点半。人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了,就会变得浮躁,心不静。我希望每个来过这里的人,都能静下心,找到自己。历史,不仅是让人缅怀过去的,更应该启迪人获得更好的未来。” 他站在三楼的拐角处,停下脚步,看着霍香:“四十年前,我是你爷爷的学生,现在也算你的半个老师了。他老人家从来都没跟我打招呼叫我多关照你,我也不动声色,甚至给你分配的工作比你同期的都要艰巨复杂,你从来没抱过屈,而且完成的比我预期还好,这些我没说过,但我都看在眼里。” 两层楼梯间有一扇高大宽阔的落地窗,阳光被玻璃滤过,呈现出淡淡的蓝色,仿佛被水洗过一样。 霍香有些意外,她知道爷爷年轻时担任过北城大学的历史系教授,但从没听爷爷讲过,王馆长是他的学生。 王馆长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去年她陪爷爷去书法博览会时两位还碰过面,当时打招呼也只是点到为止,丝毫看不出两人是故交。 “我有把你培养成我接班人的打算。”王馆长一身盘口的亚麻衬衫,站在窗前覆手而立,映着窗外无垠的天,像风一样潇洒:“我们内部已经开会表决通过,把你提升为副馆长。” 霍香听得很认真,可话题突然转折到这里,她的思维有些脱节,卡顿了片刻,才重新组织好语言,道:“王叔,我才刚来一年半,晋升这么快恐怕不太合适。而且馆内还有很多老人,他们的资历和经验都要比我丰富。” “什么时候晋升还靠年龄了?照这么说,大家都别学习了,平时就养生比谁活得长行不行?” “馆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香。”王馆长看着她,“有很多想法,不是我们不去想,而是根本想不到。就像这次将非遗文化与流行舞蹈结合,我连看都没看过,何谈有想法?就像你说的,资历和经验固然重要,但这些都是可以慢慢积累的,可你的创新思维和独到见解,却是我们无法学习和弥补的。不是我需要你,是北城博物馆需要你,是这个时代需要你。” 看着霍香欲言又止进退两难的模样,王馆长笑了,“给你缓冲的时间,回去慢慢想霍馆长。” “……王叔。”霍香听得如芒在背。 回到办公室,霍香心情还是有些难以平复,大概是受家庭观念的影响,她对职位和晋升从来都没有执念,如今突然要把她提拔成副馆长,要知道馆内好多快要退休的老人都在等这个职位,如今却被她一个刚来一年半的新人捷足先登了。 何况这个方案大部分还是薄意想出来的,也是他提供的平台和条件。 她实在受之有愧。 霍香打开抽屉,把胸牌拿出来递给邵海英:“你今天再熟悉一下稿子,待会跟其他组员下去走几遍,从明天开始接替我的场次,正式加入讲解组。” 正用一本书挡着嚼葡萄干的邵海英一愣,书哗啦一下倒在桌子上,露出了桌子上坚果的包装袋。 她慌乱的拿起书,看着霍香递过来的讲解员胸牌,愣了一下问:“明天就上场吗?我稿子还没背太熟,不然下周吧。” “稿子我三个月前就给你了,要求你在一个月内必须熟背,也让你没事跟其他讲解员走几场。现在你还说没背熟,你有把这项工作放在心上吗?”霍香把工作牌扔到坚果包装袋上,语气肃然,不怒自威:“而且我是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明天我和馆长都会临场抽查,做好准备。” 霍香坐下后,旁边的宋闯偷偷比了个赞,口型道:霍老师好飒! 邵海英看着面前的胸牌,低头翻了个白眼,不就上个破综艺出点名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男朋友不就是个给人家开车的司机么! 她偷偷打开手机,点开那期节目重播,在上面疯狂刷弹幕。 【那张脸一看就是整容的吧?】 【她笑得好假啊,呕!】 【又是带资进组的吧?】 【好烦啊,别再让她出境了行不行!】 她越刷越兴奋,手速快得不行,忽然一条红色的消息通知弹出来。 [用户36741987违反网站公约,多次发表违规弹幕,封号处理。] * “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顶着脑子来上班,都干什么吃的!连上个季度的60%都达不到,那几个标红的节目,亏了三个月做了三个月!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们这么执着啊?到点下班走得比谁都快!” 秦城站在会议室前骂得口干舌燥,下面的人一个个低着头跟鹌鹑一样,感觉他就像在骂一堆木头。 从他接手华绎以来,各项业务都做得顺风顺水,本来还预计年底再买下几个爆款IP,赶上开年肯定能大赚一波。 没想到这才刚过半年,就遭遇了他继任后的第一次滑铁卢,效益直接跌到红线下,再这么下去下个月他就要被董事会弹劾了。 虽然主要股份还是在母亲手里,可这事一旦传出去,他再出门都不用带脸了。 “秦总,我觉得最近效益低,不是我们节目做得太差,而是观众人数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这时候有个更抢眼的节目出现,就会瞬间吸引走他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的节目优势不那么明显了。” 秦城冷笑一声,坐在椅子上侧头看他:“你的意思,不是你们做的差,是人家做得太好是么?” “光听我描述感官可能不是那么强,要不您看看吧。”被说的员工打开笔记本电脑,给秦城递过去。 前一阵开拍的《宴清欢》临时把女主演由原定的常嚣换成了乔纯一,主要也是看常嚣总是演女一号,也该给新人一些机会了。 而且乔纯一很想争取这个角色,当时她拍完校园剧,人气暴涨了不少,也接到了一些代言和综艺邀请,如果这次作为大IP的女主演能爆火一把,很有可能跻身为跟常嚣同级别的一线女星。 这样华绎在同行公司中也会更有竞争力。 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跟常嚣谈完,后脚她就宣布要跟公司解约,在微博上闹得满城风雨。 没办法,他把心思都放在力捧乔纯一上,谁知道她的演技就只适合演校园剧中那种小女生,根本演不出来《宴清欢》这种大女主的气势。 倒是节目一开播就骂声连连,最后收视率更是跌破下限,电视台把这部剧调到了午夜档,最后直接下架了,赔得血本无归。 连当初买IP的钱都没赚回来。 这季度他本来打算整理思路,保守出发,摒弃原来的激进做法,不再贸然采用新人,力求稳重求进。 可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匹黑马,赵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女朋友开了个传媒公司,突然高价抢下了他之前看中的几个IP,最近又另辟蹊径,弄个什么文化传承跟现代舞蹈相结合的选秀节目。 每期的元素都是抽签决定的,一开始是诗词,后来是书画,再后来是乐曲,最近一期听说还弄出个非遗传承。他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时间看。 秦城皱眉看着屏幕,忽然镜头一转,舞台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月白色明制汉服,唯有两簇淡紫色的兰花绣在袖口上。 眉目冷清,超脱逸然。 聘婷窈窕的身姿,宛如大屏幕上,那副苏绣图中跃然而下的山神女巫。 给个名分 “霍香?” 秦城紧盯着舞台上出现的身影,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听着那段关于古琴的讲解,没有配乐,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高山流水般的琴音,起初波澜壮阔,浩浩荡荡,乍然急转直下,一泻千里。 不知不觉,全身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方才烦燥压抑的心情瞬间被遗忘殆尽。 其实霍香的声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悦耳动听,不甜美,也不清脆,跟她本人一般清清冷冷,礼貌而疏离。 可这种声音却有极强的代入感,能安抚一根根躁动的神经,让人静心聆听。 旁边的员工看秦城盯着屏幕,看得怔怔出神,开口道:“秦总,这次鹿野能把这档节目做火起来,不仅是旧瓶装新酒,别出心裁,也是因为他们迎合上了当下的国风潮流,任何流行元素在民族自豪感面前都不值一提。还有霍小姐,她是这档节目的点睛之笔。她能一夜之间知名度暴增,跟她优越的外貌条件和丰富的学识都有很重要的关系。可以说这档节目成就了她,也可以说是她成就了这档节目。” “嗤”秦城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目光不屑:“她才用不着靠这种节目成就。” 秦城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纷纷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眼神仿佛在说:这种节目?拜托总裁您家就是靠做这种节目营生的,您这轻蔑的语气,是瞧不起人家还是瞧不起你自己呢? 意识到自己口误,秦城砰一声把电脑合上,缓解尴尬。 那名员工接过电脑,开始说自己的想法:“现在学习鹿野的模式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如果相似度太高,很容易被观众诟病抄袭。我觉得,如果能趁现在的热度把霍小姐也邀请到咱们节目来做嘉宾,也许能挽救一下收视率。” “不行。”秦城想都没想就拒绝,在员工们不解的注视中,他直接一票否决。 秦城不好意思说,不是他不想,而是当初霍香和霍家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时候他再舔着脸去求霍香来上他的节目挽救收视率。 就算他脸皮再厚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这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敲响,正在开会的人顺着声音朝后看,就见穿着一套奶白色公主裙的乔纯一猫腰站在外面。 大晚上化了一个鲜红的咬唇妆,披散着头发,配着一身白裙子,隔着玻璃看效果格外惊悚。 乔纯一看秦城转过头,立马笑着朝他勾勾手,示意他出来。 秦城皱起眉,抬起手指了指腕表,告诉她现在是开会时间。 可乔纯一直接掐起腰在原地又跺脚又晃肩的,像是秦城不出来就撒娇给他看。 秦城听到周围的员工都在拼命憋笑,周身的气压顿时更低,黑着脸站起身:“把计划案组织好语言,等我回来挨个汇报。” 推开会议室的门,乔纯一立刻挽住他的胳膊,问:“你都好几天没陪我一起吃饭了,每天都是我一个人,好无聊呀。” “这不是这段时间忙么。”秦城看迎面走过来两个加班的员工,他动了动被乔纯一挽住的胳膊,示意她先放手。 没想到她搂得更紧了。 那两名员工迎面过来时,乔纯一把身体依在秦城身上打招呼:“加班这么晚啊,平时注意点效率,工作不能总靠熬时间吧?” 两个员工还都是女的,最近公司效益不景气,两人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妆都没化,黑眼圈很重,面色本就蜡黄,如今突然被乔纯一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秦城冷着脸扯了一下乔纯一,呵斥道:“这有你说话的地方么。”转头对两名女员工道:“高经理他们都在会议厅,你们想去听听也行,要是太累直接回去吧,早点休息。” “没事,我们也听听吧,反正11点多也没地铁了,回不回去有什么意义。”大概为了回敬乔纯一,一名女员工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冲。 等两人离开后,乔纯一气得去掐秦城,“我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在她俩面前凶我,你知不知道她们俩背地里怎么说我的吗!上次在厕所我听到她俩骂我是花瓶,还说咱公司为了捧我丢了常嚣,是不要珍珠要鱼目!” 要说乔纯一不愧是演员,没说两句,眼泪就刷刷下来了。 秦城听她哭却只觉得烦躁,“好了,等这周忙完我就带你出去玩,眼睛哭这么肿以后还怎么拍戏了。再说她们都是高层的管理人员,公司待过好几年的艺人都跟她们客客气气的,你一个新人上来就说人家,以后公司还怎么管理。” “好嘛,这次是我错了。”乔纯一张开手圈住他,“不过你以后不许凶我,那我走喽,你工作加油呀!我定好地方,咱们下周一起出去玩!” 看着乔纯一站在电梯里,扒着门歪头跟他挥手再见。 曾经觉得很可爱的人,如今他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很累。 转身走到会议室门前,听里面的员工在议论。 “刚才我俩在走廊碰到乔纯一,哎呦我的天,都把自己当老板娘了!这谱摆的,贝多芬都没她会!” “我也是,简直不理解秦总怎么跟霍小姐分手,找了这么个绿茶婊?” 另一个男员工也叹口气,“这次我跟你俩统一意见,上次加班,霍小姐看我们还在公司,还给我们买夜宵呢。心地善良,长得也好看,简直就是理想型伴侣。” “诶你们都不知道,上次秦总在办公室累得睡着了,我看霍小姐来想叫醒秦总,结果她没让我叫人,自己把剩下文件都整理了,离开公司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哪像这位,就会耍嘴皮子,你看哪次来不是打个照面就走,什么时候留下来干一点活了?” 秦城站在门外,手悬在门把手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起初在双方长辈的介绍下,他对霍香属于一见钟情,那么出众的女孩子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渐渐的相处之后,他发现霍香总是对他很冷淡,就跟对待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这让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落差感,觉得自己这个未婚夫根本可有可无。 后来认识了乔纯一,甜美热情会撒娇,其实她的心思,秦城一直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是不拒绝也不接受,似乎在霍香的漠然和乔纯一的殷勤中间找到了一种平衡感。 可是这种平衡感在霍香离开后轰然崩塌,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在乎的不是霍香的态度,而是不甘心自己没在她心里占据特殊的位置。 秦城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明白的好像太晚了。 * “怎么突然敢吃冰淇淋,肚子不疼了?”霍香走到桌位前,就看桌上摆了两份水果冰淇淋,蓝那面前那份还是超大杯的,突出杯面的部分都被她挖没了。 “放心,我有按时喝中药的,效果还挺好,我上个月肚子一点都没疼。”说着生怕霍香把她的冰淇淋没收似的,赶紧又舀了两大口。 霍香坐到对面,视线一垂,便看到了她锁骨上密密匝匝的红痕,干咳一声,在蓝那疑惑的抬起头时,指了指她脖子的位置。 蓝那低头一看,耳朵刷一下红起来,瞬间用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领。 “附近有商场,你等我一下,我去买条丝巾。”霍香起身就要离开。 蓝那赶紧拽住她,“没事没事,我不低头就行了。”她把冰淇淋举起来,腰板挺得笔直,挖了一勺冰淇淋示范给她看,“我这么吃。” 看她正襟危坐的吃冰淇淋,霍香唇角微抿,感觉怪里怪气的。 霍香其实知道蓝那这次把她约出来是要说什么事情,不过蓝那没开口,她也不会主动提。 两人默契的把冰淇淋吃完,蓝那酝酿了很久,才开口:“我和付宴棠现在算是住在一起了。” “嗯。”霍香平静点头。 “但我们并不是恋爱关系,而且我也不打算跟他结婚。” “噢。”霍香再次点头。 “我就把他当床伴而已,等我找到真命天子就一脚把他踹了!” “哦。”霍香三次点头。 “……宝贝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平静,至少给我点反应行不行?”蓝那本来都准备好迎接灵魂拷问了,结果霍香听到后反应就这么平静,还没有上次听说她被鱼刺卡了激动。 弄得蓝那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你觉幸福就行,别人的感受不重要。但是如果遇到困难,别不好意思,直接联系我。”霍香看着蓝那,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但每个字听起来却都格外的重。 其实从蓝那跟付宴棠回家开始,霍香就有预感,这两个人没那么容易结束。 付宴棠是个危险的人,性格偏激,控制欲强,并不适合成为蓝那的伴侣。 但这是从她的角度和感官来说。 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自己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不能把想法强加给蓝那。 而且明显能感觉到,蓝那对付宴棠还余情未了。 现在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蓝那应该知道界限在哪里,付宴棠也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她只能告诉蓝那别丢了自己,其他的事,她无权管太多。 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霍香看到来电显示是霍枫,她按下接听。 “哥,什么事?” 霍枫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明天有空回家吃晚饭吧,设计师要来给全家量尺寸做礼服,下个月有宴会要出席。” “什么宴会?” 仿佛就料到霍香会问,霍枫故意卖关子:“等你回家再告诉你。”说了句拜拜小笨蛋妹妹,就挂了电话。 “你才小笨蛋。”霍香无语的看着手机。 蓝那八卦的把头伸过来,“哟,我听到了什么?宴会,还要做礼服?”她仰起头拍拍自己的肩膀,“拜托,这就有个现成的天才设计师在身边,还需要请外援?” 霍香看她又支棱起来,伸手把她的衣领往上提了提,“每次你设计的衣服都不要钱,我家哪好意思总用你。” “哎呀,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让你哥娶我给你当嫂子好啦,正好踹了那个神经病。”胡说八道了几句,蓝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跟秦城的婚约解除也有一段时间了,不会是让你去相亲的吧?” “不会。”霍香摇头,跟秦家退婚的时候母亲就说以后都不会让她相亲了,霍家人言而有信,对内对外从不食言。 而且就算相亲,也不用全家人一起穿礼服。 那也太兴师动众了。 “那就好。”蓝那点点头,“不过你跟薄意的事还没跟叔叔阿姨他们说吧?这都快半年了,可以给个名分了吧。” 其实见父母这件事,霍香也有考虑过,本来觉得半年就见有点太快,可转念一想,自从认识薄意以后,一件件事都跟赶火车一样,把她原本的节奏直接提了几倍速。 这么一想,好像半年见家长也不是很唐突了。 霍香从包里拿出湿巾,给蓝那递过去一张,道:“等薄意回来我先跟他商量一下。” 一位贵宾 北城进入八月以后,天气宛如架在火上的蒸笼。 只要一离开空调身上就黏糊糊的,恨不得一天换三套衣服。 邵海英进门看霍香不在,关门的时候故意弄出很大声,然后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回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哎呀,走廊的风还挺大。”说着,往下扯了扯本就没吹起来的裙摆。 有眼尖的同事发现她今天换了一套新衣服,礼貌性的客套一句:“这裙子新买的?挺好看啊。” 见终于被发现了,邵海英低头看了眼,语气淡淡道:“还行吧,男朋友非要给我买,我觉得款式也就一般般,还要一万多,也就是卖华伦天奴的牌子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刚才夸裙子好看的同事顿时愣住了,再看那条裙子时目光都带上了一丝迷惑。 要是她不说牌子,看着完全就跟夜市地摊上29.9的裙子没什么区别。 那款式不是一般般,而是难看死了。 尤其这条裙子还是亮黄色的,对皮肤不够白的人简直能要命。 同事们真想赞同的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也就是卖个牌子了,可他们的情商不允许。 “怪不得看着质感这么好呢,原来是华伦天奴的,这么贵的裙子你男朋友都给你买,他对你可真好。”反正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就礼仪吹捧呗。 其他几个同事也好奇的围过来看了看,顺便问了邵海英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看着自己成了办公室的焦点,邵海英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是家里做点生意,有几个厂子,条件一般吧。” “哇,有厂子,那不就是家族企业吗?这条件要是一般恐怕就没有好的了!” 邵海英低头倒水,嘴上说着好什么好,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忽然有人问:“你男朋友多大?年长的,还是像霍香男朋友一样年下的?” 听到这句,邵海英笑容忽然僵了一下,顿了片刻,“呃,比我大几岁吧。” “大几岁也挺好,成熟的男人更有魅力嘛。”没人注意到她明显躲闪的眼神。 邵海英走到窗边,忽然看到霍香的车停在下面,状似无意的提了句:“最近霍香的男朋友好像都没来接送她呢。” 一个同事抬起头:“她男朋友最近出差了,听说得几个月吧。” “出差了?”邵海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也是,老板忙活,司机也跟着不得闲,得天天接送老板,都顾不上女朋友了。” 此话一出,办公室内顿时一阵沉默。 正在打印报表的宋闯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霍老师的男朋友就是开老板的车接过一次女朋友,什么时候就说人家职业是司机了! 再说就算是司机又怎么了? 司机不是正经职业吗! 轮得到她在这阴阳怪气的? 听到办公室的其他人也跟着议论,霍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怎么找了个司机,宋闯走过去拿起地上的喷壶,对着窗边就呲了过去。 邵海英站在窗边躲闪不及,顿时被喷了一身水,差点尖叫出声。 “你干什么!眼睛瞎啊对着我喷!” 宋闯瞪着眼睛,满脸无辜:“我看你站这半天也不动弹,还以为你是热得想在窗口吹吹风呢,我这不助人为乐帮你喷点水降降温么。” “降温?”邵海英咬紧牙,感觉脸上的粉底都要裂开了,“我这裙子羊毛和真丝的,不能沾水!一万多你赔得起吗!” “赔不起。”宋闯摇头,“不过你刚才不是说觉得这条裙子款式一般,不喜欢嘛,正好这就有理由让你男朋友再给你买一条了。他家那么多厂子,肯定不差这一条裙子的。” 看着对方逐渐崩裂的脸,宋闯可怜兮兮的垂下眼,搬出一句以前邵海英总对自己说的话:“我是一番好意的,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有病!” 看着邵海英气鼓鼓的回了工位,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裙子上的水滴,宋闯背对着她,用喷壶继续浇花,用口型道:你才有病。 就见不得别人好。 …… 上周才通知霍香要她担任副馆长的职位,说给她一段时间考虑,结果第二周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开始交接。 霍香在楼上忙了一天,将近下班点才回到办公室,看同事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霍香坐到工位上,对面的邵海英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看着手机,有些抱怨道:“他怎么又订那家法国餐厅,一份沙拉就六百多,到底哪好吃了。” 一个同事提醒她:“今天不是七夕么,当然得浪漫点了。” “是西街的那家吗?听说超贵的,想订餐都得提前一周预约,你男朋友好有心哦。” 等邵海英一离开工位,同事们立刻呼啦一下都围到窗边看,只有霍香跟宋闯留在原地,霍香把包里一盒巧克力递给她。 宋闯笑嘻嘻的小声道:“谢谢霍老师。” 那些同事站了大概五分钟,有人笑了声:“又是华伦天奴又是法国餐厅的,我还以为对方开玛莎拉蒂来接她呢,打出租去法国餐厅,真有意思。” “这好几个厂子的男朋友,不会是她瞎编的吧?” “没准。” 不然以邵海英的性格,真交上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肯定巴不得拉过来整个博物馆巡回一圈呢。 怎么可能朋友圈连张照片都没有。 她又不是像霍香那种清冷的性子。 等办公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霍香才把电脑里的东西都导入硬盘,这个电脑里有很多她之前查阅的文献记录,都分门别类的整理成了文档,有的还配有插图。 等她搬到楼上后,这份资料也可以继续使用,日后工作和科研都能用上。 忽然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 霍香看了后,直接语音转文字回复道:“你到家了么,我马上就回去。” 旁边的宋闯咬着巧克力,眼睛都亮起来:“霍老师,你男朋友回来啦?” “没有,是我大哥。”霍香把手机放进包里,拔掉硬盘,开始关机,“不过他也快回来了。” “那你也早点回家吧霍老师。”宋闯右手在面前做出一个海浪涌动的手势,道:“说不定有飘洋过海的惊喜等着你哦。” 霍香莞尔,心里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 薄意从小在国外长大,连阴历阳历都算不明白,根本不指望他还记得有个七夕节了。 …… 晚上家里开了家宴,霍香到家时,全家基本都到齐了。 餐桌支在客厅中央,上面的吊灯全部打开,把整个一楼映照的灯火辉煌,上面的桌布和餐具都已经摆放好,六道凉菜全部上桌,其余的菜正陆陆续续从厨房往外端。 “香香,来让大娘好好看看,半年没见又变漂亮了。”徐涵拉着霍香的手,越看这精致白皙的小脸越羡慕,“你芒芒姐像大娘,骨架子大,要像你这么秀气苗条就好了。” 而且穿衣服竟穿中性风格的,连性格都风风火火,没一点女孩子气。 前两天还把头发剪得跟她爸一样短,差点没把她气死。 “她像您五官立体,鼻梁高,眼睛深,身体要像我这样反而不协调了。”霍香道:“芒芒姐前两天给我发了她剪短发的照片,正好把眉骨显出来,额头饱满,个子还高,像模特一样。” “还模特呢。”徐涵拍拍霍香的手,语气不屑,脸上却已经堆满笑容,“你跟小枳就会捧她,她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 徐涵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要出国,前段时间听说霍香把跟秦城的婚事给退了,当时她还在国外,就打电话问了三弟妹,也大概了解了原因。 本来她还觉得两个孩子挺般配的,秦家那小外孙她见过,长得还是不错的,见了长辈礼数也周全,只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连这么龌龊的事也干得出来。 真不知道是不是一脉相承,随了他外公的根儿了。 “香香啊,待会礼服别再定白色的,太素了,这次定个亮眼的颜色,把你这小脸蛋的气色都衬出来。”徐涵说得意味深长,“下个月的宴会有一位贵宾,要是喜欢的话,好好把握。” 反正自己那个假小子女儿徐涵是不指望了,就算她看上人家,人家也不可能看上她。 徐涵也不想自取其辱。 这话被沙发对面的二弟妹吴月荫听到,脸立刻拉下来,有些怨怼道:“大嫂,您不能光偏心香香啊,上次秦家提出要联姻,咱爸都没告诉我就让三弟妹把香香带过见秦家人了,这次轮也该轮到我家小枳了吧,小枳比香香还大呢,不能什么好事都只想着香香吧?” “二嫂这话什么意思。”苏婧本来正给大伯哥家的小孙女夹松子,听到吴月荫的话抬起头,问:“什么叫爸没告诉你就让我把香香带去了?是秦家先选的香香我才带她去见的人,要不是秦妍一直求我,我还不想让香香去呢。而且什么叫什么好事都只想着香香?从小到大,我跟景衡每次去外地带礼物回来,都是让你家小枳先选,然后这三个孩子再捡剩的,什么时候光偏心香香了,二嫂你这话有点太伤人了吧?” “妈。”霍香挽住苏婧的胳膊。苏婧是南方人,骨架小,说话也柔声细语的。一激动就容易红眼睛。 霍枳也赶紧去拉吴月荫,“好啦妈,您瞎操什么心呐,论辈分人家都是我舅舅了,再说我对相亲不感兴趣。” “你懂什么!”吴月荫气得拍开她的手,叮嘱道:“到时候你可给我好好表现,这可是秦家的长子,将来秦家肯定得把位置传给他的,在北城你再找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行啊,除非他帅得惊天动地。”在追求颜值的道路上霍枳绝不退让。 在两个孩子的劝说下,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家宴开始后,大家各就各位,霍香刚坐到椅子上,手机就响了。 一看是薄意打来的视频电话,赶忙挂断。 苏婧奇怪的看她一眼:“谁啊?怎么挂断了?”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霍香握着手机,手心都在冒汗,“没事,卖保险的。” 七夕 放下筷子,霍香悄悄回复过去:【现在有点事,不方便接视频,稍等一会。】 那边几乎是即刻回复:【没事,先忙你的。】 放下手机,霍香不禁有些心虚,她并不是不想把薄意介绍给家里人,只是事情总要循序渐进着来,连父母跟大哥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现在就当着整个家族的面宣布出来,实在有些失序。 况且薄意那边毫无准备,现在要让他突然面对这么一大家子人,估计也会不知所措。 还是吃完饭先跟苏婧说一声,然后很自然的,先是父亲跟大哥,然后是爷爷跟大娘,最后差不多整个霍家就都能知道了。 只是家宴刚撤下去,设计师就到了霍家,来给他们量尺寸,定制版样。 看苏婧慢条斯理的翻着设计师带来的样板图册,一会问今年最流行什么样式,一会问什么颜色衬白皮的气色,好像要跟对面同样跟设计师吹毛求疵的吴月荫较劲似的。 霍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陪坐了二十分钟后,道:“妈,我就跟上次那套差不多就行,先量完就回去了。” “着什么急,明天不是休息么。”苏婧一把拉住霍香,让她继续坐着,“再说上次那套白裙子像你大娘说的,太素了,你本来就白,白色衬得脸上一点颜色没有,不好看。”说着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裙子,抬头问:“刚才我说的那件裙子能改成跟这个一样的正红色吗?这个颜色更好看。”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声音插/进来。 “三弟妹呀,我家小枳刚选了一套正红色的,你们再换一个吧,两个姑娘也不能穿同一个颜色吧。”吴月荫理直气壮的要求道。 旁边的霍枳一拍脑门,恨不得把手里的样图册怼到吴月荫眼前,“妈,您看好,这是玫瑰色!跟正红色差好几个色号呢,哪就同一个颜色了?” “什么玫瑰色,这不就是红色吗?”吴月荫皱了皱眉,在她眼里什么玫瑰色,枫叶色,夕阳色,统统都是红色。她看着自己女儿,“本来你跟香香长得就像,到时候都穿这么相似的颜色,别人把你们俩弄混了怎么办?” “哎呦我的天。”霍枳听了老妈的迷惑性发言简直想自掐人中,她指着自己的腮帮子:“我这脸都快比香香大两圈了,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眼睛得多瞎才能把我俩搞混啊!” “……”吴月荫看了看她,又瞧了眼那边的霍香,沉默半晌,抱怨一句:“叫你平时少吃点多运动,瓜子脸都被你吃成大蚕豆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两位就跟老僧入定一样,谁都不肯先拍板。 生怕这一秒定下来,下一秒对方就选到一套比自己女儿更好看的。 快到七点时,霍香终于忍不住扯了扯苏婧的袖子,附在耳边低声道:“妈,我有点事,要不我先走您帮我选吧。” “什么事还差这一晚上了,怎么感觉你今晚坐不住板凳呢?”从吃饭的时候苏婧就感觉她怪怪的,坐立不安,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一点没有平时安静沉稳的状态。 霍香握着手机,看来不说实话,苏婧不会让她走了。 她又把声音压低一些:“我男朋友打电话来,我要去接一下。” “男……”本来苏婧还有些不悦,怎么竟在关键时刻给她掉链子,等她反应过来霍香说了什么,侧过头,眼睛顿时瞪得惊人,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什么时候的事啊?” “快半年了。”霍香扯了扯她,“去楼上说。” 刚才还不坐穿沙发不罢休的苏婧立马起身,把图册扔到沙发上,跟设计师道:“我跟霍香的就按上次那套的版型做吧,没什么其他要求。” 设计师和吴月荫都诧异的看过来,刚才还要求一箩筐,怎么突然全放弃了? “那颜色还换吗?”设计师拿着平板,准备记录下来。 苏婧看向霍香,让她自己拿主意,本来今天她不想这样的,可吴月荫的话也太伤人了,话里话外的挤兑她。 再说香香也没有男朋友,凭什么这次就得可她女儿自己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霍香已经有了男朋友,那宴会穿什么去也就无所谓了。 “我这心脏。”苏婧到楼上关好门拍了拍胸口,有些嗔怪道:“都半年了,怎么才跟妈妈说?” “之前也不确定能交往多久,那时候刚跟秦城解除婚约,要是很快又分了也怕你们担心。” 苏婧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问道:“那现在是确定下来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带人过来给我们看看?” “他最近在国外出差,还得半个月左右吧。”霍香想了想,虽然霍家对家世出身不像其他几家那么看重,可预防针还是要提前打的,她告诉苏婧:“他很小的时候父母都过世了,自己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应该今年毕业,所以结婚还得再等几年。” “今年毕业?”苏婧听得有点懵,忍不住问:“他,刚要大学毕业吗?” 霍香点点头。 “那不才22?比你小四岁呢,这有点太小了吧。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本来听霍香说有男朋友苏婧还挺高兴的,可是听到对方的条件,越听眉间皱得越深。 父母双亡就算了,今年才刚22岁,那不跟半大的孩子差不多么。 “他在打工的时候我们偶遇的,之后我帮他介绍了一份笔译的兼职,就慢慢熟悉起来。”霍香看苏婧明显不太满意的表情,赶紧道:“他虽然年龄比我小,但为人处世都很成熟,有些事我还需要请他帮忙。目前他在创业阶段,跟赵肆野有合作,上次我去的综艺节目就是他帮忙牵的线。” 看一向不善言辞的霍香,帮着这个男朋友说了这么多话,苏婧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一百个不同意,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明明有那么多功成名就的,干嘛还去选个从头做起的呢。 她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凭什么要陪别人受苦? 可出了跟秦家退婚这件事后,苏婧就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根本不行,当初要不是她拼命说服霍香,把这个婚事定下来,霍香也不会掉进这个火坑。 苏婧整理了一下情绪,点点头,“这件事我回头跟你爸和你大哥说一下,他俩要是没意见,那妈也没意见。”她看着霍香,“什么时候都要以你的幸福为准,你觉得是对的,妈妈永远都支持你。” 跟苏婧坦白完,霍香回了自己在家里的卧室。 房间里有很大一扇落地窗,遮光帘拉着,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地板跟水洗过一样干净。 霍香关好门,给薄意发消息:【现在可以视频了,你还有空吗?】 等了五分钟,那边一直没反应。霍香指尖悬在视频通话上,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发出邀请。 每次薄意要视频都是直接发邀请过来,但她每次发视频,都要先问一遍,如果对方没回应,都要做一会心理建设才能发出去。 她是不是,有点太怂了? 霍香看着视频通话的图标,指尖一点点按下去,忽然对方的视频电话打进来,叮咚一声,惊得她手都抖了一下。 “不好意思,刚才风太大,没听到手机震动。”薄意穿着一件银灰色外套,背景很黑,看出来是什么地方。但今天视频的镜头摇晃的很厉害,一直不太稳。 “你这是在哪?”霍香把手机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 薄意对着屏幕微微笑道:“你猜。” 霍香抿着唇,腮帮微微鼓起,她真猜不出来。 见薄意一直不告诉她,存心卖关子,她也不问了,坐在床边想起他早上说过的话,奇怪道:“早上你不是说晚上有航班吗,怎么还能打电话?” “我骗你的。”看着霍香疑惑起来的表情,薄意的头发被吹得微微扬起,衣摆也开始摇晃,“今天是七夕,想给你一个惊喜。” 霍香愣住了,“你知道七夕?” 上次吃饭两人互相问了生日,薄意过阳历生日,她过阴历生日,霍香用了三个小时都没给他讲明白阴历的推算方法。 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七夕。 “我不会算,还不会看日历吗。”看她这么惊讶,薄意不禁有点想笑,在小公主眼里他就这么笨蛋么。 薄意透过镜头看着霍香,风很大,他弯起的眼里浸着笑意,“跟你有关的日子我都会记得,一辈子都会记得。” 霍香握着手机,看着在黑暗中亮起的那抹银色,就跟薄意本人一样,无论何时都散发着耀眼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屏幕里的光线越来越亮,感觉像在室外一样。 霍香想了想,本来打算等薄意回来再商量的事,现在就告诉了他:“我们的事情,我刚才跟我妈说了,她让我找时间带你来家里看看。”看着薄意忽然停滞的表情,霍香语气也有点不确定,“可以吗?” 看薄意迟迟未发声,霍香以为他是太紧张了,安慰道:“我把你的情况都如实说的,她挺高兴的,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想了想,又补了句:“我家普通家庭,就是家里人比较多,他们都挺热情的,你随意点来做客就行。” 薄意注视着她,喉咙有些发烫。 他知道,霍香安慰他的这些话,几乎没几句是真的。 根据目前霍香对他状况的了解,也就是个父母双亡的贫困大学生,没家世没背景,这条件要能让父母满意就离谱了。 霍家在北城是百年的名门望族,整个大同园里有十多处古建筑,家族里出过的学者、艺术家更是数不胜数。 霍家要算普通家庭,这北城恐怕都没有特殊的了。 可即使他的情况如此糟糕,霍香还是跟家里人说了,他本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主动跟她坦白,再陪她回家拜访一下霍家长辈们,没想到计划一下提前了许多。 薄意开口,滚烫的喉咙让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压力,我很高兴,谢谢你把我告诉你家里人。”他抬头看了眼身后,又转向镜头:“本来打算七夕送你一份礼物,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一份,不过我这份肯定没有你给我的甜了。” “什么礼物?”霍香看着屏幕里的画面越来越亮。 薄意轻声道:“把灯关了,拉开窗帘。” 拉窗帘? 霍香不明所以,先去关掉灯,然后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扯开遮光帘,顿时整个房间被月光盈满,清粼粼的。 “看到了吗?”薄意拿起手机,忽然转身对准了身后的天空,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一轮弯月已经快要被刺破云层的阳光吞噬,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轮廓。 霍香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目光变得涣散,盛夏微风,怦然心动,她忽然明白薄意的礼物是什么了。 薄意看着仅剩一点的月亮,有点可惜,“太阳升起的太快了。” 他把手机对准自己的脸,对霍香认真的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们应该算万里共婵娟了。希望以后日日月月,岁岁年年,我们都能在一起看月亮。” 甲板上的海风越来越大,吹得桅杆吱嘎作响。 霍香不知道这句愿望里包含了多少个日日月月,岁岁年年,此刻她只想答应他。 “好啊。” 这一辈子有多长,就让我们在一起看多久的月亮。 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 刚才听苏婧说晚宴下午三点开始入场,看样子得晚上七点左右能结束。 霍香正想告诉薄意,那天晚上不能视频了,没想到薄意就先一步告诉她要提前回来的消息,航班正好是同一天。 “不过下午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到家,你先吃饭不用等我。”薄意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虽然工作还在收尾阶段,他的心却早就飞到了太平洋彼岸。 “没事,那天下午我也有点事,可能回家也晚。”霍香看着他,问:“你想吃什么?我先买好菜放到冰箱里,晚上可以一起吃。” 其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霍香就已经在想要找什么理由提前离场回家做菜了。 自从薄意骨裂好了之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做饭,这次出差忙了近三个月,大晚上回来还要他收拾菜做饭,也太欺负人了。 反正晚宴也就是跟熟悉的长辈们打个照面,霍家的主角这次是二姐又不是她,到时候跟苏婧说一声,她早点走也无妨。 薄意在屏幕那边,看霍香的目光忽然意味深长起来。 霍香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面露无奈:“我是真有事。” 才不是故意要等你。 “嗯,我知道。”薄意笑意更甚,仿佛霍香越解释,越欲盖弥彰。 看霍香耳朵都红起来,薄意逗弄的心思又开始野草疯长,故意提醒她:“上次说好了,这次回家我就要搬过去一起住,晚上我把行李都带过去。” 听到这番话,霍香明显愣住了,俨然三个月的时间,让她有点忘了之前冲动下说的话。 薄意看她一脸茫然,磨了磨后槽牙,敛起狭长的眼,有点危险:“不会都忘了吧?” “……”霍香没敢点头,其实也有点印象。 薄意:“你还说可以一起睡的。” “我没说这句话。”霍香立马反驳,她当时是有点冲动,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薄意:“那你家里还有其他床吗?“ 霍香摇头。 薄意笑起来:“那我搬过去,继续睡沙发?” 看霍香沉默下来,薄意撑着下巴,相当耐心的等着她。 他都预想到待会霍香会来一句,那就去买一张床放到次卧。 没想到过了一分钟,霍香忽然说:“那你跟我一起睡吧,我那里有枕头,你可以不用带。” 薄意本以为铁定被拒绝,没料到这么容易就得逞了。 他不敢再问第二遍,怕再问霍香会恼羞成怒的反悔。 “我被褥也不想带。”薄意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霍香,眼神黑漆漆的,像是要饿急眼狐狸看到了小兔子。 霍香被他盯得在空调房里冒出一身汗。 她听出了这句话里带着颜色,唇瓣翕动,脸颊发烫。 不懂他怎么总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恋人之间的调情,她并不讨厌,只是还不能适应。 像是南极洲的冰块突然被扔到了滚烫的沙滩上,一下就要把她晒化了。 偏偏薄意像是伊甸园的蛇,继续引诱她:“我想抱着你一起睡。”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苏婧的脚步跟说话声从身后传来。 霍香的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膛,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心虚成这样,几乎是砸得动作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把走过来的苏婧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呢香香,怎么把手机扔了?” 霍香扣住手机,胳膊都在因为紧张过度微微发颤,“嗯,没什么,您怎么没敲门?” “我寻思给你卧室开窗通通风。我还以为你跟小枳她们出去了,不知道你在家里,怎么没跟她们一起玩呢?” 三个孩子就属霍香最忙,好不如容易回家住一天,也不跟姐姐们一起玩,就躲在卧室里神神秘秘的看手机。 苏婧看霍香脸蛋红的,手还按着手机,打趣道:“不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吧?” 霍香还没挂断,薄意那边是完全能听清这边声音的。 不等她开口,手机里就传出薄意的声音:“阿姨好。” “什么声音?”苏婧惊得一愣,有些慌张的看向手机,用口型对霍香道:怎么不告诉我呢! 不等霍香介绍,苏婧就满脸笑意对着手机打招呼:“小薄啊,听香香说你还在国外出差呢,等回来找时间来家里吃顿饭吧?想吃什么,阿姨提前给你准备。” “好啊阿姨,到时候一定去。”薄意倒是一点不客气,他又问:“也不知道您和伯父喜欢什么,我给您带了香水,丝巾,还有一条项链,给伯父和大哥带了手表和红茶,您需要什么我在这边直接带回去。” 苏婧嘴上说买那么多东西干嘛,心里却还是满意的。 出趟差都能给家里人带这么多礼物,说明爱屋及乌,心里对香香特别重视。 等把苏婧糊弄走,霍香眼看着卧室门关上,才慢慢把手机屏幕翻过来。 紧张的满手冷汗,脸上的绯色都快爬到脖子根了。 “至于这么紧张吗?”看霍香心虚成这样,薄意佯装委屈的摸了摸脸,“我长得就这么不堪入目?” 霍香刚才就怕苏婧让她把手机拿起来,发现他们在视频。 她起身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去,感觉两条腿就像踩在棉花上,浮浮沉沉。 像她这种人一定不能做坏事,否则别人还没发现,她就先把自己吓死了。 霍香看他靠在窗边,那边已经是傍晚,夕阳掠过地平线,晚霞与大地在世界尽头拥吻。 人间像被火光吞噬。 薄意逆光站在那里,自带救世主光环。 摄影师拍人物要不停的找角度找光线,可总有人随随便便站在那,就是一张震撼力十足的大片。 薄意忽然弯腰,看到屏幕上突然放大的锁骨和喉结,霍香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我不是怕我妈见到你,是如果她现在看到你,之后肯定会找我要你的照片。” 薄意不明所以,“不能给吗?” “我要是给了她,不到明天,大同园人手一份。”霍香太相信家里这些人的八卦程度了。 尤其是薄意外貌条件实在太过优越,苏婧要是知道,肯定回头就在家族群里发出来,她都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那些叔叔阿姨伯伯婶婶,能把她夸到头皮发麻。 “没事,给阿姨吧。丑女婿总要见丈母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不见,等我去你家也都能见到。”说到这,薄意目光渐深,又嘱咐一句,“等回去我要抱着你一起睡,刚才你答应了。” “我没有。” “你嗯了。” 霍香叹气:“我那是在回我妈。” 薄意唇角轻挑,匪气十足:“可是我先问的,就应该先回我,先来后到是礼节,您在耍赖吗霍老师?” “……” 到底是谁在耍赖? * 晚宴当天,霍家是全家一起到场的。 苏婧跟徐涵去了太太圈打招呼,吴月荫拉着霍枳也去挨个打了照面,几乎每个有跟霍枳年龄相近儿子的太太,都被吴月荫划为重点对象。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霍枳就累得蔫头耷脑,走到霍香身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恨不得整个身体都瘫上去。 霍香拍拍她左肩:“端庄。” 霍芒捏捏她右肩:“淑女。” “个屁!”霍枳现在就后悔自己怎么不提前雇个男朋友呢,她就不用遭这洋罪了,她的脚不大,就是肉乎乎的,吴月荫为了让她穿鞋好看,还特意定了这种尖头高跟鞋,现在磨得两只脚都要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看了看左边的霍香,摇摇头叹口气,又把头转向右边的霍芒,说:“芒芒姐,你有没有感觉咱们仨好像一个童话?” 霍芒:“啥?” “不像《灰姑娘》吗?”霍枳抬起两只手朝霍香比了一下,“仙杜瑞拉,咱俩就是那两个恶毒姐姐。一个真公主,两个假冒伪劣的。” “你说你自己就行了,带上我干嘛?”霍芒去捏霍枳的后颈肉,肉乎乎的,一抓一大把。等把后者掐得龇牙咧嘴才松手,霍芒看着身姿优雅的霍香不得不认同:“估计这些年霍家女孩都是名门淑女的传闻,全是靠香香自己撑起来的。” 霍芒跟霍枳对视一眼,忽然两人换了位置,把霍香夹在中间。 “仙杜瑞拉,去给我拿一杯冰镇蓝莓汁过来。” “仙杜瑞拉,去给我拿一块提拉米苏!” 看两人往中间夹得越来越紧,霍香一左一右看了她俩一眼,莞尔一笑,下一秒霍枳跟霍芒脸色就变了,纷纷伸手要去摸自己的后腰。 霍香捏得更狠,把她们俩的腰身都往上提了提,“从小到大你俩掰手腕就没赢过我。” 再看她俩时,眼神明显带着一种‘谁给你俩的勇气敢挑衅我’的不屑。 等两人都坐得端端正正后,霍香才放手,又拍了拍两人的后背,“我不是仙杜瑞拉,我是继母,你俩今天不好好表现,王子怎么可能看上你们?都给我坐好,挺胸,立腰,收腿。很好,保持住。” 不到一会,三个人的坐姿就保持一致了。 趁霍香低头看书,霍枳苦着脸朝霍芒做口型:比我妈还可怕。 霍芒点头,真的可怕。 连她妈都没要求她坐这么端正过。 冤家 临近五点时,大厅里的人肉眼可见的迅速增多。 霍香看苏婧转身看了一圈,发现她们三个,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走吧。”霍香起身把肩上的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一身纯黑色的礼服显露出来。 复古的中式盘口加上古希腊风格的飘逸裙摆,腰部和袖口都做了收紧处理,走起来裙摆随着步调微微扬起,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墨蝶。可上身的衣料却随着挺拔的腰身亭亭玉立,配着霍香清冷的面容,娴静庄重,就像是教堂神像下虔诚祷告的修女。 既宁静又灵动。 一走到大厅的灯光下,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妈。”霍香站在苏婧旁边,跟周围的长辈们打招呼。 圈子里的太太们一看霍香眼睛都亮起来。 “这是香香吧?阿姨都好久没看到你了,真是越长越漂亮,改天来阿姨家吃顿饭吧。” “我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你小时候应该见过他,现在长得可高了,不然你们年轻人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多聊聊。” 吴月荫在一旁看着刚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太太们,一见到霍香都上赶着围着苏婧,顿时有些愤懑。 故意话里有话,道:“可不是,香香还是最小的都有男朋友了,剩这俩当姐姐的还一直单着,一个个也不知道着急。” 莫名被cure的霍芒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徐涵。 自己单身关她什么事? 吃她家大米了吗? 一听到霍香有男朋友了,刚才旁敲侧击想要牵线搭桥的太太们顿时都有些失望。 其实说实话,霍家这三个姑娘都个顶个的不错,只是霍芒随徐涵,独立强势,她现在不想找,徐涵嘴上嫌弃,可每次有人提亲她都帮霍芒挡着,她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霍枳是最讨人喜欢的,圆乎乎的脸,嘴巴也甜,就是上学的时候比这些男孩子打架都厉害,回家一提到霍枳,一个个都拼命摇头,大概是小时候被欺负出心理阴影了,她们也不能把儿子绑过来相亲吧。 综合来看,霍香是最适合当儿媳妇的,同时也是难度最大的。美丽端庄,温和娴静,继承了霍老先生的衣钵,学术界的翘楚,在整个北城上流圈子里更是名声在外。 本来听说她跟秦城退婚,所有人还以为有点希望,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不管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好的姑娘还没有男朋友,北城这些男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想到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另一边的秦妍。 本来秦家跟霍家的关系还算不错,两家虽然没沾亲带故,但生意场上的往来不少。 不过自从出了秦城上头条,秦霍两家退婚那件事后,霍家人就算在马路上碰到秦家人也得捏着鼻子绕开。 别的不说,霍家人非常记仇。 而且一致对外。 想欺负霍家的孩子,门都没有! 有一个跟秦妍关系也不太好的太太故意放大声音,道:“我就说嘛,香香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更好的。霍家是北城的老大家了,祖辈都是做学问的大儒,清名远播,桃李天下,可不能找些鸡鸣狗盗不清不白的家庭,坏了家风也坏了名声。”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纷纷朝秦妍侧目。 一道道视线就像针一样扎在她脸上。 这个大厅里的年轻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可苏婧徐寒这老一辈的北城人基本都知道。 现在赫赫有名的秦家,曾经不过是薄家的一个分支。 如今掌只手遮天的秦老爷子,四十年前也不过是薄家的上门女婿。 故事的开始,就像一个说书唱戏都讲烂了的剧本。 当时薄家的大女儿在北城大学念书,下雨天被困在一处凉亭里,一个穿着掉色发白的解放鞋的男学生慌张的递给她一把伞,然后冒着大雨跑掉了。 大雨倾盆,他以手遮面,只看到了侧脸深遂俊美的轮廓。 薄小姐撑开伞,一首诗写在油纸伞面上,题目是她的名字。只是墨迹刚写上去不久,她还没来得及看完,一冲水,全都褪色了。 可那首诗却化在了她心里,融进了骨髓。 一遇误终生。 故事的前面美好的就像一幅画,可惜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就像情思缱绻的《凤求凰》,后面却跟着一首字字泣血的《白头吟》。 薄小姐不顾薄家反对嫁过去,婚后十年,两人却一直未曾生育,最后查出是薄小姐身体有问题。 但是她没放弃,依旧辗转国内外治疗,终于在四十三岁那年成功怀孕,但没想到提早回国,看到的却是丈夫跟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他们一儿一女,一家四口欢声笑语的住在她的家里。 那个儿子短命,十九岁酒后撞车当场死亡。 而秦妍,就是秦老爷子跟第三者的女儿,曾经的私生女,如今的秦氏集团的董事长。 为了继承秦家,她也招了个上门丈夫,生的儿子随她姓,也姓秦。 现在碍于她的权力,已经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但在几十年前,这是北城人尽皆知的笑柄。 说秦家是一家子贼,秦老爷子当上门女婿偷薄家的,秦妍的母亲当第三者偷薄小姐的,如今秦家所有东西都是偷薄家的不说,秦妍还要生个儿子继续霸占着偷来的东西。 所以像鸡鸣狗盗,这种带着‘偷、盗’的词,是秦妍的禁忌。 但今天以后就不同了,这场晚宴是秦老爷子专门为原配儿子回国办的,明显是有意将位置传给儿子。 想一想,一边是原配儿子,一边是小三女儿。 以后原配儿子掌权,秦妍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从今以后,那些被秦妍得罪过的人都不用再仰其鼻息了。 本来今天秦妍脸色就有些不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她握紧了手,深吸两口气才缓缓松开。 尽量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朝苏婧走过去。 “霍香有男朋友了?这跟小城刚分手没多久就找到新的了,可真够快的。”秦妍看了眼霍香,又朝着苏婧笑了笑,“北城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怎么没听说是哪家的男孩?不妨介绍一下,我们大家也帮着参谋参谋。” 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在明里暗里的挖苦苏婧。 霍香的男朋友要是比秦家强的豪门名流,苏婧早就说出来,藏着掖着半天也不说,估计是上不了台面。 苏婧冷笑一声:“霍香喜欢的肯定错不了。我们霍家又不差钱,只要他对香香一心一意的好就行,别像某些人,看着碗里舔着锅里,都被抓到了还厚着脸皮说没舔,真的是,哈巴狗都没那么贱。” 苏婧性情温婉,很少像今天说话这么冲。 本来因为秦城的事她憋着火,如今她不找麻烦,秦妍还舔着脸招惹她? 她再不发火真把霍家人当软柿子了。 霍香挽着苏婧的手腕,也淡淡开口:“秦阿姨过奖,再快也不及秦城,别人充其量是无缝衔接,他直接脚踏两条船。不知道是遗传因素,还是环境影响。不过您要真有时间,与其在这帮我参谋姻缘,不如去看看华绎的股盘,还是说您打算从影视改行做婚恋介绍?不过我也不太想接受您的服务。”说到这,霍香顿了顿,有些抱歉的看着她:“因为我不太喜欢哈巴狗。” “……”众目睽睽下,秦妍只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脸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围观的众人也看呆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霍香一直端庄安静,温文尔雅。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小公主的典范。 每次看到自己子女稍有不端,都会忍不住训斥,学学人家霍香。 可今天才发现,霍家的小公主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而是一朵长满刺的白玫瑰,远观无害,但若敢冒犯,就把你刺得体无完肤。 “妈,外公叫您过去。”秦城从二楼下来,就看到一群人都围在这。他叫完秦妍后一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裙的霍香。 不禁目光一滞。 在他印象里霍香一直是浅色系的衣服,白色为主调,超然物外,冷冷清清。 从未像现在这样,原本清冷的美丽,散发出了神秘和危险。 黑白缠绕,张力极强。 很快随着秦妍离场,周围的人也都散开了。 霍香的心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她很少因为什么情绪起伏,就连当初在头条上看到秦城跟乔纯一热吻都没有。 好像目前为止,唯一让她心池动荡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冤家。 霍香下意识想去看手机,现在几点了,薄意有没有给她发消息,什么时候能退场回家。 “霍香。”秦城忽然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路被挡住,霍香抬起头看向秦城,目光淡淡:“什么事?” “你,”对上那双清澈直白的眼睛,秦城忽然忘了怎么开口,“也来参加晚宴了?” 明显的没话找话。 霍香蹙了蹙眉,视线再次看向储物柜。 秦城又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急切:“霍香,以前我刚愎自用,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一直视而不见,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天我也反思了很多,你骂那些都是对的,但我还是厚着脸皮祈求……” “现在几点?”霍香出声打断他。 “嗯?”本来正说到情绪最激动的地方,忽然被打断,秦城倏地愣住了,迟疑几秒掏出手机,怔怔道:“五点零七……” 霍香点点头:“还有十分钟。” “什么十分钟?”秦城满脸茫然。 “还有十分钟我男朋友下飞机。”霍香看着他,“谢谢。”然后转身走向餐桌那边。 秦城握着手机,望向霍香远去的背影,嘴张合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 男朋友? 忽然他眉头一皱,又看了眼手机。 还有十分钟下飞机?他那个舅舅的航班不也是五点十七抵达吗? 不像好人 二楼的独立会客厅内,秦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脸部轮廓硬朗深沉,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英俊的影子。 只是脸上的皮肤已经完全松弛,像是失水的树皮,花白的眉毛下是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睛,骨节突出的手频繁的摩挲着手杖上的龙头,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 直到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踱步进来,停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着这张跟自己年轻时非常相似的面孔,嘴角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 本来想先叫一声,可嘴张了半天,愣是喊不出他的名字。 随后朝一旁同样忐忑的秦妍跟秦城,道:“都过来,秦妍,这是你弟弟,小城,这是你舅舅。” 秦妍原本打算,无论对方是多难缠的主儿,在老爷子面前都得笑脸相迎。 看得出父亲看中这个儿子,她不能当众下老爷子的面子。 “小意,我是秦妍姐。这是我儿子秦城,你叫他小城就行。”秦妍弯起眼,笑得嘴角发僵,可对面的人却毫无回应,抱着肩,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末了,轻嗤一声,转开视线,坐在了老爷子身边。 “我累了。”薄意靠在沙发上,声音懒散,目光却冷得让人发怵,“不想说话。” 秦老爷子看薄意闭上眼,越看那张冷峻深遂的脸,越觉得跟自己相似。 想到这几天他在国外忙了几个月,也确实累了,沉声道:“累了先睡会吧,等会再下去打招呼。” 秦妍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对这个儿子的宽容程度,额头上的青筋都突起一瞬。 小时候就是这样,比起自己,父亲永远都更喜欢弟弟。就算他不学无术,招灾惹祸,可在父亲心里对弟弟的重视永远都超过自己。 好不容易她总算熬出头了,半路又杀出来一个亲儿子,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 看父亲的注意力都放在薄意身上,秦妍想给秦城使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没想到斜眼一看,秦城视线就跟粘在了薄意身上似的,她直接上手扯了一把,后者才堪堪回过神来。 秦城抬起头,还是看着薄意:“你是不是……” 被秦老爷子瞪了一眼,他才赶忙改口:“舅,舅舅,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虽然秦城用了疑问句,但内心几乎肯定,他们一定见过,就在他去博物馆门前等霍香那天,那个人自称是霍香的朋友,还送霍香回家。 可母亲之前说,薄意是刚从国外回来,那之前他们应该不可能见过才对。 但是这张脸实在辨识度太高了,想认错都不可能。 听到声音,薄意缓缓睁开眼,瞥向秦城,嘴角牵了牵:“是你啊。”他坐起身,动了动脖子,“又来应酬,最近多看书了么,知道民国哪年灭亡的了?” 秦城被问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天遇到的人真是他! 薄意却没再搭理他,起身,把脱下的外套拎起来,“我还有事,去楼下打完招呼就走。” 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秦老爷子赶忙拄着拐杖要站起来,一个踉跄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秦妍跟秦城赶忙上去扶住他。 “真是的,一点规矩没有。”秦妍搀着秦老爷子,慢慢站直身体,“刚才都说已经准备好晚饭,全家一起聚一聚,没说两句话就要走。” 秦老爷子却嗔道:“他都在国外忙好几个月了,能不累吗?你以为他像你们母子俩似的,天天睡到七八点才去公司?”他把拐杖用另一只手握着,把右手搭在秦城肩膀上,“赶紧扶我下去,下面挺多人小意都不认识。” 看秦老爷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在压在自己儿子身上,嘴里却只惦记薄意。 秦妍口里心里都发苦。 她辛辛苦苦操劳了半辈子,到头来却都是给别人做嫁衣,如今连父亲都要被抢走了。 大厅里人看到楼梯上下来人,一瞬间人潮就像被磁极吸引的铁屑,朝着一个方向蜂拥而至。 霍香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远远望着,感觉大厅仿佛花园一样,刹那间万紫千红。 家里有女儿的基本都一并带来了,温香软玉,环肥燕瘦,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好像是皇帝选妃的现场。 霍香远远跟在苏婧她们后面,既不靠近,也不远离,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 按理说这时候已经下飞机了,可她发给薄意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回复。 走在前面的霍景衡忽然朝后面招手,道:“香香,过来。” 闻声,霍香快速把手机放下,抬起头,从人群避让出的狭窄过道往前走,等走近父亲身边,周围的空间才大了点。 霍香抬起头,目光倏然一怔。 她看着站在霍景衡身边的人,平静无波的眼眸顿时暗了下来。 霍景衡跟薄意介绍:“大儿子今天有事没来,这是我小女儿霍香。”然后转头看霍香,跟她说:“你都没印象了,这是你小姑奶的儿子薄意,这么算,你应该叫小叔叔。” 霍香侧过头,目光微冷的看着薄意。 她今天真的很美,跟平时上善若水的娴静之美不同,黑色长裙在身后拖长的裙摆,宛如羽翼一般展开。 长发散在一侧,只有左耳带了一只嵌满黑色水钻的蝴蝶耳饰,长长的流苏垂在肩上,随着水晶灯光熠熠生辉。 天使的面容,却长出了恶魔的黑羽。 她只要看着你,就有种被引诱,即将堕入地狱的失重感。 尽管她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薄意望着她,嘴角微扬:“霍香。” 苏婧站在一旁,看平时见人都礼数周到的霍香突然杵在那一动不动,也不开口,她在后面怼了霍香一下,小声提醒:“叫小叔叔啊。” 霍香直直望着薄意,半晌后,才出声道:“小叔叔。” 薄意微微颔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象征性的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后,薄意就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只是他放着宽敞地方不走,偏偏走向霍香的方向。 擦身而过的一瞬,两人肩膀相触,修长的身影忽然偏头,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惊动了耳上的流苏。 “今天怎么不叫臭弟弟了?”低沉的声线从耳侧传来,带着几分撩人的热意。 霍香目光平直的望着前方,一语未发,直接与其擦身而过。 走得毅然决然。 薄意转身望向霍香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刚才见到霍景衡时他就知道,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糟糕的是,他现在还不能立刻跑到霍香面前去解释。 薄意站在餐桌边,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点着桌沿,眼睫低垂,在下眼睑投射出一片狭长的阴影。 霍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霍枳她们身边的,只感觉脚下虚浮,如坠云端。 小姑奶的儿子,就是薄意? 霍香知道爷爷的父亲跟曾经北城另一个世家的掌权人是挚友,后来两人的孩子也互认了义兄义妹。 书房的老相册里还存着一张两人幼年时的合照,粉雕玉琢,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但她从未把薄意,跟小姑奶的儿子联想在一起。 薄意说过他的身世,幼年时期父母双亡。 可他父亲不是秦老吗? 还说一直靠勤工俭学才得以完成学业,但以薄家的实力,别说资助他读大学,就算把整个学校买下来都完全可能。 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而且父亲说这个小叔叔应该比她大两岁,今年应该是二十八才对。 薄意却说自己今年刚要毕业。 二十八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这得留多少级? 霍香想说服自己相信他都圆不下去。 她从餐桌上端起一杯蓝莓冰茶,一口下去,干涩的喉咙才找回了一点知觉。 旁边的霍枳看着薄意的方向已经完全捧脸星星眼了,“妈呀真的好帅!虽然看得出来他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还是不影响我觉得他好帅。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完全在我XP上蹦迪的男人。”她用肩膀撞了撞霍香,“帅吧?要不是你有男朋友了,我都想让你去试试,这么帅的放在咱家没事看看养养眼也行啊。” 霍香端着高脚杯,朝薄意的方向睨了眼。 他外面一身长款的白色休闲西服,有些棉麻的质感,里面是黑色针织衫。 跟昨天视频里的衣服一样,应该是刚下飞机就到这来了,连衣服也没换。 这身西装整体款型并不修身,有些韩版的雅痞风,可被他颀长的骨架撑起来慵懒中不失端庄,轻松和严肃中和的恰到好处。 不知是不是若有所感,薄意忽然偏头对上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薄意展颜一笑,也从餐桌上拿了跟霍香手里一样的蓝莓冰茶,隔空举杯,轻轻一点,做出干杯的动作。 霍香立刻把手里的高脚杯放下,移开视线,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不像好人。”霍香声音冷淡,冷不丁说了一句。 霍枳一愣,把车厘子的梗从嘴里拽出来,震惊的看向霍香,“香香,你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给出这么主观的□□。” “我很客观。”霍香淡淡道。 “明明就很主观!你跟他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接触都没接触过,就说人家不像好人,这还不够主观?”说到这,霍枳越看霍香越好奇。 霍香被说的端起冰茶又喝了一口,执着道:“反正我觉得不是好人。” “香香。”霍枳凑过来盯着她因为生气微微鼓起来的脸颊,雪白的肌肤都泛起绯色,从脸红到了耳朵根。像发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拉着霍芒惊喜道:“姐你看,香香她在闹脾气呢,气得脸都红了,像个桃子一样,可爱的嘞。” 看着两个姐姐围着她一顿看,霍香躲开她俩,站到一边,“我没有。” “哟,说你两句还……”霍枳一时间想不起来词儿,晃了半天脑袋,“挺二次元的,叫什么来着?” “傲娇。”霍芒一语中的。 看破不说破 这场晚宴打着秦老爷子生日的由头,可真正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谁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薄意站在那,除了刚下楼时跟霍家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再没主动搭话任何人,可朝他涌去的人却源源不断。 薄意一一礼貌回应。 没有热情,也没有失礼。 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个客气的局外人。 这跟众人之前揣测,秦老爷子要借这次晚宴把位置传给原配儿子的想法有些违和。 如果薄意真要接手秦家的产业,怎么对这些常年跟秦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毫无兴趣?按理说不该尽快跟他们打好关系,抓紧时间把集团的主导权从秦妍手里抢过来吗? 不过听说他在国外也一直打理着薄家的生意,虽然薄家没把掌权位置正式交给他,但现在大部分生意都由薄意牵头,跟薄家那些在国际上都算得上龙头的产业比,秦家这点玩意在人家眼里可能也不够看的。 但话又说回来,谁会嫌钱多呢? 况且秦家的家业本来就是靠薄家才起步,秦妍就是个小三的女儿,就算他不屑于秦家产业,但为了给母亲报仇雪恨也该积极主动在秦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 薄意的态度,让这些本来打算趁这场宴会跟他拉近关系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到底是坚定立场站在秦妍那边,还是掉转风向追随薄意? 起初都是一些世家的长辈主动跟薄意说话,后来忽然有一位太太起头,带着自己女儿走到薄意身边。 顿时一举激起千层浪。 本来被薄意高冷态度吓退的众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小枳,别吃了,跟我过去看看。”吴月荫扯了扯霍枳的胳膊,还她还举着鸡翅啃,恨铁不成钢的把鸡翅从她嘴里拽出去,拿起餐巾小心沾着霍枳嘴边的油渍,避免把口红擦掉,“来这就知道吃,在家没吃饱饭么。” 霍枳无奈的撅起嘴配合她,嘴里含糊不清:“中午十一点吃的饭,现在都六点了,吃得再饱也该饿了。” 被吴月荫生拉硬拽起来,霍枳叹口气,“妈真不用白费力气了,人家明显对这些人都不感兴趣,从头到尾笑都没笑一下。” “你都不主动哪知道没兴趣。”吴月荫朝那边看了眼,见薄意身边的绿裙女孩总算离开,赶忙拉着霍枳往上凑。 霍芒朝霍枳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把她没吃的鸡翅拿过来放到自己餐盘里,随口问:“香香,你说你二姐她有没有戏?” “不知道。”霍香把手里的山药奶黄糕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霍芒不经意这一看,顿时噎住了,她记得刚才这盘子还满满登登全是点心,这才一会的功夫,居然全空了? 看霍香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她目瞪口呆:“你今天怎么比霍枳还能吃?” 虽然三个人都装了满满一盘,但她跟霍枳都是什么鸡翅,鸡爪,鸭翅,鸭脖,虽然看着多,可是去了骨头也没多少。 不像霍香挑的全是糕点,实打实的碳水化合物。 这都吃进去得多撑? “饿了。”霍香把餐巾折好放在餐盘旁,眼睫微扬,视线若有若无的往对面瞟。 霍枳跟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就见吴月荫带着霍枳已经站在了薄意面前,薄意点头之后,吴月荫把霍枳往前一推,使了个眼神,自己就摆摆手离开,留下两个人单独站在喷泉那边。 霍枳这个人来疯,居然会局促,站在薄意身边除了点头,就是僵笑。 估计也是被对方的高冷气场震慑住了,气氛明显尴尬。 后来不知道薄意忽然说了什么,霍枳僵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现鲜活起来,瞬间恢复以往的灵动,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 两人同时侧头看向这边,随后薄意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还挺默契。 把霍芒看得一愣,嘶一声,跟霍香八卦:“刚才还说人家笑都不笑,肯定不感兴趣,这转头就笑得这么开心,你二姐还真有两下子。” 她迫不及待的跟霍香讨论。“你说薄姑奶的这儿子要真成咱家姑爷,这辈分以后怎么论?” 结果身边的人半天都没出声,她一侧头,就发现霍香的眼睛冷嗖嗖的盯着喷泉那边,刚才叠得板板正正的餐巾,已经被她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因为用力过大,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霍香目光冷淡,垂下眼,发现手里被自己捏成一团的餐巾,眼神一滞,愣了一下才缓缓把餐巾松开。 可那团已经比抹布还皱的餐巾,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再用力抚平也无法遮掩。 霍枳再神经大条也发现不自然了,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霍香。 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霍香一转头对上霍芒的目光,发现对方竟然在憋笑,眼神中稀罕和震惊参半。 霍芒戳了戳她的腮帮,笑道:“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感觉再憋一会人都要炸了。”她朝喷泉那边看了眼,越发感觉自己接近真相,“你不会在吃醋吧?吃你二姐的醋,舍不得姐姐被抢走?还是……” 说到这,霍芒忽然咬住下唇。 霍香有男朋友,犯不着吃别的男人的醋吧? 况且两人之前见都没见过,霍香也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 除非……这两人之前就认识。 “没有。”霍香口是心非,“就是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 霍芒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咧得更大。 霍香薄唇嗫嚅,终究没有辩解,否则欲盖弥彰。 二十多分钟后,霍枳提着玫瑰红的裙摆一蹦一跳的跑回来,把桌上一杯西瓜汁一饮而尽,看来刚才聊得很尽兴。 霍芒余光瞥了眼霍香,故意放大声音问:“你这魅力可以啊,冰山美男都被你撩化了,这么半天聊什么呢?” 霍香坐在那一动不动,目光移向别处,可眼神黑沉沉的,全身的注意力都调动起来。 如果她是兔子,那两只耳朵恐怕都要竖成天线。 霍枳放下杯子,轻轻打了个嗝,坐下来,眼神浸着笑意朝霍香瞟,“有魅力的可不是我,是咱家香香。” 她猫下腰,贼笑着小声说:“刚才他问我,你妹妹是不是看到我不高兴?我当然得给香香兜着了,我说不会的,香香就是表情少,不是不高兴。他又问,刚才他朝着香香举杯,她立马把杯子放下,头都转过去了,肯定是不喜欢他吧?你听听这问的,喜欢?这潜在意思肯定就是对香香有想法!” “哟。”霍芒抱肘,身子微微向后靠,视线在远处的薄意跟霍香间来回游移,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她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绷不住笑了呗。”说到这,霍枳转头捏了捏霍香的肩膀,“名媛翘楚,霍家标杆呢?怎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没礼貌,姐姐想给你兜都兜不了了,今天怎么回事香香,嗯?” 霍芒看着霍香宁死不说的表情,笑而不语。 看破不说破。 “不过还好我机智,我说香香脾气跟别人不一样,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小狐狸,全家人都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去摸摸抱抱,就霍香光喂零食碰都不碰一下。结果有一次她旅游回来,小狐狸不认识她了,气得她把笼子里的零食全给掏走,还不许别人喂。她只会对喜欢的事物发脾气,不喜欢的她根本就不会在乎。”霍枳笑得不行,“没想到他还挺会举一反三,他问,那霍香是喜欢他吗,还自己笑得挺开心的,把我都逗乐了。” 霍芒眯起眼:“感情你俩这么半天聊得全是香香?” “可不是。”霍枳朝远处看了眼,小声道:“三点钟方向,还在往这边看呢。”她揉了揉霍香的后脑,“我看他盯你盯得望眼欲穿,还客套一句,让他来找你说说话,结果他说,怕惹你不开心等你不生气再来。唉,又帅又绅士,我都替你那位男朋友压力山大。” 霍香盯着桌面上的花纹,缓缓抬起眼,没想到真跟薄意对个正着。 男人又朝她弯起眼。 她迅速移开视线,声音冷硬:“没事,回去就分了。” “啊?”霍枳一下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霍香,感觉她的表情好像没在开玩笑,顿时舌头打结:“这,倒也不至于吧。” 十八点三十分整。 头顶的吊灯忽然全部开启,明亮的灯光将大厅映照得恍如白昼。 秦老爷子换了一套中山装,在秦妍的搀扶下缓缓下楼,站在高台上,朝薄意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薄意双手插兜,看着高台的方向,视若无睹。 众目睽睽这么多人看着,不能让老爷子下不来台,秦妍没办法喊了声:“小意,咱爸让你过来。” 薄意看着他们,嗤一声轻笑起来。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高台走去,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缓缓荡开。 “不好意思,我姓薄,不姓小。而且咱爸是什么意思?我听过好为人师,可没听过好为人父。何况我母亲跟外公都说过,”他停在高台正下方,修直挺拔,冷白深邃的轮廓宛如一尊精美冰冷的雕像,视线缓缓看向台上的秦老爷子,语气漫不经心:“我爸早死了。” 陌生人 薄意的声音不疾不缓,语调平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大厅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或震惊或好奇的目光,在台上的秦老和台下的薄意之间来回扫视。 电视剧里才能出现的狗血情节,竟然发生在了眼前。 气氛沉寂数秒后,有人忍不住跟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八卦是人的天性,传染性极强,很快大厅就乱成了一锅粥。 唯有霍家人站在远处,每个人都保持缄默。 今日霍老爷子没来,霍景衡带着妻子苏婧,大嫂二嫂以及三个孩子代表霍家来给薄意接风。 因为秦城那件事,霍家跟秦家本来已经断了往来,这次能来完全是看薄意的面子。 虽然霍景衡对秦世强当年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行径不齿,可他到底是薄意的亲生父亲,血肉亲情,就算薄意想回秦家,他作为外人也不能妄加评判。 没想到这孩子倒是有血性,爱憎分明,骨子里的要强和烈性跟他母亲如出一辙。 他望着薄意,目光中不禁多了些赞许。 霍香站在最后,看着薄意的方向,手指蓦然攥紧。 其实跟薄意相处时她就偶尔会有一种感觉,有时觉得他很熟悉,有时又很陌生。 就像此刻,望着那道熟稔的身影,却像是第一次遇见。 霍香猛然发觉,其实她并不了解薄意。 或许薄意也不想让她了解。 曾经觉得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人,可以比肩而立戮力同心,现在她却像这里每一个不知情的人一样,一样呆滞的看着他。 原来他们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分别。 霍香望着他的侧影,心脏仿佛被扼住,四周的人影在视野中渐渐黯去,明明站在宽阔明亮的礼堂,她却要被黑暗溺毙。 台上的秦老爷子看着薄意,仿佛凝固的石膏一般,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在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时,倏然捂住心口,软泥一样往后歪。 “爸!”秦妍穿着高跟鞋,差点被他拽倒,赶紧喊一旁的秦城,“快点扶住你外公!” 秦世强虽然年纪大了,可年轻时人高马大,如今皮肉干瘪了,骨头也重,加上他心口发闷,一边没力气,一边四肢还乱动乱蹬。把台上两人累得满头大汗,才把人扶起来。 秦世强泛黄的脸憋得紫红,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急促的呼吸声,他看着薄意,没有责备,更多是无奈:“怪不得我说接你回来的时候,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就等着刚才送我那句话,是吧?” 薄意笑了声,抬眼看着他,缓缓摇头:“你说要带我见北城商圈的客户,我觉得挺好的,以后有利于薄家生意在国内板块的拓展,所以我真心实意的答应你。可没想到你上来就要当别人父亲。” “说句不好听的,你知道我在哪出生?知道我生日哪天?知道我什么血型?” 看秦世强逐渐沉默,薄意唇边的弧度更大,从始至终都态度谦和。 可他越温文尔雅,越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还要当别人父亲,你不觉得厚颜无耻吗?”薄意说完后,仿佛若有所思道,“反正我感觉挺不要脸。” “薄意!”秦妍搀着秦老爷子,站在台上脸一阵青红,让她难以忍受的不仅是薄意当着这么多人下秦家的面子,还因为他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了,父亲还一味的忍让,都气得站不稳了还没有丝毫责备他的意思。 而她年轻时做错事,动辄就是一耳光。 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是家常便饭了。 凭什么就偏向薄意。 秦妍情绪过激,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显露出来,在聚光灯下格外明显,像是妖怪美丽的皮囊崩坏,即将要现出原形。 “别以为你身上有秦家的血脉,秦家上下就都得迁就你忍让你。知道爸为了给你办这次接风宴耗费了多少心血吗?带着病给你操办,你不领情就算了,当众辱骂自己的亲生父亲!羊都知道有跪乳之恩,别逼我说你畜生不如!” 薄意看着她,神态如常,一点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反而还鼓起掌,微微颔首,“秦女士说得非常对。” 对上薄意弯起的狐狸眼,漆黑一片,秦妍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薄意淡淡道:“动物都有情有义,而有些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确实畜生不如。” 他朝着高台缓步走近,脚步轻快,声音却低沉:“而另一些人,就像杜鹃一样非要把孽种产在别人家里,鸠占鹊巢,还要把这个家里原有的人理直气壮的挤出去,都不能说恬不知耻,”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秦妍,薄唇轻启,道:“因为那词儿不够用。” “……”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哂笑。 是刚才跟苏婧她们嘲讽秦妍的太太发出的笑声。 秦妍想开口,嘴角却抖得不行,等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打颤。 薄意没耐心等她调整,他看着台上的三人,有些惋惜道:“本来我不想这样的,但没想到你们都不想要这个脸,那我就成人之美,帮你们丢了。”说完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想起什么。 薄意停住脚步,转身,朝着秦妍笑了下,“腐肉只有乌鸦喜欢,凤凰不会抢的,秦女士不用这么警惕我。” 看着薄意从正门离开的背影,整个大厅彻底沸腾起来。 听着乱哄哄的声音,要不是还要扶着秦老爷子,秦妍自己都想倒下去了。 她顶着嗡嗡响的脑袋,强撑着主持大局,朝台下的众人宣布:“今天是我父亲的寿宴,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祝贺,不相干的人大家不用理会,一会开始上正餐,祝大家用餐愉快。” 看祖孙三人相互搀扶着吃力的走下台。 台下的看客们都替他们害臊,这下秦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苏婧也是看得胆颤心惊,薄意这孩子事情做的是有些绝,可也是秦家欠他在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也不能怪他。 她走到霍景衡身边,问丈夫:“小意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霍景衡点点头,想去招呼霍香,却发现她站在最远处,面色如雪,白得吓人,赶忙走过去,问:“怎么脸色这么白?” 苏静走过去也发现了,一拉霍香的手,冰凉冰凉。 “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冻着了?”苏婧赶忙让霍景衡去储物柜把外套拿过来给霍香披上。 “我没事,可能站久了有点累。”霍香看着霍景衡和苏婧,“我今天回家住,一起走吧。” 坐到车上,苏婧一直拉着霍香的手,感觉这孩子今天哪里不对劲。 霍香从小就是,从来都不会把情绪外泄出来。 曾经苏婧还觉得孩子懂事早挺好的,可随着年龄增长,她才发觉,霍香不是不想跟他们撒娇,是根本不会。 在她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他们教给她谦逊知礼厚德载物,却没教她如何发泄情绪。 她学会了做霍家三小姐,却没学会怎么做自己。 苏婧紧紧拉着霍香,低声说:“有什么事都别太放在心上,这一辈子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爸爸妈妈老了,有些事理解可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也不愿意跟我们谈,你可以跟茫茫小枳还有你大哥说,”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来,“对了,小薄不是快回来了吗,有什么心里话你也可以跟他说,以后你们在一起……” “妈。”霍香打断她,将窗外的视线转回来,“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真的。” 苏婧叹口气,轻拍她的手背,“行,累了回家早点休息,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睡一觉。” 车停在大同园门前,霍香看着手机。 一条未读消息。 十八点四十二分发的。 霍香看着薄意的名字,停顿片刻,忽然划开屏锁,打算直接把他删除好友。 点开头像,一段话忽然映入眼帘。 【薄意:霍香,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想见我,但我还是祈求一个见面的机会。我在你家里做饭,如果你今天实在不想见我,我做完饭就走,不用躲我。】 车外,苏婧已经在叫她,霍香最后看了眼手机,深吸口气,把屏幕熄灭。 摇下车窗,有些抱歉的对苏婧跟霍景衡道:“爸妈,我有点事要回家。” 看两人一脸诧异的表情,霍香也觉得自己今晚出尔反尔,颠三倒四的,怕他们担心,硬着头皮补了句,“我男朋友刚才发消息,说他已经在家做饭了,我不回去不太好。” 听她这么说,两人才松了口气。 苏婧笑道:“这么晚还做什么饭,让小薄一起来吃吧。家里都要做好了。” “我的公寓到大同园这么远,来回太麻烦,而且明天我俩都要上班。”霍香握着手机,手心都有些出汗。“让刘叔送我回去吧,我就先走了,再见爸妈。” “诶,把窗户摇下去别受风!” 看着刚进园子的车掉头开出去,苏婧站在霍景衡身边,摇摇头:“一会闷着不吱声,一会又毛毛躁躁的。” “对了,小薄全名叫什么?”霍景衡问,之前苏婧跟他说霍香有男朋友了,说了半天,就是没说他叫什么名。 苏婧脱口而出:“叫薄意吧。”说完之后,苏婧一下愣住,两人都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 薄姓不是常见姓氏,还能碰上同名同姓的,也太巧了。 不想放手 霍香站在家门前,食指在门锁感应区上悬了半天,久久按不下去。 转瞬一想,做错事的又不是她,该不敢见面的也是薄意。 这么想着,霍香一下拧开了门锁,客厅灯亮着,隔着磨砂玻璃墙,能看到厨房站着一道颀长的人影。人影抬起手,抽油烟机的嗡嗡声响起,锅盖被掀了一下,一股浓郁的虾饺鲜香迅速在客厅弥漫开。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茶几上摆着一杯沏好的枸杞菊花茶,杯盖半掩,白汽在空中氤氲。 霍香唇瓣翕动,终究没开口,兀自在沙发上坐下,肩上的披肩也没脱。 黑丝绒的材质,边缘坠着复古的刺绣花边,贴身的布料将脊背挺立唯美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双肩挺阔,脖颈修长。 像是刚从天鹅湖上岸。 孤寂美丽。 薄意在厨房就听到客厅的开门声,他隔着玻璃望向沙发上的身影,头一次紧张到深呼吸。 他看着手表,每一针都走得惊心动魄。时间到了,他把文火关掉,端着笼屉里的虾饺往客厅走,走出厨房的一瞬就换了表情。 霍香坐在沙发上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 薄意放下笼屉,摘掉隔热手套,走到她面前,弯起眼,刚要开口。 “小叔来我家做什么?”抢在他之前,霍香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淡褐色的眸子里仿佛结了一层冰,声音冷清:“没事的话请你出去。” 薄意欲言又止,抿起薄唇,没再发声。 霍香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向上挑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薄意不是天生眉眼带笑的长相,可那他却总是做出微笑的表情,以前霍香觉得那抹违和感是她敏感,可现在她才知道有多讽刺。 她天生冷心冷情,不会热血沸腾,也不会歇斯底里。 本来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打算好心平气和的跟薄意谈,可看见他的一瞬间,她才第一次体会到情绪不受控是什么感觉。 就像泄露的瓦斯,一点火星就足以粉丝碎骨。 而且爆炸前没有任何开场白。 霍香猛然站起身。 “你说你祈求一个见面的机会,可见了面你要干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在这跟我假笑?”看薄意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拉直,霍香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逼视着他,“而且刚才你为什么要笑?现在我们这样很好笑?还是你觉得笑一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身份是假的,年龄是假的,工作是假的,住址是假的,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有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霍香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清冷的脸一片惨白,声音也因为激动有些微微发颤。 可她的目光却比刀子还锋利,能剜开人的心脏。 薄意有些恍惚,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霍香,在印象里她一直温文尔雅,清冷自持,她很谦虚也很骄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睛发红,发出身陷囹圄中的绝望目光。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他却从未意识隐瞒对霍香的伤害这么严重。 薄意皱起眉,他双手去握住霍香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柔声道:“对不起霍香。” 真的对不起。 “出去。”霍香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去挣开他,她不想让自己太难堪。 可薄意握住她的手却越来越紧,最后直接拥住她。 “出去,我不想再见你!”霍香从小到大没有跟人动过手,更别提打过架,她挣扎不动,使劲捶打薄意的肩膀,看他不为所动,直接用头去撞。 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薄意看她把额头都撞红了,阻止不了才缓缓松开,但双手还是虚扶在霍香肩膀上,怕她撞得太晕再跌倒。 看霍香站在那,一直低着头,薄意还是厚着脸皮顺了顺她的后背,“头晕吗?坐下吧,要不躺一会?” 霍香站在那,纹丝不动。 像一只受伤折翼的天鹅。 薄意更害怕了,甚至拿手机想叫救护车,他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多硬,不过他确实用拳头把别人鼻梁打折过。 估计胸骨和手骨的硬度也差不多。 “先别动。”薄意慢慢去扶她,手却被霍香一下打开。 视线相对,薄意倏然怔住,望着霍香的脸,心脏仿佛被扼紧,痛苦又不知所措。 霍香缓缓抬起头,柔软的黑发从耳边落下来,眼泪顺着瓷白的下颌接连不断往下掉。清澈的眼睛水潭一般,被不断溢出的泪光盈满。 跟波涛汹涌的眼泪不符的是,她哭得极安静,连啜泣声都没有。 随着滚动的喉咙,耳朵越来越红,眼泪也越来越多。 雨打花落,悄无声息。 霍香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落魄,她不想这么难看,可她却控制不住。 但她把所有的声音都吞了下去,可是憋得太久,一开口,喉咙犹如千针划过般难忍。 “小叔自己走,还是我请人送你走。”霍香嗓音沙哑,看薄意原地没动,转身要去拿手机,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假笑,我是习惯性的掩饰自己,越紧张害怕的时候越控制不住。”薄意紧紧抱住霍香,感受到她胸口急促的起伏,手一会松一会紧,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守着蔷薇花的野兽,即怕吓到她,又怕失去她。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弱点,虚张声势惯了,不是有意对你,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没有以后。”霍香去掰他的手,但俨然没有多少力气,掰了两下缓缓的垂下来,“我们到此为止。” “我知道你生气我隐瞒你,这件事是我的错,在宴会开始前,我看过受邀名单,上面没有霍家,所以我侥幸你不会发现的这么早,打算等这件事结束后再告诉你,”薄意顿了一下,语气渐沉:“我不想让你看到晚宴上那样的我,像个无赖一样,一身匪气。” 霍家清誉传承百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而他在污泥里摸爬滚打,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他很虚伪,不想让白雪一样的霍香看到污泥一样的自己。 听到陡然低落的声音,本来执拗跟他保持距离的霍香缓缓垂下挣扎的手臂,她听薄意说。 “我在台下说那些话的时候,表现的特别轻松,但其实说完之后我心里一点也没痛快。有些情绪积压的太久,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堵在那,就算捅他一刀,我的伤口也不会消失。我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你,所以我一直下意识回避。对不起,我没想让你这么难过。” 薄意一直抱着霍香,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开始平和下来。 他屏住呼吸,嘴角轻轻擦过她的发鬓。薄意想吻下去,可是他不配。 “我说父母双亡,是因为在我心里就没认同过他,从小别人问我都说父亲死了。我母亲为了跟他在一起跟祖父分家断绝了关系,之后带着我辗转国外,她也从来没求助过薄家,她急病走得突然,没留遗言和遗嘱,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还有祖父。后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中间辍学过两年,也跳级两年,我说今年毕业,是要发博士结业论文。以后我的任何事情都会告诉你,不会再瞒你。” 薄意小心的去拉霍香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柔软,指尖冰凉。这次她没再挣扎,薄意又握得更紧了点。 辍学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除了打架就是玩游戏。吃饭睡觉全看心情,失眠症跟胃病都是那段时间患上的。 那片区域人人都怕他,不是因为他打架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不要命。 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失去。 可现在他有了,而且在乎的要命。 “走。”霍香转身,嗓音喑哑,垂着头没再看他。 薄意喉结轻蠕,死死握着她的手,薄唇微张,半晌才发出声:“不走……行不行?” 他知道自己像个无赖,可他真的不想放手。 “松手。”霍香蹙眉摇晃着手腕,薄意的手却越来越紧。 接着就听到一串咕咕叫的声音。 空气微僵。 霍香终于推开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打开浴室灯,明晃晃的镜子就在眼前,霍香弯腰洗脸时甚至有点不敢去看。 眼睛一定肿起来了。 鼻子也不通气。 她把水温调低,用冷水一遍遍冲着眼睛。 冰凉的水扑到脸上,感觉从晚宴回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霍香鼓起勇气看向镜子,鼻尖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上眼睑肿起来也红红的,整张脸跟贴了红纸的粘土娃娃一样。 沉默了几秒,霍香笑了。 被自己气笑的。 她从三岁记事以来就没哭过,现在二十多岁了哭成这样。 难道恋爱真能使人降智? 太滑稽了。 不过冷静下来,霍香也想到了一个问题,薄意说不把家里的事告诉她是担心带给她负面情绪,虽说有一部分他的考量,可在她的认知里,伴侣就应该携手与共,报喜不报忧,那跟表面朋友有什么两样? 可现在她猛然发觉,好像两人交往以来,她也从没跟薄意说过霍家的情况,就说了上头有个哥哥,跟爷爷一起住,家里很多人。 剩下的一概没谈过。 那她是因为什么没告诉薄意? 因为担心霍家的背景给他造成压力,同时也觉得感情是他们两人的事,家世背景无关紧要。 可她从来没考虑过,薄意会不会这么想。 如今她是先入为主,知道薄意早就了解霍家的情况,才指责他刻意隐瞒。但如果情况反过来,薄意不知道霍家什么情况,等他先一步发现霍家跟她口中描述的不同时,是不是薄意也有权力来指责她? 原来他们做了一样的事,只是薄意被发现了。 这么一想,霍香忽然觉得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擦干手出去时,薄意正在打电话,看到霍香出来赶忙把手机挂断,刚要开口。 “先吃饭。”霍香打断他,“吃完饭再说。” 看霍香站在餐桌前,拉椅子的动作,薄意去厨房端菜的时候,忽然有种从死刑改判死缓的狂喜。 霍香拒绝秦城那天他也在场,所以他很清楚,如果霍香真的放弃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留任何余地的。 他的小公主非常果断。 薄意也最喜欢她这点。 但如果这个果断用在他身上,薄意是真的笑不出来。 认错 霍香看着两笼屉虾饺都被摞在她面前,调好的蘸料盛在小碟里,上面摆着一双檀木筷。 她闷着头,把上面一笼拿起来推到对面。 薄意看着推过来的虾饺受宠若惊,虽然是他做的,但薄意现在真的不好意思吃,按着笼屉边缘轻轻往回推,“我不用” “不吃就出去。”霍香没理他,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沾了酱料,整个放进嘴里。 她越生气的时候吃的越多,不是靠暴饮暴食缓解压力,只是单纯容易饿。 可就算吃的多,除了两边腮帮鼓起来一耸一耸的,整个人依旧坐得一丝不苟,一只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在胸前轻轻拢住头发,上身前倾,低头咬住虾饺,咀嚼的时候一颗牙齿都看不见。 深入骨髓的教养,无论何时都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薄意没敢再出声,低头也吃了一个虾饺,他吃得很慢,打算剩下的都给霍香留着。 可霍香吃完一笼之后,就放下筷子,擦净嘴,坐姿端正的看向他。 本来就如坐针毡,被这么一看,薄意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放下筷子,小心问:“怎么了?” “刚才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也有错。”霍香情绪平复下来,声音清凌凌的,水一样清冽干净。 可薄意却听得云雾缭绕。 “嗯?”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了片刻才意识到霍香在跟他认错。 可是。 为什么? 薄意正襟危坐,本来就修长的腰腹挺起来,更显得压迫力十足,唇角却抿得紧紧的,记忆里好像上学听课的时候他都没坐过这么端正。 能驯服他的也只有霍香。 “你没告诉我身份和家里的事情,同样我也没跟你说过霍家的情况。就算你事先知道,这件事我也有错,信任是彼此的,我没给你的东西,不能单方面要求你给我。” 霍香看着他,目光专注,忽然道:“我父亲在霍家排行第三,我在女孩中也排行第三,大哥霍枫比我大五岁,目前担任盛化集团执行总裁,父亲出任董事长,母亲是大学老师,现在是退休状态,本家的公司很多,上市的大概五家,主营高新产品。爷爷身体很好,近年就是腿脚不太方便,阴天下雨会坐轮椅。” 话音戛然而止,霍香看向他。 薄意默契点头,没有任何迟疑,接道:“我十岁母亲去世,十九岁回的薄家,外公前年去世了。有一个姑奶,一个表哥,两个表姐,三个外甥。不过平时家里就小姨和二表姐陪着姑奶,其他孩子都不在本家。各自有公司和主营项目,也很少见面。薄家总公司七个,旗下的子公司比较多,大概三十五个。”说到这他看向霍香,几分忐忑:“父亲在我眼里是真死了。” 两人一板一眼,把之前该交代的话都一句不落的补上。 说完之后,薄意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什么之前觉得这么难开口的事情,现在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 霍香眼睫低垂,眼皮滚动,似乎在默记下他刚才说的话。末了,忽然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吗?” 对上霍香的眼睛,薄意在桌下的手叠在一起,宽大的手把指骨捏得咯吱响,直觉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能又要回到解放前。 薄意沉吟片刻,斟酌道:“我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自以为是的对你好,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霍香微微颔首,哭过的眼尾泛红,清冷中平添一丝媚色,宛如红梅坠雪,清丽脱俗。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在难受的时候没有选择告诉我。今天晚宴你在台下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你。”说到这,霍香顿了一下,“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 她自问做不到像薄意那样在大庭广众下言辞激烈的攻击别人,但肯定也会维护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猝不及防的,像个局外人。 “如果你在困难的时候都不需要我,那我同样也不需要你。”霍香边想边说:“不能有任何缺陷,只能把闪光点给对方看,那是偶像和粉丝。只能一起吃喝玩乐,不能同甘共苦,那是表面朋友。我不需要偶像也不需要表面朋友,希望你给自己定位时心里有点数。” 薄意听着她的比喻,不由得抿了下嘴角,他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但我绝对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很厉害,比我更优秀,我一直都知道。”薄意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霍香:“其实刚才你在厕所,我给赵肆野打了电话,问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让我消气为什么要问他?”霍香奇怪道,她的关注点在这。 薄意笑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因为他跟陆鹿总吵架,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找他取取经。” 看霍香垂下眼,若有所思,薄意继续说:“他让我一直道歉,绝对不能要脸,实在不行找个榴莲跪。结果我刚想不要脸,你就说你也有错,我突然”他食指微屈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不会了。” 他真没想到霍香会这么理性,一般吵架的时候都会冲动上头,不管有没有道理,都会先想着把对方骂赢。 结果他都做好不要脸的准备了,霍香却突然跟他道歉。 他的小公主,吵个架还得自省一下。 薄意又欣赏又心疼。 总之还是他做得不够好,如果他能给予霍香足够的信任,相信霍香也会逐渐依赖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发脾气还控制着情绪。 他想让霍香任性一点,无需克制,随心所欲。 “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薄意倒了一杯热水,用手心试过温度才递过去。 自从母亲走后,他好像就没再体会过害怕是什么感觉,可是看到霍香哭的模样,他是真怕了。 甚至病急乱投医的给赵肆野打电话。 刚才那一瞬,他甚至不切实际的想,如果霍香真的想结束这段关系,他该怎么活下去。 薄意以前一直觉得为情所伤的人愚蠢至极,可真轮到自己时,只是一刹那,所以的欲望都丧失了,没有期望,感官麻痹,好像双脚已经踩到了人间的最底。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开心的事发生了。 他的渴望,穷尽余生也无法圆满。 霍香看着递过来的水杯,接过来,端着小口啜饮。 她做事很少犹豫,对待感情亦是如此。无法原谅就一刀两断,决定原谅就坦然面对。 不会矫情的揪住不放。那样浪费时间,也内耗自己。 “我可以抱你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霍香差点被呛到,她抬眼看向对面,这回薄意倒是不笑了,一双狐狸眼眨啊眨,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个新发型换得倒是合适,长碎盖,显得年龄更小,他要不说谁也猜不到他快三十了。 不过换汤不换药,还是喜欢蹬鼻子上脸。 “我要休息了。”霍香喝完水,把杯子放在餐桌上,起身就走。 快走到卧室门口时,就听一阵脚步声迅速跟上来,又轻又急,霍香忽然有种恐怖电影里要被杀人狂逮住的既视感,不等她作出反应,右手就被拉住。薄意的手顺着她的指缝叠过来,手心贴手背做出十指紧扣的动作。 “晚安。”然后手便缓缓放开。 霍香转头,眼神怀疑又诧异。 就这两个字坐在那说不行吗?还特意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就为了说晚安? “晚安。”霍香也说了句,看薄意一直盯着她,目光拔丝地瓜一样,仿佛能拉丝。 在把她粘住之前,赶紧离开了。 回到卧室关上门,霍香进了洗漱间,洗过脸再看,眼皮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肿了,只是眼周泛红,哭过的痕迹还没褪去。 她换完睡衣,转身坐到床上,就看到并排摆在那的两只枕头,上次答应薄意一起住,她就把另一只枕套洗过套上后放在了另一边。 不过最近肯定不会让薄意一起住了,得让他长长记性。 霍香揪起旁边的枕头,刚要扔到衣柜里,忽然动作一滞,一枚墨绿色的礼盒显露出来。 半个手掌大的菱形绿丝绒礼盒,左上角钉着一朵雪白的仿真山茶花,细腻柔软,凑近真能嗅到一股山茶花香。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的。 霍香犹豫几秒,还是打开了盒盖,黑丝绒的凹槽里,卡着一枚银白戒指,没镶嵌任何宝石,但整个戒身却奢华无比。上面全是镂空花纹,宛如数根藤蔓缠绕而成的花冠,上面的花都是立体的,摸起来凹凸有致,惟妙惟肖。 霍香都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一天之内,下午吵架吵到要分手,晚上就收到了戒指。 电视剧的高潮点都不敢写的这么密集。 忽然房门被敲响。 “可以借我个枕头吗?”薄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刚才听你在洗澡,我就没问。” 霍香把戒指放回盒子里,“进。” 得到允许,薄意进来后却没有直接去拿枕头,而是站在床边,看着霍香手里的戒指盒,问:“合适吗?” “为什么送我这个?”霍香把盒子盖好,刚吵完架,她才不好意思当着薄意的面试。随口找了个别的问题。 薄意忽然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爱你。” “……”霍香一下愣住,眼神变得无措。 她知道薄意各种撩人的话几乎张口就来,从来不知道害臊是什么,可是这三个字,他却是第一次说。 霍香很清楚,喜欢和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感情。 至死不渝 被薄意认真的注视着,霍香有些慌张,喜欢对她来说尚且都很难说出口,何况是爱。 爱不仅是两情相悦的吸引,还是对彼此往后余生的郑重承诺。 我爱你。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太重了。 薄意看霍香垂下眼,鸦羽般的眼睫频频眨动,始终没回话。薄意并不气馁,霍香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她立马说我也爱你,那也不是霍香了。 霍香对事对感情,都很诚挚,从不轻率敷衍。 “这款戒指的设计图是我九岁时候画的,这次出国,我找专业人士重新绘了图纸才定制出来。”薄意蹲在霍香面前,看向她手里的戒指盒。 霍香一下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目光。 她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这枚戒指很特别,但没想到会是他亲手画的。 之前两人在童话次元广场尝试过手绘陶土娃娃,她就知道,薄意的手工水平跟她一样,不敢恭维。 没想到他小时候还有这个兴趣爱好。 薄意一看霍香错愕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登时觉得好笑,解释道:“我母亲在国外做珠宝设计工作,她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在旁边看着她一笔一笔的画。当时她设计一款婚戒的时候,我在旁边也画了一幅,她笑着把画收起来,说等我长大结婚,她会照着做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送我。我整理她的遗物时,这幅画跟她的身份证件放在一起,夹在一本手稿里。可惜我没继承她的绘画天赋。” 霍香轻轻打开盒子,再看那枚戒指时,忽然感觉握着戒指盒的手有些重。 哪里惨不忍睹,分明美的惊人。 “戒指很好看。”她由衷道。 “是我找的那位专业人士重绘的好,直接化腐朽为神奇。”薄意看着盒里的戒指,目光柔和,哄诱道:“试试吧,不知道合不合适。这枚戒指本来是打算求婚的时候送给你的。” 空气忽然沉默。 “那为什么现在就给我?”对上薄意的目光,霍香知道他说话只说半句,就是故意在引她入套,她明知如此还是跳进去了。 “因为我做错事,怕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甚至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所以厚着脸皮硬送,这样你不想要也还不了我。” 霍香薄唇微张,看着薄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只是想把这枚戒指送给你,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丢弃,但它只会属于你。”薄意嗓音很沉,他不抽烟,却有一副烟嗓,跟他少年感的长相反差很大。就跟他的气质一样,既纯粹又复杂。 霍香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手里的这枚戒指就跟那句我爱你一样,对她来说都太重了。 就算没有这次吵架,他们也才刚交往不久,在她看来确实可以见家长进行深一步的交往,但远没到非她不娶至死不渝的地步。 她觉得温暖就好,可薄意却像火一样炙热浓烈,要把她烧化了。 霍香自己不是浪漫主义者,也从未寻求过至死不渝的爱情,她觉得人无论何时都应该是理智的,而不是被情感左右的恋爱脑。 好巧不巧,薄意就是集理性思维和恋爱脑于一体,他处理事能想出的办法不计其数,可到了处理感情时永远不会迂回,认准了一条路跑到黑,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看似狡黠的狐狸,却是又笨又单纯。 跟从小生在条件优越的霍家,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万般宠爱集一身的她不同。薄意的母亲走得早,最需要家人关爱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度过的。他得到过的太少,所以很怕失去。 明明他值得更多。 霍香看着手里的戒指,忽然有些不忍,“其实人生很长,一路上不一定会遇到多少个让你心动的人,你说爱我,我很开心,但也不要把我看得太重了,我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还有很多更值得你去在乎的东西。这枚戒指对你来说意义非凡,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也可以送给那个陪你走完余生的……” 不等霍香说下去,就被温热的唇封住。 薄意封住的动作很重,撞得霍香唇齿间一片酥麻,可封住后又没了动作,只是四目相对,呼吸都缠在一起,辨不清你我。 动作发生的太突然,霍香来不及反应,被吻住也是呆呆的看着薄意。 薄意缓缓分开了一点,嗓音愈加低沉:“别再说这样的话,霍香,我真的难过。”很快又封住她的唇。 跟以往的吻不同,这次吻既不像温柔缱绻的轻吻,也不是疾风骤雨般的狂吻,而是缓慢又深入。 整块的时间都被绵长的深吻研磨成了细小的粉碎末。 而且吻的时候两人都没闭上眼睛,四目相对的吻,他们还真是第一次。 其实刚开始霍香也闭了一下,可是随后发觉,薄意并没想很快结束,闭着眼温热湿润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霍香不安的睁开眼,又对上薄意渴望的目光。 多贪心。 明明已经握在手里却还要渴望更多。 到底得到多少才会满足。 虽然亲吻并不消耗体力,可亲久了嘴皮也发麻,霍香受不了的伸手拍拍薄意的肩膀,后者才缓慢的退出去。 霍香看着薄意嘴角亮晶晶,是什么都不必多说,她感觉到自己嘴边好像也是,倏然脸皮发烫。 “我只是希望你别把我看得过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不值得你这样。”霍香斟酌着解释,她能感觉到,薄意刚才突然吻她,情绪是真的不好。 “在我眼里那个能陪我走完余生的人只能是你。我觉得你最好,我爱你,没什么值不值得。”薄意抬手擦去她嘴边的水迹,拇指轻轻按上去,忽然一根细长的银线在指尖拉开,两人对望一眼,薄意微不可见的扯了一些嘴角,霍香则是想挖个地洞跳一跳。 对于一个吃饭都不漏牙齿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口水粘在脸上更尴尬。 而且还拉丝了…… 好在薄意赶紧清理干净,眼神有些抱歉,又有些幸灾乐祸,这样的霍香也只有他能看见吧。 “我看着洒脱,其实特别麻烦。”薄意看着她,“怎么办,你被一个很麻烦的家伙爱上了。” 霍香脸颊的温度还没褪去,听他这么说,附和道:“确实麻烦。” 薄意狐狸眼下一秒瞬间眯起来,奶凶的威胁。 霍香笑了下,又说:“不过谁让我非得喜欢麻烦,自作自受。” 薄意随着她的话弯起眉眼,“那你也可得受一辈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发生的太多,让两人都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有的没的聊了很多,终于霍香支撑不住,先敛起眼皮,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薄意看她昏昏欲睡,侧过头:“明早煮南瓜粥?” 霍香闭着眼,嗯一声。 “再炸两个鸡肉饼吧。” 霍香声音更弱:“嗯。” 薄意眼睛一眨,故意问:“今晚一起睡?” 刚才霍香还困得眼皮都贴在一起,听到这句话,瞬间声音清亮:“出去。” 然后薄意就被推出门外,听着里面嘎嗒一声的反锁声,他才想起来,枕头没拿。 …… 第二天一早,霍香走出卧室,就看薄意坐在沙发上,揪住自己的领子闻来闻去的。 “怎么了?”霍香穿着拖鞋,闻到了厨房飘来南瓜粥的味道。 薄意缓缓把衬衫领子放下,站起身,朝霍香走,走到面前忽然低头凑到她脖子上闻,起身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怪不得我今早起来感觉身上这么香,原来是你身上的。” 听她这么说,霍香也忍不住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可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昨晚太累本来想直接睡的,洗完澡什么护肤品都没用,根本不可能有带香味的东西。 “我什么都闻不到。”霍香疑惑的看着他,觉得他们两个肯定有一个嗅觉异常的。 薄意却笃定,“应该是你,之前就觉得你身上香,但是没现在这么浓,你身边的其他人没说过你身上很香吗?” 霍香没说话,眼神游离,确实有,而且家里很多人都说过。 但说自己有体香,太羞耻了。 “没有。”霍香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 薄意却笑得意味深长,凑到她脖子上又深吸一次,话音带笑:“那真好,就我一个人能闻到你的体香。” 脖子上贴着一颗毛茸茸的头,霍香痒得推开他:“七点多了,快炸鸡肉饼吧。” * 总裁办的灯开着,秦城捂着头坐在皮椅上,听着对面沙发上的乔纯一哭哭啼啼的说了半小时,感觉头皮要炸。 “那两部戏都是我先选的,你上次说我不适合演大女主,还是适合校园剧,我都听你的了,凭什么把我的角色给那两个新人,她们来公司的时间还没我长呢!” 秦城刚要开口,又被她打断。 乔纯一质问他:“你是不是看上她俩了?听说有一个还是大一的,才刚十八,都比我嫩是吧?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当初你选择我,不也是因为我比那位霍小姐年轻” “闭嘴!”不等说完,就被秦城一声吼住了。本来有些话他不想直截了当的说,可她偏犯蠢,让他都不想再给对方留颜面了,“为什么那两部戏都给别人,你心里没数么,你在网上都被骂成什么样了,现在想给你排戏,出资方一听主演是你,资都不愿投。对于艺人来说,名声永远比名气更重要!” 乔纯一吓了一跳,呆滞几秒,反应过来哭得更凶,“你干什么呀,我这么口不择言还不是我太爱你了么。我知道这么做不道德,可我真的没办法放弃你,我也知道这么做会自毁前程,可在我心里,戏没法演了可以再去做别的,但你就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跑过来从后面抱住秦城,“对不起,我就是有点不甘心,以后不会那么说话了。” 被双眼含泪的乔纯一亲了一口,秦城堵在后面的话忽然开不了口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拍拍她的头:“别哭了,早点回去睡吧,你继续住在那,钱不够了告诉我,等我把这边协调好,会给你安排的。” “亲爱的就知道你最好了!”乔纯一眉开眼笑的又亲了他一口,背着包走了。 看着乔纯一变脸变得这么快,秦城恍惚一瞬,忽然分不清她刚才哭了那么久是真伤心还是在演戏。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当时只是在利用乔纯一从霍香那里找回平衡感,从始至终都没喜欢过她。 可当初如果不是他制造了他们可能在一起的假象,乔纯一也不会蠢到自毁前程,在媒体前做出这种事。 如今利用完了,在她最难的时候又提出分手,他真有些开不了口。 可跟她结婚又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根本不爱她,他喜欢的一直是霍香。 桌上的手机响起。 秦城看了眼,才接起来。 “秦总,鹿野传媒的投资方已经查到了,不是赵家,是一个叫薄意的人,他才是鹿野传媒的董事长。” “薄意?”秦城眉心倏然拧紧,在反复确认对方的信息后,秦城才确定,真的是他,“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面前的茶几被掀翻在地,上面茶具摔得支离破碎。 智者也会入爱河 “真的假的,他真是秦家原配那个儿子?!”即使知道霍香从不开玩笑,蓝那也忍不住重复一遍,这消息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不知道,你可以去验一下他俩的DNA。”霍香抿了一口杯里的奶茶,眉心轻蹙,上面的奶盖甜腻腻的,有点喝不惯。 “不是我说真的,这也太巧了!说没有预谋我都不太信。跟渣男解除婚约的当天,就碰到了渣男的舅舅,而且他还对你一见钟情,这也就电视剧敢这么写。”蓝那狠吸一口,顿时上面的奶盖被吸走了一半,剩下半颗草莓在上面摇摇晃晃。 其实那场晚宴,蓝家也被邀请了,不过一想秦狗渣那一家人,她为了霍香也不会给这个面子,直接把邀请函扔垃圾桶了。 没想到秦家办这次晚宴,竟然是为了给原配儿子正名,后来听说人家理都没理他们,在晚宴上当众打脸,把秦家一家子偷家贼骂得体无完肤,然后潇洒离去,把秦老头当场气昏了。 本来蓝那还遗憾没能亲眼欣赏这出好戏,前半个月办了一场秀忙得脚不沾地,正好今天有空,把霍香约出来再听听细节,没想到就得到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薄意竟然就是秦老头原配的儿子。 这都能被她俩碰到,这北城到底多小! 蓝那看向霍香,拄着头忽然眯起眼:“那他瞒你这么久,你都不生气?” “怎么不生气,直接气哭。”霍香这么说,嘴角却上挑了一下,“不过我也没告诉过他霍家的情况,冷静下来想想,彼此彼此吧。” 看霍香这些天没见,脸颊水嫩,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滋润起来,像是霜花融化成了叶尖的水露,估计都是薄意的功劳。 想到这,蓝那不禁有些感慨。 霍香跟她不一样,冷静果断,对任何事情都很理性,这样的后果就是对什么都看得太清,很难失去理智的坠入爱河。 智者不入爱河。 这句话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没想到霍香有一天也会为了某个人而流泪,原来智者也是会坠入爱河的,只是她依旧理性,坚持自我。 蓝那由衷的替霍香开心。 “你跟付宴棠怎么样?”交代完自己的事情,霍香问蓝那,前段时间两人都忙着,也没太多时间联系。 “还那样吧。”蓝那垂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吸管,眼神跟她当下的心思一样,都很乱。蓝那抬起头,把杯子往前推了推,“我跟你不一样,你的边界感很强,非黑即白,从来不会不清不楚。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永远都那么果敢。” 即使蓝那没有继续明说,霍香也明白了她的潜在意思。 虽然霍香无法理解,但还是支持蓝那的选择。 感情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有时情感和行为相辅相成,有时又相互矛盾。 爱情的真谛,谁又能说得完全正确。 但付宴棠要是做出伤害蓝那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 周五下午,霍香接到了霍枫的电话。 听着手机那边明显不悦的声音,霍香垂着头食指搓了搓眉心,就料到会是这样。 “反正我是不同意你跟他来往。”霍枫语气少有的严肃,他无论是在家还是在生意场上,给人印象总是温润如玉。 温柔的声音配着清和的眉眼,一提到他的名字,谦谦君子的形象便跃然眼前。 从小到大霍香几乎没见过他发火。 但自从前一阵,把薄意就是她男朋友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后,大哥的反应是最过激的。 霍景衡和苏婧虽然开始也不理解,可没过一会,还反过来劝霍香,说薄意这么做也是怕连累她,让她别太往心里去了。弄得霍香一时间哭笑不得,他们到底是谁父母? 爷爷知道后是最高兴的,说等过阵子腿疼好一点,一定跟薄意喝一杯。 只有霍枫,觉得她完全被薄意骗了,还认为对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霍香哑然失笑。 自从跟薄意交往后,除了他骨裂那一个月,家里饭都是薄意做的,现在搬过来一起住,家务他直接全包了,根本没有她插手的地方。 要说为了钱,那就更可笑了。薄家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钱。 况且最近薄意休假,家里的东西都是他买,东西把储物室都堆满了。 所以薄意图谋不轨什么,图给她花着钱还得给她干活吗? “哥,我觉得你误会他了。”霍香脑子里忍不住浮现,昨晚薄意刷碗,洗涤剂瓶子里忽然飞出来一个泡泡,他居然童心未泯的追着吹了半天。 这么傻乎乎的,哪里会图谋不轨。 可这番话在霍枫听来,完全就是她中毒至深,霍枫声音更沉:“你不是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吗?现在怎么竟帮着他说话?” “我,”霍香顿了一下,“我也没告诉他霍家的情况,我们都是怕给彼此带来负担,源于信任感不够,本质并不是恶意欺骗。” “行了。”霍枫不想跟她这个已经被洗脑的笨蛋妹妹再讨论下去,“爸妈说要你今晚带他回家吃饭,但你不用想,这种骗子,我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你告诉他,他要敢来,做好抬不起头的准备。” 霍香无奈的皱起眉:“大哥。” 电话直接被挂断。 霍香转而打给了薄意,把父母叫他们回去吃饭的事告诉了他,也委婉的提了霍枫的态度。薄意倒是一点不紧张,还问她要带点什么礼物。 “你一点不怕我大哥吗?”霍香以前肯定不会问薄意这种问题,因为觉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可经过那次分手危机,忽然发现,他有时候真挺怂的。 “怕也得去,以后也不能永远不见老婆的哥哥吧?”薄意尾音轻挑,夹杂着笑意,听上去真的一点也不怕。 霍香握着手机,耳朵烫成了草莓色。 谁是你老婆? 以防万一,霍香还是问了句:“我哥看上去好说话,但脾气很倔,认定的事一般不松口。” “那跟你很像。”薄意道,“你们兄妹都挺有个性,我喜欢这种性格,估计我们会处得来。” 霍香被他的自信发言弄得无言以对,不禁莞尔:“等晚上见到他,希望你还能说出这句话。” “那我很期待啊。”薄意跟着她笑了一会,言归正传,“我马上从家出发,待会接你,咱们一起去买点东西给叔叔阿姨他们。” “好。”本来还有些忐忑的情绪,好像跟薄意说完后也都消散了,霍香挂了电话,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有个人可以分担心事,是这么愉快。 下午下班,那辆久违的迈巴赫又出现在博物馆门口。 不等霍香收拾好东西,办公室里就有同事提醒她:“霍香,那好像是你男朋友的车吧,他今天来接你了?” 自从之前那辆车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私下里都有人议论,是不是两个人分了。 虽然霍香说男朋友在国外出差,但之前一直车接车送的,突然间就杳无音讯,难免不往分手上想。 不过现在车又来了,说明两人肯定还处着。 “最近他一直都来接我,不过之前开的是我的车。”霍香从工位上拎起包,走出来,跟同事告别:“我先走了。” 看她站起身,对面的邵海英也赶忙把手机塞进包里,站起来,跟着霍香往外走。 两人走到门口,她突然加快脚步,撞向霍香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邵海英捂着肩膀,斜了霍香一眼,嘴上说着有急事,可走路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的,跟霍香保持差不多的步速。 “没事。”霍香声音淡淡,肩膀平直,腰背挺立,看着前方的电梯,根本没分精力去注意她。 两人进了电梯,邵海英装作看手机,忽然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老开他老板的车来接你,我都没坐过迈巴赫。我男朋友就一辆卡宴,一辆宾利,加起来都没人家车贵。” 霍香看着电梯的数字缓缓往下降,想起之前她说薄意的车是他公司老板的,那时候她以为薄意给赵肆野工作,肯定开的是赵肆野的车。 但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别说迈巴赫,就是私人飞机他也买得起。 霍香没解释,因为这个人无关紧要。 见霍香没反驳,邵海英抿了下嘴角,把手机又放回包里,“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正好待会认识一下吧。” 刚才一直无甚反应的霍香,忽然侧过头,看向她:“不用,他不喜欢接触外人。” 言辞果决,毫不委婉。 把邵海英说得当场愣在原地,她想到霍香可能会推辞婉拒,但没想到她竟然把话说的这么直,一点余地不留。 这让她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法进行下去了。 电梯打开,霍香朝着大门走去,邵海英愣了一会,看着远去的背影赶忙跟上,不过这次她没再追上去,而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霍香身后。 在霍香走向那辆车时,驾驶室的门忽然打开。 邵海英赶忙躲在大门前的石柱后面,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那里,她不敢探头去看,只能估摸角度一连拍了四五张,然后赶紧收回手机。 她屏住呼吸躲在那里,直到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才缓缓打开手机看一眼。 顿时眉头拧紧,人倒是拍到了,可焦没对好,脸全是模糊的,只能勉强看出大致轮廓。 身高倒是很高,至少一米八五往上。 不过有什么用,再高也是个司机。 邵海英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到时候霍香的那些狂热粉肯定能把他的身份长相扒出来。 然后发现他们小仙女的男朋友就是个司机,还天天开着老板的车来接她。 那场面想想都有趣。 见家长 九月上旬的温度比盛夏还高,晚风都吹不散一丝燥意。 直到车拐进山路,一片葳蕤草木中,温度瞬间降了大半。目及皆翠,神清气爽。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霍家的大同园比较讲究,但亲眼看见时,那种惊叹还是难以言表。 从十分钟前拐进林荫道开始,周围就没有一点现代化的痕迹,随着车灯扫过布满青苔的石板路,窗外越来越静谧。 仿佛走进了一幅水墨画。 临近一扇朱红大门,薄意缓缓降下车速,看见门匾下挂得两盏灯笼,唇角不由抿起,“虽然叔叔阿姨重视我我很高兴,但也不必这么隆重。”他盯着那火红的灯笼弯起眼,意味深长的瞥向身边的人,“我们是不是也该换件红色的衣服应应景。” “应什么景,马上中秋了才挂的灯笼。”霍香回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不懂他思维怎么能发散到这上面,嘱咐他:“进门后往左拐,我家门前有一颗石榴树。” 薄意颔首嗯一声,慢慢开进去。 其实挺好找,大同园很大,但里面的布局非常清晰分明。最关键的是,霍香说的那棵石榴树真的很壮观,瞭远一望,满树红彤彤沉甸甸的石榴。像是一盏盏小红灯笼,在秋色中格外喜人。 现在是下午六点,天幕已经落了大半,开过来的一路都很安静,可等车进了六德园,里面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乌泱泱的人几乎把里面的过道站满了。 眼前蓦然黑压一片,到处皆是攒动的人头。 距离家门还有一段,但薄意不得不停下车,修长冷白的指节轻敲方向盘,跟霍香相视一笑:“这是在夹道欢迎我?还是我又想多了?” 霍香隔着车窗看到霍枳在最前面,冲着这边踮着脚挥手,笑容灿烂得就像裂口的石榴。 霍香嘴角抿紧,呼吸沉了一瞬,最后认命的低头,去拿他们刚才买好到东西,“待会我帮你介绍,我叫什么你跟着叫什么就行,不想多说可以不说。” “好,给我。”薄意伸手,把霍香手里的袋子接过去。在关好车门后,另一只手很自然的牵住霍香。 霍香低头看了眼两人紧扣的手指。 “怎么了?”薄意看她停顿住,低头盯着两人的手,顿时会意她在想什么,晃了晃两人的手,不禁莞尔,附在她耳边低声:“要是不好意思,就告诉他们这是我叔叔。”下一瞬,手就被使劲拧了一把。 家门前的园子里站满了人,看两人手牵手走过来,顿时都蜂拥而去,把薄意围住。 “小伙子真帅啊,多高?得一米八十多吧?” 薄意礼貌微笑:“一九二。” “哎呀真好啊,香香也是从小就高,两人站在一起太般配了!” 苏婧是江南人,身材娇小,可霍香遗传了霍景衡的身高,刚上高中的时候净身高就有一米七。纤细白皙,亭亭玉立,像是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看着霍家有女初长成,当时大同园里的阿姨婶婶们都担心的不得了,想着霍三哥家这么好看的闺女未来千万别被哪头猪拱了,每次跟苏婧聊家常,都得带上一句,到时候香香结婚可得好好把把关,一定得配得上香香,别浪费这么好的基因。 现在见到薄意,她们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无论身高还是长相,跟霍香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出挑。 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但大家也都是露面礼貌性的问候一下。 霍家人一脉相承的谦和知礼,除了夸薄意就是送祝福,类似做什么工作,年收入多少,家里父母都是做什么职业之类会让人尴尬的话题一概没有。 “三婶家在六行园,有空来坐坐啊!” “我们几家都在六艺园,孩子都跟你和香香差不多大,常来玩!” 薄意弯起眼,一一回应:“好,我们一定去。” 等所有人都打过照面,大家也都纷纷散去,好让两个孩子赶紧进去吃饭。 等进了内门,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霍香侧头看到薄意一直翘起的嘴角终于保持不住落下来,她忍着笑,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心声:“感觉像不像动物园里的熊猫?” “说实话,我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薄意屈指蹭了蹭笑僵的嘴角,“就是我一直猫烦狗嫌的,突然这么热情我还有点不习惯。” “那正好,进去我大哥就能赏你一盆冷水。” 薄意听着霍香带笑的话音,蓦然一怔,接着笑着低头,咬住她柔软的耳垂,磨牙道:“蔫坏呀你。” “咳——” 一道干咳声冷不丁出现在身后,霍香吓了一跳,转头就看霍枫提着一篮子冬枣停在后面,目光锁在薄意身上,眉头紧紧皱着,把‘我不欢迎你’就写在脸上。 也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 霍香感觉刚才被薄意咬的耳垂滚烫,看向霍枫:“大哥。” 霍枫面若冰霜,可对霍香还是温和的嗯一声。 “大哥。”薄意跟着也叫一声,立刻遭到一记白眼。 “不敢,我可当不起薄董的大哥。我已经事先跟霍香说不欢迎你,没想到你还真好意思来。”霍枫提着篮子,缓步走到薄意面前,两人的身高不分伯仲,站在一起就像是两堵墙,格外有压迫感。 霍枫近距离凝视薄意,上次秦家宴会他有事走不开,没见到薄意,只是听霍枳描述知道是个皮相不错的男人。 但他相信霍香肯定不会被外貌这种肤浅的东西迷惑,可见到薄意的这一刻霍枫迟疑了,转头发现自己的笨蛋妹妹直勾勾盯着她男朋友满眼担心,完全没给他这个亲哥一丝眼神。 霍枫再看薄意笑眯眯的狐狸眼,冷哼一声,确实像个勾魂的男狐狸精。 “都说生意场上越是脸皮厚越能玩得转,这么说的话,薄董肯定是个中翘楚。”霍枫看着薄意,明里暗里夹枪带棒,反正对这个骗霍香的混蛋,他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哥。”霍香眉头轻蹙,虽然知道霍枫的性格固执,不会轻易被她说服,可薄意今天刚到家里来,就说这种话实在太失礼。 “没关系。”薄意对霍香露出一个笑容,回头看向霍枫,态度诚挚,认真点头:“大哥说的对,脸皮厚度这方面我可能确实天赋异禀,谬赞。” 霍枫看着他,冷嗤一声:“薄董谈生意也是这么装疯卖傻吗?跟我妹妹说自己是大学生?今年刚毕业?敢问你是留级了几年?” 薄意回忆着轻嗯一声,“高中留级过两年。今年确实刚发博士结业论文。”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试探问:“博士应该算大学生吧?” “你”霍枫瞪着他,嘴微颤的张开,良好的教养让他想骂出难听的话都开不了口。 可这家伙脸皮实在太厚了! 忽然房门被打开,苏婧探出头,就看三个人齐刷刷站在外面,瞧见中间的薄意立马眼睛一亮,把门赶紧推开,招呼道:“小薄来了,我就说怎么听到门外说话声,哎呀来就来不用拿这么多东西。”说着把东西接过来,塞到霍枫手里,埋怨道:“小薄拿那么多东西多沉,你也不接过来,再说小薄第一次来家里是客人,就让人站在外面也不请进来,怎么没礼貌呢。” 本来就窝一肚子火,现在又被苏婧批评,霍枫愤愤不平的提了提另一只手的篮子:“我还提着冬枣,再说门就在那还用我请,不请都自来了。” 听到这话苏婧转头瞪了一眼,知道儿子不满薄意之前隐瞒身份的事,但现在霍香原谅他了,全家人也都同意了,怎么能邀请人来家里又给人难堪。使了个眼神:“你一个当哥的跟弟弟这么计较,没气量,赶紧把枣拿进去洗洗。” 霍枫:“……”弟弟,您怎么不说他还是叔叔呢! 家里的餐桌已经摆好,还没开始上菜,苏婧装了果盘给霍香,让她带薄意上楼坐会,霍景衡还没回来,集团那边有点事要处理,还得等半小时。 霍香带薄意上楼,问:“在屋里坐会还是去外面转转。” 薄意与她比肩同行,看了眼窗外:“天快黑了,去你房间坐会吧。” “好。” 霍香打开房门,落地窗开着,她不回家住的时候苏婧都会给她的房间开窗通风。 看着床边雪白的纱帘,纯净又有少女心,薄意视线凝视着白纱后的床,喉结轻动:“我能坐吗?” 霍香去关窗户,没注意到身后人声音的微妙变化,“可以啊,随便坐。” 等确认窗户关好后,霍香才转身,就看到薄意坐在自己床上,床的帷帐被散开,他捏着一片纱帘,骨节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细腻的摩挲下去,长睫低垂,像是在仔细感受着什么。 看着纱帘后朦胧的轮廓,霍香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往前走了。 薄意看着她,却拍拍旁边的位置,叫她:“过来一起坐。” 霍香呼吸微滞,走过去掀起床纱坐在旁边,本来只是一张普通的床,两人也不是没坐在一张床上过,只是帷帐一散下来把两人包裹住,光线暗淡,感觉气氛忽然暧昧起来。 霍香一抬眼就发现薄意在看着她。 你是不是喜欢玩洋娃娃 “怎么?” 霍香对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弯起的时候狡黠精怪,像是在打什么主意。沉静的时候又危险深邃,让人一触即陷无法自控的被吸引。 薄意看着她,目光缓缓落在后面的枕头上,提了一个请求:“能不能躺下?” 霍香瞬间抬起眼睫,唇瓣嗫嚅,有些失语。 虽然在家里也不是没睡在一起过,可现在家人都在楼下,躺床上要干什么? “就是躺一下,我不干什么。”薄意看她提防的模样,心里好笑,“我真的就是看一下。” 他让开一块地方,霍香在左侧缓缓躺下,双手交十放在腹部,就看高大的身影也在身边侧躺下来,原本挺宽阔的床顿时变得狭窄逼仄,感觉一转身她就能碰到薄意身上。 霍香不懂薄意要干什么,睁着眼,就看那只修长冷白的手伸过来抻了抻她的衣领,接着整个身体都探过来,感觉再差一点两人的脸都要碰到一块了,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然而他只是仔细的捋她的头发,一点点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把每一缕散在旁边的头发都拢起来整整齐齐的放在肩膀旁,才心满意足的悬在她上面,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目光一寸寸掠过,如有实质。霍香睨向他,感觉身上都要冒出鸡皮疙瘩。 被人欣赏是好事。 可这种诡异的欣赏,她真的消受不来。 想到之前梳头发和换好衣服的时候,薄意碰到总会过来帮她梳两下,很耐心的帮她抻平衣服上的细小褶皱。眼神像融化的蜜糖,又腻又粘。直到她说要迟到了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现在想起来,她才发觉,这男人是不是有什么癖好? 或者…… 想到这,霍香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玩洋娃娃?” 薄意被问得倏然一楞,反应几秒,才回过神,眼梢挑起:“没玩过我也不知道。” 他缓缓俯身,直视着霍香的双眼,呼吸喷薄在她白皙尖尖的下颌,“不过你要是洋娃娃我肯定不这么玩。”肩膀缓缓下沉,声音渐轻,像是蓄意挑逗:“太浪费了。” 一声轻微的簌响,霍香就感觉裙子侧面的拉链被拉开,温热干爽的指尖划过腰侧的皮肤。 其实没拉开多少,但陡然的陌生触感让霍香一下睁大眼,屏息看向上方。 眼睛写满了:你说好什么都不干! 视线相对,看着身下人凌乱的模样,薄意眼梢挑起的弧度更深,邪气顿时涌上来。 “要不我们来玩个给洋娃娃换衣服的游戏?”薄意看着她:“你当洋娃娃。”声线轻飘飘的,像是故意在逗她玩,可是拉着拉链的手却一点不像是开玩笑。他没低头看,可是霍香却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像在被灼烧。 霍香薄唇紧抿,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一手抓住裙子,一手去扯薄意的衣领。 就许他脱自己衣服? 薄意今天难得穿得正式,白色衬衫从上到下扣得一丝不苟。一下就被霍香拽开了最上面的两个,领口扯得歪到一边,线条深刻的锁骨瞬间袒露大片。 薄意随着被扯住的衣领垂下头,看着霍香的眼睛就知道她没生气,只是骨子里的胜负欲被激起来,就像是玩游戏一定要赢一样。 其实霍香也有所察觉,曾经她绝不是这么幼稚的人,可自从跟薄意在一起后,她发现真的是近朱者赤,刚开始薄意逗弄她,霍香都无奈的说别闹。可在外成熟稳重的男人在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越说薄意越来劲,霍香受不了的开始反击,后来发现竟然挺有意思的。 回想起来她在幼年时期从来都没跟同龄人打闹过,直到遇到薄意,两人一闹起来就变得没边没沿,两个没有童年的人,竟然返老还童成了大龄儿童。 霍香抓着衣领的手又往下拽了一下,抬眼看他:“谁当洋娃娃?” 就算是玩闹,也始终是薄意最先服软,他笑道:“我当。”旋即顺着霍香的力道低下头,额前的碎发落在她脸上,说:“我给你随便玩好不好?” 挨得太近,霍香张着浅色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感觉大脑昏沉,像是缺氧,她使劲推开薄意肩膀,没意识到自己躺在床边,起身的瞬间猛然后仰。 “别动。”薄意快速伸手揽住霍香,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另一条胳膊环住纤细的腰肢又将她捞回床上。 心跳忽沉,霍香压在薄意身上,面对面被抱着,她撑着抬起头,柔软漆黑的长发彻底散下来把薄意的头笼罩住。 四目相望,不知道是谁的脸先凑近,忽然房门被推开。 “香香开饭了!带着妹夫下楼吃饭!” 霍枳大大咧咧一开门,因为房间一览无余,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床帐下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房门被砰一声合上,速度之快与迅雷不遑多让。 霍香望向房门迅速直起身,薄意单手撑在床上,不紧不慢的帮她捋头发,看霍香露出一对儿通红的耳朵,像只小兔子似的急急忙忙给自己顺毛。 薄意伸手捏了捏草莓似的红耳垂,打趣:“她都叫妹夫了,妹妹跟妹夫干点什么该干的事不很正常吗。” “我什么都没干。”霍香低头去拉裙子,抬头再看薄意慢条斯理系衣扣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然而她真的什么都没干。 薄意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是没干,还是想干没来得及。”他这次没扣最上面的扣子,喉结下露出大片性感的脖颈,头微微后仰,像是引诱谁过来咬一口。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顿时色气爆表。 霍香整理好衣服看他一眼,转过头,停顿了一会,没忍住走过去一把扯起薄意的衣领,板板正正扣上了最上面一颗扣子,蹙起眉,声音清冷:“别骚。” * 吴月荫最近得到一份企业顾问的工作,每天被人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年轻时候她是开作坊的,经济条件不错,却不如苏婧这个大学老师说出去体面,如今她也有被叫老师的时候了,多年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出了去。 看霍枳一个人下来,蹭了蹭鼻子,表情还有点不自在。吴月荫抬起眼,“不是叫他们下楼吃饭么,怎么还没下来?” “呃,他俩好像有点事,马上就好,稍等一会吧。”霍枳想到刚才那一幕脸还有点烫,虽然隔着床帐有点朦胧,可女上男下的体位还是很明显的! 骑乘啊! 出息了啊香香! 怀着妹妹终于长大成人的感慨与惆怅,霍枳拉开椅子坐下,没想到屁股刚落,吴月荫就催促她:“你抓点紧,上次在宴会我看你跟薄家那孩子聊得不错,好好把握,现在整个北城可都盯着呢。” 霍枳端着蓝莓汁刚要喝,听到吴月荫的话顿时猛烈的咳起来,放下杯子转过头,试探道:“您就没想过他聊得不错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身边的人?” 之前霍香说暂时别透露薄意的身份,她就没敢声张,不过现在马上就要见面了,好像说不说都没什么意义。 “你身边有谁啊?谁有我家小枳聪明可爱优秀?”吴月荫抬眼看到了对面的苏婧,精心打扮,淡雅的白色旗袍,精致的盘发上插着一根白玉兰发簪,那根簪子是苏家给她的传家宝,不到非常正式的场合,苏婧从来不带。因为昂贵也易碎。 今天她带着那根发簪,足以证明她对女婿还是相当满意的。 不过圈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也不是什么名流豪门的男孩子,不然哪个豪门的儿子订婚一点动静没有?结亲是好事,又不是坏事。 想到这吴月荫话里话外的点着霍枳:“虽然咱们霍家不搞什么商业联姻,但找个能对霍家有所帮助的亲家肯定是锦上添花,眼下芒芒也不着急,香香已经名花有主了,这个使命也就你能完成,你自己看着办。” 霍枳看着自己妈得意洋洋的眼神,默默嘟哝,还是指着香香吧。 苏婧看了眼蔫头耷脑的霍枳,不由得心疼道:“孩子想找什么样的是他们的自由,非得施加这么多压力干什么,再说霍家这么大家业还需要靠旁的,小枳别听你妈的,喜欢什么样就找什么样的,你的幸福最重要。” 吴月荫霎时聚拢眉眼,“三弟妹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不需要靠旁的,当初你怎么撮合香香跟秦城在一起?不也是看中秦家的家世么,后来被秦家摆了一道才说家世不重要。说句掏心窝的话,要是没发生秦城那件事,你能同意香香找现在这个男朋友?” 苏婧被气得嘴唇发白,今天霍香第一次带男朋友来家里,吴月荫就在这说秦城的事情。就算两人没发生什么,现在薄意就在楼上,怎么能在香香现任面前提起前任呢? 不等苏婧发作,一道声线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话音带着淡淡的笑。 “请问,现在这个男朋友怎么了?” 狂野的吻 听到声音,几人在惊愕中缓缓回头。吴月荫对上黑沉沉的视线,没来由得浑身发凉。 薄意垂眼笑着重复:“怎么不说呢,我怎么了?” “这不是……”吴月荫愕然的转向其他人,看到所有人都是一脸平静后,再看站在一边的霍香,两人比肩同行,手背还贴在一块,顿时反应过来,霍香的男朋友就是薄家那孩子。 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吴月荫脸色一阵青白,干笑着讷讷道:“原来香香男朋友就是小薄啊,香香也是,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宴会上怎么不给介绍一下呢?啊,二婶的意思是香香这孩子眼光好,她自己挑得准没错。” 薄意看着她笑了声,没说话。 把吴月荫弄得更加尴尬。 吴月荫局促地理了理头发,手伸到下面使劲掐了霍枳大腿一下,抿着嘴压低声音:“小崽子,知道不跟我说?” 霍枳无奈:“我刚才不说了人家跟我聊天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身边的人,是您自己没反应过来。” “回家再跟你算账!” 霍老爷子跟霍景衡都坐在薄意旁边,男人一侧女人一侧,老爷子跟薄意聊了一会突然兴致上来,非要把自己的陈酿拿出来助助兴。 不过介于他最近腿疼的老毛病总犯,霍景恒明天还有个重要合同要谈,实在不适合喝酒,全家人力劝下也只能作罢。 “小薄啊,霍家这一辈的孩子起名字我都带了一种草木,只有香香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吗?”霍老爷子一高兴就喜欢说这件事。 霍香目光一滞,立刻阻止:“爷爷!” “因为这孩子天生身上就有股香味,这真不是我胡说八道啊,真的就跟电视里演得一样,自带异香。小时候穿着裙子就喜欢扮含香公主,跟大同园里这些孩子扮演什么《还珠格格》,我们叫名字她都不答应,得叫她含香公主,哈哈哈。” “霍香小时候这么好玩吗?”薄意这么问,眼神饶有趣味的看向霍香。 霍香端着果汁,垂眸不看他,从小到大她沉静乖顺,几乎找不到什么糗事,唯一的黑历史就是这个。 小时候跟同龄人一起玩,总被说身上香,说她是含香公主。五岁小孩子的虚荣心还是有的,毕竟哪个女孩不想被叫公主。 但长大之后想起来就觉得异常尴尬,奈何爷爷总喜欢一遍遍说。大概觉得那是霍香为数不多可爱的时候吧。 吃够之后,爷爷被搀扶着回房间休息,霍景衡忽然起身,对薄意示意的点点头:“小薄你来书房一下。” 语气温和,表情却很严肃。大概霍景衡早就打算跟薄意谈谈,只是刚才霍老爷子在场,他才没显露出来。 看薄意起身跟上去,霍香也站起身,被旁边的霍枫拉住,“叫他又没叫你,坐下。” 看霍香有些呆滞的看着桌面,好像魂儿也跟着他们上楼了,霍枫嘬了下后牙,“敢做就得敢当,都是他自找的,再说你男朋友这厚颜之度能抵刀枪,三言两语压根奈何不了他。” 霍枫放下杯子,看着自己的妹妹轻轻摇头,“当初我就想,你这一板一眼的小古板得找个什么样的才能符合你这戒尺一样的生活,我是真没想到”霍枫抬头看了眼楼上,发出一声轻嗤,“你找了个这样的。” 难道真是物极必反? 白菜注定被猪拱? 鲜花注定插牛粪上? “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霍枫百思不得其解。他要不是无神论者,都怀疑霍香被下降头了。 “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霍香呼出一口气,把眼神从楼梯的方向收回来,“他对你很尊重,你以后别欺负他。” 以薄意的脾气有人平白无故的骂他,他肯定不会乖乖吃瘪,薄意的嘴可不是一般的毒。可刚才在门口能明显感觉出来,他真的把大哥当家人一样尊重,不然也不会像被长辈训斥的晚辈一样,无论对方占不占理,都毫不反驳。 何况他们发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该翻篇的东西反复拿出来咀嚼,实在很没意思。 大概是刚才喝了酒,霍枫听着这话,嘴里越来越涩,看着霍香故意说:“我要就欺负他呢?” “那我就告诉爷爷。”霍香笃定道,“他肯定揍你。” 声音淡淡,一本正经。 霍枫一把捏住霍香的后颈,恨不得给她提溜起来顺着窗户撇出去。 要气死你亲哥是吧? 等薄意跟着霍景衡下来,已经一个小时后了,看到霍景衡脸上的笑意,霍香才松口气。 “这么晚,不然今天在家里住吧,楼上还有空屋子,都收拾出来了。”苏婧赶忙起身,看着霍景衡把薄意叫上去,她这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薄意低头看了眼手表,笑得春风和煦,“不麻烦了阿姨,明天还要去公司一趟,霍香也要上班,我们就回去了。” “那也行,开车慢点啊。” “好。” 坐到车上,霍香扣上安全带,就看薄意靠在座椅上,没有一丝要发动车子的意思,眼皮有些沉重的合起,又缓缓睁开,伸手搭在方向盘上。 “太累别开车了,我来吧。”霍香低头刚要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薄意忽然把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摸一下。” 霍香看着伸过来的手不明所以,握住后才发觉,薄意手心里全是汗。 在印象里他好像很少出汗,楼下跑完步身上也是清清爽爽,想到什么,霍香笑了一声:“跟我爸说话这么紧张?这阵仗应该及不上你谈几亿的单子吧。” 薄意微哂,捋了一把前额的头发,“说实话,谈生意我从来就没紧张过,条件收益都摆在那,就算话术再高明也迂回不了多少,谈得成就谈,谈不成就换下家。但这次不行。”薄意侧头看着霍香,下颚和颈部的线条像素描画一样利落流畅,“我不能承受第二种结果。” 被薄意直视着眼睛,霍香有些恍然。 一直以来都觉得薄意真的就像一只狐妖精怪。长着蛊惑人心的容貌,狡黠多变又无法无天。他的无拘无束让霍香无奈又望尘莫及,可有一天他忽然为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些刺人的爪牙,变得谦卑守礼。 霍香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薄意总是尽其所能的想让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霍家民主,我选择的人他们如果不同意最多也就是不理睬,不会从中干涉破坏。你不用这么紧张。”霍香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撕开,握住薄意的手腕,把每一根手指都擦了擦。然后伸手,“那只手。” 薄意转过身,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漆黑狭长的眼一直盯着霍香,“我知道。但你的家人都很爱你,我希望我们的结合能得到所有爱你的人的祝福。” 霍香擦拭的动作一顿,垂下眼,把湿巾塞进包装袋里,抬头问他:“能开吗?” “没问题。”薄意发动车子,轻转方向盘,“困了?” “嗯。”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院子里,车灯的光柱里照出了一地的桂花。 花草遮掩下,光影交错,就像走进了莫奈的油画。 薄意去开门,把霍香的衣服挂好后,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你困了先洗吧。” 霍香站在原地没动,等薄意挂好外套才说:“去卧室。” 薄意的动作一顿,原本肆意张扬的眉眼忽然收敛起来,他看到霍香紧张攥起的手,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刚擦干的手又开始燥热,喉结微动,“不能直接来,得先洗澡。” 不然对身体不好。 霍香欲言又止,目光在他身上划了一圈,关爱智障的眼神已经溢于言表,没说话,直接进了卧室。 薄意迟疑几秒反应过来,估计又是他想多了。 跟着霍香走进卧室,看她把戒指盒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他。 薄意接过戒指盒,把盖子打开,看着那枚花冠形的戒指,会意的把戒指拿出来。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故意叫:“含香公主。”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这个称呼带偏,霍香瞪他一眼,伸出去的手就要收回来,却被先一步抓住,戒指迅速套入纤细白皙的手指,下一秒十指紧扣,霍香整个人都被拽进怀里。 霍香的头被轻轻捧起,仰脸就看到那双近在咫尺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可薄意却没动作,就那么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霍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要自己主动。 可她的亲吻从来没有技巧可言。 霍香把唇印上去,轻轻舔舐单薄的唇瓣,可那两片唇仿佛胶水粘住一样不为所动,霍香看着他,薄意却勾起唇,故意不放行。 下一刻他的下唇就被撕咬住,霍香直接上手去按住薄意的下巴,不让他把嘴合上,然后快速找机会探进去,生涩的交缠在一起。 薄意抱着霍香的腰哭笑不得,怎么亲着亲着还上手了? 他忽然把人打横抱起,两人深陷在柔软的被褥中,薄意抬起霍香的下巴,微微侧头变换了角度,把毫无章法的吻修正。 其实他也挺喜欢霍香的吻,跟她清清冷冷的气质相反,特别狂野。就是每次她主动亲完嘴都得疼几天。 热烈粘腻的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嘴唇一路下滑,沿着脖子落在突起的锁骨上。 霍香被他抱着,纤长的眼睫徐徐下落,遮住琥珀色的干净瞳孔。感知到细密的亲吻和吸允,越来越急,仿佛潮水将自己淹没,她不安的抓紧床单,像是要在海上抓住一根浮木,然而吻却突然停了。 霍香感觉到了薄意身上的变化,她的眸子里还带着水汽,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听薄意说了声抱歉,撑起身体要离开。 她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喑哑:“衣服可以脱一点。” 看着霍香,薄意感觉自己的意志马上就要告罄,他的嗓音也哑得不行,还忍着快要爆炸的躁动,耐心说:“你跟一只饿急的狼说可以给你吃一点肉,都尝到肉味了,就吃一点可能吗?” 他拍拍霍香抓住自己的手背,“我先出去。” 霍香缓缓松开手,可转头眼中的水汽就汇聚成眼泪掉下来,她没难受也没委屈,只是刚才被吻得太狠,来得太热烈退得又戛然而止,她现在有点懵。 本来要离开的薄意看到这一幕却走不动了,他拉着霍香的手,无奈的温声确认:“真要脱?” 霍香握紧他的手放在拉链上,行动代替了回答。 薄意又重新抱起她,把侧面的拉链彻底拉开,湿热的气息弥散开,他从没感受过现在这种煎熬,却只能带着宠溺叹息,“你这是想要我命吧。” 强势官宣 闹钟没响,霍香先一步睁开眼,透过窗帘的缝隙感觉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她轻轻转过头,看着睡在身边的人,怔了几秒,还有些不适应。静静的看了一会后探出手去碰薄意的睫毛。 很长,又密,黑压压的像鸦羽,可是一点都不翘,一根根都垂着,在眼睑上投射出一片狭长的阴影。 忽然阴影收敛。 霍香以为把薄意弄醒了,赶紧收回手,然而眼睫只是轻轻抖动几下,又回归沉静。 她昨晚洗完澡躺下之后,感觉薄意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半睡半醒间另一侧的床摇晃一下,身上的被子被往上拉了拉,然后声音就消失了。 想到这霍香看着薄意的侧脸,无声的抿了抿嘴角,有点想笑。 霍香从来没拒绝过他,可薄意好像默认她要把初夜留到结婚之后,每次亲昵的行为都是点到为止,生怕越界。 其实他只要打开床头柜就能看到,里面有生计用品,而且好几盒。 她可以直接说出来,可看到薄意隐忍克制的样子,像是狐狸紧紧扒着一只兔子,饥饿的很想一口吞下,却只能颤抖着尖利的犬齿轻轻舔舐兔子的皮毛,喉咙发出低呜,一遍一遍,以此缓解销魂蚀骨的欲望。 也许她骨子里真的挺坏吧。 就喜欢看狐狸渴望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 周一上班,霍香进了员工通道就看宋闯站在电梯间旁东张西望,一见她来立刻招手,“霍老师,您没看微博吗?” 霍香一顿,“怎么了?” 霍香走过去,宋闯把她往通道里面拉了拉,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给她看:“有人偷拍您跟您男朋友的照片,还说您男朋友是司机,偷开老板的车来接你下班!昨晚刷微博的时候还没看见,今早就变成热搜第二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为了制造热度雇了水军,前几十条都在骂。 【柠檬柚子鱼:(拍手)这下终于原形毕露了,在国风穿越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女的假的要命,干什么都端着,估计是节目组故意做的人设吧?】 【抹茶不要茶:纯路人,不讨厌不喜欢,但就是感觉乏味,不明白之前怎么突然爆火的,估计热搜都是花钱买的吧。(观望)】 【苦茶子往哪飞:我吃她的颜,可她找这个男朋友,emmm,车也不贵,非要开老板的车来接女朋友吗?】 【调休去死:你没看那车标么,市价九位数,关键是她怎么说也算网红了,犯不上找司机吧,说不定司机不是她男朋友,老板才是。】 【九尾狐奶奶:楼上你发现了华点!】 【想要打折卷的找我:唉,本来之前还挺粉她,比那些九漏鱼有素质多了,这么快就塌房,果然混娱乐圈的没几个干净的。@藿香正气联盟@藿香草后援团@鹿野传媒官方】 看到这条,霍香若有所思,“藿香正气联盟,我竟然还有粉丝团。” 她跟薄意平时都不用微博,也不关注娱乐八卦,那档节目播出后,去博物馆的人确实暴增过,不过后来她调职去了管理层,不当讲解员一段时间后,火爆现象逐渐冷却回归正常。 霍香以为这件事的热度已经完全过去了,没想到在网上的活跃度一直这么高。 宋闯叹了一大口气,“您不该关注他们说的话嘛?这些记者真是为了热度没下限了,还有这些键盘侠喷子,该告他们造谣诽谤!” 宋闯没敢告诉霍香,刚才她从办公室出来,同事都在议论她是不是被有钱人包养了。幸好霍老师调到管理层,听不到这些乌七八糟。 相比气鼓鼓的宋闯,霍香的反应很平淡,把手机还给她,“照片是在博物馆后门的停车场拍的,焦距没对好,脸都是花的,专业记者的拍摄技术应该没这么差。” “啊?”宋闯点开图片后放大,发现确实是这样。她奇怪,“那谁拍的?” 霍香按下电梯键,语气淡淡:“照片谁都可以拍,但我男朋友是司机,这句话我从来没说过,是谁最先说的?” 在看到那条微博标题时,霍香就了然于心,所以她不急,不仅因为清者自清,更因为一条热搜霍家撤得起,同样也能把这个污蔑她的人挂在上面。 虽然很不公平,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不会因为家世而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但遇到危机时也不介意利用自己的背景荡平一切。 被霍香一点拨,宋闯立马反应过来,“邵海英!她之前就在办公室说您男朋友是司机什么的,而且她这两天还表现得特别奇怪,好像一听到您名字就眼神躲闪,鬼鬼祟祟的感觉。” “观察这么细。” “唉,谁让她坐我对面,我一抬头想不看都不行。” 两人上了电梯,霍香按了三楼和五楼,忽然宋闯肚子叫了一下,她冲霍香笑了笑有点尴尬的捂住肚子,今天起晚了,怕赶不上公交就没买早饭。 霍香打开包,从里面翻出一包手工牛奶饼干递给她。 宋闯没好意思直接拿,有点害羞的抿了抿嘴,“总拿您吃的怪不好意思的。” “你也没少给我。”霍香塞到宋闯手里,“这件事回去先别说,我来处理。” “那您可得严肃处理她!”宋闯没想太多,就想着霍老师是领导,想处理邵海英还不容易。没想到后来这件事的发展远超预期。 很快霍香就前后接到了薄意和霍枫的信息。 大哥倒是还好,问她:这件事你想怎么办,待会我去处理。 而薄意的话霍香看了一眼,就忍着笑把目光移向别处。 薄意: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想判她几年? 霍香:法盲,造谣最多判三年。 薄意:理论是这样,但表现好可以减刑,表现不好可以加刑。 霍香看着回复,长睫微挑:法外狂徒是吧?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发过来一条语音。 “我是不是法外狂徒,你昨晚还不知道?” 声线压的很低,隔着听筒像是在耳边吹气。听着话尾那一丝笑音,霍香都能想象到现在薄意脸上的神情。 肯定特别欠揍。 邵海英坐在电脑前,根本没心情写材料,一会看一眼手机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眼瞅她卖出去的照片从热搜第十三升到了第二。 本来她只是想在论坛上痛快痛快嘴,想听听那些骂霍香的声音,结果有个自称是记者的人给她留言,说想要买断这张照片。 邵海英真没想到一张随手拍的照片能给出这么高的价,而且对方承诺肯定会对她的个人信息保密,还愿意先付钱。 她一时没忍住,就把照片卖了。 可她没想过那个人竟然把照片挂在了微博上,而且还顶上了热搜。 这如果真的闹起来,霍香去法院起诉,对方把她供出来可怎么办? 到时候工作肯定保不住了,她可是花了三年才考进来的! 想到这邵海英心乱如麻,刚才她尝试要把钱退给对方,却发现那个自称记者的人已经把她删除好友。 到了午休时间,带饭的同事都去休息室吃饭了,没带饭的在办公室等着外卖,只有邵海英目光呆滞的攥着手机,下午就要交的材料,她却一个字都没动。 “哇塞,你们看微博又出新热搜了,直接顶到了第一条!”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旁边要下楼去外面的同事顺手拿起手机,“我瞅瞅。” 点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把魂不守舍的邵海英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桌子上的水杯碰掉,回过神来抚了抚胸口,皱着眉埋怨:“这是办公区,鬼喊鬼叫什么。” 然而两个同事都没理会她,盯着手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鹿野传媒的董事长这么年轻?真是青年才俊,霍香跟他怎么认识的呀?” “男朋友是董事长还长得这么帅,天呐,霍香也太低调了吧,要是我早就朋友圈官宣了!” 宋闯听同事这么说,叼着一块饼干赶紧拿手机点开微博,看完之后眼睛一瞬睁大,一会眯起。 这也太玄幻了! 正想喝口水压压惊,抬眼就看到对面的邵海英也拿起手机,估计也在看微博。 宋闯嘴角一咧,故意道:“就是,哪个红眼病胡说八道,还说霍老师男朋友是司机,开老板的车来接她。人家男朋友亲自澄清了,这下被啪啪打脸了吧。” 邵海英咬着下唇,忽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她看到名字顿时脸色发白,腿脚发软的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抖着手按了数字5。 霍香就在五楼的谈话室等她。 敲门进去,邵海英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刚才霍香不仅给她发了监控拍到她偷拍的视频,还把向律师咨询的结果一并发给她。 律师说可以起诉判刑。 她只想过败露后可能会丢了工作,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还要被判刑。 邵海英彻底慌了。 一进门就开始道歉。 “对不起霍香,我就是虚荣,看你吃穿用度都那么好,男朋友还开那么好的车来接你,而我只能去买那些假货装作自己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在网上胡说八道了,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我妈心脏病越来越严重,我真的不能去坐牢,我们私了吧,你要多少钱我一定赔给你!” “你觉得我会缺钱么。”霍香的一句话,让邵海英合起来求她的手又缓缓垂下,暗淡的眼中满是绝望。 霍香看着她,浅琥珀色的眼睛清清冷冷,神像一般,无喜无悲,“赔偿不需要,我要的不是你单独对我道歉,而是在网上公开向我道歉。” 邵海英张着嘴嗫嚅,“那,我的身份不就曝光了吗?我还有什么隐私了?” “你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考虑过我的隐私吗?还是你觉得,隐私对我来说无关痛痒,而换成你,你就承受不住。” 邵海英砰一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霍香,眼泪失控的流,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想去坐牢。 “我真的错了,我要是曝光身份,一定会被单位处分,在北城也待不下去了,我会变成过街老鼠,我会被骂死……” “你当着全网的面诽谤我,却不愿意当着全网的面给我道歉。”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霍香收回视线,转过身,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选择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下午六点之前我看不到公开道歉,下周法庭见。还有上周开会已经决定要辞退你,”霍香看着她,声音放轻:“你不用担心被处分了。” 索吻 下午五点四十五,一篇道歉信出现在头条。 一天之内事情反转再反转,各地网友简直吃瓜吃到吐。 霍香要下班的时候,宋闯把自己的鸭舌帽和运动外套塞给她,“霍老师,您换上我的衣服走吧,刚才听同事说现在外面全是记者,连后门的地下车库都有。” 霍香想说没事,那些记者不少都是鹿野传媒雇来的,等着拍邵海英而不是她,可想了想,还是拿了鸭舌帽,“谢谢。” 之前霍香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么多关注,今早在宋闯微博上看到的那些粉丝团,几乎每天都有人上传她的照片,而那些照片基本都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的。 虽然都是日常照,没有太过分的,可霍香还是不喜欢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娱乐八卦上。 她今天穿了一套浅粉色的休闲装,把头发往后捋起来,带上鸭舌帽,把帽檐往下压了压,站在电梯旁等待。 电梯门开启,霍香透过帽檐下的余光就看到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运动鞋侧面带着搞怪的猫头图案。 对方一动没动,俨然没出来的意思,霍香直接走进去,转身,看到电梯按键上没有亮起的楼层,不禁有些奇怪,那他按的就是五楼,刚才怎么不出去? 随着电梯徐徐降落,霍香站在对角线的另一边,看着电梯门上倒影的镜像。 对方也戴着一顶鸭舌帽,比她还多了一个黑色口罩,抱着肩头,脖颈下倾,微微偏向她的方向。 脖子冷白修长,插在兜里的手露出半截,冰凌似的带着冷。 霍香转身,帽檐下的小脸终于抬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薄意抬起帽子,深邃狭长的狐狸眼弯成新月。他伸手把霍香的帽子摘掉,换成自己的扣在她头上,低头,有点嫌弃的看了眼手里这顶印着米老鼠的帽子,“真丑,也就你的颜值能撑住。” 出了电梯,走到没有人的楼梯拐角,霍香稍微把帽檐抬起来一点,看着薄意这身衣服,眼尾缓缓抬起,笑他:“又出来装大学生。” “什么叫装?”薄意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侧,然后握住手腕猛然往身后一拉,声音下沉:“你叔叔本来就是大学生。” 霍香被攥着手腕,被动抱住他,她本身不矮,可在薄意一米九的身高下,从这个角度仰起头就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薄意:“晚上我有个应酬,跟赵肆野一起。” 霍香一怔,头往后仰了仰,“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不懂,直接用手机发个消息就能解决的事还要亲自来一趟。 “顺路,待会赵肆野开车过来就走。” “那还行。”不过霍香看着他这身衣服,“去应酬穿这样合适吗?”不怪她刚才上电梯第一眼没看出来,穿得衣服都挺新潮的,在大学生中应该很受欢迎。 “不合适就对了,穿得一看就像董事长,一会微博又得出今天第四个头条。”薄意把她的帽子正了正,“以前的话我一个人现眼倒也无所谓,现在不行,拖家带口的。” 尾音带着故意拖长的叹息。 霍香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是啊,还带着侄女。晚上别喝得找不到家,还得侄女去接你。” 虽然她这么说,但实际上薄意去应酬就从来没喝醉过。甚至在他身上都闻不到酒气。 薄意托着霍香的腰往上抬了抬,“晚上肯定有公司带艺人去,要不要盖个章,省得有心怀不轨的敬酒。” 霍香直接戳穿他,“上次去录节目,赵肆野跟我说过,艺人敬酒你从来不喝。” 其实就算赵肆野不说她也不会信,薄意不想喝,谁敬都没用。 薄意无奈的勾起唇角,把霍香放下,这日子真苦,想要个锁骨吻还得靠骗的。 还没骗到。 他刚要转身,霍香忽然扶住他的肩膀在脖颈的位置凑上去,牙齿刮蹭过皮肤,薄意不受控制的皱起眉,等着她弄了好一会才好。 薄意摸了摸被吻或者说被咬的地方,火辣辣,要不是那块皮还是平整的,他都怀疑被咬掉了一块肉。 “好像有点大。”霍香也伸手摸了摸,而且位置有点靠上,想用领子遮都困难。 薄意好奇的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摸着浅红的轮廓,眉眼挑起:“确实不像吻痕,没事,有人问我就说拔的火罐。” 说完低头亲了亲气鼓鼓的火罐。 * 维也纳会所,二十一点整。 包厢内灯光昏暗,薄意看了眼手机,转眼看向赵肆野:“九点,回家。” 看他起身,周围的人都惊讶的看过来。 “这么快九点了?”赵肆野看了眼手表,也跟着站起身。跟其他人道别:“今天大家玩的都挺开心,时间不早了就先到这吧,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再聚哈。” “稍等一下薄董、赵总。”合作方公司的负责人忽然出声,朝门口的方向示意:“今天我带了公司的几个艺人,大家相互交流一下,如果觉得合适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可以合作嘛。” 一句话,在场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行业的潜规则,酒局带艺人作陪,等酒局结束就能把看中的艺人带走过夜,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看薄意转过头,面色发冷,赵肆野赶忙拉住他,对带头的负责人解释:“大家继续玩吧,我跟薄董家里还有事,就先回了。” “什么事能这么着急呀,放心,家里人问起来我给二位打掩护。”说到这,还自以为是的笑起来,仿佛做这种帮忙打掩护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人都在门口呢,别客气,薄董跟赵总先选。” 大概事先就在旁边的另一个包厢安排好了人,消息发过去,很快八个打扮靓丽的女孩就推开门涌进来。 薄意站在过道上,身上的寒气已经开始四溢,不耐的抬起头,倏然视线一顿定在了某个方向。 走在最后的女孩忽然一怔,对上薄意的目光,迟疑几秒后发现对方仍在看着自己。 今天听说要跟合作方吃饭,本以为来的都是肥头大耳油腻的中年大叔,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就算放在娱乐圈都是最耀眼的那种。 她挽了一下耳边的八字刘海,害羞的低下头。 负责人顺着薄意的方向看去,立刻会意的笑了笑,开始介绍:“薄董,这位是乔小姐,乔纯一,出演过不少热门IP,履历很优秀,刚毕业还没两年呢。”然后朝乔纯一使眼色,“傻站着干嘛,赶紧给薄董敬一杯。” 乔纯一应了一声,赶忙去桌上拿杯子,然而红酒还没倒进去,就被一声冷淡的低笑打断。 “华绎现在已经落魄到要秦总的女朋友亲自来陪酒了吗?” 砰一声,乔纯一手里的杯子掉下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再抬头,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惊惧的看向薄意。 在坐的人都有些愣住了,带头的负责人看了眼乔纯一,又转头望向薄意,“哦,忘了跟薄董说,乔小姐是华绎的签约艺人,不过不妨碍她跟其他公司合作,您不用担心。” 薄意保持要走的姿势,双手插兜看向负责人,骨节清晰的手露出半截,他弯起眼,可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华绎的总裁秦城是我外甥,我跟他有血缘关系。虽然我不太想提,但你让外甥的女朋友来陪舅舅,这,嗯?” 一句话,顿时负责人的表情管理也失控了,一会啊一会嗯,半晌才想起来起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我真不知道啊薄董,我要知道她跟您外甥有关系,我肯定不能带她来的!我……” “我觉得贵司经营理念跟我们可能不太符合,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合作就此终止吧。”薄意扬唇一笑,长腿一迈直接转身出去,赵肆野点头示意后,也赶忙跟上。 “等等我啊!” 上了车,赵肆野感觉后面的气压越来越低,没开空调都感觉汗毛嗖嗖往上冒,他看了眼后视镜,赶紧移开脸,生怕跟薄意对视上:“唉,现在就这风气,咱清者自清,以后再也不跟他合作就行了。” “不是因为这个。”薄意对这种潜规则无感,但前提是别凑到他眼前。 犯恶心。 不过他现在不高兴跟这个无关。 “那是因为啥?”赵肆野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因为你那便宜外甥啊?噢,也是,他这挑人的眼光可真够呛,什么事啊,外甥的女人送舅舅这来了,这你要笑纳不就那啥了,真是家门不幸啊。”说到后面摇摇头,他自己都绷不住乐出声。 “滚。”薄意往后陷进靠背里,敛起眼尾,不想搭理他。 赵肆野又说:“不过有一点你真得感谢他,要不是你那便宜外甥眼这么瞎,你跟霍香也走不到一块了。” 薄意眼皮瞬间睁开,声音冷冽,仿佛浸了冰:“他不分手,我不会抢?” “你别口嗨了,我还不了解你,你压根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薄意就是看着野,打仗狠,但其实骨子里不是爱挑事的人。心思比一般人都沉。 赵肆野相当笃定,怎么说也当了四年大学同学,虽然他读到大三的时候,薄意就去读硕士了,不过并没影响他俩的友情。 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参差,他很小的时候就释然了。 “你错了,我会。”薄意不轻不重的笑了声,声音坚定,“他不配。” 吃醋 凌晨两点钟,华绎大厦的窗口都黑下来,只有最高层总裁办的灯依旧亮着。 办公室里弥散着一股浓重的烟味,茶几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几份解约合同。 秦城拿出董事会发出的约谈函,翻看一眼,扬手扔到那沓解约合同上,向后重重陷在沙发里。 华绎一步步走到今天,耗费了母亲几十年的心血,可他只用了两年不到,就把华绎经营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看似猝不及防,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能从开始的那一步他就走错了,把本来答应给常嚣的角色让乔纯一演,不但让华绎的口碑一落千丈,也在同行中失了信誉。在人气最高的常嚣走后,又企图让乔纯一填补常嚣的位置,不惜把很多爆款IP给她,结果又导致资源不均等分配,引起了旗下更多艺人的不满,对公司毫无信任感,所以现在公司运转出现问题时,他们才会毫不犹豫的解约,没有一点留恋。 那他又是因为什么把角色给的乔纯一? 因为利用了她,对她有愧疚感。 就因为愧疚,他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今天无法挽回的地步。 忽然手机响起来,秦城皱起眉,不打算理会,这个时间能打电话给他的,不是那些狐朋狗友就是乔纯一,他都不想见。 一分钟后电话铃挂断了,又滴滴响了两声。 秦城皱起眉,还是掏出手机,确实是狐朋狗友,想了想,还是点开看了眼。 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秦城捏着屏幕的手指蓦然握紧,很快对方发来一条语音。 【城哥,我今天跟兄弟去嗨,看到一个女的衣服小的都露出半个球在外面,我就随手拍了一下,结果放大后越看越像你老带出来的那个,在玫瑰之夜的二楼,被一个老男人搂着,你注意点吧。虽然咱就是玩玩也不结婚,但传染什么病就划不来了。】 玫瑰之夜,圈子里出名的一夜情圣地。 秦城想打电话,手悬在乔纯一的名字上片刻,又退了出去,打了乔纯一助理的手机。 “让乔纯一立刻来找我。” “啊,秦总,现在吗?”助理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二十,虽然助理是被要求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可乔纯一最近也没公告啊。 “立刻,听不懂?”秦城强压着心底的怒气,下了最后通牒,“她住的地方离华绎有十五分钟车程,我给她二十分钟时间,二十分钟我见不到人,以后你跟她都不用再来公司了。” “好,好的秦总。” 过了五分钟后,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抱歉秦总,我联系不上她,她不接电话……” 秦城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怒意已经达到了顶峰,“那等她回来通知她,天亮之前从房子里搬出去,不然她的所有东西都将被扔到大街上,包括你和她。” 挂了电话,秦城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他开着车本打算回家,结果因为太晚,大门的栏杆已经落下来,他只能下车走到值班室敲窗户。 看门大爷披上衣服看了半天,才认出人:“秦总啊,这么晚下班?现在的年轻人可真累,不过也得注意身体,不然到我这年纪全是病,身体都熬完了。” 大爷好像特别喜欢闲聊,可惜秦城心情不好,连嗯都不想嗯。 “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秦总女朋友啊,有个特别好看的高个姑娘,那天晚上还给你送饭来着,现在愿意下厨的年轻人可真不多了。” 秦城突然一怔,停下脚步抬起头:“什么时候?” 高个的姑娘,肯定不会是乔纯一。 想到这秦城莫名的紧张起来。 大爷回忆:“得好几个月前了,春天那会吧。” 春天,他跟霍香解除婚约的时间刚好是四月。 秦城忽然呼吸急促起来,胸腔也抑制不住一阵阵悸动,可紧接着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入地狱。 大爷摇摇头:“当时我让她在值班室坐一会,她说要把饭盒放到车上就行,就往停车场走,结果没一会又拎着饭盒出来,跟我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秦城指尖发冷,他想起那段时间自己都会送乔纯一回家,每次乔纯一都会做出很多亲昵的举动。虽然没有太出格,但肯定超出正常上下属的界限了。 想到这他觉得浑身发凉,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霍香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 原来不是霍香看不起他,而是自己让她失望了。 但至少说明霍香对他是有过好感的,如果再努力一次,也不是希望全无。 想到这秦城晦暗的眼睛又重新燃起光。 * “还有饭吗?” 霍香没想到薄意回家第一句话就是要饭。 “有,不过得热一下。”霍香已经换了睡衣,把手里的书合起放到茶几上,站起身,要往厨房走。 “没事我自己热就行。”薄意外套还没脱,从后面抱住霍香,身上还带着一股外面的冷气,在怀里人耳朵上亲了亲,才放开她去了厨房。 一般在外应酬很难吃饱饭,晚上垫一点也正常,可没想到薄意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米饭,连电饭锅内胆都给拿来了。 要把锅底刮穿的架势。 “你们应酬没吃饭吗?”霍香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他。 “跟不认识的人吃饭没胃口,而且今晚全是抽烟的,臭,还烦。”薄意不抽烟,而且特别烦烟草的味道。 霍香趴在沙发上,下巴抵着交叠的手臂,忽然问:“那有心怀不轨的人敬酒吗?” 薄意扒拉饭的手一顿,视线从锅里缓缓抬起,看向霍香。 这眼神把霍香看得一愣,她就是随口一问,但薄意这反应,好像还真有。 即使知道不可能发生什么逾越的事情,可没来由的,霍香感觉像在蜜茶里撒了一把盐,顿时甜蜜尽散。 薄意没说话,气氛沉沉的,仿佛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霍香站起身,转移开话题:“菜不够吧,冰箱里还有罐头和卤肉。” 她第一次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优秀的人总会受到更多的爱慕,这很正常,可为什么不说话? 换做平时感觉薄意都会大方说明,然后一两句话笑着调侃过去,可今天薄意没有,那种沉郁感不是错觉,他真的有点不高兴。 正当霍香往厨房走时,碗筷被放在桌面上,薄意告诉她。 “是有一个,不过这个人你可能认识。” 霍香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有点迷茫,似乎也在猜测是谁。 “乔纯一。” 薄意说完后,霍香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顿时消散,满眼‘就是这个人啊’的目光看着薄意。 看她完全无感,薄意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说不出的意外。 霍香更是语出惊人:“我根本不认识她,就知道她是个演员,但没见过面。”想到这,霍香不禁有点奇怪,“她是华绎的艺人吧,你们今晚合作的公司是华绎?你不是不喜欢跟秦家人接触吗?” “不是华绎,应该是她在华绎那边接不到戏,才联系介绍人去自荐枕席。”薄意说到这故意停顿一下,注意着霍香的表情,“秦城应该还不知道。” 霍香发现他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一瞬间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在餐桌对面拉开椅子,坐到薄意对面,因为刚洗过澡,蓬松的长发披散着,脸颊还点淡淡的浅桃色,白里透粉,像是一颗刚要成熟的小草莓。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秦城解除婚约是因为乔纯一,现在听到她这么不堪落魄,应该幸灾乐祸?” 霍香这么一针见血,薄意目光飘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但又不太想承认。 这事无关品德修养,换成是他,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倒霉,他也肯定会觉得大快人心。 他又不是圣父,能以德报怨。 薄意点点头。 霍香眼睫轻眨,浅浅的瞳孔盈满细碎的光,格外清澈,唇边露出一丝笑,觉得某人好像在吃醋而不自知。 霍香很客观的说:“我跟秦城从见面到解除婚约一共相处了三个多月,那段时间我有一个科研项目,他刚接手公司工作也多,见面的时间可能不超过两只手。他对我来说感动是有的,但还谈不上喜欢,当时发现他跟其他人在一起,也没有太难过,就是有些失望。至于乔纯一,我真的没什么想法,人性使然,就算不是她也一样会有别人。” 说到这,霍香看向他,“所以我不喜欢他,你可以不吃醋了。” 薄意顿时呆住了,跟霍香对视许久才回过神,一直游刃有余的男人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最后薄意拄着头,把脸挡住一部分,可霍香还是看到他露出来耳朵红得彻彻底底。 薄意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到霍香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瞅,感觉身上的燥热更明显,手腕都能感觉到脸在发烫。 有点丢人。 吃醋? 他不高兴是因为吃醋? 从包厢出来他确实不高兴,但他以为是生气秦城的背叛给霍香造成了伤害。但其实他潜意识也在害怕,如果当初秦城没有背叛,那霍香是不是真的不会选择自己。 他跟赵肆野说不分手自己也会抢。 他倒是可以抢,但是霍香愿意被抢吗? 他很害怕,因为每个人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晚一步,可能一辈子都将难以企及。 所以薄意嫉妒秦城比自己更早出现在霍香身边,但刚才听了霍香的话他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如果当初他见到的是一个跟秦城相亲相爱的人,那他根本不可能产生一丁点的兴趣。 因为他讨厌秦家人,讨厌跟秦家有关的一切。 幸好一切没有假设。 霍香看薄意因为脸红迟迟不肯抬头,特别坏心眼的搬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故意哄他:“不生气了,我给你拿好吃的罐头和卤肉,我们继续吃饭好不好?” 薄意被她拉着手腕左摇右晃,无奈的把手拿开,不得不说,皮肤冷白的人一脸红起来格外明显。 薄意看着霍香忍着笑,狐狸眼微微敛起,“好看吗?” 霍香忍俊不禁,看着薄意红透的脸好像喝醉了一样,笑得眼睛眯起来“我天生不是一见钟情的人,不然我肯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你。” “我这么好看?”薄意挑起眉,趁霍香笑得开心,他伸手一把揽住腰把人抱起来,面对面放在他腿上,“那你具体说说,我都哪好看了。” 霍香看了一会,伸出手点在他额头上,“额头。”然后一点点往下,“眉毛,眼睛,鼻子,嘴,脖子,肩膀……”基本从上到下的身体部位都说了一遍,然后道:“都好看。” 薄意眼神忽然危险起来,搂着霍香的腰朝自己贴近,“是不是还落下一个地方?” 对视的瞬间,一切尽在不言中,霍香意识到这是陷阱却已经逃脱不掉了,她刚要下来,就被薄意扣着头轻轻咬住下唇,声音羽毛一样搔着耳廓。 “床头柜里的避孕套我看到了。” 非礼勿视 卧室门开着,坐在床上能很清晰的听到浴室的流水声。 擂鼓一般,砸在纷乱的心绪上。 霍香深吸口气,给自己到了杯水,喝了半杯,才感觉心跳不那么失控。 她忽然想起什么,脱掉拖鞋,往床里挪过去,打开床头柜的夹层,果然里面少了好几盒。 霍香疑惑的又数了一遍,确实少了三盒,她之前看了一眼说明,一盒应该有十个,他一次拿那么多盒干什么? 浴室门吱嘎一声打开。 霍香赶紧关上床头柜,把身体转过来。 薄意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领口还有水珠往下淌,霍香刚想说帮他把头发吹干,就看薄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坐在旁边。 “好像有点小。” “嗯?”霍香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小,脸色蓦地涨红,缓了缓,“有三个型号的,你可以试试大号。” 听她这么说,薄意笑得更无奈,“我试的就是大号。”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保险起见大中小都拿了一盒准备试试,待会要是箭在弦上带上还不合适,实在太尴尬。 他倒是没关系,就是怕霍香尴尬。 没想到更尴尬的情况出现了,大号的都戴不进去。 霍香也有点意外,她对这方面了解的更少,一般产品肯定是采集用户的平均值然后分型号做出来,都应该在常规范围内,超出这个范围,大概都算非常规了。 连大号都戴不进去,那到底是多大? 霍香抬起头,就看薄意也在看着她,黑漆漆的狐狸眸,里面盛满了她的身影,眼尾微扬,好像在质问她,小脑瓜想什么呢? 霍香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被薄意抓着脚踝拽过去,微凉的手指刮蹭着皮肤,让她忍不住咯咯笑。 “你躲什么?”薄意仿佛看穿她刚才在想什么,故意问霍香。 “没躲。”霍香被他抓住手腕,悬空压在下面,就像被狐狸扑住的猎物。不过她这个猎物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却一点也不害怕。 薄意穿的浴袍领口很松,顺着线条隆起的锁骨,很容易就滑到挺阔的胸膛和劲瘦的腰,视线就像坐滑梯一样,根本没给她非礼勿视的机会。 随霍香仰起头的动作,一个少儿不宜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中,猝不及防,在明亮的床头灯下,清清楚楚,没有任何遮挡。 霍香本来想挣脱的动作瞬间停住,整个身体好像装死的小麻雀,松了手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这怎么了?”薄意顺着她刚才的角度朝下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两颗尖尖的犬齿露出来。他附身贴近小麻雀,声线喑哑低沉,像个诱惑神女的男妖,“看到了?” 霍香缓缓眨了下眼,没回答。 “看到了得对我负责。”薄意亲了她唇角一下,身体进一步靠近。 霍香转过身,被轻轻刮蹭的皮肤让她痒的想躲,忍着笑去按他作乱的手:“你都戴不进去我怎么负责。” 薄意把她搂进怀里,“把腿借我一下。” * “城哥,我昨晚胃病犯了直接去的医院,蹲在地上都站不起来,打完止痛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信你看,这是昨晚开的病例。”乔纯一低头去包里翻病例,还没打开,一摞打印好的照片就被扔到面前。 “玫瑰之夜,244,晚上23点14分,还要我说得更具体点吗?”秦城打断她卖惨的话,如果说原来他对乔纯一还心存愧疚,现在则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昨晚看到照片时,除了愤怒,他心里更多是释然。 他终于可以斩断这段错误的关系,重新追求真正喜欢的人了。 看乔纯一白着脸,还想继续解释,秦城有点不耐,“我觉得昨晚我跟你助理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从房子里滚出去,以后华绎再也没有乔纯一这个人,非得今早再来自取屈辱,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聪明是不是?干什么都神不知鬼不觉,我就像傻子一样好骗是吗?” 看着桌上的照片,乔纯一掉了两滴眼泪,索性也不装了,她抹了把脸看向秦城:“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过要跟你结婚过一辈子的,可是你呢,什么都要听你妈的,每次她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你从没为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把我的资源给别人就给别人,说把我从综艺名单上拿掉就拿掉,本来我不能大火,也可以维持在三四线,现在呢,拜你所赐我要沦落到去陪酒□□才能接戏了!” “是你自己自甘堕落!”秦城冷着脸,握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紧,“确实你的部分资源我给了别人,可房子我给你,每天车接车送,每个月你花销多少我从来没说过不,不愁吃不愁穿,你为接戏去□□,你有心吗?” “没心的是你!”乔纯一把桌上那摞照片扔到他身上,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她笑了一下,“不但妈宝男还自以为是,你知道你妈来威胁过我多少次吗?保护不了一个人就别去招惹!一边不想跟我结婚一边吊着我,等我人老珠黄了,不仅没有爱人,连戏都没法演了!那位霍小姐离开你就对了,你确实比不上你舅舅!” “滚!”这句话无疑是触及了秦城的雷区,他手握成拳,松了又紧,努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 乔纯一吸了吸鼻子,“行,我可以滚,不过青春损失费总得给我吧?我那还有不少我们俩的合照呢,反正我现在名声也差,不介意再染黑一个。” 看她摊手要钱的样子,秦城不禁有些恍惚,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无耻? 而自己还因为这么无耻的人跟霍香解除了婚约。 他真是脑子有问题到一定程度了。 “钱我会打给你,不过不是因为我害怕你的威胁。”秦城目光带着一点怜悯,也许是对乔纯一,也许是对自己,“是因为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还有”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照片说:“昨晚你陪的那个人已经被举报了,下/药/迷/奸,聚/众/淫/乱,诱/奸未成年人,数罪并罚,还在电子设备里保存了不少艺人的不雅照,有不少已经流传到网络上。他答应你的资源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拿得到,希望那里面没有你的照片。” 秦城转身离开,听到身后一声重物坠落的闷响,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 霍香睡醒时,感觉窗外的天都已经暗下来,她拿起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竟然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饭时间。 有些懊恼,放假也不该这么放纵。 还有很多书没看。 霍香赶紧把枕头立起来,想精神一会,往上挪动的时候,感觉两条腿皮肤一蹭就有种异样感。 她缓了一会,伸手点了几下自己大腿内侧,一种酥麻感沿着神经末梢传递过来。 果然,不止是大脑,皮肤也会有记忆。 即使过了两天,那种奇异的触感还残留在她身上。 “喝杯水。”薄意端着凉杯进来,看她正好醒了,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倒了二分之一递过去。 “谢谢。”霍香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温合适,她舔了舔唇,“晚上吃什么?” “今天出去吃吧。”薄意看向她,“不做饭了,休息一下。” 霍香点点头,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好,我去换衣服。” 然而两人刚锁上门,霍香回头就发现二楼厕所灯没关,薄意把车钥匙给她:“你先把车开出来,我去关。” 这片公寓很安静,几乎很少往来车辆,霍香把车开出来停在门口,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车牌号。 她不认识车型,但对车牌号却过目不忘。 只要她注意,只看过一次就能完全记下来。 霍香沉默片刻,还是从驾驶室下来,对面的车门也打开了。 “霍香。”秦城朝她走过去,看她一身杏色连衣裙,水波一样从纤细的腰肢层层叠下,带着今年流行的娃娃领,本来就小的脸被衬得更精巧,整个人冰雪剔透的特别可爱。 他目光忽然有些难以移开,总觉得一段时间不见,她变得有些不同了。 好像不再是那么冷冰冰,不食烟火的感觉。 忽然视线一顿,秦城看着霍香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愕然一瞬,有些不可置信道:“是谁!谁给你的戒指?” 他激动的要去抓霍香戴戒指的手,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拉住,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响,秦城差点跪在地上。 看着龇牙咧嘴的秦城,薄意眯起眼,回答他:“我给你舅妈买的。” “又是你?”秦城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喜欢破坏别人家庭是不是,我知道,当初你就因为霍香是我未婚妻才去追求她啊——” 薄意抬手就是一拳,掰着秦城的手腕又向后折了一点,周身尽是寒意:“把嘴放干净点,小杂种。” 薄意手劲太大,秦城想挣脱都无能为力,想骂又怕挨揍,只能抽搐着滴血的嘴角干瞪眼。 当时在微博上看到两人官宣时,秦城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上次在宴会上看到他们两个,连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可能一个多月就在一起了。 别人也许可能,但霍香是多保守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件事肯定有隐情。 况且霍家那边也没传出两人订婚的消息,估计是薄意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但现在亲眼看到霍香无名指上带着戒指,他不得不相信,霍香是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薄意! 母亲好不容易建起的家业外公让薄意来继承,自己经营的传媒公司也要被薄意挤兑破产了,现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选择薄意。 薄意不知道他内心戏还这么多,看他还哭上了,更觉得烦人。男人打架,可以被打死打残打伤,就是不能被打哭。 薄意直接把他怼到墙边站着,多看一秒都嫌烦。 拍了拍手,转身拉着霍香上车离开了。 一上车,霍香就侧头看向他,薄意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吓人?” 霍香摇头:“我在想,我是不是影响你发挥了,我觉得要是我不在你会揍得更狠。” 那次在小巷里就是,薄意怕自己看到,还把人拖进拐角里面打。 “以前也许吧,他要敢惹我说不定我能把他打死,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霍香有点好奇。 薄意抿唇微扬,伸手勾住霍香的无名指,紧紧握住:“因为有你了。” 第 54 章 车开出公寓区,薄意放了一首轻音乐,问她:“想吃什么?” 两人临时起意,换好衣服就下楼了,却没想好要吃什么。 如果要霍香选的话其实都可以,但薄意这么问她,自己还说都行,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霍香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蓝色音符,忽然开口:“去你之前在大学城附近住的那条街。” 薄意唇角微抿,有些意外,不得不提醒她:“那条街上都是摆摊卖什么烧烤,炸鸡,煎饼果子之类的。几乎没有什么门店。” 大学城附近,主要的消费群体肯定是学生,就算有门店也都是一些平价小吃,价位太高的高档餐厅,学生也消费不起。 他倒是无所谓,但霍香平时连外卖都吃不惯,吃那些她可能不会喜欢。 “我知道,不用非去门店。” 那段时间少说也在薄意那边吃了一个多月饭,每次路过都能看到巷子里烟熏火燎的烧烟。 以前霍香对街边的小吃都不感兴趣,不是纠结卫不卫生,而是她不太习惯跟很多人挤在一起,熙熙攘攘的进餐。 但自从跟薄意在一起后,她忽然想尝试更多以前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那条街,她也想再看一眼。 红灯停车,薄意忽然侧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她,不说话只盯着眼睛,像在读她的心。 霍香把目光缓缓移开,心虚道:“上次吃了蓝那的炸鸡感觉味道也挺好,偶尔吃点没关系。” “是—吗—”薄意拖长音,看她越来越窘,转过头笑起来,“不是故地重游、触景生情?” 霍香抿着唇,剜了他一眼。 挺可爱的狐狸为什么要长一张嘴? 要不是现在薄意还在开车,她肯定要上手去摸薄意的头。从在一起到现在,她唯一知道薄意的弱点,就是他怕被摸头。 到了大学城前的小吃街,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 站在街头望去,摩肩接踵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灯光璀璨,盈满了人间烟火。 小时候母亲也经常带着她跟大哥去逛庙会之类的地方,像其他带着小孩的父母都是头痛孩子见了什么要什么,而苏婧则是头疼霍香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最后只好霍枫要什么,再给她带一个,导致现在家里的储物柜里面,好几个奥特曼和变形金刚。 都是崭新崭新的。 “你喜欢奥特曼和变形金刚吗?”不知怎的,被薄意牵着手往里走,霍香忽然脱口问出来。 “嗯?”薄意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觉得这个词好像不太可能从霍香嘴里出来。眼神对视片刻,他才确信自己没听错,哑然一笑,“我可能更喜欢孙悟空,怎么突然问这个?” “家里我的储物箱里有两盒子奥特曼和变形金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都给你。”情怀这个东西是不会变的,像她大哥,都三十多岁了,书房里还是摆着当年宝贝的那些玩具,天天早起来都得数一遍,上次舅舅家的孙子拿走一个,他一下就发现了。 薄意说:“我这么大年纪就算了,还是留给孩子吧。” 霍香刚想说舅舅的孙子都上初中了,应该早就不玩这些,剩下几个都是小女孩,更不可能喜欢这些玩意,可抬头发觉薄意眸子里盛着不怀好意的笑,愣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 被拉住的手心微微发烫。 八字没一撇,想得倒是挺远。 怎么不说给孙子呢? 霍香往前走了一大步,薄意在后面紧紧握着她,变成了她扯着薄意往前走。晚风吹起她肩头的长发,身后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甜。 霍香看着小摊牌子上的字,几乎都是她没吃过的,最后听了薄意的建议,选了一家炸串店。 店门口钉着浅蓝色的门帘,里面设施陈旧,却收拾的很干净,桌面铺着塑料桌布,感觉没什么油腻的地方。 窗户左侧有一面被贴得乱七八糟的便利贴墙,粘在墙上的笔筒里还插着两根铅笔。 靠近风扇的几桌已经坐满了,脸孔年轻,应该都是附近的大学生。显然他们的出现有点引人关注,本来专注撸串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霍香今天戴了一副钛金的镜框,应该不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可能只是单纯觉得这么高的情侣有点罕见。 薄意带着霍香在冰柜前选,霍香直接绕过一堆长得差不多的丸子,拿了两根菜卷,两串娃娃菜,又选了两根用刀削出花边的淀粉肠。 薄意在旁边拿着盘子,“鸡柳要吗,面粉里裹的鸡肉。” 霍香想了想,又拿了两根大号鸡柳,转头又看到了一个没见过的,用手里的鸡柳指着问:“这是什么?” “蟹棒。” 霍香有点惊讶的看了眼标签上的单价,又看了眼蟹棒:“这么便宜?” “想什么呢,马铃薯淀粉做的。” 霍香忍不住笑了一下,佩服人民的创造力,马铃薯都能做成这样,伸手又拿了两根马铃薯做的蟹棒,放到托盘里:“挺好,也不怕蟹肉不新鲜了。” 等选完后薄意让她先去桌子那边占个位置,他去前面付钱,不然待会人多就没有座位了。 霍香选了一个靠近便利贴墙的位置,在这边能感受到一点电风扇的余风,而且比较隐蔽不容易被人注意。 然而她坐下一会,一个端着托盘的男生就走过来,问她:“同学,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一张桌子有四把椅子,店里的椅子都是设给客人用餐坐的,理论上霍香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现在其他的地方还有好几张空桌,非要坐到她对面总觉得有点刻意。 “可以,但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男生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看了霍香一眼:“你是附近大学的吗?” 霍香还在看薄意那边,听到他说话,回过视线摇头:“不是。” “哦,那你也是来A大夜市玩的?这边我来过好几次了,其实东边还有一个更大的地方,那边卖东西还比这边便宜,你要不知道我可以带你去看。” 这次霍香没回应。 男生手指摩挲着手机,踌躇片刻,把屏幕按亮,问:“你要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加个微” 不等说完,一盘沉甸甸的炸串突然落在对面。 还有一罐雪碧一罐可乐。 男生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对面,在霍香旁边徐徐坐下。 薄意好像看不见对面的人,坐下后一句话没有,从兜里掏出一张刚才从车里拿的消毒纸巾,撕开包装,握着霍香的手腕一根根手指帮她擦。慢条斯理,感觉已经不像是在擦手,而是在清理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尤其薄意的手骨纤长冷白,骨节分明,握着霍香匀停雪白的手轻轻擦拭,画面太过唯美看的压迫感无形中来。 然后又握起她另一只手,一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瞬间显露出来,男生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端着托盘站起身,朝着霍香和薄意点头:“抱歉抱歉。” 然后向店员要了个袋子把东西都打包好,迅速离开了店内。 霍香转头看向还在给她擦手的男人,忍不住说:“再擦手都要脱皮了。” 薄意还要再来一遍的动作一顿,放开她,直接用给霍香擦过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塞进包装袋一起扔进桌下的垃圾筐。 霍香拿起一串被刷得红彤彤的娃娃菜给他“给你一个大的。” 薄意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了一口,“现在的年轻人都挺勇,说有人还敢往对面坐。” 霍香擦了擦瓶口,打开了一罐可乐给薄意,自己开了瓶雪碧,看着一红一绿两个罐子排在一起,她脑子里忽然蹦出红男绿女这个词来,“刚才你排队付款的时候,有两个站在你后面的女孩,也在问你要联系方式,你没理人家。” “有吗?”刚才周围很嘈杂,薄意根本没留意,不过也无所谓,就算听到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你,看不见别人。” 霍香把最后一口娃娃菜咬下来,放下签子,正要去拿蟹棒,闻言不禁一怔,故作惊愕的抬起头:“什么时候瞎的?” 薄意咬着可乐罐口磨牙:“自从遇见你就瞎了。“ 吃饱喝足两人又在街边逛了一会,就算吃饱了,闻着街边小吃车飘出来的味道,还是引得人垂涎欲滴。 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挤在他们中间,好像自己也回到了上学的时光。 虽然对霍香来说,那时候的生活跟现在也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除了多了一个男朋友。 世事难料。 真没想到她也有谈恋爱的一天。 “下周我可能又要出国一趟,大概三个月左右。”薄意解释,“是上次那个项目进入二期阶段,等我带人把所有项目都对接完,流程带着他们走一遍,下次就不需要我亲自去了,可以远程操控。” 霍香停下脚步,抬头看他,“那就是年底才能回来。” “差不多。”薄意当然也不想走这么久,可二期比一期还重要,这次做不好前期的努力直接功亏一篑。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地方太多太多,以前薄意从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着霍香忽然沉寂的脸,能明显感觉到她嘴角的笑意不见了,他从来没这么烦躁过不自由的生活。 他勾住霍香的手,“等这次回来我就能放个长假,可以一直陪你。” “我没事,去那边正好回一趟家,很久不见你家里人也该想你了。”霍香都没察觉到自己表情的细微变化,她孑然一身惯了,第一次体会到分别的怅然若失。 两人上了车,薄意看着街边一家立着粉红色灯牌的自售商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本来想让别人从国外捎个大件回来,这次出差正好我可以自己去买了。” “什么大件?”霍香好奇的侧过头。 薄意长眼微敛,勾了勾唇凑近道:“我能带的上的避孕套。” “……” 想我 周一,薄意早上六点的航班,等霍香醒来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打开冰箱,发现最前面的牛奶盒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就知道你得先开冰箱,早餐在桌子上,用盘子扣起来了。还有,过去又得失联一段时间,别想我。 末尾还画了一只简笔画狐狸,不知道薄意从哪学的,两只长长的眼睛往上挑,跟画者本人无比神似。 原来不止字如其人,画也是一样吗? 霍香把便利贴撕下来,才发现背面还有一句话:你不会真的不想我吧? 下面还有一只狐狸,两只眼睛变成了泪眼汪汪的荷包蛋,腮帮鼓成两个大包子,奶凶奶凶的。 霍香莞尔。 这到底是想要她想还是不想? 上次薄意出差那次就半个月失联,所以这次霍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这次比上次还长,等到第二十天,薄意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却接到了赵肆野的电话。 “霍香,我看薄意手机还打不通,应该是有环节出错需要重审了,这都在正常情况的范畴内,你别担心啊。” 霍香刚想说她不担心,赵肆野又说:“正好最近我也忙,陆鹿一直想去看个电影我都没时间陪,不然你俩一起去吧。” 鹿野传媒本来就是影视公司,他俩想看电影还需要去电影院? 霍香知道他是担心薄意不在,她一个人会没意思,霍香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笑了笑:“陆鹿需要的不是看电影,是你陪她。” 赵肆野还想说什么,霍香已经先一步婉拒:“我真的没事,最近还有一批文物要鉴定,我也抽不开身,等薄意回来一起吃个饭吧。” 听霍香这么说,赵肆野也只好作罢,“那好吧,要有事直接打给我,一定打给我啊,不然薄意回来指定扒我皮!” “好,谢谢赵二哥。” 其实霍香也不是随口找的理由,博物馆最近是真有一批刚出土的文物被考古队送来做鉴定。 根据衣着残片、墓室内的陪葬品和棺椁上的雕刻花纹,可以大致判定墓主人生前是一位王室。 但墓室内随葬品上出现的文字,却迄今为止都未曾见过,考古队教授认为这可能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古国即将被从沉睡千年的陵墓中挖掘出来重见天日。 霍香把手机放回兜里,回到鉴定室,刚要抽一副手套戴上,就看对面的人打了一个大哈欠,眼皮都要合上了。 没办法,一堆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本来就容易犯困,何况他们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马不停蹄三个多小时。 霍香收回手,开口:“大家都去休息一下吧,马上到下班时间了,等吃完午饭下午再继续。” 一呼百应,鉴定室的人瞬间走空。 霍香坐在鉴定台上,又鉴定完两件器物,直到听到门外下班的脚步声,才去摘掉保护手套,脱下白大褂,关掉鉴定室的灯,锁门离开。 她握着手机走到角落里,拨了薄意的电话,依旧是打不通的状态。 霍香握着手机,心里忽然有些焦躁,就像急切的期盼一个结果,却迟迟不能尘埃落定。 她按灭屏幕揣回兜里,原地站了一会,打算从里面的螺旋扶梯下去冷静一下。 把这种心情带到工作中真的很不合适。 走到三楼,清晰洪亮的讲解声从展厅里传出来,就像一道洪钟,震得人脑子清醒。 霍香驻足,透过展厅的玻璃墙看过去,宋闯正在里面为参观者进行讲解,女孩挺胸抬头,目光炯炯,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浅浅的酒窝,真的很好看。 霍香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等会发给宋闯。 “现在小宋已经比当初刚来的时候进步多了啊,我记得你带她第一次去试讲,有句话没想起来,脸憋得通红,还把我吓一跳。”不知何时王馆长站在了身边,也看着展厅的方向,跟霍香笑着说。 “嗯,她确实成长了很多。”霍香望着里面弯起唇角,仿佛记忆回到了刚带宋闯实习的那天。 小姑娘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就跟当年的她很像。 “我当时先让你带的邵海英,后来又让你带的宋闯,你看,一个老师同样的方法教出来,结果却完全不同。所以吧,有时候结果是坏的,不一定就要怀疑自己。”王馆长侧过头,“霍香,正好跟我上楼一趟,有点事要跟你说。” 跟馆长走楼梯上五楼,两人边走边说。 “最近鉴定的任务挺繁重?听说昨晚十一点鉴定室的灯还亮着。”王馆长忽然问。 霍香颔首:“是,新发现的几个墓坑内陪葬品数目庞大,而且有不少带有文字的石刻,是之前从未出现的文字,解读起来有一定难度,目前进度比较慢,大家都很辛苦。” 工作组中还有不少是从其他研究室临时借调过来的,他们也有个人工作需要完成,总不好一直占用别人的时间,所以只能加班加点赶进度。 最近大家的疲惫也是肉眼可见。 所幸目前几件重量级文物都已经尘埃落定,上面记载的信息为后续的鉴定工作奠定了基础,处理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如果后续顺利预计这周末就能完成。 王馆长解开了馆长室的指纹锁,随着滴滴两声,他忽然想到什么,嘱咐霍香:“都辛苦了,晚上准备些夜宵水果分给大家,你回头跟财务说一声,钱从经费里出,要是不行我掏钱。” “好,水果奶茶我已经定过了,夜宵我回头问问大家都想吃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馆长室,馆长室一直设在博物馆的顶层,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随着遮光帘拉上去,室内一片耀眼的金色阳光。 霍香看了眼落地窗前洒落的一片金色,把白色地砖映得像一块暖烘烘的吐司面包,她一直觉得这里挺适合养只猫的。 晒太阳肯定舒服。 王馆长走到办公桌前,并没立刻坐下,他看向霍香语气深沉:“虽然繁重的鉴定工作要接近尾声了,但还不是松懈的时候,现在有一项更艰巨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也只能你去完成。” 他低头缓缓拉开抽屉,将一封牛皮纸文件袋拿出,双手郑重的递过来。 见到文件封口处印的“密”字,霍香情绪不禁也染上几分好奇紧张,仿佛上次馆长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还是一个学生上鉴定课时失手打碎了一枚汉代玉环。 霍香接过文件袋,看外面一个字都没有,一圈圈拆开后,打开袋子,一张浅蓝色的卡片显露出来。她把折叠的卡片打开,是一张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国际交流会的邀请函,封面还印着他们博物馆的全景照。 看着左上角的会徽,霍香呼吸微滞。 这种级别的交流会她只是听说过,据说能参加的人都是业内的泰山北斗,具有相当高的权威性和话语权。霍香缓缓翻到最后一页,果然,上面的邀请名单,除她之外全是清一色的专家级别。 霍香放下邀请函,抬头看着王馆长有些说不出话,她知道这个机会肯定不少人都想要,她刚升入管理层不久,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业绩成果,理应轮不到她。 看霍香欲言又止,眼神复杂,王馆长终于绷不住哧一声笑出来:“看我干什么,你以为我徇私舞弊才给你的啊?” 霍香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代替她回答。 难道不是么? 王馆长嘿了声,“邀请函是今年博览会上主办方给我并且指名邀请的你,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是光凭我说给你就能给你的么?这孩子,这个机会是你给你自己争取来的。” “主办方邀请我?”霍香有些意外,印象中她跟主办方应该没什么交集。 “是之前你参与录制的那档节目,主办方也看过了,对你给予了高度的认可,对方希望你能参加这场交流会,也给他们关于非遗文化的传播弘扬带来新的思考和启发。”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王馆长拍了拍身后的椅子,压低声音:“咱们博物馆的头把交椅我可是交到你手里了,回去好好准备,等交流会结束正好也快过年了,你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年后再回来。” 下楼的时候霍香双手环抱着胸前的文件袋,午休时间楼道里人很少,她脚步轻快的往下走,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小云雀。 走到拐角处,霍香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一楼展厅亮起的白色灯光,无端的有些寂寥。 她最开心的时候,想分享的人却不在。 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微信电话的声音。 霍香怔了一下才把手机摸出来,看到屏幕上亮起的头像,手里的文件袋一下滑落下去,她赶忙一边捡起一边接通视频。 等霍香抬起头时,薄意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倏然唇角轻勾:“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霍香眨了下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薄意,她应该没有笑才对,为什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读心术? 第 56 章 霍香看了眼屏幕右上方自己的脸,真的没有一点欢呼雀跃的模样,为什么他就能看出来自己很开心? 她又看薄意,不知道是镜头角度还是确实如此,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本就线条清晰的下颌更是棱角分明,霍香盯着他,说:“瘦了好多。” “有吗?”薄意摸了摸下巴,再看镜头里的自己,好像确实有点瘦,“可能在里面吃不惯,也没怎么好好睡觉。”他看着镜头对面的霍香,声线渐低,带着抵抗不了的哄诱:“没事,等回家有你陪我肯定很快长回来。现在可是万事俱备了。” 霍香一愣,“什么?” 见她忘了,薄意伸出骨节分明的指节,隔着屏幕在霍香下巴上轻扫一下,不怀好意的提醒:“大雨伞。” “……”之前蓝那开玩笑时曾给她普及过避孕套的各种别称,那次擦枪走火,霍香没好意思说真名,用了小雨伞代替,就被薄意记住了,没想到这次还给它改了大小。 霍香唇线微动,握着手机小心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她站起身走到拐角更深处,边走边觉得耳朵发烫。 站在落地窗的护栏前,看薄意饶有兴致的欣赏自己无措的模样,霍香为刚才还心疼他瘦了的自己默哀一秒,她看着薄意,脸颊薄红地抿唇骂:“登徒子流氓!” 登徒子笑得更欢,笑完还委屈的为自己辩护:“你说小雨伞可以,我说大雨伞就登徒子流氓。这是不是太双标了我亲爱的女朋友?” 薄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霍香很清晰的听到有一道女声在喊“薄意……阿意……薄烦烦!”最后干脆就是烦烦、烦烦的叫。 声音在渐渐靠近。 屏幕对面的薄意听到声音脸色骤变,眉头倏然凝起,他赶忙拿起手机快速从沙发起身,把房间门反锁了。 随着镜头晃动,霍香看到了房间里的布局摆设,才发现薄意住的地方并不是酒店,窗台上摆着不少小盆景,床边还有一个扫地机器人,感觉更像是某人的家。 薄意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渐走远,眉头才稍稍展开,食指揉搓着眉心跟霍香解释:“我回薄家了,刚才是我侄女,比我还大三岁,一回家就抓着让我辅导她女儿的功课。“ 想到刚才薄意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霍香嘴角颤了下,“就这个?” 不知道还以为他刚才在躲避变态杀人狂。 薄意猜到霍香的想法,坐回沙发上,笑了声:“等你有机会给她辅导一次功课,怕是你跑得比我还快。” 霍香不解:“孩子多大?” 薄意:“六岁。” 霍香更是好奇:“六岁就这么难辅导,国外的幼儿课程很难吗?”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薄意苦笑着摇头,想起来还是一言难尽,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每天都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十亿个为什么。一道算术题,可能要从吃完晚饭讲到天黑。”他无奈的又补了一句:“下次做还是错的。” “……”霍香茫然的眨了下眼,有些无法想象一道算术题从白天讲到晚上是什么感觉,因为霍家的孩子基本都是从小出类拔萃,就拿她来说,从幼儿园到大学,成绩没下过前三。她大哥霍枫也是高考那年的北城状元,就连被长辈们批判最不成器的二姐霍枳也在高中时就出版了自己的小说,霍家孩子在学习上从来就没让家长操过心。 超群的学习能力仿佛是家族传承的天赋。 想到这,霍香看向薄意:“你小时候功课不会的时候怎么办?” 薄意微哂:“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小时候就没写过作业。” “……” 两人捧着手机聊天聊地,平时坐在一起都很少讲话,现在隔着屏幕倒是要把话匣子都抽干了。 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午休时间快结束了,霍香站起身,蹲的腿有点麻。 她告诉薄意:“我收到了非遗国际交流会的邀请函,大概下周会动身去你那边,你要是方便有时间等我过去,咱们一起看看你姨妈她们。”想到薄意紧密的日程表,霍香又强调了一遍:“有空的话。” 薄意弯起眼,了然道:“原来刚才就是因为这个这么开心。有空,当然有空。”薄意修长冷白的手指叠在一起,在关节处轻轻摩挲一下,看着霍香直白道:“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 十二月底,霍香提前三天到了国外,打算先去薄意家打个照面,她提了两个行李箱,一箱是自己的行李,另一箱是给薄家人带的礼物。 因为时间比较仓促,她选的礼物也很简单,给长辈和同辈的基本都是北城的特产和营养品。薄意在薄家的辈分比较大,所以不少比他大的都是晚辈,给晚辈带的东西比较多,大多都是按照她个人喜好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其实她也征求过薄意的意见,问家里人都喜欢什么,薄意的回答就是只要她能来,全家就很高兴了,真的不需要带礼物,家里人也都是这么说的。没办法霍香只好参考父母的意见选了一些,希望他们能喜欢吧。 霍香提着两个行李箱走出安全通道,仰脸正在黑压压的接机人群里寻找薄意的身影,在上飞机前他就发消息说已经从家里出发来机场了。 霍香刚环视一圈,第一眼没找到薄意,而是发现了一簇统一着装的人群,各个手捧鲜花,在大厅里格外醒目。 她疑惑的看了眼身后,难道这架飞机上有什么明星之类的人? 霍香拉着行李箱正要经过这群人,没想到薄意忽然喊了一声:“霍香,这边!” 她惊讶的转头去看,就看薄意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跟那些人一样的着装,只是手里没捧花,他从人群里开出一条路,快步朝霍香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两个行李箱。 不等两人说句话,身后的一群人看到薄意的举动,赶忙也围过来,一个接一个笑着往她怀里送花。霍香瞬间感觉视野被一片红色挤满了。 她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就被一个跟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士挽住胳膊,对方手腕上带着一个很前卫的运动手环。女士看着她的小脸忍不住夸赞:“小意跟我讲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但现在见到你我还是相当震惊,真的是不输于白玫瑰的女孩。” 说着把自己那束白玫瑰温柔的放进霍香手里,和蔼的看着她:“要是小意不介意,我真想亲吻一下你花瓣一样的脸颊。” 不等霍香回应,在一旁提着两个行李箱的薄意就干脆回绝:“不行哦姨妈,我非常介意。” 这一路上,霍香一直跟薄意的姨妈坐在一起,起初还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要聊些什么话题才好,可后来发觉根本就不需要她寻找话题,薄家人全是聊天的天才,只要他们想,就一秒都不会冷场。 看来薄意的社交天赋,大概也是家族传承的。 等到了薄家,霍香进门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看样子是准备开席了。 入座前,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丸子头小姑娘,死死抱着妈妈的腰,露出半张小脸悄悄地看向霍香。 女人跟霍香打过招呼后,把女儿往前拉,弯下身循循善诱:“漂亮吧?这是姑姥爷的女朋友,要叫姑姥姥。” 小姑娘还是不太敢抬头,有点害羞,半晌才小声趴在妈妈耳边说:“那些姥姥都是白头发的,她头发又黑又长,跟姐姐她们一样,不像姥姥。” 女人笑起来:“谁让你姑老爷辈分那么大。” 薄意低声提醒霍香:“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十亿个为什么。待会跟你混熟了,你也跑不了。” 霍香笑了一下,不在乎的蹲下身给孩子拿好吃的,听小姑娘软软甜甜的叫她姑姥姥,心想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辅导几天功课又怎么了。 一家人吃完午饭,薄家给霍香单独准备了休息房间,又特意告诉霍香,薄意的房间就在旁边,即照顾到霍家严格的家风,又给小别的小情侣创造了相处的环境,真的是十分体贴。 霍香跟几位长辈说了一会话,打算回房间午休,颠簸了一个大西洋的距离,她有点疲惫了。上楼时看薄意的房间门四敞大开着,本人就坐在茶几前拿着本书,装模做样的看。 霍香路过瞅了一眼,就从门前经过,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慌乱中还把什么碰掉了,发出一阵兵荒马乱的闷响。 霍香抿唇弯起眉眼,掉头,不疾不徐的走回去,站在薄意的房间门口,看他狼狈的蹲在地上,捡掉了一地的茶杯茶碗。 因为房间铺了地毯,所以掉在地上也没摔碎。 薄意捡完茶杯坐回沙发上,看霍香终于肯走进来。白裙翩跹像个不食烟火仙女,芳心纵火又像只气诱人致死的妖精。 看霍香要坐到他旁边,薄意伸出手:“坐这。” 霍香怔了下,眼神看了眼门外,示意他家里人还在楼下。两人单独在一起时怎么腻歪都可以,但现在在薄家,楼下那么多长辈在,不能做太出格的事情。 但看着薄意一直朝自己伸来的手,霍香犹豫几瞬,还是心软的伸手拉住他,没想到下一刻就被薄意拽了个踉跄,重心不稳的坐到他怀里。 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身,薄意的头靠在她后颈上,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再不见你我真的要死了。” 主动一点 深重的呼吸声拂过耳侧,霍香被抱得死死的,想转一下头都没有余地。 薄意察觉到她身体有些僵硬,松了一点力道,环着霍香的腰身往后靠,让她把重量都依靠自己身上,问:“累了吧?” 霍香没客套:“好累。” “那躺一会。”说着薄意另一只手忽然从她双腿下穿过去,向上发力,轻轻一抬就把霍香打横抱起来,薄意也一起躺下去,把她放在自己身上,他横躺在沙发上,霍香被搂着躺在他怀里。 他的速度太快,霍香只感觉眼前景物一晃,她就倒了下去。躺在薄意身上,霍香更是不自在,但是薄意的两条胳膊还环着她,根本动不了。宛如一棵被猛兽俘获的小蔷薇。 霍香看着天花板,跟他商量:“我能去床上躺吗?” 薄意在她柔软的发顶轻吻了吻,声音缱绻:“我这个人肉床垫不比床好?” 霍香被亲得缩瑟一下,实话实说:“有点硬。” “硬?”薄意尾音带着笑,故意道:“我哪硬?” 本来他是想逗霍香一下,看她害羞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没想到下一秒薄意就笑不出来了,被抱在身上的人,下一刻忽然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四目相视,霍香双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看着薄意,肩头的长发滑落,洒在了他的脖颈上。 随着两人的呼吸声,发丝轻轻摩挲过皮肤,薄意喉结微动,眼眸中的神色也越发深沉,像是被触发了某种禁咒。 然后就看霍香伸手在他胸口按了一下,“这硬。” 全是纹理分明的肌肉块。 薄意随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 好吧,他有罪。 不该妄图小仙女能听懂他这个登徒子流氓的话。 薄意最后还是把霍香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仔细的帮她整理好头发,他规规矩矩躺在另一侧,“好好睡吧。” 知道霍香之前一直在忙工作,连夜加班也没好好休息,后来收到非遗国际交流会的邀请,又忙着准备交流内容,加上要来薄家拜访长辈,还得抽空给家里人选礼物,这么多事加在一起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昨晚到今天这一路颠簸,肯定也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霍香平躺了一会,听到没什么动静,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薄意,看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阖眼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身冷白皮跟身下的白床单不遑多让,容颜俊美,从上到下一丝不苟,特别像沉睡的吸血鬼。 之前她看薄意小时候的照片就很好奇,一个男孩子怎么会这么白呢,冰雕雪塑一般。 今天见了薄意的家人发现他还是家里最白的,连他侄女都表示很嫉妒。 霍香把被子拉过去给薄意盖了一半,看薄意没反应,她又往薄意身边挪了挪,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床还是会轻轻摇晃。 床垫发出的轻微细响让霍香尴尬的咬了下嘴唇,终于挪到地方,抬头就看到薄意不知何时侧过脸看向了她,眼神玩味:“不是嫌我硬吗?” 霍香往被窝里钻了钻,伸手抱住他的腰,“当床垫不行,当抱枕吧。”说完脸埋下去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脑袋耷下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含糊道:“不闹了,我真的困了。” 薄意看着亲完就睡的人,垂在另一侧的手攥了好久才平复下来,脖子上被亲的地方热度久久不散。 等到霍香睡熟,他无奈一笑,把人往怀里又圈紧了些。 他这算是玩火自焚么。 霍香这一觉睡得很沉,朦胧中听到窗外有鸟啄玻璃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薄意靠在床头看书,看她急急忙忙的坐起来穿鞋,薄意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提醒:“不用着急,晚饭五点才吃。” 霍香穿好鞋,睡醒之后两边瓷白的脸颊都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像颗小草莓。 “睡到吃晚饭才下去像话吗。”霍香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去看薄意:“我先下去等会你再下。还是你先下等会我再下?” 薄意忍俊不禁:“有区别?” 霍香:“我们总不能一起下去。” 愣了一会,薄意反应过来她在顾及什么,轻笑一声,从床下站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真的用不着。就算我们一起下去,他们也会认为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的,不用紧张。” 事实上,确实是不用紧张。 因为薄家至始至终就没把霍香当外人。 吃过晚饭后,家里人就在一楼大厅支起来麻将桌,说是好不容易霍香来,让她见识一下薄家的“豪赌”。 薄家人多,大厅直接就摆了四桌,麻将一上桌,大家就都很熟练的码起牌来,动作之熟稔,可见平时就没少玩。 薄意见此蹙起眉,对姨妈开口:“我都说霍香不玩这些,你们不能强人所难。” 因为姨妈茶余饭后就喜欢玩两把,家里人也都顺着这个老祖宗,全家陪她一起玩。 但霍香来之前,薄意已经提醒她们,霍香来了都把麻将收起来,别弄得全家都跟赌棍一样,让霍香反感。 当时一个个答应他好好的,现在来这一出。薄意挡在霍香身前,额角青筋直跳。其实今天霍香第一次来薄家,紧张的不止是霍香,他也一样,不想给霍香留下不好的印象。 姨妈坐在东面的椅子上摆牌,特意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朝霍香招手:“刚才吃完午饭我问香香玩不玩才摆得桌,你以为姨妈老糊涂了。来香香坐这边,待会儿赢了你收着,输了小意掏钱。” 看霍香坐在姨妈身边,熟练摆牌的动作跟周围人不遑多让,薄意一瞬也有些发懵,拿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看她牌码得有条不紊,笑了下,有些不可置信:“你也会玩这个?” 姨妈把骰子递给霍香,霍香颔首接过,顺手甩出一个漂亮的菱花,骰子稳稳砸在一排麻将上。 “你以为霍家不玩麻将?”霍香一边摆牌一边告诉他:“我跟我大哥还有大姐二姐他们,基本六七岁就会玩。” 因为霍家家族大,自然年岁相近的孩子也多,逢年过节大人们娱乐时也会给小孩子摆一桌,让他们自娱自乐。 霍家虽然家风严格,但在休闲娱乐和发展个人爱好方面一直很遵从个人意愿,只要不沉迷其中有损身心,有张有弛,长辈们一直都处于放养的状态。所以大哥房间里才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奥特曼,她才会在大学的时候成为扑克协会的会长。 看霍香一连赢了三把,薄意也就不在旁边围观了,被拉到另一张桌上继续参战。 只是每桌的规矩不一样,有的是输了要付筹码,有的是输了要接受惩罚。薄意这桌就是输了要喝酒,旁边的滑轮桌上已经摆好了斟满的三杯酒,杯子不大,酒性也不烈,但一连几杯下去也够受的。 玩到晚上九点左右,对面那桌就有人喊霍香:“香香,你男朋友起不来啦!” 一桌人在哄堂大笑。 霍香回头就看薄意一条胳膊搭在桌面,脸埋在臂弯里,别人戳了好几下也一动不动。 看霍香时不时回头看薄意,姨妈心领神会的开口:“你们先把烦烦扶到房间醒醒酒,我们玩完这把也不玩了,把桌子收拾一下,我跟香香待会去茶室说会话,给我们煮碗甜汤圆和再准备些好吃的。” 大家收拾好都各自回去休息了,霍香跟姨妈在茶室,一人抱着一碗甜汤圆,五颜六色,看着小小一颗,只有蓝莓那么大,分外可爱。 “这是杂粮做的,不是糯米做的,晚上吃好消化。里面有红糖小豆,补气血。 ”姨妈舀了两颗放进嘴里,享受的咀嚼。 霍香捞起最上层的一颗送进嘴里,绵软香甜,确实口感很好,胃里暖暖的。咽下去之后,她好奇的问:“姨妈,为什么大家都叫薄意烦烦?烦,是……” “没错,就是烦人的烦。”姨妈想起此事还是笑得不行,“当年薄意刚回薄家的时候,头发留得可长了,又高又瘦,我们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实在被他侄女吵得不行,他就回了一个字,烦。后来我们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薄烦烦。” 姨妈把碗放到一边,望着茶室的玻璃穹顶似是回忆起曾经的往事,神情有些变化:“香香,之前在北城那边,你可能或多或少也听过他的传闻,说他闯到那些地痞流氓的据点,把对方打得半死不活绑到废船上,还经常用一些以暴制暴的手段,把威胁恐吓薄家的黑恶势力荡平。” 霍香想起之前霍枳跟她说过的八卦,微微点头:“是听到过一些谣传。” “不是谣传。”姨妈回头看着她,目光无奈又心疼:“是真的。他的胳膊、手骨、肋骨都断过,有时候甚至都是今天断了,过了好几天之后才发现。他是真的不怕死,也什么都敢做,每天晚上一看他房间里人不在,姨妈都要吓死了,赶紧打电话联系他。但是这次回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变了,他心里有个真正在乎的人,不再像以前那么不要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香香,薄意能遇到你真的是他有幸。” 霍香捧着汤圆碗的手微微发紧,跟薄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问及薄意小时候的事情,都是薄意提起她才会侧耳倾听。 在她的观念中,一直觉得主动探究别人的过去不是一个礼貌的行为,如果薄意想说,她当然愿意全盘接受。但如果薄意不想讲,她也不会追根刨底的过分探究,毕竟谁都有不想被人所知的往事。 可现在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薄意关心的太少了。她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执行,却忽略了薄意的意愿。 如果她能再主动点,是不是两人的关系也会更近一些? 汤圆吃完了,两人互道晚安,霍香上楼时看薄意的房间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走过去轻轻敲了下门,没人回应。 霍香索性直接推开门走进去,看到薄意躺在床上,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她倒了杯水走过去,俯下身刚想问薄意要不要喝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脖颈,整个人顷刻间坠了下去。额头贴在微凉的下颌骨上,霍香抬起头就对上一双盛满狡黠的眼。 像在黑夜里狩猎的狐狸,亮晶晶的。 “你没喝醉?”霍香被搂着站不起来,只能垂着头看他。 薄意搭在她脖颈后的手轻轻摩挲,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我要是不醉,他们不得玩到后半夜,耽误你休息。” 听到最后一句,霍香眼神变得有些绵软,她顺着薄意的力道趴在他胸口上,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薄烦烦,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第 58 章 听着这个问题,薄意看着怀里的人有些许的意外,因为霍香很少这么直白的问他感情方面的事,就算要问,也会先提前问一句“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这么跟他不见外,薄意还真有点惊喜。 不过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霍香:“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或者说怎么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是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就好奇吗? 霍香没隐瞒:“刚才跟姨妈聊天,她跟我说起你之前的事,我觉得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小时候的经历。” 薄意笑了下:“那怎么不问小时候的事,先问这个?” 霍香:“我最想知道这个。” 一个止乎于礼的人忽然打起直球来,薄意还真有点不会接了。 他想了想:“你对我有这么大的好奇心我是很开心的,不过回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如果非要究其根本的话,那就是你是我的理想。” 霍香一愣,眼睛轻眨道:“我是你的理想?”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理想是一个具体人的。 薄意说:“第一次在酒吧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第一印象,端庄、矜持、生人勿近。是我身边从未出现过的类型,那时候可能感兴趣多余喜欢吧,你有让人一见难忘的魅力。第二次再见,就是你怼秦城那次,太精彩了,真是让我此生难忘,兵不血刃就让对方尸骨无存,听你怼人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听到他的形容,霍香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怎么想也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夸张。 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普通的实话实话而已。比起她的辩论和演讲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不知道薄意在看她时眼睛到底带着多厚的滤镜? “之后跟你接触的越深,越能发现你身上数不尽的优点。不卑不亢,坚韧不拔,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从灵魂深处透着自信,是那种与外物无关的自信,仿佛与生俱来,是我曾经最渴望也是现在最欣赏的那种人。”薄意看着她,总结道:“无论曾经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理想。” 霍香不解:“可你也很自信,甚至这方面我觉得你可能远超于我。” 薄意哑然失笑:“我那哪是自信,虚张声势罢了。” 他知道霍家书香门第,虽然涉足商界,但骨子里还是文人风雅,何况霍香完全处在商圈之外,更对这些商业谈判上的事知之甚少。 薄意:“我说话的时候要是自己都模棱两可摇摆不定,这笔生意还谈不谈了?做生意就是三分真七分唬,你看我自信,其实都是社交技巧,跟你身上这种真正的自信天壤之别。” 霍香每次说话,都是打心眼里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而他则是,自己说的话自己听着都想笑。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实际上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一切都胜券在握。 霍香不同意的反驳他:“你也说职业习惯,历史是唯物的,我说的话自然都会以客观事实为依据,也许你以为我的自信,也不过是职业习惯罢了。我觉得只要有骨气、底气、志气,就都是自信的表现,不论它的表现形式。” 薄意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上,笑了下,并不反驳:“也许吧。” 霍香:“我们都很自信,只是你对我滤镜太厚,看哪都是光环。”她抬起头,这个问题结束,又换下一个问题:“曾经有没有什么让你难过的事?” “难过的事?”薄意莞尔,“那可太多了,好像就没什么不难过的,天天都是难过他妈给难过开门,难过到家。” 看霍香随着他的话逐渐沉寂下去,他又话锋一转:“不过现在都忘了,遇见你之后每天都是开心的。” 霍香伸手拨开他前额的头发,在里面仔细的摸索着,刚才姨妈说薄意这里被缝过三针,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很深,当时都能看到颅骨。 不过现在摸着确实已经不太明显了,只有小小的凸起感。 霍香松了手,看他:“得亏你头发多,不然这里不得秃一块。” 薄意问:“要是秃了你会嫌弃我吗?” 霍香看着他的脸,犹豫了三秒,不等第四秒,薄意打断她:“行不用说,我知道了。” 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脑袋,看来以后老了真得好好保养头发了。 * 霍香在薄家住了四天,第五天就要前往交流会所在的城市,薄意原本打算陪同她一起去的,可后来主办方告知会集中安排食宿,交流会会来很多业界的前辈专家,霍香不想搞特殊,就让薄意先回国,等交流会结束她再回去。 那天晚上薄意在房间给她收拾行李,里面光吃的就装了十几样,不得不说他整理东西还是很在行的,原本有限的空间被他装载的琳琅满目,任何一个空隙都能合理利用上。 最后密码锁扣上,薄意拎了一下行李箱,“挺沉的,明天我送你过去。” 霍香关上窗转身,也过去拎了一下:“还好吧。” 不算轻也不算重。 虽然她看着文静纤柔,但有空也是会在家健身的,曾经在乡下支教的时候,一个人可以背二十公斤的水上山。这个箱子对她确实没什么挑战性。 薄意无奈一笑:“非要我把话说明吗?” 霍香瞬间懂了他的意思,顺着薄意的话:“干脆你跟我一起住过去算了。” 薄意从后面抱住她的腰:“真的?” 柔软纤长的手覆在他骨骼分明的手背上,粉红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霍香话里带着俏皮的笑音:“假的。” 薄意轻哼了声,惩罚性的把她环得更紧,最后直接把人抱起来转了两圈,霍香被转得晕乎乎的,忍不住咯咯笑。 “你怎么总喜欢搂我的腰。”霍香拍拍他手背,示意松开,再搂一会真的喘不过气了。 “其实我也想搂别的地方。”薄意放开她,视线再霍香身上从头到脚流连一圈,每处都能拉出丝来,“如果你允许的话。” 两人面面相对,霍香感觉再不走怕是今晚真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我还得跟姨妈说一声,你也回房间早点睡吧。”霍香看他抱着肩膀,待在原地不肯动,认输的补了一句:“那个……等回家的。” 之后霍香不敢再看薄意,她走到门口刚要拧开门把手,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肩膀就撞到了硬挺的胸膛上。 附在耳边的声线喑哑:“那说好,我可带着大雨伞在家等你了。” 第 59 章 一周后,交流会结束。北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霍香走出机场时没看到薄意,倒是看到霍枫的车在不远处停着。 看到霍香出来,霍枫迅速下车快步走到跟前,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问:“怎么穿这么少,今年北城冬天可比去年冷多了。” 霍香没应声,霍枫把行李箱装到后备箱,抬头就看自己妹妹东张西望,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这,蹙起眉干咳一声:“别看了,他跟他姨妈这几天一直在霍家,正好今天咱爸出差回来,俩人早上就进书房了,现在还没出来。” 霍香一愣:“姨妈也来了?” 听到霍香的称呼,霍枫挑了挑眉,开车门让霍香先进去:“你这辈分倒是涨了不少,我还叫姨奶奶呢,你就叫上姨妈了。” 霍香听了抿唇一笑:“那你怎么叫薄意的?”总不会叫小叔吧。 “哼”霍枫打着车,扣着皮质方向盘缓缓发动,“我就叫他诶。” 霍香幽幽看着他:“没礼貌。” “行你有礼貌。”霍枫听得嘴里发酸,自从有了薄意,他这个不食烟火的妹妹都开始学会护短了,他这个亲哥都没这待遇,不禁酸溜溜道:“有了男朋友忘了哥。” 霍香坐在后面,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霍枫的表情,悄悄抿了下唇角,低头从包里拿出一本金色封面的精装本,在遇到第一个红灯时,放到副驾驶上,“之前你一直再找的那本书,扉页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和寄语。” 霍枫斜过去一眼,看到封面上的名字和旁边的全集两个字时瞬间就移不开了,“你哪弄的?” 这本书是他在一份书单上偶然发现的,一本悬疑推理小说,当时也是抱着无聊打发时间的想法去读的,等读了才发现,这本书绝对是沧海遗珠,不可多得的好书。 虽然是以科幻为背景的推理小说,但里面涉及到各方各面的知识都有理有据,线索分明,在阅读过程中不但能体验到第一视角推理的乐趣,还能学会很多涵盖其他领域的知识,可正当故事进行到白炽化的高潮时,却戛然而止,留下未完待续的字样。 那种感觉就像正在吃一份期待已久的美食,清洁双手,摆好碗筷,都已经把美食夹到嘴边了,却突然被人打掉筷子的感觉。犹如噬骨之痒,令人扼腕长叹。 后来他托人找遍了整个北城也没找到下册,之后又去作者所在的国家去找,可惜都是无果而终。没想到霍香去了趟交流会,就把这本书找着了。 霍香提醒他绿灯了,好好开车。 看着霍枫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她适时说明:“这本书是薄意托朋友弄来的,费了不少功夫,大哥你别再叫人家诶了。” 霍枫看在书的面子上嗯了一声:“行吧,等你俩结婚之后我可以叫他妹夫。”但让他喊小叔,想都别想。 听到这句话霍香一下僵住了,半晌才发出声。 “结婚?” * 回到霍家时,姨妈正在一楼客厅跟母亲聊天,两人凑到一起不知提到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端庄娴静,看起来接地气了许多。 看到霍枫拉着行李跟霍香进来,姨妈眉开眼笑的招呼她:“一周不见了香香,想姨妈了没有?” 说着张开手臂,想要一个抱抱。 “当然想啦。”霍香莞尔一笑,上前接住姨妈的拥抱,虽然薄意姨妈跟自己母亲年纪差不多大,但两人生活环境不同,姨妈十几岁就在国外留学,性格也更开放一些,能接受很多年轻人的事物,聊起天基本不会有代沟。 连霍香这么慢热的人,只经过几天相处都能跟她变得很亲近。 姨妈说:“薄意这几天也天天想你,不过怕耽误你工作,我就让他少打电话了。” 霍香:“姨妈您跟薄意一起来的?” “没有。”姨妈摇头,“我比他晚两天,当时家里有些事没处理完,不然就跟他一起来了。是我没让薄意告诉你的,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吗?” 一旁的苏婧看两人这么亲近也是稀奇,她笑着告诉霍香:“你姨妈给你带了好多礼物,都在你房间呢。” 正说着,楼梯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霍景衡跟薄意一左一右的正往下走,两人都眉眼带笑,看起来刚才聊得不错。 苏婧也站起身,打趣道:“你们再聊一会直接吃晚饭好了。” 今天虽然是家宴,但只有霍香一家跟薄意和姨妈,没有请伯父他们,霍香跟薄意坐到一起,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同。 刚才回来的路上霍枫告诉她,姨妈这次从国外回来,主要是跟霍家商议两人结婚的事情。这个情况霍香倒是不意外,两人已经相互见过家长,就代表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不过让霍香奇怪的是,这几天她和薄意一直保持联系,薄意怎么一点都没跟她提呢? 入座后,霍香在下面用手戳了一下薄意,后者转头看过去,对上霍香的眼睛,满眼都写着:竟敢不告诉我,这事没完哦。 薄意笑了下,也伸出手在她腿上写:回家说。 霍香低头摆好纸巾,她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兴师问罪,就感觉腿上又是一阵细密的触感。 那根修长的手指在她腿上缓缓滑过:回家打着大雨伞说。 下一刻就遭了小仙女一记阴恻恻的眼刀。 吃完饭霍香找借口回房间先收拾一下,上楼之前特意看了薄意一眼,示意他也过来。 当时霍景衡本来打算再跟他说点事情,但还没讲两句,就看薄意频频侧目朝楼上的方向看。 霍景衡环顾一圈看霍香不在,顿时了然,他摆摆手:“算了刚吃完饭改天再说,你,”说到这他卡顿一下,觉得直接说‘你去楼上找霍香吧’有点不太好,想了下改口道:“去忙吧。” 薄意点头嗯一声,迅速朝楼上的方向去,想到未来岳父的那句‘你去忙吧’有点想笑。 看破不说破。 等以后他跟霍香有了女儿大概也会是这种心情吧。 霍香蹲在地上整理行李,听到身后有人走进来也没说话,就等对方先开口。 薄意在她身边蹲下去,帮她一起整理,“姨妈来那天和我说打算跟你父母商议我们结婚的事,当时我并不赞成,觉得这种事还是等你回来,我们当面商议,跟彼此的工作做好协调后再决定比较好。而且我们交往还不到一年,在北城也没举行过订婚宴,现在跟父母提结婚有些太唐突了。但姨妈可能觉得” 他目光转向霍香,有些不太想承认道:“我年纪大了应该早点结婚,万一你看上哪个更年轻的再把我这个老东西踹了。” 霍香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看他,笃定道:“这不可能是姨妈说的。” 薄意笑了声,“聪明,后面那半句是我杜撰的。” 霍香继续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薄意起身帮霍香把行李箱的衣服挂回衣柜里,跟她解释:“一是你很重视这次交流会,我跟姨妈都不想让你分心。二是你要知道了肯定会事先跟你父母打招呼,虽然有点自负,但我更想凭自己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哪有资格娶他们最宝贵的小公主?” 换位思考,如果他作为父亲,肯定是希望女儿的另一半是个有担当的人,而不是连面对家长这种事都需要靠女朋友蹚路。 听完薄意的话,霍香却愣住了,仰起脸眼神略带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爸妈面前为你说话?” 薄意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看着霍香深邃的眼缓缓敛起,像是一只要咬人的狐狸,“你不会向着我说话吗?” “不会。”霍香居然很肯定的摇摇头。 不等薄意真张口咬人,就听她很认真道:“我爸妈本来就很喜欢你,我再说不是多余吗?” 锦上添花可以,画蛇添足就大可不必了。 要咬人的狐狸瞬间眉眼弯弯,明明是奉承的话,可霍香一脸坦诚的说出来,就有让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何况薄意本来就对他的小仙女有滤镜。 他偏头凑过去在霍香的唇上亲了一下,两人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片刻,薄意忽然把头埋在霍香肩膀上,额头抵着她的颈窝无奈低笑:“我想打伞了。” 霍香低头才发现他弓着身体,但还是遮挡不住那里的异样,伸手默默把某人的头推开:“你冷静点。” 薄意也知道不能再继续发展下去,难得听话的主动起身离开,站在窗边看风景冷静,幸好这里是郊区外面只有水池和假山,不然他还得把窗帘拉上。 下午两家长辈跟两个年轻人坐到一起讨论结婚的相关事宜,最后敲定婚礼在今年七月盛夏举行。 不为别的,主要是那时候北城气温适宜,花草繁茂,穿婚纱拍照正好。 本来上午看霍景衡跟薄意在书房谈了那么久,霍香还以为父亲的意思是再缓缓,可后来聊到婚礼,几个长辈表现的比他们还激动,父亲还提议说下个月就帮他们看看婚房,早点装修完放放味道,到时候两人结完婚直接就能住进去了。 聊到下午三点半,苏婧给切了一大盘水果端上来,看向霍香和薄意:“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姨妈说先可你们年轻人来,我们平时在家想吃什么就做,不像你们工作忙起来就对付。” “晚上……”霍香不用看就知道薄意此刻的眼神有多焦灼,心里憋笑婉拒道:“不用麻烦了妈,下午还有点事得回去,晚上我们在家吃。” 见孩子们不在家吃晚饭,临走时苏婧特意让他们多带点家里的蘑菇、干菜还有柿子饼和红薯之类好存储的冬季蔬菜,虽然这种东西在市场上价格也不算贵,但都是自家后山种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吃着放心,水质清澈阳光充足,口感也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很多。 看着门口堆的五六箱菜,苏婧招呼让霍枫下楼帮他俩搬到车上,可还没等霍枫下来,就看薄意弯腰把三个箱子摞成一摞搬起来,脚下生风的朝车后备箱走。 等霍枫赶过来就看到了扬长而去的车背影,在一片车尾气中,不禁皱起眉:“急什么啊,又不赶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