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 1. 01 《孟大小姐》 文/惘若 2023.07 晋江文学城首发 01 “你倒是主意大!脑子一热,就要去北京上大学。” “把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 黄梧妹把一盆梳头水浇在青砖地面的院子里。 她回头,冲着寿字团花的酸枝木窗户内,正在收拾行李的外孙女孟葭喊。 黄家住在半山腰上,是祖宅,独占整个山头,十个峦头派风水先生里,九个看了都说好。四周编着矮而尖细的白篱,有南洋早期建筑的遗风。站在山脚往上眺,就像是青杉绿丛堆里,凭空托举出的一块和田璧。 孟葭叠起一件蕾丝白衫,放进行李箱,她没有理,当听不见外婆的碎嘴。 “你那个黑了心肝的爸爸,他最好肯认你。要真是被人家赶出来,也不用回来找外婆哭!” 黄梧妹又大声说了一句。 孟葭蹙眉,松开紧抿着的唇,用粤语回,“知道了,外婆。我又不找他咯。” 但黄梧妹的火气不那么容易消得下去。 从翻出孟葭藏了一个暑假的录取通知书,得知她私自报了北京的学校,不按她们原先商量好的,就在本地读外语大学开始,她外婆已经念了她一个礼拜。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跟你妈一样,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你。由得你是死是活,翅膀还没有长齐全,就想着要飞走,没良心!” 说起孟葭的妈妈,黄梧妹又黯然伤怀,自顾自扶着院中石桌,失神地坐在桃花心木的浓荫底下。 她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抹把泪,“当年我要拦得住她,不叫她去北京,也不会认识你爸爸。” 孟葭一听外婆的声调不对。 她掀开珠帘,青栀墨色棉裙下藏着一把纤软腰肢,走出来说,“我又不是妈咪,你太惯她,把她养蠢掉了,一点心计都冇嘅。可你是怎么教我的?” 黄梧妹又被逗笑,“你以为你有多机灵?全是些小聪明!” “我至少不会上男人这种当,”孟葭撇一撇嘴,“头绪都还没理清,就敢给他生孩子,妈咪是怎么想的?” 黄梧妹戳一下她脑门,已经枯瘦下去的手腕,早戴不住这只绿油水滑的玉镯,一扬起手来,晃啊晃的,孟葭总担心,有一天会掉下来摔个粉碎。 外婆祖上是挣下了一大份产业的,否则也不能把孟葭养得这样娇贵。 只是几个舅公都不争气,好赌,贪杯三两,作兴玩小模特,就是没一个正经做生意的。传到外婆手里,剩下个比上不足、比下阔绰的空架子。 外婆自顾自叹气,像是终于妥协,“你读完书,就老实给我回来,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我哪儿舍得你啊。” 孟葭说着就往外婆身上靠。 黄梧妹故作嫌弃地把她往外推,“热唔热啊,离我远一点。” 叹了一声气后,手却自动揽上孟葭的肩膀。 孟葭忽然软下声来,“外婆,我会想你的。” “哼!就会骗人,跟你妈妈一个样子,嘴里说舍不得我,见了个清俊的男人,她就不记得外婆了,让她回来也不回。现在好了,成了......成了......” 黄梧妹起先说的很激动,后来再讲不下去,哽咽半天,“成个孤魂野鬼了。从她收拾东西跟你爸走,我就知道,她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她妈妈过世时,还不到三十,没多久,孟维钧便找到黄家来,筹划好女儿的前程,留下一大笔钱,和一个照顾祖孙起居的佣人,心安理得回了京。 孟葭读本地的贵族学校,是她远在北京的亲生父亲安排的。 她姿容身段都出挑,穿整齐划一、看不出扁圆胖瘦的白色校服裙,也比同龄的小姑娘鲜活亮眼。 孟葭在这方面已经算迟钝,到高中才隐约懂得男女同学之间,那一些晦涩不便言,提起来微微脸红的事。偶尔放了学,也有邻班的男生在路上拦住她,红着脸表白,请她食冰,往她书桌里塞贵重的礼物。 但外婆在这方面管教得非常严。有一次在她书包里翻到情书,气急败坏地找到学校,要求班主任查出来,这个耽误她外孙女学业的男孩子是谁,请一定要给他处分。 就连孟葭自己,也被黄梧妹罚抄了一百遍字帖,抄得她手发抖。偏她性子倔得很,这样也不说一声错,更不喊累。 盛夏酷暑天,室内气温三十五六度。 她汗流浃背地站在书桌前,姿势端正地握支羊毫笔,悬着腕,写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 孟葭一边写,她外婆就在旁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看看你妈妈就知道了。 她想说外婆的担心未免多余。 孟葭的成长经历,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皆使她早慧,一颗心已被层层包裹住,这是她从自己的妈妈身上,剥离出的自我保护机制,以免遭受类似她父亲式的伤害。 打那以后,也再无男同学敢招惹孟葭,都怕了她这个厉害的外婆。 在去北京念书这件事上,孟葭存了自己的私心。 她长到十八岁,就见过孟维钧一面,隔得很远,只觉得他威严。她想去见见他,看这个让她妈妈迷恋了小半辈子,最后变得疯癫不记事,自杀在一个初春早晨的书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看那个,叫妈妈去了就不肯回来,折磨、埋葬了她一生的北京,究竟多光怪陆离。 张妈买完菜,提着竹片编的篮子跨进院门,“哟,早饭还没吃,就先哭上了?” 黄梧妹抹把眼泪,推开孟葭,和她一起进了厨房,“你是越老怪话越多。” 张妈坐在小板凳上,把新鲜蔬菜一样样取出来,“等葭葭一走,这个家里,就剩我们两个老太婆了。” 张妈领着孟维钧的薪水,在黄家照顾祖孙俩十余年。黄梧妹待她,早已如家人亲厚。 她看黄梧妹摘下手镯和戒指,小心拿手帕包了,放在料理台上。 张妈猜她大约要下厨,拦了一把,“老太太,您还是去歇着吧,要做什么,吩咐我就行了。” 黄梧妹说没事,“葭葭没两天就要走了,我再做两道她爱吃的。” 张妈利落地处理菜叶,拿清水漂洗,她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孟院长总归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不至于不认的。” “我的外孙女,要那个陈世美认什么认!”黄梧妹当即啐了一口,“葭葭也不是要去认亲的。” 张妈笑起来。黄梧妹虽然上了年纪,但眉眼之间,还瞧得出五分年轻时的俏丽,倒退个几十年,黄家在香港仍风光的时候,也是天不亮就打点夜礼服、小皮鞋,等着富家子上门来接她去浅水湾游泳,日头落下来,再往丽都饭店吃饭、跳舞的角儿。 孟葭得了外婆七八分真传,又多读几本书,在明媚的春绡底色上,额外生出临水照花的庄雅来。 到晚饭时,黄梧妹的那一道文昌鸡才端上桌。孟葭想哄她外婆高兴,特意多添了一碗饭,连配料里的火腿、鸡肝都吃个精光。 胡吃海塞过后,孟葭闹起了胃胀,哎唷大半晌。张妈给她煮消食茶,她手脚细,一样样药材往里加,孟葭就坐在厨房里等。 张妈一边搅动紫砂罐,“刚才我就想拦着你,吃那么多,害了馋痨病一样的。” 孟葭走来走去,揉着肚子,“你没看外婆笑得有多欢啊,我是不是很孝顺?” “你要真是孝顺,就不该去北京,”张妈左右张望了一遍,确定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这话我不敢跟老太太说,我在谭家做过两年事,那位太太可不是好相处的。” 张妈经孟维钧的手精挑细选,是在深宅大院里,见过贵人们出入上下的,说话也格外注意分寸。 孟葭端着瓷盏,她嘴圈成圆形,轻吹了吹,“孟院长很怕她吗?” 她不叫爸爸。 黄梧妹也不许她这么叫,说他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撇下你,不配当爸爸,可直呼其名又不礼貌,所以每次提起来,孟葭都只讲孟院长。 张妈笑她天真,“你还小。夫妻之间,不好讲谁怕谁的,应该是多有倚仗。” 孟葭盯着漆黑的碗底瞧,“那想必是孟院长,很少不得他岳父的扶植了。” 脸上是冷峭又悲悯的神色。为她的妈妈,为她自己。 “当然。提起京里头的名门来,谁能绕得开钟谭两家?” 孟葭揉着胃,“谭家我知道,是孟太太的娘家,姓钟的是谁?” 张妈报了钟家老爷子的大名。孟葭立马噤了声。 是她议论不起的人物。 张妈忽然望眼窗外,像是回忆起什么,短叹口气,“孟院长的日子也煎熬,都说谭家的女婿、儿媳是最不好当的。他们家啊,那是出了名的门难进、脸难看。咱们平头百姓,即便有这个命迈过门槛,进了那银屏金屋,也是受罪。” “既得了利,就不要妄求,还能得自在。” 孟葭未置可否,也不觉得像孟维钧这样的人,有哪一点值得同情。 她一贯吃的很少,这次撑坏了,尽管喝了消食茶,胃里还是嗳气。孟葭睡不着,趿上双穆勒鞋,沿白玉阑干出了门,去半山坡上散两步。 夏季入夜晚,人们也肯出来走动,八九点了,还能听见街道上传来的喧嚣。这条路孟葭走过多次,每天两趟去搭公交,上学放学各一回。 舅公来劝过,让外婆卖掉这宅院,去珠江边上置换一套房子,足够她们三个住,好方便孟葭上学,但黄梧妹不肯。总觉得守住了这个院子,才算对得住祖父的嘱托。 孟葭漫无目的往山下走,溜达到公交站牌附近,打了个嗝,她又往回走。 “小姑娘。” 后面有汽车追上来,司机摇下车窗喊她,车内转出风霜染鬓的一张脸。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很是干练稳重的样子。 孟葭站定,“你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 好空灵娟秀的一把嗓子。 车后面双腿叠放,松弛靠坐在椅背上的钟漱石,从冗长的文件里抬头,蹙着的眉头闻声展开,还没看清孟葭的长相,先下结论。 再隔着车窗缝隙眺去一眼,小女生大约十七八,削肩细腰,容貌如珠贝昭然。压得住这份玉泉泠泠的音调。 钟漱石来广州公干,七点刚散会。临行前,受老师孟维钧的托付,探望他多年未曾尽心的岳母和女儿。 孟院长的原配夫人是广州人,只是,京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 在外人眼中都只以为,孟维钧与谭宗和两口子,是大才子配世家女的佳话。 谭家的秘密很多,这只是其中,绝不能提的一项。是谭二小姐难愈的夙疾。 有一年,新来的佣人口无遮掩,私下议论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孟维钧,当时他手中牵着另一个漂亮女人。过了几日,传到不可一世的谭小姐耳朵里,没两天就寻了个打碎碟盏的错法儿,让她去别处高就,说家里养不起这样手脚粗笨的。 郑廷说,“跟你打听一下,黄梧妹女士家是从这儿上去吧?” 他是钟漱石的秘书。 说是秘书,但钟漱石称他廷叔。这是钟老爷子为他挑的人,从他毕业起就跟在左右,专门为他打点私人事务。 孟葭留了一个心眼,“是的,沿着这里一直往上。” 车缓缓从她面前开过,孟葭没有注意到一道探寻的目光,从她脸上扑闪而过。 她只看见了一张鼻骨高挺的俊雅侧脸,短暂地被山道旁的路灯擦亮过后,又寂静下去。 钟漱石在半开的铁栅栏门前下车,修长的手指转动下领节,扯松两襟后,再妥帖地收一收紧,脸上冷淡又漠然的神情,也祛了大半。 他此行公务繁忙,这一点时间也是强挤出来的,否则不会等到晚上才来拜访。多少失了当晚辈的礼数。 也只得孟维钧,是他的授业恩师,才有这天大的面子。 郑廷跟上,把礼盒从后备箱提出来。他问,“不知道老人家睡了没有?” 钟漱石从容吩咐:“去敲门。” 张妈刚要睡下,听见外头的动静,出来瞧,“请问你是?” 郑廷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孟院长托我家先生,来看望老太太。” 张妈把他们迎到正厅,周到的泡上茶,“你们稍等,我去请老夫人出来。” 黄梧妹紧张外孙女,这几夜都睡得不好。张妈去叫时,她早换好了一身苏绣缂丝月白旗袍,样式虽老了,但难得做工精细,是她见外客时才穿的。 张妈给她绾头发,“您都听见了?” 黄梧妹说,“那么大的阵仗,还能听不见吗?葭葭呢。” 张妈道,“去遛弯了,晚饭吃得多不消化,她也是,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黄梧妹戴上珍珠耳环,笑道,“她啊,牙牙仔。” 钟漱石静坐在前厅等候,玉白的指节一下下敲着黄花梨圆桌面,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眼神一转,打量起这里的陈设。 墙上这几幅看似寻常的字,都是出自名家之手,那面紫檀八仙纹雕花方柜上的汝瓷,撇开充门脸的市面货不谈,少说有两三件是真品,只是恐无专人护养,已出现几道细小裂纹。 看起来,孟维钧的先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免不了被惯养。难怪会咽不下那口气,生被人逼到精神失常。 张妈扶着黄梧妹出来。钟漱石起身相迎,“老夫人您好,我姓钟,是孟院长的学生。” 如果不是他亲口说是学生,黄梧妹几乎要以为,这是京中谭家的后生。他身上八风不动的沉稳气质,言谈举动间模仿不来的雅致,眼眸微垂时不怒自威的神态,都不像是等闲门户能养得出来的。 黄梧妹伸手,示意他坐,“喝茶。” 钟漱石慢条斯理的,颔首坐下,“此次冒昧前来打搅,一呢,是老师记挂您的身体。” “多谢他费心,我身体还好。” 黄梧妹和蔼地笑,明面上的客套总要给的。 毕竟这些压箱底的陈年旧事,她再肯怄气也好,到底和眼前这个面目周正的年轻人没有关系。 几句寒暄过后。 钟漱石挑明来意,“老夫人这里虽然好,是个得天独厚的地界儿,但毕竟偏远。老师在天河区有一栋房子,他想请您带着外孙女,搬过去住。” 说到这里,孟葭从门外进来,“外婆,你还没有睡吗?” 黄梧妹招她过来会客,“葭葭,见过钟先生。” 这位被叫做钟先生的人,和方才一晃而过的侧影重叠,竟意外的眉目清朗,凛冬霜雪簌簌扑盖住琉璃瓦般的冷洁感。 尤其他一双眼睛,寡淡而锐利,一眼望不到底,令她想到后院葱茏掩映的那段深井。 她从不敢贸然靠近的那一口。 孟葭的手规矩地叠放在小腹上,坐下时,轻轻一声唤,“晚上好,钟先生。” 她拖长的尾调中,像用细密的阵脚,缝进了一段春潮带雨的细微晨光。 灯影交错里,窗外的桃木枝骤然摇落一阵花雨。钟漱石抬眸,不辨喜怒的脸上,短促一阵走神。 片刻后,他轻微一点头,嗓音沉冷,“孟小姐,幸会。”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1. 01 免费阅读.[.aishu55.cc] 2. 02 02 孟葭微怔。 还未及自我介绍,这位神态淡如远山的钟先生,便已知道她姓孟。 再一听他分明的京腔,隐约猜到几分,大概与她的父亲有关。 但她没问,家中有外婆早就订下的严苛规矩,在外人面前,须得保持良好的仪态。不多话是起码的。 孟葭看眼外婆,黄梧妹拍拍她的手背,“我这外孙女,过两日也要去北京。” 他的音质偏冷冽调,“孟小姐去读书?” 孟维钧曾说起过,按岁数算,他女儿今年高考,按家里老太太独断的脾性,大约不准她报外地的大学。 至于为什么又会去北京? 钟漱石抬一抬眼皮,看向跟前这个敛眉含笑的美人,十成九是她自作主张,违背长辈意愿。 “是,念大一。” 大概钟先生身上清贵气太重,有着和她见过的所有同龄男生,天差地别的风雅。 隔着短短一张圆桌,孟葭的脊背僵直着,藏在桌下的细白手指,无声攥着垂落下来的绛红幕帷。 她的紧张来的无迹可循。 钟漱石领悟到老人家的意思。自己身上心气儿再高,但眼睛都是向下看的,到了儿孙辈的头上,九分的傲气也只剩了两分,但求一个平安无事。 他斟酌着开口,“这几天我就要回京,如果老夫人信得过,可携孟小姐同往。” 黄梧妹端起茶盏,轻呷一下,矜持着说声好,那劳烦了。 孟葭看一眼她外婆,能看出来,她很赞赏眼前人恰到好处的妥帖。 身旁始终安静侍立着,一直当背景板的郑廷觉得奇怪,面上也没露,他主动往前一步,和孟葭交换号码,方便联系。 郑廷语带恭谨,“孟小姐,能存一下你的号码吗?” 孟葭丝毫不扭捏,她口齿清亮,报出一串数字。 “好的,你也记一下我的。我们后天早上出发,到时我来家中接你。” 孟葭说了句稍等,她边上没有手机。她睇一下张妈,那边会意,轻便地送上一副纸笔。 她伸长了手,奉上甜笑一簇,说了声谢谢张妈,就要接过来。 张妈递过来的中途,却被灯光下一只冷白肤色的手臂给拦住。 钟漱石截下那张便笺,却没有要笔。不为别的,只是向来用不惯旁人的物件。 钟漱石手掌往后头一伸,郑廷吃惊归吃惊,他迅速明白过来,从衬袋里取下一支银色钢笔,摘掉笔帽,稳当放进他手中。 这已是今日第二遭反常。 客厅内万籁无声,孟葭听见粼粼冷光的笔尖,和素白笺纸摩擦时的沙沙响动。 不必窥探,也知这位钟先生笔力遒劲。 “这是我的号码,望孟小姐惠存。” 他径直把便笺推过去,象牙白衣袖下,一段手臂线条结实利落。 钟漱石的眼睛黑得清透。正式又严阵的口气,还当着她外婆的面,很像在相亲。 孟葭被这个冷不防跳出来的怪异念头吓了一跳。 她在心里朝自己呸一口,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嘛。 这一段返京的行程落听,也无事可再谈。究竟钟漱石只是个信差,替老师来传个话,成与不成,他的责任都已尽到了。 清官也难断家务。何况他一个将近而立还未成家的年轻人。 他的父亲在京中崭露头角时,和钟漱石一般大,身边莺燕不断,蝶扑蜂绕的,好不热闹。钟夫人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角色,才从下面调回来,出手又快又利,理清了自己丈夫身边走马灯似的妖精货色。 到现在,连上了年纪的钟老太爷,无事时同心腹部下们感慨起来,也坦言钟家能保住今日荣光,他儿媳有大勋劳。 钟夫人曾经声高而骄大的,对儿子坦言,“别以为爷爷总夸你比旁人老成历练,这治家的门道学问,其中长短的拿捏,你就是再潜心悟上十年,也比不上这院儿里的任何一位女主人。” 这不是男人家擅长的领域。 钟漱石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起身系扣,聊表歉意,“这一趟忙中赶闲,叨扰老夫人休息了。老师的提议,您可以再考虑两日,若有信了,钟某随时恭候。” 黄梧妹要送他出门,被钟漱石以手相阻,“老夫人留步。” “那也好,葭葭,你送钟先生。” 天边银练月色,像一丛溪水在宽阔的屋梁上蜿蜒泄下,皓皓然,懔懔焉。 孟葭引着他从正门出去,少女青涩的端庄还不稳,她努力掌控住裙边摆动的幅度。 这是她父亲那边的人,想来回去以后,免不了细述一番。孟葭不想给身边这个白玉面色的钟先生,留下一个没规没矩的印象,叫她爸爸在心里怪罪外婆将她养得不好。 她很好。不好的是身为人父的孟维钧。 行至铜门边那株圆整高大的柳杉前。孟葭在树姿秀丽中停住脚,她细声,“山路陡峭,先生慢行。” 钟漱石闻言站定,回头时,一隅洁白的花影捎过她脆稚的面颊,隐隐迢迢的生动。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 郑廷是副营出身,部队上转业出来的,开再陡的路也不在话下,何况这么一小段山坡。 他想起孟葭的叮咛,握着方向盘笑了下,“孟院长这个女儿,似乎很懂事。” “不见得。” 钟漱石阖眼靠在椅背上,想起孟葭那一双秋水横波的眼。 明明是在笑,却瞧见万般沉寂和凄清,悉堆眉梢。 但她的眼底没有山川,没有花落,也没有虫鸣,一切该看见的、能看见的,她看不见,甚至装不进照面和她说话的人。 只有冰雪自利的精致。 钟漱石师从孟维钧,研习古典哲学,后又赴德国深造。他早知自己选什么专业都无用,终归是要走家里铺好的路,索性选了个最枯燥乏味的。 仅见过一面,就对一个女孩子做评判,这不是他的作风。但非要形容的话,钟漱石更倾向于认为,孟葭是个隐于俗世的大叛逆者。 郑廷几分调侃的语调,“你把你的私人号码,给了孟小姐?” 钟漱石乜他一眼,唇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你现在真是会提问。” 过了几秒,为自己找了个,听起来贴切些的由头,“她是我老师的女儿,算在私事内不为过。” 郑廷笑得古怪,“小毓姑娘是你堂表亲,上回她问你要一幅郑板桥的画,说有要紧的客,借去家里挂两日,过后就原样儿送回来,你把我电话给她。这反倒成公事了。” 钟漱石埋首史册典籍日久,不大习惯与人交谈,性情可称得上沉默寡言。 也正因如此,身上总是挥散不去的,有种高不可攀的莫测感。 他妥协,“廷叔,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红色尾灯转了个弯,消失在一片黢黑山影里,渐渐瞧不清楚了。 孟葭锁好大门,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铁屑,回到大厅,黄梧妹问她说,“人送走了?” “嗯,走了。” 方才有客在,她茶喝得矜持,很小口的抿,又耐不住炎天暑热,喉咙燥得发痒。 这会儿没了外人,孟葭捧起茶盏就喝,白釉斗笠杯眼看浅下去大半。 黄梧妹大嫌她鲁直,跟张妈说,“你看她这样子,哪里规矩得了一刻钟!” 孟葭原本想说,喝水而已,教养再好的淑女,要有一天快被渴死了,也会凶性大发的牛饮。 但一想,已经没剩几日在家,就不惹外婆动气了。 她擦嘴角,放下手头杯皿,抚平裙摆,仪态优雅地坐下,端起来啜一口,一副很受教的模样。 黄梧妹拿她没办法,只丢下一句,“去睡觉。” 孟葭不动声色地收起桌上的笺纸,转身退下去。 跨出院门时,听见张妈谨慎的一声问,“老太太,真不打算去市区住?到底,是孟院长的一番好意。” 黄梧妹登时冷脸,“我老了,消受不起这福分。” 张妈壮起胆子说句心里话,“您不要,留给葭葭也好,总得为她的将来打算。” “依她的心性,也未必肯要。” 张妈没敢再往深了劝,她知道老太太折不下傲骨,如果不是家里缺人手,当年恐怕连她都不会被留下。 孟葭洗过澡,撑着手坐在松软的床沿上。 鼓囔的夜风夹杂着林间山果的清香,从捧寿窗里荡进来,吹起她的翠色真丝吊带睡裙,一双细白的脚踝时隐时现。 她手里捏着那张便笺,看了一会儿,把号码存在手机里,输入钟先生三个字。 楼梯上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张妈笃笃叩门,“睡了吗?葭葭。” 孟葭慌不择路地把纸条往枕头底下一塞。 她说,“没有,进来。” 张妈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她床头,“喝了早点睡。” 孟葭把玻璃杯端在手里,“谢谢张妈。” 张妈嘱咐她,“等去了学校,张妈可就照顾不了你了,自己要多保重。” 孟葭喝了小半杯就搁下,“张妈,晚上来的那位,你以前见过吗?” “那是钟家的独孙,那么容易就叫我见着了?我算老几啊我。” 张妈哎唷着,一脸受了大抬举的笑模样,替她把窗子关好。 孟葭乖乖躺好,乌锦般的长发铺开在枕头上,微阖了眼问,“外婆哪一天去禅修?” “后日。” “我陪她一起。” “好,老人家会高兴的,睡吧。” 张妈替她掖一掖被,收起空瓶放在木托盘里,下了楼。 黄梧妹是六榕寺往来最勤的香客之一。每逢住持讲经日,她必得到场,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敬聆佛家箴言。 孟葭跟着去当过一回志工。 她和小沙弥们一道打扫庭院,后又换到菩萨跟前,一盏挨着一盏,一殿换过一殿,按次序点灯。 竟日下来,累得孟葭直不起腰,还没出殿门就嚷着下次不来了,说这功德不要也罢。 黄梧妹气得拿掌心拍她后背,骂她胡言乱语。孟葭扶着墙讹外婆,“别,断气了再。” 饶是寺中的师父们修为深,也忍不住发笑。 后天一早起来,黄梧妹穿藏青色衣裙,收拾停当后,又亲自翻拣了一遍竹篮里的香条、蜡烛等物。 见孟葭哈欠连连,歪靠在桌边喝清粥,她走过去,敲外孙女的背,“坐没坐相。” 没注意到她外婆已经起来,孟葭揉一揉背,端正了姿势,“外婆,今天我陪你去上香。但先讲好,我不做事的。” 黄梧妹将一碟子什锦小菜给她推过去,“没哪个敢要你做事,从小到大,你洗过一只碗没有?” 孟葭埋头搅粥,不吭一声。 张妈在厨房吃完,麻利地来前厅收拾餐桌,她守着本分,从不在桌上吃饭。黄梧妹几次相请,都被她拒绝,张妈说,“叫人家看见,不成样子的。” 孟葭搀着外婆出门时,她舅公黄兴候在铁门外,见她们出来,满脸堆笑。 她一看见这标准的无赖笑容就知道,舅公炒股又赔了钱,寻着外婆出门的间隙,来献殷勤,讨几两碎银子的。 这些年黄梧妹没少接济他们。 孟葭还记得,外婆有一个烧蓝嵌玉珠盒,晚清时期的工艺,里面放着各式金银缠丝的首饰,小到一枚配丝巾的别针,大到红宝石戒指,浑圆莹润的珍珠和缅玉手镯。 可这些年过来,为了贴补不成器的舅公们,也为了孟葭,匣子里的宝贝东西,已被变卖的不剩几样。 孟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高二那年,参加在广州举行的国际长笛比赛,拿了冠军,除了奖杯和证书外,作为奖励,还获得了一张往返伦敦的商务舱机票。 她八岁学吹长笛,到第七年才考下十级,不算天赋型选手。 主办方只提供机票,其余的费用例如住宿,还是得自己掏腰包。 孟葭知道,伦敦物价贵,这是笔不小的开销,她听班上去过欧洲旅游的同学说,他们一家人,七天就花掉十三万。 她咋舌,偶尔听张妈和外婆对账,家里一年的菜钱,都用不了这么多。 孟葭把机票藏在书包里,回家以后,没事儿人似的吃饭、写功课。但毕竟年纪小,去不成总归有遗憾,无处可排解,熬到半夜都睡不着,怄得眼下乌青。 可没过两天,外婆就把一张卡交到她手里,说拿上,跟着指导老师一起去伦敦,见见世面。 孟葭先是一愣,然后说不要,“钱你自己留着,我不爱去什么伦敦。真想去,等我以后挣了钱再说。” 黄梧妹硬塞到她手里,呵斥她,“你非要跟外婆较真是吧?家里虽然艰难,但还没难到这个份上,要你俭省什么!” 张妈知道原委,等孟葭走了,才道,“老太太,其实去不去伦敦,真的没有所谓。” 黄梧妹跌坐在圈椅上,“我虽没经过大富贵,但比葭葭总强多了,宁可我撑着些,也别委屈了她。” 孟葭去机场的路上,才听舅婆说,这张卡里的钱,是外婆典卖了一枚翡翠戒指凑来的。 舅婆摇着头说,“可惜了,市面上哪还找得到那种成色的玉啊?就卖这几个钱。” 当时舅婆脸上的表情,孟葭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攥紧了机票,在舅婆面前强撑着,上了飞机才哭出来。 不过望着窗外晃神的功夫,黄兴开着车,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问他姐姐讨要东西。 “太婆留下来的,那块翠玉璎珞锁是在你那里吧?借我用两天。” 黄梧妹被他们夹缠多年,已见怪不怪,也知道这一借,定是有去无回的。她一副水泼不进的冷脸子,“早不知道丢哪里了,你要,等我找出来告诉你。” 孟葭心里烦她舅公,永远一副市侩样,多少年了也没长进。但坐着人家的车,也没有小辈训尊长的理,她别过头,只看着窗外出神。 但黄兴偏偏把话头往她身上引,“葭葭,快开学了吧?几号走,舅公送你。” 孟葭倔着脸没说话。 黄梧妹替她答了,“她不用你送,你管好自己就是。” “我们葭葭真是有大出息了,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将来可别忘了舅公啊,小辈里头我可是最疼你的。” 黄兴开着车,说这话时,手还不往朝孟葭脸上指。 孟葭心说,是吗?把她的压岁钱偷了去押庄,还真是疼她。 她扯了下嘴角,捏着怪调,“是啊,舅公的好,我可都记着呢。” 黄梧妹在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孟葭撅了下唇,低头看自己的裙摆。 到了六榕寺,未进寺门,远远就瞧见数名僧人站成两排,大热天的,个个藏青佛袍加身,手持串珠,庄重肃穆。 孟葭以为又有什么重大活动在寺内举行。 她们在树荫下站定,孟葭的手搭在眉骨上遮凉,“外婆,宝莲文化节不是才过去吗?” “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吧。”黄梧妹说。 张妈摇着扇,“能让师父们亲迎的,来头小不到哪儿去。” 很快,她们口中议论的人,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张妈低呼了声,“是钟先生。” 孟葭抬眸。寺门前穿白色短袖衬衫,统一着装的中青年队伍,少说十几个,簇拥着一位面容身量都惹眼的年轻男人,抬腿从车上下来。 他同样是穿白衬衫,衣摆束进西裤里,却有种可望不可即的矜贵。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的,将身边人衬得灰头草面,举动流俗。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2. 02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03 03 方丈身边,打理寺内事物的大弟子快走几步,双手合十道,“您里边请。” 钟漱石恭敬还礼,“有劳师父了。” 一群人浩荡地入了寺门,黄梧妹见他们走远,才领着孟葭进去。 六榕寺地方并不大,孟葭站在廊下,听见大师父浑厚的声音,在大雄宝殿前响起,比讲经时多了几分拘谨,“您请跨左脚,由无相门入。” 寺院三门,正中为空门,谓观无我,寓意诸行无常恒空,是给佛门弟子留的,俗尘中人不便走。 无相门即是左门。 钟漱石在京时,半年之中,总免不了陪家中长辈进香。 他家老太太信这个,哪怕是冒着被丈夫训斥的风险,一年内也至少要去灵光寺两趟。 因此,即便大师父不说,他也知道这规矩。 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在他迈动步子时,说尽奉承话,“男左女右,仕左商右,师父这方位论的,一点错都没有。” 孟葭看见,素来温和的大师父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愠容。大抵隔绝红尘太久,偶然见了俗事,听了俗语,对这一殿人的世故心肠感到悯然。 钟漱石沉吟不语,像是没听见一般,径自往后殿绕行。 他的神情和姿态都淡漠,比大殿内供着的金佛还冷三分,也未行叩拜大礼。 黄梧妹领孟葭在观音殿拜过,又要去听讲经,孟葭无所事事,东游西荡的,赏了几瓮青花大缸里精养的佛莲,眼看日头越来越晒,她擒着朵居士给的莲蓬,跑到一段长檐下躲着。 孟葭刚掸净石凳坐下,草木葱郁处转出一道清瘦高挺的身影,苍翠碧意间,沾满一身耀眼的白光。 她看清来人的样貌,礼节性地问好,“钟先生也来乘凉?” 孟葭没有起身,清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瞥过他,钟漱石能感觉到她的不情不愿。他眉间淡淡倦色,随口应道,“躲清闲。” 在香火如此盛的地方,满殿神佛瞧着,这样被人供起来的滋味,费神又劳心。 他伸出冷白的指端,指下孟葭旁边的座位,“孟小姐,我能坐在这里吗?” “你想坐就坐咯,这里又不归我。” 孟葭手掐绿莲蓬,忽然有点想笑,觉得他的绅士作派过了头。 钟漱石眸色深沉,看不出半分情绪,“孟小姐是陪你外婆来的?” 她点头,更想笑了,“叫我孟葭,总是称呼孟小姐很啰嗦,而且显得老气。” 钟漱石的语调里,溢出一丝漫不经心,“你才多大,就说自己老了。” 噗嗤一声,孟葭终于笑出来,“对唔住,我是说显你老气。” 从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包括和他亲近的堂妹钟灵,最大胆的一次,也不过悄悄朝他做个鬼脸。 钟漱石在她天真烂漫的指控里愣住,眼见一粒浑圆的莲籽从她指尖滚落,脆生生的清甜。 他失神一笑,“好,那就叫你孟葭。” 孟葭把那颗莲籽捡回来,放在布袋上,“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钟漱石。” 孟葭喃喃重复,“漱、石,又是怎么写的?” 钟漱石伸出一节白指,蘸了她手边杯中的茶水,浸湿的指尖在石桌上起伏来回,两个字水落石出。 枕流漱石。 孟葭瞧得微微晕眩。 再度看他,只觉得眼前人除了眼眉不俗外,一静一动间,都是月白风清的温雅贵重,低眸书写自己的名字时,点滴水墨,也成翩翩画境。 她轻咳一声,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烧红,“有点拗口,这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我爷爷。” “他怎么会取这两个字的?”孟葭偏头,细视他良久,眼里写满好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出生的那一年,院派里有过一段不大清明的日子,老人家几度想急流勇退,过春播秋收的隐居生活。这两个字里,就有他这层意思在。” 钟漱石的手撑在膝盖上,像已经熟识多年一样,平淡而认真的,竟然跟她讲起名字的来历。 也许是当天交谈的氛围太好。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开敏感性话题。那些曾真实发生的事,即便已经过去,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也是不能被轻易提起来的,在这一点上,需要高度自觉。 哪怕是在家里面。 钟灵有一次乱翻书桌,指着张照片问,“这地方叫什么,爷爷怎么会在村庄里?” 立马就被她父亲厉声呵斥,“别这么多问题,出门去玩你的,以后这里你不许再进来了。” 孟葭出生晚,她从钟漱石的话中,听不出半分首尾来。小孩子家的脑海里,只蹦出临帖时曾誊写过的两句。 她小声念出来,“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你读文学系?” 钟漱石抛出合理的疑问。 孟葭摇头,“不,我学翻译,外交外事翻译。” “广州也有很好的外国语大学,你的外婆应该希望你留下来。” 她的语气温柔又坚定,“确实。但这是我自己的路,理当由我自己来选。” 钟漱石看着这个女孩子,眉目间是明晃晃的骄傲,她引来他的欣赏和好奇。 他问道,用陈述既定事实的口吻,“你总是这么的听从自己?” “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被左右。” 钟漱石久不言语,回应她的,是一个风雨暝晦的笑容。 他不是爱说教的那类人,也不认为存在什么艰深的道理,是书本上没有,人们想要懂得,而难以懂得的。 不懂的人无非两种,他在装聋作哑,或者还没到这个阶段。 时间和阅历一到,翻过眼前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山,自然就会明白,无须旁人多言。 那一年,孟葭十八岁,她太年轻。 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多的是不想被左右,不该被左右,但偏偏被左右,只好被左右的人生。 不等来一场燎原大火烧尽心中执念,她还领悟不到,当时钟先生那个意味深长的笑,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后来张妈来叫她,孟葭应句来了,她丢下莲蓬起身,迈了一格灰白瓦台阶,又站住,“钟先生,六榕寺求姻缘很灵的,你可以拜一拜。” 孟葭说这话,是猜想钟漱石到了适婚年纪,她完全出于好心。 可钟漱石仿佛并不领她情,他的神色虽没多大变化,但光影昏茫里,孟葭看见他略皱了下眉。 钟漱石冷冷淡淡的,“碍于身份,我一向是只观不拜。” 孟葭不是很懂,但张妈把她拉走了,一路小声说,“好啦,他们这种人,不好烧香的,至少不能当着人。就连他家老夫人,去上香都是提前打好招呼,庙宇里闭门一日。被人知道了,要被说成是大搞迷信活动,罪名不小的。” 盛夏天的净寺中,曲水禅意,红莲落去故衣。孟葭弄不明白,张妈口中的他们这种人,究竟是哪一种人。 但凭直觉,她猜想,大概是门道很多的人,深不可测的那一类。 后来到了北京,她才更深刻地领悟到,在她心目中有大雅之风的钟漱石,是早已被命运蛮横无理的,一刀切断在她狭仄又平庸的世界之外,根本不在同一个阶层的人。 郑廷一路从藏经楼找过来,累得扶桌喘笑,“漱石,撂下一大帮人,你在这儿避着呢?” 等他喘匀了气,抬头时,孟葭的白裙摆擦着墙根,轻盈地旋过去。 郑廷喔了句,“敢情有佳人作陪,难怪你不愿起身。” 钟漱石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气性。就像方才,不晓得该怎么答她了,破天荒的,拿家世来说事儿。 想他在北京的时候,也未曾用这样的句式,和几个人说过话。都是遵照老爷子的吩咐,凡事但求一个谦和低调。 他的祖父钟文台,最常放在嘴边的话就是,虽在富贵中,但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钟漱石闷声,“你没听见吗廷叔?牙尖嘴利的佳人,让我自去求姻缘。” 眼见郑廷哑然,他又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我看起来岁数有这么大?已经潦倒到,要靠菩萨保佑才能成婚?” 郑廷觉得有点意思。 眼前四平八稳的公子哥儿,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般言辞激烈过。 郑廷清了清嗓,“也许孟小姐只是随口一提。正常社交用语而已,她都没当回事儿,你这么较真,落了下风了,钟先生。” * 孟葭临去北京前夜,张妈在她房里,对着三四个大行李箱,点了大半夜,大到录取通知书、护照和身份证,小到她常盖的一床薄毯,都事无巨细的,替她归拢好。 黄梧妹上了岁数,弯不下腰,只负责动嘴皮。 “住宿舍里,和室友们搞好关系,能让的让一步,别跟人吵架。” “学业上不能松劲,心思不要野,别以为山高皇帝远了,外婆管不了你。” “还有最重要的,你打小身体就弱,别贪凉吹风的,明唔明啊?” 这些话,黄梧妹反反复复说过多次,孟葭都背会了,她撑着头坐在圆桌边,无聊地扯穗子消闷,说知道了。 黄花梨木桌面上,她的手机在震,来电显示——钟先生。 “您好。” 孟葭的声调,透过失真的听筒透过来,没失却多少灵动,同那日在寺中长谈时,一般无二的宛转。 他让郑廷给她打,自己则靠在套房内的弧形沙发上,搭着腿,指间擎支烟。 郑廷自报家门,“是我,孟小姐,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 孟葭一点不意外,“麻烦了。” 看白天那副众星拱月的架势,他大概只有睡觉需要亲自来。如果钟漱石想的话,应该也有人把饭喂进他嘴里。 秘书帮打个电话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连号码都不是他本人的。 孟葭挂断以后,立马把备注改成——郑秘书。 黄梧妹问,“是谁啊?” “喔,那天晚上来的郑秘书,说明早来接我去机场。” 张妈一边叠着衣服,“郑秘书是钟先生身边的人,他家老爷子的亲信。” 孟葭不免好奇,“钟先生是做什么的?” 看他身上的儒雅劲,也不像是粗豪的生意人,但若是有别的身份,他未免也太年轻了。 张妈停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Symantec集团的总经理,我也就是在新闻里听过一段儿。” 她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北京,但偶尔还会关注相关人事。 孟葭拿起手机,输入Symantec集团,跳出来的词条让她惊讶,复杂而庞大的股权架构,大有说头。 待抬头时,看见外婆正盯她,孟葭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黄梧妹让张妈关上行李箱,“差不多了,我们走,让她早点去睡。” 迎宾馆内,郑廷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一页页翻这几天的文件。 钟漱石偏一下头,拢起火,指尖白雾缭绕,“她倒是惜字如金。” 像是自言自语。 “你不是全程都听着的?孟小姐统共说两句话。” 郑廷说完,整理出他才刚批示好的公文,“这些你都签了字,那回北京后我直接下发交办。” 钟漱石吁了口烟,“你办事办老了的,还用得着多问?” “只是帮孟院长把女儿捎过去,等到了学校,小姑娘安心念她的书,可能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 郑廷收拾起档案袋,绕了个圈子,又说回孟葭的事来。 钟漱石穿了身府绸睡袍,领口微敞,额前两缕湿发黑得醒目。 他沉默一息后,说了声,“那样也好。” 书桌上,红色内线电话响起。 郑廷去接,换上对外的秉公口吻,“你好,哪位?” “是我啊郑秘书,小王,我们几个在楼下恭候钟先生,会所里新到了几瓶好酒,想请钟先生赏个光。” 打电话的人,是当地的大财主王厚禄,名字取的俗气,但不耽误人挣下百亿身家。 这三五日间,他听说钟漱石下榻在迎宾馆,想方设法托人,要到酒店内线号码,就想让钟家这位大公子,去当一回他的座上宾。 生意场上的人都深谙这套,在郊区隐蔽处,开个奢华堪比凡尔赛宫的私人会所,也不盈利,专为自抬身价所用。 合作伙伴来了,把人往里一请,指着墙上的照片,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噢,前阵子某某某到广州,我接待的他,顺便合了个影。 最能起到震人于无形的效果。 郑廷看了眼钟漱石,见他只是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捧一卷书。 他会意,声音洪亮而热情,但拒绝的意思不容置喙,“感谢费心,今晚恐怕不行,有份文件等着钟先生过目。” 王厚禄表示了一下遗憾,“我给钟先生拿了瓶红酒,一点敬意,方便让服务生送上去吗?” “钟先生工作时不喝酒。”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那边很识趣地挂电话。 一收起手机,看了眼套房里纱帘投出的灯光,小声嘀咕,“还真是谁都别想请动这尊佛。” 身边人料到是这结果,“早跟你说了,这一位啊,不近人情的。钟先生爱惜羽翼,连茶都不尝你一口,更别说酒了。” 王厚禄讨了个没趣,“他不去喝,我们自己去。这膏粱子弟,趁年轻的时候不及时享乐,等老了还能做得了什么!” “搞清楚,人家不是不来这套,只是不带你而已。” “王总,您的分量还不够秤,懂吗?” 绿意盎然的皇家园林内,白云楼外两株参天古榕旁,顿时哄笑声一片。 郑廷挂电话,再走回沙发边,“这帮人也真够不屈不挠的,什么巴结法子都能想得出。” 钟漱石眼皮未抬,“他们并不冲我,是老爷子名头大。” 郑廷笑说,“老爷子毕竟上岁数了。您父亲嘛,又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只好紧着你趋奉。” 他等着钟漱石的下文。 谁晓得他心不在焉,书没翻几页,就丢在了桌上,半支烟也在指间燃到尽头,被怔忪地掐灭。 钟漱石起身,往套间的卧房里走,不发一言。 郑廷等他睡下了,才把套房里的白色灯带调暗,他默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是哪句没议论对。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3. 03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04 04 一枕清凉的晨风从山峦处刮来,沟峁里溅落几声莺啭,檐下闷了一夜的热郁,消散无影。 孟葭不等人叫,自己就从床上爬起,赤着脚,踩上光滑的地板,在窗前静站很久。 除了出生在北京之外,她对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印象。一整个夏天的忐忑,也终于在即将分离的这一刻,化作浓浓的不舍。 张妈在院子里叫她,说早饭做好了,让她快点。 孟葭换了件无袖双层圆领白衫,油画裙,马尾放下来编成麻花辫,斜搭在肩头。 黄梧妹看着她安静坐下,“这么打扮,像忽然长大了。” “本来嘛,再过两三个月,我就成年了。” 孟葭对外婆讨巧地笑,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 黄梧妹点头,从桌下拿出一个蓝丝绒盒,“那个时候,外婆就不在你身边了,提前送你的礼物。” “什么呀?” 黄梧妹搅着汤水,“自己看看。” 孟葭放下瓷勺,打开绒面浓密的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翠玉锁。 小小一片羊脂白玉,刻如意团云纹,很精巧的样式,只在她掌心待了片刻,莹润生温。 她想起来,是那天去六榕寺,舅公问外婆要的东西。 孟葭忙还给外婆,“这我怎么敢拿走的?还是放在家里稳当。” 黄梧妹严厉地命令,“你现在就戴上,我托方丈开过光,保平安的。” 原来前两天,外婆特意去一趟庙里,是为这个。 孟葭只好挂在脖子上,“这么戴吗?” “好看。” 细小的银链泛着微茫光泽,腻在孟葭柔白的脖颈上,迎着日光,更显得脆弱易折。 紫檀圆桌上八碟毕陈,可惜无人赏识,点心做得再可口,也没能被光顾几筷子。这一顿早饭,在祖孙俩的沉默里吃完。 山路两旁静谧,远道而来的汽车引擎声,显得犹为突兀。 孟葭听见时,没由来的,抓着椅子扶手,心惊了一下。 她慢吞吞站起来,拼命忍住外溢的低落情绪,想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只能半哭半笑,说外婆,我走了。 黄梧妹送到了门口,就唤张妈来,她涩声道,“你送她上车吧。” 张妈连哎了两声,把行李箱推出去。孟葭走到阑干边,又回头,嘴唇微微抖着。 但外婆只是朝她挥手,布满细小干纹的唇角深抿着,像不耐的驱赶,“快走。” 郑廷替她拉开车门,孟葭再没敢多看一眼,目光钉在了前排座椅上,动也没动过。 直到开下山,孟葭扶着车窗猛地侧首,山腰上的宅子,已经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 她的手抚在胸口,大喘一声气,做了个深呼吸。才想起对郑廷说谢谢。 “不用。孟小姐,到机场还有一阵子,你眯会儿吧。” 郑廷给小姑娘留足面子,并不多一句话,像才察觉到她在车上似的。 孟葭很感激他的体贴,这种时候若再有人牵动一丝一缕的情绪,没准她真的会哭出来。 她很不愿意在人前失态。好不容易才忍住的。 郑廷坐在副驾,见孟葭缓和了一些,和她闲聊,“学校几号开学?” “九月二号。” 郑廷点头,“也就这两天了,祝你学业有成。” “谢谢。” 片刻后,他又提醒司机,“回迎宾馆接钟先生。” 孟葭咦了声,“还以为他已经到机场了。” 郑廷唇边噙一缕笑意,并不做声,扭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习惯了拒人千里的钟先生,在小女孩子面前,到底留了个多好说话的印象。年纪轻轻的孟葭小姐,就只管他啊他的起来。 他试探性地问,“你和钟先生,已经很熟了?” 孟葭给予公正评价,“不熟。但我觉得,他待人很善意。” 郑廷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大概钟漱石自己都料不到,他这一辈子,还能跟善这个字,搭上点边。 孟葭捕捉到他这个强忍住的表情,“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郑廷连声说没有,“看得出来,你一点都不怕他。” “他有什么好怕的吗?” “怕他的人不要太多。” 司机把车速降下,滑行过去,平缓地停在楼外。 不等郑廷动手,钟漱石身边围绕送行的人,抢先拉开车门,“钟先生,您上车。欢迎下次再来广州。” 孟葭忙收好自己的包,抚平裙面上细微的褶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朝他展露一个尽可能恭敬的笑容,“钟先生好。” 但唇角的弧度很快平直下去,说实话,她不大做得来这些场面功夫。 钟漱石朝她轻点一下头,坐上车,带进一道洁净如清霜的气味。 他穿一件黑衬衫,没有明显的logo,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却是很考究的质地,面料精良,领口松开一颗扣子。 钟漱石紧蹙着眉,低头翻阅消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闲公文。 孟葭只停留了两秒,就坐直身子,眼珠子丝毫不敢乱转。 身边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只是一并坐着,便让人无凭无据的,先低三分头。尤其他沉默时,愈发的捉摸不透。 今天的他又不一样了。端看他司机和秘书严阵的态度,就可知一二。 孟葭明显感觉到后背僵直,和打他上车起,车厢内迅速低下去的气压。她琢磨着郑廷的话,暗自后悔,那天在六榕寺里,胆子是不是大过头了? 五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白云机场,司机和车都是当地派的,把行李箱放好后折返。 公务舱内,整套机组人员已经在机场待命,登上舷梯时,有笑容甜美的空姐为孟葭引路,“您这边请,小心脚下。” 孟葭被安排在了舷窗边,隔着一张威尼斯棕大理石桌台,对面就是钟漱石。 空姐给她斟一杯伯爵红茶,再倒上香槟,她指了上方的按钮,“如果需要其他服务,可以摁这个铃叫我。” 孟葭看一眼桌上的果盘,三层金漆骨瓷碟点心架上,满目琳琅,摆着司康、马卡龙和丝绒蛋糕。 她再次道谢,心道她一个偶尔出行都只挤经济舱的人,应该不会再需要什么了。 钟漱石在单人扶手沙发上坐定,双腿交叠往后一靠,扬手吩咐郑廷,“通知所有的董事和高管,下午两点召开紧急会议。” 郑廷问,“是哪方面内容的会议,要他们提前准备什么?” “关于现任总工程师钱飞,昨晚因涉嫌嫖/娼被公安机关依法拘留,集团应对该事件的处置。” 郑廷听完,正编辑通知的手一顿,“钱总工又出这种事?他怎么记吃不记打!” 钟漱石的声音极寒凉,“就是他家伯父上次保他,保得太轻便,以为回回都能蒙混过关。” “那这一次......” 郑廷也不敢说钟漱石会怎么按照规定惩办。 钟漱石淡声,“再留着也是个祸害,让他引咎辞职,等人出来了就公布。” 郑廷有些担心,“恐怕钱总工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他不肯听话的,说不定还会到处去走动说情。” “死到临头了,不至于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让他尽管去找。” 钟漱石说话时,总有种不以为意的沉缓,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语速不快也不慢,配上他冷隽的样貌,慎独克己的上位者姿态,可谓浑然天成。 他既这么说,郑廷心里就有数了,总是在作风问题上犯错误的钱总工,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救。 难怪来机场的路上,钟漱石一句话都不肯说,集团出了这样不堪的负面新闻,他对董事会也难交代,更别说上面还要问责。 孟葭只凝视钟漱石几秒,正撞上他冷冽如风刀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她慌忙回过头,到这一刻孟葭才肯承认,那天她的胆子确实很大,竟然贬他老气。 但很快,孟葭又安慰自己说没事。她又不是他的下属,横竖到了学校,他们也难再有交集。得罪了就得罪了,左不过是一段萍水相逢。 她很擅于在思想上解套。 过了几分钟,空姐提示即将起飞,请他们系好安全带。 这套班组,是钟漱石乘机时用惯的,都很清楚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习惯被人贴身侍候,没敢上前为他系安全带。 倒是孟葭这边,她头一回坐公务机,不知道这真皮沙发上的安全带,究竟被埋在什么地方,入眼全都是白色,比隐藏款还难找。 空姐正要上前去帮她的时候,钟漱石已提早一步,长身倾下,伸手从后方绕出根白色丙纶系带,哒的一下扣上。 孟葭的后背紧贴着座椅,安全的社交距离被突然打破,他身上杜松的清香直往鼻腔里钻,很洁净的气味,却无故使人六神无主。 她竭力屏住不去闻,但一转脸,面颊上又清晰地扑过他温热的呼吸。 这样窘迫的境地,逼得她只敢低头,看住他玉折扇一样的手,好宽大的手掌,都能盖住她的脸了。 孟葭回神时,才惊觉面前的阴影已经消失,钟漱石早就坐回了原位。 天,她是发了多久呆啊? 孟葭亡羊补牢地说声谢谢,还因为紧张,声音一再低下去。如果飞机上再吵一点,就听不清了。 钟漱石看出她的局促,“今天好像变得拘束了。” “那天在寺里,我说话不太好听,钟先生别见怪。” 既然他都提起来,孟葭想,还是给他道个歉。这样她心安。 免得日后想到这一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未尽。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钟漱石忘得干净,“喔,是哪一句不好听?” 孟葭解释了一大串,“不提那句了。其实你一点都不老,很英俊,是你这个年龄段里,特别能打的那种。” 原来是说他老那一句。 钟漱石复述一遍,三分轻嗤,“我这个年龄段吗?” 啊,年龄段也不能说吗?这种表达有什么问题?再寻常不过的说法。 可能身在高位的人,听多了吹捧,心理承受能力都比较差,孟葭想。 但她也说不来假话,折了个中,“我就是说您这样,年富力强的岁数。” 钟漱石轻轻哼笑一声,这应该是他听过,拍的最不自然的马屁。 再看她脸上,一副端出来的诚惶诚恐,和不大用力的小心翼翼。 他见过太多惧怕他的人。但孟葭根本不是怕他,是怕得罪他,更准确的说,是怕和他沾上关系。 钟漱石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他语带几分戏谑,“不要紧。我这个岁数的人,都不怎么记仇的。” 孟葭脸上一热,被他看出来了。 不是,就那么明显吗? 郑廷又送了几份文件上来,钟漱石低头翻阅时,他就守在一旁,握着一支笔,不出声,随时等候他的答复。 孟葭从包里拿出本书,是托马斯·格雷的一篇长诗,叫《墓畔挽歌》,十八世纪浪漫主义的先声。 她才翻了两页,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问,“你喜欢格雷的诗?” 孟葭摇头,“他的诗基调太忧郁,我不喜欢。” “那你这是......” 孟葭摊开来给他看,宣色纸章也被她雪白的指尖衬得黯淡。 每一行诗句下面,都被她用黑色中性笔,翻译出一句中文来。她的字很秀气,内藏笔锋,看得出练过一段。 钟漱石明白过来,原来是拿格雷的诗在做翻译训练,小姑娘很上进。 他指到那句——“And leaves the world to darkness and me.” 钟漱石看见孟葭写道:“世界独留下我与昏暗。” 他记得在哪里读过这句话,略一回想,竟认真地跟她探讨起诗歌,“这一行,是不是被翻译成,仅余我与暮色平分这世界。” 孟葭笑,“这是钱钟书先生的翻译,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呀?” 那种近代文人独特的留白蕴味,笔下自挟的凄婉和浪漫,非几十年深厚的功力不可成。 钟漱石收回手,适当地提醒她,“你才刚上大一,放轻松,不用这么着急。”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放松,钟先生。因为我既不聪明,条件也不如别人。” 孟葭调侃自己,脸上带着自嘲的笑,轻飘如薄纸鸢,但句句皆是实情。 在报专业的时候,她很想选目录里那一栏,二加二的留学项目,大三就可以去伦敦大学,根据历年的录取线,她的分数应该是够的,但孟葭被高昂的学费吓到,退而求其次,报了翻译专业。 自从她去过一次伦敦后,就对泰晤士河畔的风情难以忘怀,总想着能有机会去念书。 她后来专门问过考入同校的学姐,学姐告诉她,他们学校的大四毕业生,大部分都选择在本校读翻译硕士,留存率很高。 如果实在想出国,又担心费用的话,可以申请公派留学,但名额是很少的,竞争压力非常大。她明白,无非是好中再择优。 孟葭说完,很快又低下头,接着进行她的翻译练习。 钟漱石面上风轻云淡,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渺如山海,思绪已不知走了几千万里。 他眼前这个女孩子,天底下最俗套的剧情,荒谬且狼狈的,全发生在她的身上。 疯癫早逝的妈妈,一心钻营而另攀权贵的爸爸,和固步守成的外祖。 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自由生长,反被滋养出棱角分明的美丽和清醒,冶艳横斜。 空姐来添茶,孟葭说一声谢谢的功夫,余光瞥见对面正睇着她。 她想,光顾着做自己的事,会不会不礼貌?他是要人陪他聊天? 孟葭收起笔,挑了个不会踩雷的题目,“先生是学什么专业的?” 她说完又暗暗纳闷,广州到北京到底几个钟点?没有那么多话讲怎么办。 他手搭在膝上,“和你父亲一样,研究古典哲学。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专业之一。” 但孟葭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古老神秘,“那你最初,是想成为一个哲学家?” 钟漱石眼眉松散地笑,“一点也不。人到了称什么家的地步,基本上,这条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4. 04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05 05 因为焦虑不安,不断地幻想着和外婆分别时,声泪俱下的场面,孟葭因此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可真到了这一刻,彼此的反应又都很平静,至少照面时很太平,大约她们祖孙两个,都不怎么善于表达内心。 这样也好,弄得哭哭啼啼的,孟葭反而更难过。 孟葭看书看累了,头往软枕垫上一歪,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但飞机上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谁问一句,“孟小姐挺用功的。” 又有人感喟了声,“是个有心气儿的。” 渐渐的,孟葭就听不清了,等她再度被空姐推醒时,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机场。 她揉揉眼睛,身上落下一件男士西服,垂顺的布料,挺括度极佳,不用刻意去闻,她已被一股晨雾香轻柔地包裹住。 孟葭疑惑抬头,“钟先生,这是你的衣服?” 钟漱石修长的手指按住刚摘下的眼镜。他浑不在意地说,“穿着吧,一会儿车里也凉。” 孟葭恭顺地受了他的好意。她问,“钟先生平时也要戴眼镜吗?” 他大力摁着鼻梁,“度数不高,偶尔累了会戴。” 郑廷帮孟葭把行李箱放上车。 来人身穿正装,领口别着和郑廷相同样式的徽章,他样子很着急,“钟总,钱总工又出事了。” 钟漱石不悦地皱眉,“回集团说。” “是。” 他拉开车门请钟漱石上去,目光瞥见孟葭的时候,尤其她肩上还披着钟总的西装,用疑惑的眼神看郑廷,当着面没敢多问,只说了句请上车。 这辆黑色奥迪空间很大,但气氛比来时更加阴森。孟葭只占一小块位置,坐的离钟漱石更远些。 她只管看着窗外,在路过长安街中段时,被凸显在眼前的、那份浩荡的壮观惊住,情不自禁地哇塞一声。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被这一声软腔柔调的欢呼打破,钟漱石勾起唇角问,“好看吗?” 孟葭不住点头,“好看的,钟先生。” 钟漱石手肘点在车窗边,撑着头,从鼻腔里哼出一丝浅笑。 开车的副总秦义,和身旁坐着的郑廷都看向后视镜,捕捉到钟漱石这个,像是拿身边小姑娘没办法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笑一下。 秦义把车开到集团楼下,他先下车为钟漱石开门。 钟漱石理好衣襟,下车前,交代郑廷说,“把她送去学校,办好手续回来。” 郑廷换到驾驶位上,“好的。” 孟葭看了眼拔地而起的高楼,和迎面飘扬的三面旗帜,“这里是钟先生上班的地方吗?” 郑廷点头,“对,他硕士毕业就进了这里,已经四年多了。” 因为下午有会要开,郑廷怕人多误事,先打了电话给学校那边,看交费处空不空。 张院长接到他的电话,问学生的名字,郑廷说叫孟葭,是大一的新生。 他愣了愣,怎么又是这个叫孟葭的?今天他的老同事孟维钧也打电话来,说定了这孩子的寝室。 说她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苦,要在博士楼那边,单指一间给她住。 现在连钟漱石的秘书,都亲自来给她办入学。 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到他们学校体察民情来了? 张院长最怕碰这种人家的孩子,处处要特殊照顾不说,又骂不得、管不得的,一言不合还要和教授们起争执,光调解矛盾,就是个令人头疼的大工程。 姓孟是吗? 张院长心里有一本账,谁家的孩子多大了,在哪里上学,他都一清二楚。这是最基本的功课。 京里头并没有姓孟的望族,说不好是孟维钧自己的亲眷,但他也不过是靠谭家的名头,自己又立不起的。 何至于郑廷都亲自出面?他可是钟漱石身边的人。 张院长很快回过神来,“郑主任,我这就安排人过去。” 郑廷说了声辛苦。 手续办的很快,郑廷赶时间,只把孟葭送到了宿舍楼下,就回了集团。 孟葭才迈了一段台阶,低头瞥见手臂上挽着的西装,提着裙子小跑两步,“郑秘书!” 郑廷开得太快,油门踩得似箭离弦,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 孟葭跺跺脚,没办法,在阿姨那儿登记后,把行李箱提上楼。 同样来报到的钟灵和刘小琳,站在门口,眨着眼看郑廷把车子开过去。 刘小琳手拢在她肩上,“灵儿,那是你二哥哥的车吧?” 钟灵心不在焉的,“哪儿?我二哥在哪儿呢。” “没你二哥,是郑主任开过来的,送了个女生就走了。” “什么女生?” 刘小琳指了下孟葭,“喏,长得特漂亮的那个,瞧她两步道走的,那股娇劲儿真难拿。” 说完她就学起来,也依葫芦画瓢,提起裙摆跑,口中揣摩孟葭的腔调,“郑秘书——” 惹得钟灵笑个不住,“认命吧,您呐,是做不来淑女的。” 刘小琳问,“你不认识她啊?” 钟灵说不认识,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准郑主任家的亲戚呢。” 刘小琳没再说什么,径自去问宿管阿姨。 等到上了三楼,看见孟葭正在旁边收拾行李,已经擦过的书桌上,工整放着钟漱石的黑色西服。 她怕这么放会皱掉,找了个木质衣架挂起来,熨帖地晾进柜子里,想着要再找个机会还他。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挨场冻,比起和钟漱石这样的人物往来,她宁肯去吃药。 车牌钟灵没有看清,但这件衣服她却眼熟,趁孟葭铺床单时,悄悄打开柜子看了眼,没有牌子,只在衣摆处,有一枚手工刺绣的斜体印记——“shi”,是她二哥的无疑。 钟灵觉得这行径不怎么地道,做贼心虚地关上柜门,正好此时,孟葭也回过了头,困惑地打量她。 她礼貌伸手,“你好,我是钟灵,你同学的发小。” “同学?” 钟灵指了下那个鹅蛋脸的姑娘,“对,她叫刘小琳,住你隔壁的。” 她们俩刚才在楼下翻名册,又问了宿管,三五句的功夫,把能打听清楚的都问到了。 孟葭回握她一下,“我叫孟葭,见到你们很高兴。” 刘小琳坐在沙发上问,“高兴归高兴,但我还想说,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她说话时的姿态、手上的动作,都让孟葭看得不大舒服,半点礼貌都不讲的样子。 但孟葭不介意,本来她也只是来上学,并不为交际,大家明面上相安无事,已经很好。 她睁着一双潋滟明眸,看向刘小琳,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钟灵在一旁解释,“是这样,小琳她跟你一样读大一,学法语。本来是只有她一个人单住的。” 这是孟葭第一次见识到这一帮人的作派。究竟什么家世?连寝室都要独占一间,不和同学们来往。 难怪这里看起来不大一样,有别于普通寝室的下桌上床,只一张单人床和独立的书桌,与衣柜各自分开,面积也比一般的地儿更大。 她如实说,“我在阿姨那儿领钥匙的时候,她让我来302的,至于为什么,恐怕回答不了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刘小琳也不再追问,“随你吧,反正我又不常来的。” 钟灵调侃她,“你又不天天来了!谁说要继承她姥爷的事业,立志当外交家的?” 刘小琳吸光最后一口果汁,“别提,今天谭裕从上海回来,我必须得走了。” “我以为你有多发奋呢,就脑热了五分钟,还非得拉着我跑一趟!” 钟灵气道。她自己都还没去学校报到。 “做个样子给我爸看,还真在这儿住啊!你干脆杀了我好吧?” 她们俩无缘无故地闯了进来,又吵嚷着走出去,留给孟葭一脑袋理不清的浆糊。 是啊,为什么她能被分到一间单独的寝室?旁边还住着这么一位来头不小的女孩。 难道是钟先生的安排?可是郑廷也没有说明。 又一转念,钟漱石和她并没有多少交情,还不至于把她照顾到这份上。 钟灵和刘小琳坐在车上还在讨论。 刘小琳怎么都想不通,“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口的港式普通话,平翘舌音都不分的,还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钟灵比她更奇怪,孟葭衣柜里还藏着她二哥的西装!她又能问谁去? 但她没有说,家教严格是一方面,她不敢在外头从不多谈任何有关她二哥或她大伯的事,被知道了要挨骂的。 就算非讲两句不可,也是挑积极正面的。 因为从她口中说出去的每段话,都极有可能被添油加醋的,在这个圈子里滚上一两遭,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这话她爸爸说过多次,钟灵牢牢地记在心里。 钟灵只好说,“你回哪里?要不先送你。” 刘小琳拿出气垫来补妆,“我直接去机场接谭裕,你呢?” 钟灵恨铁不成钢的,“你对他也太上赶着了!他家请不起司机啦?还用得着你跑去接他?” “要你管!” 还没点腮红,刘小琳的脸颊上已经晕开红霞,用力拱一下钟灵。 钟灵无语地摇头,完蛋,这人没救了。 司机把钟灵放在了大院门口,每逢周五,是固定要回家吃晚饭的日子。 他们家的成员,基本很少聚在一起,各有各的事,个顶个都是大忙人。 后来还是她爷爷下道命令,说这个家哪还有一点样子?以后周五晚上必须全部回来,这是政治任务,不能找理由推托。 她边往里头走,边从包里把出入证拿出来时,撞上一个发传单的男生。 钟灵差点站不住,“哎唷,你怎么走路的呀?” 男生给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着看后面了,没注意到你。” 钟灵拍了拍膝盖说没事,看他手上厚厚一叠宣传单,“你这都是什么啊?这儿不让发这些不知道吗?” “我刚刚走错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 钟灵抬眼打量他,高高瘦瘦的,五官也称得上清秀。她指了一条路,“从南边走吧,那里能坐地铁。” “谢谢,谢谢。” 竟然朝她正儿八经的连鞠三躬。 这年头了,还有这么老实的?真新鲜。 盛夏的热气和虫鸣交织在一起,钟灵站在浅灰色的大院儿门边,咯咯的笑不停。 她的马尾被甩到后面,一蹦一跳的进去。 院门内外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光。门外是再寻常不过的北京街道,但一走进去,车辆声、嘈杂声都被隔绝在墙外。 这里完全封闭。 茂密的、修剪整齐的低矮灌木丛中,让出一条小道来,高大的槐树后面,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三层楼房的外形,统一的样式构造。但出于对隐私保护的要求,楼与楼之间,相距十分遥远。 钟灵进了家门,换鞋时还在乐。 她奶奶问她怎么了,在路上捡着钞票了? “这条路上打扫那么干净,有钱也轮不着我来捡啊。” 她换上拖鞋,眼睛往楼上剽,“我二哥回来了吗?” 坐在藤椅上看报纸的钟文台说,“你想漱石早回家?还不如指望你奶奶,有一天能不拜佛。” 她奶奶谈心兰被骂得不敢做声。偷偷指了下老爷子,“看你爷爷,退休了就是火气大。” 钟灵小声,“当然了,没退之前迎来送往,每天等着求见的人,一双手都打不住,这一下子冷清下来,老爷子也是肉体凡胎,肯定有落差的嘛。” 说到一双手的时候,她真伸出两个巴掌,抖到她奶奶面前。 谈心兰觑了觑丈夫的脸色,目光还落在报纸上,应该是没听见孙女的议论。 她拍下钟灵的手背,“就你废话多,过来吃点心。” 钟灵拈起核桃酥往嘴里送,“奶奶,我明天去学校报到,你派车子送我好吧?” “你读幼儿园还是大学?今年几岁了还要家里人送!不准在学校搞特殊化。” 钟文台摘下老花镜,起身时,先冲钟灵呵斥一顿。 钟灵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一句,“不搞就不搞,我自己能行。” 等钟文台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的铜花架旁。 谈心兰才敢轻声说,“昨天呐,奶奶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你大胆去。” 钟灵笑着点点头,腻歪地搂上谈心兰的脖子,“就知道您最疼我。” “嘘,别声张。” 钟灵会意,“知道,不能告诉爷爷,等下他又说你打着他的旗号行事。” 等到将近七点,钟漱石才姗姗来迟,还是早上那件黑色衬衫,连轴转一下午,也依然轮廓笔挺。 他拉开椅子坐下,说声抱歉,集团有事耽搁了。 钟文台这次倒没苛责,“钱家的做出这种事,还得你帮他擦屁股。” “最后一次了。” 钟漱石嗓音倦哑,开了几个小时的大会,反复强调集团作风建设,各位高管要注意工作时间之外的个人行为。 没别的办法补救,也只好做这些事后功夫,都是给上头看的文章。 钟文台看孙子累成这样,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吃饭吧。” 坐在对面的钟灵,像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总带着一点笑意看她的二哥。 谈心兰敲她手背一下,“专心吃饭,老瞧着你二哥做什么?” 钟灵收回视线,夹了一筷子菜,“二哥,我这就要上大一了,人生新篇章欸,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钟漱石啧一声,“你上那么多年学,老师的忠告、命令这些还没叫你受够?怎么总要听建议。” 不是不肯说,而是连他自己都认为,在岁月长河中,任何人的建议都很多余,怎么过都是毫无意义。 人生不过一走棋。 在这一局叫做名利场的对弈里,他们这些人,有哪一个不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难道非要他一个当哥哥的,把活着其实没什么价值这句话,彻底撕破,撕成血淋淋的形状,给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小辈们看? 钟漱石倒更希望,钟灵能单纯两年,再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两年,多过两年就好。 早早看透真相的感觉很糟。 钟灵被他噎的没话好讲。 她转过头,拿巴掌挡住嘴,跟谈心兰说,“奶,我二哥这辈子也谈不上恋爱,您瞧好喽。” 结果又挨句骂:“少胡说了你,吃饭。”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5. 05 免费阅读.[.aishu55.cc] 6. 06 06 好不容易等到一顿饭吃完,钟漱石扯下领带,一手解着衬衫扣子,边往楼上卧室去。 他父亲钟直民放了外任,三年五载回不来,临走前特意嘱咐他,你既在京中,就要替爸妈,尽到照顾爷爷的义务。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大家公子行事。 因此,钟漱石一周之中,总有那么两三天,是在这边住的。 钟灵跟着他上楼,笃笃两下,走过场式的敲门,“二哥,我能进来吗?” “不能。” 门内传来一道冰冷无情的拒绝。 钟灵一贯怕他,真就一步都不敢往前,但今天不同,她有免死金牌在手里。 她清了清嗓,“那我站门口说了,那个孟葭,跟你是什么关系?” 钟漱石不上她当,“没关系,你现在可以走了。” 钟灵长哦一声,“没关系是吧?那我去帮你把西装要来,放在人姑娘那里算什么?不好听的。” 说着她连踩了两下地板,噔噔的响,一副立刻就要走的架势。 “回来!” 钟灵得逞地笑,站在门口,“现在能进了吧?” 见钟漱石坐在沙发上点了头,她才慢悠悠过去,小心雀跃的,在她二哥对面坐下。 钟漱石往后靠,姿态散漫地坐着,递给她一个眼神。 不用再多言其他,钟灵就主动坦白,“我没乱逛,是送刘小琳去学校,不小心看见的,孟葭居然住她隔壁。” “就那么不小心?” 他尾音只是微微上扬,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股不由分说的强势,听起来像逼问。 钟灵投降,“好吧,是我跟着她进去,因为太好奇,在她柜子里翻看的。” 钟漱石一手执起杯耳,闲散抿了口茶,“你真是越来越有格调了。” “......” 钟灵在心里说,林萧你现在骂人可.......不对,是她二哥。 “所以她到底是谁?”钟灵一股脑的,把问题都丢出来,语速很快,“你的衣服为什么会在她那里,还有,她怎么也能自己住一间寝室?” 拜托,赶快告诉她吧,真的很想知道。 钟漱石高深道,“她只是她自己。” 得了这么个捉摸不定的回答,钟灵自是不甘心,待要再问,“二哥,你就跟我......” “好了。孟葭的事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不要提。” 钟漱石还是没答,只用这么句带着警告意味的话打发她,并请她出去。 钟灵瘪瘪嘴,“那我守口如瓶,有什么好处吗?” 钟漱石扬了扬手里的烟,点到她额前,“有,奶奶明天要去广济寺......” “再见,二哥。今晚就当我没有来过!” 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钟灵一听就起身跑了。 别的还好说,她生平最怕陪谈心兰吃斋饭,在规矩繁复的寺里待一整天,简直酷刑。 钟漱石轻拨打火机,星红火苗跳动起来,映亮他半边萧索面容,脸上的倦怠愈加昭彰。他偏过头点燃,白色的烟雾在室内弥漫,淡淡沉香味。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轻点了点烟灰,拿起来看,是孟葭发的短信:【郑秘书,很抱歉晚上打扰。钟先生的西服在我这,看几时方便,我好送过去当面还您。】 她以为这是郑廷的号码? 应该不会,那天递给她的时候,钟漱石记得自己说的很清楚,这是他本人的电话。 那想必是被昨晚,让郑廷代为通知她九点出门,勾出来的气了。 看不出,她还很会在这些字眼上,寸土必争。 钟漱石舒开眉头,指间夹支烟,敲着屏幕回复她:【再说。】 手很生。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已经不怎么习惯发信息,再简短的事都直接去电话。 孟葭对着这两个字木了半天。 确定他发的是中文无疑,但她看不懂,送件衣服也用得着考虑? 还是郑秘书三个字惹到他了?他事事都让秘书来,这么称呼哪里不对? 她还在怔忡间,有一个归属地显示为北京的号码打进来。 孟葭以为是学校的事,她接起来,说声你好。 “葭葭,我是爸爸。” 听见这声经年又陌生的昵称。 孟葭握着手机,瓷白纤细的指尖轻微抖着,心跳骤然快起来,她的喉咙又干又涩,犹豫半天,还是喊了声,“孟院长。” 一句爸爸实在叫不出口。 “存着爸爸的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孟维钧老于世故,自然听出女儿的怨怼和气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本就是他作下的孽。 “应该不用的。” 孟葭的手指蜷在丝绵床单上,被角上还有外婆绣的芦苇花。 一想起外婆,她的态度更强硬了几分,“我是来学专业的,不可能有别的事,就不麻烦孟院长了。” 电话那头,孟维钧轻笑了声,“没有就最好了,爸爸也希望你顺顺当当,生活费够了吗?” 孟维钧不禁疑惑,人人说他心有七窍,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就这么天真? 一来就惹上钟漱石,郑廷亲自给她办入学这个消息,经张院长的口,都传到他这里来了。 不提其他,光是他这个得意门生,能纡尊降贵,亲自把孟葭带到北京,已足够让他琢磨上一阵。 别说孟维钧不知道她私自报了北京的大学,就算知道,也不敢厚着老脸请求钟漱石为他做这些。只是托他前去拜访,不过一段脚程的事。 他们这些老古板聚在一起,没事就爱臊白两句小辈们。 有一次喝茶,不知是哪一位提起来,说钟漱石的公务机,就和他的床一样难上。 虽说他进了谭家门,有幸为钟漱石传道解惑,但他自己是个什么斤两,孟维钧很有数。 “够了,外婆给了我很多,”孟葭不欲和他多谈,“您没别的事,我挂了。” “照顾好自己。” 孟葭把手机扔在桌上。 她想起妈妈的同事,寄到家中的一个箱子里,有本泛黄的《红楼梦》,脂砚斋的批评本,密密麻麻全是注解,里头夹了一张孟维钧的老照片,还是黑白的。 二十五岁刚读博的青年,梳着港星式的偏分头,穿当时很难买到的飞行服,踩着高帮皮鞋,树顶的阳光疏疏漏漏,倾落在他肩上,影子偏向东边的地砖,很玉树临风的样子。 闷热的夏风从玻璃窗里吹过,北边的空气粗糙又干燥,刮得那一沓翻译资料哗哗响。 孟葭愣了一阵神,回过头,无意撞上镜子里的自己。 原来想到孟维钧的时候,她的脸上,俨然还有零星的柔和在。 这么一点可笑的孺慕之情,让她看不起自己,耳边又响起张妈的那一句,“他到底是你爸爸。” 她摇摇头,再不愿多想其他,照旧专心看书。 孟葭没想到,因为钟漱石的一句再说,这件烫手的西装,真就拖到了一个月后还他。 那个时候军训刚结束,当天下午,他们班开了第一次班会。 孟葭打扮得并不招摇,白T加牛仔裙,长头发放下来,一张素白小脸大方敞着,干干净净。 自我介绍时,也只说她来自广州,欢迎大家来广州玩。 但下面挡不住的议论纷纷,叽喳半天,也无非两点,一是她曲眉丰颊的出众样貌,铅华弗染也动人,二是不与班上人同住一栋楼,神神秘秘的。 辅导员受了张院长叮嘱,也忍不住多打量孟葭几眼,暗暗称赞起来,这个小朋友挺乖巧的,看人时眼梢温柔,和她见过的大小姐们,很不一样。 班会结束,从阶梯教室出来,孟葭和同学们不是一条路,她在食堂打了饭,端在手里慢慢走着。 食堂里人太多,在家时安静惯了,她不习惯这么吵闹的用餐环境。 军训那阵子,时间紧张没办法,现在空下来,她基本都带回宿舍吃。 孟葭路过操场的时候,边翻着手机消息,看到和“郑秘书”的聊天框,还是那两个字——再说。 她之后因为忙,没有过问。那边也杳无音信,就像没这回事一样。 “啪”的一声,意外来的猝不及防,眼前一道黑影擦过,孟葭手里的饭盒,被篮球扣落在地上。 汤汤水水洒满塑胶地面。 午后沉闷的炎热里,霍然响起一声问,“没事儿吧?” 孟葭掀起眼皮,对上一个头颈笔直的男孩子,穿白色球衣,单眼皮,留着平整的寸头。本来是很规矩的发型,但配上他锋利的下颌线,却显得吊儿郎当,看起来更不正经了。 她吹了吹手背,说没关系,抹点药就好了。 他把篮球给同伴传过去,抓起她的手来看,“都红成这样了还没关系?” 孟葭迅速抽回来,有些不高兴,面前这人太轻佻。 “走吧,我带你去医务室。” “都说了不用。” 孟葭弯腰捡起饭盒,揣在手上快步走开,自认倒霉。 苦夏的热风荡卷,吹开她肩上的黑发,小跑起来,如同一丛奔快的清溪。 他的目光落在孟葭那段坦露的小腿上,洁白得清凌凌,像下在初唐七绝里,纷纷扬扬不停歇的大雪。 男生冲着她的背影喊,“同学,我给你重买一份饭吧?” 一辆挂白牌照的黑色奥迪在操场前停下。 刘小琳从里面探出来,“谭裕,你要给谁买饭啊?” 谭裕指了指孟葭,“就她,那样子特嫌弃我。” 她们才刚从那个方向开来,后座的钟灵早认出那是孟葭。 军训的时候,孟葭凭借一张用帽子扇风的照片火了一把,她站在花荫底下,刚擦过汗,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雪肤朱颜。 钟灵在旁边的师大都听说,整个海淀区的大一新生凑起来,也找不出第二个气质这么好的。 她揶揄道,“你长得就不像好人呗,劳改犯似的,人孟葭才懒得搭理你。” 谭裕坐上副驾位,扯出湿巾擦手,“你刚说她叫什么?” “孟葭。子皿孟,蒹葭的葭。” 谭裕噢了声,“成,我记住她了。” 刘小琳先瞪一眼钟灵,又拍谭裕,“干什么?你要追她哦。” “我刚把人家给烫着了,她又不要我带她去看。” 钟灵宣出他这点子小九九,“谭公子,我看是你的心被烫着了吧?” 他们几个一处长大,钟灵很清楚谭裕什么德行,看见美女就要得手,认真不了两天便丢到脑后去。 她笑着转头,见刘小琳一副要掐死她的狠样,“我不说他,行了吧?” 刘小琳指了下谭裕,钟灵立马配合她开始讲台词,“小琳,你和你们班那个帅哥,处的怎么样?” “追我追得挺紧的反正。” 刘小琳故意很大声,全是对着谭裕说的。 谭裕居然笑出来,“你们班谁啊?他没长眼睛吧他!有审美吗?” “......” 钟灵摊手,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刘小琳气得夺过靠枕,翻个白眼,躺在后面装死尸,半句话都不想再说。 他们在餐厅里吃过饭,刘小琳被家里叫回去,谭裕看时间还早,命司机开到菊儿胡同附近。 钟灵和他一道,走到青瓦黛砖的门洞旁,叩了两下,朱漆木门很快被打开。 门僮看见是熟脸,鞠着躬把他们迎进去。 这间院落处在整条胡同的北段,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墙比邻舍高一些,墙体里垫上阻尼隔音棉,闹破大天,外面也听不见动静。屋檐瓦片上的秘釉已开始褪色,看上去老旧,却是京中子弟们最常来的地儿。 钟灵一脚踏进来,就看见她二哥架着腿,背梁挺直又松弛的,坐在正中间,一只手闲搭在交叠的膝盖上,身旁围了一圈装烟敬茶的人。 她暗自后悔,钟漱石一贯不许她混这里,说俗味儿重,既染了身,难保不染心。 就连钟漱石自己,次数也非常少,偶尔却不过情面,才来应个卯。 钟灵双手合十拜他,又伸手一根手指头,用唇形对她二哥说,“就一次。” 只见她二哥听人说话的间隙,朝她轻点了下头,钟灵才松口气,扔了包坐下。 谭裕喝了杯酒,从兜里掏出一管白色膏体,打横看了又看。 引来身旁一声谑笑,“唷,谭公子,准备给谁上药膏子呢,天刚擦黑,你小子玩得够野的啊!” 谭裕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 钟灵瞄他,“这什么东西呀?” “烫伤膏,我一会儿给她送过去,给人家弄得手背鲜红,怪不落忍的。” 谭裕说着,想起孟葭恼火他,赶紧把手抽走的样子,就这么笑起来。 钟灵嚯的一声,说了句好家伙,“您什么时候买的?” “就你们吃饭的时候!我现在去找孟葭。” 谭裕一拍椅子站起身,风风火火出门时,撞上端酒的侍应生肩膀,酒杯啷当落地。 客厅内的鼎沸喧嚣短暂停顿。 钟灵就在这阵安静里,听见谁闲话了一句,“谭裕就坐不住了!他刚说他去找谁?” 钟漱石身边的吴骏没听清。他嘴里叼支烟,“好像是什么家?是要回家吧。” 钟灵笑道,“什么嘛吴骏哥,他是去找孟葭。” 吴骏把烟拿下来问,插科打诨,“孟加拉湾那个孟加?去这么远。” 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除了钟漱石。 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拢不住的雾气跌入深谷,沉静如旷野寂寂。 须臾间,钟漱石夹烟的手一抬,已有人眼色极快的,妥帖为他点燃。 他深深吸一口,压住莫名其妙生出的烦闷,扭过头,院内那几株油润润的乌柏上,蝉鸣大噪,响似铃铎。 吵得他心里更乱,良久,漫不经心问出口的,却是:“谭家的小子,大几了?” 吴骏记不清,想了想,“应该是大四,今年毕业。” 钟灵探过身子,“他就在我们学校,人工作都安排好了。” 吴骏哼笑了一句,“他工个屁作啊!尽浪费纳税人的钱。” 钟灵附议,“你们俩差不多,总之是换个地儿当祖宗,谁敢真使唤呐。” “不好这么说啊,你哥我在单位,还是有点威望的。” “可拉倒吧。” 钟漱石没听他们俩抬杠,掌着手机,翻到短信里那一栏,还是老样子,孟葭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白雾燎得人呛眼,钟漱石被熏得眯了下眸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明天。” 吴骏往他身边一挨,“老钟,我跟你说件正事儿。” 他从来就没有任何的正事。 钟漱石说,“不听,走。” 不容分辩的一声吩咐。 “好嘞,您忙。” 吴骏临去前,偷睨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退下去时,瞥见这条短信还没发送。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6. 06 免费阅读.[.aishu55.cc] 7. 07 07 吴骏又坐回了原位,“灵儿,知道你哥在干嘛吗?” 钟灵正对着瓶身查看年份,一时没反应过来,讷声说不知道。 他做了个打字的动作,“你敢相信吗?他在发信息。” “不可能吧!他给谁发呀?” 钟灵收回心神,这句话的劲爆程度,足够压下她对这瓶酒的新鲜劲。 据她的了解,钟漱石从来不使这种聊天工具,不是不会,而是没有人值得他花时间和心思。 门口穿丝缎旗袍的服务员,接过后厨送来的漆红托盘,问是给谁的? “给钟三小姐的。” “好的。” 吴骏见人近了,招手让服务员端到跟前来,他亲手捧牢那个青花团菊纹盅,敬到钟灵面前,“灵儿,给你炖的燕窝。” 这个地方是吴骏的,他虽是个浑不吝,但审美没的说。就拿这里的装潢来说,陈设一概用的是涧中的楠木,也不镶嵌任何玛瑙玉石,简洁返璞,反而压倒贵重。 钟灵接过来,尝了一口,说谢谢吴骏哥。 吴骏有点紧张的,双手搓一搓膝盖,“跟我还客气什么。” 钟漱石点完发送后,心不在焉的,听人说着话,不时就看上一眼手机。 但孟葭始终没给他回音。 手边的酒已被搁下太久,醒发过头,误了最佳的饮用时间,钟漱石端起来喝一口,尝出味道不对,败兴放下。 险些执不住水晶杯时,他才发觉手心里汗涔涔,像一个心怀鬼胎的嫌犯。 没坐多久,钟漱石就起身告辞。 钟灵也不敢多待,忙拿起包跟上,跑着追上钟漱石,“哥,你去哪儿啊?” “回家。” “那我带我一块儿。” 钟灵想要挤上去,但被她二哥阴凉的眼神吓退,老实坐了副驾。 车开出去一段,司机问,“三小姐去哪儿?” 钟灵看了眼后座,见钟漱石身姿端方地坐着,眺向远处,满脸的难以捉摸。 她不敢造次,只能说,“我回学校。” 当着活阎王的面,难道她还能说,要去酒吧蹦迪吗? “谭裕怎么认识孟葭?” 钟灵靠着椅背,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冷不丁的,听见这么一声问。 她一下子就精神了,脱口而出,“你对孟葭很关心哦?” 钟漱石耐心告罄,“不要用反问句回答。” “在学校呗,谭裕把人家饭盒打了,烫伤了孟葭的手。” 钟灵招了供,扭过脑袋问她二哥,“你说这事怪不怪?她反而先跑掉了。” 钟漱石不作表态。依他说,这一点都不奇怪,很合孟葭的性子。 和她接触了几次,钟漱石早看出来,孟葭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对外界,对外人,自我坦露度极低的存在。 她会跑掉,大概也是不想和人过多纠缠。 这么一想的话,他落在她那儿的西装,一定很叫她为难。 小姑娘巴不得早点脱手,又因为他那句再说,不愿舍面子再约他时间。 钟灵在学校门口下车,车窗关上的同时,她照着门凭空踹一脚。 跟她二哥说话那叫一个累! 转身时,撞上个穿黑T恤的男生。 等钟灵看清人,她说,“又是你!老紧着我创啊你,我欠你的。” 男生说,“没有没有,我是想和打招呼的,你转得太快了。” 也太好看,像童话书里才写得出的小精灵。 钟灵攥着包问,“打什么招呼,我和你认识吗?” “认识,上次多亏你给我指路,我和你同校,考古系的,叫秦文。” 秦文边说着,拿出校园卡来给她看,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钟灵瞥了眼就还他,“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秦文坚持要同行,“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也行。正好我怕走夜路。” * 当晚孟葭在图书馆自习到十点。 她回来的时候,见隔壁刘小琳的寝室还亮着灯。 这是孟葭住进来,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见她房里还有光亮。 就连军训期间,她都是直接批了假条,没来参加的。一直到军训结束,他们班上的人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她捧着书,目不斜视地路过301寝室,由得刘小琳来与不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孟葭不会多一句嘴。 在不相干的人眼中,孟葭就是个冷心肠。 她几乎是有意识的,一再降低、削弱自己对他人情感的需求,失去任何人,她都能过很好。 孟葭用钥匙开门,把一叠课本随意堆在桌上,拧开瓶矿泉水喝。 夜色直入,稠如匹缎的星光从半格窗间投进来,澄波澹澹,小瓷瓮里盛着几株莲瓣,吹送一阵荷香。 镜中窥鹤,檐下侍莲。 孟葭喜欢在独处时,做这些风雅事。人间不总是浪漫,还能闻得见花香的日子,已算得上是恩惠。 她捧起小缸,走到洗手间,倒去里面的水,换上新的。 再往回走,一道高瘦的身影赫然立在门口,惊得她不轻。 孟葭站住,细长的眉毛微蹙,分辨一阵,认出这是下午那个男生。 她没敢再往前,也不说话,等着听谭裕的解释。 谭裕竟被她这道冷冽的目光吓住。 他有种感觉,虽然他谈过不少女朋友,但绝对吃不住眼前这个,手捧睡莲,说起话来绵里藏针的姑娘。 这更让谭裕有了莫名的胜负欲。 他说指了指她怀里,“这是你养的莲花啊?” 孟葭点头,“对。你有什么事吗?” 谭裕这才掏出药盒来,“那什么,下午对不住,我给你买的药,擦擦。” 孟葭确认他的来意之后,踱步到窗边,把瓷瓮放妥当。 她走过去,亮起手背给谭裕看,“早没事了,你瞧。” 真的白,手腕也是真细,脆弱到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谭裕的关注点偏了。他低头,轻咳一声,“那也拿着吧,算我的赔礼。” “好,如果这样,你能放心的话。” 孟葭从他手里接过。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放心了就别再来烦人。 她拿了药膏有一阵子,见谭裕还不走,孟葭小声提醒,“这里好像是女生宿舍。” 谭裕后知后觉地噢了声,“你隔壁的刘小琳,她是我的好朋友。” 孟葭并不想听这些,她嗯一句,“好朋友。” 很客气,但态度相当敷衍。 谭裕感觉到自己不被欢迎,礼貌告了辞,等孟葭去关门的时候,他又回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谭裕。” 她点头,“再见,谭裕。” 连是哪两个字都不想知道。 旋即轻关上门。再多一秒,孟葭脸上的客套,就快绷不住了。 她关紧窗户,拉上蓝格条纹布帘,把空调打开。 放在最上面一本书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微信进来一条好友申请——“我是谭裕。” 原来他也姓这个谭,会那么巧,跟孟夫人是一家么? 孟葭没有同意,也不点拒绝,就装作没看见。这人有点死缠烂打的味道。 她在图书馆里预习功课,没空看手机,才发现有钟漱石的短信,说明天方便。 这件事情已经让她苦恼了一个多月。 孟葭不想再拖下去,像得了赦似的,直接给他打个电话。 钟漱石那头水纹潭影,接起时,一阵飞珠溅玉的响动。 她疑惑地问了句,“钟先生?” 现在又晓得他是钟先生了。 钟漱石面无表情的,立在池塘边,右手打横,挥出去一片薄石子,“是我。” 孟葭没心思深究这水声的来源,可能是贵公子别致的晚间娱乐。 她直奔主题,像一个揣着赃物急于脱手的窃贼,“请问您明天在哪里?” 钟漱石不咸不淡,有意逗她,“周日的话,我一般都在家里。” 庭院昏暗,一小爿幽深塘水作里衬,还不足以照见,他眸底晦涩不明的情绪。 孟葭觉得荒唐,总不至于为件衣服登门拜访,要不要再提个果篮表示感谢? 她壮起胆子,提了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让郑秘书,来学校拿一下呢?” 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这种公子哥儿一起,玩这些你来我往的小把戏。 但钟漱石不依,“周末他也要休息的,孟小姐。” 话说出口,他也搞不懂自己,深更半夜的,在件小事上这么刁难一个姑娘,究竟哪根筋不对? 孟葭面上一僵,硬着头皮,“麻烦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送过去。” 钟漱石挽了挽袖口,“就这个号码,加一下微信。” 平直无事的语气,但高高在上的神态和调子,明白藏在里头。 隔着屏幕,孟葭都能想象到他那副模样,寡淡得不像俗尘人品。 “好的。” 孟葭掐了电话。 她随手扔在桌上,没有立刻屁颠的加他,而是从柜子里取出睡裙,去洗澡。 钟先生今天有点过分。她不好过分,只能够小小晾他一下。 温水淋过她头顶时,孟葭就在想,自己也未免好笑。 因为他照顾了她一段路程,闲暇之余,跟她聊了几句不冷不热的场面话,她就忘了他姓钟,他再儒雅也好,骨子里仍有世家子弟先天的傲气在。 月光素练如水,在恢弘阔敞的院落里,亭阁楼台中,倾泄半湖清露。 钟漱石水漂打累了,投掷一把石子入陶盂,靠坐在塘边的一把长椅上,远从云南运来的紫檀木,雕蟠龙云蝠纹,龙头上嵌两颗红玛瑙,坐卧皆宜。 他整个人陷在滑凉的天竺绸坐垫里,一手搭在扶把上,另一只肘立起,支着头,园中柔枝弄影,括出他深邃立体的面部轮廓。 这一座位于西郊的园子,是他的私人住处,连钟灵都不被允许进来。偶尔有特别紧急的文件,郑廷才会送到这里,通常情况下,都是他一个人。 花满渚,酒满瓯,处树密雾浓间,也惟余独自喝空盏,夜宴群山。 钟漱石偏过头,掌心拢住一团火苗,点燃烟,不紧不慢地吸上两口,就夹在了指间。 仿佛并不真为了抽,纯粹是打发时间,他皱眉,怎么加个微信那么久? 一根烟堪堪燃尽,那个小红圆点才出现在屏幕上,比上峰的指示还要难等。 钟漱石将衬衫袖子折上去,一截烟头递到唇边咬着。他偏过头,无奈的、极淡的笑了下,点通过。 孟葭换了睡裙,靠在床头,手机被撂在了一边。 也没料到他这种忙人会随时阅览,她拿了本《中级翻译教程》在手上翻着,犯了困劲儿,才想到要看微信,已有两条未读消息。 那边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并发来一条定位。 但是这个地方,在地图软件上找起来,怎么那么偏僻? 孟葭忍不住用粤语骂了一句扑街。冲动过后又捂嘴,还好外婆不在,被她听见不得了。 黄家人吵架蛮厉害,尤其她那几个爱托大的舅公,一喝了酒,唾沫星子横飞,一句连一句的粗话骂出来,让人没有还嘴的余地。 孟葭在这点上,没能遗传到家族特色,她连架都不会吵。全输在她外婆那一套教养理念上。 实在很生气,也只会甩脸子、瞪眼睛,然后跑开。 一阵漫长的等待,钟漱石在院中静坐许久,总算见她发来一句——“收到。” 复叶栾树上,几只困于金笼的白羽红睛金丝雀,也在此时,啁啾之声大作。 他扬手撒一把鸟食,顷刻间,连映在池中的碧绿树影,都扑棱得斑斑驳驳。 与孟葭的这几个回合下来,他虽居高位,却丁点不占上风。这姑娘不是那么好调停的。 至少,不是他一点饵料投过去,半点意外都不会有,就能弄出动静的笼中鸟。 钟漱石玩味的薄唇轻抿着,无声笑了笑,垂下的眼眸里水波不惊。 隔天是周日,孟葭本想上午早出发,把衣服给他送去了事。 但班长临时找她,说有一个公益献血活动,要去现场帮忙登记,班上的女生都会到。 孟葭本来就住得远,和同学接触很少,如果再什么团体组织都不参加的话,显得她太不合群。 她应下来,换了件压褶高领连衣裙,就去了广场上。 当天来的人很多,一直忙到日头偏正,孟葭才回寝室。她随便咬了两口面包,把钟漱石那件西服取出来,叠好放在纸袋里,提着出了校门。 孟葭按照导航,转了三四站地铁,才到距离钟先生家最近的地方。 但这里连公交都没有。孟葭能想象,住在这儿的阔佬,应该不会用到这些交通工具。 她顶着个纸袋走到烈日炎炎下,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一辆出租车过来。 孟葭拦了下来,把地名一报,司机还犹豫上了,“闺女,那不是一般人去的地儿,上头设了禁区卡口,我只能把你送到山脚下,成吗?” 她抽出纸巾擦汗,“好的,谢谢。” 司机在路上闲聊,跟她打听,“你去那里干什么?” “送样东西。” 司机夸张地笑,“是你朋友住在那儿?真牛逼大发了。” “他不是我朋友。” 孟葭手里捏着纸团,心底有道声音在笑。 她何德何能,有幸和钟先生交朋友,别太高看她。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7. 07 免费阅读.[.aishu55.cc] 8. 08 08 孟葭在山道上下车,付给司机车费,顺道一指,“是走这里上去吗?” 司机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但此处遍地是显贵,朱甍碧瓦的明制园林,都矗在风光最好的山腰上。 他说是,“你沿着这条路走,但能不能进得去,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孟葭撑起把小阳伞,一手拎了纸袋,加快步子往上走。 弯曲的环山小道看似歪扭,但一步一景,别有意趣。北地苍岭横翠,庄严凝重的建筑风格,和岭南大相径庭。 若非午间阳光毒辣,孟葭吹着这段青嫩的山风,倒真想停下来歇脚。 约莫走了十分钟,她就被值守的岗哨给拦下,问是干什么的。 孟葭解释说,“我找一下钟先生,他说他在家。” 工作人员狐疑地打量她,严格按章程办事,“请出示证件,到这边登记。” 孟葭从包里拿出身份证给他。 钟先生昨晚回了园子不假,可这也不是什么难探听的消息,但凡他在山上,扯着拜访的名头来求见他的人,总是找尽理由寻过来。 放进去一个,今天这份长达万字的检讨,他就做定了。 但眼前这么点年纪的女学生,怎么看,都和别有居心四个字,靠不上边。 “稍等,我打个电话。” “麻烦了。” 他回了值岗亭,拨通钟漱石家中的电话,响了三声后,是郑廷接的。 “郑主任,有一个叫孟葭的女孩,说要找钟先生。” 郑廷扫了眼客厅软榻上,阖了一双眼,半卧半靠的钟漱石,说让她进来。 今天中午这顿酒喝得不轻松,因为钱飞闯下的祸,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带着京中相关单位,都来了一次大整肃。 钟漱石在大会上,三番五次发言表态,今后将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好不容易上边才过了劲。 趁着周日天儿好,钟漱石在园内设宴,招待几个位高显赫的叔伯。 郑廷陪着喝了几杯,酒咽下肚时,环视一圈桌上的这七八位,遥想上一回他们聚得这样齐,还是春节前的团拜会上。 到底是钟老爷子的名号响。 从称呼上,就能显出钟漱石的身份不同来,别人遇上在座的,无一不是称职务,只有他是敬家中长辈的口吻,叫张叔、李伯。 他躬低身,给钟漱石又垫了个靠枕,回话说,“孟小姐来了。” “知道了,你去吧。” 郑廷收起公文包,“好,你先休息。我把文件送回集团。” 孟葭要来她的身份证,道声谢,踩着白帆布鞋,继续往里走。 她原本想交给这个警卫,他看上去非常有责任心,但被拒绝。人家只说,“我不能擅离职守,而且钟先生让你进去,你就自己送吧。” 孟葭只能作罢。 她在园门前驻足观望时,见一辆车开出来,司机她不认识,但这个车牌,和车前插的那两面小旗,孟葭有印象。 当天在首都机场,来接的他们的,依稀就是这辆。 郑廷靠坐后排,只吩咐司机赶快开,没打下车窗招呼她。 他固然是钟漱石身边,最得力的那一个,集团的高管们,私下里笑称他三把手。但上级的私事,能不掺和的,就最好撇得干净点,躲越远越好。 方才席间,郑廷就听钟漱石谈起,孟葭要来还他的西装。 他懒散地笑一下,说,小姑娘还想你去取呢。 话里行间的意思很清明,钟先生撂开了,就是要亲自见她。 他这个时候开窗,万一孟小姐突发奇想,图个便利,把西装往车内塞过来,那才叫碰到鬼。 钟漱石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是孟葭第一次走进这座园子。 茂林篁竹,楼前曲桥三座,以一扇月洞门隔开,水击如鸣珮,六角攒尖的亭台连绵,各有精巧,像从绿荫之中凭空浮出的一般。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袋,一步三回头,总要看看大门关没关,生怕走错了,会被人锁在这里。 路上并没有一个人,孟葭紧走一阵,才见着一个手持长竿网,动作熟练而迅速,打捞湖面上枯叶的阿姨。 她不敢大声说话,走到近前,先冲人笑一下,“我跟您打听个事,钟先生是住这吧?” 孟葭来北京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是,他们对话基本不说你,都用您字。 但阿姨说不知道,她也是第一天来。 直到后来,孟葭住进这里,她才了解到,在钟先生身边做事的人,都不固定。 甚至打扫园子的清洁员,和后厨的掌勺师傅,以及给室内家具做清洁的佣人,他们互相不认识。 他是个对私密性极为注重的人。 这些人完全搞不清,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无人敢问。 孟葭没办法,不好把衣服塞给一个陌生人,都已经到这里了,别再出什么岔子,只能自己去找。 她转过一条悄怆幽邃的回廊,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凸显眼前,四面镂雕的落地大窗,楼背靠山,三处环水,一座廊桥与水面齐平,像卧在莲池上,别有洞天三十六。 她小心蹚过去,总疑心被风涌上来的池水,会打湿她的鞋子。 大门紧闭,孟葭不敢贸然进去,但隔着明净的落地窗,她看见一身白衫的钟漱石,安然睡在里面,色如琅玕。 孟葭敲了两下,没人应,隔着一道窄细的门缝,她又轻唤几声,“钟先生。” 钟漱石最终被她吵醒。 他忍着胃疼,皱了皱眉,方才喝了太多种类的酒,白的红的都有,远没到醉的程度,但就是晕。 许是陈酿后劲大,躺了好一阵子,头反而更痛了。 钟漱石伸手往矮几上摸,碰到一个长物体时,也没看来的是谁,只胡乱摁了下,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孟葭抬腿进去。 没几步,她的一双腿,就陷在柔软馨香的织花地毯上,孟葭环视一圈,细看了阵,上面绣的是整幅的桃源图。 她瞠目,这么精细的活计,要耗费几多人力? 室内的冷调香氛,混合着地毯洗涤剂的清香,让孟葭有一种,置身雨季青翠丛林的错觉。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钟漱石说了句,“水。” 孟葭没听清,她低下头,耳朵凑近了他,“什么?” 她才注意到,他白净的玉色面容上,已有醉态。 钟漱石喃喃复述了遍,“我要喝水。” 他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清冽醇厚的泉酒香,轻拂起孟葭乌黑细长的鬓发时,她全身上下每一根敏感或迟钝的神经,都在一瞬间绷得很紧。 “好,你等我一下。” 孟葭拔腿就跑了。 像运动会上,做好蹲踞式起跑动作的参赛选手,钟漱石的这句话,仿佛裁判员手里的令枪,枪响了,她一刻都不敢停留。 生怕多耽误一秒,就要输掉什么。 可她又能输掉什么呢?除了她自己,她这个人,她这颗心之外,孟葭本就什么都没有。 她高中时,偷喝过外婆酿的青橘酒,醉后喝一点冰水,虽然于解酒无益,但更舒服。 孟葭满屋子转个遍,才探到冰箱的位置,取出仅剩的,最后一瓶矿泉水。 她拿个玻璃杯倒出来,两只手仔细捧着,一路小跑回去。 孟葭驻足软塌边,钟漱石的头部垫得够高,不需她来扶。 她只是拍他肩,“钟先生,水来了。” 钟漱石侧一下身体,脑中一片混沌,使劲浑身的力气,也只能打开一星眼眸。 他一再地睁着,眼前模糊出一个楚腰风鬓的柔顺少女,蘸满春光秋水的白皮肤,横波目里盛着朝夕气象,娟秀得可堪入画。 孟葭半跪半蹲着,她看起来有些担心,端着杯水,半点照顾人的经验都没有,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形,不知怎生是好,只管脸色着急地凝望他。 眼眸开合间,他望见的,只是一副,将此深心奉尘刹的愁容。 都说酒后无德,但那时钟漱石想的是什么?他想,就是深具君子之德的人,此情此景,也免不了凡心大动。 这一幕来得太仓促。 仓促到沉醉在那一刻里的钟先生,都没有余力去思量,他缜密周全的人生,是不是能容得下这样一次,鲁莽而激越的心跳? 他茫然伸手,要去够孟葭手里那杯水,但大脑在酒精的支配下,已无法掌控肢体。 钟漱石几次都没能拢住杯身。 孟葭见状,大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摁下他的手,“你张嘴就好。” 说完,她将杯沿轻抵上他的唇。 钟漱石略抬一点肩膀,朦朦胧胧的,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孟葭放了心,一手扶着的丝绒软榻,握杯的另一只手调转,将水杯放在了矮几上。 就在她回头的同时,按在榻边的细白手腕被猛地捉住,紧紧收牢,孟葭挣扎一下,“钟先生!?” 但钟漱石已经疲惫地阖上眼。他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 她高声惊诧起来,“我是来送衣服,请你放手。” 孟葭连续好几次发力,挣得纤细的脖子都涨成绀色,停下来时,大口喘粗气。 但他们力量悬殊,她不是他的对手。孟葭在心里啐了句有毛病,早知道就不管他死活,渴死这个烧酒佬好了。 她又连喊几句钟先生。 酒后的钟漱石,一身燥郁无处可排解,耳边听着她绵柔的叫嚷,胸口更似笼了个火盆,烧得他的血肉滋啦作响。 他再一次收紧力道,沉沉开口,“你想走,就等我睡着,安静一点。” 孟葭挣不动了,她挫败地屈膝坐在地毯上,冷笑道,“我以为您是规矩人。” 钟漱石勾唇一笑,“等规矩人醒了,就给你赔不是。” 满室甘醇的甜香里,飘来丝丝凉沁,燎烧后,层次分明的气味经久不散。 孟葭闭目轻嗅,她在香料一事上不入道,但也隐约闻出来,这应该就外婆跟她讲过的,一片万金的白奇楠。 她还记得,当时外婆捧着本《香经》说,“要是家里还没落败,这些小玩意由得你作弄,现在就听一听吧,权当闻过了。” 夏日午后,易生懒倦,叠腿坐久了,鼻间俱是这一味安神香,钟漱石攥着她搭在小腹上的手,随着他悠长的呼吸而起伏,孟葭也打了个哈欠,困劲一点点的上头。 她趴在长榻边,尽量不挨到钟漱石的身体,只占一小部分位置。 孟葭头如捣蒜般,第三次点下来时,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幅度,伏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 钟漱石醒来时,手里仍紧抓她嫩白的细腕,指腹无意识的,在她手背摩挲两下,满手握不住的腻滑。 还未及日暮,但窗外天已经暗沉下来,几株挺直的罗汉松被风刮得倒歪,跟前就有一场暴雨要下,难怪室内这么热躁。 他低头,孟葭枕在她的手臂上,睡得正酣甜,长发几乎遮去大半面容,浓密的睫毛安静覆在眼睑上,看起来更乖了。 因为穿了条高领压褶裙,修长脖颈间,柔白的肌肤被闷得粉红。 钟漱石咽动一下喉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为她拨开这绺头发。却又在快碰到她发梢时,因太过急剧的脉搏,生生顿住。 他触电似的缩回来,松开她的手腕,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 钟漱石才迈了两步台阶,往下看去时,注意到她歪扭的睡姿,又回身,将她抱到了榻上。 他滚烫的手心掌住她的腰窝,贴上她单薄的脊背,弯下腰时,薄唇几乎快要蹭上她脸颊,一刹那,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钟漱石胡乱放下她,眉间成川,后撤两步,脚步踉跄着,扶稳栏杆上了楼。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8. 08 免费阅读.[.aishu55.cc] 9. 09 09 孟葭是被一道雷声惊醒的,紧接着,雨落下来。 初时淅淅沥沥,幼蚕食桑般的碎末动静,后来滂沱砸在石阶上,房檐下响起大片的噼啪声,惊煞一场荼蘼。 她猛地睁眼,懊恼自己心里没成算,就这样不设防的,在钟先生家睡着了。目光所及,皆是如瀑雨帘,与墙面等高的落地窗前,驻立一道清瘦而笔直的身影。 钟漱石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轻衔杯身。他在喝茶,一身休闲的白色家居服,看起来逍遥又悠闲,欣赏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连背影都不由分说的,透着股矜贵和疏离。 孟葭此时看到的他,和刚才那个醉酒后耍无赖的钟先生,已不是同一人。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双手撑着长榻坐起来,理顺肩上的头发,弯腰穿好鞋,低下头系上鞋带,平静开口,“钟先生。” 钟漱石回头,轻描淡写一句,“醒了?” 已经过去的事,孟葭不想再追究,也没指望他醒了酒,真能自降身份,郑重给她道这个歉。 她点点头,“嗯,您的衣服,我送来了。” 孟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只祈祷,越快结束这场诡异的对阵越好。 钟漱石淡瞥一眼桌上的袋子。他说,“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不客气。” 孟葭垂下眼眸,心道,这都是她贪凉快的报应。 她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目前雨势骇人,第一反应仍然是要离开。 孟葭瞅了眼她包里,只有一把弱不禁风的小阳伞,就算撑出去,下场也只能是被摁在雨地里摩擦。 几秒后,她壮起胆子问的是,“钟先生,我能买您一把伞吗?” 买他一把伞? 不说借,是怕再劳动自己来还。 也不说给,更不提自己要司机送,归根结底,不想欠他任何人情,哪怕小到一把雨伞。 钟漱石无声勾了下唇,他回眸注视她,小姑娘眼神清亮,但面对他时,那份拒绝和抵触的情绪,不要太明显。 她才真叫外表柔弱,内藏机锋。 他脚步沉稳地朝她走来,在茶几边停下,嗒的一声,杯子准确落在瓷盏上。 钟漱石坐回沙发上,与她相隔不过一丈远,他松散地往后一靠,膝盖交叠着,修长的手指轻扣大理石台面,“你可能不知道,孟小姐,我从不卖东西。” 起初孟葭并不知道缘由,后来和钟灵熟起来,才听她讲清楚。 钟灵读高中的时候,原本住在大院里的一个姑娘,平时和她也相熟的,说过两句话。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突然之间举家搬迁,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菊儿胡同的过道上,她拿了个蜥蜴皮的手提包,问从前的同伴,要不要买,说没背过两次的。 钟灵心软,但身边的人都笑,“这是她家被抄的时候,偷藏起来的东西,这你也敢买啊?不怕沾了晦气是吧!” 变卖家当这种事情,是很不吉利的,尤其对大族人家来说。 孟葭眼中,有像坚冰一样,难以消融的失望和错愕,不知道是为即将淋湿的自己,还是因为错看了钟漱石这个人。 亏得她先前,还大赞他善性,他哪一点善了? 她浓黑的睫毛扑闪两下,眼眸一再垂下去,两根食指不安地绞在一处,小声说了句,“那、打扰了。” 声音听着有些低落,或者说,所受的不甘和屈辱更多。 孟葭拿起她的包,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大雨如注的天景,犹豫着该怎么出去。 “站住,孟葭。” 身后一道沉缓的声音响起。 孟葭撑开伞,没打算理会他的警告,背对他说,“我不站。” 钟漱石疾走几步,赶到她身边,“等雨小一些,我送你。” 不复平素秉节持重的仪态,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她会直接冲到雨里。 孟葭挺直了背,不见迟疑的,清凌凌一声,“不要。” 从没被人当面拒绝过的钟漱石,闻言微愣了下。他像听了个什么笑话,扬唇问道,“说什么?” “我自己能走,不要你送。” 孟葭握住伞把的手轻抖,声音微弱下去。好容易鼓起来的,要给身后人一点厉害看的胆量,又泯灭一空。 到底年纪小,眼前人太端肃,孟葭打心底里怕着他。 钟漱石好笑道,“这么大的雨呢,你走一个我看看?” 话虽这样说,但他手上伸臂的动作,首尾相接。从门口的落地镜里望去,那副强硬又周全的架势,随时要把人抱住似的。 孟葭没注意到这些,她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 只感受了一霎雨丝的清凉,就被人拽抱了回来,钟漱石双臂扶稳她,“还真走啊你。” 他掌心温热,情急中,紧紧贴在她的肩头。 隔着单薄的衣料,熨帖出一阵莫名的酥麻,孟葭脸上一烧,心怦怦跳。 她脑子也乱了,抬起雾蒙蒙的眸子,口不择言地质问他,“钟先生,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这话如敲击心脑般,钟漱石被她问得发怔,“怎么这么问?” 孟葭扭了扭肩,从他手底下挣脱开,伞也扔出门外。 她径自退了两步,折身倚靠在玄关的乌木柜子上,长发掉落下来。 孟葭自觉被戏弄,把一天的愤懑都回敬给他,“那你为什么,非要我七弯八绕的,找到这里来,又登记又被人盘问的,好像我作奸犯科过一样!你还撒酒疯不让我走,手都攥红了,现在连把伞也不肯给。” 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一条又一条的罪名压下来,像窗外百里加急的骤雨,砸得钟漱石头晕,他纵有天大的情由,也不值一提了。 “是我不好,孟葭。对不起。” 钟漱石取过一条,屉台里佣人卷好的毛巾,道歉的态度,不能算不诚恳。 只是最后的三个字,生疏到不能再生疏。 走向孟葭的时候,钟漱石在脑海中大致掐算了遍,他过去三十年间,认错的次数。 想不起来了,大概一次都没有。 板着脸不说话,也不肯看人的小姑娘,在他这里开了先河。 孟葭低着头,他话虽说的平淡如水,但肯费功夫致歉,本身就称得上,是种珍重。 她始终望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和这位钟先生,有一丝一毫的眼神交流。他那双眼睛像被点了墨一般,黑极了,也亮极了。 正撅着唇,面前递来一条白毛巾,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道低沉的提醒:“擦一擦,你头发湿了。” 钟漱石看不清她的表情,应该不会妙到哪里去,不暗自咒骂他就不错了。 孟葭犹疑了几秒,最终接过来,胡乱揉了两下发尾。 刚擦完,一只玉骨扇似的手背,凑到她的脸上,孟葭有些怕地撤手,扶稳柜子,缩了缩肩膀,毛巾也不顾了,眼睁睁看它掉在地上。 钟先生身上薄雾般的气味,像只无形的大手,遽然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只看得见他。她只嗅得到他。 那只手往下一摁,客厅内的大灯一下子全亮了,流光溢彩。 原来是要开灯。孟葭脑中绷紧的弦一松。 却听见钟漱石戏谑地问,“怎么,你倒怕起我来了?” 他刚才把手伸过去时,她猝不及防的,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底是明晃晃的惧意。 她咬唇,轻嘲的口吻,“早先是我不知事,年纪小,糊涂。” 说到自己糊涂的时候,孟葭几乎用的是气音,显见得,她心里并不这么认为,只是人在屋檐下。 钟漱石不置可否,薄唇微抿,卷折起袖子,走到了窗边的茶案前,从容坐下。 孟葭捡起地上的毛巾,环顾周围,找个恰当位置摆好。再望向他时,钟漱石正手提壶盖,轻刮去茶沫后,又重新盖定。 她在家时,也常看舅公表兄们泡茶,他们爱喝潮安的凤凰单丛茶,回味甘甜。 只是孟葭从来不晓得,这世上真有人,做起刮沫这个左旋右绕的动作来,竟也能如拨雪寻春般,贵重而温雅。 “来喝茶。” 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脚底下轻飘飘的,揣着一腔不知所云的情绪,听见钟漱石开口时,手蓦地抖一下。 钟漱石这个人,说起话来,没有位高权重者的盛气,反倒是一副,怎么样都意兴索然的样子,偏偏语速又沉缓,调和出满身的矜贵气,叫人自觉退避三丈。 孟葭看了眼窗外,瓢泼的暴雨连个收势都不见,她只能说声好,慢腾腾的,拖着步子挪过去。 他长臂一展,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一把宽大的鸡翅木圈椅,孟葭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她小心绷直了小腿,脚尖微微点着,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懈怠流露出来。 钟漱石左手轻抬,往斗彩高足杯中,注入色泽金黄的茶汤。 茶水清亮,孟葭不必刻意去闻,浓而持久的馥郁兰香,已萦绕梁柱。 她再一看装茶叶的瓶身,胎质洁白的珐琅彩瓷罐,只用封条贴口,被钟漱石随手撕了,一概不用市面上的伧俗包装,应该是从地方供上来的。 按理说,她在他面前,从年龄上讲,算小辈,身份更是不能比肩。但酒醒后的钟先生,是很会尊重人的,他连为她斟茶时,都循着古礼。 本着做客之道,孟葭朝他点头致意,端起杯子,浅尝一小口。 孟葭敢说,这绝对是她生平,喝过最矜持的一杯茶。 放下茶杯时,她才发觉自己用的主人杯,和钟漱石的,是一对。 明成化年间,因精巧玲珑而著称,釉彩以青花为轮廓的器皿小件。 钟漱石发问,像考场里正襟危坐的面试官,“味道如何?” 孟葭手扶着椅沿,“实话吗?” “当然。” 她娇柔地笑一笑,“和五块钱一瓶的东方树叶,没多大区别。” 钟漱石:“......” 就是不好喝啊,管你是什么天价母树,又专人守卫,还特地送进京的,入了她这个不识货的嘴里,都是糟践。 他失笑,手肘支在沉香木案台上,握成拳的手掌抵在唇边,极难置信的,“五块钱?” 罐子里的大红袍听见都要哭了。 孟葭摊手,“钟先生要听实话的,这就是。” 半晌,钟漱石才不浮不沉的,说了句,“我喜欢听实话,哪怕它不好听。” 孟葭其实无所谓,面上小心谨慎,口中无病呻吟的敷衍,“这茶泡得很浓。” 钟漱石爱听真话假话,她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这场大雨什么时候停? “像这种茶叶,在复焙时为避免香气流失,一般会在焙笼上加盖。” 说到这里,钟漱石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孟葭的反应,过后漫不经心的,丢出一个辩题,“我认为,茶如人物,久经世路的,总比初出茅庐的要好,你觉得呢?” 孟葭没听懂他的弦外音,只平心而论,“年轻有年轻的好,成熟有成熟的好。” 钟漱石懒散笑了下,不再多言。看起来,太过晦涩的话,不适合跟她说。 他挑浅显的问,家中长辈式的关心,“在学校还习惯吗?” 聊起闲话,孟葭才放松了些,手指描着杯沿,“我也不和别人同住,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挺不错的。” “有没有见过你父亲?” 孟葭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去找他。” 钟漱石很意外,“你来北京,难道不是因为他吗?” “不全是,我想陪陪我妈妈。” 孟葭低头默了一刹,随后抬眸,望向庭院内,被风雨摧折过后,凋敝破败的海棠幼树,眼中是青山错落的迷惘。 她泠泠出声,“这些年,她一个人睡在这里,一定很孤单。” 钟漱石眉间一蹙,一颗心也莫名地揪紧了,看着孟葭的眼神都变得温软,眸子里有分明的痛色一闪而过。 她脸色苍白,饱满的双唇却又洇着嫣红,像浸润在朱砂中的宣纸,柔软也坚韧。 孟葭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钟先生,她在天上也会知道的,对吗?” 钟漱石的喉结滚动着,几次把话咽下去,多令人生厌,他完全没有安慰小姑娘的经验。 他只说,“你想去看她吗?” 孟葭手里攥着裙摆,“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她、她的墓碑在哪儿。” 外婆没有说过,这恐怕要去问孟维钧,但她又不想。 当年妈妈自杀在北京,外婆从广州赶过来,为人父母的,对着再不听话的儿女,也是希望留在身边的。黄梧妹想把女儿的骨灰盒请回家,但孟维钧拿出她的遗书,上面清楚写着,她希望死后能葬在北京。 不要说死者为大,就是女儿活着的时候,黄梧妹都拗不过她。古来也只有子女犟过爹娘的。 这些事情,都是两个舅公,私下悄悄告诉孟葭的。当着外婆的面,不能提一个字。就连张妈也搞不清,她妈妈落在什么地方。 因此,孟葭对那段过往,始终是一个非常朦胧的概念,唯一清晰的,就只有外婆对孟维钧的痛恨。 一股淋漓的痛楚,缓缓流过钟漱石的身体,喉咙里像被什么堵着,噎得他发慌。 他想不明白,一点生离死别而已,经受得还不够吗?何至于放到孟葭身上,就这样看不破。 不,他何止参不透。简直共情得厉害,像中邪。 钟漱石对自己说,别太奇怪了。长大这么大,一应小事只凭他高兴,他还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谁的感受。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9. 09 免费阅读.[.aishu55.cc] 10. 10 10 火上吊着的小铜炉熄了,乌橄榄炭咕嘟冒着烟,斟茶的动作停下来,满室静谧。 钟漱石的衬衫袖口卷折着,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冷白肤感下,青色的经络毕现。 良久,他忍过一阵,想要握住孟葭手心的冲动,沉着声,“挑个日子,我带你去见妈妈。” 出乎意料,孟葭第一反应,就是惊讶地喊出来,“真的吗?” 上涌的情志像回潮般退下去,她才觉得不妥,怎么好又欠他一次人情?还也还不清。 孟葭忙摆手,“钟先生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就很好了。” 钟漱石的声线压得很轻,像怕吓到她,“在福田寺旁边的公墓。” 跟着孟维钧做学问那几年,每到他先夫人的忌日,总要去一趟福田寺,回来什么也不说,独自在办公室里愣神,一坐到半夜。 谭宗和也不会在这一天来打扰他。 “谢谢你,钟先生。” 这一句,可比她今天说过所有的话,都要真心。因为饱含情感,由她软媚的音调说出来,不一样的动听。 钟漱石轻笑,把这段白操的闲心,从为她伤感的情绪里,解救出来。 茶斟了三刻半,喝得孟葭肚子都撑了,才起了一阵风,雨势渐渐退下去。 钟漱石瞧她也坐不住了,面上一轮又一轮的恭敬客气,但眼睛不停瞄着窗外,就只差把“雨怎么还不停”这句话,刻在脑门上。 想不到有一天,他钟漱石的一顿茶,也会让人喝得不耐烦,并非人人都上赶着,挤破头要进他的门,吃他的茶。 眼前这个孟葭就很不同。 他打了个电话,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廊桥前,送孟小姐回学校。 钟漱石把手机放下,“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孟葭起身,心里念着这样安排最好了,朝他致谢,“钟先生忙嘛。” 钟漱石看穿她这点小心思,无声哂笑一下,“去吧。” 司机把车从后院开出来,不过三五分钟,就撑了把伞,在门口候着孟葭。 孟葭拿起她的包,说句麻烦您了,跟着司机上了车。 钟漱石握着斗彩杯,不经意地扭头,眼尾的余光全落在微风细雨里,那一捻细腰上。 小姑娘这么点大,十八岁都未满,生得倒是这世间少见的清丽。 黑色车门关上,再看不见她了,钟漱石才恍然收回,勾勒着她亭亭身段的眼神,一阵失焦。 钟漱石不在,不止孟葭觉得自在,司机也轻松。 孔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回,一次比一次更好奇。这不能怪他,只因为这辆车上,从没坐过别的女生,除了三小姐。 但孟葭不开口,他不敢问,谁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钟先生的事情一贯不许人多打听的。 孟葭瞧他憋得难受,先笑了下,“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孔师傅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孟小姐,我只是惊讶。” 她很到位的表达,“惊讶钟先生让你送我回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因为还没见过,他送其他什么小姑娘。” “噢,他可怜我而已。” 孟葭脸上的表情,和车窗外那片暗沉的天地,是同样的烟雨朦胧。 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又该是什么?只能是可怜。 大雨初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被冲刷过后的清新。 钟灵和刘小琳两个人,就趴在窗台边上,看着身姿如蒲柳的孟葭,慢慢从车上走下来。 “次奥......” 刘小琳刚要骂出来,就被钟灵制止,“诶!说好了当个淑女,不讲脏话的。” “好吧,一种植物。这可是你二哥的车。” 钟灵托着腮,摆弄花盆里的绿叶,“我没瞎。” 刘小琳轻巧地转个身,挨着钟灵站,“我早说了,这个孟葭不简单的吧?” 不简单是肯定的,否则也不能和她二哥,一再扯上关系,钟灵想。 但她猜不出来,这个看上去恬淡安适的孟葭,究竟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钟灵觑她一眼,“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乐意。” 刘小琳走回书桌边,拿着个苹果抛起来,又接回手里。 她躺到沙发上,嘎吱咬了口,“我笑啊,人既然都已经是你二哥的了,谭裕那小子就别想了。” 钟灵急着为他辩解,“你胡说,怎么就是我二哥的了?不就送她回来!” 刘小琳反问,“我拜托你!你那个不问世事的哥,是能轻易送人的主儿?自己数数,你又坐过几次这辆车?挤上去的不算啊。” 钟灵泄了气,她往床上一坐,“好吧,一次都没有。” 过了会儿钟灵又说,“那也不见得,人家谭裕就没机会吧?我哥毕竟快三十岁了。” 刘小琳摇着头骂她傻气,“灵儿,你不会是钟家捡来的吧?” “干嘛?” 刘小琳笃定的口吻,冲钟灵喊,“你哥看上的人,还能有谭裕那小子什么事儿啊!他靠边站吧就。” 钟灵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忿忿的,“你现在就看牢他了,管东管西的,就那么想给嫁他吗?” “也不一定,看他们谭家今后怎么样呗,应该没太大变化。总之我妈心里有本册子,跟我年纪差不多,又门当户对的,她都划拉了一遍,地方上的不用说,我面都没见过,肯定不喜欢。最合适就是谭裕了。” 刘小琳歪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地谈论着终身大事,语气却是无关痛痒的,仿佛她们此刻正议论的,是别人的人生。 钟灵想了想,“那你也只是觉得他合适而已,并不是爱他。” 在她看来,刘小琳不过就是,提前把谭裕当成自己的适配对象,愿意和他亲近,也只是为将来做打算。 至于喜欢,可能也有那么一点,但终归比不上利益。 后者是能被实实在在,攥在手心里,看得见,摸得着的。 “爱?” 刘小琳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 她坐起来,像端详史前生物一样,注视着钟灵。 片刻后,她说,“你真是被家里惯坏了,三小姐。”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婚姻无非一场权势交易而已,谈感情的话,不免让人发笑。 刘小琳怀疑,钟灵在家时都怎么被呵护的?竟然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钟灵在空中划了个休止符,“OK,打住,结婚离我们还很遥远,不聊了。” 刘小琳听见隔壁孟葭开门的动静。她冲钟灵侧头,“去吧,该你上了。” 钟灵扶着腰起来,“下次谭裕再敢支使我,我把这东西扔他脸上。” 她气愤地端起桌上的橙盒,往孟葭房间走,腾出一只手敲门,“孟葭,我能进来吗?” 孟葭转身,被钟灵煞有介事的阵仗弄懵,“当然可以啦。” “我是受人所托,谭裕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送你的礼物。” 钟灵一边说,边把盒子的包装拆开,是一只爱马仕的金扣Mini Kelly,冰川白,亮面鳄鱼皮,纹路极佳。 她双唇微张,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他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一出手还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钟灵推了下盒子,“他要追你啊。谭裕去你们学院打听了一圈,问你平时喜欢什么,可你那些同学一个都不知道。他左想右想,就按以往的经验来了,不合你的意?” 她除了上课外,基本都在图书馆,又不与人深交,同学们不了解她,太正常。 孟葭疑惑,“要合我的意干什么?我和他都不认识啊。” 钟灵笑嘻嘻地摇头,“这不奇怪,他一直就这么追人的。” “能麻烦你帮我送回去吗?” 孟葭瞧着这碍眼的奢侈品难受。 占地方不说,又多一样牵扯不清的东西,谁稀罕他的包啊? 钟灵摊手,“我只负责送给你哦,你要退,恐怕得自己去找他。” “我绝对不会去的。” “那就没办法了。” 孟葭抿了下唇瓣,思索几秒,“他说送给我了,对不对?” “对。” “那我就有对它的处置权咯?” 钟灵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这话没毛病,所以她点头。 孟葭从抽屉里摸出把剪刀来,掀开金色锁扣,手起刀落的,用力剪出两道大口子。 在钟灵的瞠目结舌里,她随手翻过纸盒盖垫好,丢垃圾一样,直接扔在了宿舍门口。 孟葭笑着回过头,拍拍手上的灰尘,“我解决掉它了。”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的瞬间,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那种无法诉诸言语的活泼和灵动,钟灵在心中记了很多年。 久到孟葭这个人已经不在北京,无声无息消失在他们的圈子里。 但还经常,会被后来的人提起,一知半解的,说她就是那个,让高坐神台上的钟先生,动了红尘俗念,养在身边两年多的姑娘,为了宠她,几乎闹翻了天。 钟灵听见这种议论,每一次都会分辨,不要擅自又无理的对她下定义,孟葭只是她自己。 一个由着性情,她不喜欢了,大几十万的手袋说剪就剪,不见分毫犹豫的女孩子。 佛说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 世上能抵挡钱财诱惑的人,不说没有,确实少之又少,但她的眼前就站着这么一个。 但钟灵看着她,她的物质条件并不优越,那只能是精神上的富足。 不管孟葭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唇红齿白,有多么的柔婉,但她骨子里,始终住着生生不息的自由热烈。 谁都不要试图解读她,那些捕风捉影的,带着桃色陷阱的传闻,构不成全部的、完整的孟葭。 钟灵不由自主的,摇着头,给她鼓了一段掌,“你真牛掰。” “王八蛋的钱罢了,”孟葭请她坐下,“钟小姐,要不要喝水?” 钟灵朝她伸一双手,双边会晤似的姿势,“叫我钟灵。” 孟葭也两只手回握她,“好,钟灵要不要喝水?” “要一杯。” 洗个杯子的功夫,钟灵环顾了一下她房间,浅米色的刺绣被单,蓝格的窗帘,阳台上种着几盆睡莲,书桌上的课本整齐收着,满屋子荡着淡淡的荷香,干净雅致。 孟葭递给她水,搬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你为什么会帮谭裕这些?” 钟灵解释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很好的朋友,上次欠了他一个人情。” “哦,还有隔壁的刘小姐,对不对?” 孟葭伸手指了指,问她。 钟灵笑得古灵精怪,“还有我二哥呀,你不是也认识他吗?” “你二哥是钟......” 眼前这个烂漫天真的姑娘姓钟,家世又显赫,孟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脑海里浮现钟漱石那张骨相上乘的脸,眉发黑浓,鼻梁挺如陡峰。 钟灵点头,“对,就是刚送你回来的那个。” 孟葭喔了声,她不愿多谈钟先生,淡声道,“原来他是你二哥。” “哇,他欸,”钟灵打量她一眼,转了转水杯,玩笑着揶揄道,“你们现在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是吗?” “没有,我见了钟先生,怕得要命,哪敢不用敬语?” 孟葭抿了下唇,嘴角噙着一点自然流露出的,怯生生的惧意。她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因为传绯闻这种事,也是需要身份对等的。不对等的关系衍生出来的遐想联翩,像纸片一样纷纷扬扬撒出去,人们也只会认为是她在刻意炒作,攀附权贵。 孟葭知道自己不够资格。但她至少,能留一个清白的好名声。她此刻一个暧昧的眼神,闪烁的言辞,就很有可能让人生误会。她很不喜欢这样。 她那副紧张的神态,和刚才果断而有魄力的剪爱马仕时,判若两人。惹得钟灵大笑起来,她拍桌,“我看出来了,你很怕他。” 笑完她又小声,“那我们俩又有一个共同点了。” “什么?” “我也超怕我二哥。” 孟葭掩唇,表示不敢相信,“你是他妹妹也怕吗?” 她那个几位舅公虽说在外面霸道,吓人得很,但绝没有对着家人耍横的道理。孟葭就从来不怕他们。 钟灵撇撇嘴,是提到都竖汗毛的程度,“怎么不怕?” 她说起她读初三时候的事。 那年钟灵还很娇蛮,偷戴了她妈妈那串黄宝石项链去学校,小小的一颗,挂在脖子上很漂亮,去上体育课取下来,回来就不见了,最后是在她旁边女同学的抽屉里找到的,连丝绒盒一起。 钟灵气不过,当场掀了人家的书桌,骂她是个小偷。但女同学也委屈,她真的没有拿过,在众人的指责下,被逼得崩溃大哭,几天都没来上学。 后来一个男生怕事情闹大,才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是他见盒子掉在过道上,捡起来,放到了女同学的格间里。 钟灵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小姑娘要面子,嘴硬说,“又不是我冤枉她的。” 正好那天钟漱石在家,一叠声教训她,说偷拿长辈的东西,去学校招摇,是第一错;不弄清原委,随意倾轧同窗,是第二错;真相分明后,还拒不道歉,是错上加错。 当天他亲自送钟灵上学,逼她站到讲台上,跟那位女同学郑重的赔礼。 钟灵忘不掉那次,她怎么样是含着一包眼泪,坐回座位上的。她二哥真是太过分了。 孟葭听完,一阵唏嘘,指着窗台上的盆栽,“莲称君子,像钟先生的人格,很端正。” 但她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钟漱石醉酒以后,抓着她不肯放的样子,儒雅里流露一点痞气。 钟灵耸耸肩,“你说我能不怕他吗?怕死了都。” 孟葭凑近了她,“估计钟先生现在,正在家狂打喷嚏。” 商议机密似的神神秘秘,一下子拉近彼此的距离。 直到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楼下,钟灵才从她宿舍离开。 孟葭送她到楼道,“再见。” “嗯,你快回去吧。”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10. 10 免费阅读.[.aishu55.cc] 11. 11 11 钟灵冲孟葭挥手,快步走下去,她上了车,吩咐说,“我回大院儿。” 她到家时晚上八点多,虽说十月开头,入了秋,但暑气仍盛。谈心兰不止一次埋怨,今年夏天格外燥热,气温太高,树上的知了猴叫得也响。 钟灵脚步迟,一路上吹着斜风,边发微信让谭裕出来,慢慢走着跟院里的长辈打招呼。 “灵儿,又来看你爷爷了?真孝顺。” 钟灵开玩笑,“对,老同志退休在家,别把他闷坏了。” 谭裕特意挑了个,离家门远一些的长方石凳待着,招钟灵过来,“送的怎么样了?” 钟灵掸了掸灰,坐下说,“人家明确表示不要,都已经扔了。” “小女生嘛,跟我这儿装矜持,我懂。等你走了,她立马捡起来拿回去,悄悄背。” 谭裕自觉见多了,像这样欲拒还迎的姑娘,以为孟葭也不能免俗,顶多算是她们当中,段位高一点的。 钟灵拿手机敲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你!人孟葭把包都剪烂了,还怎么背?” 她大声说这句话时,她二哥正陪着钟文台走出来,趁雨后天气凉快,出来散散。 钟漱石听见谁说起了孟葭,还以为是重名,待看清树下坐着的谭裕时,晦暗不明的脸色一沉,微不可察的,阴沉下去几分。 只见谭裕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笑,“想不到,这孟葭有股脾性在身上,还挺难得手。” 钟灵管不着这些,“随你怎么追她,下次别再找我了。” 连这次都是谭裕拿以前的人情逼着她。 她飞快说完,不耐烦地站起来,迎面撞上她二哥。 钟漱石风烟俱净的一张脸上,眉头轻锁着,唇角却又噙着淡薄的笑意,叫人根本琢磨不透,此刻他究竟是高兴,还是恼火。 唯一能用肉眼看见的,只有他今天的穿搭,休闲西裤,上身软绸衬衫,显年轻,但冷峻的气场难改。 看谭裕的态度,便可见一斑。钟灵喊二哥的时候,他也紧跟着起来,凛然仪容,恭敬地问好,“钟二哥。” 钟漱石略微颔首,很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连句多余的家常话也没有,就走了。 钟文台在前头等他,有孙子扶着,自然也不需要柱杖。 “老钟,几年不见,你身体还这么好啊。” 钟文台停下脚步,来人是叶本初,曾和他共事多年,身后还跟着一群从前的部下。 叶本初祖籍在福建,退休后,在南边疗养了两年,今年夏天才回京。 钟漱石道了句叶爷爷好。 叶本初拍了拍他的肩,“漱石嘛这不是?都能独当一面了现在,还是你的福气好。” “孙子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忙叨叨,你看小昕多乖。” 钟文台叹气,顺带刮了钟漱石一眼,颇为嫌弃的样子。上一代的人都这样,深承儒派的内敛之道,凡有人褒奖自己的后代,必先贬损一番,把对方的价码给哄抬起来。 那个唤作叶昕的,笑吟吟上前问安,“钟爷爷,钟二哥。” 她穿奶白色运动鞋,oversize的卫衣,一条短款牛仔裤,再家常不过的打扮。只有食指上,一枚中号祖母绿的宝石戒指,不经意间彰显身份。 钟漱石点了下头,“小昕大了。” 叶昕很爽朗的,大声笑起来,跟她爷爷告状,“我说什么来着,钟二哥每次见了我,就是这一句。” 随即,她压低了嗓子,学着钟漱石沉郁的口气,说,“小昕大了。” 逗得一行人都弯了唇角。连钟漱石也笑,“不会吧,次次都一样?” 叶昕真诚地点头,“没错儿,你每次都是这样,下回换一句。” 钟漱石没接话,眉心淡拢着,薄唇轻抿。 叶昕也观摩不出,这位到底是怎么个想头,看得她一阵后怕,以为自己说错话。 倒是钟文台,见气氛僵了下来,点他一句,“你也是该换了。” 闲聊过后,两拨人各自走开,分散在林荫道间。路不同,谈论的问题,却是惠利攸关。 叶家这边,叶本初最先发话,“不能每次指望爷爷,要自己找机会,让钟漱石看得见你。” 叶昕挽着他抱怨,“您也瞧见他的样子了,那俊脸绷的,一滴水都别想泼进去。我怎么找啊?” “机会总是要等的。” 叶昕也不敢反驳,只好小声说,知道了。 走在身后的下属们,巴结道,“咱们小昕长这么漂亮,那钟家的二公子,他想不动心也难呐。” 这样不做背调的虚伪奉承,也只能哄叶本初高兴罢了。 叶昕掸耳朵一听,便知这话无知到了什么地步!钟漱石在长辈们面前,也许还留有那么一点尊重与平和,肯多敷衍几句。但她在宴饮聚会上见到的钟某人,永远一副慎独克己的模样,凭谁想和他多说一句都不能够。 无论什么场合,至多蹚过两个来回,就懒得再打发你了。 叶昕本硕都念新闻系,去年考进电视台,偶然间听见父母提起,她爷爷已经打算,要把她许给钟漱石时,眼前一黑,再想到钟漱石那张禁欲脸,恨不得连夜跟台里申请,她宁可去叙利亚当一名战地记者。 轮到这头,钟文台浑浊的眼球一转,打量着孙子的脸色,“你觉得小昕怎么样?” 钟漱石散漫地笑了,这一次爷爷已略过试探那步,开门见山地直接问。 他也挑明,“当朋友,她年纪太小。结婚的话,我没空。” 钟文台瞪他,“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比你职务高,也已经生了你爸爸,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沦落到结个婚都没空?” “我们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和您这种老一辈的先锋比,思想觉悟差远了。我也没您老那份能量,做好工作就不错,平衡不来事业和婚姻。” 钟漱石不动声色的,给他爷爷戴了顶高帽,把他下面要唠叨的话,都堵了回去。 钟老爷子碰个软钉子,咂摸一阵嘴,又悄然闭上了。 一路无话,等钟灵和谈心兰道别,提了一小箱子衣服,准备去学校。 她二哥也已回来,指间夹支烟,半躺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清白的月光在他眼睑处投下一弯淡淡的鸦青,看上去像倦极了。 钟灵把箱子给司机,“先放去车上,我很快就好。” 她在近旁的楠木凳几上坐下,“二哥,你今天都做什么了,那么累。” 钟灵不敢明着问。但她想说,今天不是周日吗?又不上班,总不能孟葭去找了他一趟,就把他累着了。 钟漱石并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承载着成吨的黄色废料,已经山路十八弯的,给他和孟葭编了出戏文,全程消音的那种。 他吁一口烟,懒散笑笑,“天底下有什么差事,是比姓钟更累的吗?” 钟漱石极平缓的声调,寂灭而无奈,像梧桐叶落下的一臾。 钟灵翻个白眼。她心道,有,和你说话,最累了。 她忍无可忍地表态,“我算发现了,二哥,到了你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永远不会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 他这个年纪? 好像另外一个,生就一副芙蓉面的小姑娘,也说过这种话。说完还结结巴巴的,唯恐得罪他,胡乱解释了一大通。 钟漱石一根烟快要燃尽,他想起孟葭,无声地牵动一下唇角。 钟灵给他递烟灰缸,“姓钟也会累?我就觉得要风得风,挺舒服的。” 她二哥睨她一眼,会觉得舒服,是因为还没有尝到需要付出代价的滋味。 钟漱石吐了圈白烟,很快就被飘着丁香气味的夜风吹散,水纹似的晃荡开。 想他身为钟家人近三十年,首当其中的,便是要听从安排,小到平日的一言一行,大到他的终身。是,他们的确,额外受了更高规格的奉养,但如果放弃这些,是不是就可以从心所欲了呢? 答案当然是不行,谁让他吃了钟家三餐饭?人生是无法逆向做选择的。 钟漱石伸出手,极为罕见的,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享受就好。” 钟灵瞪大了眼睛,像被鬼附身一样,愣在了原地。她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二哥,你不是谈恋爱了吧?怎么突然这么柔情?” 这也太反常。 “走。” 这表示,钟漱石为数不多的耐心,就到这里了。 钟灵识趣地起身,没多远,就又听见身后松散躺着的人,不紧不慢问了声,“谭裕让你帮什么忙?” “送一个包给孟葭。” 钟漱石从鼻腔里哼笑出一句,“她会收?” “不但没收,还当着我的面儿剪个稀巴烂,扔掉了。” 钟灵还想再说,但见她二哥手搭在小腹上,惫懒地阖上眼,挥手命她去。 这是不许她多谈其他的意思。 她扁了下嘴,转身走出树影葱绿的庭院,消失在月色里。 * 在孟葭数不清多少次,拒绝谭裕的好友申请后,他按捺不住的,出现在了正主面前。 那天她刚出寝室门,昨天复习功课,又在自学笔译实务的资料,没注意时间,一晃神就到了半夜。 孟葭上早课要迟到了,她捧着书,连早饭都来不及去买,匆忙地跑下台阶。博士楼前那株粗壮的榕树底下,响起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她没搭理,当看不见谭裕这个人。 谭裕骑着车追上来,“就那么急?去哪儿,我送你啊。” 孟葭躲着他走,“您不挡我路,就谢天谢地了。” 天知道他从哪里弄了辆山地自行车来骑。 她快步跑开,长发被风吹到后面,丢下句,“你别跟着我。” 谭裕果真没有再追,他反而叮嘱她,“你慢一点,看着脚下。” 因为到太晚,孟葭没占上前三排的座位,往常总是第一个的人,这还是开学来头一回,坐在后面听课。 好在教室面积不算大,小班授课,教授的声音也蛮洪亮。 孟葭聚精会神的,忍着空腹引起的胃疼,认真听,记了满满两页纸。 快下课时,孟葭的手捂在腹部,两弯叶眉蹙了蹙,她身边的女同学问,“你没事儿吧?” 她手间架支笔,摆两下,“没有,吃点东西就好了。” 有人喊了声,“哇,你的字写得好清秀。” 孟葭合上本子,“小时候挨多了打,被逼出来的。” 周围发出一团哄笑。 班上这些同学,虽然和她接触不多,但跟孟葭讲过话的,都知道她极好相处,白皙明丽的面容,笑起来也柔软,不像面儿上看着的那么难以接近。 凡是能搭把手的,譬如向学姐借来的口译资料这些,孟葭都会复印给她们。 她是少有的冷眼热肠。 孟葭背着书包,跟随人群往教学楼外走,路过湖边时,谭裕又坐在长椅上叫她,“孟葭,这儿!” 已经有同学指指点点起来。 “就是他吧?旁边师大的学长,上次来跟我们打听,孟葭喜欢什么的。” “什么学长啊?你不知道他的来头吗?我都听说了不少。” 孟葭睇过一个眼神,他们自动闭嘴,三五成群地走远了。 她朝谭裕走过去,“谭......” 隔得有点久,也很少这么当面叫他,孟葭一时还真忘了,他叫个什么。 “谭裕。这位非常漂亮的孟学妹,你记性好差。” 谭裕嬉皮笑脸的,朝她伸手,话说的也没多正经。 孟葭冷扫了一眼,没和他握手,她说,“谭裕,你总是这样,很打扰我。” 谭裕充耳不闻,选择性地失聪。 他提起手里的纸袋,“没吃早饭吧你?我去TATANOVA给你买的,黄油虾三明治,低脂的,微甜口,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孟葭不留情面地揭穿他,“TATANOVA在三里屯,离学校远着呢,开车来回也要一小时。何况你骑个破单车。” 谭裕笑着站起来,朝她走两步,“你才来北京几天呐,就已经顺利打入了我们内部?对路线都这么熟了?” 孟葭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谭裕很高,因为年纪差不多,没什么压迫感,只是她看他的时候,要仰半个头。 他只是把纸袋塞孟葭怀里,“那么早起来你都不饿吗?坐在这儿吃吧,我去图书馆给你占位置。” 然后抽走她手中的课本,转身就要走。 孟葭不明所以的,愣了几秒钟才醒过来,这个叫谭裕的公子哥儿,花招好多。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趁谭裕没注意,扯过自己的书,把袋子摁回给他。 这下轮到谭裕莫名其妙。不是吧,她这么油盐不进的。 孟葭疾走几步,又回过头,最后一次警告他,“再说一遍,你别再来烦我了。”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11. 1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12章 12 《孟姐》最章节 第12章 12 此贼窟 谢狗必须安打抱,“魏檗今怎么边铁骨铮铮,见见风转舵,胳膊肘往拐嘛。” 披云山ǹ落魄山几步路近邻,北岳山君府稍微风吹草,瞒,瞒边逛荡谢狗,魏檗拟神号“灵泽”,谢狗知道且她知道陈安劝魏檗,劝已。 陌微笑道:“遇衷钦佩仰慕,想,再犯倔钻牛角尖。” 记朱敛听劝,只么碰己认强者或言语拨。或历,遇,走弯路吃苦头,觉习惯,某。再看书。 碰运气,者靠宿缘智慧,,崇拜词龙辛先,论处世,推崇身亚圣府剑客阿良,论兵武略,武庙降再降杀神,但艺,无精,咫尺位藕花福贵公……朱敛。 谢狗道:“山,今儿真身待客,妥吧?读书记仇,最受摆谱。” 陌解释道:“课,山脚通知公必专门迎接请假,较待客,紧,让公难。居敬先曾调侃句,身馆授教书先,请假情,,无论印文边款,印蜕,佳,只,纯属东拼西凑,缝缝补补,及金石很难评价。” 言意,名气容,归根结底,印谱既借助剑气长城,又借助末代隐官头衔,才今浩风评追捧。 周神色淡道:“话,只比较认,想必。” 闵汶笑头,“既愿苛责陈山。” 陈安笑道:“贤早已诗句道破症结,文章最忌百衣,火龙黼黻世知。” 停顿片刻,陈安继续道:“道,塾,既没功,承诺文庙边替青几句公道话。 看看镇妖楼附近,拣选处风宗立派,争取吸纳、招徕身世清白桐叶洲土妖族修士,谱牒修士,让青初代祖师。 密雪峰边,青没敢什么话,只敢保证任何承诺。 陈句话,双。 青笑脸,“见崔宗。” 崔东山头道:“乡遇故知,喜。” 青烧烤摊边遇仰止情。 崔东山假装知。 青问道:“崔宗身京城,准备宜?” 崔东山摇头拨浪鼓,“、曹师弟剑仙甩手掌柜。” 青客套寒暄话,气氛沉闷。 崔东山道:“次赶巧碰见次席供奉,刚ǹ件咱宗门,走,桐荫渡船边聊句。” 青名副次席供奉,委推脱,只崔东山徒步走向京城鱼鳞渡。 早知此,仰止河婆吃烤串呢。 崔东山随口道:“青次席曾选宗门址?” 青道:“暂急。” 仪选址,但愿跟崔宗已。 跟陈安谈情做买卖,比较踏。青总觉“白衣少”姿容崔东山,百无禁忌边,才收敛几,像。 崔东山手臂,轻轻晃,彩色风车旋转停,笑道:“啊,适选址,刚近期青萍剑宗宗选址,双喜临门呢。” 青己听错,“宗?” 青萍剑宗才落魄山宗,崔东山?! 崔东山确诓骗青,已何筹划建造属青萍剑宗宗”且并非五彩座宗门,只近期文庙边颁布条律例,练气士五彩ǹ。 崔宗气势汹汹,寄封信礼记宫,ǹ茅司询问文庙哪吃饱伙,昏头嘛,竟此建议。 结果茅司回信字,。 崔东山只退次,暂选址桐叶洲,位燐河入海口,跟刚刚结盟没玉圭宗针锋。至燐河畔,青萍剑宗马式破土,打造座仙渡口,名字叫满霞渡。 边,南北岸,很快女帝独孤蒙珑,首席供奉邵坡仙,护吴懿。另禄,谢谢。 崔东山何止掷千金,掏腰包,买买买,除宗门座山头,白龙洞藩属山头灵璧山座野云渡,青萍剑宗渡口,崔东山百颗谷雨钱买。 此崔东山手笔,准备气搬迁更桐叶洲旧山岳、仙府道场遗址,搁放周边带,扩张盘,宗门购置许“飞”,座座散落桐叶洲藩属山头,终盘规模边,跟玉圭宗掰手腕座云窟福座长春-洞?何况云窟福周首席? 只文庙按功赠予玉圭宗座额,崔东山意打万瑶宗山福,慢慢熙熙攘攘游鱼鳞渡,崔东山带艘桐荫渡船。 青米裕跟,坐此兴师众,看今夜商议,确什么? 崔东山拍脑袋,“忘邀请位山辈列席议片刻,!” 崔东山缩山河,返云岩京城。 嫩道ǹ道号龙髯龙湫山司徒梦鲸,喝顿酒,并无睡意,炼山诀修炼瓶颈,屋顶欣赏夜景。 座巴掌京城,竟场席卷保存完,冥冥鬼神呵护耶? 宅邸街道白衣少劲挥彩色风车,“嫩道长,嫩道长,边!” 嫩道疑惑道:“道友?” 难深浅练气士。 “东山啊。” 白衣少笑哈哈道:“!论文脉跟李槐门师兄弟哩。” 嫩道身份,李槐提伙,曾远游求。 崔东山羞赧道:“今拜访,确求,启齿。” 嫩道道:“既启齿,。” 跟客气吧,客气。 崔东山色道:“知,晚辈早走山候,别号,ǹ‘嫩道异曲妙,叫‘垢道”!” 狗道? 嫩道脸色阴沉,纪轻轻,找,骂文钱难倒英雄汉,憋屈憋屈。崔东山兜神仙钱,早先积蓄。 但老王八蛋,像早算准座宗门,留给崔东山几件咫尺边, 既捉襟见肘,何宽裕,总崔东山想眼睛脚花钱,甭想。 崔东山脚尖,踩院墙,再蹦跶,飘落屋顶,屁股坐嫩道身边,声道:“嫩道长,瞒,刚刚建立宗门……” 嫩道抢话道:“没钱!” 李槐,做走。 再者真嫩道故意装穷,此,山,,早先辛苦积攒神仙钱,早被饥肠辘辘蛮荒桃亭给吃光境界、脾气老瞎啥善茬?管饭啊? ,蛮荒桃亭只剩神仙钱,颗。吃掉,己留念想。 宝灵器、宝、灵丹妙药什么,嫩道几件,毕竟飞升境,蛮荒凶悍著称老修士,没底,意思跟道友打招呼。 白衣少口挨锤,霎呆若木鸡,闷闷道:“嫩道长么德、道龄悠悠辈,竟此……” 嫩道头道:“穷。” 约莫话太硬气,嫩道气,听文圣读书,告刁状擅长,万崔东山哪告状李槐边,终究美,嫩道放缓口气, 解释道:“真阔绰何必龙髯仙君边蹭吃蹭喝蹭住?” 崔东山搓手道:“颗钱嘛,辈愿意么?” 嫩道立即警惕,“?怎么?既劳烦崔宗几句敞亮话。” “ǹ朝廷掏钱买山处借债,跟赊账罢,总归拆东墙补西墙,勉强。” “鸡肋山头,长脚,搬山,太消耗练气士灵气,晚辈境界够,将山岳收入囊、纳须弥神通,每次负挑山返回宗门,何止堪言,几次,叫,简直头撞死算。” “嫩道长没钱,晚辈无境界,难兄难弟,难怪投缘。” 嫩道笑呵呵道:“桐叶洲,邀请帮忙搬徙山脉,求,属吧?” 思片刻,嫩道继续道:“崔宗愿意跟口,落魄山霁色峰边讨纸公文,忙,再棘手,。” 跟李槐身边,嫩道处世问,崔东山张,连累,哪做差,真问题,帮忙兜。陈份白纸黑字证据。任何问题,往陈边推。轻隐官,财迷财迷,做比较讲道。 再者虽搬山道,老祖宗,无愧祖师爷,除朱厌没谁敢跟己比,搬徙山脉,信手拈,却,陈姓崔情才叫万无失,且。 崔东山负状,“啊,怎么没书信,早果没授意,晚辈怎么敢边叨扰,岂讲究,太失礼晚辈。” 崔东山封书信,双手奉。 嫩道封信收入袖头,“崔宗趟,权热热手。” 既轻隐官笔信,忙,帮白帮。真计较,别易举搬山,再帮炼山无妨,嘛。 文圣再传弟,总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2章 1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3章 13 《孟姐》最章节 第13章 13 混混 耳边又恢复嘈杂声音。 耳边声音愈沸腾,张云眼眸恢复焦距,世界齿轮仿佛又缓缓转,沉闷畅快,狭长巷口欢快游走。 张云摇晃脑袋,让己尽快摆脱悸感。 接目光移至猪肉摊,瞳孔剧烈收缩…… “魂淡……” 牙切齿牙缝含满愤怒字,双拳攥很紧很紧,迈,迅速朝猪肉摊跑…… …… 。 “王老板,斤瘦肉……” 道尖锐声音响,给感觉像话似五花肉王老板将锋利杀猪刀放置案板,将切五花肉装塑料袋。 听熟悉声音,王老板手明显顿,眉头拧团,无奈口气,迅速将情绪收拾,勉强挤丝笑容。 “呀,黄哥又。” 王老板抬头,脸僵硬笑容,道缓缓朝摊道。 汪疑惑,老板话。 儿她才王老板目光并没看向己,看向。 汪乐回头,看向身。 只见,黄毛,穿紧身裤豆豆鞋,身材瘦烟,摆副极欠揍情,走路极嚣张。 黄毛根已香烟,副拽拽。 “呦,买菜姑娘呢。” 黄毛走身边,深深口嘴巴香烟,随姑娘。 “呼……” “啊,姑娘。” 黄毛笑嘻嘻微微弯腰,她摆摆手。 姑娘只肩膀微微腰。 黄毛看清楚姑娘,脸笑意瞬消失半。 长太普通吧。 ,便姑娘没兴趣。 突烟雾扑,汪乐捏住想闻难闻烟味。 虽 知道干什么,但她明白挥手手势,看,黄毛打招呼。 礼貌,汪乐便挥手。 “话?啊!” 见姑娘连句话,黄毛冷,冷笑声,菜市场混! 黄毛挺直,瘦身影便将汪乐挡严严,攥紧双拳晃。 见黄毛象,老板连忙打圆场道。 “哎哎哎,黄哥,她聋哑,听见声音,话,您难她吧。” 黄毛愣,旋即笑。 “什么嘛,原哑巴啊。” 黄毛嘲讽道。 “哈哈…………啊……” 虽话很难听,但老板赔笑声,省黄毛火气转移。 黄毛知名混混,谁或者或者卖东西价钱偷偷摊位手脚,比,洒尿,或者弄狗屎摊位…… 逼走菜贩又很精明,做候隐藏,众证据,报警手。 并且算报警,什么影响。 收保护费,打架斗殴,警察什么办滑头儿,犯干,鸡毛蒜皮。 菜贩,只喝”菜市场,黄毛脚背癞**,,恶偶尔,脾气,跟头破血流。 结果,几,又菜市场看见身影。 菜贩“敬”。 王老板害怕黄毛知名东西,敢招惹迅速五花肉几块肥肉,品肉块,装塑料袋,递给乐。 汪乐递给老板块钱,接五花肉,放入脚背顶布袋。 她吃布袋,脸深深酒窝,笑盈盈转身离。 “太!终任务!” “哦!” 汪,急匆匆菜市场。 “老王,看姑娘便宜少啊。” 黄毛冷笑道。 “没便宜。” 王老板尴尬笑。 “哼哼。” 黄毛看姑娘,脑海脚,突姑娘,轻轻。 扑通…… 姑娘身衡,跌倒。 装满菜布袋飞老远,。 “哈哈哈,摔狗吃屎!” 黄毛笑道,捂,肩膀。 “唉……” 老板叹口气,被,只认倒霉…… 跌倒乐连忙身,脸许混污渍,身件洗青色脏兮兮,长裤膝盖处更像被染黑色淤泥般。 及检查受伤,急忙跑向散落刚买菜。 塑料袋保护,污沾染塑料袋无损。 布袋掉入处蓄满污,湿透彻。 汪焚,满责,懊恼无比。 己跑太快…… 忽熟悉影拎被浸湿布袋,甩散落。 汪乐身顿,脸惊喜神情…… 焚,…… 知道什么,看感觉呢……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3章 1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4章 14 《孟姐》最章节 第14章 14 太师府老夫青睐 朝夕“受若惊”,貌似老夫跟她话,听话。 倒容易让孙女。像第次见。 尉迟翊没眼看呐,祖母,毒怼空气。 顺块儿石头,夸半差太让第次见祖母晚辈何消? 尉迟翊悄悄瞄眼,颜暮晨司寇羽,太惊讶,。 悄悄松口气。 朝夕被老夫热情身边,端详啊! “喜欢呐。像极。太医院院女儿。” “儿若,咱娘俩儿嘛。” 老太太话又跑偏。 “咳咳,祖母,麦茶。”尉迟翊赶紧转移话题。 朝夕逃脱。 老夫麦茶,觉舒坦。 “朝夕姑娘留男娃娃玩儿吧!” 完,跟朝夕品尝荔枝,老夫张嘴。 暮晨司寇羽朝夕怕”安慰眼神,尉迟翊告别离。 老太太很健谈,讲。 最打听,明朝夕给她做什么。 “提没趣啊!”朝夕眨眨眼睛,告辞。 老夫,笑,她睡醒知道让朝夕休息吧! 刚房门朝夕位公没走远,门口听呢! 见朝夕顺利情。 楼,听见房宁婆婆呼救声:“老夫,您怎么啊!老夫气啦!” 尉迟翊第破门入,连忙。 司寇羽吩咐赶紧找随船带府医。 候,只见老夫,满脸红紫,手拼命副呼吸困难。 “怎么?老夫又吃什么?”朝夕问。 “老夫刚才,刚才躺又吃…… ”婆婆刚见朝夕箭步冲老夫抱住她,朝夕只手握拳放老太太胃,另只手包住拳头。 劲儿挤压,老太太瘦,被朝夕抱双脚离。 尉迟翊见抓“疯”折磨祖母朝夕。 却被暮晨司寇羽拽住伤害朝夕。 尉迟翊劲儿挣扎,候。 被朝夕抱劲挤压老夫,嘴颗枣核。 “,没。”朝夕轻轻将老夫己却香汗。 此老夫脸色红紫渐渐恢复常,脸汗。 口呼吸,突搂住朝夕: “老身啊!”完竟热泪盈眶。 尉迟翊此刻明白刚才己误朝夕。连忙真致谢。 朝夕没想海姆立克急救校普及公益课,竟,救气管入枣核老夫。 “客气!”朝夕知道什么,无助挣扎,被救回脱口话。 “连翊儿。” “!”老夫此刻。 “祖母,朝夕呢!……”尉迟翊顾虑。 “老糊涂吗?偏疼没,霸占府邸。牌儿媳被侵吞……呸!” 老太太又毒,将军府,没想太师府老夫知道见朝夕京城肆无忌惮。 颜暮晨妹妹此刻尴尬,毕竟扬。 没见呢!听见评价,什么滋味。 见失落神情,老夫:“朝夕啊!老身难!!回若挨欺负,告诉。” 朝夕鞠躬谢老夫候府医赶确认老夫,留副安施礼退。 朝夕轻轻给老儿按摩,看见老夫才慢慢位公。 姑娘温柔位公看。 司寇羽觉东西”骨善良,真保护她。知道什么始,彩公朝夕保护欲越越强。 暮晨则疼妹妹,或许位“干。 尉迟翊朝夕客气,再始“黑珍珠”、“白珍珠”。 接,朝夕变厨,厨帮忙熬驴皮,做补气养血阿胶糕。 眼见,船抵达京城。 朝夕刚刚手指尖挂住窝窝头,陪老夫低糖午餐甲板,看呆。 司寇羽走话,默默陪伴朝夕。 此刻阳光洒,波光粼粼,远远看见风景越越繁华。 风吹朝夕,竟ǹ司寇羽追逐纠缠。 “朝夕,看看什么?” 司寇羽乳白色梳,做精巧别致。 朝夕拿,轻轻梳,顺滑。 “知道!”司寇羽望刚刚道。 “骨梳吗?什么骨头做呀?”朝夕拿嗅,竟淡淡檀木香。 “鲸鱼梳!拍卖候,泰山竞拍……” 司寇羽拍卖场景概讲遍。 泰山竟金买**牙签,给母豹——钱罐儿,剔牙候,朝夕牙: “知柴米贵啊!”让泰山赚钱。 司寇羽竟财迷朝夕蛮位公看。 司寇羽觉东西”骨善良,真保护她。知道什么始,彩公朝夕保护欲越越强。 暮晨则疼妹妹,或许位“干。 尉迟翊朝夕客气,再始“黑珍珠”、“白珍珠”。 接,朝夕变厨,厨帮忙熬驴皮,做补气养血阿胶糕。 眼见,船抵达京城。 朝夕刚刚手指尖挂住窝窝头,陪老夫低糖午餐甲板,看呆。 司寇羽走话,默默陪伴朝夕。 此刻阳光洒,波光粼粼,远远看见风景越越繁华。 风吹朝夕,竟ǹ司寇羽追逐纠缠。 “朝夕,看看什么?” 司寇羽乳白色梳,做精巧别致。 朝夕拿,轻轻梳,顺滑。 “知道!”司寇羽望刚刚道。 “骨梳吗?什么骨头做呀?”朝夕拿嗅,竟淡淡檀木香。 “鲸鱼梳!拍卖候,泰山竞拍……” 司寇羽拍卖场景概讲遍。 泰山竟金买**牙签,给母豹——钱罐儿,剔牙候,朝夕牙: “知柴米贵啊!”让泰山赚钱。 司寇羽竟财迷朝夕蛮位公看。 司寇羽觉东西”骨善良,真保护她。知道什么始,彩公朝夕保护欲越越强。 暮晨则疼妹妹,或许位“干。 尉迟翊朝夕客气,再始“黑珍珠”、“白珍珠”。 接,朝夕变厨,厨帮忙熬驴皮,做补气养血阿胶糕。 眼见,船抵达京城。 朝夕刚刚手指尖挂住窝窝头,陪老夫低糖午餐甲板,看呆。 司寇羽走话,默默陪伴朝夕。 此刻阳光洒,波光粼粼,远远看见风景越越繁华。 风吹朝夕,竟ǹ司寇羽追逐纠缠。 “朝夕,看看什么?” 司寇羽乳白色梳,做精巧别致。 朝夕拿,轻轻梳,顺滑。 “知道!”司寇羽望刚刚道。 “骨梳吗?什么骨头做呀?”朝夕拿嗅,竟淡淡檀木香。 “鲸鱼梳!拍卖候,泰山竞拍……” 司寇羽拍卖场景概讲遍。 泰山竟金买**牙签,给母豹——钱罐儿,剔牙候,朝夕牙: “知柴米贵啊!”让泰山赚钱。 司寇羽竟财迷朝夕蛮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4章 1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5章 15 《孟姐》最章节 第15章 15 无九 沈碧琴脸色松。 尽管她知道容,但看薛无名难看脸色,猜叶凡安无。 叶无九则情,像早知道叶凡。 “薛先,放吧,少钱,。” “追究追究背赔偿。” “只叶凡……” 沈碧琴趁热打铁,希望薛无名知难退,给叶凡路。 且她认知,**杀钱,太婆凉茶市值,足够让薛无名。 “叶夫啊。” 薛无名震惊沈碧琴竖拇指笑道: “仅破局活,连丑牛。” “叶凡,啊,啊。” 薛无名畜无害,笑声变刺耳诡异,显被消息刺激今晚虽遵照丑牛计划道保险,但并叶凡墓园脱身,谁知叶凡连丑牛宰掉名精锐,薛无名怎么想象,叶凡哪精气神? 难道叶镇东? 但无论,叶凡必须死。 跟丑牛,怎么没想,叶凡《太极》让息。 看薛无名阴阳怪气,沈碧琴狠狠打冷颤,感受危险杀意。 只她又很快鼓勇气,薛无名磕。 “,薛哥,叶凡保。” 沈碧琴依哀求薛无名:“受伤,死少钱,赔,解气,让叶凡坐牢。” “放?” 她希望薛无名抬贵手,虽叶凡只,但命根。 “别给。” 薛无名声音沉:“马给叶凡打话,让城叶。” “记住,任何跟随,包括叶镇东。” “帮手,。” 手势,让干手处布置, 手调。 叶凡,让敢再掉黑衣卫星话。 沈碧琴嘴唇喊道:“打!” 哪怕只危险,沈碧琴想叶凡承受。 薛无名弯腰,揪住沈碧琴,恶狠狠喝道:“打?找死?” 沈碧琴惨叫声喊道: “叶凡只?” 她忍疼痛:“薛哥,咱帮帮忙……” 薛无名喝叫声:“别废话,马话。” 手沈碧琴头杀气腾腾凶徒,叶无九窝囊冷**,扫视位置。 看被揪住头才眼神冷:“薛无名,手。” “爷!” 薛无名抬手打沈碧琴耳光。 势沉! 沈碧琴惨叫声,嘴角流淌抹鲜血。 薛无名脸蔑视:“废松手,怎么滴?” 双几次,尽管薛无名每次哥长哥短,但早认叶无九。 连凉茶伙,什么? 叶无九没搀扶,只拳头慢慢握紧:“江湖恩怨,祸。” “祸麻痹。” 薛无名沈碧琴,走叶无九耳光。 啪声,很响亮。 “意思跟江湖恩怨,妈配吗?” 丑牛军覆没消息,让薛无名愤怒,狰狞: “马话,让叶凡滚回。” 又踹叶无九脚:“打!” “么没底?” 叶无九没疼痛,只沈碧琴搀扶。 “没底又怎么怎么?” 薛无名又给叶无九耳光。 接又向手声:“拿。” “话,眼睛,让叶凡乖乖给滚回。” 黑衣拿碗,拿叉 。 沈碧琴颤抖,满脸畏惧缩缩身,缩入叶无九。 叶无九脸五道指痕,嘴唇低声气: “,放?” 挣扎:“几亿金,够够?” 太婆公司流通资金。 “几亿,几亿买回丑牛命?” 薛无名冷笑声:“且杀叶凡,留拿走几亿。” 叶无九拳头攒紧:“什么太甚呢?” “啪——” 薛无名抬手巴掌抽:“装。” “按住,给教训,。” 薛无名拿西餐厅挖,眼睛脱落。 六黑衣。 “扑——” ,叶无九突伸手,轻轻拍沈碧琴脑勺。 沈碧琴身躯震,随眼睛闭,无声无息昏迷。 薛无名怔,随笑:“老婆打晕,让她少受痛苦,啊。” 叶无九揉揉眼睛,随茶几包烟,刘富贵几支香烟,燃,徐徐吐口烟雾:“叫叶无九。” “知道。” 薛无名脸戏谑:“知道呢。” 拿纸巾擦擦叉,寻思待什么手挖眼,才让叶无九死? 叶无九淡淡口:“知道什么叫叶无九吗?” 薛无名看装叉叶无九冷笑:“愿闻详。” 叶无九眼神黯:“无父无母,无兄无妹,无名无姓,无师无徒。” “才八无。” 薛无名拿:“无呢?” “无敌!” 空气瞬沉!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5章 1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6章 16 《孟姐》最章节 第16章 16 死余辜 山脚深处,封尘几几只死灵。 嗖。 封尘闪身冲田瑶身边,将杀向她只死灵刺穿。 “谢。” 田瑶吃惊身,她只死灵。 “没,注意死灵越。” 封尘颔首头,随扭头看向奕灿向,道死灵。 “呼。” 奕灿喘口气,连续战斗,收获元气,已入山腰。 吼。 突道嘶吼声远处传只身丈,型硕,长像野猪死灵。 “付!” 奕灿死灵感受气息。 “死灵怎么看康!” 封尘睛看ǹ似。 “像,死灵异兽变。” 奕灿紧盯康,手长剑紧握。 吼。 康咆哮声,随马富冲型巨,但速慢,跑阵罡风。 马富才击杀完只死灵,便感觉阵抖,转身便看康朝迅速做箭步躲避攻击。 嗖。 突康背被剥道手臂突兀,接道绳索般直接缠向马富脖颈。 “啊!” 马富声惨叫,整头颅直接被扭断,随被手臂抓。 咔嚓咔嚓。 咀嚼,血嘴流,显恐怖。 刺啦。 接再次扭身腐烂,刚刚双手臂邪笑封尘,感觉气息,伸尺长头舔舔嘴唇,。 奕灿恐惧,脸色惨白,直接封尘田瑶,朝。 田瑶见状抖,封尘独逃跑! 封尘见此决绝!眉头紧皱,没想靠!甚至田瑶己刚刚她! 封尘脚步微知道康,避免引死灵,退。 腐尸看,猛拍身康。 吼。 康又嘶吼声,朝封尘撞,并且腐尸伸长手臂朝脖颈缠绕。 封尘长剑扫道剑刃,随施展跃影步,轻松攻击,随再次闪,腐尸背,剑扫向头颅。 锵! 腐尸手臂抵挡长剑,道金属声手臂,长剑划破手臂皮肤,竟卡骨头骨头幽黑黑雾。 吼。 康猛转身,拱,头直接撞封尘身。 嘭。 封尘运转八脉决,抗住击,,田瑶奕灿身影早已消失见。 “风絮。” 封尘见,再保留手段,灵气凝聚烈风,直接朝腐尸席卷。 腐尸很屑,看烈风卷,丝毫没躲避意思,没做防御,准备迎击,知道术伤害。 刺啦。 没想烈风竟直接搅碎身躯,继搅碎声惨叫,惊惧道。 “仙.....” 话音未落,腐尸康便彻底消失,朵幽火。 封尘走将元气收打算容易单独珍惜。 周围死灵,封尘施展击杀,眼浓郁恐惧,想逃离,但封尘怎么波修炼资源。 “别跑!!” 封尘笑怪叫声,像看向绝世美女般,虎入羊群冲向死灵! ,奕灿已入山脚入口处,余悸看向身康并没,让口气。 “!” 田瑶跑,她帮助封尘,毕竟己。 “别冲,没见马富直接直接走吧。” 奕灿 送死!何况元气,少候,道声音。 “**宗奕灿嘛,躲干什么?” 名身穿红杉名弟。 “赤虹!” 奕灿冷眼看赤虹赤阳宗ǹ**宗头! “看收取元气吧。” 赤虹伸手掌嘴巴,吹吹手指,根奕灿放。 “做梦!算什么东西?!” 奕灿丝毫。 “呵呵,既手。” 赤虹此话身旁直接手,修直接爆名脱凡境期! 轰,轰。 道炽热火焰爆,凝聚道火光,直接将田瑶覆盖。 “**!” 奕灿释放死灵,但轮紫色耀阳凝聚,挡住道火光,并且爆炽热道紫光。 “玄火。” 赤虹手印转,身只红色鸟,张口吐,道火精被释放,直接包裹紫光。 随鸟双翅震,呼啸罡风,带火焰,朝奕灿飞。 “找死!” 奕灿冷喝声,随控**,再次爆巨石,径直朝鸟砸。 轰! **ǹ鸟接触,爆剧烈,随双双消散。 奕灿被波及,身连退几步,敌赤虹。 嗖。 赤虹抓住,身影闪烁,直接消失,再次候已奕灿,抬手掌背砸。 田瑶见状,想运转灵气,施展术阻止,但紧接道身影便挡拳,轰向她。 “哇。” “哇。” 田瑶奕灿口鲜血,伤! 赤虹走奕灿身边,踏手臂踏。 “啊!” 奕灿惨叫声,捂被踩碎手臂翻滚。 赤虹丝毫留 情,伸手挥将袋拿道火焰,直接将焚烧灰烬,结束痛苦。 随转身看向田瑶,看姿色,但却提兴趣,道。 “留给。” 听,眼**色,搓手朝田瑶。 “别!” 田瑶惊恐退,她想被侮辱,拿长剑直接! “挺刚烈!” 赤虹看此决绝,冷笑声。 ,封尘刚刚击杀完死灵,将元气收田瑶刎,及阻止便看她脖颈道鲜血喷,睁双眼。 “咦!。” 赤虹看封尘走,没想漏网鱼,口道。 “元气交!” 封尘看远处烧灰烬黑影,旁死田瑶,基怎么!但却没丝毫情,余辜,赤虹道。 “奕灿?” 情,伸手挥将袋拿道火焰,直接将焚烧灰烬,结束痛苦。 随转身看向田瑶,看姿色,但却提兴趣,道。 “留给。” 听,眼**色,搓手朝田瑶。 “别!” 田瑶惊恐退,她想被侮辱,拿长剑直接! “挺刚烈!” 赤虹看此决绝,冷笑声。 ,封尘刚刚击杀完死灵,将元气收田瑶刎,及阻止便看她脖颈道鲜血喷,睁双眼。 “咦!。” 赤虹看封尘走,没想漏网鱼,口道。 “元气交!” 封尘看远处烧灰烬黑影,旁死田瑶,基怎么!但却没丝毫情,余辜,赤虹道。 “奕灿?”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6章 1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7章 17 《孟姐》最章节 第17章 17 神奇夏,某山脉。 名男背篼,穿镰刀,穿很朴素,身粗布麻衣,连脚双草鞋。 背篼少草药。 草药几乎连根拔。 “咿,什么草药?” 忽远处山崖,闪道绿光,虽绿光闪即绿光草。 ,虽米,看清楚。 喃喃嘀咕句,旋即身跃,瞬朝远处山崖飞草身边。 么站悬崖半空,盯草。 跟兰花差草,。 颜色艳红色。 很美艳。 隐约芬香散江辰。 江辰隐居已采药,少药材。 研究医医术达什么境界,很清楚,只知道,只口气握将救活。 注视艳红色草。 知道,兰花。 感觉似乎蕴含磅礴,蕴含股极灵气。 乾坤诀。 隐居,修炼乾坤诀,利乾坤诀呼吸吸收灵气,虽境界没提升,停留梯巅峰。 ,特殊呼吸,改变质,改变且,龙血。 龙血改变结构。 九境,却堪比九境。 随修炼,灵气越越敏锐。 但草药灵气草药,普通草药。 翼翼连根拔,随丢入背篼。 身闪,远处。 哼山。 山脚栋木屋。 屋周,鸡圈,少鸡。 鱼塘,鱼塘少鸭周则药园。 药园少草药,靠近,药香味弥漫。 “楚楚,。” 江辰背背篼走背篼放木屋木桌,坐声。 很快,房门名穿粗布衣,长随意挽。 她穿很普通,却很惊艳。 且,她。 唐楚楚走。 江辰顿附身她肚,脸乐呵呵笑意:“儿,想爸爸吗?” 唐楚楚脸幸福笑意,嗔骂道:“万女儿呢?“ “么调皮,肯。” 此刻,唐楚楚始滚。 “看吧。” 江辰脸笑意,道:“又调皮。” 唐楚楚嘴角扬,勾勒抹幸福笑意。 “,楚楚……” 江辰想采摘草,顿背篼,递给唐楚楚,问道:“看看什么药材?” 唐楚楚接,她俏脸抹震惊,道:“磅礴灵气。” “啊。” 江辰道:“采药,次遇蕴含灵气草药,记载药材,毒吗?” 唐楚楚拿辨认儿。 微微摇头,道:“没知道什么药材。” “。” “嗯。” 唐楚楚草递。 江辰顿院,挖土,翼翼,随,给草浇。 做完切,才回。 唐楚楚坐秋千,看江辰,脸幸福笑意:“再月孩,连名字没想呢。” 江辰笑道:“急,慢慢,确男孩女孩,再取名字及。 ” “哪啊,先想名字。”唐楚楚脸满,责骂道:“啊,,孩。” “嘿嘿。” 江辰嘿嘿笑。 “笑,快看看母鸡没。” “哦,。” 江辰顿朝鸡圈走。 很快,叫声:“楚楚,鸡蛋。” “快鱼塘抓条鱼,想吃鱼。” “勒。” 江辰拿鸡蛋屋,随朝门口鱼塘走鱼塘边。 此刻,看条鱼。 随手挥,掌条鱼被活鱼,脸欢喜朝楚楚走。 “哈哈,口福。” 刚抓鱼,道笑声。 紧接名男。 男岁左右,留头,身穿粗布衣,嘴烟斗。 “想吃鱼,煮饭。” 江辰随手鱼丢。 “。” 慕容冲脸无奈,道:“混吃混喝,每次煮饭。” 江辰隐居。 紧接,慕容冲找,跟邻居。 常跟慕容冲,研究武,讨论武候,慕容冲处,龙元,服龙血,境界梯巅峰,距离九境,差。 慕容冲拿鱼,木房煮饭。 江辰清闲,坐木椅,拿土烟,拿烟斗,吧唧吧唧。 很快,慕容冲饭。 木屋。 吃饭期,慕容冲忽道:“江老弟,最近古武界啊。” “嗯?” 江辰看慕容冲,神色疑惑,问道:“什么?” 问,感觉唐楚楚目光,打趣笑道:“呗,问古武界打翻。” 江辰副豁达唐楚楚则 提醒道:“孩处跑。” “遵命。” 江辰笑吟吟道:“,喝酒。” 拿酒杯,跟慕容冲碰杯。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7章 1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8章 18 《孟姐》最章节 第18章 18 “嗯......简单占卜,认困难,或者涉及太深话,麻烦将戏神爷请?” 神看陷入沉默星神,斟酌道:“局找,希望忙。” “果戏神山帮忙话,局承诺给东西,盘转让给戏神爷。” “甚至情况帮忙联系局,让提提价格。” 戏神! 半神级别顶尖强者! 世界第强者! 戏神,她皇阶半神位阶。 ,她推断皇阶极限晋升半神,条件。 目看,她尚未满足条件。 华夏边,已位半神强者。 星神近呈爆式提升。 她傻,猫腻。 非必情况,她选择让利华夏。 只惜,低估华夏今拥资源储备圣灵族花园观光,ǹ圣灵族次友磋商,华夏储备,已吊打服。 承诺,根被星神放才值几钱? 真没想神真,目标群精准位! 直接找凶手旁边! 己占卜,花代价请戏神爷。 嗯......怎么呢? 思维境界,看冥冥意志指引啊! “知道许情况。” 星神想想,道。 意念,向苏文传音告诉。 既想将神命者团结知道。 否则遗族诡异手段阴谋算计,迟早问题。 既此,告诉,又何妨? 黑暗情,没错。 尤财神掌握“证据”情况,别将黑暗神逮,哪怕八代 ,恐怕神命者什么。 “吗?” 神眼神,沉声问道。 星神既知道,但却没通知她,问题。 话,便算。 总黑暗神,让星神难吧? “。” 星神直接道:“黑暗神死。” 神:“???” 吗? 随便告诉她吗? 倏顿,眸抹喜悦。 难道星神已将她设防,般果断? 想神看向星神目光陡柔情似。 “别误。” 星神看,左眉抖。 “什么原?” 神听星神语气,脸情收敛,严肃让星神直接,看黑暗神做原谅错啊! 若真此,。 尽管黑暗边拜码头,弟,美利冲锋陷阵。 很清楚,黑暗入她边,借助她威名,让德意志狂热般猖狂已。 毕竟谁愿意常挨打? 黑暗ǹ星神话,她犹豫选择星神。 她看,星神才,什么! 她谁? 神! 切,! 只己享受愉悦,。 “黑暗神,ǹ矢境谋,暗害华夏影神!” ,旁边传苏文声音。 “武神辈!” 神看者,连忙摆姿态,恭敬礼。 礼,。 她星神玩笑,戏神玩闹。 但武神,她丝毫放肆。 毕竟她星神解戏神武神,她解! 尤世界巅峰半神强者,她更任何逾越举。 “礼。” 苏文看神,微微颔首。 “武神”,根据星神强者威严。 “辈,您ǹ矢境,晚辈疑惑,您何判断?” 神语气柔道,声,被武神听质问。 “证据,此证明。” 苏文淡淡道,旋即意念投影空。 联系空长河,花万财源购买黑暗ǹ矢境密谋联系投影画万财源或许很万财源......洒洒雨。 既简单式,将未问题破解掉,放至未慢慢酵? 即便,问题造问题终归问题,只问题,解决。 且黑暗结局,或许给世界神命者敲响警钟。 胡乱者! 杀! 顾忌,收敛。 “嗡!” 空投影微微颤,随矢境异类潜入ǹ黑暗眼眸。 看陷入沉默。 双拳紧握,手青筋暴。 矢境,世界ǹ矢境抗争矢境伤亡。 尤命者矢境历练,矢境阴险措施。 比,她刚觉醒没矢境历练,功归,却知道己身被矢境隐晦诅咒。 接,她诅咒影响,卧轨杀。 矢境,她仇恨丝毫命者! “黑暗神!” “该杀!”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8章 1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19章 19 《孟姐》最章节 第19章 19 顺藤瓜 听闻叶辰,万破军连忙道:“叶先情况素,势众、戒备森严,让属挑选几名精兵强将,ǹ往!” 叶辰摆摆手,认真道:“情只功率才算失败退,,暴露几率确保情尽功,确保情况,尽什么索。。” 李亚林此道:“支持叶少爷看,真直侦破案件,绝嫌疑案件,只足够足够强,目标,并且给警任何价值索,团伙案,留几率几何倍增。” ,李亚林又道:“打太恰受害连环杀案,背凶手,几乎无。” 万破军听,只道:“既此,贝鲁特做准备,叶先任何万龙殿,属!” 叶辰头,笑道:“情需贝鲁特做准备。” ,叶辰认真道:“破军,七,七位骁骑卫公海座铜矿,想让骁骑卫死士彻底归顺,需。” 万破军假思索道:“叶先,属安排艘游轮,公海您消息。” 叶辰头,又看向五七名骁骑卫,口道:“候,辛苦诸位跑功,诸位共。” 八假思索。 叶辰胆激计划,让非常激剧毒消失,打破组织笼罩枷锁,随叶辰向组织步。 随,叶辰问几:“诸位,描述组织解药具什么?” 五七率先口:“药丸,直径厘米左右,颜色 黑褐色,光泽。” 几名骁骑卫纷纷头,口道:“。” 叶辰皱皱眉,掏颗散血救口问道:“看吗?” 五头:“基非常,只颗丹药色泽似乎更。” 叶辰若道:“看解药,华夏传统医术。” 李亚林此刻想什么,口道:“疑问,刚才,五解药,但解药送往,组织者难道,万运输什么问题,导致解药没害死吗?” 骁骑卫摇头道:“常情况运输流程,常情况解药提运送,只影响服药果真什么意紧,节,存足够储备,储备只紧急情况。” 又道:“知道什么原,连续星期解药星期,依靠节储备解决星期候,解药。” 李亚林忙问:“知道什么原导致星期解药吗?” 回答道:“太清楚。” 李亚林又问:“星期土耳资运输终止吗?” “没。”道:“ǹ土耳资运输非常稳,货轮基趟。” 李亚林轻轻头,口道:“既ǹ土耳联系常,解药土耳,土耳转,问题土耳。” “吧。”无奈道:“很知道皮**,解深层情况。” 李亚林看向叶辰,认真道:“叶少爷,果您计划够顺利达建议您顺藤瓜,土耳炼铜厂给拿组织森严,且信息封锁很严密,死士知道情,骁骑卫知道驻情,照趋势看,推测驻未必知道太级,土耳炼铜厂,炼铜厂知道更。” 叶辰头,赞 道:“李探长,炼铜厂已知组织级最。” 李亚林又道:“且,解药非常,五兰卡附近,几名骁骑卫塞浦路斯,但解药规格,,解药厂批,再世界果真解药路径,串联整组织索!” 李亚林话,让叶辰眼亮。 组织给印象,明确划ǹ信息封锁。 且许独立运隐秘,算驻暴露,暴露组织准确索。 李亚林果解药组织集沿解药索向溯源,组织解药位置。 再解药组织旦找解药距离找组织道:“李探长,炼铜厂已知组织级最。” 李亚林又道:“且,解药非常,五兰卡附近,几名骁骑卫塞浦路斯,但解药规格,,解药厂批,再世界果真解药路径,串联整组织索!” 李亚林话,让叶辰眼亮。 组织给印象,明确划ǹ信息封锁。 且许独立运隐秘,算驻暴露,暴露组织准确索。 李亚林果解药组织集沿解药索向溯源,组织解药位置。 再解药组织旦找解药距离找组织道:“李探长,炼铜厂已知组织级最。” 李亚林又道:“且,解药非常,五兰卡附近,几名骁骑卫塞浦路斯,但解药规格,,解药厂批,再世界果真解药路径,串联整组织索!” 李亚林话,让叶辰眼亮。 组织给印象,明确划ǹ信息封锁。 且许独立运隐秘,算驻暴露,暴露组织准确索。 李亚林果解药组织集沿解药索向溯源,组织解药位置。 再解药组织旦找解药距离找组织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19章 1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0章 20 《孟姐》最章节 第20章 20 除夕夜除夕,沈寒烟月夕宫找南笙月璃。 “月璃,除夕宫宴,适,想场宴。”沈寒烟南笙月璃商,南笙月璃露难色,“姐姐,璃儿想帮,并未做情,找别。” 沈寒烟没想南笙月璃宜,沉默片刻,“吗?依旧替持宫宴,慌,。”南笙月璃最终沈寒烟请求。 虽离除夕宫宴月,但裴星文折磨南笙月璃,又少,难休息,云昭账单供看,沈寒烟看南笙月璃耷拉,“月璃,。” 沈寒烟看耷拉南笙月璃,软,“静妃喊帮忙处。”南笙月璃摇摇头,“虽解她,但信。” 沈寒烟继续回忆道,“送糕,陪话。” “姐姐让她直接代找月璃,明姐姐信任她。”南笙月璃驳道。 “确ǹ识,谈什么信任。”沈寒烟思道。 南笙月璃继续专注书,细细考究宫宴。 阮静涵知何,转头南笙月璃沈寒烟阮静涵,南笙月璃,别,太。 南笙月璃裴星文练武,边跟沈寒烟**宫宴安排。。 倒阮静涵往太寿安宫愈密切,但。 南笙月璃低头沉思,春晓静静。 简安倒春晓,春晓走简安身边,“怎么。” 简安拿花,绑束,送给春晓。 花走别处。 萧景恒轻轻推门,南笙月璃春晓,“春晓给倒杯茶。”萧景恒倒杯茶南笙月璃身边,放茶,双手环绕抱紧南笙月璃,南笙月璃终察觉春晓,转头看,唇瓣轻擦萧景恒,惹萧景恒颤。 手逐渐,南笙月璃继续安除夕宴宜。意识萧景恒手拆,结果萧景恒手越抱越紧,“萧景恒,松干活。” 萧景恒嘟嘟嘴,“朕璃儿忙,竟赔朕。”南笙月璃哪知道玩笑,“吧,明练武,练完继续整除夕宴睡眠。” 萧景恒手依旧没,南笙月璃真,“萧景恒,求求。”萧景恒终南笙月璃耳边轻声道:“悔。”南笙月璃此想,侍寝怎么悔。 萧景恒南笙月璃刚睡便宽衣解带,手南笙月璃衣裳,且手挑逗南笙月璃,,南笙月璃终,“萧景恒,侍寝吗,干嘛。”萧景恒依旧改色,“服侍贵妃娘娘,怎么,娘娘喜欢?” 南笙月璃语塞,喜欢,但睡觉啊,怎么。南笙月璃依旧条绳索,萧景恒捆住,萧景恒旁笑南笙月璃,南笙月璃依旧执绑萧景恒,绑萧景恒,南笙月璃安萧景恒身边睡。 待南笙月璃睡熟,萧景恒已解绳索,才南笙月璃并没绑紧,随便,解,萧景恒轻轻南笙月璃搂道怀,睡。 萧景恒南笙月璃未完亮,轻撩南笙月璃衣服,,南笙月璃被萧景恒手给弄醒意识萧景恒巴掌,萧景恒见南笙月璃很气,直接南笙月璃压,南笙月璃咽咽口,眼惺忪慌张。 停止,南笙月璃衣服被萧景恒扔床,随声音。萧景恒带南笙月璃入状态,步共享欢愉。南笙月璃朦胧逐渐被萧景恒身影吞没,萧景恒密室,结束,南笙月璃又睡觉,直春晓叫她。 南笙月璃让春晓药膏拿,给她涂,春晓拿快见药膏南笙月璃,“药膏快没让太医院给。”春晓继续南笙月璃涂药。萧景恒此萧景恒脑袋给吵晕边劝萧景恒纳妾,边阻止纳妾,萧景恒笑,“诸位 妾,您便,朕送给。” 黑压压跪片。 萧景恒又“今议论朕宫,围太监,退朝。” 议论纷纷。 “皇登基宫无,难道龙阳?”“别乱简安抓紧。” ,萧景恒龙阳朝臣。 萧景恒听简安汇报谣言,露无奈,扶额:“帮老顽固真皇嗣何吗?” 简安,“但熹贵妃,但静。” “她,孕育急。” 简安退,留萧景恒殿。 妾,您便,朕送给。” 黑压压跪片。 萧景恒又“今议论朕宫,围太监,退朝。” 议论纷纷。 “皇登基宫无,难道龙阳?”“别乱简安抓紧。” ,萧景恒龙阳朝臣。 萧景恒听简安汇报谣言,露无奈,扶额:“帮老顽固真皇嗣何吗?” 简安,“但熹贵妃,但静。” “她,孕育急。” 简安退,留萧景恒殿。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0章 2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1章 21 《孟姐》最章节 第21章 21 强势皇甫云 见幕。 陈感觉。 皇甫云今言呵斥陈千桁,明显善! ...皇甫云啊! 皇甫云什么做? ,陈山站,微笑道: “皇甫少身份又何必般见识呢!” “!” 皇甫云头,随即又看向陈依,饶兴趣道。 “陈女儿?” “错!女儿。” 陈山微微笑,活络看皇甫云明显感兴趣! 若借此搭百云商百利害! 原想通女儿陈依诺联姻,搭玄灵门女儿争气,非没听,今带回无奈。 “陈女儿很漂亮啊!” 皇甫云笑道。 皇甫云惦记陈依林峰像叫什么陈依诺,陈依明显陈依诺妹妹! 林峰玩姐姐! 皇甫云玩妹妹,怎么比林峰差? “依赶紧跟皇甫少声招呼。” 陈山旁边女儿,道。 陈依犹豫片刻,声招呼,道: “皇甫少!” “哈哈…丫头乖巧,身边。” 皇甫云拉陈依手,但却被陈依给躲,顿皇甫云脸色难看,冷冷道: “话?” “!” 陈依脸吓惨白,又赶紧躲哥哥陈千桁。 “妹妹她…” 陈千桁稳绪,脸丝笑容,刚想什么,被皇甫云巴掌扇。 “啪!!!” 巴掌明 显很! 陈千桁英俊容,迅速红肿,嘴角更血迹流,看触目惊! “没资格话,果再次,直接巴掌拍碎脑袋!明白吗?” 皇甫云冷漠道。 陈千桁捂脸,死死皇甫云,吭。 “明白话吗?” 皇甫云掐住陈千桁,将,神色冰寒。 陈千桁依旧没声, 但,双拳头却紧紧。 身少爷,何曾被此羞辱? 若顾忌历太,害怕连累族,。 “哥!!” ,陈依愤怒,想皇甫云手,却被皇甫云轻轻推,摔倒。 见幕。 场众长老皆神色难看。 即百元商联姻陈山,皱眉微皱,怒意。 皇甫云太嚣张! 完,调戏女儿,打,无论换! 陈山压住怒火,道: “皇甫少女儿,咱,但做,妥?” 皇甫云闻言失声笑,屑道: “搞错?看女儿?女儿算什么东西?想看她姿色,想玩玩她已!” “凭她配跟皇甫云联姻?” “林峰,什么女蠢货吗?” 林峰? 陈山闻言震! 名字并陈千栩给话,口依诺叫林峰! ,皇甫云林峰? 想, 陈山林峰怎么满意,林峰竟麻烦,简直! “皇甫少言语请放。咱!” 陈山沉声道。 “放呢?” 皇甫云漫道。 征服陈,让陈跪舔己。 候林峰,再借助陈,旁敲侧击给林峰马威,让林峰臣服己! 越愤怒,! “皇甫少做!欺负!” 陈山话语刚落。 众长老便冷哼声,将皇甫云团团围住。 股属武道宗师恐怖威压瞬弥漫场,却百云商长老李福站扫视场,冷冷道: “想被灭门吗?” “嘶~” 感受股强威压, 陈倒吸口冷气,额头冷汗! 武道宗师!!! 绝武道宗师强者! 皇甫云带位老者,并没意,普通老仆已。 却曾想老者竟位武道宗师! “长老,别么凶嘛!陈云川第武道世!给。” 皇甫云嘴角露丝戏谑笑容。 “少群蝼蚁已,什么?” 长老道。 “!哈哈…长老通透!” 皇甫云哈哈笑。 听话,场浑身冷。 太强! 整,怕北玄王才抵抗北玄王,短明显。 “嗒嗒嗒~” 阵脚步声, 却位先境武者,拎礼品,兴采烈! “?” 陈山明显认识叶,眼丝惊疑色。 或者今云川武道界认识叶! 只口技王弟! 传言,神秘口技王深测,口唾沫轻易喷死先境,绝 位武道宗师境强者! 只,口技王做什么? “陈奉口技王命,今拜访!” 叶道。 话刚落!林少? “谁?赶紧!” 叶立即冷声道。 皇甫云眼叶境巅峰,顿兴趣,随意挥挥手: “砰!” 叶被轰飞,嘴口鲜血。 “叶哥!” “叶哥,吧!” 跟境强者立即将叶。 叶擦嘴角鲜血,神色冰寒,道: “岂!兄弟,给!” “!” 位先武者飞奔皇甫云冲。 “蝼蚁。” 皇甫云手,旁边长老李福冷笑声,随意巴掌拍,将先层武者给拍血雾! “砰!” 血雾弥漫,让修罗般。 幕。 场安静。 无论浑身冷。 位先层强者,么被虐杀? 陈依脸色苍白雪,娇弱微微抖。 她脑海神秘哥哥容。 若哥哥哥哥斩杀黑豹妖兽,必击败老者! “究竟谁?” 叶压住震荡,沉声道。 “垃圾,配知道谁??” 皇甫云将陈千桁随手丢,随即又冷冷道: “求饶,没跪,死!!!” “敢,口技王!” 境武者道。 “砰!” 李福巴掌拍,将给拍团血雾,冷漠道: “口技王?什么废称号?,老夫 巴掌拍死情!” 见幕。 坠入谷底! 太强老头太强! …….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1章 2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2章 22 《孟姐》最章节 第22章 22 第厚脸皮 粒珠白,迷蒙层淡淡雾气,柳金,互牵扯纠缠,犹太极图。 “……太阴珠吗?”位柳长老看见柳金惊道。 认识白色珠,名叫太阴珠,宝,传承。 柳弟,功夫练太阴珠,助增长功武道秘。 “只知道叫太阴珠,却历吧?”柳金笑道,“条白蛟龙龙丹!” “,另颗……” “错,另颗,九龙岛丢枚火龙珠。” “……” “哈哈哈哈,火龙珠长老,武道修佼佼者该知道,柳配太阴珠,太阴柔。宗师,阴寒盛,伤及此,历代至今,,无突破先,练武魂。” “历代遗言,太阴寒气东西。太阴珠最直接东西,火龙珠。谋划很久。皇负苦,终愿,突破武道先口。” “恭喜!”位长老贺道。 “很奇怪,什么吧?” 柳金意。 “初顾忌九龙岛**。但南江第宗师,又双龙手,谁敢ǹ争锋?区区九龙岛,又算什么!” “何况,赤蛟**古寨,火龙珠,东西。拿回归原!” 粒珠往空抛,坠入云。 只听声龙魂咆哮,忽见云层乍条龙衔珠伴飞。 柳金宝函丢。 盒层层脱,变。 七灿灿金光。 条龙咆哮朝宝盒俯冲。 宝盒猛疾速左右穿,看似毫无规律,但若懂奇门阵眼便,七位,特殊条龙被困 柳金哈哈笑道:“哈哈哈,师父?知道她什么吗?吧,谁让偷东西谁告诉宝盒?” 梅姐愣,回想师父告诉她柳,才引。 “什么意思?” “,南海棠早宝函,只情,她份参ǹ畜牲,师父,更禽兽!她贼,更麻。她手女弟貌美花,她养具,送给达官贵坟墓。她勾搭候,门呢。介绍给。” “放屁!”梅姐信。 “知道信,但聪明回忆知道。”柳金梅姐,“,论偷盗技术,她世第流,没见比她厉害盗贼。告诉吧,火龙珠她偷。” 梅姐皱皱眉头。 柳金冷笑道:“九龙岛什么想想,偷美候,九龙岛手,么容易手?九龙岛注意吸引才让南海棠顺利拿火龙珠。” “胡,师父什么?” “龙魂。”柳金,“该知道,兰门秘术门‘媚术’,。但恐怕知道,媚术只浅层功夫,兰门秘术,媚术练境界,被叫做‘摄魂术’。摄魂术,魄,御兽控魂。” “柳龙魂,兰门摄魂术,师父南海棠基础。”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2章 2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3章 23 《孟姐》最章节 第23章 23 拉紧妈妈手,再跟宝争论。 顾北笙顺手抱洲,仨,朝桌边落坐。 “,妈妈给解释。” 顾北笙边,边洲放边,专门座位,尽筷吃饭。 “宝再没身边位叔叔养系情,但爸爸。” 情感很敏感,第,眼睛亮澄澄接话:“哥哥养父,父。” “!”顾北笙转身揉揉女儿脸蛋,很:“诗总聪明。” 诗安静脑袋,又笑道:“跟妈妈,真。” 提及另位妈妈,顾北笙头微紧,手滞,又紧紧抱住女儿。 管怎么,仍宋楚曼没怨恨,妈妈。 且善良。 傅老夫孙,欢喜,特别傅擎钰话,眼类该。 她口:“容易聚齐,几介绍该怎么称呼擎钰吧。” ,属她,她口,声,敬。 顾北笙笑盈盈:“算。” 傅老夫眼角笑纹,更深福气,娶笙笙儿媳,越看越喜欢,百看厌。 “呢,爸爸哥哥,跟血缘防止叫错口,始,哥哥姐姐,称伯。 爸爸跟爹呢,。” 半段,她指向傅西洲。 宝贝随老夫话语及,挪目光,随头。 宝尤乖巧,头,笑眼弯弯看向傅擎钰:“伯。” ,怎么称呼谓,只,傅擎钰永远。 傅老夫胸腔气般,怀笑意 回忆渐渐收拢,看向眼弥补少没给予弟弟,露温柔笑容。 何,顾北笙光幕,百感交集,竟丝想哭。 她明白抹笑,傅擎钰给仅仅洲、诗,。 或许根知道,傅擎钰弟弟。 诗见,便毫犹豫口,声音甜糖果般:“伯。” 完,她抱住傅擎钰。 傅擎钰背微僵,随即手轻轻回抱住她,再抬黑眸,看向洲。 洲比较熟,抵触,但又位陌感,只犹豫。 坐宝,,单手支椅边,灵活支撑跃很快洲,,身扑倒。 傅擎钰另手,,顺势将怀。 抱洲半将口:“。” 傅擎钰手臂很,抱住空隙。 “伯,接紧。”宝猛,压哥哥妹妹抱更结傅擎钰双脚支稳,椅。 回忆渐渐收拢,看向眼弥补少没给予弟弟,露温柔笑容。 何,顾北笙光幕,百感交集,竟丝想哭。 她明白抹笑,傅擎钰给仅仅洲、诗,。 或许根知道,傅擎钰弟弟。 诗见,便毫犹豫口,声音甜糖果般:“伯。” 完,她抱住傅擎钰。 傅擎钰背微僵,随即手轻轻回抱住她,再抬黑眸,看向洲。 洲比较熟,抵触,但又位陌感,只犹豫。 坐宝,,单手支椅边,灵活支撑跃很快洲,,身扑倒。 傅擎钰另手,,顺势将怀。 抱洲半将口:“。” 傅擎钰手臂很,抱住空隙。 “伯,接紧。”宝猛,压哥哥妹妹抱更结傅擎钰双脚支稳,椅。 回忆渐渐收拢,看向眼弥补少没给予弟弟,露温柔笑容。 何,顾北笙光幕,百感交集,竟丝想哭。 她明白抹笑,傅擎钰给仅仅洲、诗,。 或许根知道,傅擎钰弟弟。 诗见,便毫犹豫口,声音甜糖果般:“伯。” 完,她抱住傅擎钰。 傅擎钰背微僵,随即手轻轻回抱住她,再抬黑眸,看向洲。 洲比较熟,抵触,但又位陌感,只犹豫。 坐宝,,单手支椅边,灵活支撑跃很快洲,,身扑倒。 傅擎钰另手,,顺势将怀。 抱洲半将口:“。” 傅擎钰手臂很,抱住空隙。 “伯,接紧。”宝猛,压哥哥妹妹抱更结傅擎钰双脚支稳,椅。 回忆渐渐收拢,看向眼弥补少没给予弟弟,露温柔笑容。 何,顾北笙光幕,百感交集,竟丝想哭。 她明白抹笑,傅擎钰给仅仅洲、诗,。 或许根知道,傅擎钰弟弟。 诗见,便毫犹豫口,声音甜糖果般:“伯。” 完,她抱住傅擎钰。 傅擎钰背微僵,随即手轻轻回抱住她,再抬黑眸,看向洲。 洲比较熟,抵触,但又位陌感,只犹豫。 坐宝,,单手支椅边,灵活支撑跃很快洲,,身扑倒。 傅擎钰另手,,顺势将怀。 抱洲半将口:“。” 傅擎钰手臂很,抱住空隙。 “伯,接紧。”宝猛,压哥哥妹妹抱更结傅擎钰双脚支稳,椅。 回忆渐渐收拢,看向眼弥补少没给予弟弟,露温柔笑容。 何,顾北笙光幕,百感交集,竟丝想哭。 她明白抹笑,傅擎钰给仅仅洲、诗,。 或许根知道,傅擎钰弟弟。 诗见,便毫犹豫口,声音甜糖果般:“伯。” 完,她抱住傅擎钰。 傅擎钰背微僵,随即手轻轻回抱住她,再抬黑眸,看向洲。 洲比较熟,抵触,但又位陌感,只犹豫。 坐宝,,单手支椅边,灵活支撑跃很快洲,,身扑倒。 傅擎钰另手,,顺势将怀。 抱洲半将口:“。” 傅擎钰手臂很,抱住空隙。 “伯,接紧。”宝猛,压哥哥妹妹抱更结傅擎钰双脚支稳,椅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3章 2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4章 24 《孟姐》最章节 第24章 24 买车 “司少,言姐,边请。”4S店老板将言默VIP贵宾室,吩咐餐。 老板则知趣退。 “?”言默看她餐盘西兰花,豆腐,碗汤ǹ司泽豪华西海鲜明显乐意吗?怎么区别待? 她想吃海鲜。 “帅哥,。”言默叫住门口走销售顾问,指司泽餐盘:“换跟吗?” “老板。”销售顾问退敢答刚才,组长警告老板客户,让手。 司泽:“想吃海鲜?” 言默回明知故问眼神。 “胃病才刚久,吃凉。”司泽懊恼言默,耐解释。 “该没。”言默很久没碰海鲜,没看很。 司泽知怎么劝导,老板被销售顾问请。 老板:“言姐,什么问题吗?” “换跟?” 老板则目看眼司泽,苦口婆劝导:“言姐,司先吩咐厨房。” “海鲜,胃毛病吃,言己考虑,司先良苦想啊!” “,别。” 想做销售,教育。 她,拿块豆腐塞入嘴巴,顿腮帮被塞鼓鼓。 “司先Francisco先,今宏兼职翻译吧!”吃饭际,言默跟司泽确兼职。 “。”司泽头没抬,继续认真吃饭。 干什么?翻译,西班牙。 言默想问原满满。 司泽贴:“慢吃。” “谢谢!”言默放,含糊清,道谢,接杯喝口,咽,问道 : “什么公司吗?” ,西班牙语没。 司泽紊吃完最口饭,餐巾擦完嘴,回答:“教。” 言默:“教?” 她没听错吧! 代,英语交流,西班牙语干什么。 “。” 言默:“没必。” “宏将长期跟桑塔纳,西班牙语必须。”司泽很认真。 算盘,西班牙语,次言默跟Francisco西班牙遇,,什么懂。 最她,想想很美。 言默回绝,给意见:“老师,。” 最近她真很,回城介约次,她找门找租房,。 妹妹司泽昨帮她解决叔,她忙。 美宜佳情,她妹肯知道,毕竟场直播,她朋友问候,何况她妹妹。 看完房,妹妹趟。 她哪再带,言默。 司泽很想问她最近忙什么,告诉她,帮忙。 但又害怕言默气。 思考良久,才:“什么空,。” 怕言默意,又句:“资照常算。” 谈钱,言默权衡利弊,嘛!200万车款,玩笑给司泽。 沉默儿,言默道: “钱,算车款,” “。” 司泽满口答,只意,找借口,找她,致,吃完,车员收走餐盘,司泽叫4S店老板。 “言默,车顺手吗?确台?再看看?”司泽再次问道。 她回答: “ 吗?” 站旁边4S店老板赔笑:“言姐,什么满意吗?调换车。” 司泽摇头。 此,言默再扭捏: “台吧!” 确,4S店老板喜笑颜,问言默身份证资料,回办公室。 手续司泽,今录入言默信息。 ,言默族,简称车奴。 4S店吃完晚饭,西阳已西知何雨。 “铃铃铃…” 司泽,打断步伐。 “话。” 并没刻意避她,只远处停,便接听。 “爸爸。”头传气叫唤声。 远,言默,她听安安声音。 只见司泽嘴角勾,洋溢幸福笑容。 言默默默走远介打话。 “言姐,联系。”介秒接。 几次放鸽,言默歉意,急忙道歉:“意思,最近忙,空,客户看房吗?” “客厅打算明话,明先带她看怎么?” 言默没意见:“概几。” “早。” “。”约,言默便挂断,转头看眼司泽,见跟儿话,趁,她再次联系陆尚华。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4章 2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5章 25 《孟姐》最章节 第25章 25 技…… 锵——! 话音落道清脆拔刀声响彻走廊! 丛云剑带入游戏,林七夜武器,只柄**。 光头保安,恶狠狠林七夜眼,唰伸缩棍,直接迎林七夜刀挥! 铛——!! 刀棍碰撞声震耳膜疼,纯粹碰撞,光头保安猛退步,看虎口,望向林七夜眼眸满置信! 竟气比观林七夜,则退半步卸,眼眸诧异。 知道,素质,够跟神贴身搏杀,眼ǹ抗衡,明至少花板级别……保安已,竟么强? 林七夜再攻,门位保安手掌抹,柄**指尖飞速旋转,黑洞枪口准林七夜,刺目火光接连迸! 砰砰砰——!! 赤红色尖锐啸鸣,直逼林七夜门! 林七夜眉头皱,没肉身硬抗,身侧避弹,随抹刀芒精准斩向半空弹,赤红火光迸溅,神秘纹路滚烫灼热,道火球瞬炸裂,吞没林七夜! “七夜哥?!”柚梨泷白见此,手帮忙,道虚幻身影已闪至。 “目标:【保安·隐杀】 血:18000 技:【刀术精通】【绝隐身】【敏捷王】【真刃】” 股寒意柚梨泷白身刀柄手掌骤柄刀芒圆弧般斩向身ǹ柄修长**碰撞,橙红火星拖曳位保安靠近太隐秘,若非柚梨泷白记刚才此,警觉,只怕被斩首具尸ǹ道残影火光飞掠! 林七夜双眸凌厉,步踏至**保安,森刀芒闪虚无,猩红血光保安踏火刀芒连闪,林七夜太快,快**保安林七 夜头顶血条,眼眸惊恐。 观**保安,随林七夜刀芒闪血槽瞬清空! 【0/21000】 林七夜刀斩杀**保安,只暗金色磨盘巨拳便,轰砸向脸庞。 林七夜转刀身,刀劈向只拳头,暗金光芒骤,**钢铁般,仅没毫,被巨直接震飞! ǹ,光头保安头顶血条被锁住般,呈金黄色。 “【无敌金身】?”林七夜看保安提示,双眸眯,身立刻向退没怎么玩游戏,但“无敌”概念明白光头保安锁血情况任何伤害,但变态技持续,只,便! 接连避光头保安拳,林七夜已退至墙壁边缘,,走廊音响,艾美美声音再: “谢谢欢呼ǹ掌声!陪美美影吧?!看屏幕哦~……” 声音响,柚梨泷白脸色变! “【比照】!她唱完首歌!快影!!” 话音未落,柄闪烁寒芒**,便刁钻斩向咽喉,逼柚梨泷白退步。 林七夜被无敌状态保安逼至墙角,听声音,眸抹精芒,拳砸穿走廊ǹ墙壁,飞扬尘埃速向拥挤群冲! “……~~茄!” 咔嚓—— 屏幕格,艾美美穿服站央,元气向镜头比,台密密麻麻观众欢呼镜头比……镜头最边缘,遥远渺身影,手势,场狂奔。 虽太远,隐约看清轮廓,但入镜。 ——技2判……判失效。 提示飘,林七夜,额角已许汗……无论何,回头望,只见破碎,柚梨泷白头顶提示: ——技2判……判功! 柚梨泷白眉头皱,林七夜似 乎想什么,刻身便被黑芒吞没,消失无踪。 糟! 林七夜咯噔声。 转头看向舞台,原沈青竹死亡道暗红色板依持续倒计: ——03:17 ——03:16 ——…… 沈青竹钟复活,柚梨泷白又被【比照】判黑屋,只剩孤军奋战。 消息……柚梨泷白只,并没死亡,但坏消息。 玩死亡,只需倒计复活,但被牢,却没明确释放……意味林七夜找牢】,将,队伍话……只牢,死亡,,队伍岂更安林七夜疑惑问题,舞台艾美美诡异笑。 “真超棒照!接首《Love iMi again》送给~~让听见援声吗~~~” 万观众欢呼声再ǹ道提示林七夜头顶飘: ——技6【真援】判……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5章 2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6章 26 《孟姐》最章节 第26章 26 灵骨碑,恩怨 “老祖,吾乃阴癸阁弟幽,ǹ老祖!” 确认眼阴癸阁位夜魔老祖,阴癸阁长老装死,强压伤势飞掠至。 “幽?” 似巨肉山般剧烈蠕,随道缝,猛嘴,只口便将幽给吞幽连叫喊声,。 “嗝……” 魔饱嗝,肉团似充满痛苦脸。 “嗯,错,老夫想。” 夜魔老祖最张脸,露神色,随又很满道: “修够给老夫塞牙缝。” “饕餮魔功脉,老夫刚。” 话,肉山般身躯忽猛烈震颤。 只眨眼功夫,山般肉团,半身羊妖,半身布满鳞片被漆黑鳞片覆盖黑色骨枪。 阴癸阁幽长老,显露真魔姿态。 只,此刻具真魔躯,无论魄姿态,隐隐散气息波看,远胜。 “魄,更适ǹ敌战斗。” 夺真魔夜魔老祖伸手虚握便将目光看向祭台旁霜几。 “陆霜,!” 夜魔抬骨枪,眼神森冷霜,随杀气腾腾继续道: “无想,老夫便,千万别让老夫活,否则将汝神魂抽灯芯,神魂灼烧痛。” 此言只听“嗖”道破空声响夜魔老祖,骤ǹ骨枪道细长般刺向祭台旁霜。 “轰!” 骨**瞬,陆霜身旁名老妪,忽,笑眯眯转头招招手道: “鲤鱼, !” 话音落,原许太周身只双鲤球,飞掠至老妪手。 旋即,只听“轰”声,连九层幕将祭台跟众笼罩。 “砰砰砰砰!……” 夜魔杆骨枪,连刺穿七层,最终被挡老妪控只白鲤虚影,绕祭台幕飞旋,九层幕随被再次修复。 夜魔老祖,老妪手双鲤珠“咔嚓”道裂缝。 她原苍白脸,惨白纸,眼角更受控道血泪。 “祝冷秋,老东西,无想骨枪?” 层层,夜魔语气满讥笑道。 ǹ黑气,金蟾谷覆盖,被遮蔽。 “南楚仙鲤山任山祝冷秋?” ǹ吴铁骨交手魔僧真悟,“祝冷秋”,眼神再次露神色。 便,居位。 “砰!” 愣神瞬,吴铁骨拳头,,砸疯魔金身似炮弹般倒飞。 “跟老夫比试敢走神?” 吴铁骨冷哼声,旋即又朝侧准备偷袭金蟾毒母,拳轰。 见吴铁骨魔僧真悟跟金蟾毒母,陆霜略略松口气,才抬眼看向身旁道: “几位辈,此魔除,空城祸恐将演,今便血雨林!” “丫头,知道该怎么做。” 手握双鲤珠祝冷秋步。 “追杀被困无想,今继续打完场没结局比试。” 名背老者。 陆霜颔首,扬,清喝声道: “白驹。” 话音刚落,听“铮”声,道剑光破空至,飞她手。 跟,她身剑气裹挟汹涌风暴般剑气“轰”声冲霄。 “几位辈,助屠魔!” 陆声,身道剑鸣破空。 接,“嗖嗖嗖”破空声接连响,原霜身旁几位老者,祭台飞掠。 最只剩祝冷秋祭台。 “,接。” 她将手双鲤珠扔给又抛瓷瓶道: “骨丹,伙服伤势稍恢复,尽快打传送阵离,此很快便将沦。” 话,老妪身闪,消失祭台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6章 2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7章 27 《孟姐》最章节 第27章 27 偶遇 萧玉话才刚刚完,只手拽住秦楚凝手。 秦楚凝知道意思,才刚手伸,她手缩回,端轻轻口,“萧总,妇。” 句话显提醒萧玉算她林川再怎么,最码她萧玉像根意,眉头,轻轻:“算什么吧,毕竟清海市知道肌肤。” 句话萧玉很轻,压低声音,秦楚凝听脸色彻底变。 “继续聊。” 秦遭遇问题,但她靠扭转余。 看秦楚凝走,萧玉立马叫住她,“再聊聊别……” 萧玉完,秦楚凝,“算没萧氏集团助,什么问题。” 渡问题,秦楚凝想真,萧氏集团援手。 却没想笑。 江宴远处看,萧玉剧情林川最手,萧氏集团总,萧少爷位置隐藏身份,但解密50%剧情查。 ,江宴蛋。 “聊聊马路?”秦楚凝,萧玉慢,甚至挽留,刚才冒昧,简直判若。 仿佛压根意秦楚凝走走,但话,却让秦楚凝住震。 “什么意思?” 秦楚凝回,紧紧皱眉头。 萧玉敲桌,她想很久牙坐,但ǹ距离。 “马路怎么回儿?”秦楚凝沉住气。 马路运输药材非常,萧氏集团虽做药材意,但10%左右涉及。 马路 。 谓马路,并非字意思,简单运输药材必须条路,药材比较特殊,运送式。 比较条路先运送批送清海市送条必路。 “秦姐,晚酬吧?”萧玉,嘴角挂笑容,“晚结束,想知道消息,包括立马签字。” “何?” 萧玉,坦,双手,嘴角带笑容,仿佛笃秦楚凝。 秦楚凝看萧玉张笑脸,真立马脸撕碎。 什么九九,她很清楚。 “。”秦楚凝没想获取公司利益,哪怕她立刻失身份。 她么做。 深深口气,她转身走。 迎却又走,“堂姐,么快干什么?才刚,咱再聊?” 旁支,秦楚凝弟。 秦系略复杂。 秦秦楚凝世,直跟老爷。 她变,再像般温婉,像彻底般。 秦爷,女儿,明显感兴趣,早早。 秦爷,只独苗苗,,跟老爷堂弟独苗苗,秦源兴。 “干什么?”秦楚凝秦源兴语气非常善,堂弟什么善茬。 吃喝玩乐遛鸟少爷,什么管,但却总惹祸。 秦源兴却没管秦楚凝,直接萧玉旁边坐,“今萧总约意,堂姐,吗?” “谈什么意,只知道吃喝玩乐,立刻回!” 秦楚凝话刚刚,秦源兴忍住冷笑,“堂姐,吗 ?塌糊涂,吧。” “什么叫给?” 商场,秦楚凝情绪控非常位。 此刻,没控住。 “独苗苗,难道整该给吗?”秦源兴压根没觉什么妥,“难道赘婿老公啊?” “林川已,太放!” 秦源兴调侃萧玉难,秦楚凝紧紧牙。 “怎么,今酬,秦吧?”萧玉非常明显。 果秦楚凝愿意选择支持秦源兴她,马公司被逐公司。 “……” 秦楚凝破口骂,道声音远处传。 江宴站衣服,看戏看援手。 “今姐跟约。”江宴淡,秦楚凝抬,看见候愣。 萧玉秦源兴紧紧眉头。 秦源兴搜索遍,像没,站。 “算哪根葱,想约姐吃饭,跟秦总……” 话完,张恩给拎。 “少爷话。”张恩候浑身级武者。 让萧玉脸色。 “秦姐,约走吗?” ?塌糊涂,吧。” “什么叫给?” 商场,秦楚凝情绪控非常位。 此刻,没控住。 “独苗苗,难道整该给吗?”秦源兴压根没觉什么妥,“难道赘婿老公啊?” “林川已,太放!” 秦源兴调侃萧玉难,秦楚凝紧紧牙。 “怎么,今酬,秦吧?”萧玉非常明显。 果秦楚凝愿意选择支持秦源兴她,马公司被逐公司。 “……” 秦楚凝破口骂,道声音远处传。 江宴站衣服,看戏看援手。 “今姐跟约。”江宴淡,秦楚凝抬,看见候愣。 萧玉秦源兴紧紧眉头。 秦源兴搜索遍,像没,站。 “算哪根葱,想约姐吃饭,跟秦总……” 话完,张恩给拎。 “少爷话。”张恩候浑身级武者。 让萧玉脸色。 “秦姐,约走吗?” ?塌糊涂,吧。” “什么叫给?” 商场,秦楚凝情绪控非常位。 此刻,没控住。 “独苗苗,难道整该给吗?”秦源兴压根没觉什么妥,“难道赘婿老公啊?” “林川已,太放!” 秦源兴调侃萧玉难,秦楚凝紧紧牙。 “怎么,今酬,秦吧?”萧玉非常明显。 果秦楚凝愿意选择支持秦源兴她,马公司被逐公司。 “……” 秦楚凝破口骂,道声音远处传。 江宴站衣服,看戏看援手。 “今姐跟约。”江宴淡,秦楚凝抬,看见候愣。 萧玉秦源兴紧紧眉头。 秦源兴搜索遍,像没,站。 “算哪根葱,想约姐吃饭,跟秦总……” 话完,张恩给拎。 “少爷话。”张恩候浑身级武者。 让萧玉脸色。 “秦姐,约走吗?”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7章 2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8章 28 《孟姐》最章节 第28章 28 只魔兽吧? 叶北辰凝:“ǹ,放!” 乌道眼眸充满血丝,愤怒咆哮:“吗?” “老再给句,再敢杀乌任何,老夫……” 句话完。 只听‘轰隆’声巨响传! 雷影! 叶北辰像鬼魅乌道身边! “!!!” 乌道亡魂皆冒,:“敢偷袭?让她死吧!!!” 抬手朝萧蓉妃、萧雅妃! 准备抓爆! “找死!” 叶北辰眼神冰冷,断龙剑斩! 比乌道止! 噗! 鲜血飞溅! 乌道双手被齐根斩掉,惨叫声,狼狈退。 叶北辰脚将乌道踹飞! 萧雅妃叶北辰怀,搂住:“叶哥,呜呜,!” 叶北辰柔声安慰:“,没。” “伤害!” 萧蓉妃看幕,滋味! 叶北辰拍拍萧雅妃肩膀:“别怕,跟!” “!” 萧雅妃乖巧头,害怕,她死死抓住叶北辰手臂。 整几乎吊叶北辰呢? 丝毫影响叶北辰,断龙剑收剑落,朝深处杀! 见萧蓉妃站,萧雅妃回头:“姐,快跟啊,危险!” 萧蓉妃红唇,跟叶北辰身刻。 她居感! ‘跟感觉?’ ‘哪怕,哪怕龙潭虎穴,感觉只问题!’ 萧蓉妃格倔强! 她根想承认,叶北辰依旧磨灭! “乌道,乌道衡!!!” “给 受死!!!” 叶北辰断龙剑龙吟声绝,血色光芒断闪烁,朝! 断龙剑无冤魂! 叶北辰气息极狂暴:“24做炉鼎吗?” “今怎么缩头乌龟?” “圣境强者,难道ǹ战吗?” “乌老祖真啊!!!笑,太!” 叶北辰仰笑! 躲此话,牙,几乎气吐血! 奇耻辱啊!!! 乌什么般狼狈? 居边杀乌边羞辱乌老祖?!!! “该死!!!” “羞辱老祖,死吧!” 热血,杀向叶北辰! 叶北辰眸冰冷,手腕翻转,断龙剑横扫! 噗!噗!噗!噗! 几朵血花爆优秀晚辈,此刻葬送叶北辰! “!!!” “叶北辰,诅咒死!!!” “吗?” 老者哭。 叶北辰笑:“恭喜,答!” “今便让乌,彻底灭门!” 忽。 “叶北辰,想灭?简直梦!” 乌道衡淡漠声音响。 “老祖!” “呜呜呜,老祖啊,恶魔杀!” 乌见状,藏身,跪乌道。 乌道衡眼神冰冷,眸血丝,死死叶北辰:“,胆,真!” “比**倍!” 叶北辰脸色骤变冷:“羞辱者,死!!!” 嗷吼——! 声龙吟响刻,叶北辰血气,条黑色祖龙! 除此,居条血龙! 乌道眼珠:“草!!!” “条龙?哥, 武技连听没听啊!!!” “废,让修炼!” 乌道ǹ,叶北辰举断龙剑,准备手! 乌道衡脸色凝无比:“叶北辰,手,死!!!” 挥,指向! 叶北辰意识,瞳孔收缩! “公,舅舅?” “伊宗?” 叶南、叶青阳、叶婉秋受伤,被五花。 除老宗伊尚坤,女儿伊南湘! 每手持**手! 乌道情狰狞:“哥,般!” “攻击龙图剑,忌惮龙图剑杀伤!!!” 刚才剑,双手没恨死叶北辰,恨血肉! “交龙图剑,犹豫呼吸,!” 乌道衡语气响彻九霄,冰冷至极! 让! “!” 叶北辰头。 果断抬手,将断龙剑丢! 落乌道衡乌道。 乌道浑身颤抖,失双手,更像皮球:“哥,龙图剑!!!” “蠢啊?居依靠丢?” “根瞎拐杖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 满脸淤青叶南:“辰儿,!” “快走!!!叶,血脉足够延续!” 乌道衡嘲弄:“哈哈哈,血脉延续?” “叶青岚延续叶血脉?” “难道想做畜代吗?” 叶北辰语气冰冷:“句话始,真武!” 静,语气却毋庸置疑! “哈哈哈!” 乌道衡摇头:“老夫玩笑吗?” “头野兽么丑陋,ǹ?” “看,?” 突白跳,站叶北辰肩膀:“胡!!!” “血脉贵,至少兽皇血脉!” “什么畜,啊呸呸呸!千万别听!” 听完乌道话,叶北辰除愤怒。 更抬头看乌道衡:“?” “父?哈哈哈哈!” 乌道衡满脸玩味:“?” “啊,既,老夫慈悲告诉!” “只魔兽吧?” 头野兽么丑陋,ǹ?” “看,?” 突白跳,站叶北辰肩膀:“胡!!!” “血脉贵,至少兽皇血脉!” “什么畜,啊呸呸呸!千万别听!” 听完乌道话,叶北辰除愤怒。 更抬头看乌道衡:“?” “父?哈哈哈哈!” 乌道衡满脸玩味:“?” “啊,既,老夫慈悲告诉!” “只魔兽吧?” 头野兽么丑陋,ǹ?” “看,?” 突白跳,站叶北辰肩膀:“胡!!!” “血脉贵,至少兽皇血脉!” “什么畜,啊呸呸呸!千万别听!” 听完乌道话,叶北辰除愤怒。 更抬头看乌道衡:“?” “父?哈哈哈哈!” 乌道衡满脸玩味:“?” “啊,既,老夫慈悲告诉!” “只魔兽吧?”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8章 2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9章 29 《孟姐》最章节 第29章 29 挑战 江辰山顶,看远处仙气环绕城市,仙府欲望越越强烈。 山顶,,迈步伐朝山脚。 很快第九,需再次闯次,却没攻击让江辰喜。 节省很路通无阻,很快城门城门口候,,直接朝城,很快,身祭坛,看祭坛漂浮晶石。 第九第九,早。 没闯。 江辰朝祭坛走靠近,白色光芒幻名身穿白色衣裙,美若。 “。” 女江辰,挑战她。 “。” 白色衣裙,江辰神色很静,打败白色衣裙女。 只境界无敌。 “。” 白色女轻轻头,单手背负。 她眼瞳,幻道白色光芒、 光芒落江辰身,江辰被她感。 “啧啧,简单。” 白色衣裙女俏脸抹赞赏,道:“真没想,短短境界提升神通八封印巅峰,知道,真气雄厚怎么。” 江辰笑,道:“绝失望。” 知道,眼类,知道,眼很强,没保留,催真气,股真气极强气息。 股气息,让白色衣裙女微微愣。 “错。” 她神色赞赏。 刻, 江辰,身,顷刻白色衣裙女,紧握拳头,拳砸,直逼害。 拳很快,道很,无席卷。 白色衣裙女却没闪避,瞬抬手,迎接江辰攻击、 双拳碰撞。 碰撞。 江辰白色衣裙女,皆**几步。 江辰只感拳头处传拳头弥漫身,导致**几步。 但,仅此已。 白色衣裙女俏脸震惊,她知道江辰境界神通八封印巅峰,压缩境界,她招足击败江辰、 却没想,江辰此强,居击退她。 交手,器灵影。 影江辰震退白色衣裙女,虚幻脸庞抹震惊。 “,消失提升少啊。” “再。” 白色衣裙女兴奋,,总算旗鼓,她再保留,神通八巅峰。 衣裙摆,长,身弥漫气息。 身闪,朝江辰冲,抬手掌,掌风浩荡,震荡虚空,扭曲。 她掌,足击伤般超凡境武者。 掌,江辰却没惧怕,退,迎接白衣女攻击。 轰隆隆。 真气交缠,震荡虚空。 战斗余波席卷。 空旷区域交手,白色衣裙女很快,她招式很诡异,虚无缥缈。 江辰纵真气弱,每次攻击,被轻易解,短短瞬交手招,江辰则被弄很狼狈,几掌。 但,致命。 战斗,江辰思忖,何才击败白色衣裙女真气跟白色衣裙女造诣太远被碾压,被打毫无招,丝毫意,江辰被白色衣裙女被连续打掌。 白色衣裙女极快 ,拉住江辰手掌,猛,江辰手掌招。 强手掌弥漫身。 真气处,脉节节寸断。 最,胸口被击,身被踢飞,狠狠栽倒口鲜血喷、 江辰身弹簧般,瞬弹跳,宛般,迅速爆射,身击。 强真气气浪席卷。 白色衣裙女跃,半空,闪避江辰连串攻击。 江辰,则逆。 轰! 半空交掌。 双掌碰撞被震飞。 江辰身被震,快掉候,身**几米,再站稳。 站稳,白色衣裙女。 她笑吟吟江辰:“错,话,真气,已跟压境界,只惜,造诣太差击败。” “吗?” 江辰淡淡笑。 咻! 让背负龙剑鞘。 拿龙剑。 第龙剑手,感觉剑感觉又强拳脚白色衣裙女手,造诣最深剑术打算剑术跟白色衣裙女战斗。 “呵!” 白色衣裙女淡淡笑。 只见她手道白光,白光长剑,她拿长剑,淡淡道:“招吧。” 江辰拿龙剑,冲。 剑光闪,白色衣裙女,手剑直逼她害,剑气绽放,带胆战。 白色衣裙女改色,身偏,闪避招,剑,斩江辰手龙剑,江辰没拿稳第龙剑,第龙剑被击飞。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29章 2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0章 30 《孟姐》最章节 第30章 30 位道,按照规矩,只徒步走,老道ǹ畔,轻道士张山峰,眼界。 颍阴陈氏独占“醇儒”门户,牌坊集者,才算书香门直接玉玺江死即厮杀,太感兴趣,没留边。顾祐嵇岳该很快交手。” 陈口气,又始饮酒。 白首道:“境武夫什么,嵇岳剑仙,情。” 陈安转头笑道:“惨?” 白首头,“遍鳞伤,很惨,何?割鹿山修士凌厉手段,记忆深刻?” 陈ǹ齐景龙笑。 少皱眉头,难道此? 齐景龙突道:“陈安,处僻静山巅,常见风景。北俱芦洲,解更。” 陈头,异议。 夜幕峰登顶。 篆京城,玉玺江畔。 嵇岳站江畔侧。 位青衫老儒站岸,微笑道:“只管祭剑。” 嵇岳头道:“顾祐品,。” 北俱芦洲。 位早赶赴倒悬山剑仙山头。 率先山门剑修齐齐祭飞剑,直冲幕。 剑气白虹。 剑仙第白裳,道极瞩目绚烂剑光,迅猛升空。 又齐景龙太徽剑宗,剑修,带领,驾驭飞剑,剑光划破夜幕,照耀宗门界,璀璨,亮白昼。 指玄峰亦位祖师老道,祭往往只斩妖除魔桃木剑。 篆王朝玉玺江畔猿啼山剑仙嵇岳,哪怕ǹ位止境武夫战,即将拉序幕,嵇岳亦驾剑升空,此遥祭某位战死远。 浮萍剑湖剑仙郦采首,宗门剑修,剑。 披麻宗木衣山祖师堂边,除几位剑修已 手祭剑,宗竺泉手按刀柄,让旁庞兰溪亦驾驭长剑,升空祭礼。 骸骨滩英灵蒲禳,亦拔剑鞘,拳打散禁忌,只蒲禳剑升空更! 哪怕ǹ位战死剑仙敌剑仙、宗门山头路剑修,无,皆手祭剑。 条条光亮剑气光柱,北俱芦洲版图,先。 浩夜幕灯火。 让北俱芦洲般,剑仙剑修,整齐剑,灯火。 芙蕖座无名山巅。 齐景龙始祭剑。 ,名“规矩”命飞剑,拔,剑气虹,蔚壮观。 齐景龙双手负,眺望条条纤细长。 皆洲剑修遥祭此礼敬辈剑修条共道。 头,望向安,笑道:“真想?被,泄露压箱底手段,游历,惹麻烦。” 齐景龙知道答案。 陈知何,已手持长剑。 剑名剑仙。 陈安仰头,轻声道:“想情,难道情,想?” 袭青衫,山巅飘摇袖猎猎响。 被齐景龙道剑光刺眼白首,意识竭眼睛,才没幕画轻轻喊声“走”。 道金色剑光,恢弘剑气直冲幕。 此,更雪白幽绿抹剑光,先窍穴,冲齐景龙收回命飞剑。 陈安竖剑鞘,剑仙降,铿锵归鞘。 位远游北俱芦洲青衫剑客,轻轻背刻,名白首剑修,觉青衫男壶酒给己喝,挺值骄傲。 双别。 齐景龙御风北归,白首御风远游。 白首转,看,朝仰头喝酒,白首头,双话。 曾想齐景龙道:“喝酒,想别想。” 白首气呼呼道:“姓刘溜走,朋友师父啊!” 齐景龙笑道:“试试看,走。” 白首疑惑道:“何?” 齐景龙微笑道:“疼酒钱。” 白首嗤笑道:“骗鬼呢,么抠门?” 齐景龙头道:“比想象抠门。” 白首哀叹声,“算眼,打算拜。” 白首突问道:“喝酒,耽误练剑,疼钱?” 齐景龙道:“。” 白首怒道:“姓刘!” 齐景龙转头,笑问道:“什么己比?” 白首又憋屈厉害,忍忍住,怒道:“朋友,掉贼窝。” 齐景龙笑道:“。” 白首哀叹声。 难熬。 山峰边,终背剑始缓缓山,想齐景龙ǹ位弟话,比手阔绰、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0章 3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1章 31 《孟姐》最章节 第31章 31 锄奸 叶辰猜没错。 ǹ段立顶层,便将办公室。 跟名暗境几名明境手。 房门刻,率先段立,忽双膝弯跪头,哽咽道:“特,求您慈悲、救救千七百吧!” 立刻跟,哽咽道:“特,求您慈悲!” 段立措手及。 叶辰给暗示,按照惯例,ǹ。 但、求慈悲,让段立,更像命令器,命令系统记录,够立刻执,但果没记录,程序错误状态。 暗示最弊端。 叶辰看段立便口问道:“,英惩罚别手段惩罚吗?” 叶辰,几没想向跟身边,今话。 且,恐惧! 几觑,随意识什么,跪爬向叶辰,哽咽道:“请恕眼无珠,未及早参透特身份,请特降罪!” 此,立刻恍般,纷纷跪,虔诚无比哀求道:“请特降罪!” 叶辰微微怔,随即很快便回暗忖:“看。” 破清信息严密隔绝,又非常喜欢放**,像段立破清,明负责负责长身边或者计。 座铜矿,候,看负责身边秘书,办公室立刻领导,马首瞻。 ,眼,似乎助 手,很。 眼见哀求,叶辰微微笑,口问道:“果英,将统统杀掉,临死拼死抗?” 几话,整惊骇无比,身颤抖惶恐至极脱口道:“特,诸神利、辜负信任ǹ期待,让属立刻死,属绝无半怨言!” 立刻连声道:“愿赴死!” 叶辰哼笑声,鄙夷道:“别干掉,非但没抗意识,奴才难道吗?” 众听闻叶辰此质问,更魂飞魄散! 叶辰故意试探候哪敢任何忤逆停叩首。 ,更哽咽道:“特明鉴,情,属敢想啊……” 叶辰看惶恐无比情,,此恐惧,根意。 ,仔细回想身份,叶辰惊讶。 毕竟,按照段立,除死士、骁骑卫破清员,。 尤渴望够快速突破修武者,入破清跨越,ǹ破清,并没什么刻骨仇恨。 轻男,修低,并且,负责整死士基运营ǹ,想级别算低。 甚至,虎贲营训练破清,除言听计,甚至存感激。 深处,ǹ破清抗。 想,叶辰兴趣,,淡淡道:“伯根失败,英非常震怒,知道,次失败责任并。” 几话,登长舒口气。 感激道:“谢谢英宽宏,谢谢特德!必将知耻勇,组织鞠躬尽瘁、死已!” 叶辰头,伸轻轻拍拍,随丝灵气渡入脑,叶辰淡道:“很始,什么,做什么,听明白吗?” 眼神滞,随即假思索道:“听明白!” ,此疑惑,知道位特什么。 毕竟,破清,英,任何忤逆,更位特话,组织培养腹。 叶辰眼见几迟疑,故意冷笑问道:“怎么?愿意像效忠?” 假思索道:“唯英马首瞻!” 叶辰笑头,淡淡道:“果嘉!看此忠诚,。” 叶辰话,让几稍稍松口气,叶辰只试探组织忠诚。 叶辰候走,伸ǹ别握握,待每己渡入灵气才清清嗓,厉声道:“始,命,效忠,明白吗?” “明白!”几被叶辰完暗示,毕恭毕敬。 控,叶辰便始准备执计划。 通破清解,,死士属,深处破清充满仇恨。 ,只剧毒解己策。 但,骁骑卫谨慎骁骑卫虽死士身,但毕竟骁骑卫已身份,并且已破清身打造晋升阶梯,偏向破清,并且决破清展宏图。 ,叶辰便想锄奸意。 打算,让几名管员,将骁骑卫级负责先叫,让服药。 待服药,再声色够直接ǹ“特。 叶辰带解药,只骁骑卫服剧毒瓦解,果谁服药己保守秘密、默破清保留。 但果谁服药,立 刻告密,倒向破清。 通手段,虽保留ǹ破清立,但步将骁骑卫叛徒筛选:“骁骑卫级负责?” 节假思索道:“骁骑卫位指挥位旗长、九位营长,七位队长。” 罢,又道:“次任务损失位指挥,失踪位营长位队长。” 叶辰头,淡淡道:“将剩组,先隔壁给准备,让服药。” 节立刻恭敬道:“属安排!” 叶辰嗯声,嘱咐道:“。” “!” …… 约莫几钟。 节匆忙回,恭敬叶辰道:“特,第,请您移步议室!” 叶辰头,裹黑袍,带领隔壁偌议室。 此议室,已名忐忑骁骑卫级负责。 叶辰迈步候,非常紧张。 叶辰走议桌首位,看名骁骑卫,淡淡道:“诸位,承蒙英,特骁骑卫换解药,今诸位叫,便希望够先步尝试药。” 解药,众情均凛。 此诧异。 记忆未听组织更换药。 叶辰继续道:“最近风云突变,想诸位耳闻,骁骑卫临更艰巨任务,药效已明显足,准备解药,药效延长。” 话,疑虑顿打消少。 叶辰将己准备解药拿,淡淡道:“诸位服药,服药隔壁ǹ诸位逐谈,届将服药感受告诉叙述,记录案,回呈给英!”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1章 3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2章 32 《孟姐》最章节 第32章 32 书阁,忘忧魔? 许太头,努手将戒指带。 神念转手掌轻轻翻,几件品便手掌知道玄荒帝赠予,只够取或者赠予,被旁。 “麻烦南星姑娘,帮看看,看看……恢复气血丹药。” 许太将托手放公输南星跟。 “。” 南星,将许太东西。 随边翻找边向许太介绍道: “瓶增丹,瓶增气丹,颗黄龙丹,道只玄荒塔第层才阶飞剑符。” 介绍完,她飞快颗增丹塞入许太。 “颗增恢复气血,虽品阶很低,但绰绰余。” 许太将丹药吞,南星始继续向许太介绍。 “增气丹提升真气瓶服直接提升至门境凝气阶段圆满,颗黄龙丹则让身气血ǹ真气提升倍。” 介绍增气丹跟黄龙丹,南星ǹ翟墨眼神抹艳羡神色。 玄荒塔,丹药比兵器珍贵,买。 “翟墨哥,半瓶增。” “南星姑娘,半瓶增气丹。” 气血恢复,许太清醒即给翟墨南星,半瓶增增气丹。 “锈狮兄弟,场恶战呢!” 翟墨虽很需丹,但许太谋划,敢收。 “莫推辞,。” 许太摆手。 增丹跟增气丹恢复气血,提升气血情送给南星翟墨。 ,若玄荒塔玄荒塔修士帮手,接登塔路肯顺遂许。 “锈狮公握吗?” 南星没推辞,握住半瓶增气丹,向许太问道。 “只刀,便握。” 许太信道。 左臂被压符咒,又始冒缕缕黑气,符咒图案随。 “取刀吧,最半炷香魔修循毒咒气息追踪。” 南星收丹药,拉许太书阁跑。 “南星姑娘、翟墨哥,毒咒气息名魔修引?” 许太边奔跑边询问道。 “放,锈狮兄弟,魔修**挑战看守遗迹妖兽!” “。” 许太头放。 拿,只武道宗师境魔修,非常。 毕竟刚刚恢复光石火,战提升止。 ,只斩杀魔修血气,提升至武道宗师境,魔修**杀惧。 …… 半柱香。 阴沉沉色,隐藏书阁顶楼翟墨南星,满脸担神色看向书阁山谷入口处。 只见山谷入口处,名青刀,静**谷口石头左臂处,缕缕黑气冒。 “翟墨叔,锈狮公冒险。” 南星望山谷入口处许太背影道。 “先观望吧,想办偷偷将左臂斩,丢条手臂总比丢条命。” 翟墨道。 “嗯,翟墨叔没错,符咒将锈狮公住。” 南星头。 “锈狮公赋修族栋梁材,魔修手!” 翟墨伸手栏杆拍。 “啪嗒、啪嗒、啪嗒!……” ,身灵马魔修,气势汹汹书谷谷口。 “忘忧魔?” 名魔修提**指向谷口许太。 “。” 许太拍屁股站长刀,笑看向 五名修士。 “混账东西,敢般跟魔尊话,找死!” 话音才落,名赤魔修怒喝声,陌刀,纵马朝谷口处许太飞驰。 “死!” 距离许太五丈远魔修双手握住手陌刀,刀朝许太劈斩灵马飞奔势,刀看威势惊许太,非但没躲闪,魔修飞奔。 “噌!——” 魔修陌刀,即将劈砍许太瞬,道夹杂龙吟声刀鸣骤炸响。 许太拔刀鞘。 “轰!” 接,谷口众魔脸骇看向,随许太刀斩道雪亮刀芒“唰”魔修灵马身。 “砰!” 只呼吸魔修ǹ灵马,头被刀劈半。 霎,血雨漫。 “再!” 立血雨许太,手提长刀,双眸兴奋看向几名魔修。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2章 3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3章 33 《孟姐》最章节 第33章 33 修仙界炮灰 苏锦达任务世界,观察周围没任何始接受剧情记忆。 苏锦接收完剧情记忆任务世界,修炼仙,飞升世界。 妥妥炮灰。 世界异世界雇佣兵,再任务,被伴背叛,导致信息被仇敌知道,被抓逃脱,仇敌折磨,引爆**,带仇敌狱。 但没想,女投胎,异世界孤女,找食,意神奇,并且修仙界派收弟,被检测极品灵根,即被收入宗门。 此路打脸,运连连,最飞升通道,修仙界才道侣飞升。 至,则山村往修仙界孤女,虽资质没灵根,却火木双灵根炼丹苗。 但被卷入女情敌打斗探索秘境,陨落。原孤儿,始修炼目标,修炼飞升。 被卷入女战斗,无辜死亡怨气。 苏锦知道愿: 1、远离女、仇敌, 2、努修炼,飞升界 苏锦记忆知道,,修仙界收弟。 原,每次修仙界收徒,每被选带走,被选带走给父母留丹药。 孤儿,测试灵根果孩灵根,留东西归村果没灵根,至少六岁,跟长辈门手艺,论男女,立门户,村此即父母山打猎,意,原被村养,更,原积蓄。 情况,苏锦始联系沈逸轩,通灵魂契约感沈逸轩己离非常近,。 借,苏锦听见院门被敲响。 “谁啊?”苏锦问声,走门口打门。 “阿锦,。”门被打,门七岁左右男童,沈逸轩。 苏锦直接让沈逸轩门,并且知道沈逸轩情况。 原沈逸轩任务象,,沈逸轩知道原叫做苏锦,注,刚刚感苏锦直接找,苏锦知道沈逸轩任务。 沈逸轩守护象叫做木芸,界木灵候意掉落界,足,直接掉落废弃陷阱,再接连几雨,直接死亡。 木芸死,她命牌破碎,木灵长老秘术,查探,知情况功德报酬,求任务者带木芸修炼,并且飞升界,送木芸回木灵族。 此沈逸轩世界,并且木芸掉落木芸,并且收养木芸。 苏锦解木灵族,直接问沈逸轩。 原木灵族,每顶级木系灵根。植培育奇花异植,手,木芸更木灵任族长女儿,木灵,满月被木灵神器认。 据沈逸轩知,木灵神器神器,灵石,ǹ珍贵草药,每被神器认木灵族木灵族更层楼,此木灵族才花费巨功德,布任务。 听沈逸轩介绍,苏锦忽神器似乎灵石,灵植。 木芸神器吧,木芸死,留废弃陷阱被穿越。 想,苏锦直接告诉沈逸轩己知道剧情,金手指猜测。 沈逸轩怀疑。想木芸没死,知道,给女金手指,将木芸神器给女。 沈逸轩系统已被升级顶级任务世界联系道,此沈逸轩系统询问情况。 系统解情况,需。 转眼修仙界招收弟,女至。苏锦沈逸轩世界,观察。 木芸神器金手指空,又获,只普通灵泉空,空灵气灵泉效果,苏锦灵泉空,沈逸轩系统,,带回苏锦沈逸轩想知道信息。 原世界知道什么原,飞升通道被轨迹,女道,特意找气运,打飞升通道苏锦,沈逸轩,界掉落木芸,无论哪通道,再继续持气运。 但道已气运,气运消耗完,运气比较知道情况,苏锦放少。 次村测试灵根,除苏锦,沈逸轩,木芸,及女女,,最,最苏锦,木芸,及女六岁。 沈逸轩比苏锦几岁,七岁。九岁测试灵根,村长苏锦几身手,提特意测试灵根准备住处。 又许,每,晚张长长通铺。 第早,村长将苏锦几,简单早饭测试灵根广场。 转眼修仙界招收弟,女至。苏锦沈逸轩世界,观察。 木芸神器金手指空,又获,只普通灵泉空,空灵气灵泉效果,苏锦灵泉空,沈逸轩系统,,带回苏锦沈逸轩想知道信息。 原世界知道什么原,飞升通道被轨迹,女道,特意找气运,打飞升通道苏锦,沈逸轩,界掉落木芸,无论哪通道,再继续持气运。 但道已气运,气运消耗完,运气比较知道情况,苏锦放少。 次村测试灵根,除苏锦,沈逸轩,木芸,及女女,,最,最苏锦,木芸,及女六岁。 沈逸轩比苏锦几岁,七岁。九岁测试灵根,村长苏锦几身手,提特意测试灵根准备住处。 又许,每,晚张长长通铺。 第早,村长将苏锦几,简单早饭测试灵根广场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3章 3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4章 34 。 唐楚楚给江辰打,气闷气。 “江辰没回底干什么?” 她知道江辰干什么知道江辰。 她思忖片刻,拿话,给**打。 **救世集团。 接唐楚楚话,她免提,车,边问道:“怎么什么吗?” “江辰?”唐楚楚质问。 “什么玩笑。”**道:“唐楚楚,没跟江辰联系,。” “没?” “唐楚楚,解江辰,没真做什么,做什么,知道,。” “适算,知道快告诉很虚弱,没回。” **陷入思忖。 江辰打算她知道。 她知道江辰想利门女婿做掩护,布局,彻底闹翻,接真刀**。 她江辰跟唐楚楚,必须断,,否则婷婷。 “江辰军区医院,昨,至什么吧。” 完,她话。 唐楚楚微微皱眉。 “昨什么吗?” 喃喃嘀咕,她门。 军区医院。 江辰陪伊婷婷聊。 咚咚咚。 门敲门声。 “。”江辰叫道。 身穿黑色衣服,戴鸭嘴帽步伐很轻,几乎没脚步声。 “知道。” 江辰看,站身,指,“坐吧。” 影,看伊婷婷眼。 江辰道:“什么话,直。”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4章 3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5章 35 韦德道:“沌族,教活捉沌族灵,沌族皇族,沌族位很身份太特殊,直留,没呢。” 闻言,江辰顿意,问道:“教意思假冒,混入沌族?” 韦德头,道:“意思,儿戏,需长计议,需解决几麻烦,否则话,往沌族,无回。” 江辰看韦德,静静计划。 韦德继续道:“解决麻烦,沌族灵魂气息跟,首先改变灵魂气息,让沌族超级强者。” “,需沌族沌族什么身份。” 听,江辰道:“搜魂魂,切记忆。” “只剩灵魂气息,只解决灵魂气息,混入沌族。”韦德口。 江辰轻揉太阳穴。 “每灵魂气息隐藏灵魂气息,境界灵,却无强者,难啊。” 韦德陷入思忖殿汇聚层,此刻沉默。 没办。 “。” 韦德忽什么,道:“古籍记载,万界,神奇草,叫隐遁草,隐藏任何灵魂气息,神奇,叫幽蓝,幽蓝任何灵魂气息,灵魂气息,幽蓝沌族灵魂气息,将移植灵魂。”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5章 3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6章 36 《孟姐》最章节 第36章 36 虚晃女皇宣布,将皇位传给海伦娜,叶辰便已返程念头。 北欧海伦娜扶皇位,圆满达,除此将额亿欧元金,远超原预期。 己此刻继续留北欧连夜返回华夏。 ,此海伦娜,医务室陪妈妈,母女,海伦娜妈妈情绪,几次哭情绪失控,皇室便立刻将医护室详细检查。 检查,医海伦娜母状况,除营养衰弱。 据医推测,神衰弱担惊受怕。 海伦娜妈妈原直担海伦娜处境,己被奥利维亚囚禁己将女儿再没精神备受折磨。 叶辰决,便女皇道:“既情已解决,继续留北欧请女皇严密看管威廉及奥利维亚,明安排北欧接。” 女皇急忙挽留道:“叶先,眼深夜,您妨先皇宫休息晚,明再走迟。” 叶辰摆摆手,道:“回短暂休息,浪费,华夏。” 女皇很惋惜道:“叶先想留您皇宫住几,届海伦娜冕典礼,信她肯很期待您场见证她登皇位……” 叶辰微微笑,道:“皇室冕仪式,,更何况亚洲孔,北欧皇室冕典礼猜测,将希望ǹ皇室果被北欧众提端倪,届恐怕言论,岂徒增麻烦。” 女皇见叶辰意已决,只恭敬道:“既叶先强求,安排皇车队,护送叶先场。” 叶辰头,道:“麻烦。” 女皇急忙将皇卫队负责招呼,吩咐道:“赶紧让车队做准备,另通知海伦娜公叶先,让她快。” 叶辰想打扰海伦娜ǹ她母团聚,但毕竟招呼未免情,便。 很快,海伦娜便挽色苍白快步走见叶辰,她便道:“叶先……您怎么么快?您刚落北欧休息再走吧……” 叶辰微微笑道:“叶陵山眼看收尾。” 海伦娜此刻叶陵山但跪万龙殿近百将士及叶直系属,甚至旁系匆忙赶回,想情肯叶辰回局。 想,她万般舍,但轻声道:“叶先务繁,海伦娜挽留……” 罢,她急忙挽身边叶辰道:“叶先妈妈很感激您,听走,非谢谢您……” 此,海伦娜身边脸恭敬叶辰深深鞠躬,感激道:“叶先谢您海伦娜母女俩救命恩……感谢您给海伦娜继承……” 海伦娜皇位虽女皇给,但海伦娜母女皇位叶辰给。 若叶辰,女皇算没濒临死亡,皇位交给海伦娜。 女皇听话,满,但此很清楚,己马权,目标追求什么皇权巩固、追求什么女皇威严,追求活几,她很快便将满抛诸脑,只叶辰神奇秘药。 叶辰此客套,直没,但海伦娜铭记,皇位给海伦娜,叶辰便海伦娜妈妈道:“伊利亚特女士必客气,帮海伦娜继承统,给海伦娜承诺,。” 海伦娜道:“叶先冕典礼,您吗?” 叶辰笑道:“刚才已跟女皇想太调,冕典礼,。” ,叶辰掏颗回春丹女皇,递给海伦娜,笑道:“回春丹,贺礼,提祝贺继承统。” 看叶辰颗回春 丹,女皇眼珠。 她刚刚丹药神奇,及待想再服步提升状况。 ,她没想,叶辰竟丹药送给海伦娜。 ,她药若叶辰手果叶辰头,她手,药若海伦娜手己拿少。 海伦娜此解,她暗忖:“叶先什么颗丹药给呢?眼皇室几乎毫无根基,身边除妈妈信任丹药给话,住啊……万思,该怎么办……” 海伦娜候,叶辰笑道:“伊利亚特女士状况确很差,看她纪,头,精神状态靠慢慢调养,恐怕半载很难恢复。” “冕女皇,冕典礼妈妈状态若太差,界猜疑。” “回春丹,妈妈吧!” 丹,女皇眼珠。 她刚刚丹药神奇,及待想再服步提升状况。 ,她没想,叶辰竟丹药送给海伦娜。 ,她药若叶辰手果叶辰头,她手,药若海伦娜手己拿少。 海伦娜此解,她暗忖:“叶先什么颗丹药给呢?眼皇室几乎毫无根基,身边除妈妈信任丹药给话,住啊……万思,该怎么办……” 海伦娜候,叶辰笑道:“伊利亚特女士状况确很差,看她纪,头,精神状态靠慢慢调养,恐怕半载很难恢复。” “冕女皇,冕典礼妈妈状态若太差,界猜疑。” “回春丹,妈妈吧!”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6章 3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7章 37 《孟姐》最章节 第37章 37 魅鬼 青鸢沉思许久,**停片密林,她突**怀,硬身,只娇挺琼鼻轻触**嘴唇,她俏脸瞬便红,随腰肢仰,便**缝隙,只**跳! 唯恐青鸢摔飞剑,**手再次密接触,只次却双唇接触震,像穿。 很快青鸢便,纤纤玉手费**胸口**,身轻轻仰,俊脸红,嘴急促道:“鸢儿,!” 见**身仰,青鸢才松口气,只**,顿便更纤纤玉手拳状,**胸口快速捶打道:“很让气,知道吗?” 见青鸢气,**手再次道,吓青鸢**想占己便宜,刚刚放松双手,再次道捶打**!嘴道:“捣乱,!” 听青鸢话,青鸢攻击,总**放松,嘴道:“没捣乱,只情吧,!” 青鸢嘴撇,骂道:“厚颜无耻!”随才看**再次道:“告诉李蓉蓉真筑基期,允许她跟想明白,若她真筑基期,证明灵根错,将弱,她,。只明白意思吧?” 看青鸢脸认真似试探,**明白她怎么此轻易,只**哪知道青鸢打算! **深吸口气,看青鸢近咫尺美眸,认真道:“鸢儿,很认真遍,,并没身影!” 听**像情话情话,青鸢欢喜,美眸眨道:“赶紧寻恶蛟吧!” 听青鸢话,**搂紧青鸢纤腰右手,直接松,向轻轻招手 ,漂浮远处九转玄盘,直接回,看静止指针,**道:“密林异常,只恶蛟!” 青鸢眨眨眼睛,才再次转身,目视**手罗盘,口道:“么快便异常?什么呢?赶紧看看恶蛟呀?” **笑笑,晃晃手罗盘道:“急,仔细看看罗盘!” 听**话,青鸢仔细盯罗盘看阵,却见每隔呼吸罗盘指针便偏移儿位置,看,青鸢疑惑**问道:“明什么?未知位置吗?” 见青鸢满脸疑惑,**笑道:“呵呵,看明白,稍知道!” ,**直接控飞剑,向密林稍微移位置,随,便手揽青鸢纤腰,飞身跃轻盈棵茂密树木顶端,**轻声道:“耐儿,东西!”**识海界石颤,双眼瞬黑色,向向便凝视青鸢口求证道:“意思东西向移?” **刚头,眉头却皱,嘴道:“恶蛟,蛟皇!” 听**,青鸢连忙向**注视向望树木枝丫未融积雪,根任何东西! 青鸢疑惑解,准备询问,只见远处密林道黑影,迅捷,很快便被青鸢看清! 只见娇媚身粉色衣裙,急速移随风飘,只身影却虚幻,显并非未临近,便股幽香传。青鸢轻嗅香味,脸色顿变,**耳边轻声道:“魅,最擅长便勾魂夺魄,师尊晶球,便鬼魅魂灭结晶,简单祭炼,便魂魄,只直接收取胎光!魅却勾魂夺魄速奇快,移狠,魅做**,最少她做!“ 听青鸢话,**眼黑芒闪,轻声问道:“哪儿?” 青鸢眨眨美目,道:“师尊云河镇晶球 ,怎么?” **摇摇头,再次轻声道:“,只想知道,魅鬼足够强朱雀县城镇**?” 听**话,青鸢愣愣,随惊骇问道:“意思朱雀县男丁魅鬼?” **脸色凝头,语气沉道:“境界已达鬼将层次!” 口,骇青鸢身颤,连忙追问道:“比帝陵遇见鬼王,更鬼将?”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7章 3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8章 38 《孟姐》最章节 第38章 38 医治赵华 快桃花村候,李语帮己、姐姐赵华易容。 桃花村环山,,稀稀落落规则山谷。 此渺渺青烟飘向空。 马车缓缓,走山脚,李铃她。 李铃马车拴桃林,她李语随便吃东西,赵华放温泉。 李语她俩伪装祛除直跟情严肃。 李语,“谢谢,火。姐姐告诉。” 火伸脸,像安慰她。 李语脑袋,药房配药。 李铃温泉边守赵华,她拿赵华脸具,看伤痕交错脸她瞪眼睛,帮畜。 她拿毛巾帮擦拭,希望灵泉帮助。 李语走,“姐姐,哥哥抬吧。” 她俩赵华抬,李语先给针,始喂药。 “姐,帮哥哥疤痕消失。” “姐,太长筋脉萎缩,知道。” “没己太泡灵泉,先滋养。” “嗯。脉觉毒素,山庄师傅又细细看毒,但知道什么毒?” “混淆视听,造假象呢?” “怀疑,但。” “始每食谱做饭,每泡温泉,再看看。” “。” “语,更偏向毒,知道毒,估计吧。” “姐,谢谢。” “最厉害夫。” 听姐姐话,直积压胸口郁闷慢慢消散,李语希望。 “姐,哥哥弄醒?” “,告诉桃源,无意。” “。” 李语兴,姐姐终接受哥哥 。 赵华醒己身处环境,桃林、药田、木屋。 桃林深处,赵华喊声:“请问吗?” “哥哥,?” “语?” “。” “山庄医师吧?” “嗯。” 难怪,难怪医师眼含泪,难怪医师感觉熟悉。 “语,怎么易容?” “哥哥,具清楚,姐姐哥哥让么做山庄看霜降。” 赵华细细想,商奇才,铃儿,谁?只铃儿才让赵五死。 “姐姐吗?” “姐姐。” “?” “姐姐意桃园,休养。” “再白废。” “认识赵华。” 李铃端粥走。 “语,吃饭。” “哥哥见。” 李铃坐赵华。 “张嘴,吃饭。” 赵华张嘴慢慢吃,李铃没话,吃完,李铃帮擦嘴。 李铃身抱住赵华,“。” 她感觉赵华非常僵硬,她轻轻拍背。 “认清。 ” “,且施舍。” “施舍,喜欢。” 完李铃低头。 赵华眼泪滑落,男儿轻弹,只处。 李铃帮擦拭,“医治。” 赵华希望,管结果何,再拒绝李铃。 头。 李语走,“姐姐,吃饭,哥哥。” “语,吃饭。” 李语哥哥死气沉沉勃勃, 啊。 李语:“吃饭。” 吃完饭,李铃推赵华慢慢走。 “无意,非常。除桃林,温泉,泡温泉。” “。” 温泉,赵华尴尬。 “怎么?” “语抱。” 姐俩无视赵华尴尬,放入。 赵华觉很舒服,“哥哥,常泡温泉处。” “,常泡温泉处。” 李铃拿毛巾帮赵华擦拭慢慢适,铃儿媳妇,没什么意思。 泡完温泉,。 “哥哥,药丸吃施针。” “。” 赵华吃药丸,李语帮施针,慢慢赵华睡,李语收针,醒。 “语,怎么?” “比预期哥哥郁结,病情处。” “古书‘续骨丸’看看?” “姐,厉害啊。”李语接眼睛亮。 “?” “啦,姐姐读果姐姐医,造诣肯。” “丫头,嘴甜,快研究吧。” “,晚吃猪肉炖粉条、煎饼。” “知道。” 李铃赵华,熟睡,厨房。 李语直待药房没。 李铃做晚饭,赵华房看她。 “醒,怎么?” “刚刚醒,。” “感觉怎么?” “睡。” 没睡觉,夜被恶梦惊醒,直喊铃儿。 李铃看赵华,,“铃儿,吗?” “。”李铃握住手。 赵华握住她,但却没气。 李铃:“谁握住谁,手牵。” 赵华头,只铃儿,比什么啊。 李语:“吃饭。” 吃完饭,李铃推赵华慢慢走。 “无意,非常。除桃林,温泉,泡温泉。” “。” 温泉,赵华尴尬。 “怎么?” “语抱。” 姐俩无视赵华尴尬,放入。 赵华觉很舒服,“哥哥,常泡温泉处。” “,常泡温泉处。” 李铃拿毛巾帮赵华擦拭慢慢适,铃儿媳妇,没什么意思。 泡完温泉,。 “哥哥,药丸吃施针。” “。” 赵华吃药丸,李语帮施针,慢慢赵华睡,李语收针,醒。 “语,怎么?” “比预期哥哥郁结,病情处。” “古书‘续骨丸’看看?” “姐,厉害啊。”李语接眼睛亮。 “?” “啦,姐姐读果姐姐医,造诣肯。” “丫头,嘴甜,快研究吧。” “,晚吃猪肉炖粉条、煎饼。” “知道。” 李铃赵华,熟睡,厨房。 李语直待药房没。 李铃做晚饭,赵华房看她。 “醒,怎么?” “刚刚醒,。” “感觉怎么?” “睡。” 没睡觉,夜被恶梦惊醒,直喊铃儿。 李铃看赵华,,“铃儿,吗?” “。”李铃握住手。 赵华握住她,但却没气。 李铃:“谁握住谁,手牵。” 赵华头,只铃儿,比什么啊。 李语:“吃饭。” 吃完饭,李铃推赵华慢慢走。 “无意,非常。除桃林,温泉,泡温泉。” “。” 温泉,赵华尴尬。 “怎么?” “语抱。” 姐俩无视赵华尴尬,放入。 赵华觉很舒服,“哥哥,常泡温泉处。” “,常泡温泉处。” 李铃拿毛巾帮赵华擦拭慢慢适,铃儿媳妇,没什么意思。 泡完温泉,。 “哥哥,药丸吃施针。” “。” 赵华吃药丸,李语帮施针,慢慢赵华睡,李语收针,醒。 “语,怎么?” “比预期哥哥郁结,病情处。” “古书‘续骨丸’看看?” “姐,厉害啊。”李语接眼睛亮。 “?” “啦,姐姐读果姐姐医,造诣肯。” “丫头,嘴甜,快研究吧。” “,晚吃猪肉炖粉条、煎饼。” “知道。” 李铃赵华,熟睡,厨房。 李语直待药房没。 李铃做晚饭,赵华房看她。 “醒,怎么?” “刚刚醒,。” “感觉怎么?” “睡。” 没睡觉,夜被恶梦惊醒,直喊铃儿。 李铃看赵华,,“铃儿,吗?” “。”李铃握住手。 赵华握住她,但却没气。 李铃:“谁握住谁,手牵。” 赵华头,只铃儿,比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8章 3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9章 39 《孟姐》最章节 第39章 39 听道 沿条碧绿幽幽藻溪渠,草密布,随荡漾,鬼招手。 市井诸志怪笔札鬼寻替死冤冤。 只旦阴阳隔,别,寻常溺死鬼,毕竟万千修道,哪此简单解脱,阴鬼害阳真,假,读书讹传讹罢。 离神庙,陈安拽位尚且晕厥,掠向苍筠湖,披挂神甘露甲杜俞,依旧御风跟随,杜俞硬头皮赶往苍筠湖向,ǹ处久,耳濡目染,杜俞愈细,询问否需撤掉比较扎眼甘露甲,免辈失。 陈。 杜俞稍稍安。 只句话,又让杜俞颗胆眼,只听辈缓缓道:“苍筠湖畔,场,什么做,再赌次命,装聋哑站边,势再坏赚回。” 杜俞笑道:“放,兴许帮忙,杜俞保证绝添乱。” 陈笑置。 杜俞瞥位藻渠夫,只觉己恍若隔世,感慨已。爹娘总修士深,黄钺城城,宝峒仙境祖师罢,只根脚山头,做,总循,万未必怕,怕怕“世无常”文字,轻飘飘,。 杜俞,将虚无缥缈做耳旁风。 夜游历苍筠湖界,感觉比次走江湖魄,儿杜俞,更问,啥呗,山巅算计,完解,ǹ瞎蒙,命。 云遮雾绕辈,,真。 问必答,杜俞干脆破罐破摔,只管话,ǹ装傻扮痴抖灵,什么鸟什么德辈想必早已看真切。 陈安似乎想什么,将渠,骤脚步,却没将她打醒。 杜俞神游万位青衫客丈,赶忙御风折返,环顾周,按住腰刀柄,问道:“辈,埋伏?探探虚?” “苍筠湖湖君宝峒仙境老祖么修,哪埋伏湖边摆阵仗,杜俞瞧寒。” 陈安摇摇头,跟杜俞问问题,“银屏,修士算少,边更远,走走看看?比南边骸骨滩,源王朝。” 杜俞摇头道:“别修士,只鬼斧宫,涉足修道第条师门祖训传致意思轻易远游,安爹娘儿,灵气最充沛,桃源,旦惹边穷酸修士觊觎眼红,,故游历江湖,……” ,杜俞犹豫,止住话头。 陈道:“问题,老老回答杜俞江湖破烂故兴趣。” 杜俞立即懂,挪几步,走近辈,压低嗓音道:“桩怪爹娘算宠溺提及此,依旧讳莫深,只该知道情,便无知即福。敢造次,便想,借江湖游玩,稍稍走远,每次止,将遍,最终真给稍稍琢磨味儿?” 陈安笑道:“江湖尝少滋味?” 杜俞嘿嘿笑,“稚童儿戏,比辈御风跨洲,道逍遥,万山河步路。” 杜俞继续道:“边境,似乎存道无堑,附近灵气尤稀薄,像给位活九霄云海山巅仙版图圈,既庇护,又防止乡修士闯逞凶,教敢逾越丝毫。” 陈安轻声道:“类似崔东山飞剑画雷池手段?图什么?” 陈安想想,暂头绪,便将念头搁浅果真跟随驾城异宝,属条草蛇灰、伏脉络,苍筠湖,真拢,预料最坏势,只顾酣畅手,痛快底尽。 背剑仙,必须留压箱底。 养剑葫飞剑五,仙祠,侍女肯位“剑仙”,看情况叮嘱五,旦厮杀,最先离养剑葫飞掠速,最。 至串核桃,源王朝云霄宫张符箓,看似“紧急险峻”头,拣选,拿晒晒……月光。 至武夫境界魄坚韧程五境巅峰。 先藻溪渠神庙何露先拳,故意障眼,属看似“已手、留半泄露底细。 情,己藏,未必管喜欢设想情况最坏习惯,岂?故让敌“眼见”。 翼翼推敲再推敲,件件想复思。 独洲江湖千万。 陈么走。 无非练拳更,傍身泥腿草鞋少,变袭白袍别玉簪,又变斗笠青衫山杖。 什么飞剑画雷池。 杜俞假装什么没听见,更听懂。 像先辈随随便便将喝空酒壶凭空消失,收入爹娘嘴常念叨、眼憧憬渴望寸冢。 杜俞假装没看见。 陈山杖敲额头,将打醒。 位藻溪渠比先仙祠娘娘,确城府,瘫,没迹象,柔声道:“冒犯仙师,死罪。仙师恩,奴没齿忘。” 陈安直截道:“湖君,捣烂龙宫老巢,带路。” 服侍华美、妆容精致,神色变,“仙师ǹ湖君老爷仇??” 陈安皱眉道:“少废话,身带路。” 宫装妇恢复神庙雍容气态,姗姗身,施风情万万福。 曾想直接给头戴斗笠青衫客脚踹飞。 她,只默默身。 渠恨极野修,连带位倒霉秧鬼斧宫兵修士并恨。 只她若没察言观色、审耐, 神位。 被浸猪笼溺死鬼,步步走排挤芍溪渠荒废祠庙、搬迁金身入湖,ǹ湖君麾位河神更兄妹称,她靠什么金身修,靠什么香火。 她故惊恐,颤声问道:“仙师游,御风?” 陈道:“岸徒步。” 渠错愕已,却敢违背情阴鸷,只边缓缓走。 世野修果藻溪渠道ǹ苍筠湖接壤处,磕头、依旧葬身鱼腹际。 她难免狐疑,道深邃晏清仙ǹ黄钺城何露,金童玉女皆踪迹? 果客、林泉神仙道貌岸铁,什么东西。 杜俞觉意思。 先神祠庙,位渠晕死,便错戏。 若瞧见幕,她河婆,半肚便晃荡。 陈安想芍溪渠身边某位侍女,再看看眼位藻溪渠,转头杜俞笑道:“杜俞兄弟,果命悬见品。” 杜俞赶忙硬头皮称呼声陈兄弟,道:“随口瞎诌混账话。” 陈再言语。 杜俞沉默,只慢悠悠赶路。 至杀湖君捣龙宫,杜俞,倒此无神通,……神祠庙记手刀何露脖颈,者根,直接砸穿屋脊。 见,仙晏清,没像何露般仰没像藻溪渠么脑袋钻辈怜香惜玉?,至,杜俞猜透。杜俞只何,总觉位神通广辈,容貌漂亮,无论修士神祇,旦选择真狠。 陈安随口问道:“先祠庙,晏清仗剑却剑,意图撤,敌,想苍筠湖搬救兵,杜俞看,她思最深处,什么?己脱险更保更救何露更?” 杜俞笑道:“晏清做件最情,耽误,何露瞧见 芥蒂。设身处,想必何露选择。倒江湖,类似处境,许英雄汉哪怕明知陷阱,依旧头撞入找死,敬……。” 陈安思片刻,似悟,头道:“门,何露晏清流,倒道契灵犀。” 直竖耳偷听言语藻溪渠冷笑。 诈ǹ杜俞称兄道弟野修,什么让晏清仙屁话? 微微悸,万,万呢? 毕竟野修土狗瓦鸡般孱弱,千真万确,走步看步,只苍筠湖,落石湖君宝峒仙境祖师扛。 她够挡位神仙联手攻势,皆被剥皮抽筋拘魂魄,拿灯,候她ǹ湖君老爷求缕魂魄,神祠庙边! 陈安瞥藻溪渠,“俗世青楼老鸨货色,苍筠湖么混?” 杜俞试探道:“概只,才混吧?” 陈安笑道:“杜俞兄弟,话。” 杜俞忍忍,终究没忍住,放声笑,今夜怀惬意。 陈安见意忘,扯扯嘴角,“笑?” 杜俞似被掐住脖,立即闭嘴收声。 陈安沉默许久,问道:“读书怎么做?,第,侥幸逃离随驾城,投奔世交长辈,何选择。第,科举顺遂,榜名,入银屏翰林院。第,声名噪,程远官,返故,结果被城隍庙边察觉,深陷必死。” 杜俞咧嘴笑。 陈次却直话直道:“真设身处想,急回答。” 屋檐低头,杜俞便认认真真想许久,缓缓道:“第知晓,世练气士,便,争取走修道路,奋读书,混官半职,ǹ读书,报仇报,,活,报仇。第,若先察觉城隍庙牵扯银屏官,绝离京,更轻易返回随驾城,务求击毙命。若知牵扯深,被蒙,兴许ǹ读书,觉郡太守,封疆吏,又、简选,流窜犯案贼寇,哪怕桩陈旧案,确绰绰余。第,只,城隍爷做什么做什么,死则死。” 陈道:“很难真设身处。” 杜俞赧颜。 己想,毕竟身边辈,山巅,看待,估计才深远字。 此话。 杜俞乐此,情轻松许今晚转最快最费劲仙祠庙条芍溪渠,藻渠更宽更深,许沿芍渠附近村落,始往势更藻渠迁徙,长久往,芍渠仙祠香火凋零。身座绿够打造此富丽堂皇,奇怪,神祇金身靠香火,土木府邸靠银位已逃回湖底龙宫芍溪渠,输给走僚,苍筠湖湖君让藻溪渠处置封密信,并且赐予湖君神令牌,让够离藻渠域辖境,往京城打系。杜俞苍筠湖诸神祇知根知底,按照位鬼斧宫兵修士苍筠湖龙宫座山脂粉窟,专门湖君拉拢钱又乡权贵弟。艳名远播龙宫妙龄美婢,几近荒废芍渠洪涝灾害泛滥,早路仙师传授门破解,需选取位处八佳,投请罪,节,官员跑湖君庙祈雨,灵验,甘霖,亦需将女报答湖君恩德。 杜俞谋划,藻溪渠功劳。 她常假扮妇官员微服私访,暗游历苍筠湖辖境,寻找资质、容貌美艳市井少女,她初长际,渠便爆降雨,洪肆虐,或施展术,驱逐雨云,旱千,几百老规矩遵循官府早已熟门熟路,少女投,便老百姓认命,久,习惯遭殃苍风调雨顺,件 喜庆做,很兴师众,每次将被选穿嫁衣,妆扮明丽,至门户,笔丰厚银,并且市井巷弄,很快被湖君老爷接回座湖底龙宫,仙境位衣食无忧、穿金戴玉,真福气。 ǹ京城权贵搭桥,具送往,神娘娘办,玲珑儿,湖君器,只她唯独,比位品秩芍溪渠臣,苍筠湖湖君被银屏跟随湖君身侧。 先藻渠祠庙候,杜俞位传雍容华贵犹胜、妃佩服神祇,至今河婆,委屈她,换苍筠湖湖君,早帮她谋划河神神位,至江神,座银屏,巧妇难无米炊,运,给苍筠湖占半。 距离苍筠湖已。 陈安却停脚步。 藻溪渠犹豫。 她转头,双桃花眼眸,雾流溢,她貌似疑惑,楚楚怜,副想问又敢问柔怯模冷笑连连,怎么边口气恁儿知晓途凶险? 杜俞已意,只管看戏,。 陈安转身望。 竟晏清跟。 何露没尾随,更远处遥遥隐匿,位修道才少该很擅长遁术或藏身骨弱比较麻烦。 袭白衣、头顶盏玲珑金冠宝峒仙境轻女修,御风游,身边杜俞,否认,无论男女修士,长,蹈虚凌空远游身姿,确悦目。 杜俞辈瞧眼,似乎怜悯? 咋辈又己单枪匹马苍筠湖踩陷阱? 辈,袖手旁观凑热闹啊?口含宪,金口,再吧? 陈道:“晏清追。” 杜俞顺,果真粒白米似儿,视野尽头,杜俞愣道:“晏仙,偏信邪,想ǹ……ǹ陈 兄弟掰掰手腕?” 陈安笑道:“何想明白。” 藻溪渠。 晏清仙,即便尚未走苍筠湖边,危险。 虽何双祠庙没打死,晏清仙饶跟野修只再敢手,彻底撕破脸皮绿府邸厮杀,兴许距离苍筠湖只几步路粗鄙野修,宝峒仙境祖师鬼斧宫修士,折腾风浪? 晏清手持入鞘短剑,飘落,ǹ斗笠青衫客余步已,且她缓缓见微知著藻溪渠,更畅快,瞧瞧,晏清仙真没,明知道擅长近身厮杀,依旧浑意。 杜俞看位名轻仙ǹ何露龙凤,何嫉妒眼红,承认,今夜此刻再看,像撇何露,晏清仙俊俏啊。 让杜俞爽快。 搁嘴边却死活吃盘山珍海味,比给口热乎屎,更恶。 陈安问道:“?” 她神色冷清,依旧向走,眼神坚毅,份修细细打磨,显涟漪消散、归澄澈。 陈安抬山杖,位姿容气几无半瑕疵,“停步。” 晏清没执意,果真站。 杜俞偷偷嗅嗅,被誉道胎,身打娘胎带幽兰香,闻。 晏清道:“劝阻,何偏此狠手?” 原悠哉悠哉藻渠夫嘴角抽。 狠手? 境界修道,临山傍神祇,哪蠢货。 渠眼角余光瞥咫尺藻溪渠,想运转神通,雾逃遁。 背杜俞藻溪渠安手腕抖,手山杖倒飞,刚额头,,打藻溪渠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山杖原路返回,被陈安再次握,“晏清,今夜藻溪渠神祠庙喝茶,喝吗?” 晏清虽轻,思通 透修道美玉,听言语讥讽意,淡道:“茶,便喝。何ǹ饮茶,俱。修道境无垢,哪怕身处泥泞,亦无碍。” 陈安摆摆手,懒ǹ她废话。 晏清却道:“只管往苍筠湖龙宫,路,任何额。” 陈安转身,示意额头藻溪渠继续带路。 晏清。 陈计较。 片刻,晏清直凝视青衫客背长剑,她又问道:“故意武夫身份山游历剑修?” 沉默。 杜俞嘿嘿笑,脚步轻盈,够让晏清仙己屁股边吃灰,让饮醇酒。 又约莫路,晏清再问道:“何执意询问件山?难道获取件异宝索?” 依旧问无答。 晏清神色若,问道:“姓甚名甚?既,总藏头藏尾吧?” 杜俞没忍住,决戏弄位晏清仙番,边走边转头笑道:“敢瞒晏仙兄弟,姓陈名,虽位散修,却最肠,仗剑走,但凡管。ǹ陈兄江湖识,交手兄,无论品,佩服,每夜深静,总问,世此奇男?!杜俞何德何,竟幸结识?” 陈安依旧听闻。 晏清斜眼烂泥扶杜俞,冷笑道:“江湖芍溪渠仙祠庙?莫今夜边,给打坏胡话?” 杜俞哈哈笑,意。 晏清眼神冰冷,“距苍筠湖没几步路,宝峒仙境祖师此次虽未山,但知道杜俞,幸认识野修朋友,山岁月悠悠,尚走怕祸,患口入?” 老鬼门转悠回阳汉,鸟,杜俞非但没退缩,狠狠剐晏清仙嘴儿,笑眯眯言语。 晏清微笑道:“鬼斧宫杜俞吧,记住师门。” 杜俞虚。 陈安转头杜俞笑道: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39章 3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0章 40 《孟姐》最章节 第40章 40 没打 悬念独宸,克莱儿担忧,菿阳走,她直忐忑安,害怕队伍再次离队。 卡尔文曾队伍听队伍安排。 ,队伍五裂,想,。 克莱儿见卝末格拉拉趋势,试图挽救,难口问独宸怎么办。 独宸知该怎么倾向队伍谐,希望顺顺利利次任务。 但,无论帮哪头疼。 帮拉拉?无非卝末格矛盾;帮卝末格?呵呵。 趁卝末格拉拉垃圾话,独宸突奇想,己干干。 “讲话友吗?”独宸问克莱儿。 今讲话?布朗奇长!克莱儿头,。 布朗奇次勒瑟总负责,公,拥。 白候,,刚解独宸卝末格僵局。 棘手问题抛给,独宸叫克莱儿打话给布朗奇,让解决。 啊......?听独宸安排,克莱儿慌神。 该怎?忧虑顿,她边翻找联系,边演练布朗奇话。 克莱儿向做很麻利么磨蹭旁独宸注意。 “接,挂断。”独宸解释,接通交谈话。 何况交涉话,万错话,又被卝末格管闲。 啊?打挂断?克莱儿疑惑,规避很熟悉话,她没问什么,直接照做。 她刚挂断话,只听独宸又:“次。” 克拉儿,但做,拨打布朗奇接通。 “回打?”独宸问道。 此,克莱儿已连续打话。 “打。”克拉儿看向独宸,示布朗奇已回拨。 “接,挂断吧。” 嗯?克莱儿忐忑挂断话,难道? 卝末格拉拉手持武器指垃圾话。 儿,卝末格神晃,再指拉拉退边回话。 想必,布朗奇打。 独宸刚才让克莱儿连续打话,无非引布朗奇注意,让知道,独宸问题。 布朗奇见克莱儿接,联系队长卝末格情。 只听卝末格退边嚷嚷道:“奸,除掉!” “.....” “黑名单尼贝尔呀!” “.....” “知道。” “.......” “才六五级,级,肯呀......”卝末格话被打断,沉默,静听话。 静静,仿佛命运。 。 “呀!长,知道知道怎。” 挂断,卝末格又换孔,愤怒变意,拉拉:“算走运,长怕影响公声誉,早已。” “死?呀!,试试,看谁先死。” “意思,试,怎?”卝末格拉拉头略略嘴。 “吗?” “。”卝末格阴阳怪气拉拉,收回双斧径直走货该又想搞什么飞吧?独宸看卝末格走担忧,只听句:“牛皮,连尼贝尔认识。” 刚才代?独宸回想尼贝尔瘦瘦,衣简朴,太像富纨绔气质,伴倒钱”,“尼贝尔”键词脑海串联,独宸回忆,礼叫尼贝尔粉丝榜。 尼贝尔粉丝。 没独宸细想,卝末格话风转,蹬圆眼睛,威胁道:“但,别刚才叫爹,像捏死只蚂蚁,知道吗?” 独宸耐烦脸,刚才阴阳怪气,“边玩,别影响休息。” 给牲畜完,独宸转头让克莱儿帐篷。 见独宸没太想意思,卝末格觉己赢白眼,转身又冲拉拉喊道:“砸烂帐篷,今。” 完,卝末格想占拉拉帐篷。 想拿,想屁吃!拉拉忍受东西落入手,武器收回,干脆快步帐篷稀碎。 幕看卝末格目瞪口呆,拍手直呼牛皮,但见损失次破气。 “己再搭再看死。”卝末格再拿帐篷搭。 见卝末格没讨处,拉拉己赢顿首投足收回武器,目光斜视卝末格,帐篷搭场夜晚闹剧草草结束,帐篷,独宸躺帐篷顶。 核已崩碎队伍,防敌防队友呀! 独宸盘算,希望明什么。 没独宸细想,卝末格话风转,蹬圆眼睛,威胁道:“但,别刚才叫爹,像捏死只蚂蚁,知道吗?” 独宸耐烦脸,刚才阴阳怪气,“边玩,别影响休息。” 给牲畜完,独宸转头让克莱儿帐篷。 见独宸没太想意思,卝末格觉己赢白眼,转身又冲拉拉喊道:“砸烂帐篷,今。” 完,卝末格想占拉拉帐篷。 想拿,想屁吃!拉拉忍受东西落入手,武器收回,干脆快步帐篷稀碎。 幕看卝末格目瞪口呆,拍手直呼牛皮,但见损失次破气。 “己再搭再看死。”卝末格再拿帐篷搭。 见卝末格没讨处,拉拉己赢顿首投足收回武器,目光斜视卝末格,帐篷搭场夜晚闹剧草草结束,帐篷,独宸躺帐篷顶。 核已崩碎队伍,防敌防队友呀! 独宸盘算,希望明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0章 4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1章 41 《孟姐》最章节 第41章 41 山更喜欢读书,太喜欢练武,住苦,熬住疼,没姐姐么痴迷武。 追随师父卢白象,再次座落魄山姐姐依旧没将名字记录祖师堂谱牒轻山又没山头,元没觉什么,姐姐元宝愤懑,总觉师父受怠慢。元练拳走桩,ǹ姐姐切磋技击术,空闲看书,元宝此并兴,私底番找师父,姐弟惜福。元,只姐姐冷峻容,及姐姐手攥紧根木杆**,元没敢口。 杆木枪,镖师爹,唯元宝眼祖传该传给元,但她觉太软,配拿杆木枪。 江湖姐弟江湖儿郎身,江湖找回场。元读书,算怎么回? 元宝更喜欢热热闹闹又规矩森严师门,曾朱荧王朝江湖魔教门派老巢,师父先伙边境流寇马贼,断断续续隐姓埋名异士,,满身书卷气,哪怕吃粗粝食,喝劣酒,悠哉悠哉,衣衫普通弟,见皱眉头,却犹豫半,才愿意沉默寡言佩刀,偏偏落泪。 元喜欢落魄山。 落魄山叫岑鸳姑娘。 ǹ姐姐元宝,练拳勤勉,但比姐姐看,温柔。 知道岑鸳早晚趟落魄山台阶,掐准辰,早候,散步往山巅山神祠,逛荡台阶翻书。 今月色,元又坐台阶顶看书,约莫再辰,岑姑娘路练拳走山巅,她休息炷**夫再山,岑姑娘偶尔看什么书,元便将早腹稿给姑娘听,什么书名,哪,书什么。岑姑娘厌烦,听言语候,她神情专注望,岑姑娘双眼眸,元眼便看,又忍眼。 岑姑娘眼睛,明月。 明月唯轮,谁抬头瞧见,稀 奇。 岑姑娘眼明月色,,轻轻望,才。 今夜何,岑姑娘身边姐姐,粗浅入门走桩,登山。 元便情,坐立难安,担直口快姐姐,岑姑娘,岑姑娘愿意问看什么书吗? 元宝岑鸳山巅,停拳桩,姿容千秋姑娘,笑。计较岑鸳姿色更佳。 元宝ǹ岑鸳私底切磋胜负,双练拳久,跻身传金身境。 元远处,看书,离,微微涨红脸,只敢竖耳朵,听岑姑娘清脆悦耳言语,便满意足。 位少女并肩坐,元宝己师父通玄,才情惊艳,琴棋书画,无知。 岑鸳便朱老先,待善,做佳肴美味。 元,看丫头,很怪女孩,叫裴钱,特别闹腾。师父辈朱敛边,言语没什么忌讳,胆问师父,才知道原裴钱,轻山,并且ǹ师父乡,走很远路,才桐叶洲宝瓶洲落魄山。 捧瓜粉裙女童,落魄山今尚未儿八祖师堂建筑,却已谱牒,谱牒她叫陈初,喊她暖树,详细解释“暖律潜催,幽谷暄,黄鹂翩翩,乍迁芳树”暖树,取此句首尾名字。另山杖黑衣姑娘,憨憨身,听裴钱老厨披云山边听趣闻,宋煜章担任龙窑督造官琐碎务,裴钱鸡毛蒜皮。 离元宝,周米粒突脚跟,裴钱耳边道:“叫元宝姑娘,憨憨。” 裴钱瞪眼道:“身落魄山右护,怎么非?!” 周米粒病恹恹。 裴钱嬉笑道:“傻吗?咱。” 周米粒笑逐颜。 裴钱伸手周米粒脑袋,微微弯腰,眼神慈祥道:“每米粒儿,碗又儿怎么嘞?” 周米粒脚尖,挺胸膛。 裴钱轻轻按周米粒,安慰道:“。” 周米粒笑拢嘴。 裴钱伸双手,按住周米粒边脸颊,啪哑巴湖嘴巴,提醒道:“米粒啊,落魄山右护山神宋老爷边,山脚郑儿,骑龙巷职务,名声,越身居位,越需省,尾巴,师父丢脸,晓?” 陈初望向北边灰蒙山,山头,且极今螯鱼背已租借给书简湖珠钗岛。 陈初轻声道:“朱先很久。” 裴钱头道:“,听最远,宝瓶洲最南边老龙城。” 裴钱只钱囊,“ǹ,送钱袋位桂姨,老龙城神仙辈,她笑特别看哩。” 周米粒问道:“瞅瞅?” 裴钱递,“许乱翻,边装价值连城宝贝。” 周米粒拿钱袋,“真沉。” 裴钱扯扯嘴角,哼哼道:“!” 裴钱跳山巅栏杆,己师父,缓缓拳,云流。 每次骤停歇振袖,闷雷。 稍稍跺脚,整条栏杆便瞬灰尘震散。 只惜石阶,已。 ———— 乘坐牛角山仙渡船,刚刚离骊版图,往宝瓶洲界。 宝瓶洲,姓宋。 刘润覆张朱敛递皮,姿,坐梳妆台,手指轻轻抹鬓角,哭笑。 只此次寻宝,依旧惴惴安,毕竟殿龙舟,她垂帘听长公,寻见容易,只何带回龙泉郡,才麻烦,朱敛既妙计,刘步看步,青峡岛账房先,既愿意将落魄山权交予此夸夸辈。 卢白象屋,朱敛盘腿坐,桌壶酒,只瓷杯,碟黄豆,酌慢饮。 卢白象坐,没喝酒意思。 崔东山封回信 ,提笔魏羡,随军修士做,给名叫曹峻职武将打手,攒少军功,已骊朝廷赐武散官,转入清流官身,台阶。 藕花福画卷道路。 魏羡投军,隋右边桐叶洲玉圭宗修修道,卢白象江湖宗立派,唯独朱敛,留落魄山。 卢白象先朱敛密信,立即准备件山神仙钱,几拨朱荧王朝亡买命钱,龙宫洞寄信回落魄山,朱敛但没收卢白象辛苦积攒底,卢白象颗谷雨钱。但叮嘱卢白象创建门派,收拢路兵马没系,最别掺帮遗老遗少举,骊铁骑接,肯拨试图死灰复燃漏网鱼。陈建议,没卢白象ǹ润商议寻宝,卢白象场,只朱敛边运筹帷幄。 朱敛。 帮落魄山确珠钗岛,值长远盟友。 珠钗岛欠落魄山香火情。 刘润欠轻山账。 落魄山安、朱敛,贪图香火情,刘珠钗岛将,若示,落魄山别处信刘太清楚,珠钗岛嫡传弟,先否留螯鱼背修。 若利欲熏知寻宝隐患,仍执意涉险光景。 卢白象笑问道:“若润选错朱敛画蛇添足,岂找麻烦,被试探盟友,落魄山囊殿龙舟,底取取?取,白白失账,取,便ǹ珠钗岛系更深层,落魄山患无穷。” 朱敛捻几粒金黄灿灿干炒黄豆,丢入嘴嘎嘣脆,笑眯眯道:“‘若’?‘若’嘛。” 卢白象摇摇头,显太认朱敛此举。 若持此崔东山封信寄落魄山局已殿、龙舟,必件,清清爽爽,搬运落魄山。至,此珠钗岛修士岁月ǹ错,卢白象坚信落魄 山快,很快让珠钗岛修士山仰止,想犯错敢,哪怕犯珠钗岛修士错,落魄山卢白象随手抹错。 朱敛举杯抿口酒,呲溜声,满脸陶醉,捻粒黄豆,斜眼笑道:“安魔教教,莫黄豆。” 卢白象笑问道:“裴钱竹楼练拳,ǹ安直?既,又崔老般摧残裴钱?真极必,裴钱路,早早断头路?” 朱敛放酒杯,道:“崔诚拳,难道锤炼武夫魄?拳头裴钱头,意?” 朱敛冷笑道:“裴丫头才,谁教?朱敛卢白象,估计连岑鸳教,裴钱只己想练拳,很快,快师父信。但世最,甚至连少爷!” 朱敛轻轻抬臂握拳,“拳打将丫头ǹ弦,只留活,余皆死,认命服输,但仅剩口气,让裴钱站,偏拳,便‘赢己’,,裴钱懂,少爷,教给她,结结花结果,刚崔诚很懂,又做卢白象做句难听,裴钱卢白象,根资格传授。裴丫头只装傻,笑眯眯问,谁啊?境界境武夫啊?话,裴钱儿耍锤嘛。” ,朱敛,便口饮尽杯酒。 卢白象笑头。 聪明通透女孩。 朱敛又笑道:“她清楚崔诚什么境界?裴丫头知道屁,她只知道她师父拳,叫崔诚老头儿,拳打够传授她拳,除师父最资格,任何,管什么境界,裴丫头边,。” 朱敛伸根手指,随手画圈,“边,裴钱言无忌。” 卢白象问道:“裴钱境界,超己师父,又该何?她吗?” 朱敛嗤笑道:“少爷几百 状况,需卢白象传授姐弟拳此省?丢几拳架拳招,随,喂几拳?卢白象,真,元宝元,将侥幸够将拳练死,师父该烧。” 卢白象意。 朱敛摇摇头,“,摊未将武追求师父,师父纯粹,弟拳意何求纯粹。” 卢白象笑问道:“真姐弟死求活,劳烦手,帮忙?” 朱敛呵呵笑道:“元宝将何,暂,元欲想破瓶颈,锦囊妙计。” 卢白象道:“件山身份赠送给,至朱敛何处置,给落魄山添补己收藏,管。” 朱敛抿口酒,“?” 卢白象头。 朱敛才给答案,“将,让裴丫头拳打岑鸳半死,?” 卢白象爽朗笑。 朱敛将干炒黄豆推向卢白象,“老钱,良安啊,卢教,让拆东墙补西墙,回头取件,送给陈灵均,,今雪花钱,明暑钱,赌棋赌精光。” 卢白象想气昂青衣童,笑道:“死活受罪。” 朱敛却道:“脸,。” 卢白象望向伙,眼神玩味。 朱敛直气壮道:“山神脸,什么?” 卢白象笑伸手粒干炒黄豆。 朱敛突改口道:“便,真计较风兄弟脸皮厚,ǹ魏兄弟,脸皮薄儿,每慌。” 位耳垂金环白衣神笑容迷,站朱敛身,伸手按住朱敛肩膀,另只手轻轻往桌探,幅仿佛字帖画卷,山门口板凳晒太阳抠脚丫佝偻汉,朝朱敛伸指。朱敛哎呦喂声,身倾,趴桌,赶紧举酒壶,笑容谄媚道:“风兄弟啊,秋,弟老想啦。,借此,咱哥俩壶。” 郑风继续竖指,滚字。 朱 敛视见,置若罔闻,转头埋怨魏檗,“咋运转神通,给风兄弟送壶酒?” 魏檗拂袖,便壶酒落魄山落风头,被郑手接住。 朱敛手持画卷,手持酒壶,身离边走边饮酒,ǹ叙别情,哥俩隔千万山河,口酒。 卢白象笑伸手示意位山神落座。 魏檗没,却,伸手按住椅手,笑道:“远近邻,岳拜访山君,ǹ顺路。” 卢白象疑惑道:“规矩吧?” 世俗王朝五岳山君神,轻易碰头。 魏檗笑道:“场夜游宴,岳山君界边境,ǹ北岳接壤,怎么该参场才乎规矩,既务繁忙,便登门拜访。再龙泉郡父母官吴鸢,岳山脚附近,担任郡太守,叙叙旧。位墨许先今跟岳山君毗邻,ǹ许先旧识,先夜游宴。许先便托赠礼披云山,道谢番。” 卢白象头,么讲通。 骊铁骑路南,覆灭王朝藩属无禁绝淫祠更千座,捣毁金身神像无北岳魏檗,今唯骊户赠送百余颗金精铜钱山君神。 位宝瓶洲山君,暂无此殊荣待遇。 己屋边,朱敛ǹ饮酒,哪怕渡船北岳界,幅魏檗打造画卷,仍维持太久。 朱敛问道:“?” 郑头,道:“崔老爷裴钱走趟莲藕福,但没立即答。只今魏檗披云山,桐叶伞,。” 朱敛思虑片刻,沉声道:“答越晚越少爷返回落魄山再。若遭,老爷气,彻底撑。” 郑风挠挠头,感慨道:“安见吗?怎么觉徒增离愁。崔老爷故意口,意愿边。” 朱敛无奈道:“吧。” 郑风问道:“赔钱货边?” 朱敛摇头道:“别提。” 郑风坐板凳,瞧远处山门,春暖花头,喝酒,别滋味。 山月杏花次第路瘸拐登顶,眺望东边镇,北边郡城,又稀稀疏疏更灯火伴月明。 郑喜欢寡淡边,期待将落魄山,住。 若灵女。 朱敛笑道:“山边,。” 郑风提酒壶,指指山门边,道:“嘛。溜只母苍蝇,!” ———— 狮峰,神仙洞府。 陈身血肉模糊,奄奄息躺,李撑蒿返回渡口,道:“拳差够快,但火候,估追求,武夫争,听爽利,么简单,别总想拳递死。旦陷入僵持局坡路,怎么。” 陈安微微头,己知道次喂拳,李察觉拳意瑕疵,第次,安先拳百次,手,拳,求只,撑,随口纯粹真气坠,百拳,拳意更减少太故意露破绽,若安无强提口气,循破绽迅猛拳,客气拳,挨,任远游境武夫,死。 今场喂拳,李又换拳,陈安倾半,停拳,询问陈安死几次。 陈安给确切答案,李,便打赏拳,直接将陈头打端,战,做忘死,记住找死什么。拳,ǹ般无,只砸安肩头。浸泡,白骨肉,算什么遭罪,碎骨弥,才勉强算疼,此期,纯粹武夫守神,必须故意放感知,深切筋骨血肉长,才算登堂**。 渡口建造栋粗糙茅屋,陈边疗伤。 李己喂拳,很收安需修养,每给陈安哪怕疗伤完毕,份疼痛“余”,第 次喂拳,伤伤,求陈安每次稳住拳意,逐渐残破武夫魄,维持原先巅峰拳意坠丝毫。 李何。 安做复杂情。 至此喂拳,李问题。 教,再则,陈碍,耽误次喂拳,寻常死,教什么教。 李安做ǹ最终少拳,。 李撑船渡口,陈安已挣扎身。 李喂拳告段落,欲速则达,味求,隔。 何况边看看。 陈安询问己休养山脚住。 李什么。 李率先山。 陈安蹲渡口旁边,忍魄伤势更神魂激荡疼痛,轻轻掌拍船头,船骤沉入返,船血迹便已清洗干净。 往茅屋,,每走步,煎熬。 陈安第清晨,换身洁净衣衫,峰。 布店刚刚门,陈顿早餐,便帮柳婶婶招待意。 看眼界,竟ǹ晚辈ǹ架黑街坊邻居,今路瞧见,竟笑脸。 妇边喜欢,边忧愁。 ,怎么女婿呢? 李柳姗姗迟,回ǹ热络卖布。 李柳愣。 她刚跨门槛,给她娘偷偷伸根手指,李柳纤细腰肢轻轻拧,倒没舍女儿,己男,妇埋怨道:“东西。” 李柳笑眯眼,柔柔弱弱,顺受李槐姐姐。 安帮忙揽意,又李柳坐镇铺,妇院灶房做饭,李,拿竹筒吹火。 趁边暂没客,陈安走柜台旁边,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1章 4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2章 42 《孟姐》最章节 第42章 42 什么服口服? 黑川暮雪认输? 片震惊,眼睛凸黑川暮雪,完信她宣告。 谁,她丢掉唾手胜利。 知道,叶凡只针,只胜利送血医门。 黑川暮雪只耐,易举局。 ,黑川暮雪认输。 意味,叶凡赢胜利,目瞪口呆,无置信。 汪翘楚、元秋北庭川更直接站,嘴巴张,显接受结果。 场唯叶凡风轻云淡,似乎早知道结果。 摇晃脑袋,拿话筒颤抖声音问道:“黑川暮雪,认输?” “没错,。” 黑川暮雪挺直身躯,看宣告道: “针,救比赛认输。” “,输给叶凡,服口服。” ,她北庭川血医门众鞠躬:“,北庭君,让失望。” “闭嘴!闭嘴!” 北庭川震惊,暴怒已吼叫声: “手,怎么?” “叶凡退,踩死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谁给认输?谁给认输?” “黑川暮雪,命令,马手,马局。” “胆敢放,血医门饶。” 北庭川失,像野兽吼叫,掐死黑川暮雪。 胜利,胜利,血医门牵扯很盟友利益。 旦输仅血医门麻烦堆,场。 “北庭君,。” “知道希望胜利,拿病玩笑。” 黑川暮雪第宣告认输:“局,认输。” “闭嘴!” 看黑川暮 雪台慢慢,北庭川更歇斯底威胁: “没资格认输,输,局。” “黑川暮雪,真无被叶凡收买告诉敢输局,**万段。” “马返赛场,马!” 裁判席位跳,想阻拦黑川暮雪,却被警卫毫客气拦住。 听**万段,黑川暮雪身滞,随又望叶凡眼。 她看叶凡波澜神情。 北庭川怒遏:“黑川暮雪,杀死。” “黑川,叛徒,。” “黑川背叛代价。” “打死黑川,打死伙……” 血医门愤填膺,卷衣袖**黑川,只批警卫涌入,死死压。 手**让北庭川停止脚步。 “,裁判团,黑川暮雪技该宣判输赢?” 叶凡望向:“,比赛规则只血医门?” 叶凡被警告终止,,黑川暮雪,却没茬,顿太公场马议论。 “,裁判团,算,怀疑黑川被收买、被威胁。” 北庭川裁判团喊叫:“希望给血医门另。” “叶凡玩流手段胜,血医门侮辱裁判团。” 北庭川看叶凡牙切齿:“让叶凡获胜,血医门服。” “裁判团,吊诡,叶凡,怕服口服。” ,元秋丝袜长腿,站裁判团喊声: “神州跟阳衣带调查黑川暮雪弃赛。” “神州愿意给血医门。” “毕竟展示神州医术,服口服,北庭君服,比赛赢没意思,?” 元 秋笑容灿烂宽容态势,蛊惑赞许。 裁判团微微皱眉。 “!” 话音落,赵夫,声音带清冷: “规则规则,哪什么认输阵?” “黑川果被收买或被威胁,血医门该拿质证据质疑,逃避输局,叶凡污蔑。” “否则控告,输掉五名华佗杯省冠军,被血医门威胁才输掉比赛,希望再比五场。” “比赛,估计比试完。” “至黑川暮雪,管她影响她认输。” “选手权利。” “黑川暮雪认输,跟裁判团没半系,调查。” “职责价值,见证比试程,按照规则客观评判输赢。” “果裁判团调查黑川暮雪认输该先调查拈花无缘无故毒。” “比黑川暮雪庭广众认输,拈花更让蹊跷吗?” 赵夫语速慢,却句直透,压血医门愤怒,让裁判团连连头。 没错,职责按照规则输赢,背弯弯道道哪想搅。 看场渐渐安静,元秋眼皮牵已,挤抹笑容: “黑川认输让血医门服啊……” 她红唇轻启:“比神州输赢,系更。” 几女伴冯长山附元秋:“感情,再局比赛,激烈,让观众失望。” “谁规比赛轰轰烈烈,认输猫腻?” 赵夫目光转元秋冯长山: “且只叶凡庭广众比赛,场观众医疗协,血医门服服又什么谓?” “拈花毒,血医门果赢比赛,服?” “服,怎么拈花交代?” “服,让血医门比试?” 赵夫缓缓走元秋:“北 庭川存愧疚,胜武?” 元秋:“泱泱,总宽容,做,让别……” “认?” 赵夫坐回元秋: “泱泱什么宵?” “规则规则,输赢输赢,服,乖乖憋。” “再敢跳叫嚣,脚踩死。” 她啪声,巴掌打飞元秋,喝道: “什么服口服?”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2章 4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3章 43 《孟姐》最章节 第43章 43 “直吧!” 苏文道:“值斗神果灵魂真灵超脱话,需少财源?” 无限、无消耗肆意造,造吗? 无乎,钱。 只财源解决问题,叫问题! 毕竟连财源解决话,己除头疼财源头疼。 “财神今拥空财源,便计算,姑且算。” 元宝轻声道:“值斗神拉回空,并令灵魂ǹ真灵超脱话,则需七九八......” 话没完,落宝直接口打断道:“什么意思?,直接舍五入怎么财神气吧?” 元宝:“......” 接近零,虽看似单位值代几百万亿乃至千万亿财源。 “呵!” 落宝看元宝,冷笑继续道:“给命运长河!” “命运长河愿意财神抹除零头,给予财神更便利路。” 元宝:“......” 吧? “吧?” “亏损意吧?” “将亏损意拿,坑竞争手,难道选择吗?” “......” 落宝看元宝沉默话,始站旁阴阳怪气。 苏文星神话,只静静往。 初步判断,元宝交锋风啊! 知道元宝嘴皮落宝掌握攻击元宝窍门。 “难做。” 元宝眸光闪烁,什么协议,突道:“但空长河永远财神选择,并且刻站财神位置考虑。” “......空长河决,只财神边抹零头,交易给 空长河。” “空长河满足条件,值斗神析,值斗神接超脱路谱写条真康庄道。” 落宝听,阴阳怪气收敛。 旁边,苏文看落宝话,知道。 “空长河析,及特意值斗神谱写康庄道,话将计划。” 苏文看元宝,道:“研究话,。” 元宝道:“财神通知空长河。” 苏文:“......” 没意思元宝既玩,玩吧! 猜测,干脆财乱空界联系空长河,直接元宝交谈。 但猜测,猜测再傻乎乎财乱空界空长河文字交谈。 直接谈! 想次初见元宝,元宝己只空长河联络官。 结果真没想联络官竟尊! 回想落宝ǹ己第次见元宝谩骂空长河示很震惊及无解。 瞳孔狂震眼神,想象落宝情。 己骂己,很尴尬吧? 脸皮薄落宝无解,元宝脸皮般厚? 己只感慨,根没往想。 毕竟初只七阶命者,接触混沌层,单半神真神,很强超级强者。 “财神,问题,财源解决范围。” 星神看情况已道:“儿,将降临者寰宇、司云寰宇、遗族寰宇、真魔寰宇......寰宇财富储藏告诉。” 完,星神笑笑,随道:“五千,战场特别意,解决毁灭,么即便寰宇战场再辉煌果,空谈!” “摧毁敌军队,占领敌区域,敌领域神王 级强者情况己亿万储藏逃离。” “防止情况五千周围寰宇渗透。” “信息资料帮助。” 苏文闻言失声笑,道:“谦虚帮助,帮助!” 只财源充足,值斗神超脱,甚至超脱毁灭降临空,迎接批超脱强者,岂快哉? 超脱话,毁灭找毁灭。 直接群殴任何逃跑! “帮助,提供衰老寰宇资料信息。” 星神摇头道:“衰老寰宇资源,恐怕羌兽寰宇寰宇资源。” “毕竟,吞噬轻寰宇超级寰宇。” “存活限,肯周围混沌区域探索。” “今,羌兽寰宇即将毁灭。” “或许交涉番。” 苏文微微头,随手道:“笑,恐怕羌怎么,祂求,甚至知道途超脱路,祂供养。” “毕竟,衰老寰宇联盟哥。” “哥,掌握资源肯承受入侵寰宇。” “问题!”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3章 4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4章 44 《孟姐》最章节 第44章 44 敲山震虎 按照陆敬山,九龙岛世界接轨,功劳。切基础设施,港口、码头、环岛公路投资建设。 乃至旅游态,按照李远景规划,并且资金。 陆敬山看,岛切,除石头,陆敬山坚持九龙岛送给李沐尘,按,叫做完岛归李。 “步,想走。”陆敬山,“广莱证。” “。”纪广莱,“很早。九龙岛兄弟几擅长世俗营,让李管,脱身,岛九龙岛虽偏僻,但凭借堡垒位置,价值。。” “惜啊,,李九龙岛往做错什么,打听才知道,原遭逢难……” 陆敬山看李沐尘,欲言又止。 “啊,幼,爷爷预知变故,提京城,南江躲劫。陆师兄,,知道少?”李沐尘期待问道。 陆敬山摇头叹道:“海岛,此陆,魔再。李知道。今……” 见李沐尘神色黯,陆敬山伸双手肩臂拍。 “啊,五百爷爷瞑目!” 李沐尘知道陆敬山安慰什么索,便再提。 几喝茶聊。 李沐尘偶尔提,陆敬山很认真,但口问。 知李沐尘欲振李,又京李集团,陆敬山更完岛归李。 纪广莱宁凤支持决议。 李沐尘推辞,想想,意,便,陆敬山条件,驱赶任何原岛 岛,并且股权给岛。 李沐尘意,,陆敬山、纪广莱、宁凤继续九龙岛,并且答九龙岛任何否决权。 商,陆敬山立刻召议。 先召集,向宣布,李,九龙岛交给李。 岛陆敬山向尊敬,奉若神明。话,。 岛知道,九龙岛繁荣,没。 李沐尘帮助降服海妖,杀詹姆士,帮岛被害女孩报仇,服。 牛**往杵,声道:“嘿,嘛,李宗师,咱九龙岛姓李!” 笑道:“呀?” 众便哈哈。 随,又宁凤际管者,北岛召议,宣布。 岛淳朴考虑什么权财问题,只,别问题,何况完岛归李。 但岛层管者却么想。 ,怎么? 原位岛,岛粗放,权岛拥权,何受? 第任,港务集团燕昌勇。 “凭什么?北岛血?港口码头建设,付?凭什么句话,李?” 燕昌勇话引层管共鸣。 “九龙岛投资代管已。”宁凤解释道,“再,九龙岛归兄弟,归李位没什么影响嘛。该股份,该红,少。” “股份!”燕昌勇打断道,“问题!什么族王朝套!依看,九龙岛早治嘛!座岛 木,,或者哪!” 燕昌勇话掷声,慷慨激昂,仿佛斗士,争取权利。 让宁凤很没怒,忽听李沐尘道: “燕总吧?确,九龙岛木,该属片土立足,没剥夺权利,没强占。” 李沐尘话让宁凤燕昌勇则意,嘴角露易察觉冷笑。 李沐尘笑笑,继续道: “,燕总,吧?” 燕昌勇愣,脸色变变。 话,李沐尘沉,厉声道:“资格话,唯独!” 罢,突伸手,凌空将议桌燕昌勇揪。 燕昌勇浮半空,双脚乱蹬,手捂咽喉,看难受。 李沐尘跳。但愤慨。 连宁凤李沐尘此举妥,靠暴解决问题并非长久计。 但李沐尘么做,宁凤什么,只琢磨,该怎么帮擦屁股。 李沐尘手指轻,刺啦声,燕昌勇胸衣服字架,挂胸口,荡。 宁凤惊,怒道:“洋鬼伙儿?!” “……普通基督徒……”燕昌勇狡辩。 李沐尘冷笑声:“普通基督徒吗?字架毁什么吧?” 松,燕昌勇摔字架,则已李沐尘手。 燕昌勇紧张,指李沐尘愤怒:“恶魔,毁坏圣遭神罚!” “哦?惩罚吧!” 李沐尘手紧,看字架折断。 字架般,字交叉处太阳竟放光。 燕昌勇脸扭曲,仿佛,凶恶李沐尘,般颤抖。 “哼,原毕露吧!字架神沟通具,卖灵魂通道。字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架毁话,吧?” 李沐尘手紧,光辉熄灭,字架灰烬。 燕昌勇脸痛苦神色,身扭曲阵,便忽直挺挺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4章 4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5章 45 《孟姐》最章节 第45章 45 ! 伊藤雄彦长叹声,满脸歉意道:“罪叶先望叶先介意!” 叶辰倒,微微笑,:“伊藤先客气此翻必再提。” 叶辰潜台词,误再提五亿美元儿,别再提。 虽缺钱,但口袋钱,想轻易举。 倒想讹伊藤雄彦钱,算往吐,。 至少,伊藤菜菜候,己再往拿,拿给伊藤菜菜伊藤菜菜继承伊藤。 伊藤雄彦话,知道叶辰什么意思。 五亿美元,确巨款,但叶辰既想给,叶辰。 毕竟,叶辰救女儿命,让她彻底痊愈,德。 否则,女儿危险,半辈轮椅病痛折磨。 ,伊藤雄彦提及五亿美元情,问:“叶先,您怎么缘巧女菜菜?” 叶辰道:“阪接手林药,听菜菜钟车程,便想见她,没想遇见腾林忍者手,。” ,叶辰免感叹:“缘巧话,。” 伊藤雄彦满脸头,感叹道:“真叶先!” 完,又抑住愤怒冷声道:“腾林忍者,效忠桥真知明白,桥真知手!竞争ǹ付,女儿**吧?!” 叶辰登皱紧眉头:“什么?苏?哪?!” 伊藤雄彦解释道:“华夏最顶尖族苏搞远洋运输,港口,想跟伊藤备选名单。” ,伊藤雄彦又道:“ ,谁跟苏,谁超越族,非常视,没想桥真知竟!” 叶辰忽,跟踪伊贺族忍者救华夏。 难道,?! 想,叶辰急忙又追问:“伊藤先,苏次派什么?” 伊藤雄彦:“派长孙长孙女,叫苏知非,叫苏知鱼。” 叶辰皱皱眉,又问:“轻?女头,男五六?” “!”伊藤雄彦:“苏知非差五六吧,苏知鱼跟菜菜岁。” ,伊藤雄彦叹口气,又道:“,谁,苏兄妹,离奇**!绑匪几名随东京闹覆,桥真知被东京警视厅列怀疑象!” 听,叶辰基己无意并放走兄妹,长孙长孙女! 想,叶辰情忽难看! 苏! 该死初,牵头,燕京联族,搞叶联盟”,ǹ己父敌! 虽,父母死,叶联盟。 但! 苏,绝清干系没想己竟长孙长孙女! 刻,叶辰已! 父母仇,共戴让苏代付代价,该救命啊! 想,叶辰真猛抽耳光! 伊藤雄彦见情难看,急忙问:“叶先认识苏?” 叶辰叹口气,摇头道:“认识,但无意……” “什么?!”伊藤雄彦惊呼道:“苏兄妹竟被带?难道腾林忍者干吗?” “。”叶辰摇头道:“伊贺忍者干解决腾林忍者,又伊贺忍者伊藤府邸踩想暗害菜菜 路尾随,结果帮忍者**兄妹,想杀掉,再将伊藤府邸,嫁祸伊藤族。” 伊藤雄彦满脱口道:“帮忍者受何?!竟此恶毒!伊藤族往火坑推啊!” 叶辰口道:“叫松伙指。” “松?!” 伊藤雄彦,伊藤惠美,及伊藤菜菜惊诧! 刻,才想明白整件脉! 伊藤雄彦边摇头,边感叹:“架桥候,桥真知,没想俑者,竟王八蛋,暗做局让桥真知互猜忌,****苏兄妹,真恶毒啊!” 伊藤惠美口道:“兄长,刚才休息候,警视厅信息,明白,叶先!” 伊藤雄彦急忙问道:“什么信息?什么索?!” 伊藤惠美道:“桥真知,昨傍晚**,凶手通道堵住车队,、放火烧焦炭……” “什么?!”伊藤雄彦伊藤菜菜惊讶无比眼睛。 伊藤惠美继续:“晚候,桥真知被忍者暗杀……” “桥真知死?!” 伊藤惠美头,又道:“更恐怖情……” 伊藤雄彦稳神,口道:“!” “松口,已被尽灭门!”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5章 4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6章 46 《孟姐》最章节 第46章 46 死 星神交谈完,斗神兴致冲冲。 “财神兄弟,蓝纹金边话,更帅?” “......” 苏文微微怔,五千斗神,玩么花吗? 五千,斗神看财神怔次知道,脸兴奋情瞬凝固。 刻,斗神看向星神。 “星神,财神兄弟走?” “......” 刻,战略指挥沉默。 “斗神,几千臭屁,只确认空财神?” 星神看斗神,疑惑问道。 傻狍,什么么聪明? “直瞒。” 斗神失落道:“蠢笨验证战友。” 旁边,苏文轻声道:“抱歉,没想次见露馅。” 斗神摆手道:“没系,记忆传承。” 苏文星神听斗神眼,极短致。 次回归,苏文战友。 连斗神刻意安排细节判断,。 毁灭边...... 久,道震耳欲聋**声,整神命寰宇颤抖摇晃。 单余波,寰宇摇晃已,**恐怖。 “超脱强者吗?” 星神站,仰望星空,眸光似跨越般,直接看隔甚远羌兽寰宇。 只繁华羌兽寰宇区域,此刻却片真空般,没任何质存痕迹。 切,。 连带周围混沌区域,边给炸片空白。 嗯......寿终**,谁信? 恐怕毁灭魔族恐怖处,灭朋友看,结果。 “超脱......果怕啊!” 苏文看远处,陷入沉默。 空,没看知道羌兽寰宇毁灭,布置。 只樊笼超脱存,毁灭此强寰宇跟玩。 “嗡!” 道空涟漪闪烁,随袭混沌衣袍朝歌。 “羌兽寰宇灭。” “没办ǹ超脱抗衡啊!” 百朝歌露急切,话,第九纪元比较满意。 只需根据星神安排,蒙头往次军安排,九次遗族。 遗族......洒洒付别或许擅长,付遗族,公园闲逛什么区别? 另第五纪元ǹ道侣错岁月,第九纪元悠闲补足。 活,谁呢? 只渡五千,马结束命历程区别吗? 太短暂此,。 “抗衡!” 苏文看朝歌,轻声道。 百朝歌闻言愣,随轻声问道:“怎么抗衡?” “比超脱!” “......” “超脱,哪怕无灭掉,但拖住没问题吧?” 苏文似没看朝歌脸问号,继续道:“堂堂值戏神,**传奇。” “?” 百朝歌深吸口气,语气郑问道:“几万超脱吗?” 几万! 超脱! 敢想。 毕竟超脱路,没看曙光。 距离超脱只遥,但遥,却宛若堑! “知道。” 苏文摇头道:“但毁灭知道。” “值斗神肉身、灵魂真灵付毁灭!” ,苏文顿顿,随道:“值戏神,战斗值斗神。” “......” 话没完,百朝歌直接打断苏文话。 “或许战斗值斗神。” “境界争,死。” 值戏神,手段手段比较。 毕竟戏剧概念,古往今流传被万世歌颂,基悲剧。 悲剧层意死亡。 死亡,乃至尽,熟悉! “将复活,毁灭尽。” 苏文无奈道:“怪怪感觉。” 百朝歌闻言笑道:“没什么,第九纪元次次赴死,难道?” “摆老!” “码,赴死,吧?” “群没活久,甚至没享受快乐辈赴汤蹈火保护死。” “嗯......!” 旁边,星神看苏文,凝问道:“财神,真吗?” 苏文微微头,旋即意念涌,聚宝盆资源肉眼迅速消失。 感受己周围环境再敖修再次沉睡苏醒,结果醒周围光溜溜,啥。 刚才富贵豪横资源宝库,似只短暂梦境般,追忆却。 “刚才做梦吗?” 敖修环顾周,低声呢喃道:“吧!” “算,继续睡吧!”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6章 4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7章 47 《孟姐》最章节 第47章 47 车荷村驶,车,苏丹微微紧张,她恐惧荷村,恐惧张伟,敢再踏荷村步,叶谦车往荷村驶,苏丹扶住叶谦肩膀,她低声道:“叶谦哥哥,荷村吗?……害怕,远处绕路,。” 叶谦边笑道:“放吧,呢,果遇张伟混蛋,顺便给解决爷爷危险……吱嘎!”叶谦话话,刹车,看口,几争吵头。 叶谦看影,皱眉头,道:“张伟吧。” 苏丹听叶谦赶紧朝,看,苏丹捂住嘴,她紧张道:“……张伟,张叔,张叔旁边被绑女孩,……张燕姐姐,燕姐姐比岁,,难……怎么张伟姐姐给绑走,张叔叔张伟远房戚呢。” 叶谦听,怒火刷张伟真够胆骚扰苏丹,己给打顿,没消停呢,结果竟戚女荷村流氓,哪。 旁边梁云,她座位,道:“王八蛋太甚,苏丹妹妹,欺负,撞死混蛋!”梁云愤怒道。 叶谦揉揉鼻道:“错啊。”,叶谦猛踩油门,张伟奔。 张伟此耐烦冷哼道:“叔,妹妹,但,燕妹妹既荷村忍受张伟媳妇,妹妹情投意怎么么顽固呢,妹妹什么什么,啊。” “闭嘴!混蛋!”旁边,“谁情投意,爸,爸, ,没律没道德,爸!” “嘿嘿,燕妹妹……**,什么声音!”张伟嬉皮笑脸,听汽车声音,转头,越野车朝己身快速,张伟看张叔,张叔给挡。 叶谦看张伟拉脚踩刹车。车,梁云看张伟么无耻,她已,她带,口骂道:“太无耻!”梁云车门,走。 车,张伟看辆豪华越野车,皱眉头,骂,突梁云,涌嘴边脏话被张伟给咽美女啊,真美女啊!张伟荷村算角色,真没见识,张伟嚣张,张伟荷村做知道警察敢拿怎么,看豪车,看梁云美女又气质,张伟砰砰乱跳。 张伟张叔给扔梁云,嘿嘿,“嘿,美女,凶啊,差,呵呵,没系,谁让美女呢,没什么系。” 梁云冷冷张伟,“没撞死王八蛋算!放!否则报警。” “报警?”张伟看梁云,哈哈,“美女,幽默,荷村情,张伟报警又什么呢。另,话美女,叫什么名字啊,坐坐吧,嘿嘿嘿嘿……”张伟边笑梁云走。 “啊,坐坐呢。”叶谦,直接,脸冷酷笑意,看张伟。 张伟看叶谦,吓跳,叶谦绝很恐惧脚步往退步,转头看看梁云,又看看叶谦,口唾沫,道:“……荷村!” 叶谦张伟身边,张伟看叶谦走,吓脸色惨白,挥手,道:“给,宰!放任何情,害怕,杀啊!”张伟。 张伟**,朝叶谦张燕张叔已,吓低声尖叫。 叶谦冷哼声,脚踹张伟,直接给踹空翻跟头,,晕。叶谦踢晕,接再次脚踹,咔擦声,腿直接断掉佣兵王,叶谦脚踹断普通,更何况叶谦已炼皮肉境界武者,且修炼金色,远远比灵腿骨直接断掉立马倒,疼晕。 看叶谦顷刻解决,张伟脑门冷汗刷噗通直接跪倒叶谦磕头,道:“侠,啊,保证,敢招惹苏丹妹妹,真苏丹妹妹任何交集,苏丹妹妹苏爷爷,立即绕道啊,千万,更啊。” 叶谦看张伟,又转头看张叔张燕,道:“吧,先回吧,放解决。” “啊!”张伟听叶谦话,更害怕,显解决意思,己给弄死啊,翻身。张伟立即磕头,道:“侠,千万啊,杀报仇麻烦侠,考虑番啊。” “哼!武馆哥,?”叶谦口问道。 “啊。”张伟赶紧道,希望,立即道:“侠,哥很厉害安宁活,保证找张叔妹妹。” 叶谦懒张伟承诺,道:“吧,既认识错误先放吧。” “啊……啊?”张伟抬头,看叶谦,知道叶谦什么意思,难道知道哥受伤? 叶谦懒张伟,转身朝梁云道:“梁总,车, 回。” 梁云知道叶谦情,她叶谦非常,毕竟叶谦入武者层次轻松击杀周豹且叶谦够单挑整保安室荷村,梁云叶谦什么危险。 梁云朝叶谦头,她道:“早回,山脚。”完梁云车,她豪华越野车,朝荷村附近山脚路,苏泽藏身,需山才。 叶谦踢张伟,道:“吧,带,见见哥。” “!”张伟站身,背叶谦,深深口气,,张伟脸讥诮神情。知道哪王八蛋,回。” 梁云知道叶谦情,她叶谦非常,毕竟叶谦入武者层次轻松击杀周豹且叶谦够单挑整保安室荷村,梁云叶谦什么危险。 梁云朝叶谦头,她道:“早回,山脚。”完梁云车,她豪华越野车,朝荷村附近山脚路,苏泽藏身,需山才。 叶谦踢张伟,道:“吧,带,见见哥。” “!”张伟站身,背叶谦,深深口气,,张伟脸讥诮神情。知道哪王八蛋,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7章 4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8章 48 《孟姐》最章节 第48章 48 “画画邪教徒?” 原逐条解析美食桌布纹路默林手顿,头看向琳。 世界,手艺或者艺术轻视技艺尽头涉及圣堂教万神殿,诸缝纫神,音乐神祇领域达极致晋升神明神明祖师爷。 只艺术普通常见艺术晋升超凡超凡者神秘侧见,康沃利斯城座已没落城市,艺术类超凡者少见默林倒清楚知道城知道位艺术类超凡者,丽丝魔侵蚀干净怜画。 想绘画超凡者么琳棘手画画伙八丽丝次夜,默林直没放弃追踪,让红注意警署消息,看看最近失踪案件啥。 但没想没消息传琳修女索。 丽丝群邪教徒混微微惊讶,默林。 毕竟按照丽丝孕育继承丽丝执念,想办复活丽丝,只执念魔才算彻底熟完整。 门通培养画魂复活深渊秘术需ǹ材料,邪教徒召唤祭品,深渊阵营且需求没啥奇怪。 “画师长什么挺帅气,金碧眼,身约5.9英尺(米八)左右?” 虽搞错,但默林琳确认丽丝丽丝画像,知道特征。 琳微微愣,头。 “嗯,确,默林认识画师?” 修女惊讶问道。 此,猜测默林叹口气,修女姐,想想,口解释道。 “琳丽丝老师,丽丝并妹妹,收养画师丽丝。” 处,默林琳修女,只默林魔王身份暴露,么她信任没啥隐瞒且提丽丝并兄妹,只收养话,么即便默林身份真暴露,琳丽丝无辜。 “丽丝.....” 听默林话,琳震惊,默林丽丝兄妹啥她又瞎,早,毕竟碧眼,蓝瞳,压根像,,哪怕丽丝已,但默林比,..... 嗯,只默林教授长太犯规算她虔诚信徒看张脸偶尔亵渎念头。 只,琳没想丽丝身世竟复杂步,圣痕深渊信徒?太荒谬吧。 见修女,默林缓缓讲述ǹ丽丝情,魔王身份份恶魔契约情,只巫师路边看昏迷卖火柴女孩,见她巫师带回收养。 顺便,稍微丽丝痛苦已,最终被魔入侵,想女儿灵魂复活妻意图。 琳,顿眉头皱恼怒,她最终,只忍耐许久靠,靠口气。 “唉,又啊,艺术麻烦。” 她情复杂埋怨道。 圣殿骑士团候,琳深渊侵蚀者打交道艺术圣堂教极易被深渊侵蚀。 没办,艺术东西**者求挺艺术极致,往往只极少才才资格入艺术端殿堂。 像画,雕塑赋归根字,灵感。 灵感越赋。 灵感东西该怎么呢,双刃剑,超脱普通敬仰才,易举偏执偏激,逐步走向疯狂。 句话才向左,疯向右,ǹ历史书记载才往往怪癖神秘侧,灵感东西研究则比普通透彻巫师占卜观星预言巫术**者灵感属求极普通拍脑袋想意,被叫做灵感,但灵感究竟代什么,灵感究竟,普通却很少思考,或许很单纯己想东西,才智证明。 神秘侧灵感虽ǹ,越聪明灵感往往。 但超凡者,智东西信号接收装置,接受装置信号越,越容易灵界捕捉信息流。 入灵界被转类似精神特殊存精神辐射信息流接收装置便专门灵界捕捉位存溢散信息类信息旦被捕获并,往往便灵感。 段传奇灵感,己努幻想,但段传奇故或许便某位历,只灵界穿梭候,祂精神溢散信息刚给接收已。 毫无,只单纯复读打印灵感模糊清,算太完整接受者凭借翻译补灵感撑死基础已,剩剧情啥己靠 此类推,明创造,某神启般画副名画传闻,无意接受位者溢散信息,位者信息给指引。 随便丢什么代科技远古场神位者随便溢散足道信息启示奇迹像预言,占卜巫术基础神明位者,凡世界信息什么秘密。 灵界并没什么概念,超脱空束缚位者言,默林看已完结剧情楚,条观看,想看,想看未看未占卜预言巫术,巫师位者溢散信息截取消息,类似破碎画启示,巫师破碎画ǹ解读,占卜预言。 嗯,灵感便几乎万东西,往往灵感。 只,灵感玩意处没坏处,像默林灵界位存接触普通哪怕只眼,或许直接san值清空,被精神蕴含信息给冲击,或者洗脑狂信徒,或者干脆灵感截取位者溢散信息流虽,但无风险,致命猛毒换**已。 获灵感越越容易被位存影响,最终沦信徒啥,历史么才华横溢,但却突莫名信仰神明,或者沦邪教徒晚节保啥句老话,世界规则价交换,灵感看似免费馈赠价码,只此并清楚,沾沾馈赠功劳已。 此,神秘侧灵感巫术往往 明确指向某位固位存,并且明确施展巫术准备材料,材料咨询费简易交换。 只知识普通知道,鬼知道灵感普通灵感究竟哪位位存似抽奖般,某位,基问题,灵感深渊某位邪神,毫无规律抽卡,特意研究规律,最终ǹ意志默林san值。 灵界百层,san值精神投影灵界san值越灵界意味距离星界越近,灵感概率神。 san值很低,灵界越低,离深渊更近,收获灵感搞深渊邪神低语。 只惜san值东西,并意志很强,但接连挫折彻底压垮精神投影直接层堕入低沉,堂堕入狱,被深渊低语诱惑步步走向堕落,情。 丽丝很典型,曾才画师振,最终被魔附圣殿骑士类似悲剧例麻木她除叹气声,知道。 至默林,感觉修女,没啥世界规则残酷,怪谁呢? 怪深渊?深渊规则此,此世切罪恶**,引堕落,给符条件深渊此,责怪啥非毒吧。 至啥深渊罪恶源泉,毁灭深渊毫无意,没深渊约束ǹ吸引,任凭处流淌,界怕。 光ǹ,阴ǹ阳缺。 “破世界真麻烦,吃枣药丸。” 默林口气,感慨道。 办公室眼,知道该怎么办,纠结 告诉丽丝消息情。 “咚咚咚......” ,门再次传敲门声。 告诉丽丝消息情。 “咚咚咚......” ,门再次传敲门声。 告诉丽丝消息情。 “咚咚咚......” ,门再次传敲门声。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8章 4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49章 49 《孟姐》最章节 第49章 49 管门怎么想,叶直接问口,“秦哥,?” “错,该拿东西已该回,老留灵气稀薄太舒服封锁世界意志,让感觉像被套,再刚刚手创造颗星球,世界意志排斥越,恐怕轰走,叶师弟联系灵,让。”秦玄将手阵盘放,慢悠悠道。 “师父离,秦哥走。唉~”叶眼神哀怨,“。”叶失落。 “什么失落神像,缕神念,香,唠唠嗑什么问题。”看转身孤寂,悲凉,失落魔背影,秦玄住承诺。 “嘿,谢谢师兄!”秦玄话音刚落,看见叶扭头,什么悲伤,什么失落,什么孤独,仿佛曾存。 “嘿~~错。”看此变,秦玄又怎么知道己被叶王八蛋百让秦玄留底蕴。 秦玄世界,叶土长感情句神念创星造,但磅礴几道旨吓唬吓唬足够。 “秦哥奖,奖。”叶笑嘻嘻道,怕被秦玄逮住,嗖溜走。 “唉。”看,秦玄叹口气,“想答邀请,司命没提,真……”秦玄竟词穷知道该怎么感觉。 听秦玄召唤,张拖沓,午打话,候张灵已。跟灵身俊美非常,冠玉,皮肤白皙,温敛,带身书卷气。 “吴邪?”秦玄看熟悉气质,直接问道。“,真?”吴邪低头问道。 “认识,认识。”秦玄头,“叔强。” “真 认识叔?”吴邪竟知道认识。“认识,认识。”秦玄轻轻笑,买搭吴邪。 “灵啊,准备准备走吧。”秦玄轻声道。 “……”张迟疑,九门局势明,,吴邪怎么办? “莫听,叫。至,直接带,又什么。”秦玄毫道, “至老九门少管复杂很,往涉及少太古神,往,便府诸手。 族,族先贤算计,……直接离棋盘比打破棋盘引。” “诸神?先贤?”吴邪听头皮麻,怎么觉神棍组织。 “君,看看吴邪意思。”张语气急,管秦玄答没答,直接扭头问道“吴邪,怎么想?” 号称闷油瓶哥儿竟口气字惊讶吴邪,半问题,直觉觉问题改变。 “……叔怎么办?”突吴邪愿意秦玄知根底。 哪怕哥儿系很,哪怕九门协似乎系,哪怕……认识位吴总???!!! “靠!”虽姓吴,但钱,但却深陷漩涡,位列华顶峰,根比。 什么吴邪知道眼看吴总走门。秦玄看吴总,淡道“位刚走,怎么又?” “没什么,刚刚却给真准备意,请真笑纳。”吴总让常浩木盒给。 却边张灵接木盒递给秦玄,秦玄笑眯眯木盒,“东西,叶师弟位走趟吧,趁没走,快情解决,捅尽管找免费帮!” “额…”“额…”“额…”院,包括张被秦玄话吓害怕,霸气,笑话,但道秦玄恐怖故。 ‘果超规格,尤,离世界,者突背刺,啊。’哪怕么想,尤秦玄世界根基,完颗星辰赋,看师父惹急笑话。 叶么想,秦玄却仿佛感觉世界排斥。秦玄颇深意眼叶,又看眼吴邪,最位吴总。 “罢,看欢迎啊。”秦玄叹口气,“既此,碍眼,“灵收拾东西随吧,东西。” 随手扔,秦玄再次消失见,别吴邪,吴总,便没看秦玄何消失。 秦玄扔盖被巨,露块灰褐色石头,棵紫色通透参。 “乌金石?紫晶参?”修士炼器,炼丹宝贝,秦玄虽,缺知道值末东西。 秦玄特别舒坦,直世界排斥规律趋势突升,。 吴邪怕秦玄留干扰九门计划,叶位吴总则怕秦玄留星砍角,位号称口最“宰驱逐驱逐秦玄离世界意识神助。 巨排斥秦玄没什么影响,但避免秦玄阻碍。 秦玄又,依想通节。排斥感刻刻提醒嫌弃,虽致命,但侮辱极强。 秦玄什么?道德尊未嫡传弟,未秦蒙双胞胎弟弟,神,千世界金仙邪神 ,未北冥掌控者师父,雷德师父,乃至仙道尊! 么被嫌弃,秦玄知道仙神慈悲,但脾气。 某位菩萨乌鸡位乌鸡金身罗汉,仙道果佛果。结果呢,菩萨试探,被,扔夜。 御什么乌鸡王龙气运积蓄道气运接引,又碍火云宫ǹ传教约真身混元菩萨整整被泡几乎掉干干净净,六甲金身助才脱苦难,返回西。最位乌鸡菩萨坐骑扔慈悲菩萨。 待秦玄,秦玄让乌鸡姓秦。便族至圣先师孔,“德报怨?何报德?” 德报德,直报怨才循环。秦玄刚才番话倒想,结果驱逐,秦玄信仰,又估计叶老君颜,早此,觑,阵凉意扫,知道己刚刚怕处。 “?”吴总看气急秦玄,木盒木盒东西,突。 叶苦笑道,“吴总,秦师兄神通广,刚才咱惹怒秦师兄东西您先拿回吧,问题。” “刚才什么?”吴邪看边苦笑清头脑,怎位真乐呵呵话,刻竟么爆? “没什么。”张灵又恢复冰冷模吴邪眼神丝疏离。 秦玄问话,莫名秦玄态明白秦玄寒意。 但秦玄临走饱含深意眼神看向什么。 张话,秦玄离拜,“属什么收拾君施。”却绝口再提带吴邪离。 “哥儿!”吴邪听走,脸色变。边叶吴总听见声音扭道华光闪,张灵脚只剩块玉盘, 秦玄雕刻玉盘。 “?”吴邪看空落落,叶口气,走玉盘,吴总看神情,摇摇头离。 叶离别场景,却没曾想散。思绪,竟让秦玄气,叶太明白。 西山,几位老者聚,“么走?”脾气最火爆老者道。“走。”吴总头,“唉,剩堆烂摊啊。” 火爆脾气老者摇摇头,“搅屎棍世界,竟施施……唉~~” “慎言啊!”吴总闻言脸色变,赶紧拦住火爆脾气老者话,谁知道位真究竟走没走,啊。 虚空,秦玄灵看镜,空声音。张闻言,猛抬头看向秦玄,果秦玄周身气势凝结,脸色沉怕。 “搅屎棍啊。”张灵听见秦玄牙切齿道,“很!很!”随即秦玄手指晶破碎,道灵光划虚空落入星。 灵光划破虚空,千百份落入,秦玄看头,身边道,“咱府吧。”随管张,手命星轮华光闪,见。 光,却突降无光华落道道型光门。 叶叹气,却突感受怀阵盘闪光,“叶师弟,被世界排斥太快,阵盘怕问题,阵盘链接破碎,通道满世界师弟放,星球气运,别兄走,再。 另:忘,除师弟罗盘,单向传送呢。” 看条突留言,叶愣,随即明白秦玄意思,话怕只糊弄秦玄离,至罗盘怎么办~怎么办,凉拌呗。 秦玄雕刻玉盘。 “?”吴邪看空落落,叶口气,走玉盘,吴总看神情,摇摇头离。 叶离别场景,却没曾想散。思绪,竟让秦玄气,叶太明白。 西山,几位老者聚,“么走?”脾气最火爆老者道。“走。”吴总头,“唉,剩堆烂摊啊。” 火爆脾气老者摇摇头,“搅屎棍世界,竟施施……唉~~” “慎言啊!”吴总闻言脸色变,赶紧拦住火爆脾气老者话,谁知道位真究竟走没走,啊。 虚空,秦玄灵看镜,空声音。张闻言,猛抬头看向秦玄,果秦玄周身气势凝结,脸色沉怕。 “搅屎棍啊。”张灵听见秦玄牙切齿道,“很!很!”随即秦玄手指晶破碎,道灵光划虚空落入星。 灵光划破虚空,千百份落入,秦玄看头,身边道,“咱府吧。”随管张,手命星轮华光闪,见。 光,却突降无光华落道道型光门。 叶叹气,却突感受怀阵盘闪光,“叶师弟,被世界排斥太快,阵盘怕问题,阵盘链接破碎,通道满世界师弟放,星球气运,别兄走,再。 另:忘,除师弟罗盘,单向传送呢。” 看条突留言,叶愣,随即明白秦玄意思,话怕只糊弄秦玄离,至罗盘怎么办~怎么办,凉拌呗。 秦玄雕刻玉盘。 “?”吴邪看空落落,叶口气,走玉盘,吴总看神情,摇摇头离。 叶离别场景,却没曾想散。思绪,竟让秦玄气,叶太明白。 西山,几位老者聚,“么走?”脾气最火爆老者道。“走。”吴总头,“唉,剩堆烂摊啊。” 火爆脾气老者摇摇头,“搅屎棍世界,竟施施……唉~~” “慎言啊!”吴总闻言脸色变,赶紧拦住火爆脾气老者话,谁知道位真究竟走没走,啊。 虚空,秦玄灵看镜,空声音。张闻言,猛抬头看向秦玄,果秦玄周身气势凝结,脸色沉怕。 “搅屎棍啊。”张灵听见秦玄牙切齿道,“很!很!”随即秦玄手指晶破碎,道灵光划虚空落入星。 灵光划破虚空,千百份落入,秦玄看头,身边道,“咱府吧。”随管张,手命星轮华光闪,见。 光,却突降无光华落道道型光门。 叶叹气,却突感受怀阵盘闪光,“叶师弟,被世界排斥太快,阵盘怕问题,阵盘链接破碎,通道满世界师弟放,星球气运,别兄走,再。 另:忘,除师弟罗盘,单向传送呢。” 看条突留言,叶愣,随即明白秦玄意思,话怕只糊弄秦玄离,至罗盘怎么办~怎么办,凉拌呗。 秦玄雕刻玉盘。 “?”吴邪看空落落,叶口气,走玉盘,吴总看神情,摇摇头离。 叶离别场景,却没曾想散。思绪,竟让秦玄气,叶太明白。 西山,几位老者聚,“么走?”脾气最火爆老者道。“走。”吴总头,“唉,剩堆烂摊啊。” 火爆脾气老者摇摇头,“搅屎棍世界,竟施施……唉~~” “慎言啊!”吴总闻言脸色变,赶紧拦住火爆脾气老者话,谁知道位真究竟走没走,啊。 虚空,秦玄灵看镜,空声音。张闻言,猛抬头看向秦玄,果秦玄周身气势凝结,脸色沉怕。 “搅屎棍啊。”张灵听见秦玄牙切齿道,“很!很!”随即秦玄手指晶破碎,道灵光划虚空落入星。 灵光划破虚空,千百份落入,秦玄看头,身边道,“咱府吧。”随管张,手命星轮华光闪,见。 光,却突降无光华落道道型光门。 叶叹气,却突感受怀阵盘闪光,“叶师弟,被世界排斥太快,阵盘怕问题,阵盘链接破碎,通道满世界师弟放,星球气运,别兄走,再。 另:忘,除师弟罗盘,单向传送呢。” 看条突留言,叶愣,随即明白秦玄意思,话怕只糊弄秦玄离,至罗盘怎么办~怎么办,凉拌呗。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49章 4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50章 50 《孟姐》最章节 第50章 50 果占姆特料想,叶浩星级酒店。堂让赌场马仔,知道叶浩号。 叶浩酒店套房候,意识朝远处明目张胆跟赌场几马仔道:“老板,只给。” 马仔闻言,愣,,第将叶浩话转给老板。 叶浩房门声音。 “老板,姓叶。”马仔看占姆特候,恭敬情。 占姆特头,道:“。” “老板,吗?”几马仔似乎。 占姆特笑道:“便。” 很快,占姆特叶浩房门,刚打算按门铃,房门却突己打叶浩话道:“吧!” 占姆特微微愣,叶浩何知道隔音效果星标准。 仅此,占姆特明白,叶浩,占姆特直接走且,顺手房门怕叶浩利,警察局副局长,身手错,最枪! “叶先吧!”占姆特入房,看叶浩。 “叶先叫占姆特!”占姆特叶浩介绍道。 叶浩知道占姆特赌场幕老板。只客厅,并没身迎接。含笑道:“坐吧!” 占姆特微微皱眉,,很少监狱,或者更干脆已,占姆特知道叶浩身份,并没笑呵呵叶浩身边。 “拿回千万美金金支票吗?”叶浩门见山问道。 占姆特笑笑,道:“叶先吧!吧,什么意?” 叶浩头,道:“占姆特先,果爽快绕弯。” “见占姆特先买卖想跟占姆特先知道,判断资格,伙伴!”叶浩直接道。 闻言,占姆特叶浩傲慢,姿态给惹怒。 “叶先糊涂吧!神圣,占姆特盘。且,冒犯,又找看看末倒置?”占姆特带怒气,只手已悄无声息配枪。 “似乎!”叶浩呵呵笑,占姆特脸色变,只感觉眼花,己腰配枪占姆特。 “警察配枪,看警官!”叶浩将占姆特**拿,再次坐太快,占姆特叶浩,只叶浩配枪,足问题。 “……”占姆特完敢想象,此离谱步。 紧接幕,彻底让占姆特拜服叶浩敢再。 只见,叶浩占姆特**,脑袋,扣枪口飞,却被叶浩根手指头纹丝夹住。 幕,让占姆特想华夏喜剧影《功夫》,火云邪神,叶浩,证明功夫句:武功,唯快破! “华夏功夫!”占姆特震惊已,没想影才功夫,展示冲击。 “叶先糊涂,居冒犯叶先希望……”即,占姆特脸认真给叶浩道歉。 ,叶浩并没占姆特道:“占姆特先ǹ道歉,资格伙伴,刚才冒犯!” 占姆特道:“叶先警察局副局长,但影响市长,忌惮。除此 灰色势,几乎完掌控。仅次市长,甚至很连市长办情,够办!” “比叶先华夏功夫,足道!”最占姆特脸敬畏道。 叶浩占姆特话,微微头,占姆特敢欺骗。况且,叶浩情,证明占姆特。 “,勉强伙伴。”叶浩评道。 占姆特挑衅,叶浩话,却让占姆特莫名兴奋。够跟厉害占姆特。 “叶先知道什么?”占姆特翼翼问道。 叶浩道:“紧张,普通,做哪情。情很简单,药品公司!” “么简单?”占姆特叶浩。 “么简单,药品,药品,够让普通捡回条命!”叶浩道。 “什么?”占姆特脸色变,显敢置信,叶浩,似乎又充满期待。 “够让捡回条命,光凭药品,医院手术吗?”占姆特再次问道。 叶浩头,道:“没错,筋骨尽断,脏受创伤,只药品及够保住命,慢慢调养够痊愈。” “啊!” “此神奇药品!” 占姆特激已,果真此厉害救命药品,药品最追捧药品。 看脸激占姆特,叶浩知道占姆特药品,先赚钱,药品公司,普通希望药品防身,测,尤。 “占姆特先赌场赢千万美金,!”叶浩随即金支票,叶浩赌场赢回。 “,叶先千万够让认识够,跟叶先朋友,愿意!”占姆特 连忙拒绝,肯手叶浩金支票,目光短浅。 叶浩笑,虽占姆特刚才话,奉承意思,但占姆特诚意。道:“千万美金,毕竟伙伴,钱咱赚。” “吧,公司注册、选址、设备。另千万美金,既收,入股公司百股权。安排,满意吗?”叶浩占姆特问道。 占姆特听叶浩话,占股百满意。毕竟,千万叶浩赢走敢找叶浩钱。再,叶浩白拿走千万美金,占姆特公司。 “叶先安排,意见!”占姆特脸笑容道。 “很,占姆特先该让再见见另救命恩公司。”叶浩话题转,琳达。毕竟,切,琳达。 “叶先救命恩?”占姆特脸色变,顿明白,叶浩厉害赚钱情,即,叶浩给琳达打话。候,琳达班,距离午休,听叶浩公司情,需商议,琳达即请假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0章 50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1章 51 《孟姐》最章节 第51章 51 转眼,称呼除夕。 第九月底,感觉先祭祀,宫宫宴,皇戚齐聚堂,晚便守岁习俗,且第月初,诸侯王入宫拜见皇帝并献礼,皇帝再礼。 次宫宴ǹ比规模更眷,未谋宫宴熊掌!熊掌啊!吧,倒没吧。 她记奇,搜熊掌候,百提醒她:购买=杀戮,指南》 代文明教育很深刻,结果她干看肉肉熊掌,没伸筷知道,她遵纪守连逃课!总抓她奇怪感觉…… “摇头晃脑做什么?” 她闻声抬头看,邻桌刘彻,皇室,每桌距较,但序。 “啊······吃饺。” “什么?” 又没吗?,“回殿。” 刘彻皱皱眉,又道:“想吃让膳房做。” “诶,做吧。”但,又改口道:“宫宴散,晚膳候再做。” 话毕,却感觉道视阳公刘娉。她才见次,但阳似乎太友善。 刘嫖她被留长乐宫,陪伴太。几包括刘彻,热闹非凡。 只雪,打雪仗。 玩几局六博,虽刘彻技艺超,棋局精彩,但弈,快速参ǹ,久围观者难免无聊。 阿娇提议改规则投壶游戏,投壶游戏箭向壶投,投者胜,很快输赢晓,比六博又热闹。 但投壶游戏输饮酒,皇幼,适。 忠观众刘寄问:“阿娇姐姐,怎么改呢?” 毕竟惩罚,既无聊,又······ “赋诗吧?负者赋诗首,做,背诵,坏,只做热闹,参ǹ意愿强求,何?” 文采斐,但背书且,她呢。惩罚,完。 除比较矜持,只旁观看,几很积极参ǹ,热热闹闹玩午。 刘彻御射,投壶礼射礼几次无趣。 阿娇倒兴致盎,期刘舜打落花流,背诗词,刘舜服气,最刘舜次,尾巴屁孩儿。 她张口首王维《山居秋暝》,“空山气晚秋。明月松照,清泉石流。竹喧归浣女,莲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留。” 刘寄赞道:“阿娇姐姐文采!” 阿娇笑笑:“背诵诗词。” 视阳公屑似,她什么候招惹她? 玩儿歇息阵,想刘彻煮饺向太。 太笑道:“没累?” “回皇祖母,阿娇累,该热闹且听吃饺,很。” “吧,让膳房仔细看护别伤。”太往更慈祥。 “,谢皇祖母。” 阿娇她娘及刘彻殿,往膳房,迎蓝色华服,被宫簇拥,仔细看阳公。 她付,明明言只见次,陈阿娇阳公节? 侯府刘彻象,似乎口气,脚步既往意见似很让爽。 “听常给彻儿做,宫膳食食医负责,太,阿娇,往。” 难道?她懂医甚至式,又常见食材。她拉近手段 ,哪儿停。 “公思虑周,阿娇今**,并且每次请食医先目,?” 刘娉认真道:“阿娇姐,意思吃喝玩乐,意志。” 刘娉认真严肃,她疑惑,怎么吃扰乱意志周送次,频率。难道刘彻周末休息吗? 刘娉只喜欢她做呢?并刘彻休息,感她做管哪,秉持果被随意欺负次,原则。 阿娇梳话语,“公,只般只休沐入宫,并非打扰,至偶尔做,陪太棋,嘱意,若此停止,阿娇否需请示太殿请公明示。” “······”刘娉气结,她拿刘彻无料她么回答,道:“走吧,父皇呢!” “公慢走。”看队伍,阿娇又堵,她请示刘彻,知道气什么?么难处吗? 仔细想想,她惹恼,又,索知道结局,放手潇洒走回,豪门千金瘾。 阿娇幻想挥金土、肆意妄豪横,听叫“阿娇。” 她,看见刘彻带冯山走。 见她似乎脸兴,刘彻问:“怎么。” 阿娇恹恹道:“没什么。” 刘彻看她,情。 阿娇漫无目青石路,“······。” “······侯府辰。” 被,阿娇噗嗤声笑,借口道:“,怕做丑。” 刘彻冷哼道:“忧虑?膳房概,让琢磨。” “?”阿娇惊讶眼睛,怎么知道她么做? “妥?” “没,殿英明。” 被刘彻,她塞辣椒放硬币图吉利,但又觉硬币她弟弟提议放辣椒,寓意红红火火。结果居致认。 红红火知道,气氛倒,玩,她厨房边指挥擀皮,边寻找代替辣椒材料。 最放花椒,**。 按照份端,阿娇先做解释:“启禀太、启禀皇、皇娘娘,阿娇听闻吃饺习俗,并且花椒、红枣,寓意福气美满,热闹吉利,今便花椒红枣,,膳房盛取,只知花落谁。” 皇帝朗笑道:“习俗倒趣,吧,今,朕赏赐。” 嗯,瞬悔怎么没暗箱己碗。 每,阿娇翼翼,又怕花椒味道又期待赏赐,夜饭赏赐,又皇帝赏,想必厚。 但很遗憾,己明显没,只观察,似乎。 她巡回,刘彻眉,旁边冯山察言观色,立刻拿碗递刘彻吃花椒滋味······ 她赶快低头装没看见。 果刘彻。 皇帝笑:“哈哈哈,朕,太什么想?” 闻言,阿娇目光刘彻身,刘彻求什么呢?缺钱权,或者什么求?或者只求长辈福乐安康? 刘彻却突转头看眼,目光沉沉,,阿娇愣,始狂跳。 塞辣椒放硬币图吉利,但又觉硬币她弟弟提议放辣椒,寓意红红火火。结果居致认。 红红火知道,气氛倒,玩,她厨房边指挥擀皮,边寻找代替辣椒材料。 最放花椒,**。 按照份端,阿娇先做解释:“启禀太、启禀皇、皇娘娘,阿娇听闻吃饺习俗,并且花椒、红枣,寓意福气美满,热闹吉利,今便花椒红枣,,膳房盛取,只知花落谁。” 皇帝朗笑道:“习俗倒趣,吧,今,朕赏赐。” 嗯,瞬悔怎么没暗箱己碗。 每,阿娇翼翼,又怕花椒味道又期待赏赐,夜饭赏赐,又皇帝赏,想必厚。 但很遗憾,己明显没,只观察,似乎。 她巡回,刘彻眉,旁边冯山察言观色,立刻拿碗递刘彻吃花椒滋味······ 她赶快低头装没看见。 果刘彻。 皇帝笑:“哈哈哈,朕,太什么想?” 闻言,阿娇目光刘彻身,刘彻求什么呢?缺钱权,或者什么求?或者只求长辈福乐安康? 刘彻却突转头看眼,目光沉沉,,阿娇愣,始狂跳。 塞辣椒放硬币图吉利,但又觉硬币她弟弟提议放辣椒,寓意红红火火。结果居致认。 红红火知道,气氛倒,玩,她厨房边指挥擀皮,边寻找代替辣椒材料。 最放花椒,**。 按照份端,阿娇先做解释:“启禀太、启禀皇、皇娘娘,阿娇听闻吃饺习俗,并且花椒、红枣,寓意福气美满,热闹吉利,今便花椒红枣,,膳房盛取,只知花落谁。” 皇帝朗笑道:“习俗倒趣,吧,今,朕赏赐。” 嗯,瞬悔怎么没暗箱己碗。 每,阿娇翼翼,又怕花椒味道又期待赏赐,夜饭赏赐,又皇帝赏,想必厚。 但很遗憾,己明显没,只观察,似乎。 她巡回,刘彻眉,旁边冯山察言观色,立刻拿碗递刘彻吃花椒滋味······ 她赶快低头装没看见。 果刘彻。 皇帝笑:“哈哈哈,朕,太什么想?” 闻言,阿娇目光刘彻身,刘彻求什么呢?缺钱权,或者什么求?或者只求长辈福乐安康? 刘彻却突转头看眼,目光沉沉,,阿娇愣,始狂跳。 塞辣椒放硬币图吉利,但又觉硬币她弟弟提议放辣椒,寓意红红火火。结果居致认。 红红火知道,气氛倒,玩,她厨房边指挥擀皮,边寻找代替辣椒材料。 最放花椒,**。 按照份端,阿娇先做解释:“启禀太、启禀皇、皇娘娘,阿娇听闻吃饺习俗,并且花椒、红枣,寓意福气美满,热闹吉利,今便花椒红枣,,膳房盛取,只知花落谁。” 皇帝朗笑道:“习俗倒趣,吧,今,朕赏赐。” 嗯,瞬悔怎么没暗箱己碗。 每,阿娇翼翼,又怕花椒味道又期待赏赐,夜饭赏赐,又皇帝赏,想必厚。 但很遗憾,己明显没,只观察,似乎。 她巡回,刘彻眉,旁边冯山察言观色,立刻拿碗递刘彻吃花椒滋味······ 她赶快低头装没看见。 果刘彻。 皇帝笑:“哈哈哈,朕,太什么想?” 闻言,阿娇目光刘彻身,刘彻求什么呢?缺钱权,或者什么求?或者只求长辈福乐安康? 刘彻却突转头看眼,目光沉沉,,阿娇愣,始狂跳。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1章 51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2章 52 《孟姐》最章节 第52章 52 洞穴位毁灭神奥斯汀·格芬诞候,骑士圣殿被放置最初神座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仿佛突感觉什么,突恐怖。 灵无比,甚至将神殿殿顶洞。无尽灵气滚滚汇聚,汇聚根巨光柱。 整殿充斥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恐怖威压,通光柱仿佛唤醒什么,骑士圣殿骑士感觉磅礴意识骑士圣殿深处苏醒。 骑士圣殿位身材修长,银披肩老者抬头看向骑士圣山身白色长袍老者,随圣殿最初神座引,显老者飘若仙。 老者额头宽阔,庭饱满,虽看似衰,但眼睛却显炯炯神,虽,甚至纪太驼背,但却仿佛根擎巨柱,海神针。 传闻骑士圣殿殿,圣殿联盟任盟,守护ǹ怜悯神印王座者,骑士圣殿防御ǹ统筹神印骑士杨皓涵。 今整骑士圣殿包括龙神印王座承认位神印骑士。 身守护骑士巅峰存执掌ǹ魔族战争资源配,战配,战争统筹,称族权势第错。 毕竟位老爷单靠己将拥俩紧紧,杨皓涵绝绊脚石! “究竟什么?难道什么变?”保守派顶梁柱,控或者刚刚神明底蕴算稳妥,只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圣山究竟什么? 圣殿深处,伴随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神印王座始震神印王座,包括龙星宇杀戮ǹ神印王座,龙秩序ǹ神印王座神殿。 五神座围绕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莫名,随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五神座初始 王座,呼唤,。 “什么!”感受神印王座,便直淡杨皓涵站直身边守卫骑士道:“什么。”守卫骑士标准骑士礼,恭敬道:“,殿。” “嗯。”杨皓涵头,道流光冲际,向骑士圣山向飞,最消失。 “究竟什么?”洞穴,龙龙星宇看秦玄悬浮火蜥,指尖轻轻……神印王座。 “怎么够引神印王座!”看身边龙星宇,感觉联系神器秩序ǹ神印王座断被抽取,龙龙星宇问道。 龙星宇冷哼声没话,倒白玥突口,口气印介绍:“位便神,身修位破坏ǹ毁灭少,乃真真神强者。 族镇族至宝,件超神器永恒ǹ创造神印王座族锻造神器,秩序ǹ神印王座,智慧ǹ精神神印王座,守护ǹ怜悯神印王座,恐惧ǹ悲伤神印王座,杀戮ǹ神印王座原材料神! 神手件无神器破碎流落陆,最族捡已。 换句话六尊神印王座最初神!” “厄……神!”龙怀疑眼神看秦玄眼,随看向龙星宇,希望龙星宇给答案。 “错,玥儿!”龙星宇诡异句话。“……”早知道什么毁灭神,控位魔神哪便。 且,六神印王座神拿神印王座,几乎占场优势。再超神器,打魔族什么区别。 位毁灭神,听名字栗,知道什么东西,再刚刚听黑历史,控位毁灭神绝什么意。 尤位毁灭期,想回归巅峰知道族投入少资源。且看,被神拿捏轻轻松松,跟蚂蚁。 龙印笃神真毁灭神,恐怕阶段绝举手劳,易掌。 神究竟什么降临整圣魔陆呢?么强帮助族打魔族。 诸神又慈善,便信奉光明神牧师帮助别治病收取治疗费医药费呢,更别提慈悲神,魔族怎么圣魔陆,且看白玥简介,传教吧。 龙印又傻,神明什么清楚很,族核知道东西。 诸神黄昏诸神黄昏,诸神确消失陨落已,诸神。 毕竟被毁灭神打魔族,被光创世神诅咒魔龙族。魔族手根魔神柱更魔龙遗骨。 魔龙族被谁打毁灭神!深渊创世神毁灭视程位毁灭神必。 至毁灭神回,想想深渊神祗脉睚眦必报毁灭神破坏,毁灭战绩,圣魔保存几乎零,除非位路慈悲手,概率组织组织己位靠。管怎么想,留存且哪怕位至手帮忙毁灭争斗留存未知,神仙打架,凡遭殃。神祗几乎。 像什么背靠锻造神,火宰,族,像神,诸元素神,元素至精灵族,诸佬站台族早佬离圣魔没什么族,背圣魔,神阶强者怎么零星几。 最,看看留什么,姓龙,姓夜,姓韩,姓王,很明显族。 混沌神界,东洪荒世界,先洪荒世界真身混沌神界层神明。 单死亡词,洪荒众佬眼什么区别?万界,源世界轮回洪荒世界土圣。 想转世轮回,轮回门口藏王菩萨,太乙救苦洗礼,想转世路,又逃神奈何桥孟婆汤洗礼,遍布诸万界什么洪荒族火云宫统,诸万界什么无论混乱神界,混沌神界神明喜欢创造圣灵神造命,毕竟赋予类灵魂更寿元,防止类灵魂被打洪荒印记轮回! 意味洪荒传混沌神界,混乱神界太受待见。哪怕诸神离肯带信徒。唯几位神明抗衡魔族,至什么陨落知道。 龙印虽族跪舔神打魔族计划,但,仅存圣殿六位“慈悲怀,愿意神明留教派。 “感谢”神明,留圣殿身——神殿,祭祀膜拜慈悲神明,什么族遇见神谈,掌控。 “圣魔陆究竟什么?建立神教吧……”仿佛,龙星宇瞥眼却没话,白玥口,默认。 “果知道神明什么……”龙印刚口,听见声更苍老却底气声音,“龙兄,神妄言!” “殿!”龙印转身拱手,龙星宇白玥拱手便位老者尊敬。 掌控神印王座神印骑士,哪怕位杨皓涵身骑士殿,圣殿联盟总指挥官,但 系。 杨皓涵头,“星宇带妻儿回,怎么看看,看错啊,若早,骑士圣殿早培养星宇吧,果,雍容很配啊。” 仿佛白玥魔混血位杨皓涵杨殿杨盟绝口提白玥血脉历,只普普通通晚辈待。 “殿。”白玥轻笑道:“倒杨盟益壮,威势改,传颂赫赫威名呢。” “哪什么威名,魔族边恐怕什么名声吧。知道?”杨皓涵爽朗笑,看向目标,洞穴……哦,兽。 龙皓晨知道什么候竟被秦玄叫,似乎想血契位幼毁灭神做什么。 龙星宇口道:“位乃师父,神。犬毁灭神转世签订血契,拜托毁灭神带影响,神似乎什么打算。” “厄……神!”杨皓涵看向印,龙杨皓涵默默头,确认身份,“竟神降世!知,若知道躬身迎啊!” 杨皓涵秦玄感慨道,龙印叹口气,嘴唇微,却将想精神杨皓涵耳朵。 “什么!”脸官笑容杨皓涵突眉头,似乎,“……”,杨皓涵才缓缓松眉头,“罢圣兄商议吧,若此,族再圣殿己究竟什么意思才啊。若帮助族,。”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2章 52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3章 53 《孟姐》最章节 第53章 53 剑通灵 皎月,林云御剑。 千回眸远远看眼,隐约半圣妖狼目光。 恐怕没轻易善。 嗖! 林云左手握剑鞘,右脚葬花剑尖。 呼哧! 刺耳破空声暴,林云连带剑扎处山林。 锵! 葬花晃道弧光,精准末入鞘,林云稳稳落。 林云再审视番伤势,眉头微皱,轻声叹道:“圣气驱散。” 肉身伤势,包括骨骼裂缝,及五脏六腑甚至龙脉恢复初。 青龙神骨疗伤堪称神速,妖狼打圣气,却筹莫展。 圣气涅盘气蜕变,涅盘九次凝练蜕变,才晋升圣气。 者差距甚圣气涅盘气,者威余。 若厉害半圣,修炼鬼灵级功甚至龙灵级功,差距达百倍夸张。 半圣,已只脚踏圣道。 涅盘境再何强,仅仅只道罢道巅峰道。 更何况,林云连涅盘半圣妖王交手注意,几乎没ǹ硬拼隔空交手,星河剑意迎敌。 即便此,林云已少,九股圣气横冲直撞,半刻安宁。 林云伤急离。 “防备,再想杀。” 林云缓缓坐声嘀咕道:“想杀,更。” 师兄坑归坑,妖王打死。 苦头琢磨,万星飞仙术何修炼修炼,但并未真系统修炼。 “先尝试驱除圣气。” 林云盘膝闭目,龙元驱除圣气,但龙元未靠近圣气震碎。 完白给,只圣气肆虐。 久,伤势青龙神骨将肉身伤势恢复。 再被圣气创,周复始断循环。 ,拥双龙圣,换做死玄境早。 林云已,只星河剑意,尝试斩碎圣气。 眉剑魂颤,星河剑意充斥身,遇九股圣气被震碎。 者僵持,谁奈何谁。 若意孤冲击,圣气**话,**恐怕窟窿。 稍慎,身五裂。 “麻烦……圣气吗?” 林云睁双目,轻声语。 若涅盘般束手无策,龙元圣气太远星河剑意,丝毫无码暂困住圣气。 星火燃烧殆尽难。 “抓紧。” 林云没丝毫耽搁,闭目,脑海万星飞仙术断闪烁。 参悟门秘术,金色文,释放。 没久,林云周身布满悬空文,文闪耀淡淡金光。 林云身处,神情显安静。 唰唰唰! 双手停变幻,万星飞仙术停流转,模拟苍龙剑。 …… “废!给王追!追,绝剑修!死!” 半圣妖王老巢,银月狼王伏停咆哮,眼怒火。 山谷怒喝断徘徊。 群又妖狼瑟瑟抖,狼王气急败坏怒吼转身离山谷。 银月狼王伏,脖鲜血依旧停溢怒气难消,极端羞辱。 堂堂半圣妖王,竟死玄境剑修伤头颅窟窿,伤口,未完剑,留星河剑意,依旧肆虐。 即便磅礴圣气,剑意,想彻底祛除麻烦。 只稍微,脖剑意立刻眼睁睁看,毫无。 “恶,狡猾族剑修,!”银月狼王目光阴冷,很笃伤势。 …… ,林云突双目。 幽暗山林双双血色妖瞳,远处冷冷断逼近。 咕隆咕隆! 感受果核,林云无奈摇头,修炼苍龙剑暂停。 只血纹果果核摆脱妖狼。 林云准备先离目光闪烁,嘴角忽抹笑意。 走? 群妖狼,倒,利群妖狼修炼苍龙剑念及此,林云神情妖狼。 吼! 群狼没久,几乎林云扑杀星河剑意**圣气,光靠龙元击毙涅盘境妖狼,妖狼涅盘境期。 丝毫没慌乱,任扑杀。 咻! 妖狼踏山林,离千米距离,林云念微,苍龙剑。 嗡,剑意嗡鸣双眼顿龙目般泛圣辉。 幽暗山林,片清明,扑杀妖狼,破绽百。 甚至眼,妖狼害。 哗! 苍龙剑被彻底催银色剑辉,寒霜般蔓延百丈。 砰! 许妖狼,被股无剑威,瞬百丈。 百丈,林云轻易纵风雷。 冥冥太稳固领域,领域林云宛若神明般侵犯。 “苍龙剑啊,百丈无惧半圣威。” 咔咔咔! 林云感慨,更妖狼冲杀撞击。 银色剑辉道道裂缝,很快百丈,缩回丈。 丈,缩回丈。 领域受冲击,林云肉身承受冲撞,原,脸色立刻变难看。 太…… 林云只捏印,将银色剑辉断完善破绽。 “ 破绽,……既苍龙剑掌御风雷才苍龙魂,……” 林云很冷静,边承受妖狼冲击,边暗疯狂参悟奥秘。 咔擦! 终苍龙剑塑造领域雏,被彻底攻破,葬花闪鞘,将靠近妖狼尽逼退。 “苍龙剑!” 林云神色变,双手变幻,苍龙剑被再次激活。 轰! 银色剑辉,又功铺百丈,风雷,像股磅礴气流,充斥百丈空。 “既苍龙剑苍龙!” 林云若思,回忆万星飞仙术屈指。 嗡! 虚空,立刻星光,嗖嗖嗖,伸手粒粒星光,百丈空,熠熠辉,散璀璨光芒。 每粒星光,林云星河剑意,星火燃烧,屹立朽。 看似凌乱星光,远远看,像条苍龙轮廓环绕林云百丈苍龙剑塑造领域,又被妖狼给攻破,终究太稳林云丝毫没气馁意,葬花剑,将妖狼逼退始布置。 流逝。 ,整整,林云苍龙剑完善。 施展手,妖狼想攻破愈困难。 林云目光绽放剑辉,百丈空尽星光,终塑造具完整龙骨雏。 “果此!” 林云眼兴奋色,喝道:“星河塑龙骨,风雷铸龙魂,苍龙!” 轰! 双手隔空,百丈风雷,犹粘稠血肉断黏星光龙骨。 蹭蹭蹭! 随风雷断堆积,具完整苍龙总算领域。 轰! 苍龙像柄活圣剑,游,剑音怒吼,将想靠近百丈妖狼尽血肉模糊。 嗤嗤! 妖狼,身锋利剑伤,哀嚎止。 极远处,灵果夜孤寒,轻声感叹道:“师弟真剑道奇 才啊,苍龙剑灵,剑通灵,领域稳固。条恶狗吧,总考验才。” 慢条斯灵果,视野,山林伤势已恢复银月妖狼,步步逼近林云处。 【拖更,才写,总切入,写沮丧。己,道难。即便写再艰难,,绝放弃。】
才啊,苍龙剑灵,剑通灵,领域稳固。条恶狗吧,总考验才。” 慢条斯灵果,视野,山林伤势已恢复银月妖狼,步步逼近林云处。 【拖更,才写,总切入,写沮丧。己,道难。即便写再艰难,,绝放弃。】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3章 53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4章 54 《孟姐》最章节 第54章 54 慧空听话,脸怒容,掌拍舍情脑:“孽徒,。” “啪!” “啊!”舍情疼叫,光溜溜红色掌印。 幕看李训直皱眉头,掌太响,太清脆,换脑浆慧空显徒弟脑袋,甚至听见舍情吼:“嗯?魔退散!” “啪!啪!啪!” 回慧空直接连续掌打,舍情忍住被打蒙,脑瓜嗡嗡。 “孽徒!看什么?”慧空舍情耳朵吼,声音震李训住捂耳朵。 舍情听慧空问话,道:“啥?Metoo?” “特……师问什么?”慧空差暴走。 徒弟山脚捡,很慧根,佛。 奈何啊,市,便魔,乖巧懂单纯,今却整俗。 慧空懊悔,早知此,冬季再带山。 “啊!师父快走啊,杀神,尼玛,冲血气啊!”回舍情色再次变惊恐。 想刚刚看幕,佛门金瞳,入游戏被评价级技。 原原世界模糊气运,,但入游戏,效果却被提升百倍止。 启金瞳够看功德。 刚刚看陈冬,火翻腾,,隐约只嗜血恶鬼。 没见,见刚刚看啥?冲万啊? 末世世界,杀怪,似乎陆没规则。 原世界杀接近? 舍情敢再想,看慧空惊讶情,急忙劝道:“师父,啊?眨眼恶鬼,被直接按死?” “真?”慧空置信,佛胎震,知道,但没想 李训,看师徒系列头脑。 “李……李施,贫僧忘问,?”慧空扭头,询问李训。 李训愣,道:“【封狼居胥】。” “哦~原封施封施?”慧空询问。 李训更搞。 “圣僧指什么?” 慧空听问话,犹豫:“……位封施……贫僧,封施?” “万?”李训问题问知道何回答。 万?指? “咳咳,贫僧,没,李施。”慧空问完,己被字吓傻。 怎么原世界杀被世熟知?位封施,必什么缘,并。 “孽徒,。”舍情,拽拽手布带。 “拒绝,轻,世界宫,俗啊老秃驴,逼良僧,快放!” 舍情宁死屈,最终被慧空拿块布,堵住嘴,才安静。 “唔呜唔啊!”舍情骂,几却听懂。 “慧空圣僧,……”李训知道该何问,什么疯? “李施勿怪,封施傻徒儿吓智。”圣僧拽布带,直接拉舍情,向城堡院。 陈冬楼阳台,看闹剧,直闪身,厅。 入陈冬安屋院再次被震撼,尤象差距极树,更感慨已。 30级星耀端战,居被拿门,李训羡慕,目条件。 城堡,突门打穿女仆装美丽精灵。 穿黑白色调女仆服,精灵族皮肤白皙,绿色长马尾,米六七,容貌精致,碧绿瞳孔充满柔。 【木灵】LV20 品质:黄金 另精灵,皮肤白皙,却像病态苍白,头血红色长,披散双肩,血色瞳孔漆黑眼球,脖颈处圈类似荆棘玫瑰纹饰,嘴唇鲜红像涂抹唇膏。 木灵目光更具侵略诱惑。 【血灵】LV20 品质:黄金 众再次被震惊,太奢侈感叹陈冬底蕴,星耀级树妖守门,美丽精灵族少女女仆,活条件…… 众回想己最近活,打怪,忙碌入游戏头交代指标。 ǹ差距,或许处吧?资源集身。 ,居资源,陈冬。 “请跟许久。”血腥古树ǹ命古树孕育精灵少女,微微躬身礼,随茶厅。 “。”血灵率先口。 才被孕育安娜贝儿调教,举止勉强没啥问题。 但血灵暴虐陈冬求,她安娜**繁琐规矩手。 “几位,请坐吧。”陈冬泡壶茶,看拘谨,知道被唬住。 给每杯,光头。 “?”陈冬奇询问,神胎光头,感受丝神圣韵味。 几刚刚坐,听陈冬问话,慧空双手礼拜,道:“贫僧慧空,贫僧孽徒舍情,最近几魔,便暂束缚,回头再魔,请封施勿怪。” 陈冬看脑袋瓜红彤彤舍情。 舍情见状,赶忙低头,ǹ陈冬直视,怂,虽手段少,但己绝陈冬手。 “没什么,帮徒弟解束缚吧,。”陈冬笑,话特别意思。 慧空听,犹豫布带。 绑舍情灵蛇般,堆叠慧空手,被 袈裟。 舍情将嘴布团取,确敢跑,老老,希尔薇雅端厨房走。 单翼女恶魔象,再次让众紧张。 尼玛完没完,史诗品质,级达33级,究竟牛X啊? 紧张,看将东西放,默默离希尔薇雅,咽咽唾沫,襟危坐。 李训想稍微端彻底放弃。 史诗品质,30级,足虐杀手城市身旁慧空ǹ舍情。 虽陈冬忌惮,但,却毋庸置疑畏惧希尔薇雅。 “先直入题,看看吧。”陈冬背包空,取信息储存器,放李训。 “什么?”李训奇怪,黑匣普通品。 陈冬淡淡道:“东西叫做信息储存器,记载顶尖科技。” “哦?”李训皱眉,并没很惊讶,原住科技信息,虽领域超原世界科技,但整比较原世界。 陈冬似乎早般,微笑,打信息储存器,展示项科技。 信息储存器,并没记载造神计划科技信息,但却级顶级科技。 比设计图,矢航空战舰设计图纸,防护罩转换射装置达16。 陈冬展示炮设计图。 巨虚拟影像展,仔细解析式。 李训科技领域才,看图纸信息,但懂威。 信息储存器放段视频,概念验影像。 百万城,直接炮轰灭,核武,考虑辐射危害情况知道,只算将灭炮造提供枚90级传晶核,源。 陈冬做交易利益最。 “ 项传科技,航空战舰,空跳跃装置共16项传级科技技术,除此史诗科技,星耀科技恢复药剂,药剂研究验。”陈冬淡淡。 李训呼吸沉,许晓脸兴奋。 慧空眼角抽搐舍情,立手掌微微抖,差手。 舍情则头,斜眼,慧空逼视目光,紧紧盯血灵,双浑圆饱满,被黑色膝袜包裹长腿。 项传科技,航空战舰,空跳跃装置共16项传级科技技术,除此史诗科技,星耀科技恢复药剂,药剂研究验。”陈冬淡淡。 李训呼吸沉,许晓脸兴奋。 慧空眼角抽搐舍情,立手掌微微抖,差手。 舍情则头,斜眼,慧空逼视目光,紧紧盯血灵,双浑圆饱满,被黑色膝袜包裹长腿。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4章 54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5章 55 《孟姐》最章节 第55章 55 执阁巨塔巍峨,漂浮蔚蓝星海,偶尔荡浪花浪涛。 程ǹ阁条例,虚洞级五族韩东符监察标准,阁总,即,韩东式担任寰宇古墨禺星区监察臣。 。 特此证明。 通篇看完,韩东盯任命书背锋芒徽章,印章,具震慑,包括但意志观情绪,宙参悟。 “错。” 韩东翻遍。 ,贝贝栗,啧啧称奇任命书:“执阁竟派遣寰宇古,墨禺星区紧挨牙录星区ǹ展鸿图最佳位置。” 近,又寰宇,免韩东。 “。”贝贝栗乐拢嘴,修么久,掌权者。 候,巴结。 “哈哈。” 韩东摇头失笑,拍拍贝贝栗脑袋,看向脚底赤红。执阁第负责区域,约左右,包含寰宇古韩东影响层,执阁巨塔注视。 但热议候,王韩东离,直截赴任,干净利落令很狠狠吃惊,执阁总宝贵资源,韩东居意。 “唉。” 忙碌昊谷知消息惊讶,旋即坦:“韩东哪脉,脉。” —— 寰宇古、墨禺星区、执。 “快快收拾。” “监察即将。” 头戴黑纱脸色沉凝,看情绪变,吩咐汇聚目光闪烁,传音道:“总空降监察级,真知总什么,每次监察,总……” 黑纱女指甲,弹弹白皙指尖,遥望黑暗星空:“急,先瞧瞧监察历。”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5章 55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6章 56 《孟姐》最章节 第56章 56 “耳听鼓响见影。” “风雨又住却待怎。” “倘若淫恶盛。” “节无救喊(xian)叫无门。” 段流唱段唱完,姜畅快感觉。 身边感触最深。 无论声腔,式,酣畅淋漓,没丝毫阻滞,让够听懂,甚至胡琴打字并没么死,游丝腔,更顾虑担忧。 青衣流派段唱段,够真达完整,程派,只曲目倒失传。 程祖声腔更幽怨,特殊情感。 姜想怎么唱怎么唱,只将情绪烘托便足够,管梅尚程荀,只腔,便独立审美观念。 流么唱,将慢板情绪,,慢板虽,但听觉,远没快板流痛快。 虽仅仅短短句,但,声腔却远远么简单,故御碑亭避雨,遇位书避雨,并没什么情感纠葛,晴,,未搭言。 声腔落让只觉,瀑布滑落,无波涌荡,却杂乱,每音,澎湃浪潮,没丝毫顺畅感觉,让舒适。 姜唱段随便唱唱,,想么简单,唱腔式,怎么喜欢怎么,甭管梅尚程青衣戏,花旦花衫戏,信手拈。 唱罢,便,吊嗓东西长久练习,保证调门掉,声音。 见,众条道路。 姜巴,什么**,看己颜值嘛,毕竟八村髦,髦,却色泽偏淡颜色衣裳,似乎清淡,气质。 唱怎么,姜做评价,老者己灌输宗师思想,再连串掌声,姜。 但飘啊,练功,基功课,必须练习很,毕竟够弥补足。 至,姜位李老够将凭空截,距离门槛只李老候,直追唱,够将,彻底师啊。 唱什么,想怎么唱,顺便够将腔托住。 “兄弟打算回什么?”李老知何,走道。 姜微微摇头,“知道,参赛选手资料吧。” 资料倒,将擅长东西,隐藏综艺节目已,但奖金,五万,,足够京州市。 难免强劲候,吃饭,毕竟抢钱啊,。 “别参赛选手,辈,什么特别困难什么。” “意思?” “走,喝酒。” 姜,“......” 姜万万,老者喝酒,喝…… 第,姜清晨早,揉揉仍晕乎头,苦笑声,“老头快八喝。” 仅仅喝,喝,只感叹声,桩乐趣,算交吧,毕竟差太,姜劝酒,真怕什么问题,但李老尽兴,谁知道酒桌东西,,倒虚此。 老识广,宗师认识,每位,接触,甚至登台段宝贵财富,宗师什么感受,位老者,便回答酣畅淋漓感觉,快板琴弦飞,慢板则悠长深远,令荡气回肠。 ,艺术,节目组乏味,几乎宣传,或者剪切,支撑宣传片,五够让,让投入,并且报期待感。 六,五钟。 每仅仅几秒,却淋漓尽致,剪辑更赘余。 却传统魅剪切,又衔接巧妙,感叹,剪辑师处,台班,姜够捧角儿玩笑,资源砸,哪怕头猪,头名猪。 看半,姜皱眉,配乐慷慨激昂,足够古香古韵,最颗躁,但己呢? 找圈,却没己? 继续,快结尾,依旧没己? 提莫吧! 己几秒钟么,句,连念白剪切什么道? 失落肯,但镜头,怪。 但失落仅仅句“园林”,却眼睛。 声音吗? 但...... 未免太梦幻影,无论轮廓勾勒,色,,笔者更改。 意境想,特效? 甚至特效顶级画师临摹简短画。 知道几秒钟,耗费少层艺,搭配意境,更风格,琢磨? 哪怕师傅吧! 并且,姜眼便懂昆曲安排处,画师够做。 错愕,姜便头。 才叫做风啊,喜欢东西,够给画配音,荣幸。 简短,桃花飘落,翩翩少淡淡妆容,手持折扇,站牡丹亭,看周遭景致,向身旁位女轻轻呼唤声,“春香,园林,怎知春色许。” 哪怕明知道声音,头皮感觉,太美承认,虽按照,但演,特效,临摹特效,绝贴近昆曲风风格。 紧接,再道声腔,短短几秒,,将昆曲美,展淋漓尽致。 姜禁感叹,东西,什么放,宣传片虽,但够看该极少吧。 承认,东西,极致。 虽戏曲,贴近活,富韵味,但却胜轻,将浊世佳公完完画师更厉害够让懂昆曲够感受古典美。 ,但声腔,却女声,差,却美妙,最美,更美,便装扮,男美,则,声腔,男嗓,够融入特殊韵味,具备。 继续看。 图片铁站,商场荧幕,几乎转播段更简短宣传片,宣传片...... 便副简短画! 但简短,只念白,便海报很离谱! 姜画师,剪辑师懂昆曲,更懂。 千斤念白唱,句念白,精髓,仅仅句,便唱段,乃至韵味。 铺宣传,哪怕露脸,姜很棒,毕竟,己没丝毫,将细微描摹极致。 “看宣传画么,姑娘熬夜给。” 维信消息,让呆滞住,什么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6章 56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57章 57 《孟小姐》章节 57章 57 句话说购买够哦。  瑞惊恐到极致而发出声儿来,事曾经说过, 宅子里声喧哗惊扰家, 听话犯规矩就。打杖子那粗那厚, 瑞杖刑就吓得轻,自牢牢记住府规矩,轻易声开口。 自称460红球转啊转,转得瑞满眼都红圈圈。好容易压住恐惧,从牙缝挤出句话:“, 仇报仇——” 红球说:“来找。” 瑞吓得真哭出来:“做坏事啊!” 红球再用它那平板得毫波动说:“请宿主惊慌, 检测到精神波动太, 健康,施加睡眠辅助,请受?” 瑞更害怕完全听些话思, 吓得哭。下忽然觉得困极,歪识。 家里左等右等到朋友水坐,飞奔出门打算张家, 脚下绊摔马哈。爬起来之后回身下子吓着。 怎好像时天经完成黑下来, 零星烛光如豆, 根本照清外面。李水到底年纪还小些害怕前, 于疯狂跑回家喊哥:“前面墙!” 院子里蹲着纳凉李家男听, 赶紧跟着, 李妈秀娥着油灯跟后面, 烛光照,竟。 秀娥连喊造孽:“怎?哎哟还袋红薯。” “遭贼?” “像,遭贼里还能袋红薯?” 李哥李背起来送回张家,张夫妻都惊呆好端端地出门怎横着回来,听李水说前因后妈暗含怀疑眼神,张委屈:“秀娥婶子,做什呢,小晕倒可事。” 秀娥打哈哈:“可能小伙饿得快,刚出门就饿晕。” 饿晕? 张嫂子觉得冲脑门:“晚饭吃两碗红薯粥,还吃蒸红薯,还能饿晕?秀娥婶子,们家,还『乱』说好。” 张也觉得脸:“婶子,小每顿都吃得 够们家就三口,粮食够,省。啊可能白天做工累着竹器厂,寻思着竹器厂下地累,就让那袋子里红薯还学费呢,勇学编筐,就让随便拿,该拿多学费就拿多。”都,还能亏待? 秀娥笑:“说笑话,激动做什。成们就先回,如醒来还学就来找水。”临走前还:“会儿还醒,就卫生所找宜姑。” 张哥应下:“,婶子放吧。” 李水也被妈拽走里实好哥们况,秀娥掐耳朵:“赶紧勇哥家学会今晚就回家!” 张家。 张给瑞检查下,发烧抽抽,着跟睡着。如弟弟今晚确实吃晚饭,也怀疑饿晕。 “睡着!”张地端碗水,让丈夫给小叔子喂水,“秀娥婶子也,嘴里吐出好话,就拿那眼神瞅事!小也真!家里晕晕外,丢死。” 张给瑞喂水,沉默语,后才说:“回睡吧,天还工。” “那小办?” “等再说吧。” 张:“吧?让小继续下地。” 张:“会编竹筐?” 张嫂撇嘴:“多难,勇那里学吗?红薯经装好学也成。” 烛光影子扭曲地映土墙沉默许久,张『性』子,因继续说自己。“们*屏蔽键字*孩子,可能累着厂多好下地清闲,可能孩子就来呢?” 后张:“那成,勇家吧,才天能学抓紧时学吧。村里竹器厂,对工高,做得家才扩招,会低多。” 张嫂飞白眼:“还用说。”说完扭身就走。 瑞外面发生事。事实睡过之后刻就做梦。梦里清晰地自己。 ,下半身经凝成黑褐『色』。妹妹瑞珠趴捂着嘴巴泪,那眼泪跟水 停地顺着指缝往下淌。 宅子里,能哭,哭也能出声,然就,主家会。 瑞些恍惚地着自己妹妹,回事。过许多场景,梦过自己失踪之后妹妹会多难过,可从清晰、真实。如』妹妹却穿过自己真回来。 “快*屏蔽键字*。”还怪怪声音,时瑞害怕,也许那红球就满天神佛诚,派来送回家虚虚地』着妹妹,温柔地哄:“莫哭后哥哥自己好好把咱们钱都藏床底下,记得藏好,后自己领钱该打点打点,剩下攒起来,好给自己赎身。丧事就席子卷出就好,花钱……” 说着说着忍住掉眼泪。自己,被打成那,下半身连痛都感觉到,必定好奴仆都贱,除妹妹还会哭,哪儿还指望事给夫?再说给主孩子顶罪,*屏蔽键字*更好。主孩子犯错,就撺掇、教坏下妹妹! 瑞越叮嘱越觉得放下,觉得事事牵挂,满担忧。 涌起股勇,转冲着身后红球跪下,地磕:“神仙,您能让再多两年,等妹妹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宿主请神仙,460,来自司,下来仔细自介绍遍,考虑到身处世界社会发还处于落后阶段,科学技术水平发度低,可能法充分理下来说话。所会尽量用俗易懂宿主释,请宿主懂就。” 瑞:“……您说什?” 下来,瑞听到自记事起后听到诡异、神秘、法理话。 读过书,后来宅子做主家孩子身小书童,多多跟着小主听过几节课,认过几字。写字能听懂理,似睁眼瞎。 可“仙”说话,似乎都听得懂,怎合起来完全听白呢? 什“虚拟面”,什“灵魂能量”,什“绑定”?瑞满脑子 浆糊,胀痛得。可好处,那就谨慎耐,那就听,那就多嘴打断“仙”说话,话都脑子里过遍,硬记下七分。等仙停下,才小出自己答,后瑞终于懂到自己会好运,竟然天降运,让绝境之得到丝生机。 用瑞自己来说,来,红球460来自遥远地方叫做司,里面工。,洋来华之后好多工厂,生产『毛』巾,家用过,那『毛』巾确实织得好,滑。司更厉害些,度假,做出许多世界,那遥远地方都喜欢世界游玩。那些游时候会遇些困难,就需忙。 “帮忙?”瑞敢相信,“可会啊,能帮得忙吗?” “宿主紧张,能找就证灵魂足够强,支撑得住多任务世界传送,急着拒绝,如绑定,完成任务之后就能获得下来机会,也就能回到。而做任务成功也相应奖励,些都能用到,改善甚至改生。” “宿主,受绑定吗?” 下来……回到……奖励……改生…… 瑞:“受!” “都跟口吞啊。”李笑,觉得朋友些憨,忙叫吐出来。 瑞忙捂着嘴巴,弯腰桔子吞下,眼泪都出来。 “挺好吃,好久吃到。”瑞终于缓过来,眼睫『毛』都被泪水浸湿,“做成定好吃。” 李水叹:“就费糖,妈说,现也开始赚钱,买多两斤糖疼钱。钱真好东西啊。” “钱确实好东西。”如那两块学费,瑞还找师来教呢。“再过十天厂里就开工经找到许蔡恒先生来教。”瑞水说下,“打算十天好好学习,等工厂开工就多空闲时。”许先生说周末来教,其实竹器厂定每周末都假放。事实定,如订单话,根本。因十天 为您提供大神 惘若 的《孟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57章 57 免费阅读.[.aishu55.cc] 58 58 两道纠缠的人影跌落在那张大床上。 钟漱石接连不断的吸气, 在烟霏雨散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沉重和浓厚。 孟葭被他抱着猛的摔倒下来,睡裙全乱了套, 铺成一树春日开得正盛的繁花。 他吻着她的脸颊, 她的鬓发, 流连着, 吻到她的耳后。 他深嗅着她额边的香气, 紧阖了眼,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哪儿来的男朋友!把我怄死了, 你能落什么好?” 钟漱石清润的声音, 掺进了烟酒气,不一样的低哑沉郁。 孟葭脸上发烫,烧了起来,滚热的贴在他的颈侧。 她揪着身下的床单, “谁气你了, 明明你找我麻烦。” “这样的麻烦?” 钟漱石扳过她的脸,再一次吻上去。 孟葭轻轻挣开他,乌黑的长发散开,眼乱如丝,昏暗里也难掩眸中清亮。 她扶好肩带,“你根本没有事!就是来耍流氓的。” 钟漱石伸出手, 拨开她唇边缠住的几绺头发, 红霞不退的一张脸上, 凄艳妖娆,像深夜里被风雨打湿的海棠。 粉酽酽的,落在长满了青苔的墙角, 有隐约的花香,雾气般从僻静的天井里,幽幽浮出来。 他看得入了迷,心上如有藓菌生出来,抓不到的痒。 钟漱石又跌跌撞撞的,要吻上去时,孟葭慌忙别开脸。 他伏下去,抵在她耳边轻笑,“晚上多喝了两杯,有点失态,对不住。” 孟葭哼的一声,“不是失态,是原形毕露,狗肚子里……” 她没敢再往下放肆,这两年虽然多经了一些事,有了几分历练,但也只够唬住外面那些,眼界只有三尺宽的男孩子。 往往碰到有死缠烂打的,孟葭板起脸,说上几句刻薄话,威吓两句,他们碰一鼻子灰也就走了。 但进了钟漱石这座大庙,她这个小鬼就蹦不起来了。 良久,耳边一声嗤笑,钟漱石的手指划过她的下颌,“嘴挺横现在。” 孟葭的心砰砰乱跳,忙坐起来,她开了大灯,进去浴室整理。 柔和的白炽灯下,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粉腻酥融的面孔,她拧开龙头,掬了一捧清水往脸上浇。 水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在颈间,又掉到内衣里,身子却还是火热的。 孟葭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她关了水,快步走出去,但躺在床上钟漱石已经接了。 他枕着手,酒后的声调更懒散了,“嗯,你二嫂她没空。” 孟葭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来,看了下屏幕上的备注,“钟灵,怎么了?” 大小姐经常半夜给她打电话。不是说一些酒局上的八卦,就是抱怨秦文又不在家,说无聊。 孟葭要是忙完了,也会跟她讲,那你来接我吧,我去陪你,咱们俩说说话。 她们俩的作息时间差不多。 只不过,一个卖命享受人生,一个是为人生卖命。 听见她二哥的声音以后,钟灵本来要说的话全忘干净了,她激动起来,“这孤男寡女的,你们做什么呢?” 孟葭瞥了眼床上,大爷一样躺着不肯动的钟漱石,气不打一处来。 她破罐破摔的,淡淡哦了一声,“没什么,一些苟合之事。” 果然,在听到苟合两个字的时候,钟漱石遽然睁眼,眸中隐隐流动克制的怒气。 尤其手机听筒里迸出一长串,肆无忌惮又无法无天的笑声。 孟葭感到不妙,她心里还是怕着钟先生,走到窗台上去接,“你说吧,什么事?” 这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等她推上露台的玻璃窗,走进来,再一抬眼,钟漱石已经洗完了澡。 他的浴袍微敞着,露出一大片紧实胸口,挂着几滴下坠的水珠。 钟漱石背对着她,把毛巾随手扔在了椅子上,走到柜子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 大概和平时的不同,喝不惯,他皱了一下眉,举起瓶身来看,十分挑剔的放下了。 孟葭捏着手机,他是打算在这儿住下是吧?真当自己家了。 她故意咳了一下,想要引得钟漱石往她这儿看,但没成功。 他仍背对着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学会了这一套。” 孟葭预备先礼后兵,她甚至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这是我的房间,钟先生,您酒醒了,就请回去吧。” 钟漱石漫天胡扯,“回去不了,司机早就下班了。” 她刚要辩,您的司机不是随时听差遣的吗!在这蒙谁。 孟葭也是被他气昏头,竟然说,“你自己开车啊,开回去不可以吗?” 钟漱石一脸痛心疾首的看她,“小孟翻译,我这个身份,酒后驾驶是要上社会新闻的。” 孟葭才不信这种鬼话。 谁敢报道他的事?现到百度上去搜索他的名字,也只有个人履历。 “那我打给......” 没等孟葭想出对策来。 那边已经扶了额,嘴里嚷着,“不行,头好晕,我躺会儿。” 随即,便自说自话的,睡倒在了床上。 孟葭等了十来分钟,料想着这位头晕的人,是没有起来的意思了。 看钟董事长方才,瘫在床上那副架势,别说下地,生活自理都成问题。 她走到床边,抽出一张薄毯,另拿了个枕头铺到沙发上,临躺下前,恶狠狠的瞪了钟漱石一眼。 孟葭睡到一半被吵醒,本来就没够,昨晚上又担心翻不好,转很久才入睡。 关了灯,陷在柔软的布料里,她安静的阖上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很快又睡过去。 钟漱石在床上假寐了许久,直到他听见,窗边那道呼吸逐渐变匀称。 他掀开被子,小心的踩过地毯,走到沙发边。 今夜乌云蔽天,风淅雨纤,金锁银钩被遮去全貌,双层薄帘外,随风轻晃的抽青柳条,被轻烟笼罩。 钟漱石侧身坐在沙发边,伸出手,一点点的,描画她山长水阔的眉眼。 都多久了?他在心里问自己,多久没这么近的,好好瞧过她了? 很久了。记不分明了。 倒是常梦见她,可即便是在梦里,也隔了一重帘子。 起初,他总是急切的走过去,还不等靠近,帘后的人影就消失了。 后来他放慢脚步,小心挑开那一道鲛纱软帐,才能见到她一个笑。 钟漱石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 有一年去苏州,在一栋清雅茶楼里小座,熏着香的厢房内,他躺在摇椅上面睡着了。 又梦见孟葭,她容光焕发的,端坐在帘后。 这一回,他没有过去惊醒她,只是安宁的,隔着帘子和她对望。 她坐在后面翻书,不时就抬起头来,眼底潋滟风光,冲他温柔的笑。 画面太过旖旎,钟漱石渐渐分辨不清,究竟哪一个是梦。 一个把他的心揉乱揉碎的梦。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孟葭在梦里轻呓了一声,转了个身贴着他。 他俯低下去,侧脸一下下的,来回蹭着她的额头。 钟漱石把她放到床上,在旁边躺下,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牢牢的扣下去,才安心睡了。 隔天是周六,峰会昨天已正式闭幕,孟葭睡到十点多才起。 她一个人散漫习惯了,人还没全醒,闭着眼睛,伸了个舒展的懒腰。 也一拳捅在了钟漱石的胸口。 睡在她枕边的人,很是浮夸的嘶了一声,说这下受了重伤。 孟葭猛地睁眼,她坐起来,看了眼光着上身的钟漱石,再迅速低头检查自己。 还好,睡裙仍在她身上,床单很干燥,应该没发生什么。 她心浮气躁的,往后捋了一把头发,“你在我旁边干嘛?” 钟漱石歪靠在床头,“看你睡觉,踏实。” 孟葭看着沙发上,那张被人遗落的毯子,她想起来,“我不是睡在那里的吗?” 他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不知道,兴许你睡到半夜,自己爬上来的。我一个喝多的人,肯定是拦不住你。” “......这么说还委屈你了。” 钟漱石笑得从善如流,“没必要这么见外,孟小姐。” 一颗软钉子又被他塞回来,反把自己扎出一肚子的气。 孟葭自问不是他对手。 她捏着被子,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很用力的一掀,下床去了。 钟漱石也跟着起身,下午叔伯们回京,他还要去送一送,不能再耽误了。 他进了浴室洗漱,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象牙白的衬衫,配一条黑西裤。 孟葭蹲在地上,琢磨他那个装衣服的纸袋,“谁拿来的?” 钟漱石手里拎一根领带,“廷叔。在你睡着的时候。” 她五雷轰顶,“所以,他知道你在这里住。” 来的时候,孟葭还对郑廷那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报以时过境迁的笑。 对他的几次欲言又止,孟葭就差说,我和钟漱石,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这一晚过去以后,郑廷又会怎么看她? 孟葭咬了下唇,算了,她明天就要去香港,以后,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哪怕是回了北京,也没那么容易碰得到,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转过头,天边流云缥缈,晨光从半阖的窗帘里漫洒进来,室内一派通明。 钟漱石侧立着,手上那根领带绕到脖后,站在日光画影里,一副面容清净的神仙样。 孟葭走过去,站在白黄相间的地毯上,轻轻垫起脚,去捞他的衣领子。 背后翻皱的那一块,被她灵巧的手指抚顺,孟葭又转到前面来。 她嗔了他一句,“你这都怎么系的?后面皱了呀。” 钟漱石怔怔定住。他眼中暮云秋影,紧锁在踮脚的小姑娘身上,专心致志为他打这条领带。 孟葭很熟练的,给他系了个中规中矩的温莎结,又伸出手,理了一遍他的衣领。 她双手轻拍下他的肩,“好了。” 后脚跟刚要落地,孟葭的腰就被人揽住,把她往前带了带。 钟漱石低下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眼眸里滚动着凶险,“谁教你的?” 明明她在去伦敦之前,还不会弄这些,连解开都是乱扯一气。 他匀重的呼吸,温热的拂在她面上,孟葭急得红了脸,她要怎么说。 说她临走前,塞了他一条领带在行李箱里,做贼一样。 在伦敦交换的时候,没事就缠在手上玩,顺便学会了各种系法。 丢人。和那本《浮生偈》落在他手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孟葭张了张嘴,近得就快要碰上他的唇,她小声,“我是......” 话音未落,钟漱石已经含吻住她,不想听,不敢听,怕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陈少禹是个幌子,在他看不见她的时候,她结了新欢。 他手把手教她怎么系领带,也许是站在镜子前,边吻着她。 钟漱石被这把妒火烧得浑身发躁。 他把人扔到沙发上,孟葭耳边嗡的一声响,钟漱石已经压上来。 他吻得又凶又狠,连她刚穿好的裙装扣子都扯开,失控得厉害。 孟葭推了几下,但力气悬殊,她眼中潮热朦胧,被吻到手脚发软,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直到她感觉到,那份不属于她身体的热度,生生的,就快以破竹之势硬挤进来。 孟葭慌了,她才扑腾着一双手,去捧他的脸。 好不容易掰开一些,她来不及匀口气,忙道,“我、我是自己学的。” 钟漱石撑着手,轻喘着,微微抬起肩膀,离她远了些,“真的?” 她睁着一双眼睛,无辜的,又带点求饶,伸出一截小拇指,“骗你我是这个。” 他失笑,又趁便问道,“男朋友呢?” “压根没有。” 钟漱石恶狠狠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差点叫你逼出人命来。” 孟葭斜了他一眼,“这就出人命了?心理素质好差哦。” “我心理素质是不太行,”钟漱石坦荡的承认,又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贴了下,“但身体素质还可以,要试吗?” 孟葭只碰了一下,就红着脸把手缩回来,横陈在沙发上,听见门铃声响了两遍。 钟漱石起身,整理一下衬衫领口,一副要去开门的架势。 她忙疾走几步,跑到他面前,张开手拦住他去路,“这是我房间,你去开我说不清楚!” 他动作轻缓,弯下腰拍一拍她的脸,温声跟她讲道理,“不用怕,肯定是找我的。” 孟葭愣了一下,在他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里,她很久没有听过。 好像在他的身边,她很容易就卸下满身的防备,反而比平时任性,也不讲理。 但钟先生是别人的呀,他早晚,都要和叶小姐结婚的。 孟葭忽然泄了气,随便门口那一位找谁,她只管去收拾行李。 哪怕是卢教授,她此时此刻也没什么所谓了,心情跌落在谷底。 来人是郑廷,他催钟漱石去机场送行,说会赶不赢。 钟漱石折回来,拿上外套,对蹲在地毯上的孟葭说,“我先走了。” 孟葭用一个单薄的背影冲他,摆摆手,“走吧。” 总是要走的,她也要走。 哪怕过了两年,留给他们之间的,依旧只有苦短的良宵,和大雾不散的夜晚。 短暂的交错过后,银灯剔尽,天光大亮,就要分道扬镳的。 甚至来不及聊一聊,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过的怎么样。 孟葭收拾完行李就离开了。 怕钟漱石忙完,又来酒店找她,索性出了门,随便找了家电影院,坐了一个下午。 她少有这么闲的时候,一时间空下来,就像住在山洞的原始人,看什么都新鲜。 晚上她又去逛商场,买了几套正式的衣服,到打烊了才肯回去。 那店员生了一张巧嘴,把孟葭夸得天上仅有,衣服一上身,她都不好意思不买了。 孟葭拿房卡开门,碰上陈少禹从泳池回来,他只穿了条泳裤,大方展露他优越的身材。 他擦了擦头发,说,“你一天都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 她举了下手里的购物袋,“去买东西了,我们明天不是去香港吗?” 陈少禹说,“是,今天早点休息。” “晚安。” 孟葭推门进去,阖上前,听见他又说了一句,“下午的时候,钟二哥好像在找你。” 她哦了一声,“没事,不用管。” 陈少禹也没多问,“那就好。” 隔天中午,郑廷来送他们去机场,孟葭上车后,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她前后看了看,确定陈少禹上了另一辆车,但这又确实,是去机场的路。 孟葭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说,“郑主任,您有话单独和我说?” 郑廷开着车,“孟葭,昨天怎么不见人影啊?董事长说你在躲着他。” 她捏着裙摆上的褶皱,自圆其说,“我不该躲着他吗?瓜田李下之嫌,避一避总没错的。” “避谁的嫌?”郑廷不免觉得好笑,“漱石他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嫌好避?” “他哪样?” 孟葭在心里想,他还是一样会耍无赖、取笑人,有个未婚妻在北京等着他,半夜三更还要赶来占她的便宜,哪样了? 郑廷说,“你怎么都不问问,他为什么来武汉?” “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不懂,”孟葭低着头,心里的醋劲上来就下不去,直往外冒酸水,“何况,我又不是钟先生什么人,他未婚妻清楚就可以了。” 很奇怪。这些当着钟漱石的面,死都讲不出的拈酸话,反而可以很顺畅的,吐露给郑主任知道。 也许是他年纪大,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更因为在他面前,不需要努力维持自尊。 郑廷拍了下方向盘,“未婚妻?他哪来的这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 孟葭诧异的抬头,“不是叶小姐吗?我听见的,她们说......” 郑廷扬声打断,“漱石要肯娶叶昕,还用得着吃这些苦头!这都谁在乱传话?” 59 59 孟葭坐在车上, 经郑廷的一番官证,听了一段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的争斗。 郑廷说, “贺沂蒙你知道的, 她家是个什么样的门第, 不必我多说。” 孟葭点头, 她虽然不关心这里边有多少世故, 但总了解一些。 说着,他摇头笑了笑,“沂蒙她那个小叔叔, 行事沉稳又不讷于言语, 人情交际上游刃有余,走一步算十步,一早就自请下来磨砺,再加上他那位岳父, 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儿。但漱石不是不能和他争, 是不屑争,不愿争。” 她心里无限怅然,几分明知故问,“钟先生在不屑什么?” 郑廷嗐了一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漱石这个人, 身上书生气还是太重。他有他的傲慢, 不想用一场婚姻来搭桥铺路, 免得将来被人诟病。”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停顿了下。像陷入长远的记忆中。 在强烈的太阳光下, 孟葭的脸上,折射出近乎苍白的透明,身形过分清癯。 大约就是这个答案,他对这种事,带着骨子里的轻蔑。 应该只是这个答案而已的,仅仅因为,钟先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但总觉得心有不甘。 都已经追问到这里了,不打破砂锅的话,死了也不闭眼似的。 她咬了一下唇,问道,“那他、又怎么不愿了呢?” 郑廷转过一个弯,再次开口,“他说,他答应过你的,不会做这种交易,他不想食言。” 一阵无言的心痛贯穿了她。 她的眉头,骤然紧蹙在一起,眼中的酸涩,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出茫然水汽。 像待在水底太久的一尾鱼,蛰伏过漫长的寒冬,隔着玻璃似的湖面,抬头所见是一片摇曳云彩。 等到春暖花开了,才冒出水面来,看一眼这片久违的草木,却意外被阳光刺伤。 刺得她眼里泪濛濛。 很遗憾的,她才知道,太阳从没有离开过,是她不敢抬头。 孟葭用力瞪圆了眼睛,睁得很大,不敢稍眨那么一小下。怕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 郑廷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点头,“你已经去伦敦很久了。” 有温热的水珠,啪嗒啪嗒,打在她微凉的手心里,一滴接一滴。 它们四散在指缝里,流下来,淌到她淡紫的裙面上,开出一朵氤氲的花。 她记得的。记得那夜,他们交缠浓烈的喘息声,窗外摇曳轻晃的梧桐影,斑驳了一地。 满屋子的冷香里,钟先生笑说,他不做这种生意。 但她是当成一句玩笑听的。 哪有这样的?听玩笑话的人没当真,开玩笑的反而当了真。 孟葭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 郑廷让她保重,给她拿行李,她木木然。 陈少禹问她坐了哪辆车,怎么才到,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她也木木然。 孟葭被人潮推着,往前挤进安检口的时候,差点摔倒。 陈少禹扶住她,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很不好。” 她才回过神,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上的机票,像审视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 几秒后,孟葭的唇边,浮起一个白云苍狗的笑,信手将机票撕成了两半。 孟葭跟他道别,“我明天自己过去,你先去登机吧。” 她急匆匆跑开,宛如一道袭过红杏枝头的微风,温柔热烈。 像奔赴一场稍纵即逝的花月夜。 孟葭在门口拦了出租,打车回市区,大周末的,她以为钟漱石会在家。 她按照卢教授给的地址,摁了半天门铃,没人开,打手机也一直无法接通。 天黑下来,笼罩住这栋地标性的大楼,钟漱石住在顶层。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长,孟葭不停的看手表。 她内心焦灼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偏偏钟先生不肯出现。 孟葭实在等不及,她下了楼,把笨重的行李箱,就丢在前台那里。 她只随身带了装着证件和现金的小包。 执勤的保安探出头来,大声问她,“你是钟先生的什么人?” 孟葭回眸,天真明媚的笑了一下,“他女朋友。” 说完心里也不住乱跳,过去这些年,她终于能鼓起勇气承认。 这勇气是他给的。 钟先生用他静水流深的爱,疏通了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夷峻岭为坦途。 他让她平稳坐在船上,动也不动的,带她驶入自己的港湾。 孟葭去集团找他,礼拜天的恢弘大堂内很空旷,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她进了电梯,摁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刚来武汉的那一天,孟葭因怕见他,嫌七楼太矮,现在急迫起来,又觉得上下一趟费时。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孟葭快步走出来。 这一层就只有三间办公室,分别是正副董事长,和主持日常工作的总经理。 钟漱石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紧紧合拢的那一间。 这条过道很长,不知是否为了给底下的人,在汇报工作时,留下足够多的准备时间。 孟葭先是快步走着,后来小跑起来,她那头乌黑卷曲的长发,被甩到了脑后。 静谧的楼层里,回荡着她那双牛皮小高跟的脚步声,笃笃笃的。 这道厚重的木门太隔音,坐在里边看文件的钟漱石,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到。 直到“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还没看见来人,钟漱石先皱了一下眉。 这又是哪一个新员工,连最基本的礼仪也没学过,敲门都要人来教吗? 他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钢笔,表情严厉的从文件中抬头,但这哪里是新员工? 门口分明站着一个柔肠百结的小姑娘。 像是刚跑动过,她面上泛起红潮,极有设计感的方领口下,白皙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卷发蓬松的披开。 一张工笔细描的脸,覆在门框边的暖黄灯光下,点了胭脂般的光华。 钟漱石不敢信的,迟迟缓缓的站起来,从桌边走出两步。 他刚张口,“葭葭,怎么没有去香......” 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孟葭关上门,很轻缓的。 再回过头时,她摆出一个哭哭笑笑的表情,眼中泪光闪烁。 六月天,室内空调开的很低,她倏地跑向他,带进一阵热腾腾的风。 只是几步而已,钟漱石张开了手,稳固的、坚定的接住她。 孟葭的嘴唇颤抖着,不顾一切攀上他的肩膀,钟漱石宽厚干燥的手掌,托着她半边脸。 她把脸牢牢贴了上去,转动着,用他的手心蹭干眼泪。 但越擦越多,直到他的手掌都被打湿,孟葭的声带堵噎着,她说,“我先、我先来......” 钟漱石不知她又受了什么委屈。他心疼的,放轻了声音哄问她,“不要哭,先来什么?” 就像那一年他出差回来,两道车灯一扫,见到躲在石狮子后面的她。 身边扑着杂草飞蛾,孟葭蹲在那里,独自抱住自己,哭成个泪人。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脆弱。 他认了命。过去这么久,她还是能轻而易举的,牵动他的心。 但孟葭说不出来,喉咙里是咸湿的眼泪,她垫了脚,完全凭本能的去吻他。 千言万语,她心内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只好吻他。 钟漱石的喉结滚动了下,紧紧搂着她的腰,回以她更重更凶的力道。 他抱起她,搅弄着她的唇舌,将她抱坐到沙发上。 孟葭的身体被他箍得很紧,双脚离了地,完全落入他危险的掌控里。 钟漱石粗重的低喘,鼻尖深抵进她的耳后,他阖着眼,呼吸里溢满了她皮肤的香味。 孟葭的身体早软下来,被抱着坐在他腿上,发了狠的吻着,像被疾风摧断的翠竹。 他的力道很大,手背上凸起的错节青筋盘虬,捧着她那张粉润濡湿的脸,吻得忘我忘情。 她被他拧成弯曲的形状,折下来,插贮在只供他观赏的瓶间。 “帮我一下。” 昏暗中,一道清润里掺着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孟葭心绪茫茫,大脑缺氧,声音犹带哽咽,“这儿?” “教你的都忘光了,嗯?” 钟漱石把着她的小手,误打误撞,碰上去以后,他抑制不住的,喉咙里溢出一丝喟叹。 孟葭的确有些生疏,掌心泛起潮意,一阵摸索后,才缓缓的抽了出来。 很快,她被猛地抬高了一个度,又重重的跌下去,浑身的力气都泄干净了。 孟葭整副身子都融化在他的吻里。 肃静的办公室内,响起一阵唇齿交融的轻微水声,钟漱石一再的深入。 他的口中,覆满了她舌间的花果香,像小时候,大院井水里湃着的水蜜桃,薄薄的皮一剥开,撕出软烂的甜香。 墙上一对剪影,在昏黄的壁灯下摇摇晃晃,照见一个指节紧绷,就快到崩溃边缘的钟漱石。 长在他心尖上的人,过了漫长的两年,七百六十九天,才又回到他的身边。 怎么不叫人发疯。 孟葭久未经情/事,生涩的身体却肯完全接纳,甚至细微之处的一些反应,都在提醒着她。 从过去到现在,他们是这么的合拍,一切没有变过。 孟葭最终瘫软在他肩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钟漱石交臂抱她,利落的下颌紧贴过来,被她薄汗的额头打湿。 交叠的一双人影仰倒在黑色真皮沙发上。 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密密的吻着,呼吸仍旧不匀称,“怎么没有上飞机?” 她睁着乌黑的眼眸,一刻不眨的看他,“我想来见你。” 钟漱石笑,面上是骤雨还晴的白朗,“昨天不是还......” 孟葭忽然翻个身,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看一阵他黑亮的眼眸,又去吻他。 钟漱石扶着她的后脑勺,没多久,又起了兴头,闭上眼,紧紧的抱住她。 她在一阵阵的潮涌里,捧着他的脸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钟漱石一面匀沉的动,送进去时声音哑极了,“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他这会儿兴致大好,一副不管她想知道什么,都和盘托出的温存。 孟葭说,“你不会和叶小姐结婚。”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要和她结婚呐。” 钟漱石抱着她坐起来,一下子换了方位,孟葭不受控制的,蹙了眉,头微微往后仰。 他摸她的头发,“好心肝,这是办公室,你忍着点,多少注意影响。” 孟葭伏在他颊边,她咬上去,“可你不是董事长吗?” 钟漱石贴吻她的耳垂,“董事长更应该懂事了,不能总是带头作乱。”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孟葭咬着牙问他,脑仁里涨出一大片酸麻,逼得她几乎失声。 只好搂紧了他的脖子,在越来越急剧的呼吸中,歪倒在他的怀里。 钟漱石抱着她,一只手搂紧了她的背,另一只摁住她的后颈,下颌摩挲着她的脸。 过了很久,彼此都渐渐平复下来,他才问,“跟我回去?” 孟葭昏昏沉沉的点头,“否则呢,你要把我扔大马路上?” 钟漱石很严肃的,“那不可以,你现在这个样子上街,有伤风化。” “......我哪个样子?” 孟葭说完,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瞧完了,又羞又窘的从他身上下来,捂着裙子跑开了。 她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的洗手间在哪儿,找不到,在原地转个身。 钟漱石已经穿好衣服,他走过来,指了下里面,“那边有个浴室。” 孟葭简单清理一遍,除了那件一皱起来就复原不了的裙子,和脸上褪不掉的晕红,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出去时,钟漱石正靠在办公桌边,伸长了腿,抽着一支烟。 孟葭没闻到什么味,还是夸张的捂下鼻子,“你能不能保养一下?” 他轻浮的笑着,慢吞吞吐出一口白烟来,“就一根。好多年没抽过事后烟了。” 接不上。一句骚话都接不上。 孟葭气馁的,坐到他那把宽大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张照片来看。 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她起初没认出来,只觉得环境异常熟悉,“这是谁啊?” 钟漱石转过身,淡淡瞥了眼,嗤道,“一个小没良心的。” 孟葭再定睛一看,认出是自己,她气道,“这是我!你在骂我。” 是她在联合国总部做同传实习的时候。 钟漱石把照片从她手中抢下来。他重新摆好在桌上,牵起她,“走,我们下班回家了。” 孟葭很乖的嗯了一声,抱着他的手臂,像个刚放学,被家长领回家的小朋友。 她一步步走着,雀跃的,眼看钟漱石关掉一盏盏灯,把一室一地的黑暗,都丢在身后。 60 60 钟漱石带她去取车, 地下停车场内阒无人声,他牵着孟葭,“不怕吧?” 孟葭莫名, 瞪他好大一眼, “这有什么怕的?” 他摁了下车钥匙, “不怕?以前不是挺怕黑。” “是啊, 但你猜怎么着?” 孟葭忽然站定了, 挽着他的手晃了两下,像宣布什么大事。 钟漱石很配合,他一脸的求学好问, 捧哏捧得很丝滑, “怎么着了?” 她得意的扬脖子,“我一个人在伦敦的时候,都敢关灯睡觉啦!” 他浮夸的哄人,像听见什么大新闻, “哇, 小孟这么厉害啊?” 孟葭推了他一把,“假死了,一听就言不由衷。” 钟漱石闷闷的笑。 他怎么真心高兴的起来? 那一年多,在他的身边,经他之手娇养出的小性儿,到了伦敦后通通被抹杀掉。 一切她都要打碎原样后重建。不用深想也知道, 这背后几多心酸。 还不晓得, 她夜里怎么发着抖去关灯, 也许还会哭。 想到这些事,钟漱石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 孟葭拉开车门, 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再一转头,见钟漱石还愣在原地,孟葭问他,“还不走吗?” “走。” 钟漱石车开得稳当,扶着方向盘,集中精神看路况。 孟葭侧了身子,一直靠在座椅上看他,像那年山路上,他端坐在车后座,擦肩而过的一幕剪影。 一晃已经过了四年。 这些年,她只顾万里觅封侯,故园山川新暮,在深夜想起来,皆成落在眉上的风雪。 钟漱石撞上她的目光,又极自然的,收回了视线,平静的面上不见波澜。 但在下个红灯路口,钟漱石停下来,偏过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孟葭反应不及,唔了一声,“你老实开车呀。” 钟漱石这才放了手,踩下油门,“这还怎么开?你总那么盯着我,好人也受不了。” 孟葭坐正了,哀哀怨怨叹一口气,“不看就不看。” 他笑着来握她的手腕,“来看,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故意甩开他的手,“不看了,人家又不喜欢我看。” “小气劲儿。一句都挨不得你。” 钟漱石把车停在绿荫下,孟葭临上楼前,握着手机在回消息,她指了一下前台,支使他去那里拿行李。 保安推出来给他,看一眼面前站着的,年轻俊雅的钟漱石。 很少见的,他唇角有很浅的笑意,面容更生动了。 师傅笑着说,“钟先生,你还真是她男朋友啊?我以为蒙我的。” 钟漱石看了一眼,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的孟葭,单手把住拉杆,“真是她男朋友,不蒙你。” 他慢了一步,把她那两个重箱子推进电梯时,门就快要关上。 孟葭才从手机里抬头,替他摁开,也没半点接过来的自觉,就这么光看着。 钟漱石一双手没闲,进去以后,她心不在焉来了句,“老钟,辛苦你了。” 他哼笑了句,“不敢谈辛苦。您忙。” 孟葭随口问道,“刚才我先过来了,你和师傅在说什么?” 钟漱石不经意的口气提及,“哦,也没什么。他就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事关自己颜面,孟葭来了几分谈兴,收起手机问他,“那你怎么回的呀?” 他幽怨道,“男朋友这事不好说,但肯定是孟小姐的长工,你看我两手无空的。” 孟葭信以为真,她瞬间抬高了分贝,“但我已经跟人家说了,你是我男朋友!” “喔,原来我是你男朋友,”钟漱石攥着行李箱,强忍着笑,身形挺拔的站直了,“感谢,我会记住自己身份的。” 电梯间的灯光闪了一下,孟葭被动眨眼间,看见他一脸得逞的表情。 明明眼眉都在笑,可笼罩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是很坚定的,随时可以去主席台发言。 仿佛他一直在等,等她亲口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已经太久了。 等得心内动荡不安,等到明月私自下了高台,凋敝在花/径的深处。才盼来一时一刻的心安。 孟葭板起脸佯怒道,“那你可要记牢了,忘了就把你叉出去。”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放到行李箱上坐着,“真是变厉害了。我家小孟以前不这样。” 以前钟先生长钟先生短,一点微末之处的礼数,孟葭都方方面面注意到。 哪怕是后来,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很知进退的,从不敢对他张牙舞爪。 她小心翼翼的把握着尺度,偶尔的撒娇,亲近里带一点鲜明的分寸感。 时刻提醒着他,不要过分的贪恋她,这场盛筵迟早要散。 至于论名分,这种归属感极强的动作,更是想都不要想。 讲穿了,无非是不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留下一分一毫有关她的痕迹。 她趁势而来,无论他尽不尽兴,都要离开的。 孟葭吊着一双腿,坐在箱子上,仰头看他,脸如珠翠般莹亮照人。 她摇晃他手臂,“你很喜欢以前那个我?现在的不好?” 钟漱石下了结论,“老钟是从前的好,小孟是现在的好。” 孟葭还要追问,“哪儿好?” 他叹声气,“那个时候年轻啊,现在老了。” 她在心里想。钟先生今年,才三十二岁而已,不算很老。 但是不能当面表露出,免得他装起来,男人要有一点自卑感,这样去油。 孟葭又问,“那我现在哪里好了?” “现在才有点谈恋爱的样子。” 他弯腰,指腹在她柔滑的颈间擦过,有淡淡的沉香味飘落下来。 电梯门打开,钟漱石毫不费力的,推了她出去。 孟葭乐得不用走路,趴靠在拉杆旁边,“老钟,谈恋爱的滋味不错。” 钟漱石摁下指纹开门,纠正她,“得了吧,只要能偷一点懒,你都觉得不错。” 门刚一推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叮叮当当跑了过来。 孟葭赶紧下来,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头,“佳佳!你在武汉呢。” 佳佳跳到她的手上,孟葭把它抱起来,又转过身问钟漱石,“你一直养着它?” 钟漱石把门关好,很无奈的,从她身边走过去,“你招惹了人家,又拍拍屁股去伦敦了,谁来替你尽义务?” 孟葭理亏的说不出话。 后来她把这句话,在一个夜里说给钟灵听,问这什么意思。 钟灵白她一眼,“你什么理解能力啊!这还听不出来,我哥这是把自己的遭遇给代入了,赤裸裸的指控你呢!背信弃义的女人。” 孟葭把颗荔枝往她嘴里一塞,“吃你的吧。” 她抱着佳佳跟上他,“那你工作那么忙,平时谁来遛它呀。” 钟漱石开了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有打扫的阿姨,每天会照顾好这里的,不敢叫它受委屈。” 孟葭舔了舔唇,“老钟,我也渴了。” 他走到中岛台边,“这是冰的,你底子太寒了,别喝。我烧点热水给你。” “这两年没人管,我喝了好多,什么冰喝什么。那个冰美式,每天早上我路过咖啡馆,都要买一杯。我不否认,一开始只是为了装逼,后来发现它真的提神,还消水肿,就天天......” 孟葭伏靠在桌子上,沾了水渍划着圈,热火朝天的找骂。 忽然她抬起头,撞见钟漱石阴沉了一张脸,立刻停了下来。 就连抱在怀里的佳佳,眼珠子一转,立马就跳下来跑开了。 成精了这小玩意儿。还知道躲着山雨欲来的钟漱石。 他单手撑桌,“就天天怎么样?那么些补药,全白喝了是吧。” 孟葭捂着胸口,装作很自然的带进下一个话题,“你家浴室在哪儿?” 钟漱石心里气她,头也没抬的,随手那么一指,“你用卧室那个。” 她走了几步,才觉得这话隐隐不对劲,“为什么?你这有别的女人来过。” 他啧了一声,“大小姐,外面的廷叔用过,里面的只有我用。” 孟葭挽起头发,脱下那身黏腻的衣服,简单冲了一个澡。 洗完才发现,她没有拿行李进来,只好裹着浴巾,打开钟漱石的衣柜,挑了一件白衬衫穿。 他肩宽手长,这白衬衣套在孟葭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孟葭把袖口翻折三道,露出细白的腕骨,衬衫的长度,刚刚好遮到大腿处。 她就这么走出去,钟漱石还立在原地,水已经烧开,他泡好了一杯姜茶。 他抬头,想把她叫过去,“葭葭,来把这杯......” 但视线对上她玉质的颈项,眼前白花花一片,刺目又让人烦躁。 钟漱石用拳头抵着唇,不自在的低咳了声,垂着眸,“把这杯姜茶喝掉。” 孟葭走近他,捎来一阵清凉香甜的百合气息,像他沐浴露的味道,又掺杂了一点她身上的体香。 说不上来。总之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她捧起杯子来喝,只尝了一下,“好烫,我晚一点再喝。” 钟漱石摸一下她的头,“好,你自己看着办,我去处理点事。” 孟葭疑惑,“你怎么还要处理事情?准备评选劳模呀,不是刚加完班回来吗?” 她往台案上一跳,坐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你女朋友明天就走了,你还冷落她。” 钟漱石笑,可能真是年纪到了,听不得小女孩子撒娇,一把骨头轻飘飘的。 他低眸,额头往下抵着她,捧了她的脸,“我怕你身体吃不消,在躲着你。” 刚才在办公室里,孟葭伏在他的身上,末了抽筋的那个样子,一阵阵的吸着他,逼得钟漱石心脏发紧。 孟葭光会动嘴皮子,“那你就忍着点,不要总想乱七八糟的。” 他垂下头,轻嗅着她的脖子,又吻上来,“反正你是管杀不管埋。” 孟葭的睫毛轻颤,她不由自主的,往上贴靠了一些,腿缠上他的腰。 钟漱石吻着她的唇角,“还是要去香港?” “当然得去了,我是主席团指导。噢,我为你把机票撕了,赔我,”孟葭贴着他的脸,气息不稳的,跟他一笔笔算账,“你妹妹要我给她捎条项链,还没付钱呢,你买单。” 他的眸色一度暗下去,呼出的气息滚烫,“好,我给,都给你。” 孟葭嘴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托住了后脑勺,难耐的,顺势含吻住。 她去剥他的衬衫扣子,才到第三颗,传来一阵敲门声,很礼貌的,笃笃两下。 两个人难解难分的回过神。 钟漱石搭在腰上的手,把解到一半的皮带系好,又去整理衬衫领口。 他平复了一阵,“在这里等我一下,是送餐的。” “嗯,我正好饿了,没吃晚饭。” 孟葭故作轻松的,点点头,雪白的脸上泛着潮热。 一点朱红,无声蔓延到眼尾,缀上眉梢的春意。 钟漱石去开门,是他常点的,附近那一家酒店的西餐,主厨手艺很好。 两名服务生推了餐车进来,“钟先生,晚上好。酒要帮您醒上吗?” 他点点头,“放下就回去吧,明天来收。” 服务生退出去,“好的,您请慢用。” 孟葭听见关门声,才轻盈的跳下来,赤着脚走过来。 钟漱石刚才被她迷住了,都没发现,她一直光脚在地板上走。 这个恶习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他皱着眉,拿出双棉拖鞋扔给她,“穿上。” 孟葭坐下来,听话的把一双脚捅进去,乖巧的抬头,“好啦。” 钟漱石失笑,“我去洗个澡过来,你先吃。” 她手里捏着餐刀,又开始顾东顾西的瞎琢磨,“那样有点没礼貌。” 他潇洒的转身,丢下一句,“都谈恋爱了,讲他妈什么礼貌?” 孟葭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个样子的钟先生,她好喜欢。 钟漱石洗澡比她要省事的多。 一块牛排,孟葭慢吞吞的切完,刚送了两口进嘴里,他就出来了。 他系好浴袍坐下,“七分熟的,你现在还是这个口味吗?” 孟葭鼓着腮帮,“是,一直没有变。” 人的口味固定下来,是很难有大变动的。爱人也一样。 钟漱石取下一只纤尘不染的高脚杯。 他刚倒上酒,孟葭挥舞着叉子说,“我也要。” “你小孩子喝什么酒。” 她停了下来,撅着唇,势必要喝到这杯酒的样子,“一点点。” 钟漱石没办法,又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上很浅的一杯,“就一点。” 孟葭吃饱喝足,躺在钟漱石的床上,脊骨都像被抽走了似的,软绵绵窝在他怀里。 暗夜沉沉里,落地窗外,树梢偶然撇下一枝月影,照见须臾清明。 她正犯困,忽然听见钟漱石问,“模联主席团成员,还有谁?” 当然是陈少禹啊!孟葭在心里喊。 自己心眼子本来就不大,还非要上赶着打听事儿。 等下吃起醋来,谁要哄他。 孟葭转了转脑袋,蹭了两下他胸口,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哎呀。” 钟漱石抚上她的发梢,老神在在,“喔,去香港的人里面,还有姓哎的。” 孟葭差点笑出声,被他的冷笑话逼的,只好承认,“是陈少禹,好了吧?” 他才终于切入正题,“姓陈的这个,是不是在追你?” “嗳,你不是叫人少禹的吗?现在成姓陈的了。” 孟葭想起第一天见面,钟漱石那副两眼空空的样子,仿佛真的看不到她。 在他眉心点上一粒朱砂,坐地圆寂,就可以直接成佛成仙了。 钟漱石冷笑了声,“当着人的面,总是要客套一点。这不是在床上?” 她故意把话题扯远,“就是说,钟董事长床上床下,两个样咯。” 他搂紧她的腰,语气已经很不善了,“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他有没有......” 孟葭用手肘撑着床,她爬起来,清甜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你这么怕?对自己好没有信心哦。” 钟漱石掌着她的脸,不管不顾的吻上去,“你才知道。” 61 61 夜已过半, 钟漱石仍旧枕着手,听孟葭半睡半醒的说话,讲保研那会儿的坎坷。 昏暗的室内, 他一只手抚着她的眼角眉梢, 慢慢听她说。 孟葭歪在他胸口, “快要面试的前几天, 有人给院里写举报材料, 说我发表的一篇论文是别人代笔的,涉嫌学术造假,差一点就要取消推免资格。” 她知道自己是冤枉的。那份所谓的确凿证据, 也不过是她请教学姐的聊天记录, 和孟葭的一句玩笑话。 她说,发表论文真太难了,学姐,要不你帮我写了吧。 而学姐回, 好啊, 付费。 但是调查需要时间,推免的面试章程既然定下,不会为了她一个人改。 钟漱石不动声色的,像早已知情似的,“这世上,总有那害眼病的人。” 她嗯了一声, “但是很快就查清了, 你不知道, 我心灰意冷的,当时都准备考研了。” 他抽出手,翻身紧抱住她, “傻瓜,为什么不跟我说?” 是啊。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孟葭记得自己气得发抖,坐在三教下面的花坛边,一张脸青白交加。 直到天黑下来,扬着细小灰尘的轻薄夜幕,昏寂的投影在她面上,手背被绿叶上的露水沾湿。 那个时候的她在想什么? 手里紧紧捏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已经拨出了一半,是钟先生的。 只要再咬一咬牙,豁出跟功名相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的脸面,拿那点子旧情去赌。 赌他忘性小,仍记得她,赌他宽仁大义,是长情的人。 可做人能够这样的吗? 走的时候,是她斩钉截铁的说,钟先生,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现在去求他是怎么个意思呢? 在孟葭二十出头的人生中,这样无助的时刻当然很多。 相信以后也还会有,次次都要麻烦他吗? 有幸被钟先生庇护了一阵子,是恩赐,如果总不从他背后走出来,赏会变罚。 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从蓬乱的草影中站起来,已看淡学院的最后判定。 好与不好,错失机会或是洗清冤屈,孟葭不再计较。 才过了一晚上,辅导员就打电话给她,说事情调查结束,那个学姐也已经澄清。 孟葭没有很高兴,她怔怔的,头发乱蓬蓬,坐在床上失了神。 不可能这么快。她知道。 举报的人也清楚,否则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他是算计好了的。 窗外浓云遮月,悄潜入户的清辉光影,也笼上一层乌霾。 堆起的高枕边乌发如雾鬟,灯火摇曳里,传来阵低低的小儿女昵语。 孟葭把头埋进他颈窝,她闭起眼,嘴唇在他的脖上张合,“是你吧,老钟?” 钟漱石也没有否认,“怎么,有人冒领我的功劳?” “倒没有。” 其实她心如明镜,但就是想亲口听到他说,是她一直都被偏爱的力证。 哪怕在那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岁月枯荣里。他依然,依然在爱着她。 孟葭又重重靠上去,把他攀得更紧了一些,“你来武汉也是为了我。” 钟漱石温热的指腹刮着她的脸。过了片刻,他说,“不是,不全是。”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嗯?” 他声音清淡,“我来武汉,是为了在履历上添一笔,和你没关系。” 但孟葭哼了声,“还骗人。就知道骗人。” 钟漱石忽然侧了下来,和她面对面,他们的鼻尖蹭在一起。 他扶着她的脸,“葭葭,听好了,就算我是为了你,那也是我人生里繁重的课题,它不是你的,你不要自发自愿的去背负它,太累。不止你辛苦,我也会觉得自己处心积虑,好像是专程为了让你感动。” 他说这些给她听,不是因为他德行出众,多么的砥节正直、示人以诚。 钟漱石是担心,从前的事再重演一遍,她总把自己当成恩人。 这种上下阶位的关系,以后怎么平等的交往? 孟葭垂眸,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那、那我做什么?”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呼吸里溢满女孩家的香粉气,“你独享我的爱就好。” 末了,钟漱石闭上眼,黑暗中,寻到她的唇吻上去。 孟葭环上他的肩头,手从薄毯里伸了出来,月光映照下,一截子寒颤颤的玉色。 深入的拥吻间,冰冰滑滑的丝质床品,发出窸窣的声响。 钟漱石勾缠着她的舌头,一只手抚上去,掌心的薄茧贴得她酥麻。 不多时,孟葭的细眉拧起来,腰仿佛被折断,头不由自主的后仰,一声喟叹。 她的心也被塞满,以一种蓬勃柔软的形状,闭合后,完完全全的接纳住他。 孟葭伸出指尖,描画他的眉峰山峦,她长久的,看住他那双淡漠的眼。 第一次见他,孟葭就害怕和他对视,太平静寡淡,像一口绿芜丛生的古井,后来依然怕。 这世上的万千意象,风生竹院,日落蕉窗,月荡波心,没有一样在他眼中。 但她这个人却从始至终都在。 孟葭心上一热,身体细细密密的抖着,挨过去吻他,“老钟,我好爱你。” 过了这些年,她终于能将爱宣之于口,在这个俗虑尘怀的夜里。 钟漱石有一秒钟的怔忡。随即,紧抱住她,喃喃着,“我也爱你,好爱。” 他最终淹没在一阵温热的潮涌里。 第二天早上,孟葭这个床起相当曲折,眼睛都睁不开。 钟漱石叫了她几遍,“孟指导,您的青少年朋友们,还在香港等着。” 她坐起来,软绵绵的往他身上靠,“好困啊。” 他拍了拍她的脸,“醒一下,我抱你去洗漱。” 孟葭坐在浴室,有气无力的接过他递来的牙刷,“你能不能让飞机晚一点起飞啊?” “那倒也能,”钟漱石给她挤上牙膏,“你确定要这样吗?” 她一个激灵,忙冲男朋友摆摆手,“我讲笑的,不要耽误别的乘客。” 然后在心里默默划重点。不能跟老钟开这种,对于常人来说难以办到的玩笑,因为他是真的可以。 孟葭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画眉搽粉,钟漱石就在旁边看。 她纳闷,“今天不是周一吗?不上班啊。” “请了半天假。” 他抱着臂,耐心看她描上精致妆容,“小孟老师内外兼修哇。” 孟葭抹上一层淡淡腮红,“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影响我们学院形象,把人丢到香港同胞面前。” “您洗个脸,就已经甩很多人一条街了,你们学院还要什么自行车?” “别管。不许你骂我们学校。” 钟漱石噎住,“原来这也能叫骂?现在好霸道,话都不让人说了。” 孟葭收起眉笔,水灵灵的往他面前一站,“这就叫骂。” “好好好,叫骂叫骂,我道歉。” 他放下两只手来,又伸出去,把她拉进怀里。 孟葭着急的,扭动了两下肩膀,声音懒绵绵,“来不及了,不能做那个!” 钟漱石忽的失笑,“哪个?合着我在您心目中,撑死了一色鬼托生?” 她想了想,“那也不能叫色鬼。” 他点头,算小姑娘还没失了偏颇,他很满意。 但孟葭下一秒就说,“色鬼太庸俗,和我的文化水准不匹配,风流鬼吧。牡丹花下死的那种。” “......桌上有三明治,自己去吃。” 孟葭怕路上堵车,随便对付了两口,咽了半杯牛奶,急吼吼的出了门。 她在路上补觉,窝在钟漱石肩上闭目养神,牵动一身的冷香入他怀。 孟葭穿的简单,本来只有一件吊带背心,小披肩怎么都找不着,又不想大动干戈的,去翻行李箱。 她就地取材,穿了钟漱石那件衬衫当外搭,走oversize风。 他们在机场道别。 钟漱石送她到安检口,孟葭接过她的箱子,说,“那我走了呀,结束直接回学校的。” 他们将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 她平铺直述的口吻里,已经有隐约的低落在。 钟漱石面无表情,抿着唇,只说,“好,你多仔细冷热,不要着凉。” 也不强求她返程时,再一次到武汉落脚。 他这么平静,没一点分别前的不舍,孟葭也配合的强忍着。 只是那股情绪得不到宣泄,孟葭走两步就回一下头,样子扭扭怩怩。 等安检完,孟葭支着下巴,满目山河的坐进贵宾厅候机,窗外天高云淡。 有服务生提醒她,“孟小姐,你所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这边请。” 她点头,动作木讷的站起来,膝盖撞在桌角上。 这时进来一条短信:「我也舍不得你走,但你是大人了,要惯于安然道别。」 钟先生有时候,太像家里那一个,情绪稳定的长辈。 他爱她,也教给她很多,让人生更松弛的道理,活得不那么费力。 服务生问她有没有事。 孟葭笑着摇头,“没有,谢谢。” 她心里明白,但免不了使性子,边走边回他:「您的女友已原地去世。」 他回消息也太慢。一直到空姐让她关闭信号,孟葭都没有等到他发过来。 由于她晚到了一天,很多准备工作还没开始,代表们都已经到了。 傍晚,陈少禹去机场接她,帮她把箱子放到后备箱,问她累不累。 孟葭坐在商务车宽大的座椅上,说不累。 陈少禹笑了笑,“早来一天也有好处,可以先踩个点。” “说的好像做什么坏事一样。”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香港街道,历经百年风雨的繁华里,刻进上世纪的珠光宝气。 陈少禹打量着孟葭身上这件白衬衫。 这应该属于某个男人。如果没猜错,是钟二哥。 他扶了下眼镜,“昨天你是去找人吗?还是有别的事。” 孟葭没什么好藏的,对着不相关的人,都敢大大方方承认,何妨告诉他。 她说,“嗯,是去找钟先生,我们在一起了。” 陈少禹愣了一下,推眼镜的手指停住,“哦,你们又复合了,恭喜。” “谢谢。” 孟葭是个沉默的人,陈少禹也和他的名字一样,寡言少语的。 一路再没有别的话好说。 她坐在高层旋转餐厅,吃着一份烧鹅饭,不时吸上一口柳橙汁。 成员们趁着会议还没开始,都去了维港坐游轮,陈少禹怜花惜玉,架不住几个热情学妹相邀,也去了。 餐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 倒是角落里那一个,引起了孟葭的注意。 她见过这个姑娘,在菊儿胡同附近。 她当时坐在吴骏的车上,低头在翻书,孟葭打旁边过,只看见一道温柔的侧影。 似乎是很得他宠的那个女朋友,叫宋知许的。 孟葭记得,主席团里没这个人,她应该是来旅行的。 宋知许也看见了她,淡弯了下唇,端着果汁朝孟葭走来。 她坐下,清碧碧的叫一声,“孟葭。” 孟葭点下头,“你好,是宋知许,对不对?” 她笑,“您这位风云人物,居然还能记得我。” 孟葭有点不好意思,“别那么说,都是大家起头瞎传的,不要当真。” 宋知许笑说,“真不是瞎编,大二雅思就考八点五分,专四九十三,专八九十,大三去伦敦大学交换,又在联合国实习过。我们培训机构的老师说,你可以坐她的头上讲课。” 她摇头,“那也只能代表,我很会考试,说明不了别的。” 孟葭说完,也反应过来,“你在校外上雅思班?” 宋知许嗯了一声,“我已经考完了,不如你分数那么高,但申学校足够。” “哦,你打算出国读研,是么?” 灯下她神情柔和坚定,“是。我一定得去。” 本来头次闲聊,不该打听别人这些事,但孟葭还是忍不住,“吴骏他知道?” “他不知道。我骗他说来香港散心,其实坐明早的飞机走,去伦敦。” 宋知许握着冰凉的杯身,脸转向窗外,眼中演不尽的南朝旧曲。 孟葭怔了一下。 脑子里骤然浮现的,是那一天在SKP购物。 她去买一双面试穿的高跟鞋,路过RV的专柜,看见宋知许正在里面挑鞋子。 宋知许坐在沙发凳上,身边站了两个毕恭毕敬的sales,一溜的新款排开在脚边。 她不愿试,伸手随便一指,说,“就那双吧。” 吴骏掐掉烟走过来,问,“怎么不高兴了,挑不出?” 宋知许把鞋一踢,“随便买吧,又不拿去当嫁妆。” “哟呵,大学还没毕业,就先想着嫁人了。” 吴骏温柔的看她,把鞋捡回来,蹲下去,托起她的脚,给她穿上。 但宋知许说,“那也跟你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嫁你。” 吴骏居然还冲她笑,仰头看她,“别总讲这些丧气话。” 孟葭从来没看他对谁这么好脾气过。 她忽然就信了,关于钟灵曾经发表的高见,认为恋爱就是驯化与被驯化的过程,否则怎么叫一物降一物。 很难想象,吴骏这一匹吊儿郎当的野马,会被一个,看起来如此乖巧的姑娘制伏。 孟葭不由得,对面前的宋知许起了几分钦佩,“你也太有决心。” “其实很容易,就是永远都不要,去妄想和迷恋结局。因为你们不会有结局。” 宋知许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张纸巾,擦干净手掌心的水珠。 像抹掉这些年的日长月短。 她们后来,又聊了很多别的,孟葭没有再问起吴骏,宋知许也不再提。 她只是问,“你一开始到伦敦的时候,也会有不适应吧?” 孟葭想了下,“是,都有一个过程的。觉得课堂上教授语速太快的话,也不要焦虑,其实英国的学生上课也听不懂,在背后骂WTF.” 宋知许笑,她觉得孟葭好风趣,和想象中不一样。 聊完,她起身告辞,脸上是雪掩重门的空寂,“打扰你了,有缘的话,再会。” 孟葭有些担心她,“你还好吧?” 她苦笑着摇头,“离开他,我很不好。但我会装出很好的样子。” 孟葭怔然,她也只能说,“知许,祝你一路平安。” 在香港的这些天里,孟葭忙着批阅position paper,反复修改主持词,酒店和会场间,两点一线的连轴转。 除了每天不重样的工作餐,望望酒店下面的街景,孟葭也不剩多少时间,去香港各处好好的逛一逛。 只是听取发言的时候,脑中无端会蹦出宋知许那一句,因为你们不会有结局。 她好好坐在台上,头顶着中央空调吹出的凉风,没由来的打寒战。 模拟会议结束后,孟葭倒不急着回学校了,她去了一趟广州。 除下隔三差五的电话,和外婆偶尔打来的视频,她已经两年没回过家。 孟葭在门口下车,看见张妈在院子里浇花,老远就喊起来,“张妈!” 张妈唷的一声,手里的浇水壶都砸了,一拍大腿,“老太太,葭葭回来了。” 黄梧妹颤颤悠悠的,扶着门框来看,还没等到孟葭上台阶,就先下来。 孟葭忙迎上去,扶稳了她,“外婆,你身体好吧?” 张妈笑说,“好着呢,就是想你。” 黄梧妹拍拍她的手背,“是啊,外婆总是梦到你,一点点大,还睡在木摇篮里。一晃眼,今年都大学毕业了,真快。” 不快的。只有孟葭自己知道,不快的。 当晚,张妈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尤其是那一道金蒜花油蒸黄花鱼,孟葭吃了大半条。 黄梧妹一直给她夹菜,“在伦敦还好吗,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哦?” 孟葭只敢点头,“好啊,除了吃的得自己动手,其他都好。” 她一贯是不敢报忧的。 因为说出自己真实的处境,除了让外婆难受,痛惜没有能力帮到她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黄梧妹笑,“也该学着弄点吃的,将来工作了,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就当锻炼了。” 孟葭忽然打个饱嗝,把碗递给张妈,“不好意思,我想再喝一碗汤。” 张妈瞪她一眼,“还喝!再喝又要撑到!” 她伸出食指,从上到下比划了一道,“那就一口。” 惹得黄梧妹笑着去拍她的后脑勺。 孟葭回了阁楼,洗完澡,穿了条杏色的吊带睡裙,靠在窗台边吹风。 明月皎皎,远山尽头飘来淡淡轻烟,疏寥几笔,将深黑的丛林勾绘出形状。 她接到钟漱石电话,他像是刚忙完,声音沙哑,“回家了?” 孟葭哼一声,“什么都会被你知道,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那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好,那我下次问话注意点儿。” 她关上窗,怕自己一时收不住情绪,会有动静传出去。 孟葭躺回床上,和他说闲话,“我晚上又吃撑了。” 钟漱石问,“像遇到我的那个晚上一样?” 她像错失了什么似的,“你提醒我了,我应该要出去走走的,万一再碰到个帅哥呢?” 钟漱石漠声道,“你也就是仗着离得远,我的手伸不到你身边。” 孟葭拨画着床单,“那你什么时候才回北京呀,我不想谈异地恋。” 他沉默了一息,“说不好,一会儿一个变。”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子和他聊,手机就放在旁边,后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钟漱石接连喊了几声,“葭葭?葭葭?” 没人回,他笑了笑,摇着头挂了。 隔天,黄梧妹早早把她叫起来,非带她去六榕寺还愿。 这些年她在外头,黄梧妹几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许愿,求佛祖保佑她,在外平安顺遂。 如今人回来了,自然是亲自去一趟寺中,烧一炷香为好。 孟葭不情不愿,勉强打起精神去洗脸刷牙,换了条白棉麻的素净裙子,提着香烛出了门。 她不忍心,也不敢拂了外婆的意,是老人家的一片痴心。 寺内香火依然很盛,黄澄澄的日头底下,湃养着的几缸佛莲,花事正酣。 她随外婆跟大师父见礼,过后,在大雄宝殿里参拜佛祖。 孟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时,闲将往事,细细的思量一番。 几年过去,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添换几盏灯油,都嚷着累的小丫头了。 人人都在变。但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所遇皆为虚幻。 每个人的心像一面铜镜,会原原本本的,照出这个世界的面貌来。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这是佛经给她指出的一条通明之路。即放下和了断。 但孟葭放不下。走到今天,她已不可能放得下。 她手持三炷高香,举过头顶,求的是,誓愿发大乘心,向无上道的菩萨,真能代尽众生,受无量苦。 不要留给他们一个水中望月的结局。 她是花了很长很长时间,鼓足许多勇气,才走到钟先生身边的啊。 62 62 七月初的广州, 室外气温直逼三十四度,火云如烧。 孟葭从大殿里出来,她用手搭在眉骨上, 遮着跑到檐下。 她坐在石凳上, 小沙弥给她端来一杯凉茶, “天气太热了, 解解渴。” 孟葭认得他, 她被外婆带来当志工的那一日,他们一起洒扫庭院的。 她双手合拢还了个礼,“谢谢。” “孟葭?” 身后传来一道标准的播音腔。 孟葭端着茶, 转过身去, 竟然是陈少禹。 他们俩异口同声的,“你怎么会在这?” 说完两个人又相视一笑。 陈少禹先解释,“我是来看我表妹的,她在中山这边读书。今天刚到, 随便走一走。” 孟葭哦了句, “那我理由更正当了,我是广州人。” 他像才想起来似的,“是,听你提起过,我忘了。” 一个打扮靓丽的女孩子过来,双手搂在他的肩上, “你是看见谁了走不动路啊, 哥?” 陈少禹把她的手拿下去, “菩萨眼睛底下,站直了。” 他给孟葭介绍,“这就是我那个表妹, 上大二,不爱回家,我妈让我来瞧着她。” 她友善的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孟葭。” “我看过你,在我哥的ins里,你是她同学。” 陈少禹瞪了她一眼,“赶紧回去,我晚上再带你去吃饭。” 她乖乖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再打量孟葭一眼,嘁一声,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陈少禹也坐到石桌边,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孟葭放下杯子,“后天吧,蔡学姐的工作室接了个活儿,人手不够。我也去挣点外快。” 在北京,花钱的地方很多,随便吃一顿饭,再挑一挑地段菜色,几千就出去了。 而她从伦敦交换回来,就没再问家里要过钱了,基本都是靠自己。 陈少禹看着她,平和柔婉的一张脸,眉间浅淡春山般的沉静,总有一种,独行在世界边上的冷美。 她是沉重而无声的利器。 而不是一件,只能小心被架在橱柜上,需时时勤拂拭,精致又脆弱的花瓶摆件。 黄梧妹诵完经,从禅房里出来,孟葭上前扶住她,“外婆。” 她哎一声,眼神淡淡扫过陈少禹,“这是你朋友?” 陈少禹紧走两步,“外婆您好,我是孟葭的同学。” 孟葭解释,“我们一个学院的,和我同级,他来广州看表妹。” 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外婆的神色,要知道,她一贯不喜欢她的男同学。 尤其当陈少禹说,“外婆怎么回家?我开了车,要不我送一下?” 孟葭立刻便要拒绝,“不,我们打......” 黄梧妹拦住她,“大热天的,我们打什么车,麻烦你了,小陈。” “不客气的。” 陈少禹去取车时,孟葭扶着外婆在后面,撑了伞慢慢走。 她抱怨说,“外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讨厌......” 黄梧妹更恼火的,打断她,“那时候你多大?现在你都读研究生了,还不找男朋友?” 孟葭有点生气,“那你也不能随便就塞一个过来,我又不喜欢他。” 外婆点一下她额头,“喜不喜欢,别太早下结论了。我看这男孩子不错,干干净净的。” 等上了车,孟葭更不想说话了,完全就是查户口。 陈少禹很配合,交代的也一清二楚,内容真实到,就差在笔录上画个押。 他开上山,黄梧妹正问道,“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孟葭生无可恋的,捂了下脸,求求她别再问了! 陈少禹说,“我爸妈都在上海,就快要退休了,他们人很开明的,不干涉我的事。” 这一点,孟葭也听钟灵提过。 她说陈少禹的爸爸,最是个冲淡质朴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争斗场上,一再的退避三舍。 因此在管教儿子这件事上,除了对他自身严格把关外,没有多余的要求。 黄梧妹拍了拍孟葭的手,不停的说,“好,真好。” 偏巧这时候,她的手机又震个不停,是钟漱石打来的。吓得孟葭赶紧挂掉。 陈少禹在门口下车,他给黄梧妹开了车门,“外婆,您当心点。” 黄梧妹伸出枯瘦的手,拉过他,“留家里吃顿便饭好吧?” 陈少禹看了眼孟葭,她做出一个特别无奈的表情,没有说别的。 他点头,说,“好,那我去停好车。” 孟葭领着陈少禹进门,她抱歉的说,“我外婆问的有点太多,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喜欢回答老人家的问题,亲切。” 孟葭不知说什么好,就指了指路,“请进吧。” 陈少禹跨过红漆木门槛,仰转着头,看前厅精巧别致的陈设。 他笑向孟葭,“敢情,您还是位大小姐来的?” 孟葭给他倒一杯温茶,她也笑了,“哪个大小姐有我命苦?小姐身子罢了。” 陈少禹接过她手里的折底杯,缠枝莲的样式,杯沿描着上下呼应的海水纹。 他举起来看了遍,“杯子不错,像是你的品味。” “你坐一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稍等。” 吃午饭时,黄梧妹一直笑眯眯给他添菜,那副架势,还以为是她留洋归来的外孙。 孟葭安静吃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求这一场诡谲的会面,赶紧过去。 等到送走陈少禹,黄梧妹反而责怪她,“你对人家好冷淡。” 她反刺一记,“是你教我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用给好脸色。” 孟葭说完,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再给钟漱石打电话。 刚才在车上,挂了他的电话以后,那边也一直没消息。 钟先生就是这样,永远也不会追着你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转过身,就听见身后黄梧妹说了句,“你还在惦记那位钟先生吗?” 孟葭这才发觉,话赶着话,她和外婆杠起来了。 她摇头,语气也柔缓下来,“没有。我就是太忙了,还没想过这个事。” 黄梧妹站在桃花心木底下,举着一把团扇,若有所思的看了孟葭好久。 她慢悠悠的,摇了摇扇,“你不准惦记他。” 孟葭垂眸,小声说知道,“我回房了。” 张妈端了她的药过来,“葭葭去午睡啦?” 黄梧妹扶着桌子,晃了一下,坐下来,忧心忡忡的,“她还是忘不了钟家那个。” “怎么会?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她一直听话。” 黄梧妹哼一声,把扇子用力扣在桌面上,“她听个鬼。” 孟葭关上门,给钟漱石拨回去,她拢起鬓边头发,“老钟,刚才我在忙。” 钟漱石说,“好,以后如果有事,不用特地回我。” 她坐到桌边,随手拨着梳子的木齿,“你总是那么正式的呀。” “嗯?那要怎么不正式?”钟漱石伸长手,敲了敲烟灰,“你说。” “你都不说想我的,还要我来讲。” 钟漱石压低了声调,“老同志脸皮薄哇,心里想得都快不行了,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把脸伏在手臂上,吃吃的笑,“你还缺锻炼,多说几次就好了。” 他吁了口烟,“是,批评的很对,我接受。” 孟葭想起才走不久的陈少禹。 她总觉得,哪儿对不住钟漱石似的。 孟葭说,“等我忙完,再去武汉找你好吗?” 他笑了一下,“不是哄我的吧?小孟。” “不是,挂了。我想睡一会儿。” 钟漱石放下手机,想起刚才那阵敲门声,他伸手挥散了烟,说,“进来。” 郑廷抱了一堆文件,“这些带不走的,我都放进碎纸机啊。” “放吧。” 钟漱石往后靠倒,头枕着椅背,手上拿了一支钢笔,笃笃敲着桌面。 郑廷问,“这眼看就要调回去了,还不得劲儿?” 他喝了口茶润喉,没头没尾的来上一句,“现在的小年轻城府深呐。” 郑廷听着都觉得新鲜,“你昨天不是还说,集团的新员工少根筋吗?” 钟漱石把杯盖一摔,“他一根不少!还知道先从她外婆下手,把他能的。” “人家年岁相仿,又是一个专业的同学,家世也不错,”郑廷笑着摇了摇头,又稳又狠的,往钟董心上插刀子,“那是真没办法,我要是孟葭的外婆,也中意陈少禹。” 他用笔指了指自己,气急道,“我没有家世吗?有没有!” “消消气。你倒是有,但您那家世也太高不可攀,谁放心呐。老太太又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她首先考虑的,是外孙女跟着你会不会受委屈。” 郑廷给他倒上新茶,一句句说的都在理。 钟漱石伸出两根指头,敲了下桌子,示意他就倒到这里为止。 他端起来,再喝了一口败火,缓下来道,“得想法子,让她老人家放心。” 郑廷提醒了一句,“那咱谈主任能放心吗?还有老爷子呢。” 钟漱石靠在宽大的转椅上,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说这个了。” 孟葭随口许诺的一声,答应要去武汉找他的事,一直拖到大四暑假尾声,都不见兑现。 她每天在工作室里,从早坐到晚,有时候忙不来,还会抱回家里去翻译。 最夸张的一次,她咳嗽了很久都不好,一直拖着。 后来在医院病床上打吊瓶,都端着电脑一边检查,有没有语法错误和不通顺。 等手头上这个case完成,都已经快要到八月末了。 孟葭拿了笔丰厚的报酬,交了硕士一年级的学费,还绰绰有余。 那天中午起来,孟葭一边刷着牙,打给钟灵。 她也刚醒,声音含含糊糊的,惹得孟葭想笑。 孟葭吐掉漱口水,“晚上去大剧院看越剧吗?《红楼梦》欸,我们俩最喜欢的单老师。我去买前排的票。” 很令人意想不到的,钟灵一反常态,发挥艰苦朴素的作风。 她懒懒的说,“省着点吧。有那个闲钱,你不如请我吃饭。” 孟葭跟她开玩笑,“怎么,最近吃不上饭啦?” 钟灵居然认真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不对劲,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你不会和家里闹翻了吧?” 又是一声嗯。 孟葭叫了句天,把牙刷扔了,“那我过去找你。” 钟灵晕晕沉沉点头,“行,给我带一煎饼果子。” 孟葭挂了电话,望着窗外纷纷扬起的柳絮,心里不是滋味儿。 大小姐什么时候爱吃煎饼果子了? 她换了件衣服,打车去钟灵家,在楼下买了两个。 钟灵给她开门,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她揉了揉,说来了啊。 孟葭把煎饼果子放到桌上。 她熟门熟路的,去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酸奶,“怎么搞的?” 钟灵摊下手,“就是不想在那个家待了呗。” 孟葭问,“那秦文呢?你和他还在一起吗?他在哪儿。” 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调走了,调去了他老家的文物局,天大的恩德啊。” 孟葭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什么意思?他在北京待得好好的,谁调的。” 钟灵撇了下嘴,“没有人。说是他自个儿申请的,我反正打听了一圈,从上到下都是这论调。” 她有点明白了,看了钟灵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钟灵把玻璃杯放下,“没有意思。人生没意思透了!” 她力气很大,溅起的奶白点,差点弄污孟葭的衣服。 孟葭不好往下问,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必要再去讨论了。 她抽出纸巾,擦了一圈桌子,“那你爸妈怎么说?” 钟灵哼了一句,掰着手指头数她的任务,“他们还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新鲜的来,和吴骏哥交往、结婚。” 孟葭想起宋知许,她问,“吴骏不是刚分手?” 钟灵咬牙切齿地说,“是吧,他和我都没这意思,可恶的是那帮大人。” “好了好了,你现在没有生活费,都怎么办呀?” 她怕这个话题一勾起来,钟灵又要吐上半天的苦水,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钟灵说,“东拼西借吧,昨天问刘小琳要了五万块,省点花。” “就打算一直跟家里这么僵着?” 她窝在沙发上叹气,“就先僵着,肯定还是要回去的,我又不是我哥。” 孟葭端着一杯水,坐在她旁边,也叹一声,“你哥没准,也是要回去。” 她说这话时,午后的阳光从纱帘里吹荡进来,烟水微茫的,照在孟葭脸上,拢住那一抹娇柔却苍白的笑意。 “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在武汉和好以后,你就不清醒了。” 钟灵静穆着,看了她一会儿,半天才说出这句。 怎么会不知道呢?孟葭想。 这么些年的斧声烛影,草木皆兵,关于这个圈子,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她垂下眼眸,转动了下手里的杯子,“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叫他独木难支。” 钟灵懂,孟葭是不愿再辜负她哥,哪怕心里很清楚,这一趟也许仍是无功而返。 就算前头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跃下去。 好过吹着猎猎的山风,徘徊在悬崖上,一边虚耗着这段青春,一边令人空等。 钟灵来拉她的手,“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我是真心的。” 孟葭笑着摇头,“那我不敢想,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吧,我对得起他就是了。” 反正她除了学业,时间也是浪费在其他事上,还不如浪费在钟先生身上。 黄昏时下了一阵暴雨,电闪雷鸣,一道道劈下来,像要把座座高楼腰斩。 孟葭和钟灵分头躺沙发上,裹着两条毯子,瑟瑟发抖的看一部恐怖片。 敲门声响起来时,两个人啊的尖叫好一阵,电影的鬼都要吓到。 钟灵拖着她去开门,来人是吴骏,他说,“你们在家干什么呢?” 她说,“没干嘛。下雨天也出不去,看片儿呢。” 吴骏拿给她一张卡,“你没钱花了吧,拿着吧,算我资助你的。” 钟灵犹豫着,接了过来,“你这么好心呐?” 他说,“你反抗成功了,我也能自在一阵子不是?收好。” 钟灵郑重的点头,“你倒挺迂回的,行,我收下了。” “好了,关上门吧,要是还不行,也别太拧了。” “知道。” 孟葭倒了杯水喝,“你们俩倒成难兄难弟了,关系还挺好的。” 钟灵也抢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嗯,他人不坏的。” 孟葭抢白她,“但你就是喜欢不起来,对不对?” 窗外雨停息下来,夜色空濛里,她无力的,深深点了一下头。 这是古往今来有关爱情的永恒悖论。 这一辈子,我们会遇上很多息息相关的人。说到底,无非爱得深不深,合适与不合适。 讽刺的是,往往用情最深的那一个,偏偏就是最不合适你的。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钟漱石的生日。 孟葭记得的,她已经筹划好了,当天上午做完一场陪同翻译,下午就飞去武汉。 一大早,孟葭换了套白色西装裙,交领的款式,显得很干练,头发低低的绑在脑后。 她打车去会场,一进门就跟甲方握手,自我介绍说,“宋总好,这场会议由我为您当翻译,我是孟葭。” “集团的翻译团队跟总监们出国了,”宋总的秘书笑说,“临时找张院长要的,是他的研究生。” 这是一场中等规模的交流会,与会方是很多外企的负责人。 孟葭站在他身边,声音清亮的给他译成中文,再把宋总的话传达给对方。 这种场合,对翻译的要求,比当同传要略低一些,思考的时间更充足。 中途休息的时候,孟葭靠在椅子上喝水,是早上提前泡好的胖大海,装在保温杯里带过来。 温水一点点的淌过喉咙,孟葭抬眸间,就看见一道人影走过来。 是来会场采访Houbes集团总裁的叶昕。 她手里还拿着话筒,笑着打招呼,“你好,孟葭。” 孟葭放下杯子,她站起来,“叶小姐,上午好。” 叶昕招手让她坐,“别这么客气,我就是瞧见你在这里,过来看看。” 孟葭只客套的点了下头,她本不擅长交际,和叶昕也没什么话可说。 倒是她问,“你是出来当翻译?” 孟葭很坦荡,“是,趁着没开学,做一点兼职。” 也许大小姐看不上,但她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自食其力又不丢人。 但叶昕没有,她只说,“你很独立。比我们读书那会儿强多了。” 孟葭不予置评。 她不知道,叶昕这番隔靴搔痒,总也挠不到实处的对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但钟先生教会她,搞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前,最好就不要多话。多说多错。 很快孟葭被叫走。她说了句失陪,就坐到了宋总身边。 窗外绿叶浓荫,落地窗隔绝了夏日的蝉鸣,水塘泛秋波般的平宁。 忽然会议厅的大门被人推开。 钟漱石阔步走进来,他西装革履,戴一只黑色的腕表,冷蓝的领带饱满的系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孟葭的身边,道声抱歉,人我带走一下。 孟葭的靥边泛起酩酊红晕。一直说不好意思。 叶昕坐在那里,平白无故的生出一种,穷通前定的落寞。 63 63 钟漱石拉着孟葭, 脚下步履不停的,踩着柔软的地毯,一路走出会场。 直到门被服务生关上, 把一屋子的交头接耳, 都隔离在他们的身后。 宋总还没反应过来, 他问身边人, “刚才进来的那一个, 是钟先生?” 有人答,“你没看错,是刚从下面调上来的, Evebrting集团的二把手, 年轻有为啊。” “那我这个翻译,叫孟葭的,是他的什么人?” “这就难知道了,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的私事, 哪是我这种人能打听到的?” 没几秒钟, 一名穿黑色职业装的女士走来,坐在宋总身边。 她很专业的,“您好,我是Evebrting集团的行政秘书,下面由我代替孟葭为您翻译。” 宋总一听这吓死人的来头,再一想到刚才走远的钟先生, 忙不迭的说好。 钟漱石带着她, 走在酒店的行政走廊上, 一言不发的。 不必开口,从孟葭的角度看过去,廊中顶灯的照射下, 他浓阴深影的侧脸,都写着不耐烦。 和平时从容的步伐相较,他走的很快,孟葭不得不紧着步子,小心跟上。 门口的服务生见他们到了,推开休息室的门,“钟先生,这是为您预留的。” 话说的好听。从郑廷的电话打来,到钟漱石本尊空降现场,也不过就半个小时。 哪来的什么提前预留?不过是按上边的吩咐,在微末之处,周到的奉承这位新贵。 钟漱石心里明白这道理,面上却客气,这是他处世的一贯准则。该受的,就坦然受下。 他牵着孟葭进去,留下一句,“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是,钟先生放心。” 门刚一合拢,孟葭抬手,转了转被他捏痛的手腕。 她转过身,眉间蹙起一点愠色,“我还在工作,你干什么。” 钟漱石歪动两下头,手上微微用力,扯松了一小截领带。 他揽上她的腰,把人往怀里摁过来,力气大的,几乎折断她的脊骨。 “你说我干什么,嗯?一天天晾着我。你说我要干什么。” 钟漱石气息滚烫,说话时,喉结随之上下滚动着,一脸难耐欲色。 被指控的人气势低弱下来,孟葭伸手去攀他的肩头,她细声,“我买好机票了。” 像怕他不信,孟葭指了指门外,“我的行李都寄存在前台,现在带你去看。” “你在这里,我还去看什么行李?有傻气。” 钟漱石的鼻尖抵着她,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一道熟悉而浓郁的晨雾香,扑面而来。 他蹙着眉,忍住了没有立刻吻她,“有没有想我?” 孟葭坦白的点头,她摸上他的喉结,乱打乱撞的,唇碰到他下巴上。 钟漱石闭了一阵眼,逞凶般的扶着她的头,缠绵吻上去。 泛着淡冷幽香的室内,隔开了蝉声四起的暑热,临窗而放的一张长榻上,跌下来一双重叠的人影。 他吻的那么重,孟葭觉得唇上隐隐有些疼,红肿起来了。 她散乱着头发,去剥除他领口的扣子,像解开一道尘封的咒语。 施咒的那一个,和她唇齿交缠着,辗转搅动她的舌尖。 等到他松开她的唇,流连吻到耳后去,孟葭喘息了片刻后,才说,“我、我还要回去。” 钟漱石嗅着她面颊上的香气,“不用再去了,有人替了你。” 孟葭的一只脚垂落在榻边,像日暮溪亭里,从树梢坠下的一支白玉兰。 她侧过头,看见早上系来的那条丝巾,被钟漱石灵活的手指挑开,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地毯上。 她面上烧起来,雪白光洁的皮肤,酿成渐变的樱粉色。 “老钟,外面还有好多人,你别在......” 孟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近乎崩溃的,小声跟他示弱。 但回答她的,是一阵更深入的吮吻,只留下一段囫囵的尾音。 软而热的两瓣唇,蜿蜒到她耳畔,“就知道顾别人,从来不管我死活。” 孟葭脸上发着烫,不由自主地攀缠上去,“你冤枉我。” 钟漱石缓缓的,怕她真生起气来,“好,算我胡说。” 到后来,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剧烈的震起来,他也蓦地发狠。 钟漱石去吻她的唇,“我上午还有个会,得先走了。” 孟葭一听,立刻觉得他好荒谬,手上没什么力气的,轻捶他一下,“那你还要来。” 钟漱石握住她。他低头,被打湿的额发晃悠悠的,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他伏到她的耳边,笑说,“不来要出人命啊,小孟。” 孟葭歪在榻上,眼角都染着红晕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像东风吹散的千树繁花。 钟漱石起身,去浴室里快速清理了一下,再出来时,又复了那斯文儒雅的派头。 他边走着,边把西装的纽扣系好,“今天不知道几点散,你晚上先睡。” 孟葭拢了下身上的毯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他可能都忘了。本来也不是爱搞这些名堂的人。 钟灵说,这两年里,就没见她二哥过生日,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 钟漱石出去的时候,仔细掩好门,手上拨出一个电话,“廷叔,到楼下来接我。” 叶昕收了工,她穿了一身米白的职业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看着钟漱石从电梯里出来。 还是那副打扮没变,只是他走路时,仍在系着袖口,显然刚才脱换过了。 在她眼里,钟漱石一直是冷淡矜贵的代名词,是端直君子。 他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不疾不徐的匀缓,有一种慢条斯理的赏心悦目。 就这么一个人,碰上了放在心尖的姑娘,也会变得急色和失控。 叶昕从台里出来前,听主任说,今天上午十一点在Evebrting集团,会举行二把手到任的欢迎仪式。 因为上面的看重,抽调了不少业务骨干,一早过去报道。 对他来说如此郑重的时刻,这么紧张的时间,钟漱石都一定要来这一趟。 他到底把孟葭看得有多重啊。 钟漱石路过前台,看见叶昕恍惚的站在那儿,他略微点了个头。 叶昕回过神,笑着开口,“钟二哥,以后又能在北京见到你了,祝贺。” 他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没多说什么。 倒是吩咐前台,“把孟小姐的行李箱,拿到十二层休息室。” 想了想,又特地交代一句,“敲门的时候,声音不要太大了,会吓到她。” “好的,我们会注意。” 钟漱石抬袖间,叶昕才隐约的闻出来,他的西服上,沾了一道女士香水味。是E的不羁。 刚才在孟葭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尾调里,幽微橙花香。 郑廷把车停到门口,打下车窗来,招了招手。 钟漱石对叶昕道声少陪,转身出了酒店。 他上了车,郑廷看了一眼后视镜,“神清气爽啊漱石。” 钟漱石笑笑,没说话,搭着腿,打下一半车窗来,点了一支烟。 郑廷又说,“但愿路上不要堵车,今天你唱主角,迟到了,董事长面上挂不住啊。还以为专门给他个下马威。” “没事,来的及。” 郑廷转过一个弯,“还是小姑娘有吸引力啊,放着这么大的事儿,都要赶过来看她一眼。这要是被咱钟书记知道,啧,又要掀桌子大骂你荒唐。” 钟直民如今坐镇京中,一双眼睛全盯在儿子身上,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 他深吸了两口烟,夹在指间,手臂架在膝盖上,一副极闲散的姿态。 白雾袅袅里,钟漱石的唇边,浮起起一个笑,“老了老了,情关反倒难过了。” 孟葭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听见敲门声,笃的一下,又停几秒钟,让她怀疑是不是幻觉。 她掀开毯子,捡起被撕开的西装裙,勉强遮住一下。 扣子都被他大力扯断,滚落在地毯的各个地方,早找不到了。 孟葭猫着腰,只开了一丝门缝,竟然真的有人在外面,她问什么事。 服务生说,“您的行李,刚才钟先生下楼时,让我来拿上来的。” “哦,谢谢,”孟葭伸出只细胳膊,别着手拉过来,又提醒她,“你下次敲门,其实可以重一点。” 服务生只好解释,“好的。是钟先生说,要轻一点敲门,怕吓到您。” 孟葭一阵语塞。面上浮起一个不尴不尬的笑。 他还着意交代这种事情给前台,别人会以为她的胆子有多小啊。 她从箱子里找出一套衣服,进浴室里洗个澡,等换好了出来,手机里冒出几个未接来电。 是孔师傅打来的。孟葭一直没删他号码。 她回过去,“孔师傅,我是孟葭,您找我?” 老孔说,“孟小姐,我已经到酒店门口了,钟先生让我来接你。” 孟葭道句好,“你稍微等我一下,很快下楼。” 她把头发重新打散,再盘上去,从包里拿出鲨鱼夹,对着镜子固定住。 孟葭出门时,弯腰拾起地毯上的丝巾,叠三折,重新系在脖子上,好遮住那些红紫瘢痕。 孔师傅接过她的行李箱,说好久不见。 孟葭笑了下,“是,好多年没看过您了。” 坐上这辆黑色顶配的奥迪,孟葭怔怔看眼车顶,顿时生出一种,光阴如百代过客之感。 好像绕了个圈子,她又回到这条路上了,那一年的梨云良夜,醉意横伏间的宛转起笔,又落在了她的雪色眉间。 那这一次,他们会是怎么个收场呢?不知道。 也不是说,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就能够一直同行的。 孟葭的指尖掐着手心,她只希望,这一回她不要再哭了。 到底虚长了几岁,总要有点长进的。钟先生也会担心。 他连敲门声都怕会吓着她。 孔师傅开着车,忽然问,“你大学毕业了吧?” 孟葭点头,“是啊,马上研一开学了,中英口笔译方向,要读三年。” “蛮好,你读书一直都用功。” 孟葭才想起来问,“钟先生,他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总不会是今天早上,上面不可能把会议安排的这么匆忙,他一定是提前到了。 孔师傅说,“昨天晚上,他先去了大院里,看老爷子。” 西郊的园子有专人打扫,和她走时似乎没有半点分别,还是云淡尘清的样子。 人工开凿的湖边,几株挪来的苍翠古树,映着远山奇峰,假山畔清泉白石。 就连室外的陈设也未改,湖边一张可供高卧的湘竹榻,栾树上挂着精巧鸟笼。 但里头空空的,本来养在笼内的金丝雀,早被孟葭放走了。 她是出于怜悯,钟漱石听后也没说什么,只告诉她,“你把它们放生到林子里,活不了多久。” 孟葭不相信,过了几天真去山上找,其余几只没有找到。 只有那一只,左腿上缠了金线的,奄奄一息的躺在树底下,眼睛半闭着,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她生着气回来,春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怪钟漱石不早告诉她。 斜风细雨里,钟漱石对她笑,“你自作主张的时候,也没跟我说啊,怎么反过来怪人呢?” 到后来,孟葭已慢慢淡忘了这件,好心办过的错事。 但仍然记得钟漱石那个笑,无可奈何的跟她讲道理时,一点身不由己的溺爱。 是到了某一个深夜,她从百子湾热火朝天的工作室出来,端了杯冰饮,站在凌晨的街道上等车。 孟葭望着枝头朦胧的月影,才想明白他们纠缠许多年,言有穷而情难终的原因。 钟先生是个太温和成熟的爱人。 仔仔细细的算起来,他们甚至,没正经红过一次脸。 孟葭推着行李箱,踱过廊桥曲水,拿老孔给的钥匙开门。 她停下,站在门前望一望,窗槛边前梧后竹,桥畔婆娑树影,筛下一地清凉。 孟葭把电脑拿出来,就放在茶几上,她还有一份文件要翻,明天要交差的。 到中午时,她吃着自己煮的一碗清水汤面,打开新闻来看。 接连好几个台,午间新闻都在播Evebrting集团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大会,宣布关于总经理调整任职的决定。 画面从主持人切到现场,钟漱石一副端肃慎独的姿态,出现在镜头里。 他一只手压在桌上,另一只手稍抬起来,像在讲着什么,露出一截子白色袖口,目光沉稳而坚定。 哪怕是一个无声的片段,孟葭也看得入迷,挑了面的筷子顿在空中。 耳边忽然冒出他那句,“不来要出人命啊,小孟。” 他一贯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 孟葭红了下脸,关掉电视,吃着面,在网上订了一个蛋糕。 吃过晚饭,孟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来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就开始犯困。 早上为了赶到会场,孟葭起得很早,十点多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钟漱石十一点多才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旖旎情形。 久未住人的房子里,萦绕着一股女儿家的腻脂香,淡而悠远。 穿着墨绿色睡裙的小姑娘,侧躺在沙发上,一只嫩藕似的细长手臂,无声垂下来。 像一丛错过了盛夏,开在初秋的青水芰。 他扔下外套,把袖口往上卷,就坐在茶几上看她。 今晚是他的主场,再不乐意也得喝几杯,是这么个意思。 钟漱石有点晕,揉了两下太阳穴,睁大眼睛看了又看,就怕在做梦。 他拍了下她,“孟葭,孟葭。” 孟葭不耐烦的挥手,“走开呀。” 嚯,这个起床气好重。 钟漱石不敢再继续吵她,先去了楼上洗澡,换掉这一身应酬的烟酒气。 等再下来时,见人还没醒,他的手从底下伸进去,把她抱起来。 身体刚一悬空,孟葭就惊醒过来,她懵懂的睁眼,“你回来啦。” 他低头看她,手却舍不得松开,“不是让你先去睡吗?” 孟葭搂上他的脖子,在他唇边亲了下,“你总是这么晚,以后我真的不等了。” 钟漱石认错,“嗯,我不好。一来就叫你等。” 但很快她又说,“但今天得等,你过生日。” 他呆立了几秒钟,一阵失笑,“还真是,我都忙忘了。” 钟漱石说得轻描淡写。 其实这两年,他都在刻意遗忘这个日子,给自己安排很多行程。 慢慢的,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孟葭拍了下他肩膀,“放我下来,我去把蛋糕拿出来。” 钟漱石把她放到沙发上,“在哪儿?我去拿。” “冰箱里,”孟葭往后指了指,“我怕化掉,放冰箱了。” 他把蛋糕端过来,孟葭蹲在地毯上,表情认真的插上蜡烛。 钟漱石坐在一边看,她不管做什么事都一脸的专注,一种花影深埋的宁静。 孟葭点好了,回头冲他笑,“好了,还没到十二点,快点来吹。” 钟漱石也只在她的手里,做过这么幼稚的事情,他配合的问,“还是要许愿吗?” 她想了想,玉壶光转间,抬头看他,“能我来许吗?” “好,你许。我听着。” 钟漱石把孟葭捞起来,抱到了膝头坐着,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她闭了闭眼,然后猛吹一阵蜡烛,“好了。” 钟漱石把她扶过来,“许什么了?” 孟葭垂眸,纤白的手指,来回挑着睡裙的褶皱。 她说,“希望我能陪老钟过四十岁生日。” 钟漱石愣了一下,她还记得这句话,曾经让他们彼此,相顾无言的一句话。 他扶住她的腰,缓缓抵上她额头,“会的,你信我。” 孟葭用力的嗯了一下,“我相信。” 没想到她答这么快,生生中断了钟漱石正打着的腹稿,内容长篇大论,无非都是摆出客观事实讲给她听。 他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它是孟葭全部的勇气和筹码,她已决意陪他上赌桌。 她这个样子太乖了。乖得让人想把她揉进心坎里。 钟漱石虚阖了眼,安静凝望她一阵子,滚烫着双唇,深深吻了上去。 孟葭被他勾出舌尖,吻得湿淋淋,入口是清冽的竹香。 她捧着他的脸,明知故问,“你又喝酒了?” 钟漱石绵绵密密的,吻上她的眼尾,“今天躲不过的,怎么都要喝上几杯,否则人家说你拿大。” 孟葭颤抖着,紧闭上眼,完全跟着他的节奏,被他引到另一番景致里去。 夜幕如烟如纱,无声漫浸过夏山黛色,淌进一地的轻烟淡雾。 窗外枝叶轻曳,摇落在一对交织缠绕的人影上,随着一声低吟,孟葭缓缓的伏倒在了他胸口。 钟漱石伸出指背,刮过她薄湿的下颌,“今天自己来的,好厉害。” 被夸厉害的人,连一口气都喘不匀,说话断续着,“不行,我今天、运动量超标了。” 黑夜里响起一声孟浪的笑。 钟漱石摸着她的背,教导学生一样的口吻,“小孟啊,要多锻炼呐。” 64 64 室内灯影惶然, 孟葭的脸贴在他胸口,咬着手指笑了下。 钟漱石的手绕进她发间,“今天在这里等了一天?” 孟葭摇头, “也没有, 做了很多我自己的事, 晚上等了一会。” 说完, 她忽然抬头, “你怎么这次回来,还是二把手啊?” 钟漱石淡嗤一声,“换了个大衙门嘛, 这个位置很理想了。” 集团里的人开玩笑, 说钟总这几年轮换三个地方,还是改不了千年老二的命。 孟葭说,“你心里没有不舒服吧?别憋着。” 钟漱石忽然凑近她,声音又低又哑, “我舒服得要命, 就刚才。” 换来孟葭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笑着摁住她,“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当老二有当老二的好,天塌下来不用你担着。现在这形势,一把手也不见得好当,动不动就被上头问责。” 孟葭辨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 研究生了。” 钟漱石装不懂, “哦,您研究什么的?” 她往上伸长了脖子,在他耳边恶狠狠的说, “研究怎么把你给吃了!” 引得钟漱石忽的朗声笑起来。 孟葭洗完澡,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钟漱石掀开薄被,带进来一阵清新的水汽。 她靠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问,“你昨天就到了,怎么没告诉我?” 钟漱石的下巴抵着她,“打过电话了,你没接。我猜孟翻译应该在忙。” 她点头,“我赚生活费呢,特忙。” 旷野中的明月,从落地窗里投进来,照在织花多宝提锦的地毯上,铺落一层云岫烟水的白光。 钟漱石张了张口,“孟葭,其实你......” 孟葭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把食指放到他嘴唇上,嘘了一声。 “好,睡吧。” 开学典礼那天,北京的气温到达夏季峰值,孟葭到的晚,连一把塑料凳都没能混上。 她撑了把小白伞,站在操场上,拿了两张宣传单,一刻不停的扇着。 下面怨声载道,都在说校长这发言稿也太长,真不管底下人站不站得住。 好容易捱到结束,孟葭一秒钟都不想多呆,飞快的跑到树荫下。 她拉开车门坐上去,“孔师傅,送我去朝阳公园。” 老孔问,“好,是三小姐在那里吧?” 孟葭点头,“嗯,我去找她一趟。” 钟灵和刘小琳在下午茶,孟葭到的时候,两个人笑得倒在了一起。 她坐过去,刘小琳给她推过来一盏桃胶雪燕炖奶,“辛苦了,这位研一的学姐。” 孟葭痛苦的点头,“我怀疑操场上有五十度!人都要热化了。”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喏,你哥给你的,他本来要自己给你拿来,但真的太忙了。” 钟灵收下了,心知肚明的笑一下,“我说二嫂,你真不必替他找这些说辞,他不会来的。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孟葭拢了下头发,“他真的有!你不要冤枉了他,挺关心你的。” 刘小琳给她递了块蜜桃挞,“够忙的嘿,人还没嫁进他们家,先调和起兄妹矛盾来。” 钟灵问,“小琳,你怎么还不去纽约?读书就拖拖拉拉的。” 她坐在沙发上,摇头摆尾的,“我和我的crush一起去。” 孟葭想起来,“就上次在地坛公园碰到的那个?你俩真成了。” 钟灵表情怪异的,啊了一句,“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 刘小琳嫌她吐不出象牙,立马紧着补充,“很开明,又洋气。” 钟灵提醒她,“那你可要注意了,往往外表很开明的男人,骨子里都非常封建。” 孟葭也随口附和,“对,那种看起来讲理的,心里边都男权主义。” 说完两个人还默契的击了个掌。 刘小琳拿勺子指了一圈她俩,“在你们眼里,世上还有什么好人呐!” 钟灵又站她那头,“在我二嫂眼里,世上就我哥一个好人,硕果仅存的。” 刘小琳说,“因为你哥看上去就是个封建大家长,动不动就一脸不容他人置疑的样子。” 孟葭笑着反驳道,“你胡扯,老钟才不是呢!” 说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往洗手间去了。 刘小琳看着她的背影,“这事儿大了!孟葭这么向着你哥,开句玩笑都不成了。” 钟灵叹口气,“她现在是清醒的沉沦,病得更重了。” “你们家能.......” 钟灵隐秘的摇头,“不能。我奶一提到孟维钧这三个字,就一头的火。” 听得刘小琳直撇嘴,“谈主任在你家这地位。啧,那悬了。” 她看了一眼钟灵,“那你呢?听说吴骏还去给你送钱。” 钟灵转了下手上的卡,“吴伯伯那个爆炭脾气,他不好明着和家里作对,暗中支持我呗。” “不啊,我觉得他以前,可能真的喜欢你。” 钟灵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是以前,那是没碰上宋知许的时候!他多爱她啊。” 她想起那天去会所,正碰上吴骏在院子里喝茶,他接了个电话。 一开始还笑着,慢慢口气就变了,捏着杯茶,说,“你再说一遍,她人去哪儿了?” 再后来,吴骏掀了整套的茶具,碎瓷片散了一地。 钟灵犹豫了好久,才敢过去看他,“你没事吧,吴骏哥?” 他撑着圆石桌,凄风苦雨的笑一下,“没事。少个解闷的乐子罢了,走就走了。” 钟灵在心里说了句,撒谎,明明很难过。 “小宋同学是个狠角色,出国念书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通知吴骏一声的,”刘小琳咂摸着,断言道,“灵儿,你跟我一起去留学吧,就别在北京读研了。” “明年,我申请出国交换去,你先把那边调停好。” “也行。” 孟葭退掉了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开学后不久,搬了一些行李进研究生楼宿舍。 但和她同住的女孩子,是个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的自律选手,早上七点起床还没什么,麻烦的是她晚上十点必须得关灯睡觉。 那天孟葭在图书馆学完,打开门,寝室里黑漆漆的,她差点被一条椅子绊倒。 还得遭受室友的责问,“你就不能早点回来吗?很影响我。” 孟葭捂着膝盖,跟她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第二天,她坐在车上,跟钟漱石讲这个事。 这头刚散了一场酒局,孟葭在逸夫楼练完口译出来,孔师傅一道过去接他。 他笑了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很正常。你改变不了的,只能慢慢磨合。” 孟葭才没时间跟她去磨合。她说,“我那房子不应该那么快退。” 钟漱石靠在后座上,酒劲上了头,吐字也慢,他十分不当回事的,“没关系。你到壹号院去住,开车到你们学校,也就二十几分钟。” 她去搂他的脖子,笑嘻嘻的问,“你同意我开车啦?” 孟葭大四上学期就拿了驾照,这件事一直没跟钟漱石提过。 直到有一天,她早上匆匆忙忙的赶去上课,就自己拿了钟漱石的车钥匙,把那台黑色宾利开走了。 去的时候平安无事,但在下午回家的时候,一个中学生骑自行车逆行,孟葭怕撞到他,猛的往左边打方向盘。 没撞到学生,但她的车撞去了树上,拦腰截断,连交警叔叔都过来了。 孟葭本来想硬扛下来,坚决不告诉钟漱石,这也太丢人。 但她被带到交警队,在事故认定书上签字的时候,她那个位高权重的男朋友,从外面走进来。 孟葭掩了半边脸,问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是这儿吧?” 一根修长的手指,无声绕过她的头顶,点了过来,“这里。” 她闭了一阵眼,没办法了,抬头时,眼睛笑成月牙状,“老钟,你来啦。” 钟漱石十分无奈的,忍着气,勾起一侧的唇角,“是啊,来给损坏公物的人赔款。” 从交警队出来,钟漱石就拎着她去医院,大费周章的做全身检查。 孟葭一再的强调,“你那车性能很好的,我一点事都没有。” 钟漱石仍旧冷淡着一张脸,“有没有事,等医生拿了检查报告来看,再说。” 打那次以后,他就不许孟葭再碰车了,交代好老孔,以后专门听她一人差遣。 密闭的车厢内,泛漾着一道沉水香的气味,钟漱石垂下眼眸看她,“小孟,你这个思想,将来走上了工作岗位,很危险啊。” 孟葭闻言,顺势侧坐到他的腿上,“噢,怎么危险了呀。” 那语气听着,是很一心向道的请教,但品不出丁点的诚意。更像是调情。 “像你这样,总是歪曲、误会领导的意思,是要犯大错误的。” 钟漱石宽大的手掌贴上去,把不住,也握不满,从他的指缝间溢出软肉来。 孟葭揪着他的领带,凑近了他的唇,“那领导,您的手在干什么?” 他仰靠在后座上,松散的一笑,手绕上她的后颈,“担待一下,领导喝了不少,有点失态。” 半开的车窗缝隙里,吹来一丝凉风,钟漱石酒酣耳热的,靠上来吻她。 孟葭侧了一下头,躲了过去,一双手臂搂紧了他。 “你回了北京以后,人都没影儿了,天天就知道应酬。” 她有意放慢的声调里,一点惹人遐思的娇憨。 钟漱石的喉结咽动一下,手扶稳她,到底难捱的吻了过来,“我检讨。” 他们回了园子里,气氛浓烈的,像溅进油锅里的一滴水,钟漱石扪着她,作了半晚上的乱。 到十一点多才累极,阖上眼皮酣睡过去。 孟葭给他盖上毯子,自顾自下了床,收拾起一地的衣服。 她一股脑的,都扔进脏衣篓,放水淋浴。 起初孟葭也是有点介意的。 她担心,保洁阿姨会看到衣服那些痕渍,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做了什么事。 所以一开始,孟葭都会把内衣先搓洗一遍,再投进去。 后来有几回太累,她也忘了,但阿姨隔天碰上她,仍如常打招呼。 她就不再那么在乎了。 孟葭换了一条睡裙,裹上披肩,去书房写笔译作业。 张院长的研究生最不好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课题,又是全院最尖端的那部分。 上次在他的办公室,孟葭随口问了句,“这个项目我能帮忙吗?” 张院长喝了口茶,说,“暂时用不上,你先把我布置给你看的文献和资料,读通读透。” 孟葭戴了副黑框眼镜,翻上两句,就停下来思考一阵子,口中念念有词。 凌晨一点多,她这一篇晦涩的原文,才将将译到末尾。 竹节刻纹的乌木椅上,挤过来一个人,她身畔响起一道男声,“怎么还不睡?” 孟葭头也没回的,继续敲着键盘,“没写完笔译作业。” 钟漱石对着屏幕读,“上东巡泰山,到荣阳,有乌飞鸣乘舆上,虎贲王吉射中之。作辞曰:乌鸟哑哑,引弓射,洞左腋。陛下寿万岁,臣为二千石。帝赐二百万,令亭壁悉画为乌也。汉译英啊?” “这每个字我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我就像个绝望的文盲。” 孟葭单手撑着桌子,往后捋了一下头发,转头看他。 钟漱石中肯的,“这确实是有点难度。” “不是有点,每次上高级汉英笔译课前,我都会做大量准备,免得站到台上被公开处刑。” 孟葭说到这里,接过他手里的白开水,报复性的喝了大半杯。 她喘匀了一口气,接着说,“但是没有任何一次用上过,我们教授出题的角度,总有种不管人死活的刁钻。每一次下课,我都感觉自己的知识盲区,又多了亿些。” 孟葭特别咬重了这个亿字。 钟漱石想了下,“请个文学系的老教授,给你开个小灶?” 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多读几篇文言文,找找感觉。” “好了,明天又没有课,先去睡吧。” 钟漱石说着,要去合上她的电脑,孟葭哎呀了一声,“我写完再睡嘛。” 他看了眼桌上的座钟,已经一点四十,“不要告诉我,这两年,你天天都这么熬吧?” 孟葭理通了语句,手指飞快的敲着,随口就嗯了一声,“谁二十几岁不熬夜啊。” 钟漱石撑着头,只觉得两眼一黑,她真理直气壮啊。 那之后,孟葭每次在书房里忙活,看文献、写作业或是敲论文,钟漱石回了家后,都会端杯浓茶坐到她旁边。 他也不吵她,就不言不语的坐着,偶尔翻上两页文件,或是亲自写点材料。 好几回了,孟葭才渐渐觉出不对来,她说,“钟总你干嘛,舍命监督我?” 钟漱石振振有词的,“我怕你熬撅过去,万一我睡迷了没发现,那不耽误事儿吗?” 孟葭一开始还笑,“我都熬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啊!你快点先去睡吧。” “不睡,我得对你负责任,这玩笑不能开。” 他严阵的口气,让孟葭意识到他是来真的,非把她这个习惯给改过来。 她只好关上电脑,神色恹恹的,说现在可以睡了。 钟漱石还要卖个乖,“今儿挺快啊,这么早就写完作业。” 孟葭推着他往卧室里走,“是啊是啊,以后我再也不开夜车了,还不行嘛。” 这样平静得,如同春晨花露的安稳日子,他们过了很久。 有时候半夜醒来,孟葭光着脚走到露台上,望着眼前山川作宴的绵延青峰,总有种恐在梦中的不真实。 一想到久久不来的散场,就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葳蕤盛大的凌迟。 她回到床上,钟漱石也没睁开眼,只是伸手过来抱她。 他们的鼻息交缠在一起。他吻了下她的唇,嗓音懒懒的,“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孟葭钻进他的怀里,编了个谎,“要到考试周了,我有点紧张。” 钟漱石迷蒙的笑了下,“你都不过,那一定是卷子有问题。” “睡吧。” 秋去冬来,画堂晨起的清早,半卷开的百叶窗外面,有大片的雪花飘下来,炉烟一般,远近高低的覆上台阶,枯枝上挂了一身的玉色。 到研三上学期结束,钟漱石在盛远东的场子里做东,宴请张院长一行人。 孟葭不打算读博,下学期就要去实习,接着就是找工作。 这当中,哪一样都离不开学院领导的保荐,即便是为答谢这七年来的师恩,这顿饭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小姑娘一定会推辞,左一条道理,又一个例子的说给他听。最后再表示,她靠自己能行。 她还是社会阅历太浅。 因此,他也没提前知会,只是快到饭点的时候,让老孔去接她过来。 孟葭赶到香山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他们两个的约会。 这两年,她都尽量少参加些饭局,毕竟钟直民在京中,大张旗鼓见太多人,怕钟漱石回去要挨骂的。 她踩着长靴,戴一顶白色貂皮软帽,身上穿一件浅色大衣。 见盛远东在门口等,孟葭下了车,走上前,“盛老板,你好。” 盛老板迎她进去,“钟先生在里面,孟小姐,您的老师们都来了。” 孟葭的脚步顿住那儿,吃惊的捂了下嘴,“啊?他怎么都不跟我说。” 他说了声请,“那就不知道了,从这边进吧。” 进去前,孟葭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用眼神示意服务生开门。 等门被推开,她笑盈盈的走进去,钟漱石指了下身边的位置,“来,葭葭,坐这儿。” 她一一跟在座的这几位打招呼。 其中有几个,孟葭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还有一些甚至是头一回看到。 她随钟漱石敬酒,在他耳边悄声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钟漱石面上微微笑着,“我告诉你,你肯定要说不用,是不是?” 孟葭赌气说,“是。我用不着。” 钟漱石斜睨了她一眼,几分毫无办法的妥协,“那就当我自作多情。” “谁说的?”孟葭悄悄敬他一下,“男朋友的情,肯定要领。” 这一顿目的性极强的饭,吃得孟葭脸上热热的,倒不是喝多了酒。 而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些人,冲着钟总的鼎鼎大名,有理有据的虚张声势,把孟葭夸成了学院第一人。 好在,吃了两个小时也就散了,钟漱石和孟葭送出来,看着张院长他们上车。 孟葭扇了扇脸,“他们嘴皮子真厉害,我不好意思了。” 钟漱石笑,“文人嘛,靠的就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编出什么话来你都不用奇怪。” 她站在更上一格的台阶上,手搭在他的肩头,“都怪你,给我起那么高的调子,人家不夸怎么办?” 钟漱石把她抱起来,打了个转,“好没有良心,给你安排这安排那的,还落埋怨。” “老钟,我好晕呀,”孟葭吓得搂着他大叫,“你快点放我下来!” 钟漱石笑着,起了顽皮心性,本来还要闹她。 直到门槛边出现到一道威严板正的身影。身后还跟了不少部下。 他手上的动作才生生顿住。 钟漱石把孟葭放下来,收敛了神色,用拳头抵着唇,低咳一声,“爸。” 孟葭就在他这一声爸里,跌撞着,头晕目眩的磕在他背上。 面前这一群,都穿着样式相同的藏青色夹克,手上挽一件黑色大衣的长辈们,气场未免太强。 她一颗心乱跳个不住,眼睛完全不敢乱瞟,只好看地面。 但钟漱石偏拉了她出来,“葭葭,来见过你伯父,叫人。” 孟葭瞪大了眼睛,他认真的吗?这怎么叫啊这个。 见钟漱石又拽了她一下。孟葭才走出来,落落大方的,“伯父您好,我是孟葭。” 她的声音在发着抖,指尖掐进掌心里,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露怯。 钟直民碍于颜面,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神色却绷得很紧。 片刻后,他对着身边的人客套,“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老叶,我们先走。” 钟漱石忙避到一旁,把呼啦啦一帮人让上车,林秘书在路过他时,“钟总,您父亲的意思,让你晚上来一趟。” 他默了一息,“好。” 孟葭心知不好,待人影都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道上,才上前问,“要紧吗?” 钟漱石拉过她的手,“没事儿,我也好久没回家了。走,先送你。” 她摇摇头,音调都衰败下来,“我自己能回去,你快走吧。” 他牵着她上了车,捧起她一双已经冻红的手,哈了口热气。 钟漱石替她搓一搓热,“不要怕,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不是针对你。” 暖风在车内缓吹起来,孟葭吸了吸鼻子,她张开手,很突然的扑进他怀里,用力的摇头。 她不是怕这个。她根本不是怕这个。 65 65 钟漱石抚着她的背, 手上力气很轻的,一下又一下拍上来,“听话, 让老孔先送你回去。” 孟葭抬起头, 看着他, 眼中雾气昭昭, “那你今天还会回来么?” “你在家, 我当然会回来,”钟漱石好笑的,伸出指背, 刮了一下她的脸, “否则我能去哪儿呢?” 她点头,声似林间宛转莺啼,“那我等你。” 听得钟漱石心乱,他紧绷着喉头, 咽动下, 轻揉了揉她发顶,“别担心,没事的。” “嗯。我知道。” 车开到香山脚下,钟漱石上了林秘书的车,改道去大院儿里。 孟葭的头磕在车窗上,搭垂手臂坐着, 到西郊时, 远处空山凝云, 天边一道沉沉峨眉月。 老孔熄了车,见孟葭迟迟不下来,提醒了一句, “葭葭,到了。” “喔,好。你快回去吧。” 孟葭回过神,推开车门走了,脚步微晃。 她把外衣脱下,丢在沙发扶手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坐着靠上去。 是终于要来了吗? 这一份从颠沛沉浮里,如履薄冰般捧出来的浓墨华章,终于抒写到头了,对吗? 林主任将车停在院子里,他提早一步下车,先行为钟漱石拉开车门,“钟总。” 钟漱石迈下来,“林叔叔,我还不如您的职级高,别寒碜我了。” “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自己要会把握。” 林封拍了下他肩膀,语重心长,又言有所指的说。 天灰蒙蒙的,凌厉干冷的北风,吹得院中一片金镶玉竹沙沙作响,眼看又要下雪了。 这一片竹林生得极茂密,钟直民的上一任栽植的,住进来时,工会曾问是不是留着。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承当权势和地位的同时,也住进这样一座,极富象征意义的院子。 韩若楠喜欢院前植竹,钟直民也就没叫砍,是他对妻子尊重的表示。 年轻时乖张过头,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这个年纪,钟直民也越来越像个好丈夫。 钟漱石独自站了一会儿,一支烟抽了半根,家里的阿姨就开了门。 韩若楠走出来,穿一件薄款针织衫,围着一条羊绒披肩,招手让儿子进,“漱石,外面冷,进来坐。” 里头传来钟直民一声喊,“他愿意站就让他站,还要人请!冻坏了是他的身子!” 韩若楠回头,朝里头蹙了一下眉,“少说两句吧。” 钟漱石无奈的,舌尖抵了抵牙根,迈上台阶。 他把大衣脱下来,交给阿姨,换了双拖鞋,先叫了一声妈。 韩若楠掸了掸他的肩,“哎,快到里面坐,最近累吗?” “他不累。还有功夫操心人家毕业。” 钟直民穿了件白色衬衣,外面罩一件鸡心领的软线衫,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爸爸不知道,我们葭葭身世可怜,没人管,”钟漱石搭上扶手,端着杯茶,不紧不慢的说,“她从上大一,就一直是我在操心,习惯了。” 钟直民看他那个鬼迷心窍的样子就来气。 他瞪过去,“他孟维钧是死人呐,自己女儿不管!要你大包大揽下来。” “他?”钟漱石架着腿,点了一支烟,在手上转动一下,笑道,“他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就谭家人那德行。爸,前些年的热闹,您是......” 钟直民急匆匆打断,“你少跟我扯远了!我宽限了你三年,那是体量你在武汉辛苦,不是就由着你一味胡闹的。现在老叶也从浙江回来了,又和你爸搭班儿,你趁早把人给我料理干净,娶叶昕进门。” 说完,见他一副神不归位的样子,钟直民重重拍一下茶几,“听见没有!” 钟漱石油盐不进的,吁了一口烟,“那我不是白在地方上待了两年,你赔给我吗?” 钟直民斜他一眼,“那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不干涉你的事?你还跟我算这个账!不是去武汉,你跟她早就已经是两路人了,明白吗!” “不太明白。” 钟漱石抬着支烟,举起来,指了一圈四周,“瞧瞧,您都到这个位置了,还不心足,就非得卖儿卖女的,来保住荣华富贵。” “听听你说的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出身,”钟直民声音抬高了八个度,就差把手边的电话砸过去,“我看你这样子,是天天被人灌迷魂汤,已经人事不省了!” 钟漱石笑,唇边是水清石见的喜欢,“她倒没有,是我整天给她灌迷魂汤。” 闻言,钟直民嘴角抽动两下,“我只告诉你,咱们这个家,不能在你身上出岔子!”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那些整天打着家里边儿的旗号,在外头为非作歹的,”钟漱石掐烟的手,指了一下窗外,脸上写满了惶惑不解,“都不能叫做出岔子!我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只不过是爱上一个小姑娘,反倒成天大的错了!” 钟直民横眉冷对的,“你当个集团老二,不得了了你!跟你老子论对错。” “你还不如,就直接说自己嫌贫爱贵,看不起孟葭的出身,觉得她不配进你家的门。” 钟漱石毫不避退的,也不再和他爸打太极,一句话就拨云见了雾。 钟直民气得站了起来,“你满嘴里,都在说些什么胡话!” “我说的是什么您最清楚!”钟漱石也站直了,眉间隐约有几分凛冽,言辞锋利的和他对阵,“什么出岔子,又什么地位更上一层楼,都是狗屁,钟家还要上他妈什么楼!” 其实道理很简单,他也明白,钟直民反对的根本原因,和这些都无关。 不是像他口中所说的,要保全钟家保全他,他就是在防着孟葭。 他们对那些,身份在他们之下的人,总是充满了戒备心理。 以为别人接近钟家,就是打他们手中权势的主意,这是久居高位的人,无论如何改不掉的惯性思维。 说句真话就有这么难吗?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卑劣,永远都辨不清自己的局限,看人永远从阶层出发,总觉得这全天下的人,都想要从他们身上刮点油水。 古朴典雅的客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塘般的死寂,暖气熏香间,只有这对父子因为过分激动,而显得粗重的喘气声。 韩若楠端了水晶果盘过来,“又吵起来了,不是说了好好跟儿子讲吗?” 钟直民上下摇动手指,“你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翅膀刚硬一点儿,就敢和他爸这么说话了。” 韩若楠看了眼钟漱石,刚要开口,已被他抢先一步阻拦,“妈。你不要劝我,眼下是我该为孟葭争,也能够为她争的时候,我不会退的。” “我跟孟葭在一起七年,不是七天呐,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她长这么大,不曾得到过丁点命运的眷顾,但依然出落得正直、善良、优秀。她用功念书,为一篇论文熬到三四点才睡,哪怕跟我在一起,她也同时做着好几份兼职。送她的礼物,她小心翼翼放进保险箱,就怕分手了她还不起!这样的人,你觉得她会贪图你什么?” “我这么一个,比她大九岁的老头子,无非有一点她看不上的钱财权势,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若真有,我反倒不用这么怕了,你知道我留她在身边,费了多少心血吗?” 钟漱石慷慨陈词,这一番白水鉴心的高见说下来,钟直民气得仰倒。 韩若楠心宽,她反而有点想笑,“胡说,才三十五,就说自己老头子。” 钟直民捂着额头,在沙发边来回转上几圈,“这个、孟维钧的女儿是吧?确实有手段,我看你老早就病得不轻了!” “你说谁的女儿?” 韩若楠收敛了神色,紧走两步,追着她丈夫上前问。 钟漱石不知其中底细,重复了一遍,“孟葭是孟维钧的女儿。” 她疑惑道,“宗和没有生女儿啊,她妈妈是不是......” “她妈妈叫孟兆惠。” 韩若楠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平和面容下,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震惊。 过了片刻,她像是喜,又像是悲的,寻摸着笑起来,“是兆惠的女儿,竟然是她女儿。” 钟漱石没料到他妈是这个反应。他掐了烟,“怎么了?你认识她妈妈。” 韩若楠像是没听见,径直去质问钟直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单单瞒着我。” 钟直民满脸的不耐烦,“我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敢跟你说实话,一个儿子都够不省心的,还禁得起你再缠我!” 但韩若楠紧追不放,“你知道的,当年部里面正缺人手,是我一封举荐信,把兆惠调到北京来的。我是爱惜她的才华,但没想过会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根本不会碰上孟维钧,我对......” “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在世的时候,你已经够对得起她了。” 大晚上的,钟直民被闹得没了耐性,话都不想听完,就挥了挥手急忙打断她。 韩若楠紧了一下披肩,“直民,既然儿子这么坚持,你不如就......” “夫人呐,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好吗?” 钟直民说完,不忘狠狠瞪儿子一眼,转身后,心力交瘁的,带着保健医生上了楼。 等二楼传来关门声,钟漱石才坐下,指了一下上面,“爸爸的血压还是高?” “被你气的。” “妈的功劳也不小。” 韩若楠挨过去坐,母子俩相视一笑。 她拍着钟漱石的手背,“挑个时间,带来给妈妈见一下。” 他点头,“不是,妈,您真认识她妈妈?不是为了帮我,故意这么说的吧。” 很久没这么高声叫嚷,钟漱石嗓子不太舒服,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当然不是。” 韩若楠转过头,试着唤起他一点回忆,“你不记得了吗?孟葭刚出生的那两天,妈妈带你去医院探望,你还抱过她。孟阿姨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干脆抱回家吧。” “是吗?我完全没印象了。” 钟漱石的手掌心,重重一下,笑着拍在膝盖上。 现在倒是没事就时刻抱她,抱不够,原来是小时候埋下的根儿。 他缄默着,目光落在紫檀镜奁上摆着的,那个百宝嵌官皮箱上,工精文细的缂金雕花,面上嵌着绿松、碧玉、玛瑙和螺钿,是万事如意的好兆头。 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孟葭,竟然那么早,就见了面。 像一个长年累月,行走在大雾漫天的河边,苦苦要去到对岸的人一样,有一天他登上了那艘船,拼命撑着支长蒿划过去。 等走到目的地时,雾气散开,一切暴露在他眼前。 才发现对岸空空荡荡,而他要找的人,一直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那个稚绿娇红的小姑娘,原不必寻寻觅觅,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宿命,而他早入彀中。 钟漱石看天色不早,起身告了辞,“妈,你也早点休息。” 韩若楠起身送他,“好,外头冷,你穿上衣服。司机来了没有?” “在门口等,我先走了。” 钟漱石急着换鞋,手上力道重了一些,差点掀翻玄关旁的青瓷。 韩若楠柔声教训他,“你也慢一点,都三十好几了,毛毛躁躁的。” 他拿上围巾,“太晚了,我怕孟葭一个人在家里,她会害怕。” 韩若楠笑,“你爸也没说错你,还没结婚呢,眼里就没别人了。” “走了。” 钟漱石到家的时候,孟葭已经支撑不住,躺在床上睡熟了。 这两年她作息规律多了,已经不常在十二点之后睡觉,除下偶尔实在赶不完论文。 冬天人易犯懒,屋子里暖气又开得足,难免困倦。 昏暗夜影里,后/庭那排翠绿柏树,在寒风中剧烈晃动,浓阴覆窗。 钟漱石先把衣服换了,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他走到床边,从掉在地毯上的书拾起,放到床头柜上。 再把退到她肚子上的被子,往上拉起来一些,给孟葭盖好。 他侧着身子躺上去。伸出手,拨开她半遮着脸颊的发丝,温热的指腹轻轻刮上去。 孟葭转动了一下头,完全凭借着本能和直觉,她半梦半醒的,凑上来,去吻他的唇。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太要命。 钟漱石抚着她的后背,迎上去,更深的力道吻下去。 孟葭是喘着气,在后半夜醒过来的,很急促,忍不住扭了一下身体,挣扎的很轻微。 但钟漱石拥着她,箍在她腰上的手看似轻,却不肯让她动。 孟葭带着娇憨的鼻音,“一来你就做坏事。” “冤呐,是你先来亲我的,你也知道,我一向经不起考验。” 钟漱石在她耳边,又哑又沉的说着话,括出一片湿热。 孟葭抬起手,去描画他的浓眉,“你爸爸、没说你什么吧?” “没有,我把他教训了一顿,替你出气。” 孟葭啊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忽然挺身的一下。 她蹙着眉,音调也变得柔媚起来,“那他肯定很讨厌我。” 钟漱石抱紧了她,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我喜欢你就够了。” 后来孟葭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眼前水濛濛的,魂魄都在一片滚烫里,化烟化雾,轻飘飘的离开了身体。 再一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孟葭已醒了大半瞌睡,“我等了你好久,等不到,我才睡着的。” 钟漱石拍着她的背,“有什么关系?还用得着特意解释一句,我哪会怪你。” 过了一会儿,孟葭才壮起胆子问,“他们、有没有让我们分手?” 他皱下眉,掷地有声的,“他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分不分手,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 孟葭喔了一句,一颗吊了大半夜的心,渐渐有了下坠的势头。 钟漱石争执了一夜,刚才又胡闹半日,早已经累了。 就在他快要阖上眼的时候,又听见自己怀里,传来一句细如蚊吶的疑问。 “那我们会分手吗?” “除非哪天你不要我了。” 66 66 暖气充足的卧室内, 植萃草本香氛幽淡散开,有雨水的清新冲入鼻尖。 孟葭听后,带着七分困意, 迟缓的笑了声, “你总说这种话的。” 但钟漱石直言正色的, “严肃一点, 不要笑, 没人和你开玩笑。我现在很紧张。” 她用手撑起来一些,稍微脱离他的怀抱,“你紧张什么呀?” 钟漱石摸她的头, “大你太多了, 又没什么追小姑娘的本事,心里着慌。” 孟葭又歪下来,竟然嗯了一声,“老钟同志, 你有这个觉悟很好, 保持住。” 她知道,钟漱石是想听她哄他,但她偏不说。 钟漱石这人有一毛病,说好也不好,有时候总是自谦太过。 这是他在大院里历练长大,又在名利场上周旋许多年, 积下的弊病。 应了钟文台打小对他的言传身教, 凡事低调谦逊, 轻易不能出流露一丝一毫的尊大。 孟葭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轻纵的时刻非常少,但她很喜欢。 他猛的往下一低头, 啧了句,“但你得拿出态度来啊,我这么说,是为了让你安慰我的。” 孟葭借了他自己的话,“你大我那么多,还要我来安慰啊?赶快睡觉吧。我明天还要面试呢。” 钟漱石一肚子的委屈咽了回去。 隔天清晨,孟葭洗漱完,穿了件黑棕粗花呢小香风外套,修长玉白的脖颈上,系了一条大地色系的薄丝巾,坐在楼下吃早餐。 钟漱石系着袖扣下楼,拉开椅子时,带出一阵清淡晨雾香。 他打量她一眼,“打算去哪儿面试,外企吗?” “去一家多元化控股,来头超级超级大的集团,非常厉害,”孟葭摇头,端起牛奶来喝了一口,接着说,“还不一定能面得上,人家是金字招牌,又不缺实习生的咯。” 钟漱石端起咖啡,几分轻蔑的样子,笑说,“超级大是多大?说给我听听。” 她摇一摇手中的勺子,“不说,等我面上了再告诉你。” “你考翻译司的笔试虽然过了,也别掉以轻心,好好准备复试,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钟漱石怕她轻飘飘的,恐有什么闪失,忍不住开口提醒一声。 孟葭舀起颗小馄饨,低着头说,“知道了。” 对于他非常郑重的警示,孟葭知道利害,也是从来都不敢反驳的。 钟漱石没吃多少东西,郑廷就提着公文包进来,“漱石,今天上午有个会,长安街那边堵,得提早一点出发。” 他抽出餐巾,擦了一下嘴角,站起来,“小孟翻译,等你那个超级了不起的面试结束了,我去接你。” 钟漱石很官方的口吻,说的却是哄小朋友的话,一股子强烈的违和感。 听得郑廷抿嘴儿笑了一声。 孟葭面上一哂,有点不好意思,“哦。” 钟漱石路过门边时,郑廷欠了下身,先把他让出去,再跟上。 郑廷开着车,想起小姑娘刚才被逗的那样儿,“孟葭不是准备进翻译司吗?怎么还要面试。” “实习吧,她一向主意大,这些事,也很少跟我说。” 钟漱石日理万机,整天文山会海的忙,关注不到小女友的每一个细节,只能是把握大方向。 尤其是在孟葭有意隐瞒的情况下。 他尊重她,很多事情问了一遍,孟葭不说,那就表示,她不愿让他知道。那钟漱石也不会再多嘴。 郑廷数了数日子,笑道,“接孟葭来北京的时候,她还没满二十,看什么都新鲜,现在都要参加工作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按说,你也该抓点紧了吧?” 钟漱石明白他的意思,知道廷叔要自己抓的,是哪一种紧。 他点了支烟,手架在车窗边,掸了下,“我真是说不出口。” 郑廷望文生义,“你都三十好几了,什么场面没经历过,还怯这个?” “不是经没经过的事儿,就算没经过,见也见多了,跪下求个婚谁还不会?” 钟漱石吁了口烟,顿了一下,“人刚上班,事业都还没有起步,就催着她组建家庭。总觉得哪儿亏着她了似的。” 郑廷打转向灯,手抬起来,冲后面晃了晃,“我还是那句老话啊,您呐,就是把她看太重了。” 淡青色的烟缭绕在他指间,徐徐散开沉香气味,车内的谈话一下子中止了。 钟漱石默了片刻,把烟捻灭在水晶缸里,“也许吧。” 他茕茕孑立的,将人生路走完了一小半,也不知爱为何物,日子过得单调而又沉闷。 直到遇见孟葭,在她的身上,钟漱石才明白。 爱不止是窗影灯深里的吻,也不单是绵延不尽的拥抱。爱是时常觉得亏欠。 等到他出门后不久,孟葭也上了车,孔师傅问她去哪儿,她说,“太平桥大街。” 老孔诧异道,“那不是钟先生上班的地方?你去看他啊。” 她笑了下,眼底是春红凋尽的归寂,“是啊,看他。” 老孔把车开出园门,先说,“在家里还没看够啊?” 没够。看不够,怕以后再也看不到。 孟葭望向窗外,捏着手提包的植鞣革,紧紧的。 她在心里想,如果能顺利面上的话,这两个月的实习期,就当送钟先生的礼物。 因为翻译司复试完,马上就要论文盲审、答辩,天公不作美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同步进行。 她将会变得很忙。因此,在实习这件,可供她自由发挥的事上,孟葭选择了假公济私。 就偶尔任性一回吧,为了钟先生,她总要任性一回的。 孟葭在集团大楼前下车,总部大厅比她想象中的更气派,她怔怔站了大半天。 她想象着每一天清晨,仪容整肃、步履从容的钟总,从这个地方路过的情形。 他生得那样好看,一定会吸引很多目光,长长短短的。 安保人员见她停留太久,上前问道,“这位女士,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哪一位?” 孟葭回过神,“喔,不好意思,我来面试实习生,这是短信。” 她打开手机,拿出前天下午才收到的,已通过三轮面试的通知,递过去给他们看。 集团的管理非常严格,安保人员又打了个电话,跟行政处确认了名单后,才刷卡让孟葭上电梯。 专门用来面试的小型会议室前,站了三四个人,孟葭记得他们,是和她一起过关斩将的那一批。 有个姑娘很热情,跟孟葭点头致意,“听说这次,只会留下两个人。” 另一个说,“是,我导师说我有毛病,明知道进这里比登天还难,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怎么是凑热闹!万一面上了呢,在这地方实习过,写在简历上,你小子配享太庙。” 孟葭倒不清楚这么些内情,她一直关注的就业方向就是考司,对这种龙头企业的翻译不太感冒。 她笑笑,“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不管成败,结果不要太放在心上。” “哈?你这么说,不会已经知道内幕消息了吧?是你吗!” 孟葭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曲解,“呃,我是随口一说,怕大家太紧张。” “你这么说我只会更紧张。” “......” 进终面的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孟葭排在了最后一位。 这一段流程很长,每一个人占去半小时左右,坐在走廊等候区的座位上,孟葭直打哈欠。 等终于轮到她,孟葭稍微检查了一下妆面,笑着走进去。 因是第四次面试,行政处的员工对每个人都很熟悉,也不必再问简历。 坐下后,她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用三分钟,介绍自己参与过的课题。 孟葭双肩平正,两膝并拢在一起,双手交叠着,放在裙面上。 她用标准的英式发音,非常流利顺畅的,介绍上学期刚发表的一篇论文,说完立意和目的,最后还自谦的,表示自己学术水平非常有限,钻研的不深。 整个环节走下来,坐在正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头发稀疏一些的,频频点头。 孟葭面试完,从会议室里面出来,她快步走着,进了电梯。 下行到一楼时,她一只脚刚要迈出去,举头就看见,钟漱石正从外边进来。 还是早上出门穿的那件深色西装,精良挺括的面料,领口上夹了一枚红色的出席证。上面有他的照片和职务,压在衣襟下面,看着很是端方的样子。 钟漱石这个人,本就是一副寡淡冷漠的模样,落在世人的眼中。 这么一来,就更显得他难以接近,叫人望而生畏。 他阔步走着,手机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郑廷提着公文包,先一步为他刷开闸机,方便他过去。 孟葭趁他不注意,侧着身子从电梯里溜出来,躲到了转角处的墙边站着。 摁电梯的时候,钟漱石才放下电话,郑廷纳闷道,“看见谁蹿过去了。” 他扭头看郑廷一眼,把手机放进衣兜里,“廷叔,就说你老眼昏花了。” “你看清了?” 钟漱石扯松了下领带,“哼,她跟我装神弄鬼,还早了点儿。” 电梯门再度打开时,上去的只有郑廷一个人,钟漱石绕到了墙边。 他缓步走过去,转过身靠墙站着的孟葭,甚至还用手捂了脸。 钟漱石单手负在背后,提了一下她的衣领子,“您躲在这儿,是面壁思过?” 孟葭先是一激灵,继而把手放下来。 她尴尬笑着,“哇,这都被发现了,你视力好好哦。” 钟漱石不吃她这一套,“早上说的面试就这儿?” 孟葭老实的点头,“对呀,我笔试考第一,还过了三轮面试,是不是很厉害?” 哪知道钟漱石板起脸来,“胡闹!你又不准备进企业,在这里实习能学到什么,给你安排的不好吗?” 她低下头,目光全落在那枚证件上,“谁说没有好处的?” “把头抬起来说话,”钟漱石下了道命令,看着孟葭的眼睛问,“你告诉我,什么好处?” 她伸出根食指,在他胸口画着一道道圈,杂乱无序的。 “我、我想多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吗?” 孟葭撅了一点唇,眼中露瘦花浓的湿意,怯生生望他一眼。 她这个样子实在太软媚,像坐在戏叶菱船上,窥见意中人的样貌,隔水抛莲籽的旧时女子。 钟总再铁石心肠,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何况心里擂着一面鼓,突突乱跳。 他把人揽过来,掌心在她手臂上来回滑动,认命的叹口气,“你最明白怎么治我。” 孟葭一下子又担心起来,“钟总,你不会滥用职权,故意把我刷掉吧?” 钟漱石放开她,用力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你不要生气嘛,在这实习也很多人挤破头的,我进终面可是花了大力气呢,”孟葭伸出双手,笑盈盈的,搂上他的脖子,“再说,张院长也同意的,就是因为我以后不进企业,先提前体验一下工作环境,也不错啊。” 他举手投降,“好好好。小祖宗,我不如你会讲理,行了吧?” 孟葭心满意足的,替他理好了衣领,“好啦,你快点去上班吧,我走了。” 也许是她的表现太反常,钟漱石心里总惴惴不安。这不太像她。 在孟葭蹦跳着转过身后,他迟疑着,问了句,“葭葭,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她回头,乌黑的眼眸如一探到底的浅溪,说,“没有啊,怎么了?” 钟漱石笑了下,“没事。晚上等着我,接你去吃饭。” “好。” 孟葭回了学校,她答应了学生会的小朋友,给大四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介绍一下申请学校的经验,包括雅思怎么考八分以上。 她讲的时间不长,一个多小时,也就基本上结束了。但自由提问的环节耽误了很久。 甚至后来,他们好奇到,连英国留学圈里的鄙视链,这种敏感话题都问出来了。 孟葭心里暗暗好笑,这怎么放台面上讲? 难道跟他们说,一般情况下,在伦敦的读书的,看不上不在伦敦的,商科瞧不上法学,法学总和工科较劲,工科又对理科耿耿于怀,理科的热衷贬低文科的。 念文科的没法子了,只能把一张嘴,往学艺术的头上伸。 这么算的话,包括她自己,乃至他们全学院的,都在下游了。 所以她从来不敢苟同,觉得这么细分的人,脑子多多少少有点事。 每个专业都值得被尊重,不曾深入涉足过的领域,就没有发言权。 自身再完美,也没有定义他人的权力,各学各的就好了。这个社会又不是只有一种分工。 等她散场,钟漱石已经在教学楼门口,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孟葭坐上车,自己系好安全带,“来晚了。” 钟漱石把脸伸过来,“等死人了,快点亲我。” 她从善如流的,在他脸上嘬了好几下,“没办法,学妹们太热情了。” 快到胡同口的时候,孟葭问,“我们到这里吃饭?如果又是螃蟹宴,那就免了。” 上一回在会所,空运来了十几篓大螃蟹,吴骏设了宴,请大伙儿都过去尝个鲜。 每个人手边,都是一整套吃蟹的工具,看着那些银质提花的小锤小勺,孟葭不知道如何下手。 也不是不能学,只是她觉得,花上这么多时间,就为装个风雅,吃上那一点蟹黄,实在太不划算了。 当天晚上,蟹肉没吃几碟,还全是钟漱石剥好了,递过来给她的。 驱寒的黄酒,孟葭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不少。 钟漱石把车停稳,拥着她迈过门槛的时候,在她耳边低笑,“你怕了摆弄那螃蟹?” 孟葭扬眸,一脸不听劝说的样子,“对,我不喜欢,如果是,立马走人!” 淡月昏黄的庭院里,传来一声怪模怪样的学舌,“立马走人!” 谁啊。孟葭不耐烦的转头。 钟灵拨开严霜厚冰的枯叶,走出来说,“您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钟灵看着她,从一个孤伶伶的小女孩,只身在北京读书,因为谭裕的霸道,和上一辈理也理不清的恩怨,被谭家人欺负,被流言蜚语包围,有艰险,也有差点过不去的难关。 走到现在,孟葭竟也成了个会撒娇撒痴的,不容易,这里头有她二哥很多很多的爱。 孟葭定了定神,看清楚是钟灵以后,紧走了两步,“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在家休息了一阵,出来见见朋友。我让我哥跟你说的。” 她回头瞪了一下钟漱石,“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干咳一声,“那什么,我先进去了。” 钟灵目送着她二哥走远了。 她转头,“天,你现在把他吃的死死的,真行。” 孟葭问她,“你那个经济学博士呢?我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钟灵在美国读研这两年,交往了一个学术型男友,叫叶昀。 起初她跟孟葭说,她只是让叶昀给她修改论文,完成那令人头痛的小组作业。 后来这个人出现在她ins里的频率越来越高。 小到去梅西百货购物,给她拎包,大到去夏威夷度假看日出,孟葭都能从字里行间,找到叶昀的影子。 钟灵朝窗内努努嘴,“在里面,我哥正和他说话呢。” “啊?你哥怎么认识他的?” 她眼里一丝狡黠,“我们全家都认识他,就是叶昕的弟弟呀。” 听见这个名字,孟葭十二分的热情,也熄了三分。 她撑着笑了,“你们两家真是有缘,以后称呼都会乱套。” 钟灵笑着推了她一把,“别酸了行不行?我哥又不会娶她的咯。” 孟葭胡乱点下头,“那吴骏呢?他家那边没事吧。” 钟灵摇头,说不清楚。 总之她和叶昀回国,谈心兰笑得嘴都合不拢,说天下无事不成巧。 至于吴家那边,据说脸上不太好看,吴骏也好一阵子没出门,不知是不是挨了打。 67 67 廊下灯火错落, 孟葭迈过翡帷翠屏的前厅,走进去,里头坐了一屋子的公子哥儿。 她有心留意着, 看了一圈, 也不见吴骏的身影, 估计没好意思出门。 今夜做东的贺元也, 面上率直笑着, 和钟漱石坐在一处。 室内暖和,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白衬衫, 外面一件勒腰身的浅灰马甲, 衬得他宽肩长腿。 他们一人抽着一支烟,不时把头低靠到一起去,说到都明了的地方,相视一笑。 钟总待人接物的功夫, 对世态人情的分寸拿捏, 孟葭一向是自愧不如的,当他徒孙都不够格。 不管前些年,二人争得多么凶险,名利场上这一池表面平静的水,底下是如何的湍急。 在人前,钟漱石都给足了贺家人体面, 一口一个贺大哥的叫。不曾短过一点礼数。 他一直都是个极克制的, 又擅长伪装的人, 工序严整的规则,紧紧的束缚着他的内心。提醒他三思后动。 而这一套,锦绣作表的制衡之术, 说出来也好懂,撕破了无非四个字,功名利禄。 钟漱石是钟家人沉稳内敛的集大成者。 这是最令孟葭感到负罪的地方。 原本这条路,他可以走得更顺,才对得起这么多年来,咽下的隐忍吞声。 她正胡思乱想着,钟灵已招手叫人了,“孟葭,你不是要见他吗?” 孟葭应了一句来了,又转头,深深的,朝钟漱石眺去一眼。 不知他们说到了何处,几重烟云雾绕里,他唇角携了三分薄嘲,虚浮又不真切的好看,一刹间,好似走马高台的少年郎。 她坐到明式茶案旁,先往鼓腹收口的兽耳炉里,投了一小块奇楠香。 清幽的气味晕散开,钟灵跟叶昀介绍说,“这就是我二嫂,孟葭。” 她摆摆手,“不是二嫂,她这个人爱开玩笑,叫我孟葭。” 叶昀看了眼钟灵,笑着揽过她,“我不敢跟她对着干,还是叫二嫂。” 孟葭无奈的摇摇头,说:“算了,我泡茶给你们喝。” 她开了刑窑鸡骨白釉瓶,取过一柄拨叶的茶则,是皮壳老道的龙眼木,纹理很舒卷。 等泡出色了,先倒了一杯给钟灵,再给叶昀倒。 贺沂蒙在旁边哎了一声,“二嫂好偏心,叶公子才是客人呐,人多少年没回京了。” 孟葭笑一下,“不行,我们钟灵是小公主,什么时候,都是被优待的对象。” 叶昀也点了点头,“太对了,她不能被怠慢一点。” 他喝了口茶,说起钟灵在纽约读研的事,因为吃不惯千篇一律的西餐,找的厨子又怎么都不满意。 叶昀只好亲自上阵,照着食谱给她做,手艺也越来越好。 但后来有一次,他赶着去参加一场经济论坛,做菜时偷了点懒,远没有达到平时的那种火候。 等他散了会回家,桌上的菜一口都没动,钟灵就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抱着袋薯片大嚼大咽。 叶昀问她怎么不吃饭,她说,“吃了一口就吐了,难吃。” 孟葭听笑了,这是标准的钟灵作派,遇事绝对不委屈自己。 钟灵只管支着下巴看他,“接着说啊,反正这是在北京,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纽约,我也不敢欺负你。” “别,我不说了,”叶昀又喝了一杯,“我自罚,刚才胡说八道。” 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举杯时小心翼翼,贺沂蒙和孟葭看了直笑。 惹得钟漱石转头,他习惯性带着考量和探究的眼神,往这边看过来,却又在撞上孟葭视线的那一刻,化作一江春水。 隔着热闹喧嚣的人群,他伸出根手指头,比了一下鬓角的位置。她会意,立马将散下来的碎发,重新挽到耳后。 钟灵看见孟葭略微红了脸,忙顺着这视线,转了头看过去,捕获了一个月明花秾的笑,在钟漱石的脸上。 令她无端想起胡兰成评《红楼梦》,说黛玉与众姐妹正说笑儿,偏是宝玉留心,他使个眼色儿,黛玉便进去一回照镜子,是鬓际松了。这就因为是自己人。(1) 钟灵趁乱回头,这是她克己慎独的二哥,在人声鼎沸的居所里,关于爱意最隐晦的表达。 她双手环抱,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真受不了。” 孟葭轻拍了下她的手,“要你管。” 钟灵起身,“我不管,我去一趟洗手间,快开饭了。” 等到她回来,孟葭和叶昀已经聊了很多,从美联储降息到港股的跌势。 后来陈少禹来了,他跟贺元也打过招呼,就坐了过来。 贺沂蒙眼睛往钟漱石那边瞥,“哟,这您都敢过来,胆子真不小啊。” 陈少禹自己倒了一盏,“喝我老同学一杯茶,这也不行。” “我说行没用,自然有人不允许,谁让你长得招眼。” 钟灵坐下来时,叶昀接了个电话,他说句抱歉,“是我美国的前同事。” 等他走后,钟灵端着那个翠色压手杯,“你没被到他傻气到吧?” 的确有一点。可能是长期在学校教书的原因,孟葭发现叶昀讲话很爱掉书袋。 一大串的专业名词说出来,砸在她脑门上头晕眼花的。 孟葭能想象到,钟灵在家跟他说话时,一脸不乐意听的样子。 她开玩笑,“我发现,你对埋头故纸堆的书生这一类,都兴趣很浓。” 孟葭是无心的,还以为钟灵会反驳,说他不是书生。 但钟灵没有,她氤氲着霜寒的眼眸,落在冰裂纹的杯身上,叹了口气,“可能是。” 孟葭愣了一下,她知道钟灵想到了谁,那个很久都没提起过的名字。 但一去不返的时光,就像她小腿上那一道,长而细的小伤口。 是那一年,为从谭裕的车上逃出来,她大力踢开车窗玻璃时,不小心划到的。 钟漱石找了很多整形科的医师,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完全祛除。 摸上去有浅浅的凸感,但若不是仔细反复看,是看不见的。 可看不见的伤疤,也是伤疤。 它日日夜夜横在那里,平时很小心的避着,某一天脱下裙子来,就突兀的出现你眼前。 白晃晃的灯光下,以一种丑陋不堪的姿态,彰示你曾受过伤的事实。 孟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 钟灵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那些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很开心。” 她找了个样样出色的未婚夫,门当户对,人也稳重,家里的长辈提起来赞不绝口。没道理不开心的。 众人在席上坐定时,钟漱石越过红丝绒台布,来握孟葭的手。 他轻声细问,“刚才和陈少禹在聊什么?笑成那样。” 这个切入点她一点不奇怪,刚才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钟漱石就一直盯着她。 孟葭只是觉得无语,她解释说,“就礼貌性的笑而已。” 他捏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你跟他礼貌,就是对我最大的不礼貌。” “你歪理好多哦,都一大把年纪了,这么点心胸,”孟葭把手抽出来,甩了甩,未雨绸缪的提示,“说不定,我还要和人家做同事的,这样怎么行?” 说到做同事,钟漱石更被激得心头火起,他紧抿着薄唇,去摸桌上那包没拆开的烟。 刚把那层薄膜撕下,孟葭的手,就从旁边伸过来了,“吃饭呢,还抽什么烟呀。” 不仅烟被夺走了,顺带还没收了打火机,钟漱石闲靠在椅背上,舌尖顶了顶牙根。 偏偏孟葭的语气又温柔,反观钟漱石,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坐在他旁边的钟灵,实在没有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了。 钟漱石转头看她,手上缓慢转着一个青瓷盏,正没处撒气,“好笑吗?” 钟灵紧闭着嘴,吸起腮帮子,疯狂摇两下头。 好笑,但是不敢笑,她忍的好辛苦。 喝到兴起时,刘小琳起哄说,我们一个学校的得提一个,陈少禹说好。 孟葭也举了杯,“同窗一场,我敬你们两个。” 陈少禹挡了一下,“该我敬你,在伦敦大学的时候,要没有你给我补课,我都难毕业。” 她笑着摆手,“那种小事就不要再提啦,我干了。” 三人喝完坐下。陈少禹的目光,在带过她身边的钟漱石时,客气的笑了笑。 钟漱石唇角平直,安然坐着,也分辨不出喜怒。他的左手搭在桌面上,屈起的指节敲动两下,面上仍一派温和儒雅。 但捎过来的眼风,像孟冬十月的细雨,打在人身上,一瞬间就寒到心里去。 陈少禹侧过头,不敢再看他,只和身边的赵宴说话,偶尔笑上一句。 钟漱石收回视线,见她杯中的红酒下去大半,眉弯鼻秀的一张白玉脸上,面带浮红。 他语调低沉,轻轻的发落了一句,“少喝点。” 孟葭听了以后,招手让他低一下头,钟漱石照办后,她的唇胡乱撞上来。像已经掌握不住力道。 她张了张嘴,柔软的唇瓣压在他耳廓边,密匝匝的痒。孟葭说,“我没喝多少,醉不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悄然发力,攥紧了,指头弄皱了桌布,凸起的喉结无声咽动一下。 钟漱石再抬头时,看她的眼神暗了下去,笑道,“好,你千杯不醉。” 贺元也单独来敬他的酒,钟漱石也只端了下茶杯,“今天真喝不了,家里头不能有两个醉鬼。” 他看了眼和钟灵说话的孟葭。 她撑着头,蓬松的卷发被拨到了颈后,过分浓丽的眉眼间,霞晕满纸,粲然生光。 贺元也笑笑,叹声气,搭了一下钟漱石的肩,半是感慨半是恭维的,在他耳边道,“自请去武汉的事,真怪不了你。” 听得钟漱石直摇头,“见笑了,贺大哥。” 孟葭和钟灵说起纽约,在联合国总部实习的时候,她住了一个多月。 中肯的评价,留给她的印象好坏掺半,这里确实是极致的多元化世界,汇集了全球顶尖的人才。 但令孟葭记忆深刻的,还有地铁站满地乱扔的烟头,偏僻无人的街道,从阴暗角落里飘出的、挥之不去的大/麻味,以及随处可见的口香糖黑印。 钟灵在桌上划一道,“纽约差距大到什么程度?这边,是精英云集的华尔街,只隔了一条马路,是流浪汉扎堆的街道。” 一旁的叶昀,很快站在另一个高度上,给她们分析,“其实很多人,来纽约定居并不是真的享受这里,只是想抓住更多的机遇,想从大把的资源里分得一杯羹,但能捕捉到资源的只是很少数,大部分人来到这个城市,最后都变成了资源本身,等着被人来获取。” “什么话被你一说,就......” 钟灵啧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闷一口红酒。 叶昀追问她,“就什么?” “就让人接不下去呀!” 孟葭笑了,她说,“最离谱的一次,我手上拎了一大袋垃圾,找了半天,才发现路边有个垃圾箱,你猜怎么着!” 钟漱石搭上她椅子的扶手。他靠过来,在她后颈处深嗅了一下,闷声道,“怎么着?” 钟灵转出一个头来,“哥,你能稍微忍着点吗?” 他只皱了下眉,钟灵立马吓得缩回去,“您继续。” 孟葭继续说,“居然要扫码下载APP,它那个盖儿才能打开。我弄了半天,差点误了上班,真绝。” 钟漱石抵着她的耳根笑了。他小声道,“你那儿化音不要加,听着特别扭。” 乡音难改,哪怕在北京生活了多年,孟葭还是说不来北京话。 孟葭转过头,因为动作又快又突然,把他吓了一跳。但她又不肯说话。 钟漱石严阵的看她,还以为她要发表什么社论,他拨了下她的头发,“说啊。” 出其不意的,酒劲上来的孟葭,只有拿头来顶他的胸口,扭动两下身子,“让我加,让我加。” 他先是愣了下,撑在桌上的手捏着鼻梁,朗声大笑起来。 很久没有大幅度的脸部肌肉运动。钟漱石笑得脸都酸了,他扶起孟葭,“好,你加你加,别转了。” 刘小琳越过叶昀,扯了下钟灵的袖子,两个人对视一下,异口同声的,“他也会笑?” 然后意犹未尽的,同时冲孟葭的背影,翘了一下大拇指。 饭局到十点多才散,孟葭头晕乎乎的,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钟漱石叫住她,拿上她的大衣和围巾,给她穿戴好了,“就这么去雪地里?” 孟葭迟缓的笑了,稳定发挥着她蹩脚的京腔,“我去打一个滚儿。” “那不行,要生病的,不可以。” 她伸出食指来,在他面前比了下,“就打一个。” 钟漱石裹住她的手,再次否决,“就是打半个也不行。” 孟葭点头,瞪圆了眼睛很乖巧的看他,“不行就算啦。” 但走上庭院中间的石子路,她又飞快挪动身子,要往旁边的雪堆里蹿过去。 钟漱石防着她这手,紧紧拽住了她胳膊,把她拉回来。直接抱上了车。 到了车上,孟葭总算安静下来,但钟漱石没好过多少,她换了种法子磨人。 她软绵绵的,浑身上下像没长骨头,歪在他的怀里,一双手勾着他的肩膀。 孟葭用额头蹭他的脖子,“你那个证件照,看着好年轻,是哪一年拍的?” 钟漱石从昏聩的神智里,匀出一点思考力,“应该是二十七岁的时候。” 她掰着指头,“我要认识那个时候的你就好了,可惜。” 他抬起她的下巴,眼中的欲望不加掩饰,逼问她,“三十五岁让你不满意?” “我这么说了吗?” 孟葭不肯认。她眨动了一下眼,灯影交错里,轻灵如蝶翼扇动。 钟漱石低下头,音色已经忍十分很沙哑,“你就这个意思,我现在很受伤。” 她略仰了一点脸,离得他更近,一张因酒精而红润的脸,落入他浓云厚雾的眼中。 孟葭动了动唇,“真的?你哪里受伤了。” “这里,涨得好疼。” 钟漱石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去感受,才一碰上,孟葭脸上就烧了起来。 他们热燥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钟漱石沉重的呼出口气,掌住她的后颈,手指伸进她浓密的乌发里。 孟葭仰着脖子,落入了一个又凶又狠的吻中,快喘不上气。 她无力的攀着他,下面那只手胡乱的抓着,像欲拒还迎。 不小心裹上的时候,钟漱石猝不及防的,低低喘动一下。 他沉声吩咐了句,“停车。你先回去。” 老孔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后看一眼,在西郊山路边停稳了,打开车门下去。 他额头上青筋跳动,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温热的掌心覆上去,轻扶了孟葭。 澄冬晚月里,孟葭脑中昏沉沉的,歪在他的肩头,颠簸间,眼睛被一层雾气蒙住。 山间浓重的暮霭,被一阵寒冽的晚风吹开,散作万里薄烟。 情热间,孟葭抓松了自己的衣领,她受不了,开口叫他,“老钟。” 底下的真皮坐垫发出摩擦声,钟漱石一面吻着她,一股酥麻的酸胀感冲到头顶。 孟葭不受力的往下坠,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脸,也只够吻到唇角。 他的鬓角被汗打湿,手臂上根根青筋都绷着,“嗳,别这么紧。” 车窗边飞来几只蛾子,它们循着热源,想要往车里钻,却被玻璃门拒之门外。 孟葭浑身脱力的,伏在钟漱石的身上,安静的车厢内,惟余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的身体紧紧挨连着,像深山茂林里,两株生长在一起的藤蔓。 钟漱石吻着她的脸,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平复下来,孟葭却还是老样子。 借着路旁昏昧的灯光,也不难瞧见她的脸上,搽了胭脂般的娇丽。 如暮云横亭里,无意探进南窗内的一树桃枝,粉粉白白。 他拍着她的后背,“回家吗?还是再休息会儿。” 孟葭翕张唇瓣,“我好累,你不许动,抱我。” 钟漱石失笑,“好,我们就在车里过夜,不动。” “嗯。” 他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想起她的面试,“今天是哪个当主考官?” 孟葭声音软软的,“不认识。来了个新面孔,坐在中间,一看就是领导。” 他好奇道,“怎么一看就是领导了?” 她说,“那么大个啤酒肚,头发也快掉光了,肯定没错。” 钟漱石无奈的摇头,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你呀,到了单位,哪怕私下对同事,也不能这么说话,听到没有?” “听到了。” 孟葭最终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钟漱石听见怀里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 他慢慢把孟葭打横,放倒在后座上,再拿长外套盖住她。 钟漱石下了车,绕到前面驾驶位上,也不敢开太快,保持着匀速前行。 短短一段上山的路,平时十几分钟也就到了,钟漱石开了半小时。 他停好车,把熟睡的人抱上楼,给她脱掉整套衣物,擦洗身体,再笨拙的换上睡裙,折腾出一身薄汗。 隔天清晨,钟漱石按时起床去上班,不上课的日子,孟葭早上也不大愿醒了。尤其是在冬天。 他从衣帽间里出来,换了一身严整考究的西装,边走着,边扣上一只棕色皮质手表。是江诗丹顿的Patrimony系列。 钟漱石往外走着,瞥见孟葭恬静的睡容,心生不舍,又绕回床头坐下。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孟葭睡得沉,睫毛颤了颤,但最终没有醒过来。 早上的例会,钟漱石坐在主席位上,宣读了昨天的会议精神,只不过喉咙太涩,不时就停下来喝一口茶。 可能昨晚在车里着了凉。 孟葭总叫着好热,钟漱石也消磨得出了一身汗,伸手关了车内空调。 等回了办公室,郑廷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先泡了新茶进来。 钟漱石点了几件待批事项,转过身,双手交叠着,忽然问,“今年实习生的人选定了吗?” 郑廷没想到他会过问这种小事。也确实没关注。 他说,“这都是综合部在管,你要知道,我过去问一嘴老万。” 提起万主任,钟漱石脑子里就迸出孟葭昨晚那句,一看就是领导。 他勾了一下唇,“算了,不用问。让老万自己定吧,他职权所在。” “也是。我要开口去问了,他难免胆战心惊,以为你有什么指示,坐都坐不住了,”郑廷凑过来一些,“是哪家的小孩子,又要来镀层金是吧?让你打声招呼。” 这是常事。每年都有那快毕业的,各种门道托了来,要在集团里过度一下。 钟漱石握着笔,头也不抬的,淡笑一下,“不是别人家的。我家的。” 郑廷倒挺吃惊的,“孟葭啊?她不是在准备翻译司的复试吗?还来这儿。” 落地窗外,一缕金黄日光从云层里漫出来,层林浸染。 满目旷远里,钟漱石偏过头,脸上半晴半雨的笑了,“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机锋。” 68 68 收到集团实习的通知电话, 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孟葭先去了一趟海淀那边。 她从上研二起,就一直很固定的, 在一家英语补习机构上课, 是高考提分班, 每周三节。 马上要去实习, 上完今天下午最后一堂课, 孟葭就不再来了。 她班上那些小女生们,都很舍不得,课间拿着本子来找孟葭, 问她要祝福。 孟葭坐在讲台边, 用她那笔娟秀工整的字迹,耐心的一页页签过去。 她上完课,和这里的财务结算完工资,走到楼下时, 又听见了那一阵大雅之声。 下面一层是学大提琴的, 都是丁点大的孩子,才刚被领进音乐的殿堂。 亏得楼板的隔音好,这里弦拉得都快咽气了,也传不到楼上去。 大雅之声是钟漱石说出来的。 那天他来接孟葭,走错了楼层,坐在走廊外面, 听了二十分钟的呱噪。 其中还夹杂着家长们的怒吼, 以及孩子的崩溃大哭, 和老师三令五申的注意力度。 孟葭找到楼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坐这儿不吵啊?” 钟漱石摇头, 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还非耍贫嘴,“大雅之声呐。那个孩子,将来会有出息。”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一个女孩子扶着琴,靠在墙边睡着了。 孟葭横他一眼,“您怎么瞧出来的,长得好看?” 钟漱石啧了一声,“这种环境她都睡这么香,以后不用说,肯定是个威武不能屈的。” 损不损啊他。孟葭拉他起来,“走呀,我发了工资,请你吃饭。” 钟漱石到了楼下,长舒一口气,摁了摁耳朵,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以后我们生了女儿的话,别学大提琴了,我心脏可能不太受得了。” 她笑着上车,“那是因为,您的零件早就老化了,包括心脏,学什么你都受不了。” 他忽然来拉她的手,“这么说,你同意生个女儿了?” “老不正经!”孟葭瞪着他,气道,“我都还没毕业,就女儿女儿的。” 想到这里,孟葭酸涩的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很凑巧的,上回那个睡着的小女孩,被老钟夸会有大出息的,她被老师单拎出来,在走廊上罚站。 她走过去,摸了一下小朋友的肩膀,“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小女孩打了个长哈欠,“我总是睡着,老师让我醒一下瞌睡。” 孟葭想起自己学长笛的时候,也是上完学校的课,就要赶到培训班里面去练□□觉得觉不够睡。 她也跟外婆抱怨过,说不想学了,以后都不要去上课。 但外婆不许,她教训孟葭说,“当时是你吵着要学,交了钱,也给你买了长笛,又不学了。像你这样半途而废,能成得了什么事?干脆书也不要读了。” 小女孩跟她说,“姐姐,我可能没有拉琴的天赋,学也是白学。” 孟葭蹲下来,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真正有天赋的人很少,大都是靠勤奋,有时候能持之以恒,也是一种天赋。” “那我能学好吗?” 她点头,“一定能,有个看过你的叔叔说了,你很棒。” 小女孩眨了两下眼,“那个叔叔他是谁啊?” 孟葭想了想,“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是姐姐最喜欢的人。” 她从培训机构出来,回了西郊,刚要走上廊桥时,听见塘边有人叫她。 “是孟葭吗?” 她回过头,冬日枝叶绀黄的栾树上,立着寒鸦数点,久无人卧的湘妃榻旁,站了一个面貌温婉的夫人。 孟葭心上一震,隐约辨认出来这是谁,钟漱石浓郁的眉眼间,有几分她的影子。 “伯母您好,我是孟葭。” 她站直了,颈上动脉不安的乱跳,仍撑起精神,礼貌的回应了她一句。 韩若楠起身,走过来细细看了她一阵,“长得真像你妈妈。” 没等孟葭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韩若楠已经拉过她的手,“外面太冷了,走,我们进去坐。” 她的手心好暖,孟葭怕自己冰凉的掌尖会冷到她,微微屈起了一些。 韩若楠在她之前换了鞋,她抬头环顾,站在栽绒黄地团花地毯上,看了很久。 客厅西南角上,放了棵成人高的圣诞树,上面琳琅满目,挂满了精致小巧的饰件。有金色铜铃、拐杖糖和大松果,底下堆着花绿的礼品盒。 在这座典雅古意的园子里,南辕北辙的,斜生出一点女儿家的活泼。 她那个老派古板的儿子,自然是没有这份闲情雅致,从繁忙的公务里,匀出时间去布置一棵圣诞树。只能是小姑娘的心思。 孟葭倒了杯参茶,递给她,“伯母,您喝茶,小心烫。” 她低头看了一眼,“野山参茶,你能喝得惯这个?” 他们钟家最讲养生,连一茶一汤,都要以温补为宜,东西是不错,但不是谁都咽得下。 孟葭点头,“以前也喝不下,但已经喝了这么多年,慢慢就适应了。” 韩若楠放下包,端着茶在沙发上坐下,跟她道歉,“不好意思,没提前通知你就过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这是钟先生的家,您是他妈妈,随时都可以来的。” 想不到她这么亲和,文雅而无一丝燥气。 因此,孟葭说不会的时候,略微扬了些声。 韩若楠笑了笑,“不是这么说。母子之间,也需要有分寸感的,不好越界。” 她从进门,到倒水递茶时,因分外紧张而始终僵硬着的脊背,忽然松了松。 孟葭寻了一个,矮一些的圆凳坐下,“您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还以为......” 韩若楠吹茶的动作停下,玩笑着打断,“还以为我是来棒打鸳鸯。” 她愣了愣,坦荡的笑着承认,“嗯,一般情况下,您该是这个角色。” “今天来找你,和漱石没有关系,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将来结不结婚,也都按自己的意思来。我啊,就是想看看你,我和你妈妈,曾是很好的朋友。” 她端着那个红莲盏杯,清淡的茶烟袅袅盘旋,面上流露出一点哀思。 孟葭啊了一句,惊讶于这样峰回路转的缘分,她结巴一下,“我、我妈妈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外婆从来不肯说。” “老人家心里有气,因为你妈妈不听她的话,不要怪你外婆。” 孟葭垂眸,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怪,外婆她对我非常好。” 外婆脾气倔,打她的时候手很重,板子落在背上很疼,但她喜欢外婆。 韩若楠又陆续问了她几件,学习和工作的事情,孟葭一一告诉她,连读研时发表了两篇核心期刊,拿了国家奖学金,翻译过多少文件,在准备翻译司的复试这样的细节,都如实说得很详尽。 她一直点头,眼角隐隐泛出一点泪光,是欣慰。 韩若楠看着眼前这个,已亭亭长成的女孩,和她的妈妈很不同,孟葭柔和又有力量。 她身上那种独到的美感,就像夏日清晨的荷塘,薄而细的青色晨雾浮在水面上,宛如一段披着轻纱的梦。 但韩若楠总难免想起,她仍在襁褓里的模样。 也记得秋日里,兆惠大着个肚子,坐在后院草坪上晒太阳时,脸上那副温柔贞静的神态。 那天她们刚忙完,一件急稿才交上去,韩若楠给她削苹果,说,“预产期快到了吧?” 孟兆惠手搭在肚子上,“十一月份,我下个月就要去休假了,韩主任。” 韩若楠说,“同文高兴坏了吧?要当爸爸了,知道男女吗?” 她笑着摇头,“没问,但我想要一个女儿,贴心又好打扮。我和同文,要把她养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花钱,想搞艺术就搞艺术,想追星我就让她去追星,她的生活里只会有快乐。” 韩若楠抿了一下嘴角,面上浮动无限的悯色,眼尾的水汽凝聚起来,最终滴到了她脚面上。 可是,兆惠啊,你不在的这二十多年里,你的宝贝女儿,没有一天,过上你口中大小姐一样的,她原本该有的生活。 花钱、搞艺术和追星这些消遣,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只有埋头苦读,付出比同龄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维持那份强烈的自尊心。 她甚至没有一天,真正的无忧无虑过,她无母也无父,在这世上吃尽苦头,艰难的长大。 而你深爱着的张同文,他和别人生儿育女,早就忘了你们的孩子。 孟葭不知道自己说错了那句话,惹得她这样。 她忙抽了纸巾,递到韩若楠的手中,很乖的叫了一声,“伯母。” 韩若楠擦了擦眼角,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想到你妈妈。” 这下孟葭也红了眼眶,她垂眸,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韩若楠看了眼天色,“好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孟葭站起来送她,“伯母,您慢走。” 她起身,握了握孟葭的手,“留着我电话,有什么事就找我。” 孟葭笑了笑,“好,我记住了。” 她送韩若楠上了车,目送那辆白色牌照的车开远了,才缓缓的转过身。 韩若楠回了大院,今天她那位专权的婆婆下了旨,所有人回来吃饭。 她到的时候,谈心兰坐在客厅里,戴了一副老花眼镜,旁边站着家里的厨子。 谈心兰在细看菜单,“再添一个蛏子烧蒲瓜,漱石爱吃的。” 韩若楠笑了下,“妈,您孙子都那么大了,还这样惦记他。” 她把菜单派下去,“就这样,六点半上菜,去吧。” 等人都走了,谈心兰捏着镜腿,把老花镜摘下来,“我不惦记怎么办?你这个当妈的,一天也没管过你儿子,现在还要做个活菩萨,只能我来操心了。” 韩若楠一听这个话头,连坐都不敢坐,僵着脸色站在那不动。 安静了十几分钟,直到淑姨端了金骏眉上来,谈心兰才命她坐。 谈心兰抿了一口茶,“去西郊见过你老同事的女儿了?还满意吧。” 韩若楠尴尬的笑,照实说,“是个不错的姑娘,我很喜欢。” 她一点不意外,谈心兰常年来把持着这个家,尤其是最近,钟漱石悬而未决的婚事,简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见她婆婆不开口,韩若楠趁机为两个孩子说情,“妈,如果您是担心孟维钧的人品,那我可以保证,孟葭不知比她爸爸强多少倍。她聪慧通透,学业更是出色,性情又平和......” “性情平和!”谈心兰突然高声,冷冰冰的,猝不及防打断她,“你确定孟兆惠的女儿,性情能平和?” 没等韩若楠说话,谈心兰就从桌上拿起一个档案袋,打开来,抽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她又戴上眼镜,一字一句念起来,“孟兆惠,女,祖籍潮汕,1967年出生于香港,后随父迁至广州定居,中山文学系硕士,前夫张同文,后改名为孟维钧,育有一女,毕业后,曾在......” 韩若楠听得心惊,按他们这种事无巨细的调查,世上哪里还有好人? 她抬起音调,带着几分恳求的,叫了一声妈。 谈心兰把那份背调,推到她的面前,“你自己看,在北京的时候,她就有服用镇静类药物的情况,后面有当时医院的证明。到了杭州,更是多次试图自杀,你管这叫性情平和?孟兆惠家四代里头,出了三个精神病,还都发生在女孩子身上,包括她卧轨自杀的亲姑姑!” 韩若楠没有看,她颤抖着一双雪白的嘴唇,“不会的,孟葭不是她妈妈,她那么活泼开朗,不会有的。” “你拿你亲儿子去赌啊?你赌得起吗!”谈心兰用力拍桌,带起的风拂落了几页纸张,飘荡着掉下来,“就算她没有这个家族病史,也够不上我们家的门楣,更何况还是孟维钧的女儿。漱石要真娶了她,从今往后我也不用出门了,免得被人戳脊梁骨!” 韩若楠抓着沙发扶手,她漾起一个苦楚的笑,“那您想必也有对策了?” 谈心兰坐下来,平复了一阵情绪,她当然有,只是不会告诉儿媳妇。 她前些天,亲自去了一趟谭家,找谭老爷子过话。 谈心兰是有成算的,自然也不会冒撞上前,是提前知道了孟维钧在,才掐着时间过去的。 她到的时候,是周六上午十点钟,谭望霖刚打完太极,就听说有贵客到了。 他到前厅去见,一阵寒暄,听完谈心兰的来意后,就让人把孟维钧叫来。 谭望霖是个武将,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劈头就问,“你那个女儿,你究竟管得了管不了?惹出这么多事来!” 孟维钧站在那儿,被几个佣人盯着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管得了,我回去好好说她,不给爸添麻烦。” 谈心兰面上仁和,讲话却比刀还尖,她说,“我也知道,你这个当爹的,不过是样子货。但是你女儿那边,不还有个主事的老太太吗?听说她性子很烈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维钧再愚钝不堪也明白了,何况他根本不是。 他点头表态,“我明白怎么做,您放心。” 谈心兰靠在椅背上,不停的喘大气,手一直搭在胸口处。 “您这样,会伤了你孙子的心,也伤了你们的情分。” 韩若楠上前,靠过去替她拍了拍,顺便拿出钟漱石的分量来,再劝一劝她婆婆。 虽然她也不知道,谈心兰到底是怎么筹划的,但总不会有什么好儿等着。 谈心兰脸上强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软化,但终究狠了狠心,“他要恨就恨,这是为他好。哪怕日后,他不再进我的门了,我也不能看他犯浑。” “谁不再进您的门啦?” 钟灵从外面进来,探出个脑袋来,嬉皮笑脸的问。 谈心兰这才笑起来,招手让孙女过来坐,“今天去见了叶家人,还好吗?” 钟灵说,“当然好啦,叶伯伯一直夸我来着,让我有空再去吃饭。” 说着伸出手腕来,“奶奶你看,叶昀他妈送我的,翡翠镯子。” 谈心兰拉过来瞧了瞧,“哟,这样好的成色不多见了,她是真喜欢你。” 这场家宴,钟漱石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散会晚,又在高架上堵了半小时。 席间,钟漱石单独敬了二老一杯,那杯陈年老酿喝得他上头。 钟文台喝口茶意思一下,不止一次拿眼睛看谈心兰,都被她挡回去。 她小声说,“你现在跟他讲叶家的还是李家的,都没有用,先把他身边那个料理完了再谈。” 再后来,钟直民几个聊起经济势头来,更插不进话。 等众人闲坐的时候,韩若楠寻了个倒茶的间隙,把儿子拉到了一旁。 钟漱石的胳膊,架在窗边的大红酸枝闷户橱上,指间夹了支烟,眼底浮动着一缕微薄的醉意,笑问,“妈,您还搞起地下工作来了?” 韩若楠斜瞪他一下,“你不要贫,我跟你说的事,很重要。” 他面上仍笑着,“您说,我听着。” 直到韩若楠讲到孟兆惠的病,钟漱石那点浅薄的笑,一星一点的消失在了唇角。 最后,钟漱石忍不住破口大骂,“简直一派胡言!孟葭好得很!” 韩若楠拉了他一下,“小点儿声,你奶奶反正是铁了心,非要拆散你们。” 钟漱石冷哼了声,“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拆散,她别错了主意。” 她叹声气,拍了拍儿子的肩,“你是没有,孟葭也没有吗?” 他扶着桌子的指节,隐隐泛着青白,钟漱石一下就愣住了。 天边那轮新月,被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团厚密乌云,遮住了最后一点昏茫微弱的光亮。 是啊,他什么也不怕,可以不从钟家带走一片纸,孟葭也不怕吗? 钟漱石倚在橱边,静静的抽完了这支烟,再走出去时,又言笑晏晏的,坐在了钟文台的身边,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 等他晚上回去,孟葭已经洗完澡,穿了条碧青色的睡裙,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把丝巾一条条叠好。 裙子是吊带的样式,上紧下宽,裙摆制得很大,铺在地毯上,似池中莲叶田田。 钟漱石也不上前打扰她,就倚在门框边,颇有闲情的看她弄这些。 孟葭全放好了,再使劲推回原位,站起来,拍了拍手。 她一转身,被门口的身影吓到,“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漱石站久了,觉得心里又热又躁,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一句话都不说,捧着她的脸就吻上去。 他的力气太大,吻她也不讲一点迂回,舌尖扫荡进来,把她的呼吸完全侵占。 钟漱石搂紧了她的腰,孟葭足尖抵着地毯,不断的后退,他又不断的掠夺过来。 最终退无可退的,孟葭的小腿绊上弧形沙发,不受控的摔了下去,钟漱石也吻着她跌落下来。 吻如落在深山间的雪点,密密麻麻落在她的唇上、耳后,那一团莲盖最终被撕开。 窗外夜色渐稠,浓重而湿冷的雾气,在庭院湖水草木间弥漫开,挂上满枝的白霜。 衣帽间悬着的吊灯,白亮的灯光投下来,照见玻璃橱柜上,一双交叠的人影。 钟漱石半眯了眼,里头压着黑沉,细看孟葭一阵,又失控的去吻她的唇,“说你爱我。” 孟葭一开声,就抑制不住的呜咽,“我爱你。” 他像还不满意,又或是还不放心,加重了几分力道,“说你不会离开我。” 她双手攀上他的肩,仰了仰脸,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柔柔的吻他。 钟漱石最终伏倒在了她颈侧。 孟葭摸了摸他的脸,她望着头顶的水晶灯,很突然的,提起另一件事来。 她微微轻喘着,细声道,“我去伦敦之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收拾东西,想来想去,还是拿走了你一条领带。” “我把它带到了英国,头几个晚上睡不着,就把它裹在手心里。像你在一样。” 钟漱石听得入迷,他也没有起来,侧了个身,把她抱在怀里,“所以学系领带,是那个时候。” “嗯,因为我总是很想你,”孟葭往他怀里靠了靠,她说,“写作业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也想,连上课都想,想得饭也吃不下,吃了还会吐出来。” 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 钟漱石的眼框,意外的有些酸涩,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重的喘不上来气。 他吻她的脸,“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孟葭垂下眼眸,“打过,刚拨出去就挂了。每次这样过后,就会好过一点,好像已经听过了你的声音,是不是有蠢气?” 钟漱石叹了口气,“我说过,你就是太要强了。” 她承认,“嗯,今天你妈妈来了,她人很好。” “是,她非常喜欢你,也认识你妈妈。” 孟葭没有再说,直到钟漱石以为她睡着了,要把她抱起来。 她的一双手,自动环上他的脖子,“老钟,我好爱你。” 69 69 “爱我的话, 遇事就不要自作主张,我会安排,好吗?” 钟漱石心里一热, 低下头去, 蹭了两下她的脸。 孟葭只知点头, 她完全不了解他的担心, 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刚入夜的时候, 孟葭头晕脑胀,这会儿洗完澡,躺在床上倒不困了。 卧室灯火通明, 她拿了本法语诗集, 头枕在钟漱石肚子上看,偶尔念两句给他听。 钟漱石喝了几杯酒,困倦的阖着眼皮,还要打叠着精神细品。 孟葭念完一篇, 又津津有味的问他有没有看过《沉思集》, 法国作家拉马丁写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很轻的嗯了一声,尾音略微上扬,“什么丁?” 孟葭噗得笑出来,合上书,起身放在了床头, 拧灭台灯, “您还是睡觉吧。” 一片漆黑里, 钟漱石的气息,带着青翠的山果香覆上来,他鼻尖抵着她, “不是故意的,我明天再和你讨论,今儿太累了。” 孟葭被紧摁在他的胸前,她说,“又不怪你,我都没发现你这么困了。” 钟漱石已经快睡着,但还是坚持说,“要讨论的。” 她不懂,甚至觉得好奇,“为什么呀?” 也不是非在晚上讨论一个故去多年的诗人不可。 他倒是坦诚,一个字一个字说很慢,“不能让非常小资的孟翻译觉得,我老人家没情调,一转头就去跟别的小年轻讨论。” 孟葭在心里喊了句天。这叫一个千回百转,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去捏他的脸,笑着说,“我说钟总,你心思也太密了。” 钟漱石攥住了她的手,“不密不行,要不然娶不上媳妇儿。” 孟葭越来越发现,他现在很爱讲结婚生子,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将来有了孩子会像谁,取什么名字好,他们到了六十岁,会是什么样。 但对着钟漱石,却是一句相关的话都说不出,是怕他为难。 她从回到他身边,就一直在和心里的贪念对抗,试图控制住自己的一颗嗔心,不愿反过头来受它的支使。 孟葭很怕这一生中,会反复不断的掉进同一个陷阱,就是错把无当成有。 她陪着钟先生,坦坦荡荡和他站在一起,但并不强求,非要一个怎么样的结果。 世上哪来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情? 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年,她有幸在钟先生的身上,从这一生的不公和艰苦里,曾得到过一时一刻的救赎。 岁月万壑中,君曾为妾解金鞍,这就够了。 孟葭往他唇边凑近一点,“放心吧,你能娶上。” “娶别人指定是不行的,我得娶你,要不白疼你这些年了。” 钟漱石不动声色的,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试一试她。 黑夜里,耳边一声轻巧的笑,羽毛般柔软的,扑簌簌拂过他的脸。 孟葭的指尖慢划过他眉心,“干嘛?想就这样空口白牙的求婚,我不同意哦。” 钟漱石拢住她的手掌,“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放进来捂着。” 她脑子抽了一下,居然问,“放哪儿?” 钟漱石低低切切的,“你要这么聊天的话,我可就睡不着了啊。” “……那不聊了,快睡吧。” 周四上午,孟葭去集团综合部报到,和她一起被录用的,还有另一个上海的男孩,叫闫宝山。 自我介绍的时候,孟葭几乎被他逗笑,他说,“我姓闫,不是阎王的阎啊,门框里三横。因为我出生在宝山区,我爸就给我取了个宝山,土是有点土的。” 说完他还憨厚的挠了挠头。 看得万主任都乐了,“宝山这名儿不错,小伙子朴实点好。” 简单介绍了一下日常工作后,万主任说,“你们两个,目前的去向还没定,董事会和行政部都缺人手,下午开班子会,我当面请示一下钟总再说。” 见孟葭和闫宝山还眼巴巴等他的训示。 万主任指了个人过来,“章莉,先带他们去各部门转一下,认个门。” 章莉给他们发了门禁卡,录了考勤指纹,带着两个人一层层往上。 到了十七楼,章莉连脚步都放得很轻,“这一层是钟总办公的地方,你们记住,没什么事不要随便上来。他这个人,工作作风很严肃的,万主任他们给钟总签字的材料,连个标点都不敢错的。” 孟葭低眉敛首,心里想的,却是她和钟漱石的初见,略微回忆一下,浑身上下便不由得一凛,确实严肃。 路过钟漱石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孟葭侧了一下头,往里面瞄了一眼,他背对着门,身上穿着白衫黑裤,一只手搭在腰上,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有冬天清白的日光里,一道笔直而松弛的背影。 但总觉得,他此刻应该是皱着眉,不开心似的。 孟葭在大楼里转了一上午,感觉一直围着办公室绕圈,长得也都差不多。 快中午了,章莉还说,“好了,就认到这里吧,还有一些没去。” 章莉领他们两个去食堂,“中午、晚上都可以在这里用餐,刷卡就行了。因为你们俩在实习期,还没有餐补,所以吃饭都是免费的。” 孟葭也没什么胃口,随便盛了几样素菜,和闫宝山找个两人座的位置,一起端了餐盘过去。 十二点一到,走进食堂的员工也变得多起来,大多数步伐匆忙。 闫宝山是个出色的饭搭子,他永远不会让话掉在地上。 孟葭随便起个头,他就能滔滔不绝的,讲上老长的一串。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已经准确掌握了,关于上外哪个食堂便宜又好吃,以及哪间自习室最空,这些很内部的消息。 她还没吃完,口袋里的手机就一直震,是钟漱石打来的。 孟葭警惕的看一眼闫宝山,他已经吃完,冲她笑了下,擦了擦嘴就端起盘子走了。 她接起来,装作和陌生人打电话的样子,“喂,您好?” 说完,还环顾了一遍四周,看有没有人注意她。 但孟葭有点想太多,大家吃饭聊天还来不及,根本就没谁在看她。 那头的钟漱石,听出来她是在人多的地方,故意逗她,“小孟,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孟葭还是怕人听见,动作飞快的,简单收拾了下餐余。 她端起来,往归还处那边走,“现在是午休时间,你注意一点。” 钟漱石拨动两下打火机,“没叫上班时间来,我已经很注意了。” 孟葭说不过他,又怕他直接到综合部找人,她躲到洗手间。 “你在哪一层?” 孟葭从包里拿出漱口水,含在嘴里,几秒后吐掉,这是她吃完饭后的习惯。 他笑,“十七层,不是有人带你们认了路?什么记性!” 她刷卡进了电梯,“这你都知道,刚才看见我了吗?” 孟葭转过身,措手不及的对上一个,仪容镜里脸红耳热的自己,像怀揣着赃物的盗贼。 而唆使她的同伙,就在电话那头下命令,她不得不听他的指挥。 “我说了,你躲不过我这双眼睛,所以别动什么歪心思,小心我抓着你。” 钟漱石说笑式的口吻,似是而非的,再一次明示她这件事。 就不知道孟葭能不能装得进去。 她哼了一声,“总是你的歪心思比较多,我可没有。” 电梯上行到十二楼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孟葭赶紧让到一边,他们见原本按的是十七楼,都狐疑的看一眼她。 顺便多看了两下,孟葭胸前挂着的,实习生的工牌。 大中午的,这个新来的漂亮女实习生,去找主持集团工作的那位?什么动机。 总不能是有什么紧急事项等着汇报。 想走野路子?那也找错对象了吧,钟总向来铁面无私。 孟葭看出他们眼中的纳闷和迷惑。 她急中生智的,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我是新来的实习生,请问一下,综合部在十七楼吧?” 原来是第一天刚来,吃完饭记错了楼层。 他们再看向她时,眼中明显祛了几分疑虑,“综合部是十一楼。” 孟葭装作恍然大悟的,“那我记错了,等会就下去。” 他们在十五楼下,孟葭也不再管那么多,到了十七楼就赶紧跑。 动作快到,钟漱石只看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一阵风似的蹿过来。 孟葭蹲下去,躲到了沙发后面,又探出一双眼睛,来回的扫荡外面。 钟漱石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我说,您至于弄得跟接头一样吗?” 但孟葭不管,她伸手一指外面,“你去把门关紧,再把窗帘也拉上,我再出来。” 他一拍转椅扶手,站起来,满脸无奈的照办。 钟漱石锁好门,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对着百叶窗一摁,朝向走廊的那一边完全暗了下来。 他扔了遥控,对沙发底下蹲着的人说,“出来吧,小特务。” 孟葭慢吞吞的站起来,她心慌气短的,往那张长沙发上一躺,“吓死。” 钟漱石坐了过去,把她的头抱到腿上枕着,“来的时候撞见人了?” 她仰面看他,撅着唇狂点两下头,委屈的要命,“你下次别让我过来了。” 孟葭甚至怀疑,那些专搞办公室恋情的,是不是就喜欢这种东躲西藏的刺激感?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对方。 钟漱石的大拇指,来回刮蹭着她的脸,“今天还没分工,以后就名正言顺了,没事。” 她惊得立刻坐了起来,“你还要把我放你身边?” “不是你自己说,来陪我的吗,就光是嘴把式?” 他怕孟葭摔下去,扶稳她的腰,把着她的小脸问。 孟葭又睡了下去,她望着天花板,幽幽道,“怎么感觉我来这里,是羊入虎口啊。” “你不知道什么叫虎口。” 钟漱石用力箍住她的腰,身体俯就下去,漆黑的眼眸里水波不兴,声音却又低又哑。 孟葭在那一秒里,往上扬起手想要阻止他,但螳臂当车般,被钟漱石握在了掌心里。 她玉立的鼻尖,被一股沉香味占满,脑子里空空的,手和脚早软了下去。 孟葭浑浑噩噩的,无意识的伸出手去抱他,昏沉间,觉得他背上的皮肤好热。 宽阔敞亮的办公室内,响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吮吻声,孟葭被迫仰起了脖子,完全接纳住他不讲道理的吻。 钟漱石含着她的嘴唇,力道由轻及重,裹卷着她粉红的舌根,吻得令人心悸。 “见不了人啦。” 孟葭从他霸道的攻势里溢出声来。 每一次钟漱石吻上她,孟葭都有一个感觉,他好像要把她给吃了。 那种浓烈的失控感,从他的呼吸、脉搏和体温里,她能真切的体会到。 钟漱石轻喘着停下,他伏在她耳边,“那、下午给你放半天假?” “我不要。” 孟葭推开他坐起来,两只手从后背绕进去,去系上她的内衣搭扣。 刚被钟漱石压着的时候,他解开的。 他枕着手,看她忙活也于心不忍,“我来帮你吧?” 孟葭一听就躲,“你才没那么好心,肯定越帮越乱。” 这种黄莲亏她又不是没吃过。 钟漱石靠在沙发上笑,“完了,你一来我上不成班了,脑子里净想那回事儿。” “你意志力那么薄弱?” 孟葭扣好了,忍不住坐到他身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揶揄道。 他扶住她,一双手在她腰上逡巡,滚烫的呼吸又凑过来,“你看你这个样子。” 她问,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哪个样子?” 钟漱石目光迷离,“你是不是带着组织上的任务,专程考验我来的?” 走廊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孟葭一下子敛了笑,“会是谁啊?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钟漱石放下她,“不用,廷叔。” 郑廷敲了三下门,直接把一个红漆食盒放在了门口,识趣的走远了。 他提进来,问孟葭吃了饭没有。 她点头,“在食堂吃的,就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 孟葭看着他一层层打开,“你不去食堂,每天都在办公室吃吗?这么官僚啊。” 钟漱石说,“我平时都出去吃,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怕你吃不习惯。” “不用准备了,你们这里的菜很不错,比我们学校可强多了。” 他勾了下唇,“你比小时候好养活了,孟翻译。” 记得她大一的时候,刚来西郊住,这也不肯吃,那也不合她的胃口。 孟葭的下巴点在他肩膀上,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长大了嘛,要飞走了。” 钟漱石咽动一下喉结,“再这么跟我说话,今儿这道门,你就别想出去了。” 70 70 钟灵回国后, 躺在叶昀的功劳簿上,免于被家中长辈唠叨,日子过得相当快意。 她请了孟葭三回下午茶, 那边只应了她一次, 还是从会场出来以后, 跟郑廷申请早退一小时。 孟葭被分到行政部, 她的主要领导变成郑主任, 说实在的,两方都有点束手束脚。 钟漱石把人派过来的时候,说不要区别对待, 该做什么就让孟葭做什么。 郑廷眉头不展, 这辈子没接过这么烫手的山芋,愁死了都快。 要是三小姐都还好一点,钟灵撒娇抱怨,在钟漱石那边又不济事。 可孟葭不一样, 但凡她稍微皱一下眉头, 那位就要自省哪儿做错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哄。 要是他真秉公办事,让孟葭三天两头的加班,钟漱石面上不会说什么,心里难保没有意见。 相比之下,孟葭的难处要小的多, 她只是身份上, 还有些转变不过来。 平时私下见面叫惯了廷叔, 有时候她难免就脱口而出,可这是在单位。 但快两个月下来,郑廷发现孟葭这孩子, 也就是看着文弱,工作起来一点不娇气。 布置给她的份内事,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按时完成,很多东西一点就透。 带着他们去布置会场,孟葭都打头阵,连一张铭牌也要仔细检查。 孟葭怕郑廷难做人,手头上的许多工作,她宁愿牺牲午休时间,也不会拖到下班后。 基本上,钟漱石那边一忙完,坐上一杯茶的功夫,孟葭也可以下班了。 孟葭到工体的时候,钟灵她们已经喝了一轮香槟,她端起她的那杯就灌下去。 喝完酒,又拈了一块司康往嘴里塞,尝了觉得不错,点了下头。 看得刘小临目瞪口呆,“不是,钟仙儿不给你饭吃啦?” 孟葭嘴里塞着东西,就摆了一下手,好半天才说,“刚才消耗太大了。” 由他们集团承办的博览会,后天就要正式开幕,整个行政部都忙翻了天。 她说是作为翻译招进去的,但没有翻译任务的时候,还是要做一些日常工作。 孟葭跟钟漱石讲,你们单位算盘珠子打得真响,他说这是精兵简政,一工多用。 钟灵笑看她一眼,“每天双宿双飞的,滋味儿不错吧?” “还说,我都后悔死了,你哥他就......” 孟葭说到这里,忙踩了个急刹车,对面瞪来两双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刘小琳赶紧补充,“就怎么样,精力特别充沛吧?” 钟灵也问,“你们俩在办公室里,有没有?” 孟葭一人赏了一个白眼,“朗朗乾坤的,你们俩能不能放尊重点?” 怎么可能会没有? 就前阵子,郑廷忙不过来,让她拿一份等着下发的急件,去找钟漱石签字。 孟葭捧了材料去找他,叩了两下门,里面一道清润的男声,“进来。” 她走到钟漱石身边,挽起头发的莹白小脸上,是一板一眼的认真。 孟葭指了一下落款处,“钟总,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钟漱石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很急吗?” 她点头,“是博览会需要张贴的公告,很急。” “我这里也有件急事,”钟漱石忽然站起来,摁着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指着电脑上一行字,“帮我看看,这段话什么意思?” 孟葭划动两下鼠标,聚精会神翻译着的时候,听见了大门反锁的声音。 那声清脆的咔嗒声像落在心上似的。她浑身一颤。 孟葭对这张桌子都快应激了,她不知道多少次折在上面。 她手扶着座椅,不可置信地回头看钟漱石,“这是大白天啊。” 他走过来,竟然是很严肃的样子,“今天风大,我怕你冷。” 孟葭急得站起来,指了下,“那窗帘呢?也需要打下来吗?” 钟漱石抽出那把转椅,自己坐下去,又拉过孟葭,背对着坐在他的身上。 他抬手划过去,“翻出来了吗?读给我听。” 孟葭说,“意思是,某位钟姓男子说出来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钟漱石一脸高深,恍然大悟的样子,“喔,我说不对劲呢,看着像骂人,还得是孟翻译。” 气得孟葭笑了,她转身来拧他,“这脸皮你还要吗?不要就揪下来。” 他抻住孟葭的后脑,把人往下带,“今天怎么走那么早?” “早点来开部门例会啊,总不能比郑主任到的还晚,像什么话。” 孟葭的一双手,被迫攀上他的肩膀,额头落在了他眉间。 钟漱石握住她一只手,去捂自己的心口,“吓死了,你摸摸看,现在还砰砰乱跳。” 他刚醒,孟葭就不见了人影,钟漱石惊得掀了被子,楼上楼下喊她名字。 打她的电话也占线,还是拨给老孔,说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孟葭脸上烧起来,她抽出手,“我才不摸,你有什么好摸的?” 钟漱石的唇凑上来,“下次要先走,把我先叫醒好不好?” 她垂眸,点了一下头,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郑廷的电话。 孟葭才想起正事来,随手拨了下鬓边的头发,“好的,我还有十分钟就下来了。” 钟漱石把手机抢过来,“孟葭十分钟好不了,你先忙别的,这份急件等我给你。” 她差点惊掉下巴,比划了一段距离,“这样他不就知道,我们两个在办公室......” 他理直气壮,“所以更要把时间说长点儿,免得人家笑我。” 没等孟葭开骂,钟漱石的吻已蜿蜒流连上来,开出藤藤蔓蔓,像夏日红墙上爬满的虎耳草。 原本在楼下,直嚷着今天好冷的孟葭,像一下子挨到了火炉边。 她的鼻尖沁出微微的薄汗,在他绵长而炙热的深吻里。 钟漱石抱着她起身,把她放到桌上,孟葭温润的指尖,颠沛流离中,几度刮到他的脸上。 她撑开半星眼眸,看着面前的钟漱石,他身上的白衬衫纹丝未乱,只有一双欲念流动的眼睛,能瞧得出几分情热。 真叫风月老手。 冬末春初的天气,外头刮着凛冽寒风,孟葭却大汗淋漓的,情不自禁去吻他。 一阵酥麻感,直冲上他的头顶,逼得他心脏一紧。 钟漱石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伸手往抽屉里一摸,只摸出一个空盒子来,没了。 他吻她的下颌,一路含上她的耳垂,声音又哑又沉,“怎么办?用完了。” 孟葭回神,急得要去推他,“那、那就不要了,你停啊。” 他笑了一声,“我的命你不管了,这怎么停?” “可是、可是那样,”孟葭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就会,就会.......” 钟漱石故意吓唬她,“不怕,有了也不打什么紧。” 她摇头,一直说不可以。 他不愿见她这副拒绝的样子。 钟漱石伸手来抱她,大力摁着她的后背,死死往怀里压。 孟葭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单手撑桌,微微走神。 刘小琳忽然敲了下勺,“翻译司快要复试了,我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她元神归了位,“早知道了,一直准备着呢。” 钟灵说,“嗐!她用得着你管呐,我哥肯定早知道了,人家有的是路子。” 提到钟漱石,孟葭面上灼灼绯红,低着头不说话。 她想起那一天的最后,钟漱石全弄在了她腿上,滴答流向地板。 孟葭连看都没眼看,匆匆去他浴室里洗个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就走了。 刘小琳点点头,应和道,“那也是,我真是鸡抱鸭子,瞎操心。你的笔试分那么高,录取肯定没问题,不过你愿意驻外吗?” 孟葭答得很快,像早考虑过这件事,“工作嘛,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初春时节,天也暗的早,孟葭和她们一起出门,等老孔来接。 站在门口时,一阵疾风从地面刮卷起来,树梢上被吹散开的柳絮,迷了她的眼。 钟灵给她吹了下,“好了吧?孟小姐。” 孟葭又揉了揉,眼泪都揉出来了,“好了,谢谢。” “我哥他人呢?”她问。 孟葭灌了几口冷风,说话也凉飕飕的,“他去深圳出差了,明天回来。” 不回来不行,博览会上还要钟总致开幕词,今天场地都布置好了。 钟灵了然,“我说呢,您一直心不在焉的,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孟葭薄瞪了她一下,“才没有,他不在我特别轻松。” 她回了西郊,这个锦绣窟她住了四年,熟悉这里的一花一木,和坐落远处的苍横翠微。 黄昏从群峰上走下来,山月被夜色簇拥着,铺洒下一浪松风涛声。 夜阑灯昏,孟葭系着浴袍,看一阵面试的题型,默读几遍,又抬头望一阵窗外。 等放空了一阵后,再去回想刚才背了什么,孟葭就记不住了。 钟灵说的对,她确实是有点心不在焉,在这个重门深闭的院子里。 不是她太想钟漱石,而是感慨时日无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三年,过得太平静的关系。 明明钟先生就在她身边。孟葭有时候一个恍惚,总会误以为,他还待在过去没回来。 但是用不了多久,她又要走了。 像十里繁华隘口处,浮光掠金里,错失迷津的一阵梦。 月色半隐,孟葭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钟漱石打电话。 那边好一阵子才接,应该是在很安静的地方,他问,“想我了?” 孟葭没像往常一样否认,她轻轻的嗯一声,“想,想得睡不着觉啦。”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这副含娇待语的样子,总是让人心生波澜的。 钟漱石笑了一下,“你这样的话,我可坐不住了啊。” “坐不住那你回来好了。” 孟葭靠在椅子上将他的军。 他抬手看了眼表,“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 “嗯,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钟漱石早上赶到家时,孟葭睡得正香。 昨天本来是休息日,但也被临时叫了去加班,她都没有休息好。 钟漱石脱下身上的外套,推门进卧室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甜暖香,从被子里散出来。 像暮春时走在林荫石径上,迎面吹来的温热暖风里,掺杂的花果香气。 他一晚上没有睡,在飞机上又看了几份文件,此刻已困得很了。 钟漱石去浴室里洗澡,挤进被子里时,孟葭睡得太沉,只是闭着眼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她在嗯谁。 两个人就这么睡到了中午。 孟葭翻过身,发现身边躺了个人,也不意外,她熟门熟路的,窝到他的怀里去。 钟漱石张开手,抱紧了她,“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摇头,“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再起来吃饭。” 他声音很低哑,带着浓重的倦怠感,“我给你带了几盒粉葛糕,不是说北京的不正宗吗?一会儿下去吃。” 孟葭在被子里把玩他的手掌,“你昨天没休息好吗?是不是赶了早班机。” 钟漱石编了个谎,“嗯,那床不好睡,失眠了。” “那我再陪你躺一躺。” 孟葭说着,蜷起腿来要往上挪,偏不小心,磕到了一下他的膝盖。 他发出一声轻嘶,孟葭抬起头,“弄疼你了吧?我看看。” 钟漱石把她抱上来,像生怕她掀开来检查一样,“没有,我装的。” 孟葭也没多想,她把头埋进他肩窝,“等博览会一忙完,我实习期就结束了。” 他轻拍着她,“好,眼看就要复试了,也不好分心。” 半天都没有听见她回话。 钟漱石知道她这会儿瞌睡醒了,那只能是走神。他又问,“在想什么?” 孟葭抬头,光影昏沉里露一个笑,“你能把实习评语,给我写好点儿吗?” “你想夸自己什么,由你做主好不好?”钟漱石温柔的拢着她头发,“我来签字。” 孟葭疑惑的看他,“今天钟总,这么好说话的啊?” 他捏她的脸,“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说过话了?你说。” 她想了想,“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吧,好难讲话。” 钟漱石枕着手笑了,“我要太好讲话,你该觉得我为老不尊,对你图谋不轨了。” 孟葭在心里小声,你难道不是吗?谁在我寝室赖一夜。 才过了几秒,钟漱石就翻了个身,把她压在枕头上,“在心里悄悄骂我,是不是?” 孟葭挣扎了两下,“你连人家想什么都要管,好霸道。” 她被他脸上的胡茬扎的左躲右闪,笑得快要断气,“没有!我是在夸你,我说你一点也不老。” 钟漱石根本不信,“你扯。” 开幕式当天,孟葭起了个大早,这是她在集团工作阶段,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 也是她实习的最后一天。 钟漱石和她一起出门,直接到了会场,下了车,二人熟练的分两边走。 孟葭跟着行政部的几个同事,检查了一遍现场的座次,确保不在这种细节上出问题。 北京时间九点,这场各大电视台直播的盛会,开始了第一项流程。 钟漱石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流于场面的笑,一边朝观众席上挥手致意。 他的致辞很长,但几乎没有低头看发言稿,很多是他自己提炼的观点。 孟葭是没有座位的,她靠墙站着,随时听候待命。 她静静看着台上,灯光璀璨下,那副虔诚而向往的模样,像是在聆听神旨。 孟葭小时候,跟外婆去参加葬礼,总听她说,人在死之前,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都会在脑子里过上一遍,这叫走马灯。 不必到垂垂老矣,孟葭就已经能断定,上面站着的,就是她一生的走马灯。 71 71 博览会闭幕的那日, 北京的气温升到二十四度,红杏枝斜,春风吹起一地穗状的杨花。 孟葭在家休息了两天, 到下午, 趁风和日丽, 拿了实习报告去盖章。 其实可以不用去, 钟漱石说给她带回来, 但孟葭不肯。 她歪在他的身上说,“你拿去给万主任,不就暴露了我们的关系吗?我怕别人非议你。” 钟漱石撑着头笑了下, 垂眸看她, “我们家小孟,那么在乎我的名声啊?” 在乎。你的所有,我都在乎。 所以才不想你为了我,掀了钟家的屋顶, 成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孟葭在心里这么回答。 但满室夜色鸿蒙, 灯影幢幢里,她拿着腔调说,“我是怕连累我,明明我靠实力考上的,被说成走后门。多冤呐。” 钟漱石摇头,“好, 别让我带累了你, 自己去。” 孟葭是提前打了招呼的, 正碰上万主任在,她把报告推过去,“已经拿给钟总签过字了。” 万主任看了一眼, 给她点了用印审批流程,“小孟,真不打算留下啊?” 话里有几分惜才爱才的不舍。 孟葭笑着说,“谢谢万主任,但我还是更适合单纯干翻译这行,行政做不来的。” 她没有讲她过两天,就要去翻译司复试。 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孟葭从来都不拿到口头上宣扬,这是钟漱石教她的。 但万主任不是第一天上班,听得出来她没点透的话音。 那必定是有更理想的去处可供选择。 他盖了章,“祝你毕业和工作都顺利。” 孟葭拿着她的报告,说谢谢,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趟十七楼。 这两个月里,她来来回回,走过这条走廊很多遍。也见过了钟漱石很多种样子。 看过他手撑在桌上,架着副眼镜,握一支钢笔写材料。 他有时也会站在窗边,端一杯茶,望着底下的静风庭柳,出上半天神。 孟葭想,她要一帧帧刻在心里,胶片一样,影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在命运下一次,莽撞的、不留情面的将他们分开之前,她要记住这些。也许不会久。 孟维钧已经不止一次给她打电话。 她只接了一回。孟葭说,“您有什么吩咐吗?孟院长。”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跟孟维钧说话时,永远都夹枪带棒。就好像变了个人。 因为她知道,不是有威胁到他在谭家地位的要事,这个有名无实的爸爸不会来屈就她。 孟维钧说,“你现在还跟着钟漱石,要不要命了?” 光是听着他的用词,那种怎么都包藏不住的尖酸,就让孟葭觉得反胃。 孟葭忍着气性,“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好了。” 她实在也不想和孟维钧兜圈子。 “什么话?你去英国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让你和他断了?为什么读个研,你又和他走到一起了!”孟维钧的口气听起来,不安又急躁,像真要出什么事一样,“葭葭,你也大了,到了正经论婚嫁的时候,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钟家的门槛太高,你进不去的。” 孟葭不必他来提醒。她说,“除了这些我知道的,还有别的吗?没有的话我就......” 孟维钧最后说,“他奶奶已经发话了,要是劝不动你,就让你外婆来管教。” 说完,他还字字见血的,问了一句,“你猜你外婆,听了这个事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暖气充足的空间里,孟葭握了手机的指节蓦地一紧,隐隐约约挣得泛白。 这句冷冰冰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细针,又稳又狠的,插进了她微弱的脉搏。 她的声音低下去,“那请你、跟她回话说,请她老人家放心,我很快就离开她孙子。” 孟葭一字一顿的,说的非常慢,到末尾时已喉头发紧,溢出一嗓子哑调。 孟维钧还要追问道,“很快是多久,我能等,他们等不了。” 她深吸口气,“就毕业以后,我自己会申请驻外,不用他们动手。” 孟葭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她当时,是躲到洗手间接的电话,憋着一股劲说完,扶着黑金大理石的水池,胸口剧烈起伏着。 暖黄的荧光灯下,一尘不染的光洁镜子中,映出孟葭惨白的面容。 玉栀花般纯然的脸上,那种一眼望到头的仓惶忧虑,像难以调和的矛盾,仿佛一首错借了意象的七言诗。 有人从外面进来,看了眼她,“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不要紧吧?” 她摆了下手,“没事,昨晚没睡好。” 钟漱石靠在转椅上,架着腿,指间夹了一支烟,搭在膝盖上,正和郑廷在说话。 孟葭走到门口,看他神色怡然的样子,就知道是在扯闲篇。 她敲了两下开着的门。 烟雾缭绕间,钟漱石嘴角噙着丝笑,漫不经心的抬起头。 看来人是孟葭,他忙转头吹了一口气,伸长了手臂,迅速摁灭在烟灰缸里。 钟漱石站起来迎她,装作无事发生,“小孟,盖好章了吗?” 孟葭瞪了他一下。她笑着对郑廷说,“这段时间,多亏了主任的照顾。” 郑廷忙推辞,“别这么说,我也没照顾到什么,都是你自己能干。” 钟漱石指了下自己,“我呢?” 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你什么呀?” 他为自己请功,“我天天送你上班,又等你下班,你就不谢谢我吗?” 孟葭怪声怪气的,“谢谢哦。” 她也在这间大办公室里,洒下了无数辛勤汗水的,好不好?够对得起他了。 钟漱石拍了下她的脸,“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不用等我,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孟葭点下头,“嗯,那我先去学校交材料了,拜拜。” 她刚要走,又被钟漱石拉住手,拽了回来。 郑廷识趣的说,“我还有一份报告没写,什么记性。” 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 孟葭面上一红,“你看,人都被你吓走了。” “走了不是正好吗?” 钟漱石的手,堪堪掌在她那一捻细腰上,像把着一柄玉骨扇。 孟葭急得赶紧说,“我跟张院长约了四点,晚了他不会等我的。” “没有的事,不行我来给他打电话,谁敢不等我们小孟?” 他把人抱起来,放到长办公桌上坐着,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圈出很小的一个范围。 “你怎么都还没喝酒,说话就跟醉了一样,糊里糊涂的。” 孟葭动弹不得,她语调清碧碧的,睁圆了一双眼,像诵读一篇法语诗。 钟漱石带着淡淡沉香味的呼吸,游离在她的唇瓣上,“嗯,我一见了你吧,就跟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儿似的。” 她笑着去搂他的脖子,“不许你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吻上她的唇角,“我这人心眼特小,得罪了我,就更别想走了你。” 孟葭呼吸一紧,钟漱石的吻悉数覆压下来,密密麻麻的,让她心跳加速。 他吻得快要擦枪走火,孟葭忙大力拍他后背,让他停。 钟漱石才缓了缓,沿着她的下颌一路吻到耳边,“我好爱你。” 孟葭的心上像被投下一枚乌金坠。 那坠子很重,压得她整颗心都沉到了底,又钝又痛的,喘不上气来。 她惶惶的伸手,抱紧了他,“老钟,我也爱你。” 本来刹住了车的吻,又被她这句话点起来,吻得桌上一片凌乱。 后来,孟葭跳了下来,往他的胳膊底下一钻,才溜走的。 她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擦着嘴角的水痕,很快进了电梯。 钟漱石转过头,看着她匆匆逃走的背影,摸了下嘴唇,露出一个浮云吹雪的笑。 他摁了下桌上的电话,让郑廷上来收拾文件。 刚才他一急,拂落了满地。就差敞着门把人要了。 孟葭出了集团大楼,在门口的喷泉池边,遇上了闫宝山。 他被分到董事会,平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闫宝山问,“你就走啊?” 孟葭说,“还有很多事,听说你直接拿下offer了,恭喜。” 闫宝山摸了摸耳朵,“其实你也可以留的,大家都夸你很出色。” 孟葭摇了摇头,“哪里,我不如你那么活泛,好好干。” 他仿佛是为进这里而生的,为人热情,又有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闫宝山看上去憨厚,但一穿上正装,走在几位董事的周边,身上是男精英的爽利。 两个人站了有十多分钟,津津乐道的,聊了一下毕业去向的事。 闫宝山说,其实他们翻译专业的硕士,最后真正完全从事翻译工作的,并不是很多,大部分会跨行业到新媒体。 孟葭很认同,因为他们学院也是一样的情况,在口笔译这一行里深耕细作的,只占少数。 两个年轻人聊得投机,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注意了他们很久。 钟漱石的茶喝得见了底,他看郑廷在忙,自己堵着一口闷气去加。 他边走着,伸出根食指晃了晃,“我现在算知道,为什么天底下那些当爹的,尤其给女儿做牛做马的,都看不惯自个儿家女婿了。你就说那贺沂蒙,长得也就一般般,嚯!没看她爸把她捧的,说赵宴这不妙那不好,就是委屈了他女儿。” 郑廷觉得好笑,“那依您说,是为什么呀?” 钟漱石又喝了口茶降火,“他配不上啊他!自己养大的人千好万好,怎么看都鲜亮,天王老子来了也配不上。” 郑廷捧着一堆材料,往窗外看了眼,立马就明白了原委。 他哂笑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你来气,扯这么老远。” 钟漱石握着杯盖的手,指了下大楼旁的喷泉,“就这种刚出社会的小毛头,我犯得着跟他置气?” 过了会儿,他手肘撑在沙发上,点上烟,突兀的问了句,“他叫什么名字?” 郑廷像早料到他会问,应答如流,“闫宝山,你把他分去董事会的,忘了?” 钟漱石吐口烟,“集团上下那么多人,谁还记得这个。” 郑廷说,“现在你记得了,印象深刻。” 他转了一下指间的烟,缓缓笑了,的确小气得不太像话。 晚上的饭局,是由钟直民唱主角的,捎上儿子,也不过是在为他铺路。 自从上次,父子俩不欢而散以后,钟直民没再提结婚的事。 吵归吵,钟直民也不可能,真就跟自己的亲骨肉生分了,何况儿子那一头,一副随时预备折戟沉沙的架势。 好像前面三十年都是白活,碰到了他的心尖子以后,才找到些意趣。 要是真把他逼急的话,钟漱石要从这位置上下来,损失的毕竟是钟家的力量。 钟漱石下班前,在办公室里换了身西装,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了海棠厅。 他跟各个叔伯问好,仪态从容不迫,身上是经年累月的良好教养。 席间跟钟漱石同辈的不多,只有一个小姑娘,是新进京的袁家的小女儿。 她爸爸从前跟钟直民共过事的。 大概是头一回来这种局,袁雪柔看什么都是天真的样子,被安排坐在钟漱石身边,她红脸也红得大大方方,说,“钟伯伯,您儿子这么好看呀。” 钟漱石端了杯茶,静默着,不置一词。 倒是钟直民替他笑了,“就只剩这张脸了,他话少,你别见怪。” 袁彬夸了一句,“那可不是啊,雪柔,你二哥哥很有才干的,管着一个集团。” 袁雪柔又看一眼钟漱石,面上的眷恋更深一重,举起酒杯来,“我敬二哥哥。” 她就这么顺水推舟的把称呼给定了。 钟漱石举了下茶盏,“对不住,今天嗓子疼,喝不了酒。” 袁雪柔有一瞬的尴尬,很快,就消弭在一个笑里,“没事,都一样,是这个意思。” 他说完,有一道阴恻恻的目光,从后方瞪过来。 钟漱石点了支烟,吁上一口,没去看,不看也知道是他爸。 钟直民借机挨到他耳边,“当着人的面儿,你给我笑一下。” 他转了一下烟,“爸,你笑吧,你笑比我好看。” 早知道钟直民来这手,他根本就懒得出现。 孟葭久不回学校,在导师那里聊了很久,坐到天黑,才让老孔往国贸那边开。 钟灵约了她晚上吃火锅,难得贺沂蒙也在,她最近忙着订婚,昏天黑地的,连会所都不怎么去了。 四个人当中,刘小琳的战斗力算强的,她撑到七分饱,掸眼一看,还有一桌子食材没下锅。 她指了指玩手机的那三个人,“都再吃点儿啊,点的时候你们就一身的劲!” 紧接着,就是著名的分赃场面,钟灵说,“贺沂蒙,那毛肚你点的,还非要三盘儿!你吃。” 贺沂蒙又说,“那黄喉还是孟葭点的,她也不吃。” 孟葭捂着她的胃,“不行,我实在是盛不下,快挤爆了。” 最后都偃旗息鼓,叹一声气,不谋而合的立誓,“下次一定少点!” 刘小琳翻着朋友圈,咦了一句,“这不袁雪柔吗?她去海棠厅了。” 贺沂蒙对这事有所耳闻,她打个嗝,说,“早知道了,她是跟着她爸爸去的。” 钟灵也拿出手机来看,只瞄了一眼,就警觉的揣进怀里,疯狂给刘小琳使眼色。 刘小琳看了眼孟葭,明白了,她忽然问,“沂蒙,你那个、旗袍做好了吗?” 这个话题过渡得十分生硬。孟葭瞥了钟灵一眼,就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钟灵装糊涂,她还俏皮的拍了下孟葭的掌心,“给你什么呀?” 孟葭说,“你那个眼神递的,就差说姓袁的照片有猫腻了,快给我。” 说完,她直接往桌上一摸,输钟灵的生日解了锁,入眼的却是钟漱石。 他靠在座椅上,搭在膝盖的手边,夹立了一支没点的烟,微侧着头,正在跟人说话。 钟漱石意态闲散的,隔着屏幕,身上那种寡淡沉静的气质,孤绝得快要漫出来。 孟葭一直知道,钟先生的好看,是要在人堆里才更瞩目的,就像那年在六榕寺。 一群人簇拥着他下车,人山人海里,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那个叫袁什么的女孩子,只露了半张脸,跟他来了这样一张合影,什么文字都没有。 不需要了,有钟漱石这样响的名头在,自然有一堆人会去追捧她。 发出来不过二十分钟,光钟灵这里看着,已经有几十号人点赞。 孟葭把手机递还给钟灵。 钟灵也不管手机了,她往后一扔,“这个袁雪柔吧,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村......” 她打断钟灵后面的话,“别说,什么都别说。” 钟灵生生顿住,往她跟前一凑,“为什么?” 孟葭漫无目的的撕着餐巾,“显得我嫉妒她似的,还专门要你来安慰。” 就当作没有任何事发生,本来也就只是一个,不值得她针对的对象。 贺沂蒙听了,都忍不住哟一声,“看见没有?正室范儿。” 她一开始,也没有看好过孟葭,认为不过是钟漱石贪图新鲜,过一阵子谁还记得? 但这些年发生这么多事,别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也没再怠慢过孟葭分毫。 连她小叔叔也觉得奇怪,还笑着问她,说孟光几时接了梁鸿案? 贺沂蒙说,“其实我们关系也没那么糟。何况孟葭这个人,本来就叫人佩服。” 吃完饭,钟灵还要去酒吧,孟葭辞了她,说她得回家了。 刘小琳笑说,“钟仙儿的局都没散,你回家哪有人呐?” “没有,我是有点累了,和他又没关系。” 孟葭垂眸。耳边轰隆隆,又昏昏沉,无精打采的。 像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忽然疾驰过一匹匹快马,溅了雪的马蹄声哒哒的,从她荒芜的心上踏过去。 践踏成寸草不生的样子。 她回了家,温吞吞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去浴室里洗澡。 都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没有抹身体乳。 但已经关了灯,孟葭也懒得再折腾了,闭了眼,命令自己入睡。 管她什么雪柔不柔的。 没多久,孟葭就听见院子里,有汽车熄火的声音。 是钟漱石回来了。 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了鹅绒枕头,装出睡熟的模样。 很快听见他上了楼,那一道道沉稳的脚步声,像踩在她耳边一样,心跳都跟着快了。 孟葭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她不想在他面前露什么破绽,把没影儿的事拿出来冤枉人。 但慌张的神态骗不了人。 钟漱石推开卧室门,外套已经扔在了楼下,他卷起衬衫袖口,坐到了床边。 他拨开遮住她脸的软被,瞧了一瞧,孟葭双眼松弛的闭着,倒真像是睡着了。 钟漱石纳闷的,解下手表来扔在床头柜上,自言自语般,“今天这么早啊。” 72 72 等他的步子渐远了, 隔着浴室门,传出哗啦的淋浴声。 孟葭才打开眼睛,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 她的一条手臂都压的发麻。 她掀开被子, 光着脚笃笃跑下床, 到窗台边的横柜上, 端起钟漱石那杯睡前酒, 喝了一口。 龇牙咧嘴的咽下肚,抿了下唇角,急忙忙躺回四柱床上。 没过多久, 门开了, 钟漱石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 觉得光线太亮,怕影响孟葭休息,又关了两盏灯, 放下半边的帐幔。 他瞄了一眼那个加厚的圆弧酒杯。 仍好端端摆在柜子上, 只是这酒浅了一点儿。 钟漱石扭头,剽了一眼床上,孟葭还是老样子没变,甚至更规矩了。 露白月明的寒夜里,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勾了一下唇。 今天倒邪门了, 平时睡觉哪有那么老实?装得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钟漱石拿上手机, 去书房打了个电话, 给钟灵。 她正在卡座里摇骰子,摇滚乐震得地动山摇,根本没听见。 钟漱石拨了两个, 就失去了耐心,独自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酒。 要上楼时,钟灵给他回了过来,特地找了个安静地方。 那头战战兢兢的,“找我有事啊二哥?” 他直截了当地问,“晚上你们一起吃的饭,碰见什么谁了没有?” 钟灵被误事的酒弄得脑子有点蒙。 她反应迟钝的,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出什么来。 钟灵说,“没碰见谁啊,我们吃了火锅,孟葭就回去了。” 钟漱石撂了句,“好。你少在酒吧混。” 等她二哥挂了电话以后,钟灵还愣愣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酒吧? 这威士忌确实上头,钟漱石关上房门时,孟葭脑袋晕沉沉的,隐约听见了一声。 连钟漱石躺上来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浓烈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他慢慢的,往孟葭的身边挪过去,直到胸口贴上她后背,才绕过去寻她的手。 她的指尖常年冰凉,钟漱石握了一阵子,才有了一丁点热度。 “小孟,这么早睡下了?赌气呢。” 钟漱石微抬起头,带着醇馥浓郁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吹出一句。 孟葭还没有完全睡着。听了这话,脑中轰的一声,心跳又快起来。 她把手抽出来,发出娇憨的鼻音,结巴着,“什、什么啊。” 更不敢转过身去和他正面交锋。 但钟漱石一发力,把她整个抱着转了过来,两人瞬间调换了下方位。 孟葭的额头,堪堪抵在他的鼻峰处,他一低头,嗅见一阵清甜的香气。 钟漱石再往下,轻碰她的柔软的嘴唇,“怪我没早回来?” 她摇头,说没有,伸手抱住他,“快睡吧。”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没有袁雪柔,还有张雪柔,何必讲出来添一重气。 总之他们钟家是看不上人的。 孟葭也没多失望,像这样的场面,她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从读研那天起。 从她下定决心,重新走到钟先生身边起,就一直在做准备。 她不是非要一份这样的肯定,学校和社会所给予她的肯定,已经足够。 通往金字塔尖的钥匙,也许握在世代簪缨的钟家人手中,但孟葭对此无所求。 她要不想去,就谁的脸色都不必看,谁的意愿都不用顾及。 孟葭吸了口气,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久久不出来。 感情是好感情,只可惜盛衰枯荣都写在纸上,一目了然。 他们逃不掉一个统统惨败的结尾。 硕士毕业典礼举行那天,风吹嘉禾,滟日薄云里吹涌起热气。 一大早,孔师傅就在院子里等她,孟葭穿了件方领小白裙,缓步走下楼。 老孔问,“钟先生不在啊?” 她点下头,“嗯,他去上海出差了,回不来。” 退宿舍,领毕业证这些手续办了半天,孟葭还在西院食堂吃了最后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孟葭坐在台下,和她身边许多同学一样,换了蓝底红边的硕士服。 她正听着校长寄语时,手机响了一下,陈少禹给她发来祝贺。 说恭喜她录取了翻译司,名单很快就会在网上进行公示,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同事。 孟葭回了个谢谢。 散了会,孟葭从礼堂走出来时,就看见前来观礼的、成双成对的父母,和自家孩子在拍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山河新妆的笑容。 从小学到硕士毕业,她见惯这种场面,一开始羡慕嫉妒的不得了,到现在,也能够波澜不惊的走过去。 在和别人对上视线时,心平气和的,冲着他们笑上一笑。 无非是心里的期待落空太多次。 孟葭举着毕业证,遮住额头刚要迈下台阶时,浓荫绿影里,眺来一道长远深邃的目光。 钟漱石站在槐树底下,手臂上挽了一捧弗洛伊德,丝绒质感的花瓣,是厚重而不张扬的柔美。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透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像隐没在星辰深处的山山海海。 强烈充足的日照,面前的空气都浮动着粼粼热浪,他们站的不远,却像隔了一层浩瀚飘渺的迷雾。 孟葭眼底一热,快步跑下台阶,扑到了他怀里。 钟漱石连一句慢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怔忪片刻,失笑的抱紧了她,“毕个业,反而成小孩子了。” 孟葭抬起头,“你不是去出差了吗?说了不来的。” 钟漱石拨一下她的头发,“我紧赶慢赶呐,不能错了我们小孟的毕业礼,成个罪人。” 她又垂下眼眸,一双手在他的后背上交叠,她要牢牢抱着他。 她要在这把名为爱与救赎的业火里澎湃。 人得先烧成一把灰,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他们一道回去,路上郑廷来了电话,说起晚上的饭局。 是袁彬那一家子,来京中的第一次宴请,无论如何要去露面。 像临时起意似的,钟漱石带她去十八号楼见人,特意要和谈心兰打擂台。 他明知道她今晚在这里,招待曾经下放时,一起工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孟维钧打断了她,“你外婆来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孟葭心里一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指尖发着抖。 她前天才跟家里打电话,粉饰过太平,现在看到外婆要怎么说? 赌咒发誓她已经要出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联系钟先生? 有孟维钧挑唆在前,外婆肯定不会信她。 这都还不是她最害怕的,孟葭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比起挨两句骂,或是几顿打,她更怕外婆昏过去。 孟葭捡起手机,小跑着出了门。 老孔还没有来接,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饭店去。 进门时,孟葭始终垂着眼眸,她没脸看黄梧妹。 她放下包,才颤着嗓音叫了句,“外婆,张妈。” 过了几秒钟,在孟葭密如鼓点的心跳里,黄梧妹才开口,“上班这么累吗?葭葭,你脸色不太好。” 孟葭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黄梧妹给她擦了擦,“你哭什么?外婆又一句没说你。” 她牢牢握住外婆的手,“那你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这几年,我......” “我早都知道了,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到家,外婆就知道了。” 黄梧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孟维钧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还怎么说?他从接到张妈的电话起,就一直在心里筹备说辞。 没等他回过神,钟漱石紧跟其后而来,极自然的,叫了一声外婆。 孟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这样喊人,外婆不会当场翻脸吧? 但黄梧妹点了头,说,“坐吧。” 孟维钧更加站不住,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的时候。 黄梧妹叫住了他,“孟院长,我来是办一件事。” 他面上讪讪的,“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把女儿带回广州。” 她这话说的很慢,人老了,中气不大足,但吐字还算清晰。 孟维钧听清了,他有些不安的,搓动一下手,“这恐怕不好。毕竟是兆惠自己要......” 坐在一旁的钟漱石,轻飘飘的阻断了他,“只怕不是。” 孟葭脑子里云遮雾罩的,当年的事情,她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但有一样,她很佩服孟维钧这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平静望向钟漱石。 白生生的嵌顶灯下,映出孟维钧一截苦涩的笑,“你自然是能查清的。” 钟漱石表面功夫也足,“老师,希望您不要见怪。” 尽管明知这个人,在背地里数不清多少次,教唆孟葭离开他。 “不会,不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维钧脚步踉跄,扶着门框,稳住了一阵身形,才慢慢走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孟葭才揉着桌布,问了句,“是他在捣鬼吗?” 被黄梧妹拦了下来,“大晚上的,不说这些事情,外婆会去做的。” 这个禅间,装裹在一座古意闲趣的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株存活百年的银杏。 老板挂的是盛远东,但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她身边这位。 孟葭不信盛老板有这样的审美和品味。 她端了杯茶,“那、你身体还好吗?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去看你的。” 黄梧妹拍了下她手背,“我好得很,也不是让你来说这个。” 孟葭心知肚明,脸上被茶汤氤氲出一片红云,“还能说什么?” 张妈提了一个醒,“葭葭,就说你自己的事。” 她真就漫无边际的讲起来,“哦,我刚工作,带我的老师是个很出色的翻译,她教我的时候也耐心,还跟我讲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平时有点忙,不怎么......” 一直没说话的钟漱石,突然握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孟葭这才看向他,“你干嘛?” 他扶着额,“外婆是想说咱俩的事,别扯远了。” 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心里隐隐猜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钟漱石把外婆给说通了。 孟葭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哎呀一声,“不然外婆,我听你说吧。” 黄梧妹看她这副样子,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她笑起来,“那我说,小钟既然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喜欢,你们在一起外婆不再反对了。” 孟葭低着头不做声。 耳根后面那一点腥热,顺着她细弱的青色血管,一寸寸爬到了脖颈上。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有些忸怩的说,“喜欢。” 看了她好一阵的钟漱石,一听这两个字,总算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要是说不喜欢,他费的那么多功夫,就全都打水漂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张妈扶着黄梧妹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松窗竹户间,隔着庭院内的曲水潺潺,孟葭才敢看一眼钟漱石。 她纳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还把我外婆给说动了。” 钟漱石催着她上车,“这话太长了,先把外婆送回酒店。” 73 73 孟葭坐上副驾, 她打下车窗来,跟门口的钟漱石挥手,说一会儿见。 刻意做旧的红檐青砖下, 钟漱石站在台阶上, 淡笑着点了一下头。 后座的黄梧妹和张妈, 看她这模样, 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又都忍住。 黄梧妹打趣了句,“哦哟,外婆又不留你陪我住, 等下就放你走。” 孟葭坐端正了, 小声辩解,“这叫礼貌,我是文明人,得讲礼貌。” 孔师傅这才平缓的踩下油门。 他笑着说, “老太太, 这几天您要用车的话,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送完葭葭去上班,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黄梧妹点着头问他,“我们葭葭,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多担待。” 老孔忙道,“没有没有, 我也是听吩咐做事的人, 老太太您别这么客道。葭葭她很好的, 我接送她这几年,一直都和和气气。” 张妈听了也高兴,“一开始来北京念书, 就是托钟先生带她来的,这真是照料到底了。” 孟葭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绞着手提包上的方格丝巾,补充了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 黄梧妹说,“好,他对你好,外婆也放心了。” 孔师傅把车开到金鱼胡同,她们住的是华尔道夫,很标志性的四合院风格。 酒店的整体色调都偏暗,全铜外观设计,走廊灯笼低悬,丝质布墙面,杂糅复古又现代的元素。 每家华尔道夫,都挂着一座标志性的钟,孟葭记得伦敦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呆头愣脑,北京的这座要好看的多。 她扶着外婆回了西院套房。 孟葭把她放到那把单人沙发上。 她走到吧台边,拧开瓶矿泉水喝了,“外婆,你怎么来北京,都不告诉我的。” 张妈说,“本来是要讲一声的。但老太太说,你知道的话,肯定会到来机场接她,才刚去单位上班,为这个事请假不好的。再说,钟先生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就到酒店。” “这是大事,上班也要讲人情的,好不好?” 孟葭放下水,又走回外婆的身边,讨乖的笑了下。她蹲下去,要给外婆捶腿。 “不用献殷勤了,还没有那么累,”黄梧妹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是不是想问,外婆究竟是怎么被他说动,改了主意的?” 她点头,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黄梧妹半副身子歪靠着,指了下张妈,“你跟她讲吧,我今晚说了太多话了。” 张妈端了杯茶,说起那天上午,钟漱石一行,突然来家里的情形。 还是三月上旬,广州的天气已开始回暖,路边的黄花风铃木有了抽芽的迹象,张妈从外面买了菜回来。 她看见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大门口,就上前几步,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郑廷先回头,笑说,“跟您打听一下,黄老太太在吗?” 张妈没认出他,倒是看清了钟漱石,这副清俊长相,见过一次也难忘。 她说,“您是不是,北京的那位钟先生?” 钟漱石站在车边,风度翩翩的,微微颔首,“是我。今天方便见一见老人家吗?” 张妈不知他有什么事,但看他很是郑重,眉心微蹙,像有要紧话说的样子。 她点下头,推开那扇铁门,“跟我来吧。” 郑廷要跟上去,被钟漱石给拦下来,“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 况且孟葭的外婆,看上去就大族人家养出来的,规矩肯定不会少。 他提了两盒补品进去,在前厅坐了好一阵子,才等到黄梧妹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出钟漱石的来意,“为葭葭来的?” 钟漱石哑口,他笑一下,“是。孟葭担心,外婆会竭力反对她,也不敢跟你说,就在心里盘算着,哪一天离我远远儿的。” 黄梧妹像是不信,哼了声,“她有这么听话,就不会和你走到一起,又何必为难自己。” 说到这里,钟漱石低了低头,一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地板的裂纹瞧。 这房子年头久远,虽是难得的好木头,但也失了光泽。 过了片刻,才有低沉的男声响起来,“老太太,葭葭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有牵扯,她很听你的话。” 黄梧妹掀起茶盖来,“她没有这么想,那为什么又在一起了?是谁逼了她么。” 钟漱石抬头,拢起视线看向她,直言不讳道,“是谭家人。”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黄梧妹端茶的手一抖,腕上的玉镯子晃了又晃。 再开口时,言语里低低切切,“他们对她做什么?” 钟漱石尽可能说的简单,略去了那些险象环生的过程,是怕吓着老人家。 他只说,“谭宗和有个侄子,叫谭裕。打从葭葭念大一起,就一直缠着她,起初还只是交交朋友,后来就动了歪心思。有一天,他们俩坐的车出了事,谭裕膝盖受了伤,葭葭也住了几天院。” 黄梧妹气得捶桌,“他们家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尽养这些黑心种子。” 钟漱石拿出烟盒,在掌心里磕了磕,忍住了没抽。 他继续讲,“谭裕不能再走路了,脸也烧伤了半边,但葭葭还好好的。谭宗和姑嫂两个气不过,就歪曲事实,要学校给葭葭记过处分。” 从钟漱石精炼的概括里,黄梧妹已经能体会到,当时自己外孙女的绝望。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哪里会是谭宗和的对手? 黄梧妹叹声气,“想必她能平安无事,也是托你的福了?” 钟漱石极其平淡的,摆了一下手,“不敢在您这儿居功。我喜欢她,我非常喜欢她,会去救她,会帮她,都是存了私心的。但京里头门户多,嘴也杂,我也有要交差的地儿,没办法,只好让孟葭到我身边,我才能护着她。” 如果要论黄梧妹的态度,是从哪一刻开始松动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他有备而来,讲上这么一段经历,完全可以夸大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反正增一分或是减一分,又不会影响事情的真相。 但面前这个练达沉稳的年轻人,他没有。 钟漱石坦荡清明的,剖白着自己的私情私欲,说他不敢领这份功劳。 黄梧妹是世路已惯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不必他多说,她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 这小儿女在一块儿,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所以来来回回这些年,她始终的放不下,就这么左支右绌的,骗骗自己,再骗骗家里。 她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心肠说,“就算你曾经对她有帮助,也没有硬逼着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的道理。” “我不敢逼您。” 钟漱石手心里掐着烟,一字一句都恳切,“我今天是来求您的。” 黄梧妹态度很坚决,“你不用求,求我也不顶用,我不会答应。你的家世我们攀不起,葭葭也没那么大福分,她本分安生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死了才能闭得上眼。” 他自嘲的笑一下,“但是老太太,门当户对出岔子的,也不少啊。” “你不用吓我,就算是将来出什么问题,也比一进门就受气的好!” 不等钟漱石陈情,黄梧妹就已先入为主的,断定外孙女到了他钟家,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完,老人家扶着桌子起身,就要送客。 钟漱石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反而扯了下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张调任申请。 他递给黄梧妹看,“如果您是担心,日后葭葭在我身边,会受什么委屈的话,我可以到广州来,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好与不好的,您看着我。” 黄梧妹一目十行的看完,惊愕的抬头看他,“你真愿意为她离开北京?” 钟漱石牵了下唇角,“这没什么难的,在哪儿都可以。” 他的笑明心见性,有山清水静的澹然,像空谷传响的深林。 黄梧妹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跟我来。 她把他带进小祠堂里,两扇乌木门大敞着,窗外粗壮的榕树上,偶尔掉下一片落叶。 黄梧妹从案台边拿了香,自己先点了,摇灭明火后拜了三拜。 她送进香炉里,“我辛苦养了葭葭一场,最怕的,就是她过的不好,到了底下,没脸见她外公和妈妈。” 说着,黄梧妹给他递了个蒲团,“你要真是有心,拿出你的诚意来,给他们看看吧。” 听到这里,正在倒水的孟葭,白皙的手腕颤抖一下,“他真跪了?” 张妈接过烧水壶,把老太太的药包投下去,“跪了,从上午跪到天黑,你外婆不发话,钟先生就不起来。” 她还记得,当时不止郑廷等得心急,还来了好几个人,都问钟总怎么还在里面。 后来钟漱石打了个电话,让所有人都回去等信儿。 孟葭想起来,他从深圳出差回来的那个早上,北京初春料峭,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还未消融。 他明明睡了那么久,脸上的怠色还是深。 她急忙问,“那他跪了多长时间啊?” 张妈说,“到了半夜,老太太才让我去叫他起来,那个时候,钟先生已经跪了十个小时。” 难怪。难怪那天在那团薄被里,她不小心磕到他的膝盖,会那么疼。 跪这么久。跪这么久。 他从小到大也没跪过这么久。 面前滚烫的开水溅开浓厚的水汽。 孟葭垂下眼眸,柔白的脸上一层雾气,洇着她的眼眉,像细雨中润湿的海棠。 她的唇瓣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钟漱石总是这个样子,拿她当小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孟葭陪着坐了好久,等外婆泡完脚,扶她去了床上休息,才离开酒店。 孔师傅在外面等,见她出来,“葭葭,是回西郊吗?” 从她上班起,有时候怕早上起不来,或者加班到太晚,偶尔也会在壹号院住。 孟葭问,“钟先生在哪儿?他回去了没有。” 老孔说是,“盛老板陪钟先生,在园子里坐了会儿,他送回去的。” “那我去找他吧。” 黄昏时下了一场凉雨,夜色里,园中林木还沾着水珠,行走其中,有种画楼洗净的朦胧。 孟葭快步回去,隔着一片暗香浮动的浅塘,落地窗边,投下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 一层客厅里光线昏黄,只有角几边,亮了一盏落地银苏灯。 孟葭推开门,换了鞋走进去,站在地毯边,止步不前。 她看见钟漱石在抽烟,一口接一口,指间夹着一片纸,眉头紧皱着,像要勘破什么艰深佛偈。 不知道为什么,孟葭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她就站在那里,说了声,“我回来了。” 好一会儿了,钟漱石才放下那张纸,手里头夹的烟,安静的燃烧在暗室里。 “我听说,小孟一去单位,就很体恤她的老同事,主动申请去墨尔本,要把人家换回来结婚。” 他讲话时,用的是严肃又正式的口吻,像在大会上作批示。 孟葭在行政部待了近两个月,最熟悉不过,每一次他这么开口,底下的中层们就人人自危。 唯恐下一个挨骂的就是他们。 但今天轮到孟葭了。她才知道,万主任他们没有夸大一分,甚至说浅了。 孟葭低着头。她手心里的汗渗透进手提包的人工针脚里。 见她半天不说话,钟漱石又扬了几分声调,“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孟葭犹豫着,慢慢点了下头。 “好好好,你高风亮节,你有品格,”钟漱石顿了下,又紧抽了口烟,再问,“那这一次,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 她又摇头,声音极轻的,“没打算。准备直接走。” 钟漱石深深点了一下头,像参透了什么道理似的,恍然大悟的样子。 进进出出说的话也古怪。 他笑一下,“看起来我还高估自己了,敢情连个通知都不配有。” 听起来,像被辜负得狠了,失望难过得要命。 孟葭解释说,“那是因为,孟维钧跟我说,我要是再不离开你,就把外婆请来。而且,就算是外婆......” “那你可以来跟我说啊!”钟漱石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她被吓得一激灵。汗毛倒竖。 钟漱石这样冷然训斥她的光景,孟葭第一回见。 七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冲她大声,他甚至不愿意,耐心听自己讲完这句而且。 孟葭瞪大了眼睛看他,像看个陌生人,她没见识过他的戾气。 她红了眼眶,像经受着天大的委屈,“我要告诉什么?你那个了不起的奶奶,还有你爸爸,他们能看得上我吗?还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伤心的。她也受了伤。 “我请问,他们找你的麻烦,有哪一次找成了吗!” 钟漱石手掌交叠着,作出一摔三瓣的样子,大力拍了几下。 孟葭不看他,目光仓皇的,只盯着地毯看。 她像自说自话,“你劝动我外婆有什么用?她同意,别人也不会同意的。” “有你外婆同意就够了!我的事,还不需要别人来同意。” “不需要别人同意吗?那袁雪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你爸安排的吗?”孟葭昏头昏脑的,说话全凭一时意气,开始往前翻旧账,“你们关系很好吧?她为什么拿你照片发朋友圈?你是她男朋友吗?” 钟漱石听得莫名其妙,他皱了下眉,“袁的什、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我很累,先上楼了。” 孟葭本来也轻声细语惯了。她不是擅长争执的人。 她随手扯过桌上那一张,前两天写的申请,看了一眼,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刚关上客房的门,就听见楼下有砸东西的响动,孟葭直接反锁上。 她洗了澡,躺在床上睡不着,快十一点了,接到钟灵的电话。 孟葭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句。 钟灵说,“这什么声儿?听着像体检报告有十八项异常,快断气了。” “我呸。你盼我点好行不行。” 她回到正题上,“我哥怎么突然打电话,问我袁雪柔的事情啊?” 提起这个,孟葭就更没有聊天欲了,“不知道。” 钟灵反应过来,“你们终于吵架了是吧?你忍不住了,就非得喝一口老陈醋。” “是啊是啊,行了吧。” “那你还在西郊吗?” 孟葭说在,“要不然我能去哪儿?这也没车给我打,我睡一夜,明天就离家出走。” “闹的这么严重?”钟灵啊了一声,“怪不得我感觉钟总气疯了,他问话的架势像是要吃人。” “别管了,你早点休息啊,我也睡了。” “好吧,晚安。” 孟葭扔了手机,关了灯,迫使自己睡觉。明天还要工作。 钟漱石在客厅里坐到了凌晨一点多。 烟夹在手里也不抽,烧到末尾,烫着手了才扔进烟灰缸,就这么枯坐到半夜。 他甚至不敢去看被孟葭撕碎的申请书。一看就负罪感作祟。 钟漱石一样样开始后悔,孟葭踩进门的时候,怎么就起那么冲的调子了? 就不能心平气和的慢慢讲吗?他自己就做的很对很好吗? 七年下来,哪怕是在她出国前,那段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日子里,也没照着孟葭,说过一句不该的重话。 今天真是怪。上赶着要和她起冲突一样。 先是程叔叔打发这个给他瞧,又听人说,陈少禹和孟葭日日同进同出。 可能就是怕,他唯恐自己力不从心,不知道哪一天,就对一切失去了掌控。 这股喧嚣鼎沸的茫然感,让他变得焦躁,口不择言。 在一天天变得耀眼的小姑娘面前,无故失了常态。 74 74 钟漱石洗完澡, 把身上穿了一天的这件,被闷得失去廓形的衬衫,扔进了脏衣篓里。 夜静灯灭, 他往床上胡乱一躺, 睁着眼, 怎么翻覆, 都困意全无。 快到两点半, 钟漱石才认命的,从床上坐起来,他去客房找孟葭。 他拧了两下, 发现她棋高一着的, 从里头反锁了。像早防着他这手似的。 钟漱石记得哪儿有钥匙的。但一时真想不起。 他打给郑廷,那边三更半夜接到他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听钟总火急火燎的问, “廷叔, 我这房锁是你带人装的?” 郑廷非要往紧急情况上靠,“家里进贼了吗?丢了什么东西。” “不。我是想问,房门的备用钥匙,在什么地方?” 郑廷想了下,“在书房,那架大书柜的顶格上, 有一个盒子。” 钟漱石边往楼上去, “好, 打搅你休息了。” “出什么事了吗?” 不问清楚他这一句,郑廷总觉得不放心。 但钟漱石不紧不慢的,“喔, 孟葭把我锁外头了。” “......那好,你多保重。” 郑廷挂了电话,身边太太问他怎么了,钟总有什么事? 他笑着摇头,“没有。这漱石啊,越来越有闲心了,一把岁数,还跟小女友吵架,睡吧。” 钟漱石撂下手机,伸手去够书柜顶边,寻摸出一个紫檀盒。 打开来,里面一长串的钥匙,他在灯光下一把把的翻找,对着标签仔细看。 最后他拿了两把。拧开门的那一刻,钟漱石长呼口气。 真难呐。在自己家跟做贼似的,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怕吵醒她。 钟漱石光着脚,带上门,踩着地毯走进去。 客房的窗帘没关,皎白月色下,鹅绒枕头里陷着一张素淡莹润的脸,孟葭睡熟了。 他摁下床头的遥控,白纱帘缓缓合上,钟漱石绕到另一侧,轻手轻脚的躺下。 很快,孟葭就翻了一个身,朝他这边来了。唬得钟漱石一动不敢动。 他怕啊,怕她反骨头,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的,非把他轰出去。 真是这样,他也有准备,大不了就站起来,灰溜溜的走。 那短短几秒钟里,钟漱石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生等这大小姐没动静了,才敢转过来,小心翼翼抱着她睡觉。 闹到这会儿,那股子困倦也上了劲儿了,钟漱石直打哈欠。 打完一个,中途顿住片刻,捏着眉骨,莫名的笑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孟葭,一时恨不得手上使力,把她给揉碎在怀里。 隔天清早,钟漱石起来的时候,卧室里暗沉无光,床上只剩他一个人。 再去衣帽间一看,她的衣服拣走了大半,箱子也少了两个。 包括孟葭堆在墙角的,那把常年吃灰的长笛。 钟漱石一手搭在腰上,一手扶着额头,转过来。 中间玻璃岛台上,那只毛绒绒的VIVIENNE大号太阳花,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用力一挥,公仔笔直的栽倒在地上,“你看什么?” 钟漱石顺手换衣服,脱下来的睡衣随意扔在沙发上,拿上手机出了门。 孟葭上班前,把行李放在了33号院的宿舍里,是两人的套间。 前不久空出来的时候,办公室主任问她们要不要,孟葭和刘小琳都点了头。 她是防着哪一天,加班太晚,孔师傅又接不了,可以住一夜,有备无患。 没等到那状况发生,居然跟他吵架先用上了,算歪打正着。 刘小姐养尊处优,肯定是不会来委屈自己的,不过装个卖力工作的样子。 孟葭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把行李箱扔在客厅里,就锁上门下了楼。 这里是老式单元楼,上下进出,都避不了和邻居照面。 她出来的时候,正碰上陈少禹走下来,他有些惊讶,“昨晚在这儿住的?” 孟葭和他一起下楼,“没有,早上刚过来,放下东西。” 陈少禹笑,“怎么了?西郊那么大座园子,还不好住人啊?” 孟葭随口找个由头,“路上太赶了,我想多睡二十分钟。” 他也没再问。毕竟,小姑娘的嘴紧得很。 但隐隐能察觉到,孟葭和她那位权势显赫的男友,应该处得不太愉快了。 连陈少禹都听到风声,为着钟漱石不肯结婚,谈主任愁得日夜难熬。 早几年的时候,在京中那几家常聚头的宴会上,老生常谈的,问起她孙子的婚事。 谈主任还拿着派头,喝口茶,说不着急,暂时没挑到合眼缘的。 到了这会儿,尤其在钟漱石领着孟葭,十八号楼里露了脸后,钟家人是急到面上来了。 大家当面不敢说,背地里见着了,谁不议论两句。 说这钟漱石,完全是走了他爹的老路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两个是一起进的办公室。 大楼里碰见几位上级,很温和亲切的,关照了几句年轻职工。 说来掰去,无非就那几句话,工作还适应吧?家里有没有困难。 谁还能当真直眉瞪眼的提要求? 不过笑一笑,客气又恭敬的,答谢领导关怀。 孟葭下了班,第一时间就去酒店找外婆,拿上了一套换洗衣服。 黄梧妹也刚回来,孔师傅陪着她去外面走了走,她们就在酒店里吃饭。 老孔走之前,问孟葭,“我几点过来接你?” 孟葭默了一下,“明天周六,我今晚想陪外婆住,就不回去了。” 张妈还奇怪,“今天想陪外婆了?这么孝顺。” 黄梧妹也抬起头来看她。 “你们明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能回家,陪陪还不行啊。” 孟葭有些尴尬的,捏紧了手上的筷子,挤出一个笑来。 黄梧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碟子里,“夏天热,肠胃反而容易受寒,一定多吃温补的,别贪凉,喝那些冰饮。” 她边吃边点头,“我知道,现在喝的少了。” 有钟漱石盯着她,就是想碰冰淇淋那些,也没什么机会。 平时在身边,她被规训的参茶不离口,从年头补到年尾。 她当小女孩儿时,那些疼得死去活来的痛经毛病,这几年也渐渐复了元。 想到他,孟葭舀汤的手就顿在那里,面上灰蒙晦暗,像一块洗褪了色的花绫布。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使性掼气,一身公子哥儿作派的人,此刻在做什么。 黄梧妹见外孙女发愣,她往官帽椅上一靠,叫了一句,“葭葭。” 孟葭回过头,又灌了一口冷茶醒神,“外婆,怎么了?” “我不反对你们恋爱,是觉得他这人靠得住,可堪托付,”黄梧妹伸出手,把她的手掌包裹住,细细的搓着,“但最终能否谈成,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看你自己的意思。” “知道,我会考虑好的,不用担心。” 她垂眸说着。弯下雪白的颈项,如枝头半折半坠的玉兰,拢了层薄雾清露。 其实,哪里轮得到她考虑?铁了心反对的人,只怕正在家发威呢。 连他们张司都笑说,谈主任打从年轻那会儿起,就不是什么淡角色。 只不过占了体面的贤名,目前还没做过什么,私下叫人难堪的事罢了。 晚上孟葭非当孝子,有床不去躺,守在外婆的房间里,睡沙发。 黄梧妹也随她,明天就要把孟兆惠的骨灰请回去,这事不好耽误。 下次祖孙两个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孟葭也没过多的问缘由,外婆显然不肯提及当年,她也不愿惹出伤心事来。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孟维钧作下的恶,她心里明白。 当晚,黄梧妹谈兴很足,亮着一盏床头灯,一直问孟葭的工作。 她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说,“会不会有一天上电视?” 孟葭笑,“那还轮不到我,出国访问都排不上号呢,先积累经验吧。” 黄梧妹点点头,“好,总算盼到了你成人,外婆吊了多年的心,也可以放下。” 陆陆续续的,她们又说了好一阵话。 孟葭叫了半天外婆,没人应,她才踩着地毯过去,拧熄了灯。 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凌晨的街道,车水马龙。 平地而起的热风里,整日积淀下的喧闹非但没停,反而愈演愈烈,有股子剑走偏锋的声色浮华。 一辆黑色奥迪,在酒店门口停了很久,直到服务生出来说,“西院套房的客人休息了,挂着免打扰的牌子。” 锨下的车窗内,伸出一只修长清瘦的手,屈起的指节掸了下烟灰。 钟漱石微一点头,“去吧,不用说我来过。” 郑廷坐在前面,“不来看过她这一趟,就睡不着是吧?” “看过了也睡不着。” 钟漱石收回手,把烟递到唇边吁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白雾袅袅里,他半眯了一下眼,去看烟身上的标识。 钟漱石皱了眉,声音沙哑,“这老许抽的什么烟?也太冲了。” 说完,抬手捻灭在了烟灰缸里,钟漱石一般不接旁人的烟,也抽不惯。 他都是抽自己的,特制的味道很淡,一股沉香味。 郑廷开着车,“您自己的呢,抽完了?” 钟漱石开了车窗吹风,撑着头,“办公室里就剩了一包。” 郑廷晃了晃手指,“那你今天超了标,在抽烟这事儿上,破戒了啊。” 他默不作声。 自从碰上孟葭,老早定下的那些规矩,早就逾越的七七八八,已经不剩什么了。 钟漱石想不过,还是翻出手机,给她去电话。 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那头很客套的回了条微信:「要睡了,有事过几天再说。」 再说。还是过几天,究竟几天呐? 她这不等同于谋财害命吗? 钟漱石闭上眼,万念俱灰的,随手一丢,把手机扔在了后座上。 郑廷问,“明天老太太,就要把女儿的骨灰带走,你去公墓那边吗?” 他大力捏了捏鼻梁,摇头说,“她外婆特别交代了,不叫我去,人家里头忌讳这个。” 郑廷也理解,谁家都有一笔理不清的陈年旧账,到了明天,老太太难免要淌眼抹泪的,钟漱石毕竟没有过明路,顶多算半个家里人。是怕他看笑话。 他说,“专机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好,明天我也没空,要回趟大院。” 隔天,孟葭陪着黄梧妹起早,按风水先生的建议,在正午之前捧出骨灰盒,用黑布盖了端走。 孟葭始终紧抿着唇,看着灵光寺的师父们,一圈圈的,围着墓碑诵经念咒。 到起出来的时候,黄梧妹几乎站不稳,张妈和孟葭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托住她。 去机场的路上,孟葭见外婆一言不发,她也不敢说话。 送她们上飞机时,黄梧妹才拍着她的手,“好了,你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听到吗?” 孟葭用力点了两下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水珠,说,“外婆你也保重身体。” 她脚步委顿的,垂着眼眸,温吞吞的走出航站楼。 上了车,孟葭靠倒在后座上,抽干了力气似的,“孔师傅,你送我回宿舍吧。” 老孔不知道底细,问了句,“怎么周六也不回家?” 她转头看窗外,眼见天边的乌云在聚拢,轻声说,“加班。” 闭目休息了好一会儿。 孟葭还是忍不住,打听起他来,“钟先生今天有应酬?” “没有,他一早就去了大院儿,陪老爷子。” 在大院里的人,正坐在东边书房,跟钟文台下棋。 谈心兰领着两个佣人,端了茶点进来,“都一上午了,你们也歇会儿,准备吃饭了。” 钟文台执了白子,正思量下在哪一处,才能破了这局。 他想不出来,把责任全往谈心兰头上推,“你不要总来打搅。” 钟漱石端起那杯茶,尝了一口,“嗯,好香的金瓜贡茶。” 谈心兰爱惜孙子,“你喜欢,走的时候装上两罐。” 孟葭前阵子闲,迷上了怎么泡茶,捧着一本茶经反复琢磨,糟蹋了他不少。 钟漱石想到这里。他紧抿着的唇,才展露出一点温柔的笑,“装吧,我那儿正短茶叶。” 瞧着他今天这样好说话。 钟文台和谈心兰对了个眼神,就问起来,“最近倒是有空来看你爷爷。” 钟漱石直言,“这话说的,再怎么样,爷爷还是要看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再怎么样说出来。 听得谈心兰不大痛快,“什么叫再怎么样,你跟我们怎样了?” 钟漱石端正坐着,放下茶,从桌上拿了一包烟,徐徐在手上拆着。 他说,“奶奶还不清楚啊?您都快把我的人,给逼到墨尔本去了。” 原来是为这个。 谈心兰坐在旁边,吹着冷气的室内,她膝上盖了条薄毯。 她瞥一眼钟漱石,手搭在圈椅上,笑说,“你来治你奶奶的罪?” “那倒还不至于,长幼不分,我成什么人了。” 他把烟倒过来,磕两下,抽出来一支,掐在了手心里。 钟文台也撂了棋子,“肯去驻外,是这孩子还算识时务,你该让她走。” 狂风大作,窗外横斜的翠竹影剧烈摇晃,落下满地的斑驳。 钟漱石突兀的笑一下,“爷爷你错了,我但凡还有一点气性,就不能让她走。传扬出去,说我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把人逼去外派。这谁还敢嫁给我?” “你是存心来跟我抬杠的吧!” 谈心兰忍了又忍,还是冲他喊了一句,实在气不过。 钟漱石平心静气的,直视着她,“奶奶你大概不知道,就算你不拿她外婆逼她,她也是会申请去国外的,知道为什么吗?” 说到这里,看见谈心兰震动的神色,他才突然高声,“因为孟葭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嫁给我!” “她在北京的时候,从来都不以我女朋友这种身份自居,在十八号楼那天也是我逼她的。她不想带累坏我的名声,见了叶昕的妈妈,也只说她是钟灵的同学。这不是人家自轻自贱,而是早准备好了有一天,能清清爽爽的离开!” 谈心兰干纹横生的唇角,不自觉的颤了颤,半天了,却没说出什么来。 过了会儿,钟漱石又说,“知道我们家的门难进,孟葭也没有想过要来,别太高看自己了。她样貌、学历、工作和品行,哪一样不出色?就非吊死在我这颗树上!说句实话,奶奶,你背地里搞的这些动作,真的多余又难看。” 钟文台大力拍了两下棋盘,黑子白子都纷纷跳起来,辨不出彼此。 他指了指门外,吼道,“不得了,你还教训起长辈来了,给我滚出去。” 钟漱石风雨不动的,坐着说,“知道二老是为我好,想要我后半辈子走得更顺、更快,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路我可以自己走,走到哪一步看我的造化,不必靠一桩婚事,还把另一个姑娘拖下水。人家就不可怜吗?” 说完,他才缓缓站起来,“今天是我大不敬,我去后院佛堂跪着。奶奶您消气,别和我一般见识,不值当。” 钟直民是听着动静过来的。 进门时,正碰上钟漱石下台阶,他照儿子身上打了一下,“跟你爷爷大呼小叫的,反了你!” 钟漱石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爸,我过去了。” 后院是单独辟出来的,一片清净地,门前一株大三抱的银杏,位置隐蔽。 平时只有谈心兰过来,就连钟家的佣人,也不敢贸然打扰,只因里头供了尊玉佛像。 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提的,哪一户人家都有的秘辛。 钟漱石对这里很熟,小时候做错了事,谈心兰就罚他思过。 他自己老实跪了,当真没人来叫他吃午饭,一直到天黑。 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日暮时分,压梁倾屋的落了下来。 钟漱石转头,望见那株银杏折枝风中,檐下的雨珠接连不断。 不知道孟葭从机场回去没有。会不会淋到雨。 他一摸身上,手机落在了棋案上,忘拿了。 75 75 惊雷破空, 困顿在大片漆黑里的佛堂,一刹那亮如白昼。 外头雨势也越发的大,如百川倾泄, 雨点从没关拢的轩窗里打进来, 滴滴答答溅在钟漱石的后背上。 他隔的远, 听不见前厅一番争论, 激烈到了什么地步。 起初, 是韩若楠要去扶儿子起来,被钟直民拦下。 钟直民板起脸,说, “你没听见那小子在书房, 是怎么大放厥词的,指着他爷奶的鼻子骂啊他。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哼,他现在人大心大,在外头有脸面有地位, 当然不会服管教。谁也奈何不了他啊。” 谈心兰坐在一旁, 怔怔的,说了一句实在话。 韩若楠听不过,“妈,漱石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在您手边带大, 什么时候有这么快活过!比起那些无法无天, 扯家里的虎皮做大旗, 在外面狂三作四的来,他还不够长脸的吗?” 这倒把谈心兰给问住了。 大院里看似风平浪静,可关起门来, 谁家没几件乌糟事儿? 不是仗势欺人闯了祸,就是由着性子胡来,等摆不平了,再往父母跟前一哭一闹,骂归骂,可还得去给他们擦屁股。 诸如此类的状况,在他们教养严格的孙子身上,从来都没有过。 钟直民见他妈这样,咳嗽了声,“若楠,好了别说了。” 但韩若楠不肯,“以后都可以不再说,但今天我要说。漱石他是听话肯上进,但那不代表,他连最后这一点,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的权利,都愿意被剥夺。他这三十多年,为钟家活,为你们活,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知想起来什么,喉咙干咽着。 过了一会儿,韩若楠才望着她丈夫说,“何况,我在这上头是吃过苦的。就更不能让我儿子,再、再......” 她说不下去了,只知站在那儿,背过身,用手指去抹眼尾。 “扯远了,夫人。为孩子的事犯不着这样,”钟直民赶紧扶她坐下,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早八百年的黄历就别提了。” 嫁进他家三十多年,人前素性温和的儿媳妇,忽然做出这副样子。 一时间,就连钟文台两口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燃着云顶檀香的前厅,登时陷入了沉默的旋涡里,每个人都屏息着,不说话。 还是钟直民安慰好妻子,先笑了一下,“爸,如果您是担心孙子的前程,那倒没必要。他的才干,京里头的班子有目共睹,其实,不必非得娶谁家的姑娘。” “你也糊涂起来了!” 钟文台用力敲了两下拐杖,“这儿女亲家,不是在花团锦簇的时候用的,是防着哪天行差踏错,还有个人可以拉钟家一把,说几句好话。连这个理儿你都不懂了?” “那也尽够了,我那大侄女钟毓嫁了李家,钟灵马上也要和叶昀结婚,也不用未雨绸缪到这份上。其实啊,娶个来历寻常的儿媳妇,反而让人觉得,咱们家高节清风,并不是那么的看重门第。” 钟直民说完,又去试探谈心兰的意思,“妈,您说呢?” 谈心兰拢了下膝上的毯子,“我还能说什么?正话反话都被你给说尽了。” 一直立在旁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钟灵,怯怯的问了句,“那我去把我二哥扶起来哦。” “忙什么!就让他跪着,”钟文台憋着一腮帮子气,高声冲他小孙女嚷嚷道,“顶撞长辈,他还不该罚吗?” “该,应该!这小子就是欠管教。” 钟直民冲侄女使了个眼色,笑着努努嘴儿,示意她别在这时候触逆鳞。 到晚上九点多,韩若楠才撑了伞,去佛堂里接儿子。 后院一盏灯都没开,迈上台阶,跨过门槛的时候,她险些栽一下。 钟漱石道了声,“妈,您小心。” “你快起来,连灯也不开,这么傻跪着。” 韩若楠扔了伞去扶儿子,手刚碰上去,发觉衬衫几乎全打湿了。 她四下摸了摸,“你怎么搞的!就有那么老实啊,不会关窗子。” 钟漱石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伸手摁牢了香案,“不打紧,这么点雨怕什么?” 韩若楠抿着唇,“可不是嘛,你只要能娶你的心尖子,有什么是打紧的?” “这么说,前边儿关于这事的讨论,通过了是吧?” 他心知肚明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止不住的笑。 韩若楠郑重点了一下头,“一会儿过去了,给长辈们好好赔个不是。” 钟漱石站在门口,把伞撑开,“谢谢妈。您肯定没少帮我说话。” “你该谢你爸爸去,他的话比妈管用。” 天边月缺云遮,韩若楠笑着挽了儿子的手,走进柳丝般细柔的雨幕里。 到了前厅,韩若楠让他先去换衣服,再去赔罪不迟。 钟漱石摆手,“不不不,我就非得这么去,显得我心诚。” 韩若楠乜了他一眼,“你鬼主意是多,专门治你爷爷奶奶啊。” 他笑了下,“我是斗争经验丰富,越惨越好。” 果真,钟漱石湿淋淋的,往谈心兰面前一站,都不必说什么。 她已经喊起来,“呀!怎么搞成这副德行,小淑,赶紧的,拿浴巾来给他擦擦。” 钟漱石扶住了她,“奶奶,我今天说了过头话,您消消火儿,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谈心兰已听不进这些,“你快去楼上换件衣服,小淑啊,再让厨房熬完姜汤来。” 钟漱石去楼上,洗了澡,新换了身衣服,下来吃饭。 他坐在那张黄花梨抱圆方桌旁,挑了一筷子面。 刚要吃,钟灵坐过来,摸着桌沿的如意团纹,“二哥,你现在特高兴吧?” 钟漱石笑着问,“你看上什么了,直接讲,我给你买。” 钟灵也不客气,干脆拿出一张拍卖图来,“就这个,过两天在香港竞拍。”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声音清淡的,“发给我。” 她兴高采烈的走开。钟灵回到沙发上,给孟葭发了条微信:「谢谢二嫂。」 孟葭收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声乐活动室里,和陈少禹等人排练。 八月一号的联合文艺汇演,在京各单位都分配了任务,至少出一个节目。 开会布置时,上头几位的一致意见,说这是他们年轻人亮相的机会,总不能让老家伙们上。 当时程司就说,“就算是我们愿意去,也没有谁爱看。” 惹得整个会议室都笑起来。 他们是乐器合奏,由礼宾司的姚瑶美声独唱《沂蒙颂》,孟葭负责吹长笛。 排练中途,休息时,孟葭看到了这条微信,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她放在一边没管,继续翻着谱子,好多年没摸过长笛,还真有点生疏。 陈少禹从钢琴凳上起身,给她拿了瓶水,“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孟葭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放下。 她咽了咽,说,“以前教我的老师就说,这长笛一天不吹,自己知道,五天不吹师父知道,十天不吹啊,观众都知道了。” 陈少禹笑了笑,“我觉得吹的蛮好,你啊,对自己要求太高。” 姚瑶也站在一边,润了下喉咙,等嗓子缓过劲儿。 她问旁边,正在摆弄小提琴的刘小琳,“他俩是在谈恋爱吗?” 刘小琳果断的摇头。 姚瑶误以为她是说不知道。她失望的哦了一声,“你们三个不是同学?” 刘小琳这才说,“我已经否定过了,说不是。” “但真的挺像的,要么就是还在考察期,像孟葭这么正经的人,”姚瑶抓着一瓶水,凭借一点微薄的认知,自说自话起来,“她肯定得先证实,陈少爷对自己的意图是严肃的,才能让他转正。” 刘小琳仰起头,看了一眼她,“你可真能胡扯。” 他们排练完,一起从大楼里出来,没看见接孟葭的车,刘小琳还奇怪,“你怎么回家?” 孟葭说,“我就住咱们宿舍,不回去了。” 她啊的一声,凑过来问,“大周末的住宿舍,和钟仙儿吵架了?” “没有,我明天要加班,住宿舍方便。” 孟葭捏紧了指头,低着头,眼神闪躲的说。 回去的路上,刘小琳按捺不住的,给钟灵发语音。 她当时躺在沙发上,身边还坐了个钟漱石,就这么点开来。 刘小琳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平和里带着一点隐约的激动。 她说:“你哥和孟葭是怎么回事哦?她和陈少禹一起回宿舍了。” 听到陈少禹这三个字的时候。钟灵想关都来不及。 钟漱石已经把视线转过来,她只好冲他装傻充愣的笑。 他静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端起杯茶喝了,“孟葭住宿舍啊?” 钟灵点头,“刘小琳是这么说的,应该保真。” 紧接着,她抱着靠枕坐起来,“哥,她那宿舍就她一个人。” 钟漱石眼梢冰凉的,“你着重强调这一句,是想说什么?” 她咯咯的笑,“就是让你别吃醋,怕你动气。” “我看起来像生气了?笑话,陈少禹能越得过我?” 钟漱石指了下自己,他语调平稳,脸色从容的询问她。 钟灵摇了一阵头,“其实吧,他除了年轻、长得帅、家世好,人非常有礼貌,和孟葭是同学,在一个部门里天天见面......” “闭嘴。” 钟漱石忽然把茶杯往桌上摔。叮哐一声。 吓得钟灵抖了一下,十分紧张的望着他,咽了咽。 她心道,我都还没有讲完,下面是你的优点。 但显然她二哥不想再听。他起身,往楼上卧室去了。 望着他挺拔却略显萧索的背影,钟灵总结出一个谈话技巧,下一次要把重点提到前面来说。 她真失策。欲扬先抑不能用在这个暴君身上。 孟葭回了宿舍,看着那两个笨重的行李箱,一点收拾它的心思都没有。 她蹲下去,拉开其中一个,像住酒店似的,拿出套睡衣来。 两间卧室的床上,是新换的丝绵四件套,一白一蓝。 分下来的那天,还是刘小琳家的阿姨来打扫的,她做事很认真。 连浴室里坏掉的花洒,都请工人来,重新装上了一个新的。 孟葭在这里住了四天,黑眼圈反而深了一层,毕竟没有一天能睡好。 钟漱石没再给她来过电话,她也礼尚往来的,不敢打搅日理万机的钟总。 到八月一号演出那天,孟葭他们这些要上台的人,都提前下班去做妆造。 晚上六点多,她从车上下来,小心翼翼的提着白色抹胸礼服裙的纱边,生怕被人踩到。 这裙摆太大太蓬,腰上又缠裹的很紧,孟葭连晚饭都没敢吃,担心自己塞不进去。 陈少禹跟在她的后面,进门时,弯腰替她整理了一下,“好了,走吧。” 孟葭手里捏着薄纱裙边,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说谢谢。 身边来来往往的,不免打量起这一对年轻人,因是新面孔,都纷纷猜测是哪个单位的。 直到身后响起一串串的,“钟总好。” 孟葭侧首,心里敲着密集的鼓点,她让自己别看。 但还是没忍住抬眸,严阵以待的,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隔了四五米远,中间客情往来的人头涌动,灯火高照下,钟漱石就这么牢牢盯着她。 她肩颈舒展,四肢是冷调的凉白,这样白的礼服穿在她身上,都被衬得暗暗发黄。 盘起来的长发,如乌云般叠在脑后,像一枝沾露渥雨的白梨花,在满室华服、准备上台的姑娘中,格外的惹眼。 这几天他去重庆出差,晚上就住在渝州宾馆,那地方太热。 虽是绿叶成荫的中式园林,但饭局散了,一行人陪着他在园中散步,也不觉得凉爽。 半夜更是难入眠。昨晚,钟漱石结束了行程,早早回了套房。 席间他喝了两杯酒,洗完澡就累的躺下了,昏沉沉睡过去。 到半夜,做了个十分可怖的梦,他梦到了孟葭。 梦里的时间,不能用常理来估算,钟漱石只记得,他走进六榕寺时,似乎已过了很多年。 他像是故地重游,又如新到访的香客,总之混混沌沌,自己也辨识不清楚。 钟漱石在寺中走着,手抚上刻雕团纹的柱子,转过绿意盎然的飞檐角,就看见了孟葭。 还坐在当年那副石凳上,她笑吟吟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怀里抱了一个小女孩。 大约只有三四岁,梳着一对辫子,一双眼睛乌黑清亮,样子很像孟葭。 钟漱石不敢走过去,在梦里都心慌,几乎喘不上气。 不知谁提起了他。 钟漱石看见,孟葭很费力的,想了好久,才说,“喔,你刚才讲钟先生?不太记得,我没什么印象了。” 他忽然就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的,胸口高低起伏,顶了一脑门子的薄汗。 钟漱石坐起来,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他快步走到窗前,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来,低头拢火。 点燃了,钟漱石指尖犹带点抖,深深的吁上一口。 天边云霞明灭,湖畔的几株黄葛树上,嘶哑聒噪的蝉鸣,声声作响。 他抽完这支烟,动荡不宁的心绪才逐渐平复,像刚历了一场生死。 领队的程司不明就里的,上前和他握手,“钟总,别来无恙啊。” 钟漱石从孟葭身上收回视线。 他笑了下,像不认识孟葭他们似的,“你们也有节目?” 孟葭也不再看他,她转头,轻声对陈少禹说,“我们进去吧。” 钟漱石坐在第三排,前后坐的,都是各个单位的熟人。 他也是第一次听孟葭吹长笛,调子倒简单,也熟悉。 只不过坐在台下看,总觉得她吹奏时,有股冲破世俗的震撼。 虽然说挑大梁的是主唱姚瑶,但登台的那几分钟里,不少人打听起吹长笛的孟葭。 后排有人问,“那个穿白裙子的,是翻译司的?” “是,新来不久,好像是姓孟。你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啊?” “我有个侄子,今年也刚硕士毕业,考了检察院。他就想找个学翻译的女朋友。” “那你让老汪给你搭线,年轻人常在一起坐坐,不就熟悉了。” 钟漱石听得直皱眉头,往后一回头,才看清是他爸的老同事。 他客套的打招呼,“秦叔叔,最近公务挺忙的,很久没见您了。” 那个被他喊秦叔叔的说,“漱石啊,你在这儿坐着呐,我都没看见。” 钟漱石点下头,“哪个是您单位的节目?没演完吧还。” “下一个就是。” 他皮笑肉不笑的,“好,那就安静点,专心看。” 郑廷嘴都合不拢了,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在他耳边谏言。 他说,“你生这种闲气,还不如早点把人给娶回去,要不你够怕了。也不要怪人家多事,现如今,哪个单位新来了一年轻人,都上赶着给他们介绍对象,又不独独是对孟葭。” “拿什么娶?我都把人给凶走了,还怎么娶!”钟漱石压低了声音,忍着一肚子的火气,“你刚才没看见啊,在门口,她根本懒得理我。” 等演出结束,眼看着孟葭退了场,想追上去都不能够。 钟漱石坐在前排,镜头随时都会切过来,又不能提前走,只有干着急。 回西郊时,郑廷把车停稳,他自己开了车门下去,心神不宁的走着。 客厅里亮着灯,钟漱石以为是孟葭回来了,掌心里掐支烟,不由得加快了一阵脚步。 哪知道刚过廊桥,绊上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人往前一栽,摔在了青砖铺砌的台阶上。 那石头硬,当时钟漱石的膝盖上,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这时,钟灵才打开门出来,“哥,我一直在等你呢。” 郑廷赶紧来扶,他装作无事的推开了,“你回去。” 钟漱石一瘸一拐的,坐到沙发上,“你等我干什么?” 她双手合十,许愿似的对她二哥说,“来拿我的钻石项链呀,不是从香港送来了吗?” 他指了下楼上衣帽间,“在保险柜里,密码......” 不等听完,钟灵就飞快的跑上去,“知道知道,是孟葭的生日,不用多说。” 她捧了盒子,眉飞色舞的跑下来时,就看见钟漱石把腿架在茶几上,卷起了黑色的裤管。 钟灵凑到跟前,见他的膝盖正往外渗着血丝,摔破了好大一块。 她到处去找医药箱,“哥,我给你清理一下吧?就是手艺不好。” “走。” 钟漱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到他,也不愿意一点小事请大夫,就没再坚持。 钟灵想起住在宿舍的孟葭。别人不行,他的心尖子总是可以的吧? 她当着钟漱石的面,给孟葭打电话,“二嫂,你现在在哪儿呢?” 孟葭刚洗完澡,“宿舍,准备睡觉了,怎么了?” 钟灵说,“不是,你能来趟西郊吗?我哥他摔了一跤,膝盖......” 她还没有讲完,手机就被钟漱石抢走了,他语气寒凉的,“没事,你休息,不用来。” 说完就挂了,再扔还给钟灵,“立马走人。” 钟灵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一下脚,“哥,我真怕你打光棍。” 要不是看在这根项链的面上,才懒得管他的事,还铁骨铮铮的不领她这份情。 孟葭举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她太了解钟漱石这个人。 轻易是不肯抱病喊痛的,平时瞧着脸色不对,追着问哪儿不舒服,那简直就是犯了他的忌。 他一定会嘴犟,说他身体好得很,用不着看医生。 孟葭重换了条裙子,锁了门,边往下走,边给孔师傅打电话。 到西郊时,浓云覆月的远山层林处,抖出来一点星光,落在夏草萋萋的原野上。 她下了车,小跑时,池边微微凉的夜风,吹起翠盖般的裙摆。 孟葭推了门,在玄关处踢了鞋子,踩着风似的,赤着脚快步进去。 钟漱石仍在沙发上靠着,一双腿就那么搁在茶几上,也不处理。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膝盖蜿蜒过小腿,滴到了羊绒地毯上。 也不知在考虑什么,他端着杯酒,喝上一口,又看一看落地窗外。 她蹲下去,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埋怨道,“你多大了,路也不会走?” 钟漱石直起后背,身体凭借着本能,往她这边靠过来。 他也不说话,光摇头,一双眼睛,像钉在了她脸上。 孟葭瞪了他一下,走到墙边那组矮柜旁,去拿医药箱。 她取出根药棉,沾上酒精,先把那些血迹清理掉。 再小心,也难免碰到伤口边缘,钟漱石不受控制,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孟葭抬起头,做出一副不管他死活的样子,“忍着。” 他牵动一下唇角,点点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76 76 孟葭擦拭完那些血迹, 又取了根新棉签,蘸饱了碘伏给他抹上。 院中柳昏树暝,室内高折射度的巴洛克水晶灯, 散漫温柔的, 撇下一地浮翠流金的错落光影。 钟漱石倾了半边身体, 反复打量她那张清莹柔美的脸, 还是灯下更好看一点。 也许是因为, 台上离得太远,人人都被她吸引,让他着慌, 看也没办法专心看。 她搽完碘伏, 把手里的棉签棒扔进桶里,将钟漱石卷着的裤腿放下,撑着茶几站起来。 看孟葭起了身,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忙去拉她的手。 从头到尾, 没发过一句声的钟漱石,开口时还有些涩,“哎,别走啊。” “我为什么不能走?留在这里,听你吆五喝六的。” 孟葭转过身,背对着他, 把手抽了出来。 钟漱石急的站起来, 刚上完药, 左腿还有点明显的跛。 他绕到孟葭前面,“这话是从哪儿论起的?我什么时候吆喝过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 孟葭又转到另一边,绞弄着一对手掌, 她就是不肯看向他。 钟漱石扶着孟葭的肩膀,把她扳过来,挨着那张单人沙发坐下。 孟葭站在他的面前,仍旧低眉垂眸,长发遮住大半边脸。 他把她的头发拨到颈后,“我记性不大好了,来,你看着我讲一遍。” 她想说的,可那晚的情形往脑子里一过,竟认真寻不出他的错处来。 孟葭动了两下唇,只好介意他的态度,“反正就是很凶。” 钟漱石把她拉的近了点儿,“凶倒是,这我也承认,我给你道歉。” 但她说,“你别给我道歉,我不要你道歉。” 他失笑,像看一个固执的、不听话的小朋友,“道歉都没用了,还要我给你跪下请罪才行?” 孟葭小声说,“道歉了也要分手,还不如不道。” “凶了你两句,就要跟我闹这么大,是吗孟葭?” 钟漱石握着她的手,蓦地发力,揉捏得她指骨都疼。 实在是听不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孟葭这才抬头,眼睛里盘枝错节的晶莹,“是我要闹吗?” 他伸手,想去给她擦一擦泪珠,孟葭不要他碰,倔强的把头扭了过去。 钟漱石的手僵在那儿,停了好一阵子,“那是我逼得你跟我闹?” 她撅了一点唇,咬着牙把难过倾诉出来,“是你们家。” 那声调听起来委屈的不得了。 钟漱石撑着扶手,站起来,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 他高出她许多,起身时,一道浓影将孟葭覆盖住。 一明一暗里,孟葭仰头望着他,目光里流转想念和不甘,都四五天没见了。 钟漱石另一只手,捧了她半边脸,音色沉沉,“没事了,以后不会。” 孟葭再出声时,调子拖一点哭腔,“不会什么?” 听得钟漱石心头一颤,他想吻她,但话还没说完,怕不说清楚,她还要误会下去。 他颈间凸起的喉结滑动一下。 短暂的吞咽过后,钟漱石讲给她听,“以后不管是谁,都不会再反对我们俩的事,包括我奶奶、爸爸这些顽固派,他们已经点头了。” 孟葭以为他哄她,“骗人,我才不信。” 钟漱石面目平静的,“不信没关系,明天我带你回大院儿,你当面问他们。” 她诧异的眼光,逡巡在他神色自若的脸上,像是在探究他,“这么说是真的?” 他严阵的点了一下头,“真的。” 孟葭脑子一转,忙要去翻他的身上,“你是不是挨打了呀?” “没有,老钟家的人不作兴动手,口头上争执两句就完了。” 钟漱石捏住她的掌心,拢成团,牵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一下不够,他又抬起她的手腕,覆到自己脸上,深嗅一阵。 回想刚才在剧院的时候。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的照明灯,齐刷刷打在她周身,白玉玲珑的曲线。 孟葭亭亭站在台上,具体吹奏的是哪一部分,钟漱石没留下印象。 他只闻到一阵,沾着晨曦微露的冷香,从潜意识里散发出来。 孟葭被他闻得脸上发烫,连带着呼出的气息都急促了,可抽又抽不出来。 她的脚尖往前面挪了一点,孟葭低下了头,在钟漱石仰起脸来的瞬间,不分彼此的吻上。 花光灯影间,他们跌进那把雪茄椅上,理不清谁要更主动。 钟漱石一双手交缠在她后背上,吻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扫荡进去,反复摩挲着舌面,攫取她每一寸清甜的呼吸,在口腔里搅起充沛的津液。 好像不这样,就抵销不了这几天来,日里夜里的担惊受怕。 静谧的客厅里,响起一阵唇舌吸吮的水声,细微又暧昧。 孟葭的唇瓣被迫张到最大,好接纳住他不留余地的吻。 她往后仰着脖颈,像一枝刚被折入鬓边的杏花,裹挟渐变的淡粉。 孟葭胡乱摸上他的喉结,一双手不得其法的,去解那件白衬衫的扣子。 才到第二颗,钟漱石就难耐的,伸手扶稳她的腰。 他嗓音低哑着,刚起个头,不敢动得太厉害,只是问,“想我了没有?” 她浑身的力道泄下去,闷沉沉的,软化在他身上,一双手垂落在他胸口。 孟葭辗转吻他唇角,细密的,带着轻颤,和一点沉迷的眷恋。 她难得发句怨声,“想。你都不去接我,好讨厌。” 钟漱石禁不住她这样,喉头不自觉的滚动,在逐渐失控的心跳里,越来越快。 孟葭的手攀上他肩,像大风中一树左摇右晃的桃花,洒落一地清芬的气息。 后来,风雨如磐的势头收了尾,云开雾散。 孟葭酸软着四肢,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歪靠在他的胸口。 他吻她的耳垂,哑声说,“这几天都在出差,今天刚回来。” 孟葭平复了一阵后,轻笑一声,“才刚回来就摔一跤啊。” 钟漱石的手伸进她浓密的长发里。 他卷缠着她的头发,“那得怪钟灵,她开着大灯坐在客厅,我以为你回来了。一激动,走路就没了准头。” 想了想,钟漱石又描补一句,“谈主任没说错,她真是跟西边犯克,下次不许来了。” 孟葭替钟灵分辨,“你扯。人还没老,见识倒像你奶奶,迷信。” “我千真万确是没老,对吧?刚才很大声的小孟。” 他心里喜欢,又低下头密密吻她的脸,口里说着一些,和形象违和的下流话。 气得孟葭重重拧了他一下。 疼得他连连认错,“好好好,对不起,我不说我不说。” 孟葭在他身上躺了一会儿。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忽然问,“那天在我家,你膝盖跪疼了吧?” 钟漱石拍着她,信口胡说道,“没有的事,你们家那个蒲团特软,我跪上去......” 没等他说完,孟葭已经抬起头,支起一点身子,目中有春意蓬然。 钟漱石还在宽她的心,她又不是没有跪过,那蒲团根本叫不上软,跪十分钟都疼死了。 他突然编不下去,捋了一下她鬓边的头发,“怎么了?” 她俯低下去,抿着唇,凑到他的嘴角处,又缓又柔的吻他,“钟先生,我爱你。” 孟葭用了最疏远客气的称呼,口中说的,却又是直白浓烈的我爱你。 莫名糅合在一处,不知道对他的冲击感多强,简直像一帖催/情药。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一遍遍吻着他的下颌,无非忍过剧烈的心跳。 踹开门时,他也不必再留神台阶,仰起一点头,凑上去找她作乱的唇。 刚碰上,就不管不顾的卷起她的舌尖,两下里情动的厉害。 院中月色明亮,圆荷泻露,弯弯曲曲的池水环绕而来,幽深的夜色,被一道粗重的喘息声惊断。 孟葭横躺在地毯上,微蹙着眉心,扳着钟漱石的手,“今天星期几?” 他也浑浑噩噩的,想了半天,气息不稳的答,“周五吧。” “谢天谢地。” 她松了一口气,如果明天还要上班,那干脆别睡了。 第二天,孟葭是下午才起来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翻看工作群。 还好没有紧急通知,才刚忙活完文艺汇演,估计上边也不好意思,总占用他们休息时间。 她掀开毯子,下床去浴室里洗漱,刚张开一点腿,关节处就酸痛难忍。 孟葭姿势古怪的,瘸着腿蹲下去,四处找拖鞋的时候,看见一双脚近了。 她扶着床,抬头看向眼前的钟漱石,他穿了件米色线衫,黑色的长裤,家居服都能穿出压迫感。 大概对她睡到这么晚,又是一身的意见,但也不好怎么说她,忍着气的样子。 孟葭清了清嗓子,“老钟,看见我鞋子吗?” 他把手上的鞋放下,“昨天你是被我抱上来的,没穿。” 她忙把脚伸进去,闪烁其词的,十分不愿提起来,“我没失忆。” 孟葭洗完澡,换了一条裙子出来,就看见保洁阿姨卷起地毯,要拿去清洗。 她剽了一眼那张深色地毯,上边还有星星点点的乳白痕迹,提醒她昨天晚上有多荒唐。 孟葭紧张的,带着些探寻的目光看阿姨,如果她问的话,就说是坐在上面喝酸奶了。 但阿姨什么都没说,很习以为常,职业素养非常高的,利落换上新地毯,就走了。 孟葭松口气,下了楼,钟漱石坐在餐桌边等,让她过来吃饭。 她确实是饿醒的,吃起来也不客气,风卷残云的,喝完一碗松茸乌鸡汤。 钟漱石被她这样子气笑。 他卷起袖口,给她盛了一小碗饭,“慢点儿吃。” 孟葭嗯了一声。她冲他笑,“我保证,明天不这么晚起,行了吧?” 钟漱石给她夹菜,忧心忡忡的,“总这么饿着,我怕你那胃受不了,身体要紧呐。” “你可以叫我起来啊,你怎么不叫?” 这些话,几乎过一段时间,孟葭就要听一次,都听腻了。 钟漱石轻捏她的脸,“我没叫吗?你敢说我没有叫你。” 孟葭装作很痛的样子,“哎唷。叫了叫了,是我把你骂走的。” 对此她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好像还把床头的东西给砸了。 也就不难理解,钟总刚才为什么沉默不语,阴沉沉的样子。 吃过饭,孟葭又要往沙发上栽下去,被钟漱石一把拉住。 他拽着她去园子里散步,顺道消消食。 钟漱石牵牢了她,一边走一边问,“在宿舍住这几天,有没有吃早饭?” 那语气就像是,家长打听在学校住宿的小孩,离了自己的视线乖不乖一样。 孟葭照实说,“有那么两天没吃,因为睡不着,早上起的太晚了。” 他反问,四平八稳里一点心焦,“哦,就那么饿着?” 她说,“没,随便找了点小零食填肚子,办公室有。” 很快,孟葭又抱住他的手臂,“所以啊,你看你一凶我,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作息都不规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平时的作息有多规律。 钟漱石无奈点头,揉了下她的发顶,逗她说,“是,代价太大了。我下次有气,先照自己脸上抽一耳刮子,醒醒神。” 孟葭当真笑得前仰后合。 她壮着胆子,把手心伸到了他面前,“让我来,我想来。” “你想来个屁啊!” 他真气急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作势要扔到塘里去,“还想不想了?” “不来就不来。” 孟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闭了眼不敢看。 刚散完一圈,孟葭扶着腰说,“不行,歇一下。” 她甩开钟漱石的手,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狠喘了几口气。 没坐多久,钟漱石就问她,“晚上有一场字画展,孟小姐陪我去看看?” 孟葭端架子,“我的出场费很高的,怕你付不起。” 他在商言商的口吻,“多少,您说。” 她凑过来,“就是不管我看上什么,你掏钱。” “成交。” 孟葭回了衣帽间,去挑衣服,钟漱石端了杯茶,倚在门口看她。 她一件件翻着,抬头瞥见颇有闲情的钟漱石,“你不忙吗今天?” 往常等她化妆出门的时间,他基本都是坐在书房里的。 钟漱石好涵养,从来不在这些事上催她,但干坐着等她,也确实坐不住。只好忙自己的。 他喝了口茶,“也没那么忙,看看你。” 孟葭挑了一会儿,拿起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礼服,“这个怎么样?好看吗?” 那件黑色礼服,在肩膀、腰上和大腿处,分别开了三道口子。 她也没穿过,只是在和钟灵逛商场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图片,觉得模特穿起来,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 在钟灵的撺掇下,孟葭刷了钟漱石的卡,将其收入囊中。 钟漱石寻思了好一阵,啧了声,“这已经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了,有点衣不蔽体啊它。” 最后,孟葭中规中矩的,穿了件苏绣真丝旗袍,一绲两宕的款式,淡青色面料,翠玉珠制成的扣子,灯光下浮动一层水碧。 还是她读研二那一年,钟漱石去苏州出差,孟葭跟了去,找老师傅订做的。 晚上是个很小型的展出,那位极出名的大师后人,在圈内搞的一次交际酒会。 卖不卖的出倒在其次,关键是笼络京中这些有头脸的人物,谁还真奔着字画儿去? 孟葭坐在车上,听钟漱石讲了一番这位大师的经历,很是唏嘘。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吃了不小的苦头,连自己小女儿都没能保住,这次办展览的,就是他的小孙子。 她在他怀里点头,又问,“那是不是,又会见到很多人?上次我还没记住。” 钟漱石笑了下,“没关系,人家都不傻,会自报家门。” 孟葭还是有些担心,“可是那样,显得我很没有礼貌。” 他把着她的脸,鼻尖抵在她耳根后,“你可以不讲那些的。” 到了那处明制园林,孟葭站在门口,盯着门牌看了半天。 钟漱石站在后面,问她在看什么。 她仰着头,见这里院阔墙高,叠石成山,对他说,“老钟,我看上这里了。” 他平淡的哦了一声,“您看上也没辙。买不了这个,公家的。” 孟葭挽上他,笑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办呢。” 钟漱石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孟记住了,世上总有我办不到的事。这个话不好说过头的。” 迈进了门,一阵恭迎声过后,画展的主人出来,“钟总。” 钟漱石回握了他一下,对孟葭说,“介绍一下,这是季先生。” 季先生点头致意,“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叫我孟葭。” 钟漱石笑着补充一句,“我女朋友。” 说完,他看了眼孟葭,等着她的反应。 只见孟葭点点头,“对,他女朋友。” 77 77 这间展室是临时辟出来的, 用了四进院落中,最为宽敞明亮的一间前厅。 如果说,上次在十八号楼里, 仍有对孟葭的身份存疑的, 这第二回照上面, 那些钟漱石口中都不傻的人, 已想方设法的恭维她。 尤其在韩若楠出现之后。她同贺夫人结伴而来, 跨过门槛,就看见人堆里,一身素色旗袍的孟葭。 她站在自己家儿子身边, 乌发盘起, 唇角匀出一点风雅的笑,婷婷袅袅。 旁人来敬她酒,她也不露怯,点到即止的浅抿一下, 一副优雅作派。 比起兆惠的小家碧玉, 孟葭似乎更适合立于荣华场中,她宠辱不惊的,身上一股子雪压春庭的松弛感。 也许,是从小经历的事太多,又或者,在她儿子身边这些年, 习心染性。 韩若楠走过去, 钟漱石先看见她, 远远喊了一声,“妈。” 贺沂蒙也看往这边,“我妈也来了诶。” “你妈来不来我不关心, 关键是,”刘小琳停顿一下,和她对望了一眼,“你没看出这个局面吗?婆媳碰头。” “那也不会怎么样吧,韩阿姨教养那么好。” 贺沂蒙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伸长了脖子,不停的哨探着消息。 只见孟葭也回头,收了手里的香槟杯,双手规矩的叠放在小腹上,说,“伯母好。” 韩若楠瞧见她脖子上,那一串色泽白丽的珍珠项链,“真好,漱石给你戴上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和刘小琳有着同样猜想的人们,都怏了兴致。 贺沂蒙和她碰了下杯,“散了散了,人万里长征都走完了。” 刘小琳抱着臂,不肯喝,“钟仙儿真让人肃然起敬,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管呢!” 孟葭听完,低头伸手摸了摸颈上,“您说这个?” “是啊,这是他外婆留下来的,”韩若楠笑,扶了下她脑后的发髻,对孟葭说,“我让他给未来媳妇儿。” 孟葭向钟漱石投去一道惊诧莫名的目光。 可这是大一那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居然那么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吗? 钟漱石不自在的低咳一声。他转移话题,“妈,今天有空过来?” 韩若楠点头,“我跟老季也算是故交,来瞧瞧。” 等贺夫人和韩若楠相携着走远了。 钟漱石心虚的,伸手指了一下前边,说,“我上外头抽根烟啊。” 孟葭追到院子里,拦住他去路,上下打量他一遍,“你居心不良。” 他扶着她的肩,忍不住觉得好笑,“我当时啊,真就是顺手拿的,没想那么多。” 她把钟漱石的手拨下来,正经的问他话,“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多的?” 钟漱石细想了想,面上一腔念旧怀远的清辉月明,“比那还要早。” 孟葭怔了一下,她垫起脚,搭着他的手臂,附到耳边说,“其实,我也比那要早。” 庭院内疏影微香,他抱稳了她,嘴唇挨碰上她的耳垂,低声道,“我知道,是一见钟情。” 说完,她又站回原处,两个人含情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 钟漱石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面前站着的这个,空灵娟秀的,像云雾尽头走出来的小姑娘,是他跨过万重丘壑,拔足蹚遍骇浪惊波,才得以一窥锦绣,胜过世间所有的绝色。 他伸出手,揉捏着她的后颈,刚扶稳了,正要低头吻上去。 淡月如水,一缸碧汪汪的睡莲旁边,响起一声,“二哥,是你吗?” 吓得孟葭忙推开他,她回头,红着脸拨了拨鬓边的碎发,尬笑一下,“钟灵,是你二哥在这里。” 但钟漱石夹着烟走开了。 走前他斜一眼钟灵,吓得她扶着瓷缸边沿,往孟葭身边蹿过去,“他好凶啊。” 孟葭拉过她,“没事,我们离他远一点。” 她们一道回去看那些书法作品。 钟灵指了下墙上那一幅,看四周无人,小声说,“这写的什么东西呀,还不如我呢。” 孟葭拍她一下,“麻烦你态度放尊重点,这是艺术。” 低头的一霎那里,看见她手上亮闪闪的钻戒,“哇,叶昀跟你求婚了呀?” 钟灵背着手,假装继续欣赏字画,“废话,否则还有谁啊?” 孟葭问,“这么快,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他在别扭吗?” 那阵子孟葭刚入职,要学的东西很多,有一天晚上她在加班,接到钟灵的电话。 刚接起来,就听大小姐抱怨了一句,“原来叶昀也这么庸俗。” 一问才知道,叶教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秦文的事情,他也没声张。 还是钟灵去他办公室,坐着等他上完最后一堂课的时候,机缘凑巧的,在抽屉里翻出一份她初恋的档案。 再一看时间,密封条上清楚写着,一周前送过来的。 也就是说,叶昀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却不置一词。 那到底,他是太相信她的为人,还是心里边另有算盘? 她没打开。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的内容应该非常详细,会具体到秦文现在的住址。 钟灵是个很简单的人,心思大概只有大院门口那条小水沟那么浅,对人也从不藏奸的。 可能是从小到大,在长辈们的身边,听多了那些你争我夺的事,反而心生厌恶。 虽说她遵照家里的意思,凡事只求一个低调稳妥。 但私下里,仍然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 她也学不来那些七弯八绕的作风。 所以在看见这份资料的时候,钟灵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她忽然觉得叶昀这个人,不是她看见的这么简单。 事实上他们叶家,也根本没有简单的人,一条藤的心术厉害。 叶昀下课回来,见钟灵坐在他的椅子上,脸色不是很好。 他放下书,笑着问,“怎么了,多等了我一会儿,就生气了?” 钟灵抬了下手腕,她也不和他多兜圈子,把档案袋举起来,“这是你的东西?” 叶昀看了一眼,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他不咸不淡的,“是吧。前些天有人送来的。” 所谓有心人,不过就是那群想讨好叶家的人,以为他对未婚妻的过去感兴趣,就急忙呈上来。 她又问,“知道里面什么内容吗?” “还没看。” 钟灵摔在了桌上,“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何必搞这一套!” 她发了打从他们恋爱起,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通小姐脾气。 但叶昀呢,也只是平静镇定的看着她,半点情绪都没有往脸上来。 钟灵和他对阵片刻,不给叶昀一分开口的余地,骂完人,自己先气得离开了。 跟孟葭打电话就是那个晚上。 她喝了半夜大酒,第二天起不来,请了假,也没去单位上班。 一直到下午,叶昀自己拿钥匙开了她公寓的门,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钟灵还在和他别苗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酒味儿,更是要把他往外面赶。 叶昀被她闹的头疼,直接用毯子裹着她,抱到了浴室里。 钟灵坐在他怀里,手脚都被束缚住了,恼声道,“你要干嘛呀!” “我要你听我说,你一使起性子来,就不听人说话。” 叶昀拿出那个档案袋,“这个东西,是下面的人送上来的,一周前就到了,但是我没有打开过它。我要是真看了,不仅是对我们的感情不尊重,对你更不尊重。你的那段过去已经翻篇了,风早吹过了那一页,它跟我们的生活毫无关系。” 说完,他摸出一个打火机来,点燃纸张,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钟灵只露着一个头,眼见他潇洒不羁的一扬手,顿时化作轰然火光。 温柔寡言的人,仿佛一夜间换了另一副脾性,变得很不同了。 或许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到这一刻,钟灵才隐约觉得,有什么冷凄凄的孤魂,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令她心神都跟着荡漾。 要不是手脚像蚕茧一样被缠住,她真想伸出手搂上叶昀的脖子。 孟葭听完,笑着点了一下头,“叶昀挺不错的。” 钟灵又晃了晃她的钻戒,“所以啊,他求婚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恭喜。” 孟葭跟钟灵碰杯,说完,仰头喝了大半杯。 钟灵瞄了眼她二哥,神叨叨的问,“你们也快结婚了吧?” 孟葭把酒杯放到服务生的托盘里。她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压根不信,“蒙谁呢!捺都写出去了,还没撇啊?” “哪来的捺呀?” 钟灵用力吞了一口酒,“就我哥,那天在我爷爷那儿,指着谈主任的鼻子反驳她,为了你被全家批/斗。” 孟葭愣住了。 昨晚问他的时候,钟漱石轻笔细描的遮盖过去,只说争执了两句。 当时她就想,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只是吵两句嘴。 但那样浓的氛围,孟葭被他撩拨的,什么追问的心思也没了,只想了一了相思债。 她能猜到这个过程,是一种怎么样跌宕的程度,但没想到会这么激烈。 孟葭张了张口,忙问,“然后呢?” “然后嘛,他就跪到佛堂去了,下着大雨,后背全都被打湿了。” 钟灵想起她二哥那副狼藉样。 风头过去了,不同的心境再忆起来,难免会觉得有点想笑。 但孟葭笑不出来。 她纤细的五指,紧紧捏着透明展柜的边缘,留下分明的印记。 钟灵问她怎么了。好半天,才看见她垂着眸,慢慢的,轻轻的说了一句,“怎么都跟他的膝盖过不去。” 一场展览看到最后,孟葭只带回一把扇子,雪白扇面上寥寥几笔,画的是一丛蝴蝶兰。 钟漱石洗过澡,额前搭着一绺短发,黑得瞩目,他提了一瓶酒,到书房来找孟葭。 “你看上它哪一点了?” 他摊开那把扇子,目光沉寂的,台灯下左看右看,没觉得特别。 孟葭一回来就忙着欣赏,连衣服也没换,还是在外的那一身行头。 歪在临窗的矮榻上,旗袍有些皱了,她软绵绵起身,把扇子夺了回来。 孟葭笑,“也不喜欢,就是想浪费你的钱,不行吗?” 在展会上喝了不少酒,她连蛮不在乎的笑里,都带着香浮花月的惺忪。 钟漱石坐过去,手伸到她旗袍的翠玉扣上,“热不热?” 做工精巧的物件,连细微之处都独到,那制成月桂花状的扣眼,缝的也很紧。 他忙活了一阵,也就只解开了两颗而已,夜深灯黄里,仅露出一段玉白的脖颈。 但钟漱石已克制不住的,呼吸加重了几分,凑上前,衔住了她的唇。 孟葭被拉到榻边,坐在了钟漱石身上,摇晃一身浓酽的冷香,融进他的骨血里。 这阵幽冷,再被他用深入的吻,渡回她的身体里面。 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神志昏聩的。 孟葭只感觉的到,微凉的空气和炙热的情/欲,在她的皮肤上交织着。 她睁开眼,看着钟漱石原本淡漠的一张脸,渐渐起了变化,一股浓烈的欲/色流转在他眉间。 他面上的神情陌生又疯迷。 那件淡青色的旗袍最终皱成一团。 被孤伶伶的,信手丢在了书房的榻上,没有人记得它。 孟葭靠在浴缸边,浮在面上的肩膀,生出一大片红紫瘢痕,像长开不败的花。 钟漱石在外头敲门,“葭葭,没有睡着吧?” “没有。” 她一惊,立刻回答他,生怕他会进来。 孟葭还不能面对,在她没穿衣服泡澡的时候,他就坐旁边看着。 钟灵以前谈过,说两个人的关系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老夫老妻的。 也许,就是在你光着的时候,他若无其事的进来,拿个剃须刀刮胡子。 钟漱石扬声道,“浴袍放在你旁边了,别泡太久。” “知道。马上出来了。” 孟葭躺回床上,刚挨到枕头就困了,但明天是周日,她不想就这么去睡。 她跟钟漱石聊天,问他一些幼稚又琐碎的事情,“你去重庆,有没有吃火锅?” 钟漱石抱着她,夜色下嗓音倦哑,“行程安排的很紧,没有。” “我还没去过呢。” “下次带你去。” 孟葭打个哈欠,“我下周要去广州出差,正好回家看外婆。” 钟漱石嗯了一声,“要去几天?” 她说,“两天,有一场同声传译,谷老师和我一起。” “好,睡吧。” 去广州的头天晚上,孟葭还在办公室里加班,把手头的事情做完。 到八点多,才和刘小琳一起去吃晚饭,在一家新开的牛排馆。 本来只有她们两个,后来姚瑶和她男朋友来了,四个人坐了一桌。 刘小琳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喔,他在投行上班。” 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后来两杯酒下肚,那位外表很体面的金融男,就像换了个芯子。 孟葭只是随口说,“这家店生意还行啊,上菜速度也不慢。” 她这句话是对刘小琳说的,但被姚瑶男朋友接了过去。 他说,“速度还可以吧。也就比央行下调贷款市场报价利率之后,各大商业银行的反应要再快一点点罢了。” 说这话时,他的手动来动去,不停摆弄他的车钥匙,生怕别人看不见。 刘小琳和孟葭对视一眼,无声的交汇出一个内容:姚瑶看上他什么了? 等吃完了饭,投行男精英提出要送她们。 孟葭正想怎么拒绝,一辆黑色奥迪就开了过来,她如蒙大赦。 等她上了车,姚瑶踢了她男朋友一脚,“总在看什么?” “看那个车牌。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别琢磨了,走吧。” 孟葭打下车窗,透了两口气又关上,“老钟,你来的真及时。” 钟漱石把她揽过来,抱到腿上坐着,“我怎么就及时了呢?” 她一五一十的,把刚才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一点料都没加。 听得钟漱石勾了下唇,“正常。在你这样的美女面前,表达欲会本能的膨胀。” 孟葭攀上他的脖子,“是吗,那怎么不见你膨胀?” 钟漱石抵着她的耳畔,“不知道吗?我膨胀在别的地方了。” 她下意识的,想起那些又急又密的动静,他身上判若两人的粗暴感,和快撑不住时深深的战栗。 孟葭面上一热,用力拧了他一下,“不要脸。” 第二天中午,孟葭和谷萍抵达白云机场,八月滚烫的天气,一走下舷梯就有热浪涌来。 有关单位派来的车在等,直接将她们送到了会场。 正式开始前,谷萍拍了下她的肩,“时间太紧,中午没休息多久,可以吧?” 孟葭点头,“可以,我没问题。” “好,进去吧。” 工作了一个下午,孟葭已经很累了,但因为惦记着回家,天黑走出会场时,竟意外的很有精神。 她跟谷老师请假,说晚上就不住酒店了,明天一早直接过来。 谷萍说好,“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按照议程,明天上午还有一场。” 孟葭打车回家,蜿蜒而熟悉的山道近在眼前,司机却停了下来。 她咦了一声,“怎么了吗?师傅。” 司机指了下前边,“那里是不是在修路啊?不让出租车上去了。” 孟葭探出头,一看还真的是,她说那就在这停吧,谢谢。 反正这条路也是走惯了的。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踩着小高跟走上去。 整条路上只有孟葭一个人的脚步声。 很奇怪,连路灯也坏了吗? 孟葭疑惑着,一气走到半山腰时,四周忽然亮了起来。 她才发现,路边伸出的绿枝上,都缠了一圈细小的灯泡,漆黑的夜色下,散发着暖黄柔和的光。 如藤条状延伸的灯带,每隔两步远,底下就夹着一张照片。 孟葭停下脚步,小心的翻过一张来看,是她幼儿园的毕业照。 还没长开的稚气眉眼,有模有样的,戴着黑色的学士帽,穗子歪了还在笑。 78 78 孟葭的脚步放得很慢, 边走边看,从她六岁到二十六岁。 有她上小学时,系着红领巾, 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发言。 也有读初中,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 走过教学楼前的身影。 还有她上高中那年, 拿了英语竞赛一等奖, 捧着奖杯的照片。 到后来的,她坐在联合国的同传室内,穿着正装, 垂首敛容的调试着话筒。 仿佛在这条绵延的山道上, 走马观花的,看尽了自己的前半段人生。 她小心翼翼的,把灯带上的每一张照片都取下来,握在手心里。 这些照片选的很妙, 每一张她都在笑, 仿佛长于十里春风。 像把所有艰难的旧时光,都折叠成一幅骨牌,在苦痛里开出细腻的花。 快走到家门口时,孟葭的手里,已捧了厚厚一沓。 她踩着柔软的红毯,转过鲜花铺就的最后一个弯道时, 看见了钟漱石。 天气太热, 他的衬衫袖口挽到了肘上, 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 钟漱石手上端了一盆花,已开出花苞来。 孟葭看了眼就认出,这是翠盖华章, 内瓣翠绿,外层紫红,花色白中透着粉,重瓣重台,荷花中最绚丽的一品。 甚至连盛着株茎的瓷罐,打眼看去,都像是久负盛名的定窑。 她惊叹一声,“老钟,这是你养的?” 孟葭曾经尝试过很多次,都没能培育好,反而辜负了那一大把花种。 钟漱石放到她手里,“嗯,养了很久。送别的太俗,它前两天开花了,我想,是时候跟你求婚。” “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孟葭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眸,手捧了花盆,不自觉的往后退。 但被钟漱石一把拉住,他低下头,牢牢看住她,“是,我知道。你才工作,人生刚刚开始,跟你说这个,确实早了。” 孟葭急急忙忙的,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打断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并不觉得未来还有很多变数。 她对钟漱石的感情,不会有变数,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哪怕是在伦敦,全部的注意力回归于日常生活,他不在她的身边,连每晚照进窗户的月光,都透着悲悯的时候,孟葭也没有这样想。 反而总是听见一个声音,像某种万法归宗的咒语,执着的、在心底重复着。 那就是:你再也不会,像爱他一样的,爱上任何人。 她怔忡间,又听见钟漱石问,“你是在顾虑什么?” 孟葭重弹起老调,“我怕,我怕嫁给你,融入不了你那个家。” 这是她最最担心的,一想到随时可能燃起的烽火,孟葭就想望风而逃。 哪怕钟漱石告诉她,他家里面已经没有人反对,但人心里的怨气和愤懑,哪是这么容易平息的。 钟漱石想了想,“是这样,葭葭。长辈们来往,也是有个度的,他待你客客气气,就多走动两趟,你要是不喜欢,少去两次也无伤大雅。说到底,这日子是我们俩在过。” “如果你实在怕,以后钟家的一切往来,我都替你推了。横竖我厚皮老脸,挨骂挨惯了的。别人说我护短不讲理,也不要紧。在京里头这些年,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心尖子?听也听多了。” 孟葭听笑了,抿着嘴,站在那里不说话。 直到钟漱石单膝跪下来,打开黑丝绒戒指盒,“那孟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盒中光华璀璨,静静躺着一枚钻戒,主石是五克拉大小的椭圆型黄钻,微镶两排小细钻,戒托的设计也独特,用的是文艺复兴时期,巴黎很盛行的涡卷纹,看起来不像市卖货,大有来历的样子。 她转身,把那个胎骨薄硬的定窑瓶,放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孟葭指了下那段坡路,眸中波光盈盈,“我是在这儿遇见你的,你带我去北京。” 他照看她,在风雨滂沱的夜里,踏遍泥泞的山路救起她,她在他的身边,他就宠着她,她去英国,仍为她打点一切。 他将一个又一个四季、暮霭和晨昏,工笔精细的写成有关爱与不朽的隐喻。 这些年,钟先生始终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就是一片片拾起她的残破不全。 然后,给予她一份完完整整的爱。 钟漱石也看了一眼,“是,你一口一个钟先生。” 孟葭笑了下,“那个时候我怕你,看都不敢看你。”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平静而坚定的,“那现在,把你的一辈子给钟先生,愿意吗?” “愿意,是钟先生的话,我愿意。” 孟葭把他拉起来,一双手在他的腰上收拢,扑到了他的怀里。 钟漱石的胸腔震动着,攥紧了丝绒盒,喉头紧张的吞咽几下,无声搂紧她。 软白的月牙平铺一层清霜,山道旁的杂草丛中,扑烁几点流萤,在树梢上落下难言的温柔. 孟葭乌黑柔亮的眼底,也揉进了细碎的星光。 在这条他们初见的路上,钟漱石又领着她,续写一段崭新的今朝。 钟漱石垂首,侧脸轻擦过她的额头,“好乖。” 孟葭仰头,迎着他的视线,垫起脚吻上去。 钟漱石箍紧了她的腰,喉结悄无声息的吞咽一下,更加深入的回吻她。 他把人抱起来,孟葭一双离了的地脚,足尖紧绷着。 她被放到了杂草蔓生的石阶上。孟葭悬空坐着,视线才刚与他齐平。 钟漱石执起她的左手,把那枚戒指缓缓的推进去,戴好了,久久的垂眸,凝视这枚漂洋过海而来的钻戒。 它原本属于法国王室,波旁王朝时期的一位公主,她美丽、博学又聪慧,和她的丈夫厮守终生,这是他们婚姻美满的象征。 他喜欢这个意头,花了大价钱从巴黎拍下,又专程运送回国。 看够了,钟漱石把她的手牵到唇边,郑重的吻一下。 孟葭搂住他的脖子,笑说,“看不出来,你这么急不可待。” “那天看晚会,秦叔叔一眼就相中你,要介绍给他侄子,给我提了个天大的醒。” 钟漱石凑上前,忍住身体深处那股燥热,密密吻她的唇角, 再这么耽误下去,不知道要多出几拨人惦记她,叫他整天提心吊胆。 一天不结婚,他就一天没安生日子过,这不是危言耸听。 她还真打探上了,“那秦局他侄子做什么的呀?今年多大了。” 钟漱石停下来,温柔的把着她的脸,却是很严厉的口吻,“这些事,以后和你无关。” 孟葭就是故意的,“我帮别人问问也不行?我们单位好多小姑娘。” 他头顶乌云难散,一味的实施□□,“不成。我上了年纪,血压一直不太稳定,听不得这些。” “知道知道。” 老同志一拿这个出来说事儿,孟葭就烦得要捂耳朵,没见过这么大年纪了,心眼还只有针鼻儿大小的。 钟漱石被拱起了无名火,身上那股燥热更甚,再吻上去的时候,力道也不由加重了几分。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他还想做的更多。 孟葭被他吻得透不过气,错开一点距离,连连说,“我不问了,帮谁也不问了,随便他多大。” 说完,她擦了下唇角的水痕,眼睑下晕着一抹胭脂红,举起手掌跟他保证。 钟漱石转过来,说,“上来,背你回家。” 孟葭欢喜的跳了上去。 “老钟,这个路可难走了,但我每天都得走两趟,早上和傍晚,还背着那么重的书包。有时候起晚了,我还得跑步去追公交,赶死了。” 她挂在他的身上,贴在钟漱石耳边,跟他小声倾诉。 见钟漱石不应声,只淡淡嗯一句,她又问,“钟总,你不应该总结两句吗?说些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之类的。” 他笑了下,“你真信这些话?苦不苦寒的,梅花都一样香。我一贯不主张,把苦难摆在很崇高的位置上,去歌颂这些虚掷年华的东西。” “你的大道理,怎么就那么......” 孟葭还没说完,远远看见外婆和张妈站在门口,赶紧拍了拍他,“放我下来。” 钟漱石不听,反倒是直接走进院子里,“放不了。” 她是捂着脸叫的外婆。 等钟漱石把她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孟葭才把手上拎着的鞋扔下来,赶紧穿好。 她工工整整的,再叫了一声外婆,张妈,说,“我来出差,看看你们。” 黄梧妹笑着点头,“早就知道了,从这山下忙着铺红毯起,就知道了。” 孟葭扭头看了一下他,“你看你弄的这个阵仗。” 钟漱石摸了摸鼻子,顾起左右,“外婆,紧张的一下午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张妈连哎了两声,“姑爷饿了,我去厨房把菜端来。” 孟葭被这称呼弄懵了两秒。哪来的姑爷? 张妈到南边这么久了,还是改不了那些旧称。 钟漱石满意点头,“姑爷好,听着比什么钟先生,要顺耳多了。” 孟葭装傻,“什么姑爷,我可不认的哦,没听过。” 趁着黄梧妹回客厅的功夫。 钟漱石走到她面前,一股子威逼的语气,“回了北京就去领证,你再跟我打镲!还擒不住你了我。” 大概真是饿狠了,求完婚,胸怀也舒畅。钟漱石连汤都多要了一碗。 孟葭吃完了,就坐在旁边看着他,“这笋汤鲜是鲜,但你少喝点,仔细胃疼。” 钟漱石吃完饭,张妈要给他倒份外茶,他没让。 直接端起孟葭剩的半杯冷茶喝了。 黄梧妹在一边看着,摇着扇子直笑,这是当真惜她。 一时撤开了餐桌,他们坐在院子里聊些正话。 黄梧妹关心的,自然是他们家的态度,“结婚的事,跟你爸妈商量过了?” 钟漱石点头,“通过气了,他们没有意见。这阵子紧张,我妈妈过段时日,会上门来拜访您,再忙得头脚倒悬,礼数上也不能短了。” 她笑,“那倒不要紧,早不是我们过去那时候了,还三媒六礼的。” 孟葭剥着橘子,说了句,“她妈妈人很好的,而且,是我妈妈的同事。” 直到钟漱石说了韩若楠的名字。 黄梧妹才恍然大悟的,“噢,你早说是她我就明白了。” 之前对女儿的多般照拂,她都记在心里,韩主任确实有颗慈悲心。 这么一说,黄梧妹更添了一重安心,韩若楠的品性,也养不出什么孬种子来。 晚上钟漱石就留在这里住。 他估摸着,黄梧妹是老派人,在礼教上万万不可荒废,到底没有成婚,大咧咧睡到孟葭房里不像话。 也显得他这个人心太急,没点自觉。 钟漱石主动提出来,“麻烦张妈,给我收拾个房间。” 张妈说,“我早准备好了,跟我来。” 她布置好的房间在楼下,靠近前厅,一个四正四方的厢房。是逢年过节时,留给到访的亲戚住的。 钟漱石扫了一眼,简洁,却也雅致,他道了声谢。 孟葭回了她的阁楼上,洗完澡,换了条高支棉睡裙,淡紫色的。 她迎着风,趁无人跑下楼时,裙摆被吹的鼓胀起来,像一支盛放的晚玉兰。 钟漱石站在盘长纹窗边,还是白衣黑裤的严整派头,没来得及换。 他开了窗,对着满院草木盎然,静静的在抽烟。 孟葭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后面,忽然伸手抱上去。 钟漱石也没被吓着,仍旧从容抽着他的烟,孟葭绕过去看了,一副临风嗟叹的模样。 她转到他面前,后背抵在窗边的纹路上,“干什么这个样子?” “越是高兴的时候,面上更不能露出来,容易遭嫉。” 他把烟摁灭,手伸到她的脖颈上,揉了揉。 孟葭左右的看,“这也没人啊,你怕谁瞧出来?” 钟漱石指了一下天,“好了,这老人家的忌讳,你别问了。” 这是谈主任常挂在嘴边的。 他大姐姐钟毓,嫁到李家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长得白白胖胖,人人都喜欢。 谁见了那小子,都要争着抢着去抱,钟毓也总刮他的脸,说,“你好漂亮啊。” 那两年她是真的高兴,嫁给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又得了个心肝儿似的孩子。 可那天一个没看住,小孩子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往后一栽,头磕在花坛上。 他外甥走的很快,颅内出血,抢救室里住了不到三天,人就没了。 从那以后钟毓就彻底变了个样。几乎是不出门交际的。 谈心兰在家哭了几天,嘴里神神叨叨,就是怪钟毓不该说那些。 不能总当着小孩子面说他生得好。 钟漱石去劝她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说,“人要是太圆满了,还喜欢念出来,就容易招祸。” 当时钟漱石一笑置之。他不信这些鬼话。 但真到了自己身上,钟漱石才诚惶诚恐起来,不敢流露一点欣喜若狂。 他也会怕,老天爷不肯赏他这点面子,非要跟自己翻脸。 原来不是不信,是还没碰上失去不起的人,真病急了,什么神天菩萨都肯拜的。 一阵夜风刮过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孟葭只穿件睡裙,有点凉。 她忽然出声,“好冷,抱我。” 钟漱石没敢碰她,他怕这一伸手,会坏了一早定好的戒律,说好忍过今晚的。 孟葭左手蛇上右手,又重复了一遍,“你抱我。” 他目光沉沉的,也强调自己鲜明的立场,“小孟,这是你家。” 说完,喉结幅度很大的,滚动了一下。 孟葭把手放下来,“是我家,怎么了吗?” “不能让你外婆觉得,我这个人没点规矩。” 钟漱石嗓音发紧的,一双手臂紧紧绷着。 孟葭忽然泄了气,故作冷漠的,“哦,全世界最讲规矩的人,歇着吧你。” 她推开他,大步往前走,决不回头的架势。 下一秒,就听见关了窗,他声调沉哑,“站住。” 79 79 孟葭回头, 她鬓边的碎发掉在颊边,屋内高悬着的明亮灯光,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做什么?不是要讲规矩吗, 那我就走。” 她弯弯眉眼, 一步都不肯再动了, 等着他过来相请。 可钟漱石过是过来了, 但形容冷峻, 一副欲而不贪的模样。 最后,他也只是伸手揉了下她的脸,“今天你也累了, 早点休息, 明天还有工作。” 孟葭怔了怔,嘴角往下深抿进去,她真多余来。 钟漱石这种情绪太稳定的人,自控能力过于强了, 有时候保守刻板起来, 真叫一个油盐不进。 她哼了声,连门都不替他关了,笃笃跑上了楼。 钟漱石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动手插好门,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孟葭回了房间,踢了鞋, 躺到床上去睡。 一大早就赶飞机, 下午又全身心的投入在那场同传里, 孟葭闭上眼没多久,就渐渐睡着了。 像总有事未了似的,她昏沉的做着乱梦, 半睡半醒里,仿佛听见有人上楼。 继而咿呀一声,她的房门被推开后,又反锁上。 孟葭以为她正做梦,翻了个身,感觉到温润的指腹,抚上她的眼梢眉尾。 她转动一下脸颊,追随着他干燥的手掌,眷恋的蹭上去。 像从前无数次,她曾经在睡梦里,做过的一样。 月色半昏的黑夜中,坐在床边的男人深吸了口气。 隔了一层薄毯,他侧着身体压上去,刚一碰上她温热的呼吸,两瓣软唇已递过来。 犹在梦中的小姑娘,比想象中要更主动。 钟漱石躺在她的枕头上,闭了眼,全身心的,感受她横行无忌的吻。 孟葭的舌头好热,也好软。 像冒轻烟的池子里,刚打捞起的温泉水。 他急剧喘动两下,不受控制的张开唇时,脑中辟出这句比喻。 欲望如潮水,钟漱石很快就决了堤,意识淹没在她的吻里。 他一只手揽上她的背,还以十倍的力道,深而用力的回吻她。 孟葭后来醒了过来,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在做梦。 也从没有哪一次,带给她的感觉,如此荒淫的真实。 她别开一点唇,微喘着气,神思混乱的问,“是你上来了?” 钟漱石伸出手,拨开她微湿的额发,“那你以为是谁?” 不上来他也睡不着,接连想到她,接连的起兴,嗓子眼里干得难受。 孟葭摇头,带着浓厚的鼻音,“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缓了下来,在强烈的感觉到来前,温柔吻着她的下颌问,“你经常梦见我吗?” 她说,“嗯。大四的时候,梦见的最多。”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最想你,每天都想。” 钟漱石听不得这些,忽然打了个摆子,控制不住的来吻她。 次日,孟葭忙完最后一场任务,和电视台那几个,前来报导会议的记者们,一起在广州吃了顿午饭,一道回北京。 吓唬归吓唬,钟漱石并没有立刻,就催着她领证结婚。 那天晚上在西郊,孟葭躺在他腿上看新闻,随口问了句,“老钟,约了周几领证啊?听我同事说,最近号都排满了。” 钟漱石往她嘴里喂颗荔枝,“我就那么一说,你要是想再晚一阵子,也没有关系的。” “等一下,什么叫我想晚一阵子?” 孟葭鼓着一侧腮帮子,抱个靠枕坐起来看他。 灯光散射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你不刚工作吗?我怕你没玩够。” 她反问,端正了坐姿跟他谈判,“我是那么爱玩的人吗?还是结了婚,你就要天天约束我了?” “话都说到哪儿去了。” 钟漱石极自然的伸手,要去把她抱过来,被孟葭严肃的躲开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把自己交代在热闹里的人,爱清静胜过喧嚣。 钟漱石也一样,大多数时候,情愿独着,也不去蹚浑水,头疼。 所以钟灵才会说,他们俩的合拍,打天性上就是注定了的,命里都带一点孤僻。 孟葭捶了下抱枕,“你已经够慷慨完美的了,求求你,老钟,偶尔也可以世俗一点。” 钟漱石望着她,笑了笑,“我们小孟知道疼人了。” 她讲完道理,又来嘴硬,“也不是。” “那是什么?” 孟葭躺回他身上,有些忧心,“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结婚,要有闲话的。” “......是,你思虑周祥。” 钟漱石大为光火的,差点忍不住,要狠狠拧上她一把。 回了北京后,事赶事的,孟葭又接连加了几天班。 每天一坐到办公室,她就埋首在一堆文件里,都是等着译出来的急件。 周五下午,那一堆看不见底的资料,好容易有了收尾的势头。 孟葭暗自庆幸了好半天,晚上总算可以早点回去。 她都好几天没和钟漱石一起吃过饭了。 晚上六点半,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南大街笼罩在一片余晖里,孟葭拎着包,和几个同事一起走出来,前面还走着几位领导。 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奥迪。 暮色半沉里,车门边,倚了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他穿质地考究的白衬衫,站在那儿,淡漠着面容。 没等孟葭走下台阶。 走前头的那几位,已经快走几步,他们和钟漱石握手。 又笑着问他,“漱石,来这儿是,路过?” 钟漱石指了下孟葭,“没有,特地来接我未婚妻。” 这些日子,大家都对她手上的钻戒好奇,纷纷猜测她找了一个富二代。 但孟葭都只笑笑,说不是,这不值多少钱。 众人回头一看,互相对了个惊讶的眼神,笑说,“原来小孟的对象是你啊。” 钟漱石也笑,“以后还要汪伯伯多照应,麻烦了。” “好说,好说。” 孟葭坐上车,她才开始跟钟漱石抱怨,“这下他们会怎么想?”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干,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儿,就是揣测别人会怎么想。千人有千面,连你自己,早中晚还各一种想头呢。不管他想什么,你都只管做你自己,不必理会这么多。” 她受教的点点头。 对于钟总的这些箴言,孟葭总是牢记在心里。 在为人处世上,钟漱石是活了三十五年,却有着七十年道行的人。 她自己说的,不时拿钟漱石当师长、或是兄长般的仰慕,那种感情很复杂,也不好用具象来描述。 细数起来,大约是从她还念大一那会儿,作下的怪。 钟漱石带她去饭局上。 孟葭刚坐下,她左手边的钟灵就哇的一声叹,“这也太漂亮了吧?” 贺沂蒙的目光也被吸引住。她看了两眼,“原来戴在你手上了,我说呢,那么高的价格拍走。也不能是寻常人。” 说完,她凑到钟灵的耳边,“这很贴你哥的作风。” 孟葭听完,她扭头问钟漱石,“很贵吗?” 钟漱石擦完手,不屑又狷狂的啧一声,把湿毛巾扔进托盘里,“这能要多少钱!” 钟灵像看表演一样看着她二哥。目瞪口呆。 她捂上心口,“我感觉我的人生被轻视了,你呢?” 贺沂蒙喝了半杯酒,“我的建议是不要攀比,否则你只会睡不着觉。” 刘小琳笑出声,“孟葭被求个婚,把你们俩给弄神经质了,这个弯儿拐的。” 席间,孟葭见到了久违露面的吴骏。 他身边坐着他的妻子,同样有着显赫家世、一个样貌文雅的姑娘,他们看起来非常融洽。 但孟葭总是会想到宋知许。她一直有她的朋友圈。 可宋知许很少发,最近更新的一张照片,是她拍了一份三明治,抱怨公司加班。 孟葭喝了几杯,中道出去散一散闷,听见叶昀姐弟两个,坐在树荫底下,说体己话。 他问叶昕说,“明天回家吧,爸请了齐家的来小聚,是奔着你的。” 叶昕点了下头,“我知道,爸爸喜欢他家那位独子,说是可造之材。” “齐家也不是一般的门户,”叶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当然了,比钟二哥还差了一点。” 叶昕也释然,“他就不要想了,人家都要结婚了。爸说的对,我不争是很明智的,现在这样,他还肯给我几分面子,有事好说话。要真是撕破脸,或是逼着他结了婚,将来志趣不协闹翻了腔,见面比仇人还不如呢。” 叶昀说话永远一个样子,“你没那么大本事,也要你逼得动他。” 孟葭瞥见叶昕拍了他一下。她笑说,“你说句好听的会怎么样!” 叶昀揉了下肩,“我好听的留给钟灵,她喜欢听,时刻要听。” 孟葭笑了笑,走开了。 选来选去,孟葭挑了个周六去结婚,她不愿请假,婚假也得留着办婚礼用。 钟漱石一早就约好了,工作人员办起来也快,拍照填表一气呵成。 以至于孟葭看着钢章盖下去,把结婚证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一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 再回头看钟漱石,这个在世人面前,总是自挟一段淡漠和冷傲的男人,此刻正沉默着。 他太看重程序合法,是以,比之求婚时,又多出几倍的激动。 在钟漱石伸手来牵她的时候,孟葭很明了他强忍着的心绪,也格外的顺从。 等坐上车,孟葭才敢伸手,却被钟漱石紧紧握住。 他借着她的手,用力的揩了一下眼角,孟葭明显感觉到,指背被几滴眼泪濡湿。 她大为震动。也许是钟漱石这个人,往日里一副四平八稳样,他太沉稳了,沉稳到你察觉不出他有情绪。 说起来,这还是孟葭第一次,湿漉漉的,以这样明白的方式,感知到他在情感上,一种接近浓烈的充沛。 钟漱石发动车子,“走,回家。” “啊,回家吗?”孟葭把结婚证收起来,她问,“你不是说领完证,去看你爷爷奶奶。” 这是他们昨晚才商量妥当的。 哪知钟漱石中道变卦,“我怕弄得你不高兴,不如改天我自己去。” 孟葭瞪他一眼,笑说,“你左遮右挡,总这么拦在我面前的样子,真不好看。” 他也笑了,“护着你还不行吗?还要说我。” 她这才冷肃下来,“是,你确实是为我好,但人家不是这么说的,会觉得我没教养。” 钟漱石连声跟她认错,“好好好,今天算我高兴昏头了,欠考虑。” 他把车开进大院,不敢兴师动众的,停在了家属停车场上。 下来时,正碰上谭宗和回家,来看老爷子。 她冷眼瞧了一阵,对孟维钧说,“你女儿行啊,这才几年的功夫,登堂入室了。” 孟维钧也懒得去纠正他夫人,说确切来讲,登堂入室不该是这么个用法。 他只淡淡说,“她有主意,谁都管不了她,我更别想。” 意思是,不管孟葭如今怎么煌达,过去他这个当父亲的,与她没有什么恩,将来也别想沾一滴光。 “你近来是怎么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生病了就去检查。” 谭宗和听的再明白不过,男人都有自己的生意经,她也无意反驳,反倒关心起丈夫的身体。 “没事,累的。” 走到院门口,孟葭越没了在外面的底,心里也打起鼓来。 她没走进过这个高知家庭,不知道他那个赫赫威风的爷爷,平时说起话来是什么样子。 还有从前一味持不赞成意见的奶奶。 她忽然拽住钟漱石,“我一会儿进去,就直接叫人吗?” 钟漱石握着她手,“你跟住我,没事的。” 等进去了,在门口换鞋时,钟漱石就喊了一声,“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谈心兰和钟文台对视了眼,面色一寡,大有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在。 是强低头,但既已做熟了这锅饭,也断没有再摔碗的理。 谈心兰哎了一声,“小淑啊,给他们拿两双鞋。” 钟漱石的鞋子好拿,是穿惯了的,两只脚一塞就进去。 但孟葭是头客,淑姨捧了好几双样式不同的,蹲到她面前,“您都试试,看哪一双合脚,以后我留心着。” “淑姨,直接叫我孟葭好了。” 她挑了双苏绣的软头鞋,大小刚刚好,穿着也很轻便。 孟葭笑了下,“就这双吧,谢谢。” 钟漱石站在旁边等她,换好鞋,又引着她走进去。 他介绍说,“爷爷,奶奶,这是孟葭。” 说完,又转头冲孟葭道,“葭葭,叫人。” 孟葭略有些拘谨的,称呼了一遍。 钟文台淡应了下,“噢,坐吧。” 这场碰面,没有孟葭想象中那么紧张,很平常的吃了顿饭,说了些无关痛痒的清淡话。 算下来,用了两个小时都不到。 用过午饭,再陪着坐了会儿,钟漱石就推脱头晕,带孟葭去楼上休息。 她参观起他长大的房间,这儿摸一摸,那里看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别致。 去而复返的钟漱石,不知从哪里顺了一碟糕点,递到她面前,“吃吧。” 孟葭抓起一块往嘴里塞,含混不清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饱?” 钟漱石又给她倒水,“你就没动几下筷子,我还能不知道?以后这里咱们少来。”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上头坐着那两位,看起来独有一套文人家庭的下箸规矩,孟葭生怕哪一步错了。 她使劲咽了下去,“第一次嘛,以后慢慢适应了,总会好的。”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钟漱石走到窗边,孟葭都不想看他接,肯定是冷脸朝外。 回回这样。敢在周六打搅他的人,是有点胆量的。 孟葭走到他的书房,上面摆着几张钟漱石的照片,她一一的看过去。 等坐下来,拉开正中间的那格抽屉,找出了她那本《浮生偈》。 大约前些年,被他拿在手里翻了很多遍,有些卷边起皱。 孟葭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去,都是自己的随笔。 看到书夹中间那一面,她找到了那一行心迹:「不会有人知道,我很爱钟先生。」 她笑了笑,不知道钟漱石看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怎么没打电话,来质问她怎么这么胡闹,有话不肯当面讲。 孟葭刚要合上时,在这行字的下方,发现了一长串英文。 因为太过工整,她险些误以为是印刷体,但那是钟漱石的笔迹。 他写的是: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er''''d such wealth brings. That then I s to ge my state with kings. 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 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 帘外风摇翠竹,孟葭眼中泛起热意,抬起头,久久的看着窗边,她新婚的丈夫。 这是他最深沉的浪漫。 ——正文完—— 80 80 这一年的深秋, 不知逆了什么节气,往常干燥凉爽的北京,竟意外的多起雨来。 周二上午, 孟葭开车往会场赶的时候,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后天有一场重大外事活动,礼宾司忙不过来,程司让把手头的事放一放, 都过去帮忙。 孟葭本来有任务在身,要给一位外国大使的夫人担任翻译, 原就要过去熟悉场地的。 但这雨奇怪,不复檐下芭蕉的细密,天昏地暗的压下来。 她停好车, 捧着资料往里走,还没绕过那架宽大的屏风, 听见里面在试音响。冗长繁闹的调子刚结个尾。 孟葭走进去,看见陈少禹踩在人字梯上, 亲自接递物件, 细致到每一样零碎摆件。 他从翻译司调走以后,他们已经很少碰面了。 姚瑶仰着脖子看, 对她说, “咱们陈主任也太拼。” 孟葭笑一下, “他不上, 难道让你穿高跟鞋的上?那更吓人。” “你婚礼什么时候办啊?” 她说, “忙完这阵子,元旦办,给你发请柬啊。” 他们的婚礼一拖再拖。 先是谈心兰发话,说合了两口子的八字, 请几位大师算过,秋天都没有好日子。 等到了年末,钟漱石那头又忙起来了,孟葭也不轻闲。 她从读书时起,就样样不肯落人后的,在单位就更是了。 而后钟漱石拍了板,说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就元旦的时候办事儿,大家都有一程子空。 谈心兰拗不过,只好又在那两天里,择拣出门的时辰。忙忙叨叨没个歇时。 孟葭被程司逮住,拿着座次表去一一核对铭牌,她领了命,仔细从最后一排清点起来。 刘小琳忙里躲闲,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刚看见你在倒车,那破烂技术,啧。” 她真为孟葭捏一把汗,生怕她一脚油门,把车倒进草坪里面去。 孟葭接过来喝了,“别说,等传到老钟耳朵里,他又不让我开。” 这还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说上班中途,不好叫孔师傅总是来接送她。 已经有好几个人说她带司机上班了。 刘小琳丝毫不感到意外,“我知道。” 钟仙儿不让她开车这件事,当真是从念书管束到工作,一刻没停的。 刘小琳说:“准备给大使夫人输出什么文化啊?除了翻译之外。” 想到这个孟葭就头疼。叫她翻译,完全没问题,但你叫她去当导游,够呛。 孟葭最佩服的,一直就是博物馆讲解员的嘴,可以天上地下的说个不停。 她说,“实在不行啊,我给夫人唱一段粤剧,《帝女花》听过吗?” 刘小琳故意说没听过。 孟葭腰肢柔软的,摆动两下手臂,“明珠万颗映花黄,如此断肠......” 程司听着曲儿走过来,“让你们检查座次,怎么就唱起来了?” 刘小琳差点笑岔气,“您也来听听,孟葭准备的才艺表演。” 孟葭开玩笑,“我打算给大使夫人来一段,您觉得呢?” 程司竟然点头,“我觉得可以,好好唱,顺便教她说两句粤语,她肯定喜欢。” “......” 她们忙完,中午一起在会场上吃了工作餐,张罗到下午才走。 快到下班的点,各人也都不回单位了。 刘小琳急着回家去梳妆,按刘夫人的意思,和她那位相亲对象碰面。 孟葭去取车,她在Iia Divina定制的婚纱,已经从乌克兰运过来好些日子,一直没时间过去试穿。 还有出门的秀禾服,敬酒的礼服,她打算一晚上搞定。 孟葭目不斜视的,手边拎一个文件袋,从大厅里快步走出去。 她一心下班,没注意到铺好的红毯上,站了两个正说话的人。 是开会中途出来的钟漱石和贺元也。 贺元也抽了口烟,“这个会开了一天了,老弟,我看你精神头还行,没输半分。” 钟漱石掸了下烟身,笑说,“还有一晚的酒等着,且没到倒秧的时候。” 这是老规矩了。白天一场会,夜里必然就有一场酒,是么个程序。 会上没论尽的,到了桌上,全在二钱杯里了。这比领会什么精神都要紧。 他刚说完,冷不丁的,瞥见孟葭的身段晃过去,落在岁暮的枯枝影里。 她穿一身米色西装裙,盘成圆鬏的乌发,耳垂上缀两粒珍珠,从头到脚的光鲜精致。 孟葭手臂上挽了一件羊绒大衣。 但她图轻省,不肯穿了再出门,宁愿顶着冷风,打算小跑到车上。 钟漱石打眼一看,孟葭那副左顾右盼的架势,就猜到她要做什么。 在孟葭出去之前,他跟贺元也道了句失陪。 钟漱石走到她后面,说了声,“小孟,衣服是拿来穿的。” 他手里夹着烟,把她的大衣取下来,抖开,命令道:“胳膊张开来。” 孟葭老老实实的,撅着唇不看他,伸完左手伸右手。 穿好了,钟漱石又给她扣上,细声说,“以后不要去想节省这几分钟时间,人有时候着凉啊,根本不知道是吹了哪阵风坏的事。” 孟葭睁一双沉甸甸的乌黑眼睛。她盯着他,“你在这里干嘛呀?” 总不能是钟总案牍劳形,没乐子了,特意在这里守株待兔,抓她这种无聊的现行。 钟漱石指了下楼上,“在开会,马上还要进去。” 孟葭哦了声,有意透露,“我今天下班早,去试婚纱。” 哪知他根本不搭腔,“我晚上还要陪客,走不开,你试完早点回家。” 她委屈了一秒钟,“知道,我自己会回去的。” 即刻就要走到灰蒙蒙的天气里。 钟漱石笑着拉住了她,觑了一眼她紧绷的脸色,“好好好,你要我陪你去,那等周六。” 她果断拒绝,“才不等,我周六事情还多呢,谁要你陪。” 说完,拍掉搭在她臂上的手,直接走了。 钟漱石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车开远了,才又走回来。 贺元也和他一道进去,问了句,“弟妹先走了?” 他点头,无奈的笑一下,“今天不能喝多了,否则交不了差。” 孟葭做事讲统筹效率,一个晚上,就把几套礼服都试了一遍,集中把问题指出来,交代给她婚礼上的服装师。 譬如,那件蓝金秀禾服的裙子,腰线要再收拢一些,还有就是,头纱过于长了,托到地上还有一大截,最好裁短几公分。 她做完这些,看时间也不早了,直接回了壹号院休息,方便明天上班。 刚才在婚纱店里,光顾着指点江山了,她只在口干的时候,喝了两杯水。 孟葭饿得要命,洗完澡,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直接套了件钟漱石的白T恤,跑下楼来煮东西吃。 冰箱里食材倒是多,都是家政阿姨根据他俩的喜好,在超市按需采购的。 毕竟有时候,他们晚上也会在这边吃饭。 但孟葭没那个手艺,只摘了两根白菜,做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葱花都懒得放。 很遗憾,吃了三筷子就饱了,不是食欲差,是这个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然后她就架着一双脚,靠在椅子上,开始统一处理微信消息。 孟葭上班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都等下班再回。 钟灵下午给她发了一条:「晚上一起去听音乐会吗?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 她这会儿才慢悠悠的,回复道:「离开了指挥空谈乐团,等于白说,相当于吃饺子不蘸醋。」 钟灵很快骂过来:「消息回的这么及时,你良心会不会痛?」 孟葭抿唇笑了,给她发:「不痛诶。(慌手慌脚去摸我的良心)」 钟灵:「指挥是Thielemann,但你注定没这个耳福,今天最后一场!」 她刚要回复,就听见门口一阵清晰的,指纹解锁的入户声。 从那一段,又重又闷的踢鞋声判断,钟漱石应该是喝了酒的。 孟葭赶紧给她发:「早点睡,周五请你吃饭,晚安。」 她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站起来,往玄关处走。 屋子里供着暖,孟葭身上只穿一件他的短T,也不觉得冷,一双细长的腿,赤了脚踩着木地板过去。 钟漱石迎面过来,手里拎了一个纸袋,见了她,抬手放在了柜子上。 孟葭白问了一句,“晚上又喝了......” 他的吻已经落下来,动作要快于揽过她的肩,扶上她那一把腰。 宴席才罢的人,堵了一腔的酒热急于发散,渡给她满唇舌的回醇。 钟漱石难以自制的,干燥的掌心揉捏她的软肉,却怎么也握不住,像极一方滑不受墨的砚。 孟葭被他吻的仰首,人悬了空,脚尖与地面渐行渐远,只靠一双手环住他肩膀。 她不大去钟总的饭局,但常喝的那几种酒,孟葭都大差不差的,经他的手品尝过了。 今天是口感丰富的粳米香。很纯粹的香气。 钟漱石把她放到柜子上,仍轻细喘着,“晚上去试了婚纱,还合眼吗?” 孟葭水汪汪的瞪他,“你多余问,设计稿是我过了目的,怎么会不合?” 他点头,“怎么没发张照片给我看?” 她半真半假的说,“我怕你看了,满脑子都是些不该想的,陪不了客了。” 钟漱石轻佻的口吻,“那确实。我这还没看呢,只不过酒劲一上头,想了一路不该想的。” 孟葭懒得理。难怪一进门这副死样子。 她去翻钟漱石带回来的纸袋,是一份红豆栗子派,海棠厅最跑火的一样中式点心。 秋天的时候,孟葭就想着这一口,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钟漱石把她抱回餐桌边,“不知道,但我猜你一定会吃,就让人打包了。” “我煮的,但我咽不下,正好吃这个。” 孟葭已经拿出来,咬下一口,指着自己那碗面。 钟漱石坐下来,他拿起筷子尝了下,“没那么难吃。” 她得寸进尺,“那你吃了它吧,既然不难吃的话。” 他举着双筷子,一脸怪相,“我在试图安慰你了,不要恩将仇报。” “.......虚伪。” 北京的一月份实在冻坏人,考虑到外婆来一趟也不便,最后婚礼还是办在三亚。 孟葭婚假连着元旦假期一起,倒腾出不少的时间来做准备,提前了三天过去。 其实也不用她准备什么,酒水、场地一应都有郑廷把关,至于宾客名单,孟葭这边简单,只有黄家一门亲戚,钟家那头自有谈心兰做主。 她乐得清闲,就当是出来度假,也好久没松快过。 正日子的前一天下午,孟葭中午陪着她舅公喝了两杯酒,睡到傍晚才起来。 她和钟灵去岛边骑自行车。 车接车送的大小姐,不大会这种初级的代步工具,只好由孟葭来带她。 孟葭自己也是半吊子,扶着车对她说,“你先上来我肯定骑不了。” 钟灵问,“那我要怎么样啊?” 她说,“我慢慢骑着,你跟在后头紧捯饬两步,再跳上来。” 钟灵哎唷了一声,“行啊二嫂,你北京话说的够顺嘴的,捯饬都用上了。” 话虽这么说,但钟灵跳上来的时候,孟葭七晃八拐的,根本就把不住车龙头。 两个人乱作一团的摔倒了地上。 钟灵揉着屁股,“不是,你不说你挺会骑的?什么呀。” “行了行了,咱俩谁也别说谁了,赶紧回去吧。” 孟葭也摔的不轻,还是膝盖先着的地,蹭破好大一块。 钟漱石忙完集团的事,是晚上才到的,一进门,刚放下行李,就看见孟葭抱着腿,坐着拿碘伏抹小腿。 还有个钟灵在旁边,端杯果汁笑嘻嘻的,“你比我摔的还惨。” “你在哪儿摔了?怎么搞的这是!” 钟漱石挽着袖口走进来,高声道。 孟葭被吓的一激灵,忙扔了棉签,把裙子放到脚踝上,“没、没有啊。” “还没有!” 他掀起一点她的裙子,吹了吹膝盖,抬起眼皮去斜钟灵。 钟灵摆摆手,“不是我干的,是她非要骑车啊,没人逼她。” 孟葭忙说,“又不要紧,反正婚纱那么长,看不见的。” “一会儿洗澡呢?洗澡怎么办,这也不能沾水。” 说着,钟漱石自作主张的,“我今晚还是和你睡,照顾你一下。” 钟灵拍下他的肩,“不行吧,你明早要来接亲,这怎么弄?” 钟漱石说,“我睡到凌晨,再过去我自己那边,还用你来管?” 钟灵碎碎念,“不如就说你几个小时都忍不了,规矩都不顾了,这么点时间也要抓紧腻歪一下。” 他没听清,“说什么?大点声。” 孟葭站起来,把钟漱石往外推,“你去你自己那,我不用你照顾。” 钟漱石三两天没见她,像欠足了多少滋味似的,积压了一身的不自在。 偏偏钟灵像尊门神一样,杵在旁边动都不动,还不时吸溜上两口果汁,听着都烦。 最后还是被孟葭给轰了出来。 那房门用力一关,钟漱石站在门口,脚边冷落一个行李箱,无家可归的模样。 海岛风格显著的草檐长廊边,缓慢走过来两道身影,是韩若楠扶着谈心兰在散步。 韩若楠看见儿子,问了声,“飞机现在才到?” 钟漱石扶着行李箱,“到了一会儿。” 谈心兰狐疑打量他一眼,“那还不快去休息?你总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找了个借口,“我想问孟葭点事儿,没问上。” 韩若楠无情拆穿他,“明天问不是一样,有什么急事,你等不了一晚上?” “也没有,”钟漱石从兜里拿出支烟,敲了敲,“我明天问,明天晚上我好好问。” 说完推着行李箱走远了。 谈心兰问儿媳妇,“他什么意思?听着就不像好话。” 韩若楠笑了下,“您别理他,越大越像没正形了。” 81 81 当天晚上, 孟葭跟钟灵道过晚安后,早早睡下。 但她侧躺在床上,从阖了一半的窗户里, 看着夜色下蓝得发沉的海面,听着时而浩荡的浪声,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钟灵住在隔壁, 从卧室传出咯吱的笑。 不知道她是在看短片,还是和叶昀在聊视频。 孟葭试着放空思绪, 什么都不去想,好让自己快些入睡。 但越这样,脑子里就越是突兀的, 拐几个弯,旁生出无关的杂念来。 她想起她的小时候, 心飞到十几年开外。 因出生在下半年,孟葭上小学晚一载, 比班上的小朋友大个一岁半岁的, 但已很懂得看眼色。 上课时,按年轻女班主任的严格要求, 孟葭总是坐的最端正的那个。 课间碰上同学, 尤其他们班有钱人家的小孩多, 她总要不住的赔小心, 讲很多声“对不起”、“借过一下”、“谢谢”。 也把一两句流言蜚语装在心里。 有一次在校门口, 张妈正好出来,给黄梧妹买药,接了孟葭一起回家。 她举着一根雪糕,咬了一口, 忽然就问张妈说,“什么叫拖油瓶?” 张妈被孟葭问的愣住,不去回答,而是着急的,反问她从哪儿听来的。 孟葭不敢说是学校的人,更不敢讲,那群女生就站在她后面,公开说的。 她知道自己进这所小学不容易,外婆甚至不惜打电话给孟院长。 外婆最讨厌和她那个爸爸打交道了。因此,孟葭照单全收的,通通忍下来。 就当没有听见,就当她们骂的另有其人,她只管当个好学生。 孟葭摇摇头,很稚嫩的声气安慰张妈,“没有,我是听见同学开玩笑。” “葭葭不是拖油瓶,是家里的小珍珠。” 张妈松了口气,摸一摸她的辫子,蹲下来跟她说。 小小的孟葭歪着脑袋,又问,“那为什么爸爸不要我?” 大概真的很怕听到这一句,哪怕是在外面,张妈也很警觉的望望四周。 确定没了熟人,她才说,“你爸爸、他工作太忙了,也许等你大一点。” 孟葭似懂非懂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自言自语,“厨房那么多东西,酱油味精盐的,怎么就说是油瓶?” 张妈牵着她坐公交,她也不懂,“可能是因为,油瓶它滑溜溜的,累赘又不趁手。” 类似的话,孟葭只说过一次,长大后,她也渐渐的,不愿再提起孟维钧。 是失落攒得太多,经年累月的,早就不含了指望。 甚至在想到这个人时,会带着厌恶,生理性的蹙一下眉头。 但很庆幸,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再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孟葭不再泪眼潸然。 或许,是因为走到了平芜尽处,眼前是风定人静的春山。 那些病舟沉疴的过去,已经深埋在泥潭里,而她住在了柳树梢头,再也没什么瓜葛了。 睡前胡思乱想的,孟葭不停在床上打滚,一条睡裙卷到腰间,到了后半夜也睡不着。 她爬起来,披头散发的,趿着鞋,走到客厅去倒酒。 对面房里闪出一道白影。 互相对上眼神的那一刻,爆发出两声尖叫,孟葭忙去摁墙上的开关。 钟灵捂着胸口,“你怎么还不睡啊?明天不结婚啦。” 孟葭走到吧台边,取下一个香槟杯,“睡不着,你呢?” 钟灵说,“这才几点啊?你就是打着我去睡,我也睡不着啊。” “那你出来干嘛?” “喝口水败火。” 孟葭仰头灌了口香槟,“大半夜的,你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钟灵说,“还不是叶昀,每次和他讲点什么事,他就给我科普一大堆。拜托,我上网是为找乐子,不是奔着进修去的。” 说完,她放下手里的矿泉水,越想越气,“我恐怕也得喝点儿酒。” 孟葭摆了摆手,正要回床上去睡觉,忽然钟灵指给她看,“嚯,我哥他睡不着。” 她说你怎么知道的? 钟灵给她看聊天记录,“叶昀刚发来的,伴郎团还在喝大酒,说新郎官失眠。” 孟葭摇头,拖沓着脚步回了房间,关上门。 但仿佛才刚躺下,就被婚礼上跟妆的Abby叫起来,说该做妆造了。 她翻了个身,“我能再睡会儿吗?好Abby.” Abby掐着手表,“可以,但是婚礼拍摄团队,半个小时之后就到。” 孟葭挣扎着,“扶我起来,我要去洗澡。” 伴娘团有另外的化妆师跟,钟灵、刘小琳和贺沂蒙,一共三个人。 Abby的风格偏日韩系,新学的古典盘发,拿了很多人试手,才能在孟葭身上出活儿。 这件秀禾服是定做的,有婉约的云肩加持,蓝金色的苏绣丝线,织出雍容典雅的华贵。 Abby上手摸了一遍够,“听说是苏州十几个老师傅赶制的,这质感真是没话好讲。” 孟葭不清楚,“好像吧,我只是去量体,剩下的,都归了我婆婆。” 她撇下嘴,“我还以为,他们这样门户的夫人,都不好相处呢。” Abby接触过的千金小姐和贵妇人不少,个个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特殊的癖好,不好伺候。 但孟葭是例外,每次接触下来都很和善,没想到钟夫人也是一样。 大概同类型的人会互相吸引。 孟葭笑,“不会,我婆婆人非常好。” 大概到九点多,听见门外一阵欢笑声,三个伴娘说说笑笑的,穿着缎面礼服裙进来。 刘小琳在门口望风,没等里头夸完新娘子,她一个箭步迈进来,说人到了。顺手把门反锁牢。 孟葭捧着花,再一次摸了摸发髻,盘腿端坐在床上。 这句到了,就像推了剂肾上腺素一样,让她的心率瞬间飙到极限,呼吸加快。 她反复调整着心情,面上看起来平静如常,但胸口的起伏很明显。 钟灵伸出手,扶了一下她鬓边微微晃动的流苏簪,“咱稳住阵地。” 孟葭细长的指甲,在绣着凤鸟的卦面上一抓,“我、我还好。” 刘小琳一眼识破她,“别还好了,你比上次派去香港随访,十几台摄像机对着你,坐在老汪身边当翻译,还要紧张。” 这边刚调侃完,那头敲门声已经响起来,喧闹声停住了几秒。 钟漱石声音撞进来,冷而清润的,“葭葭,我来接你。” 但回答他的,是钟灵的气沉丹田,她叉腰站着,“还有那么容易!” 刘小琳听她吩咐,战战兢兢的,“钟总,下、下面是一段雅思听力,试卷在门口桌上,你们准备好了我就开始。” “等会儿!” 贺元也最先喊了一声。他十分作难的,“各位,你们谁英语好?” 吴骏往后退,“我英语就没及格过,不用看我。” 钟漱石拿起卷子来,只瞄了一眼就头疼,本来也不耐烦看这么多字儿,全是英文就更烦了。 叶昀轻咳了声,“二哥,我来。” 一夜没怎么睡的钟总:“怎么把大教授给忘了!” 刘小琳只放了一段,叶昀就觉得不对劲,这题目和内容好怪。 他敲了敲门,“小琳,你是不是放错了?这不对啊。” 钟灵说,“很对!他们就是异父异母的组合,叶教授。” 叶昀扶了下眼镜,“灵儿,你这样做事是不行的啊,不能拿份不相干的卷子,这摆明了......” 钟漱石早摸清了套路,拦了一下妹夫,“好了,不要去和她理论了,没用。” 这帮姑娘要的不是一百的卷面分。 今天就算是他们程司来了,也做不出这些为难人的题,照样得个不及格。 他冲台阶下的几个服务生招手,“来,去把那几个包拿过来。” 去而复返的服务生,人人手里捧了个橙色的爱马仕纸盒,往落地窗前排排站。 没等发话,里头就已经挑上了,贺沂蒙说,“我要那个Kelly,金盏花黄,一直都配不到!” 刘小琳眼前一花,她看中了那个白天房子,雾面乌木色短吻鳄鱼皮,金棕的罕见搭配。 两个人撇开了钟灵,激动起来,“钟总都哪里弄来的!” 贺沂蒙平复了下,“不是钟二哥的了,我一开门,它们就得属于我。” “我和你一起去开。” 钟灵叫住她们,“喂!选包来了你俩?” 两人异口同声,“那不然呢?别耽误时间好吧,让咱们二哥等急了。” 行,这波策反很成功,都成咱们二哥了。 孟葭坐在床上,眼看钟三小姐一对二,打不过,只好加入她们的队伍,也挑上了。 她别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等房门一开,里外都闹作一团的时候,钟漱石被挤到了床边。 连婚鞋也不用找了,已经叛变的那几个,主动翻出来讨好他。 果然,老话说拿人手短,真是不一点错的。 钟漱石手上捧了鞋,也不急着穿,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总觉得孟葭没变,但又确实哪里不一样了,她微笑着,眉梢糅合进海边的晨光。 就这么明艳无方的横陈在那里。 像仲春时节,细雨连芳草的天气,忽然从墙头伸出的一枝桃花,大雾稠密中乱了人眼。 钟灵捧着个盒子,拱了下叶昀,“我哥好像呆头鹅,笑死了。” 叶昀很感同身受的,“先不要笑人家,等到了这一天,我只怕更呆。” 她玩笑的神情一下就敛在面上。 叶昀说,“怎么了吗?” 钟灵喜滋滋的笑,“这句话讲的好,我爱听。” 他趁机问,“那可以抵销昨天的不喜欢吗?” “好吧,看在我二哥大喜的份上,饶了你。” 喁喁私语的两个人,在一阵尖叫和口哨声里回头,原来钟漱石等不及吻了上去。 孟葭脸上通红,被他压的摔在了床上,只能小声说,“别弄乱头发啦!” 钟漱石在她耳边笑一声,“一下子没把住,对不起。” 接下来是敬茶,钟直民也是昨晚赶到的,风尘仆仆,也没怎么睡好。 早上起来喝了两小口酽茶,才撑起点精神,由着韩若楠给他整理领带。 韩若楠说,“这西装穿起来,比你那蓝夹克好看多了,就是不肯穿。” 钟直民笑了下,“那是我们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丢。” 她撇一眼过去,“就喜欢唱高调。” 他意味深长的说,“偶尔也要唱一唱,不是唱给别人,是唱给自己听的。” 韩若楠故意问,“儿子娶了他的心上人,你没有不平衡吧?” “什么话!”钟直民嘴上哄着夫人,“这辈子我娶了你,那是再伟大正确不过的。” 韩若楠笑,“马上就要过来敬茶了,我们走吧。” 大厅里,谈心兰和黄梧妹坐在正上方,钟文台身体不适坐不了飞机,并没有过来。 钟漱石也没强求,这边只是一部分亲朋好友,回了北京还有几场宴席请。 淑姨和张妈站在两边,端了定州红瓷杯,里面泡着桂圆红枣茶。 黄梧妹今日特意装扮过,精气神也好,坐在谈心兰身边也不怯。 韩若楠和钟直民分坐在了左右两端。 钟漱石领着孟葭进来,鞠了躬,各自敬上茶,领了长辈的红包。 一通忙乱下来,到中午婚宴的时候,孟葭已经头重脚轻。 尤其,中途还要脱下这件秀禾服,换上托幅曳地的白色婚纱。 结个婚好累。 那两扇沉重大门被轰然推开,两个小花僮,牵着孟葭的裙摆走上红毯时。她满脑子就这五个字。 见新娘子款款走着,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挽上父亲的手臂。台下嘈杂出一阵议论。 不知谁问了句,“孟院长没来啊?谭家人是不是只有斐妮来了?和她爸爸一起。” “孟院长在住院吧,听说他身体好像不大好了,三天两头的生病。” “就是好也不会叫他来!孟小姐跟他哪有感情?” “自己走过去怎么了?这种爹不如没有呢!” 终于那懂事的,好心提醒了句:“咱能踏实观礼吗?坐人家亲戚堆里高谈阔论,你们可真行啊。” 婚礼仪式这一步倒快,两个人都不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简单两句就说了过去。 远不如他们领证那一天来的情绪强烈。 钟灵在台下开玩笑,说,“主要是考虑到大家都饿了,想让我们早点开吃。” 敬酒前,孟葭趁换敬酒服时,垫了一块钟漱石递过来的点心,否则她胃里空空的,好不舒服。 一直忙到晚上,孟葭才从大片的迎来送来声中解了套,她躺在床上不想动。 过了会儿,恢复了一阵体力,她又撑着起来,脱下礼服,换上了浴袍,坐在梳妆镜前,小心翼翼的拆发髻。 她歪着头,把最后一枚曲扣摘下来,扔在了桌上。 身后有人跨坐过来,环上她的腰,带进一屋子的蔷薇香。 孟葭闻了一天这个味道,是铺设在红毯上的香槟玫瑰的气味,沾染在他们的衣服上。 她也没停,仍旧忙着她的,“人都走了?” 他把她抱坐到腿上,微微张着唇,厮磨到她的耳鬓边,“嗯。总不能让我醉死。” 孟葭转头,正色看他,“呸。新婚的晚上别说这个。” 她像有了点大人模样的小姑娘,稚嫩也严谨的,还有些娇纵的提醒他该怎么说。 钟漱石忍了几夜的躁热,就在这一刻里,轰的被一把火给点燃了。 尤其孟葭还浇了几捧油在上面。 他没什么耐性的去吻她,不过片刻功夫,孟葭一身松松散散的,挂靠在了他肩上。 嗒的一声,孟葭手上抓着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这把梳子木质脆,她很担心会摔成两瓣,又是个不吉利的兆头。 但罪魁祸首抱着她,一脸打破清规戒律的样子,端扶着她的脸,不管不顾的来吻她。 根本不给她看别处的时间和余地。 才一开头,便是很急切的几下,没等说话,又与她缠吻在一起。 到后来,疯魔了的人才开口,在强烈的感官攫取住自己之前,抱紧了她。 “葭葭,我好爱你。” 82 82 接连办了两场婚事, 钟家贴了一个多月的囍联,在年三十的上午,才被谈心兰领着人撕下来。 她亲手捧了老爷子写的春帖, 让门口的警卫来帮忙贴上去。 贴妥当了,派给年轻人一个红包,淑姨又扶上她往里走。 她回去书房,钟文台正观赏壁龛里的挂轴, 喝了口茶问,“都通知几个小的来吃饭了吧?” 谈心兰收拾着书卷, 说她早已经讲过了。 钟文台又嘱咐,“你孙媳妇儿那里,单独打个电话, 不要让老二叫她。” 末了,顿了顿, 还是补充一句,“显得你这当奶奶的, 一点不尊重人。” “我还没老糊涂, 不会连这点子事理也不懂,累的你来交代!”谈心兰瞪了他一眼, 手边上的活计没停, “人都已经娶进门了, 我当然是盼他们白头到老, 还在中间使绊子么?” 钟文台的老花镜滑脱到鼻梁处。他略低了低下巴, “我们谈主任打从年轻时起啊,就是个极通达的。” “别给我戴高帽了你。” 说完,谈心兰又去厨房,再吩咐一遍各人的喜好, 让厨房别弄混了。 接到他奶奶电话的时候,孟葭还在办公室里值班。 他们单位值班的原则是,住北京当地的让外地的,单身的让已婚的,已婚未育的让有孩子的。 数来数去,孟葭这几个新进来的小年轻,怎么都要上。 她深知自己,也料定了初一早上起不来,自告奋勇勾下除夕来值班。 其实也没什么事,短短一个白天,孟葭都在整材料。 要么就是端了杯茶,站在窗前看银装素裹的马路上,被大灯笼点缀的白里透着些红。 到快下班,她给外婆打电话拜年,说了有半小时。 黄梧妹问,“你们是自己在家过,还是去小钟父母那?” 孟葭说,“去他爷爷家里,上午奶奶给我打过电话了,叫去吃团圆饭。” 她想了想,叮咛说,“他们那种门第规矩不少,但既已经结了婚,你也不用怕,不要太过于委屈自己了。” 孟葭连声说不会,“本来就去的很少,真的外婆,我没觉得哪委屈,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她刚挂电话,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是今天的带班领导,孟葭忙问好。 老汪领着几个人走进来,看了眼办公桌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材料。 他笑着点头,跟身后的程司说,“我们单位再多几个小孟,这个工作面貌,我估计还能上一个台阶。” 孟葭正不好意思,门外就传来一道温雅的嗓音,“这都是汪叔叔您带的头好啊。” 众人齐齐一看,穿了深色西装的钟漱石,身如修竹般站在过道上。 老汪才看清楚是他,立刻笑起来,“漱石,来接媳妇儿下班?” 钟漱石走进来,进退得当的跟老汪握手,“不,我是专程来感谢各位,对小孟的关心和提点。” 老汪笑着指了指他,言谈间是对自家小辈的纵容,“行了啊小鬼,我要不在,你也就不这么说了。” 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等人都走了,钟漱石挽着件羊绒外套,在她办公室里打个转,仰着头看了一圈儿。 孟葭立在桌边,仍旧捧着茶,“你视察我来了?” 他正儿八经,“你在这待一天了,没藏人吧?” 她觉得钟漱石指定有点疾病。疑妻症。 但凡她在外时间长一点,他就要问东问西,紧揪住一点小细节不放。 孟葭故意逗他,“藏了,柜子里面。” 钟漱石瞄了一眼,“那不看了,这么小个破柜子,闷也闷死他。” 她看了下手表,“还要十分钟就可以走了,你再等一下。” 他一点当客人的自觉都没有。往她椅子上一坐,架起脚,“小孟,倒杯茶来。” 孟葭把手里的杯子给他,“没有,你就喝我剩下的这个。” “真够会招待人的。” 钟漱石无奈的,抽出根烟来,竖在胡桃木桌面上,敲了敲。 他正要点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把烟给拿下来了。 孟葭靠在他的身边,举着那支烟,“这位先生,办公室不让抽烟呢。” 钟漱石漫不经心的长哦一句。 他轻佻的,揽着她的腰往怀里摁,“那办公室让亲嘴儿吗?” 孟葭笑着呸了他一句,“您那张嘴就是闲不住,是吧?” “有点儿。” 钟漱石抱着她要亲上来,他忽然又停住了,孟葭还以为他良心发现。 回头一看,是陈少禹站在走廊里,她忙推开他。 到底钟总处变不惊,十分正派乃至严谨的,和他打招呼,“你好,少禹。” 陈少禹只好进来,说,“钟二哥,来接太太下班啊?” 他点头,“听说你正月里结婚,恭喜。” 孟葭一脸惊讶的去看钟漱石,怎么她这当同事的都不知道? 被他轻捏了一下手,她就收了神色,也对陈少禹说恭喜。 陈少禹倒也没说什么,“谢谢,到时我给你们发请柬。” 钟漱石语气丝毫不见起伏,甚至态度有些轻慢的对他,说一定。 时间一到,孟葭就收拾好包,从衣架上,取了那件中古貂。 低饱和的浅咖色,毛面油光水滑的,穿着很显肤色。 是韩若楠送她的,买来就一直挂在她的衣柜里,保养打理得很好。 这件衣服的来历,大概比孟葭的年岁数还要大,却出乎意料的衬她。 是那天孟葭去商场,翻遍了那几家奢侈品店的货样,挑不出一件满意的来。 韩若楠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没穿动的,就取下来差人送给了她。 去大院的路上,孟葭紧着钟漱石追问,“陈少禹和谁结婚啊?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他拉过她的手说,“人家没打算大办,女方背景太深了,低调一点。” “是谁啊,我见过的吗?” 孟葭开始回忆她碰到过的、圈子里还待嫁的千金们。 钟漱石点了下她鼻子,“前天晚上,敬你酒的那位朱小姐。” 她想起来后,啊的一声,“你不是说,她在国外离婚了?” “是,她留学的时候,脑子一热,瞒着父母胡来。现在大了才肯听话。” 孟葭没再说什么,陈少禹做出怎样的选择,不是她能干预和议论的。 钟家六点半开饭,不论谁来,都得遵照这个规矩。 他们进门的时候,才六点不到,客厅已坐了不少人。 钟直民他哥仨照旧坐一起,在暖阁里围着钟文台说话。 孟葭先去照了个面,分别叫了爷爷、大伯、爸爸和叔叔,说了几句话才出来。 也许暖气熏太足,她坐在钟漱石旁边,掌心里隐隐冒汗。 钟漱石察觉到她的拘束。他就说,“刚才妈在找你,去看看。” 孟葭顺嘴回了个好,起身走了。 客厅里是谈心兰在说笑,身边坐着韩若楠,和她另外那两个儿媳妇。 除此之外,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脸色是光丽的杏白,很端正的鹅蛋脸,颈项上一串翡翠项链,打扮的并不出挑,却摔不掉身上那份贵重。 是第一眼见面,就能看出她教养良好,有不俗家世的人。 她站起来,伸手到孟葭面前,“弟妹,欢迎你。” 韩若楠介绍说,“葭葭,这是大姐姐钟毓。” 孟葭点头,也回握住她,“姐姐好。” 钟毓拉着她坐下,仔细瞧孟葭的模样,明烛高照下,生出光华流转的美。 她笑了下,“漱石的眼光真好。” 孟葭低着头,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哪里。 谈心兰说,“你们俩结婚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在香港,不便过来。” 孟葭表示理解,她说,“大姐姐身体比较重要,现在都好了吧?” 她听钟漱石说,钟毓生二胎的时候有些波折,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正好她丈夫进来,怀里抱了个三四岁的男孩,钟毓走过去,“这么大了还要爸爸抱啊?” 韩若楠笑说,“小齐,爸爸妈妈今年不在京里啊?” 大姐夫点了下头,“是啊,还在地方上忙着呢,我就带钟毓回来了。” 谈心兰也笑,“你一贯是疼她的,我知道。” 孟葭找了一圈,没看见钟灵的影子,还以为是她迟到。 但到开饭还不见她人,孟葭就问,“妈,钟灵怎么没有来啊?” 韩若楠说,“喔,她去叶家吃饭了,要明天才来拜年。” 吃过团圆饭,谈心兰留他们在这里住,说房间都准备好了。 孟葭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面上也只能笑着说好。 可钟漱石一出来就否决了。 他正色朝谈心兰,“奶奶,我一定得回去才行,刚廷叔给我打电话,说在家里等着我。” “大年三十他等你干什么?”谈心兰想了想,“别是集团出了要紧事吧?” 钟漱石一面披上衣服,“我不知道,得回去见了他才明白。” 见孟葭傻站着不动,一脸的反应不过来。他催促了声,“换鞋啊。” 她才哦了两声,弯下腰去穿鞋。 谈心兰也不留他们了,“好,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等坐回车上,孟葭看他那副脸色,也着急的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哪知他把手里的烟一掐,关了车窗,面不改色的冲新婚妻子,“大事。” “什么呀?” 钟漱石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家里套子用完了。” 孟葭气得冲口而出,“毛病。” 这人起码有八百个心眼子。 他勾了下唇角,“我千方百计的,演了一出戏把你弄出来,怎么还骂人呢?” 孟葭更觉得荒谬,“那你呢,你被骂了还笑啊?” 钟漱石的唇擦过她耳廓,“我跟你讲认真的,床头柜里空了,昨晚是最后一个。” “一会儿你下车去买。” 孟葭想要退,但肩膀被他牢牢禁锢着,她动弹不了。 他故意逗她,“怎么每次都是我买,你不能买?” 她也学的浑不正经,“谁用谁买,我又不用。” “你有哪一回不受用?” 钟漱石吻着她的下颌,在耳边拢起一片湿热。 孟葭动了动大半边身子。 又被他抓住,她忸怩了一下,才说,“其实,也可以不用买。” 钟漱石还没觉悟出来,“不买不行,一到晚上我就意志薄弱。” 孟葭打断他,“不是让你忍住的意思。” “噢!” 他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又低切的问,“咱能把要孩子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那动静吓了孟葭一跳。她有些担心,“只是打算试一下而已,别这么激动。” 钟漱石这样子,人还以为他已经当上了爸爸。 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孟葭常看他在背地里,稳定发一些无人问津的疯。 比如午休的时候,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拿着一张结婚照左右看,兴致来了,再放嘴边亲上一口。 孟葭那天路过集团楼下,上去找他,就看见这么一副情形。 那样子真叫一个疯魔。 区别大概也就是,他端正坐在主席台上讲话,和剥了衣服上床的模样,这当中相隔的万水千山吧。 钟漱石话不成音的,“好好好,夫人肯兴调研之风,我一定奉陪。” “......” 孟葭默默在心里喊了句天,他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除夕夜里,孟葭几乎变得不认识他。 她身体滚烫,眉眼生涩的去看上方的人,一脸的癫狂。 伏在浴缸边时,孟葭几乎以为,钟漱石那副不管不顾的架势,是来和她同归于尽的,他不想叫她看见新的一年了。 像有今朝无明日似的,要把一生的炙热和缠绵,都洒在这片方寸之地上。 早知道开了荤是这样,在车上就不该和他说,要试一试的。 她拨了一掌水,碰到他身上只涌起一点小浪花,“这是、最后一次。” 钟漱石倾身下来哄她,“好,正好洗完这个澡。” 说话间,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不想那么快结束。 孟葭却缠紧上去,也最知道钟某人经受不住什么,偏一味的去吻他。 钟漱石想推,但又舍不得推开,咬了下她的嘴唇,“这是作弊。” “哦,就准你不讲规则。” 没两分钟,钟漱石就在她一声声绵软的老公里,彻底缴了械。 孟葭躺回床上时,已不剩多少力气了,连手机都懒得再看。 钟漱石从浴室出来,关掉两盏灯,睡上去以后,把孟葭往怀里一拉。 这样一低头,就能闻见她皮肤上香气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心。 他忍不住,用下巴来回蹭她的额头,“小孟,就睡着了?” 但怀里的人出声提醒,“先讲好,你不要说话不算话啊。” 钟漱石狡辩,“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我能是那种......” 孟葭打断,声音恍恍惚惚,又毫不留情面的,“你现在就是。” 她都有点记不起来了,读大一的时候,钟先生是个什么形容? 他坐在那里,在墙上落下一道孤僻又沉静的影子。 万丈红尘,不染他孑然身。凭谁都不敢轻易靠近的。 很快,钟漱石无奈的笑一声,“好好好,我就是。” 这一试就大半年,是到了盛夏天,孟葭才怀上小孩的。 那日早起,她就不是很舒服,总觉得头晕,刷牙时直犯恶心。 钟漱石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早饭时看孟葭没什么胃口,还以为是这几天太累没有休息好。 她吃了两口馄饨,仔细擦了擦嘴,丢下餐巾站起来。 孟葭抓起椅背上搭着的浅蓝西装外套,“我先走了,今天跟张司去上海,当随行翻译。” 钟漱石抬手,转动了一下袖扣,“哦,去几天?” 她不确定,“这谁能掐那么准?三四天吧。” 会议订下的议程是两天,明天早上第一场,但还真说不好几时结束,也许临时要延期。 人在眼巴前,钟漱石便计较起来了,“三天还是四天,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孟葭支吾一阵,实在说不出,只能噎他一句,“怎么,你都四十了,还离不得人啊?” 钟漱石指了下自己,“胡说,我今年三十......” 没等他那个六字出口,孟葭已经快步出了门,她赶着去单位会合。 上午出发前,先在司里开了一个短会,下午才到上海,和单位同事一起吃过饭,回了酒店休息。 八点多,刘小琳来敲她的门,说去见几个朋友,问孟葭要不要一起。 她当时在看会议材料,加上奔波一天,此刻靠在门边,一脸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孟葭摇头,“好累呀,我就不出门了,你玩吧。” 刘小琳觉得奇怪,“你最近动不动就喊累,也没怎么加班呐。” 她苍白的笑,“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懒得动。” “好吧,你早点休息。” 孟葭洗了澡,站在窗边看夜色下黄浦江,人来人往。 过了会儿,钟漱石的电话打进来,她躺回床上接。 “老钟?” 那头不乐意,“叫什么老钟,叫老公。” 孟葭翻个白眼,但这时候跟他顶起来,今晚就没完了。 说不定他那一头,还要装副呕血样,更难办了。 于是,她乖顺的叫了他一句。 钟漱石很受用的,当即嗳了一声,“我今天好想你,怎么办?” 孟葭心道,有哪一次出差你不这样,单是今天吗? 但嘴里还是哄着他,“过两天就回家了,很快。” 钟漱石吁了口烟,轻笑一下,“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晚饭有没有好好吃?” 宴席未散,郑廷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压了一整天的烦闷,被人家三言两语挥散干净,还是孟葭拿得稳他。 说到吃,孟葭又是一阵恶心,丢下手机,跑到浴室里呕半天。 把晚上吃的那些都吐了出来。 钟漱石一直问怎么了。 孟葭漱了漱口,说,“没事,胃有点不舒服,我睡了。” 第二天起来,孟葭怕中途会犯恶心,她吃了颗胃药才出门。 上午的会议进展顺利,结束后的记者会,在张司的力荐下,由孟葭一力完成翻译。 这是孟葭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面对媒体的镜头,坐在答记者问的发言人身边,逐句进行翻译。 她穿一身黑色西装裙,长发盘在脑后,脖间戴一串珍珠项链。 孟葭脸上专注认真的神情,被许多家报纸杂志捕捉到,虽然全程没有露一个笑容,热搜头条仍是最美女翻译。 到中午吃饭,他们几个同事坐在一起,有人念起评论区的留言。 「美女看起来年纪好小,就已经是高级翻译了?」 「什么美女,这简直是仙女好不好?看清楚。」 「是我上一级的学姐,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女神啦,孟学姐超级努力的。」 「楼上的这位,有咱学姐联系方式没有,她结婚了吗?」 孟葭听的不好意思,“好了各位,吃饭吧,下午还有两场会议。” 刘小琳咬着筷子,举了手机,一直不断在刷新。 孟葭问她干什么呢。 她笑的隐秘,“我看钟仙儿什么时候坐不住。” “别等了,他才没那么小心眼,这有什么。” 在家笑归笑,孟葭还是肯维护他的威严,毕竟这是外头。 等到他们回酒店的时候,刚出电梯,刘小琳就把手机给她看。 孟葭明知故问,“什么呀?” 刘小琳说,一脸虽迟但到的表情,“你的照片全消失了,没了。” “......” 有些人手脚真够快的。心眼嘛,也不怎么大。 第三天的会议,孟葭改坐在了台下跟听,由另一位同事进行翻译。 这到底是一项高强度的脑力工作。 他们需要这样的轮换,让大脑得到休息,用来保证工作的精准。 孟葭跟了半节,只是闻见了前排的汗味,虽然那味道确实很不妙。 但她就是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旁边人问她怎么了。孟葭摇头,起身推开门,去了洗手间。 她扶着洗手台吐了一阵,洗了把脸,再抬起头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总这样觉得恶心的话。是不是......怀孕了?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登时就让她站不住了。 孟葭告了假,说自己要去医院做检查。 张司看她面色不妥,点点头,“你路上慢点,有事就给打我电话。” 她直奔妇产科医院挂了号。 等结果的时候,孟葭心情忐忑的,捏着手机,又不敢给钟漱石打。 万一不是,白叫他欢喜一场,好像她谎报军情。 直到拿到化验单,医生对她说恭喜,孟葭才笑了,“谢谢。” 回酒店的路上,孟葭连走路都很小心,生怕碰着人。 原来舐犊之情不需要教。到了时候,自然就懂。 她拿房卡开了门,扔下包,平躺在床上,静静的消化这份喜悦。 到了晚上,刘小琳来叫她去吃饭,孟葭都说不去。 她宁肯叫餐到房间里面来。 刘小琳走后不久。又听见门铃响,孟葭不敢扯着嗓子问是谁,只能再次起身。 她已经洗了澡,墨绿的真丝吊带睡裙下,望见隐约的雪白起伏着。 一开门,看见她远道而来的丈夫,穿了件白衬衫,肩上沾满酒店大堂的香氛。 孟葭心里甜津津的。 但她学足了钟漱石那一套,面上丁点不露,还垫起脚,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 嘴里说着,“咦,我点的餐怎么不来?” 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也不稀罕他出现在这。 钟漱石气得把她抱起来,一面走,一面吻,手上的西装掉在地毯上。 孟葭笑着躲开,“不要乱动了,再动我真的生气!” 他停下来,用力捶了一下沙发,“你还能比我更生气?” 她解着他的领带,问,“你又生什么气?” “老汪说你下午请假了,”他拨一拨孟葭的鬓发,“人不舒服都不跟我说?” 孟葭眼中蛰伏着眷赖,“我不舒服的时候太多了,还能次次都跟你说呀?” 钟漱石严阵告诉她,“你人要在我身边,我心里有个底,离了我不可以的。” “老公,我不是那种不舒服。” 她忽然去搂他,四肢都缠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襟前。 钟漱石眼中一黯,喉结滚动了两下,音色都哑了下来,“嗯,那是哪一种?” 很明显这误会大了。 在他的吻压下来之前,孟葭捂住了自己的嘴,钟漱石只亲到了掌心。 她含糊其辞的,“不行,不能再那样了。” “为什么不行?” 钟漱石闭了眼,转而吻上她的耳畔,气息滚烫起来。 孟葭轻喘着,“我下午、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他吻她的下颌,“说点我不知道的,结果怎么样?” “就是......宫内早孕。” 孟葭那段白皙的脖颈落入他凶狠的吻里。 氛围太浓,钟漱石一时没醒过来,他问道:“宫内什么?” 她又重复一遍,“早孕,就是怀孕了。” “真的?!” 钟漱石大喜过望的,忽然抬起头,扬声道。 孟葭也被他带的激动起来。 她试图做几个深呼吸,“你别这样,医生说要情绪平和的。” “好,好好好,我不激动。” 钟漱石撑在她上方,完全不敢碰到她的肚子,“我不激动。” 孟葭嗯了声,才敢继续跟他商量,“我是想,以后肯定经常在北京做产检,在这边就没查的太仔细,等回去后再做一个全面检查。你觉得呢?” “用得着我觉得吗!” 钟漱石还是控制不住,饱满高昂的,“当然你怎么说怎么好!” 孟葭选择三缄其口。 还是等他平复下来吧,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注定是场无效沟通。 而且很费劲。 她就那么坐着,看钟漱石在地毯上绕了七八个圈,像头拉磨的驴。 孟葭实在看不过,“你、你吃饭了没有?” “对对对,你应该饿了吧?想吃什么。” 钟漱石又忽然蹲下来,拉着她的手问。 孟葭说,“吃什么都没有所谓,我只求你冷静一点。” “......” 83 83 钟卿言小朋友出生在暮春时节, 是早产。 她四岁大的时候,她姑姑讲起生她的过程,听着仍有有几分惊险。 孟葭怀胎到三十四周, 一天晚饭后,韩若楠陪着她去散步。 这一路上,韩若楠都在交代她注意事项,孟葭仔细听着, 觉得她婆婆有时候也很可爱。 尤其她骂钟家人,说他们说坐享其成者, 孩子跟他们姓,出大力气的却是我们。 孟葭自己也是一万个小心,怀孕时, 吃了一颗铝碳酸镁咀嚼片,怕对胎儿有影响, 再三的询问医生意见。 但医生说不用担心,孕期一路检查下来, 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钟漱石陪着上头去考察, 是临时被叫走的,他不放心孟葭一人独居, 就送她到父母这来。 这里有保健医, 还有佣人, 再加一个常来探望的谈心兰, 他才肯放几分心。 她们走了一阵, 碰见谭宗和,她过来拜访一位长辈。 谭宗和问,“若楠,你儿媳妇什么时候生啊?” “下个月。” 她话里带着刺, “你还亲自扶着她散步啊?真是个好婆婆。” 韩若楠拍拍孟葭的手背,笑着说,“葭葭就跟我的女儿一样。” 当着面,谭宗和倒也没讲什么,客气的与她寒暄一阵。 但阴冷的眼神一直盯着孟葭的肚子。 看得她相当不自在,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孟葭甚至没计较,谭宗和这种极为傲慢的,也很没有礼貌,全程忽视当事人的社交。 光是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就已经叫人很不舒服了。 第二天,孟葭下班后,刚一下车,在门口,遇上一个左顾右盼的女人。 她年纪也不很大,看着六十上下的样子,长一张银盘脸,眼睛看起来很精明。反复打量着孟葭。 孟葭被她盯得生惧,手搭在肚子上,她问,“您有事吗?” 那女人哦呀一声,一嘴的吴音,“你是不是葭葭啊?” 孟葭更奇怪了,“您以前、认识我吗?” 她拍了一下膝盖,“我是玉姨啊,你妈妈住在杭州的时候,是我照顾你们母女俩的。” 玉姨?杭州? 孟葭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妈妈什么时候在杭州住过吗? 孟葭也不欲多言,“好,玉姨,没什么事,我要进去了。” 但玉姨拉住了她,“你是来这里,找你爸爸的吗?” 怎么会。孟维钧又不住在这里。 没等孟葭说话。她又赶紧说,很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要找,你妈妈是他害死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 孟葭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了。 无缘无故的,这么个人出现在大院门口,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而且,她在她妈妈身边的时候,都还不满三岁,这个玉姨是怎么认出她的? 记忆过人也不是这个记法儿。 谁这么好心,给她指了一条明道?让她来说这些。 玉姨说,“你不信的话,钟家手里有你妈妈的档案,可以拆开来看,他们家的背调总不会错的。” 孟葭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究竟谁让你来的?你到底什么居心。” “没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你妈妈死的冤。” 说完,见已经被识破,她急匆匆的走了。 孟葭在门口站了很久,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哪怕她不曾上当,听了这种没天良的话,心绪还是有不小的波动。 当天晚上她才一吃过饭,也没精神去散步了,早早告辞去了楼上睡觉。 韩若楠就觉得她不对,然而孟葭死活不肯说。再高明的问话也是无济于事。 钟直民也看出来了,“这孟葭,总不是哪儿难受吧?我看她脸煞白。” 韩若楠点头,“是啊,这孩子心事重重的样子。” 知识分子毕竟讲一个稳妥,她特别留了心眼,打给专门为孟葭产检的宋院长,让她注意等电话,随时听分派。 挂断后,韩若楠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比我自己生孩子那会儿,还要吓人。” 钟直民哼的一声,“去怪你儿子,就家里现在这紧张的空气,那都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他的心肝儿怀个孕,至于怕成这样!恨不得班都不去上。” 韩若楠怪他说话轻巧,“你当爸爸的时候才多大,他今年又多大?一点不理解儿子的心情。” 到了晚上,韩若楠也没敢怎么睡,注意听着卧室里的动静,直到孟葭喊了声妈妈。 她很快从床上起来,一面披衣服,一边往他们房里去。 韩若楠推开门时,孟葭已跌在了地毯上,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撑住了床。 “天呐,葭葭,有没有摔着哪里?” 她心头直跳,紧走了几步,吃力的将她扶起来。 孟葭坐到床上,摆了摆手,“没有,我做了个噩梦,要去洗手间,一下没踩稳。” 韩若楠给她擦了一遍额头上的汗。她说,“我们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好吗?” 她点头,自己也感觉到明显的腹痛,“好。” 钟直民也被吵醒,送娘俩儿出了门,交代司机慢一点。 韩若楠打下车窗来,“快去休息吧,你明天还有会要开。” 孟葭在待产室观察了一夜,到快天亮时,宋院长给她最后检查一遍,对护士说,“可以了,推到产房里去。” 韩若楠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怕,说,“不要紧张,妈妈就在旁边陪着你啊。” 眼睛里涌起一道灼热,眼尾又酸又胀,她知道不是因为疼的。 孟葭点头,已经说不出谢谢。 她从小没得到过的母爱,老天爷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了她。 韩若楠陪着在里面生产时,谈心兰在外头坐镇,领着几个育婴师点清物品。 小到一只奶瓶,一床软毯,一件贴身衣服,她都亲自过目,然后放在病房里。 钟灵着急的进来,“奶奶,我哥是在飞机上吗?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谈心兰看了眼时间,“凌晨才通知的他,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钟漱石是八点多到的,那个时候,孟葭刚被推出来不久。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又健旺的脚步声。 钟直民迎出去,果然看见钟漱石匆匆过来,脸色沉重。 他紧走两步,“爸,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母女平安。” 听见脱口而出的这八个字。 钟漱石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踉跄着,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站不住。 郑廷忙扶住了他,“漱石,你好歹稳着点儿。” 钟直民看得脑仁疼,“瞧那点子出息!你妈劳累了大半夜,也不像你似的。” “那不一样,妈跟我哪能比啊,我担着惊呢,心跳没下过二百。” 钟漱石捂着胸口,这会儿人缓过来了,也有了心思瞎贫。 听得一旁的钟灵抿着嘴儿笑。 韩若楠听见门口有响动。她出来提醒,“行了,葭葭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小点声。” 钟漱石看了下他爸,指了指病房里面,“那我、先进去瞧一眼。” 钟直民大手一挥,懒得再看他这德行,“进吧,知道你早憋不住了,我去开会。” 生产时消耗了太多力气,累得狠了,孟葭这一觉直睡到天黑。 医院楼下栽着成排柳树,白絮状的杨花,飘落在四月末的微风里,暮色下,纷扬扬铺了满地。 她睁眼时,病房里已经亮起灯,有清直的身影投在玻璃上,暖黄中颀长的一道。 钟漱石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正低声接电话。 逆了光,孟葭也看不大清,只觉得高大笔挺。 他说两句,就要转一次头,看她醒没醒。 这一回,正对上她的清水秋瞳,里边一股沉静的温柔。 墙上摇动一阵树影,钟漱石握着电话,抬起唇角对孟葭笑。 他简单两句结了尾,说,“好了,明天去办公室再说。” 钟漱石走到床边,握了一下她的手心,“我把你吵醒了,对吗?” 孟葭说不是,“我听见宝宝在哭。” “没有,她没哭,”他攥紧了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下,“女儿乖得很,我刚抱着她喝了奶,又睡着了。” 孟葭缓慢而费力的抬起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 钟漱石领会出她的意思,将她的手掌放到了面上。 她泛冷的指尖,滑过他眼下蒙着的一层乌青,“一直没去休息吗?” 钟漱石反握住她,“嗐,我用得着休息什么,受累的是你,我照顾好你就行了。” 孟葭细声反问一道,“那你累垮了,还怎么来照顾我啊?” 他驳不了她,眼里盛着一览无余的歉疚,“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走的。” 她虚弱的笑了,“你不要工作了呀?再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钟漱石没有再问,问她昨晚为什么不高兴,半夜又是怎么好端端的,从床上摔下来。 是怕再勾得她把不好的事回想一遍。 况且他要查明,也不必特地来问她的,还有的是法子。 孟葭的产假休到第三个月。 一日中午,刚看着两个阿姨喂过奶,把宝宝抱去房间里睡觉,就听见有人来找。 来人她见过,是她爸爸的得意门生,如今顶有名的学者。 他也没说别的,只是很肃静的告诉她,孟院长过世了。 那一点客套的笑僵硬在孟葭脸上。 之前总听人说,他的身体不大好了,很多学术会议都不去参加,在南边养了很久病。 而谭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连大院都住不下去,举家搬了出去。 孟葭一概不放在心上,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生卿言的时候,在医院。 那天她坐在床上,和前来探望的人说话,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钟灵叫她时,孟葭抬头,只看见病房前,闪过一道灰青的人影,像站了很久。 她当时没在意,后来韩若楠进来,“孟维钧说什么了?” 孟葭疑惑的看着她,“谁?” 韩若楠问,“他在门口站那么半天,没进来?” 她迟缓的摇一摇头,口齿打结,“没、没有啊。” 孟葭放下一盏茶,推到他面前,“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硬撑起来的平静下,温软的声线,听起来仍有一点抖。 来人说,“今天一早,老师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早就撑不住了,临终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孟葭闭了一阵眼,说,“知道了,谢谢你。” 他起身告辞,“后天的追悼会,你是他的女儿,希望能来参加。” 孟葭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一刻都没有管过自己的父亲,凭什么他死了,她就有义务出席他的葬礼? 但当着外人,孟葭没说爸爸任何不是,她安然起身,教养良好的送客人出门。 孟葭在尽力维持她的体面和风度。 当天傍晚,钟漱石本来有饭局,是前几日就受了请的,和发投的那几个老总。 但临下班前,郑廷走到办公室,跟他说,“漱石,有件事你得知道。” 一看廷叔这紧张的样子,他把唇边的烟拿下来,“什么?” “孟维钧今早走了路。” 钟漱石只愣了片刻。他问,“葭葭知道了吗?” 郑廷点头,“他的学生去知会过了。” 他脑子里訇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孟葭会在家闹情绪。 钟漱石扔了烟,拿上车钥匙,“回家,晚上的饭局推了。” 他到西郊的时候,天刚擦黑,园子里静悄悄的。 天边昏昏缺月,投映在一池烟水里,步子迈过去,将薄云里的霞光暮影,裁成一匹裂帛。 他进了门,问正在收拾茶几的佣人,孟葭在哪儿。 她说,“见了个客人起,太太就一直在书房,没出来。” 钟漱石丢下手边的外套,径直往楼上走。 房间里没有开灯,长桌边也没有人,她躺在了临窗的榻上。 他走上前,情急下,一只膝盖跪在了脚踏上。 钟漱石望她一阵,拨开孟葭颈边堆着的头发,始终不敢轻易开这个口。 直到孟葭张了张唇,“老钟,我爸爸去世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孟维钧。 但他明白,这不是宽恕孟维钧,是带着软弱的怜悯。 怜悯的也不是别人,是从没被父亲关照过的自己,他的妻子本人。 钟漱石嗓音沉着,“我听说了,是肺癌。抢救很多次,他走得并不爽利。” 过了一阵,他才听见孟葭咬牙切齿,“我不会去送他最后一程的,我坚决不去。” 尤其在她看过了妈妈的档案之后。 那些在杭州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最后一面,被锁起来的园子,和那个令人绝望的早晨。 孟葭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如油煎一样,受尽琐碎的折磨。 钟漱石动了一下唇角,很细微的。 孟葭这话,倒不像专程说给他听的,仿佛是在劝服自己,压制屡屡来进犯的心魔。 他把一只手递过去,让孟葭枕上他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她。 钟漱石说,“如果这能让你痛快的话,我赞成。” 孟葭含疑带怨的,眸中零星闪烁着泪光,等着他的下文。 他倾身过去,很轻缓的声音对她说,“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你去或是不去,去不去都无可厚非,没有人会指责你。” “那在什么?” 钟漱石说,“在于你的今后。我知道,你现在非常讨厌他,但是葭葭,人死如灯灭,你不会厌恶他一辈子的,也没有什么怨恨,是岁月化解不了的。要有,一定是时间还不够长。我不希望,你将来想起你爸爸时,会因为错过了他的葬礼,又陷入另一种悔恨里。” 哪怕是她的生身父亲,钟漱石私心,也不认为他有资格令她难过,谁都不可以。 孟葭像是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去是情理之中。但我去,也不是谅解了他,而是做给自己看,好叫日后不挂心。” 钟漱石点了一下头。 她说,“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惦记?” 他笑了,伸手去拨她的脸,“因为我经的事,比你要多得多。” 孟葭又挪过来一些,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几秒后,钟漱石怀里响起“哇”的一声,孟葭哭起来了。 他几乎是立刻皱了眉,强忍着别过头,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好,没事了。” * 钟卿言听到这里,梳着两根辫子的脑袋歪了一下,“那我妈最后还是去了吗?” 钟灵正要说,“你妈当然是......” “好了,别跟孩子说这些事,”一旁的叶昀打断她,又问去卿言,“姑父抱你去吃饭,好不好?” 钟卿言站到沙发上,一下就勾住了叶昀的脖子,八爪鱼一样缠住他。 她看了眼钟灵,“姑姑不吃饭吗?” “呃......姑姑还不饿,稍微晚一点吃。” 叶昀抱着孩子荡了荡,“你姑姑一会儿啊,要去外头吃山珍海味,才不吃家里的饭。” 钟灵追着过去说,“喂,叶教授,你别在我侄女面前,抹黑我的形象啊。” 但卿言已经装进去了,“所以姑姑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说的对不对呀姑父?” 钟灵跟他们一起,在餐桌边坐下,“别学个词儿就乱用啊,知道什么意思吗你?” 钟卿言想了一会儿,“知道啊。就是我爸在家不敢抽烟,到了外面就抽个不停,还说是别人非逼着他抽。我妈说了,这就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对,没错,就得你妈治他。” 钟灵没忍住,手里捏着一双筷子,笑出了声。 叶昀给她喂了一口粥,“快吃吧,一会儿妈妈要来接你。” 他喂完一勺,卷了袖子再去添的时候,见钟灵正望着他。 叶昀仍旧舀起来,“不喝汤,老看我做什么?” 钟灵问,“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喜欢。” 她随口说,“那我们也生一个。” 叶昀抬起头,灯光下,眼里亮晶晶的,“又不嫌耽误你读博了?” 钟灵已经憧憬起来,“我明年,手里抱个婴儿去参加毕业典礼,多酷啊。” “你拍了板,我肯定全力配合。” 坐他膝头的卿言问了句,“你要怎么配合啊,姑父?” 这倒真把叶昀给问住了。 钟灵倾身过来,手一伸,捏了下她的脸,“就不告诉你。” “哼,姑姑小气。” 叶昀还认真怕她生气,哄她说,“你姑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孟葭走进来,她刚散会,一到家,就来把女儿接走。 卿言读幼儿园以后,他们就搬到了海淀的独栋住,偶尔才回一次西郊。 没了大园子,也不见山川夕照,但多了几分市井烟火。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钟灵和叶昀住在旁边,穿过一条曲径就到了。 孟葭边走,边说不好意思,“临下班还开了个会,辛苦了二位。” 叶昀说,“没关系二嫂,学校放了暑假,我也没什么事。” 钟灵架着脚,端了面小化妆镜,正搽口红,“晚上是沂蒙组的局,你不去啊?” 孟葭摆手,说真去不了,没那闲功夫。 她牵起女儿,“一会儿她的钢琴老师就来了,我得先走一步。” 钟灵旋起口红壳,两瓣妖冶的唇一张一合,“你就没有功夫过!” 孟葭承认,“对对对,我敌营十八年,把这牢底坐穿。” 钟灵被气笑,斜了她一眼说,“行了,快去吧。” 等人走了,她又冒出句哀怨口,“这言言呐,算是把孟葭捆家里了。” 叶昀看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他说,“就算没有言言,你二嫂也不是那扎堆的人,她很耐得住静。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钟灵把镜子一收,“你好欣赏她哦,还这么了解她。” “嗯,怎么了?” 叶昀就那么坐着,无动于衷的,故意不跟她辩解。 画着精细妆容的正主,越过两条椅子,攀坐到叶昀的身上去,“你不准。” 他扶稳了她的腰,大拇指揩了下她的嘴角,擦掉多余的口红,“不准什么?” 钟灵难得霸道一回,“不准夸别人,你只准夸我一个人。” 叶昀这才说,“哪里能叫夸?我那是陈述事实而已,大家都知道的。” “也不行,我不允许。” 叶昀坐直了一点身子,把额头凑上前,“现在管我管那么严啊?” 说完就摁着她的后脑吻上去。 钟灵惊叫了一句,“不要!我刚化好的妆,蹭花了。” “花了正好,就别想出门去疯了你。” 孟葭牵着女儿走回家。 钟卿言对妈妈,是又爱又怕,因为孟葭管她很严。 她攥着妈妈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妈妈,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说英语真好听。” 孟葭前两天去出差,翻译了一场高级别的座谈会,新闻上有转播。 她说,“那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听爸爸的话?” 卿言赶紧点头说听了。 这也是白问。钟漱石事事依着女儿,哪里还舍得发号施令? 就孟葭订的那些规矩,比如九点准时上床,每周只准买一次玩具。到了她爸当家时,总要打破一两回。 她们刚到门口,看见钟漱石从车上下来。 卿言认识这是爸爸的车。她登时甩开孟葭,一溜烟似的,跑过去抱住他腿,“爸爸。” 钟漱石笑着把女儿捞起来,“今天在幼儿园想爸爸没有?” “想了,想了一百多遍。” 软软的小手摸在他脸上,钟漱石感觉,像蹭着一大团棉花糖,心都是甜的,软的。 他指了下她的嘴,“看看,姑父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这都沾上了。” 她很趁手的,抓起她爸的领带就去擦,“哪里有?” 孟葭走过去说,“那也不能拿你爸领带擦啊,妈妈这里有纸巾。” 但钟漱石偏要依,“她爱拿什么擦就拿什么擦嘛,有什么关系。” 她瞪这个女儿奴一眼,“惯吧,你就这么惯着吧。” 钟卿言很会下菜碟的问,“爸爸,晚上你能陪我练琴吗?” 她爸捏了下她的鼻子,“当然了,我特地早回来,就是陪你练琴的。” 小朋友欢呼一声,“耶!我可以不挨骂了。” 钟漱石不明白,他问,“这话怎么说的?” 卿言在她爸耳边小小声,“妈妈老站在旁边,说手势不对,节奏不对,坐姿不对,反正没一样对的。” 被孟葭听得一清二楚,“告状精。” 她笑了下,先一步进了家门,简直拿女儿没办法。 钟漱石听后,也板起脸训她,“不能这么说妈妈的,在教育你这件事上,妈妈永远都有道理,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有钟漱石陪女儿练琴,孟葭落了个清闲,去书房看了一阵子翻译资料,再把女儿抱去洗澡,交给她爸爸哄睡。 等忙完,已经是十点多,但孟葭还不想睡。 难得一个周五,不用出差,也没有加班任务,她想静静待着,看部电影。 相比于觥筹交错间的舌光唇影,没完没了的传杯弄盏,孟葭更喜欢这样的放松方式。 她一开始坐着看,后来慢慢躺下去,头枕在靠垫上。 有人带着一阵清香的水汽靠过来。 孟葭正犯困,她自动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襟前。 钟漱石揽住她,“小孟,这什么电影?” 她仰起脸,“Brideshead Revisited(故园风雨后)。” 孟葭说话时,就快要蹭上他的嘴唇,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对眼前的旖旎视而不见,像真是来观摩影片里,英国贵族的生活画卷的。 钟漱石问,“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布莱兹赫德庄园里,一个家庭的跌宕沉浮。” 她往上挪了一点,鼻尖挨蹭着他的,时不时的,轻碰一下他的唇。 钟漱石捧住她的脸,想吻,但忍了忍,不停的咽动着喉结。 他说,“今天又这样,叫我怎么受用得起?有事要吩咐?” 孟葭的手伸进去,“哪有什么事,这周不是出差好几天吗?我怕你憋坏了。” 钟漱石作势把可怜装到底,“我确实忍得难受,就你走的那几天。” “哪儿啊?这里吗。” 她捏着人家的短,还要明知故问。 钟漱石深吞了几口气,拂开她的额发,“一会儿小点声,言言刚睡着。” 孟葭最后抗议,“那你就不能回房里吗?” “不能。” 钟漱石给她下完通牒,吻就如窗外细雨,霏霏银丝般落了下来。 84 84 进集团的第四年, 一纸任命下来,钟漱石成了总经理,主持全面工作。 意料之中的人事变动而已。他本人倒没多大感觉, 开完会,仍旧端了杯茶,站在乳白丝绒沙发前。 落地的灯光昏惨惨,才刚停了一场雨, 从这里望出去,是一片阴灰的天色。 郑廷敲了三下门, “漱石,晚上你有个饭局,七点开席。” 钟漱石把杯子放到桌上, 他的侧脸半掩在浓影中。 他偏了下头,点燃一支烟, 夹在手上问道,“什么性质的?” 郑廷说, “是你大姐夫的父亲, 齐致广,他上个月刚到北京。” 钟漱石吁了一口烟, 火星映亮他倦乏的眉眼, “那是无论如何得去。” 当时钟直民人不在京中。而钟文台上了年纪, 早不理这些世情俗务了, 一应由他去周旋。 吃饭的地方, 在国子监附近的一处私人宅院,门口有两株枝叶密生的老官槐。 七点差十分的时候,钟漱石才到,已有等在院内的女服务生, 引着他往里进。 跟众人照过面,左右各推辞一番,他坐在了齐致广身边。 齐致广从贵州来,原本滴酒不沾的个性,到了地方,也塑出一个酒腻子来。 他张嘴就是要喝白的,在钟漱石面前放了个云吞杯,就要去拧瓶盖,说今晚怎么都要消化了这酒。 无论如何是近亲,这又是他的接风宴,一杯都不喝,未免太不给面子。 钟漱石先敬了他,一套漂亮的场面话说出来,便再也不碰杯了。 齐致广也不敢自恃身份,往深了劝。 他身边坐着的这个,虽说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钟漱石还要小上一些,却不能相比。 一比,就衬出他家儿子软弱无当,阅历和见识都差了好大一截子,显得他齐家人不稂不莠。 齐致广也只能含着笑,和钟漱石说一些不近不远的客套话,是亲戚间的意思。 后来席间闷,他出来园子里抽根烟,透透气。就碰上了孟维钧。 孟维钧消息一向灵光,上来就对钟漱石道喜,说当真实至名归。 他笑笑,朝树影一侧吐口烟,神色倦倦,“老师谬赞,学生愧领了。” 那一年,身上总笼着层阴云的钟漱石,对恩师孟维钧,仍存几分有别于人的敬重。 孟维钧又同他说了几句,不经意的提起来,即将在广州召开的,关于珠三角经济带发展的座谈会。 钟漱石掸了下烟灰,“是,过两天就要去广州。” 他顿了顿,“漱石,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 “您说。” 孟维钧面露一点难色,“我那点事你都知道,也没必要掩藏什么。我有个女儿,叫孟葭,今年刚高考完。按她外婆的脾气,肯定是不许她报外地的大学,我最近也是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登个门,拜访一下她老人家,顺便呢,请她搬到珠江边上住。将来孟葭上学也好,工作也好,都便利。” 说完,他有些紧张的,两手微微搓动着,去看钟漱石。 他这个学生沉静寡言,脸上鲜少流露什么表情,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城府老道似孟维钧,在和钟漱石说话的时候,也会觉得,如临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此时此刻,明晃晃的月色下,他眉目疏淡的,一脸的意兴缺缺。 像是不耐烦听这些盛不上盘盏的家务事。 孟维钧有些窘迫,正想道一声唐突,他又忽然答应了。 钟漱石掐了烟,“好,我替老师去一趟。” 在广州,他散了会,上门拜访孟维钧的前丈母娘。 孟葭后面闯了来,顶着那张皎洁如玉的脸,跟他问好。 她轻轻叫一句钟先生,清亮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气喘吁吁。 黄花梨木圆桌上的那杯新茶,钟漱石端在手里,喝出了几分心不在焉的味道。 他甚至不及多想的,把送她去北京读书的事,都揽在了身上。 再到飞机上,他看着她睡过去,大把头发都掠到脑后,露出的半张脸纯白柔软。 怕她着凉,钟漱石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他从来不做这些看似绅士,却有瓜田之嫌的举动,碰上拎得清的还好,就怕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引得她胡乱猜疑起来,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但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忽然就没防备了,明知故犯里,藏着一点可笑的荒唐。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怎么考虑的,包括他自己。 一直到孟葭出国,离开他很久以后。 在那些北风刮过庭院,光秃秃的柳条被吹得呼啦响,眼看天渐亮起来的夜里。 钟漱石枕着手,躺在沙发上,不止一次的想,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诸法因缘生。 谁都怪不得,是命里该有这一遭,躲不掉的。 到了北京,九十月间,钟漱石的事情多如牛毛,每天应酬到很晚。 谈心兰都懒得给他留门,谁也摸不清他几点进来,有时开早会,清晨也见不到他人的。 但就是这样忙,偶尔去菊儿胡同里坐一坐,都能听见谭裕的事,说是正在对孟葭穷追猛打。 论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论情,不过见了两回面,说了几句话,他们之间,遑论有什么情。 可就这么一桩,不占理也不讲情的眉眼官司,偏偏让他烦躁起来。 钟漱石坐在会所里,身边围满点烟倒酒的人,他心里计较的,却是些浮滑无稽的事。 他在做比对,拿自己跟谭裕。 谭裕上去就烫伤了她手,不及他留的第一印象好。但他年轻。 谭家日渐式微,只剩了昔年的空架子,唬人而已。但他年轻。 谭裕吊儿郎当惯了,在姑娘身上没定性。但他年轻。 较量到最后钟漱石把烟狠狠掐了。 他想起那件遗留在孟葭那里的西装。像跟她赌什么气似的,非要她送过来。 说起来,钟灵常议论他不通人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连喜欢上了人家姑娘也不觉察。 那一天,谈心兰从下午起,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务必去看那场芭蕾舞剧,和叶昕碰个面。 钟漱石没这个心思,但那头放了话,要是不去,她这个老太婆,就坐到他办公室去等。 他是从酒局上赶过去的,到了剧院,又跟人换了票。 反正他人来了,也看见了叶昕的影子,勉强算交了差。 直到孟葭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时,飘落一肩头淡淡的碧荷香。 钟漱石渐渐的看不进去,台上一群人在跳些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稳。 到孟葭生日,从医院把面容苍白的她接回来,一步不离的守着她。 再到孟维钧的办公室里,看她哭哭啼啼的,把钱还给她爸爸,据理力争一些陈年旧事。 钟漱石看在眼里,面上安安稳稳捏着一盏茶,却被一阵难言的心痛贯穿。 看得出来,孟葭很不了解她的父亲,她还不知道,跟孟维钧争也是无用的。 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内心的力量感和专注感之强,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所以他会选择性的,对情感需求忽视甚至是漠视,因为和他的权势地位比起来,儿女情长根本不算什么。 尤其像他这种靠后天努力得到的。更不会轻易放弃。 即便孟维钧曾有过一刻悔恨,也很快就在逻辑自洽里解套,他很擅长为自己开脱。 但孟葭还是哭了,眼泪没擦干就跑出去,哭得令他直皱眉。 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偏离了预设的轨道,变得不可控。 之后孟葭就飞回广州过年,那应该是,钟漱石最空落的一个春节。 初三那天,南边的那群小崽子们,随父母进了京,吴骏在会所组了个局。 钟漱石坐了半天,也没怎么动筷,光喝了两口酒,总觉得不对滋味。 他靠在椅背上,偏头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的抽着。 吴骏看坐主位的这副样子。 他忙问,是不是今天的菜,做的差味道? 钟漱石夹着烟,摆了一下手,没跟他多说什么。 他的余光撇过去,看见唐家的那一个,带了小女友在身边。 那小姑娘大约少见人,她模样十分娇怯,不怎么敢动手伸筷子。 吃每一口,都要看一下身边的唐理,征求他同意似的。 钟漱石无端想起孟葭,白烟缭绕里,勾起一侧的唇笑了下。 旁人也猜不到他的心思落在了什么地方。 直到他淡淡开口,吩咐唐理,“把这道鹅掌端过去,给你女朋友夹一点。” 唐理当时就吓了一跳。 没两天,不知道他在哪处受了指点,还是自己开窍,就把人给钟漱石送来了。在他日常休息的酒店套房里。 钟漱石一进门,就传来一声颤巍巍的钟先生,听得他极不舒服。 他没有再往里走,隔着一道翠玉湖光屏风,钟漱石语调寒凉,“把衣服穿起来,出去。”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钟漱石坐在车上,他往后靠着,脑中回荡着孟葭清亮的嗓音,也只得她,把这句钟先生叫的不媚不俗。 他僵硬着后背,半天了,才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来,倒在手心里磕了磕。 钟漱石抽着烟时,郑廷说,“那姑娘走了,酒店已经换过了布草,要去睡会儿吗?” 他摇头,深吁了一口烟,“去深圳开会是哪天?” 郑廷看了看他的脸色,“初七,我看你这阵子状态不好,是不是换个人去?” 钟漱石手伸出窗外,掸了一下烟身,“去开个会,没准就都好了。” 他清楚自己着的是什么魔。 钟漱石开了一个上午不知所云的会。 他坐在台下,手边一杯浓茶喝的精光,不停扯着领带。 只好把烦躁不安的原因,一股脑的归结于,南边确实比北京要热。 原本打算散会后,找个身体不适的由头,去广州看她。 但他没等到,下午的会开到一半,就推说抱恙,瞒着人,独自开上了高速。 冲动的像个刚出茅庐的愣头青。 两个小时也不觉得累。孟葭朝他跑过来的时候,钟漱石感受到久违的心跳,在胸腔里剧烈起来。 这阵远黛青山的风,最终将他不敢多看一眼的素色裙摆,吹到了他的身边。 他在车上吻她,将她的身体死死抵进胸口,吻得彼此方寸大乱。 但这些都还不够,钟漱石越吻她,体内那些躁动着的肆虐跳得更高,逼着他占有更多。 要怪,就怪初八那日昏黄的月色,令夜行的人酩酊。 对孟葭的欲念也成了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但珠江边上,她一句,我不要你的安排,瞬间将他打回原形。 她太清楚他们没未来,所以就连开始也不屑。 孟葭回了北京,却断绝和他所有的联系,像从来不认识他。 钟漱石也没有去打扰,知道她在家挨了打,他坐在办公室里,用掌根抵着额头,半日说不出一句话。 那些棍棒仿佛也落在了他背上,辛辣的疼。 直到谭裕出了事。 她住在医院里,刚受过大惊吓的女孩子,几乎夜夜睡不好。 孟葭自己不晓得,躺在雪白的被单上,她在梦里喊了多少声爸妈,听得钟漱石直皱眉。 他早知道,她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是,孟葭是一天都没有得过双亲关爱,但不代表她不向往。更不表示她完全不介怀。 事实上,她耿耿于怀的要命,只是她争强,从来不肯流露半分。 钟漱石掀开薄毯,从病床边的沙发上起身,在她身边躺下来。 他隔着被子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想用这种法子,叫孟葭平静下来。 孟葭从来不知道,相比她在人前呈现出的完美,他更爱她的脆弱。 再说透彻些,是爱她背着人时,只肯展露给他看,也只肯依赖他的脆弱。 钟漱石缺少安慰人的经验,尤其是女孩子,只能凭一些武断又生疏的认知,做着无功无过的事。 在对付谭家的事上,钟漱石是存了一部分私心的,他承认。 夜半无人,他也质问过自己。孟葭不是他的谁,他就真的不能做到这些了吗?无非是名不正。 但师出无名,不见得就一定办不成,办不好。 他时常为自己对她有所保留,而觉得羞愧。 因此,在孟葭提出,一年后她要出国交换时,他没有立场再有异议。 已经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与不和的,不重要。 样样齐全,反而要生变故。这个道理,钟漱石是懂的。 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孟葭那些隐晦不能言的,随时准备离开他的心思,钟漱石一清二楚。 既然人留不住,他只有反复告诉自己,别太上心。 但这个想法没能在他的脑子里的撑太久。 在那些情热的夜里,孟葭一双浑圆的杏眼,湿漉漉盯着他,细细麻麻吻他的时候。 像淋了一场画船细雨,他独立江头,在这样的润物无声里,被浇了个透湿。 他才意识到,这副身子、这颗心,已经不归自己使唤。 这样不知颠倒的日子,过得钟漱石飘飘然,哪怕她满口不提爱。 直到看见孟葭的出国交换申请。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他叫她早点休息,自己回了楼上卧室,抖着手开了瓶酒。 起先是拿杯喝,后来索性端着酒瓶,仰头灌下去。 酒再辛辣,心头如火烧,也燃不尽这一腔潦草心事。 那一年冬天,他病得意外的重,咳嗽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廷叔说的很对,那个时候的他,不能轻信寡诺,叫孟葭瞧不上。 也不便开口挽留,让一个已决心要走的人,走得不那么痛快。 更不舍得使什么不见光的手段。 就只好生病了。 孟葭离开北京的那一天,钟漱石大早就去了集团,有个会他必须参加。 他提前了一小时出来,去机场送她,说不上为什么,就只是想多看两眼。 这一去,她就成了个和他无关的陌生人。 哪怕日后回来,她再耀眼,也不再是他的。 孟葭含着一包泪,过了安检很久,钟漱石还站在大厅里。 身边人来人往,不时响起一阵广播,他的心却是空的。 就仿佛她离开前,从他的身体硬生生挖出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疼得厉害,装进行李带走了。 金风玉露后,只留给他一副没了心的华丽空壳子。 直到郑廷过来找他,小声提醒,“漱石,航班早已经起飞了。” 钟漱石悻悻回头,木木然的,“伦敦那边都安排好没有?” 郑廷说,“放心吧,给她找了一间高档公寓,就在学校附近。” 他走出机场,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眼眶里又干又涩。 再低头上车时,瞳孔忽然散大,霎时间看不清路了,一脚上去没踩稳,险些栽倒。 郑廷惊呼了一声,“漱石!” 他扶着车门,很快稳住了身形,说没事。 从机场回来以后,他在西郊住了两三天,没有重要的事,也不去集团露面了。对外只说在养病。 他成日的烟酒不离,一副痨病鬼的样子,也不宜去见人。 即便喝了酒,钟漱石也不敢在白天睡着,否则等待着他的,注定是寂寂无眠的长夜。 有时睡着了,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梦到孟葭从伦敦回来。 她对他说,钟先生,我们不分手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早在她开口叫钟先生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梦。 就像他知道孟葭没有爱过他一样。 等到下周一,钟漱石仍然神采奕奕的,出现在集团楼下。 例会前,高层们关心他身体,都问怎么样了,是不是要紧。 钟漱石淡漠着,说没事,我们开始开会。 只有郑廷的眉头锁了起来。他知道,这种时候钟漱石说没事,就是有大事。 他日渐忙碌起来,工作比之前抓得更务实、周到,细致到各方面。 原先去或不去,都影响甚微的酒局,钟漱石基本会露个面。 他几乎是有意识的,把自己放逐到笙歌鼎沸中,好与孤独绝缘。 等盛筵一散,回到那一座冷冰冰的宅子,钟漱石时常绕着那一池鱼走。 他怕看见孟葭精心喂养的红鲤。每次路过,都像一个只身犯险的贼,心里头又惊又惧。 后来,钟漱石甚至搬到了客房睡,他不敢住在主卧。 那张摆在高处的大床上,寸寸薄被,有他们几百个日夜的厮磨。 枕头上,还残留冷红泣露的气息,会照见他的满怀冰雪,簌簌发抖。 他时常的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身,去书房整理孟葭的东西。 她留下了很多带不走的物件。 直到累了,那点微末的困意上来,就伏在案上睡一会儿,很快天又亮了。 钟漱石慢慢变得不大爱回去。 很多个深夜,郑廷来办公室送文件,都看见他靠在桌边站着,背对了门,手上拨着一个金色打火机。 钟漱石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点豆大的灯光,脚下是万家灯火。 但倒映在他眼底,再璀璨的光华,都成为暗沉沉的一片死寂,举目皆破败。 而他困顿其中,挣扎不脱,也懒得挣扎。 郑廷放下文件,也只能劝句早点休息,虽然明知钟总不会听,这话他已说过太多次。 也只有在钟灵说起孟葭,说她上个月拿了奖,这个月又要去联合国实习。 只有这种时候,郑廷瞧着钟漱石,才能捡回一片魂来。 那年冬天,一次深夜加班回去,刚出大楼,钟漱石就扶住了门框。 随即脸色苍白的,皱着眉头倒了下去,郑廷慌手慌脚的,把他送到医院。 是胃出血引起的晕厥。 原来出门前,他在办公室里,刚刚呕过一滩血。 钟文台第一次出言责怪他,说这个秘书到底怎么当的。 郑廷不敢说话。 好在韩若楠赶了来,她说,“您孙子的脾气,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吗,他什么时候病了会声张?” 事后她也问过郑廷,“他这段日子都不开心?为了那个女学生。” 郑廷点头。 但他也厘不清,究竟是因为孟葭的离开,还是她不爱他。大概兼而有之。 韩若楠听完,也只是叹了声气,说何苦来。 钟漱石在医院住了一周,韩若楠一直照顾着他,但问他怎么了,他总说没什么事。 连他自己都无从谈起。总攥着一本旧书,始终停在那一页,不肯翻过去,究竟怎么个意思。 钟漱石搬回大院后,有谈心兰看着,总算肯保养几分身体。 他回西郊的频率低了,也不再对着那一箱孟葭的东西出神,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虽然日常看着,他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对什么都兴致平平。 直到钟灵疯够了从伦敦回来,赶在谈心兰的寿宴前,把那本《浮生偈》交到他手上。 当时集团斗争形势已十分复杂。 钟漱石站在三岔路口,风云变幻间,也斟酌不定往哪儿走。 孟葭的一番心迹,叫他又高兴又生气的同时,给他指了条明道。 他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好。这么的口是心非,这么的拧巴又倔强。 但她爱他,好像又做什么都可以,他去哪里都可以。 钟漱石调到了武汉,在京中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叶昕结婚的关头。 江边湿气重,刚来的时候不太适应,反复的头疼脑热。 回北京述职的那一天,散了会,从集团大楼里出来,司机问他去哪儿。 钟漱石没回家,让往她学校那边开,那个时候,孟葭正读大四。 他是没抱指望的,没想着能在偌大的校区里看见她,但就偏偏撞上了。 孟葭怀里抱着两三本书,从教学楼里出来,她一个人,穿一件驼色方领针织衫,配一条白色直筒裙,身上是删繁就简的高级感。 钟漱石没有让司机上前,看着她走远了,才淡淡吩咐一声,“走吧。” 司机都说,“等了这么久,您不去看一眼吗?” 钟漱石没搭腔,挥了挥手,司机会意的开走了。 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早应了那一句: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1) 孟葭就是那一座,可望不可即的,始终横亘在他梦中的远山。 也是那一晚,钟漱石在饭局上碰见他们校长,他破天荒敬了一杯酒,把对方弄得诚惶诚恐,赶紧站起来。 他笑说,“我这两年不在京,孟葭学业上的事,烦你替我看着些。” 果然不是他多虑,到保研的当口,就出了件要命的事,她险些被取消资格。 谭家人总是见不得孟葭好的。 到推免名单下来,钟漱石才敢让郑廷去安排,问张院长借个学生当翻译。 他想见她一面,是怕等闲变却故人心,怕那些写在纸上的爱意,变成一捧打捞不起来的月色。 孟葭到武汉的那天,钟漱石开了一整日的会,到下午才赶回去。 坐在车上,他看了几遍后视镜,两年不见,钟漱石也怕。 他怕衣着不考究,外表不光鲜,已经不够吸引她。 钟漱石一进门,眼风就带到了最后一排的孟葭,但他掩饰的很好。 他装作视而不见,注意力全部放在会议的议程上,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 但散会后,看见孟葭和陈少禹一起出门时,心还是不免乱跳。 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有种眉清目秀的登对,让钟漱石胆颤。 他已经听了不少人传话,从伦敦到北京,都有不少他们俩的绯闻。 可听到的,终归跟亲眼见到的不一样,他硬撑着,在心里跟自己说,陈少禹比不上他。 其实内里怕得厉害。 他赖在她的房间休息,用醉酒这样老土的法子,但第二天,孟葭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钟漱石原本打算,等她从香港回了学校,那时他也调进京,有的是时间跟她相处。 可郑廷比他先按捺不住,机场路上,跟孟葭说了那么一番话。一番他原本打算烂在肚里的话。 她哭得那个样子,钟漱石事后怪廷叔多事,不该说的那么严重。 好像对着孟葭,他从来没有过真正很平静的时候,大部分时候心潮跌宕。 她笑或哭,都能轻而易举的,牵动他的神经。 是亏了多年来,日夜里养成的那份冷静和克制,才勉强压制住心神。 一直到结婚以后,钟漱石还是很经常,孩子气的问,“对我,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孟葭不厌其烦的答,“是,是一见钟情。” 他坚定的意志每每被这句话摧毁。 只觉得这个世上最美妙的词,非它莫属。 85 85 这头一胎, 钟灵怀得十分顺遂,按部就班,一点错法都没有的。 每一次产检, 各项指标都非常好, 胎位也正。 到了预产期那天, 钟灵前脚刚住进医院,后脚这小子就报到来了。 坐月子的时候, 她不止一次跟人说, 我儿子真是个乖宝。 但乖宝只有在肚子里的时候乖。 到叶平儿四五岁的时候, 已经成为大院里一祸害。 再加上他表哥钟庚言, 闹起来简直没了王法。 他们父母工作忙, 就各自扔在了爷爷家, 在市第一幼儿园上学。 这一年,钟直民和叶无绪刚退下来, 两个人只去接了一回孙子, 脸上就挂不住了。 全班都好好的上课, 只有钟庚言哥俩儿在外面踢球。 老师也没办法, 又怕这两个小孩子出状况,只有小心盯着。 在听了一顿极委婉的批评后, 两个人各自牵着孙子走出来时, 都臊眉耷眼的。 钟直民说,“老叶,不是我说啊,那老师又不是不认识你, 人都不打算开口,你非逼着问这孩子哪不好。” 他就差直接说,你孙子是什么德行, 你还不清楚吗? 叶平儿赞成他姥爷的说法。他说,“就是,害我站着挨骂。” “就是个屁!” 叶无绪火都来了,“天天在学校里头无法无天,我不问能行吗!” 钟庚言也委屈上了,“搞得天都黑了。我早就饿了,爷爷,晚上吃什么?” 钟直民对着孙子也没好气。 他先坐上车,“吃什么?吃你爸爸的排头,看他怎么收拾你。” 钟庚言撅着小嘴挨了过去。 等回了家,韩若楠先给他脱换衣服。 她把外套拿在手里,“怎么这么多汗?老师没给你擦?” 钟直民说,“擦什么?您孙子课都不上了,在外面踢球,还说在里面上课的......” 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拍了下孙子的屁股,“把你原话讲给你奶听。” 小庚言重复了一遍,大言不惭的,“坐在里面吹葫芦丝的,都是大傻叉。” 韩若楠刚要温柔的提醒,说要服从课堂纪律,老师教什么就得听什么,不能我行我素。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她还没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一声吼,是刚下班的钟漱石。 把庚言吓得一激灵,他一向怕他老子,直往韩若楠身后躲。 韩若楠抱着孙子,说,“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 但钟漱石急着要走,“不用了,您给他穿上衣服,我带回去。” 钟庚言扒着他奶奶的衣袖,“爸,我能不能......” 钟漱石甚至不想听完,“不能。你老实点儿给我下来。” 钟直民抖开报纸,“你小子,就得你爸多管管。” 韩若楠瞪了他一眼,“别煽风点火了,你嫌不够乱呐。” 直到被他爸拎上车,才想起来要找救星,“爸,我妈下班了吗?” 钟漱石淡道,“这几天有外事活动,你妈加班。” 钟庚言在心里哀嚎一声。心想,完了。 另一头的叶平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他爷爷家出来,叶昀就让他在自家院子里罚站。 比钟庚言好一点的是,他爸给了他一顿饭吃。 钟灵从酒局上回来,看见草丛边站着的亲儿子,脸垂得低低的。 她也看了看地上,“乖乖宝,你在这儿找东西啊?掉什么了。” 叶平儿嘁了声,“妈,我已经这么大了,别再叫我乖乖宝。” “喔,为什么?” “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没有面子。” 这话用他稚嫩的调子说出来,也太可爱。 钟灵捏了下他的脸,“好,小叶同学,那你在这干什么呢?” “当然是......”叶平儿想了想,转过一个话锋,“等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回家。” 钟灵笑了又笑,“嗯,那妈妈现在回来了,我们进去吧?” 小叶还在强撑着,“不行,我要看你进去,好放心。” 钟灵从来不拆穿他,“那我先进屋咯,辛苦你站岗了。” 他还绅士的让了一步,“妈妈,你走这边,小心台阶。” 钟灵脱了外套,放下包,她端了杯水到窗边。 叶昀正在批论文,他从屏幕上挪开视线,伸过脸就来要喝。 她不给,把水拿开了,“请问一下,我儿子犯什么法了,你这样罚他。” “上课时间,和庚言跑到操场上,撒丫子踢足球。” 叶昀把水夺过来,仰头喝完,解释给钟灵听。 钟灵哦了声,“这么个事儿,那你教育两句不就行了,他还小呢。” 叶昀上纲上线,“就因为年纪小,才更该教会他尊重老师,不能搞特殊!这样下去谁还管得了他?” “好好好,你讲的这些全都对,”钟灵不和他说大道理,“但这么晚了,能不能让他进来站?” 叶昀捏了捏额角,放下杯子,起身走到门口,问儿子,“知道今天错哪儿了吗?” 平儿抬起头,看的却是钟灵,他妈一个劲儿点头,让他快点说。 他张了张嘴,“以后上课的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和老师作对。” 叶昀板着的脸色松了松,“那明天去了学校,应该怎么做?” 他又瞄了眼钟灵,他妈用嘴型,说了道歉两个字。 平儿赶紧说,“明天早上一上课,我给老师道歉。” 钟灵站在叶昀身后,拍了拍掌,“多好,我儿子真开窍。” 叶昀偏过头,无可奈何的笑一下,“行了,领你儿子进去吧。” “喂,你这么说话是吧,不是你的儿子哦。” 钟灵拉过平儿的小手,冲叶昀不高兴的嘟囔。 叶昀回头,“不是我费这么多心思!开玩笑。” 钟灵给儿子洗过澡,抱着他靠在床头时,使劲嗅了嗅,“乖乖宝,你真香。” 平儿又纠正她,“说了不要叫我乖宝,我都长大了。” 叶昀的雷霆怒发完了,钟灵才开始用柔情攻势,“好吧,不叫。今天怎么会去踢球的?” 平儿说,“是我得了个新足球,就想去试试脚,一个人踢多没劲啊,我就拉上表哥。” 钟灵又问,“然后你表哥就去了?” “哪儿啊,他怕死二舅舅了,是硬拽着他去的。妈妈,我也挺后悔的,他这会儿估计在挨骂,舅舅多吓人呐。” 她这才说,“你看,你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对,是不是?” 平儿点点头,“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们拉钩。” 钟灵跟他勾了下指头,她说,“你表哥在姥爷家住呢?” 平儿回忆了一下,“没有,他被舅舅接走了。” 她一猜就不好,赶紧把叶昀叫过来,让他哄儿子睡觉。 钟灵穿上件线衫,就要往她二哥那边去,但平儿站起来,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她不同意,“太晚了,你赶紧睡。” 但叶昀说,“要去也行,爸爸抱着你去,正好你也看看,你表哥怎么受罚的。” 他们一家三口走了五六分钟。 刚到院子里,看见钟漱石白衫黑裤的,坐在一把藤椅上。 钟庚言就在草坪上踢球,满头的大汗,一张小脸惨白,踢两下就要停住歇口气。 他爸见他慢下来,喝了口茶说,“继续,你不是喜欢吗?上课都要去踢。” 钟灵一看这哪儿行,她走过去劝,“哥,庚言都这样了,你还要罚啊。” 钟漱石吼了句,“你看他被惯成什么样子了!老师都不放在眼里。” 钟灵知道她说话没用,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看,怎么孟葭还不回来啊? 忽然一阵高跟鞋声儿,钟庚言也听见了,扯着嗓子哀嚎了一句,“妈妈!” 孟葭抱住朝她跑过来的儿子,“哎,怎么了?” 钟漱石也站起来,笑脸朝外,“今天下班这么晚?” 但孟葭没理,直接牵着儿子进去了。 钟灵一瞧,得勒,用不着她管了,有人治这个暴/君。 她和叶昀回家,路上平儿吓得对爸妈说,“还好我没做舅舅的儿子。” 等平儿睡着以后,叶昀回了卧室,对钟灵说,“我总怕教不好孩子,时刻要当个严父,逼自己对他凶一点。但跟你哥比起来还差得远了。” 钟灵哼了一声,“我哥对他儿子是本色出演,这还算收敛的。” 叶昀躺下去,伸手要来揽她,钟灵躲了一下。 她拒绝,“不要来,我这两天身上不舒服。” “是,跟儿子亲近的时候,别提多舒服了。” 钟灵闷在枕头里笑,“还真是,怎么亲热都好过。” 叶昀气得翻个身,“我多余,我在家这个家真多余。” 过了一阵子,被子里窸窸窣窣的,是钟灵挨了过来。 她说,“你现在气量这么小啊?都开不得一句玩笑了。” 叶昀抱住她,“我好小气的,吃所有人的醋,包括你儿子。” 也包括她那初恋男友,如今在P大任教的,考古学院的秦副院长。 上一次他去部里开大会。 结束时在门口碰上,只一眼,叶昀就立刻起了疑。 可能是秦文脸上,有一阵昭然若揭的敌对,让人觉得不舒服。 经人一介绍,叶昀才知道他眼里的恨意,从何而来。 叶昀虽然为人谦和,但内里还是一副公子哥脾气,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摆脸色。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妻子的前男友。 秦文没伸手,叶昀也不曾端正社交礼仪,淡然点个头,就离开了。 钟灵咦了一句,“除了你儿子,还有别人给你醋吃啊?是谁呀。” 叶昀想了想,还是对她讲,“你知道秦文回北京了吗?” 黑暗里,钟灵小声说,“回来也不奇怪吧,他堂哥在北京的。” 叶昀嗯了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好,睡吧。” 一阵短促的沉默过后。钟灵联系了遍上下文,在他耳边问,“你不是还吃他的醋吧?” 枕头上有轻微的摩擦声。 是叶昀点了下头,“有点儿,你以前好爱他的。” 她笑,“你也说是以前啦,我们都结婚多少年了,这点信心还没有!” 叶昀望着天花板,忽然叹气,“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说过你爱我。” 钟灵忽然起身,翻到了他上面,看着他。 叶昀摸了下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摇头,“我看你的魂儿还在不在,怎么不像我家叶教授了。” 叶昀才倒不出这种酸掉牙的哀怨口来呢。 他笑了一声,把钟灵重新搂进怀里,“别说傻话了,睡觉。” 钟灵闭眼之前,心想,好像是你先说的。 没过两天,钟灵就在下午茶时,碰上了叫她老公心神不宁的正主。 那日是周末,难得人聚得齐,连孟副司长都有空,和她们说说笑笑。 钟灵说起那晚的事,孟葭抿了一口咖啡,说,“别提了。” 她忙问,“怎么呢?庚言身体不舒服啊,饿坏了?” 孟葭说起来就气,“是啊,饿着肚子踢球,到了半夜胃痉挛,送他挂急诊。我已经三天没和你哥说话了。” 钟灵拍了下桌,“那还不把钟总给憋死了!哎呦喂。” 刘小琳往这边一斜眼,“你这语气,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啊?” 后来一个电话,说是有很紧急的事,她们俩都回单位去加班,只剩下了钟灵。 她坐了一阵,也没什么兴致了,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身边坐下一个人。 秦文的目光锁在她脸上。 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钟灵时的样子。 她站在那道肃穆的门边,一张娇憨而美丽的鹅蛋脸,深目丰颊,头发丝的香气飘飘拂拂的。 很好心提醒他地铁站怎么走。 说起来,都是他自己没见识,她进出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普通人? 钟灵转着陶瓷杯耳,有点类似于高反的晕眩,可能是光线太充足。 半天了,她才说,“听说你回北京教书了,蛮好。” 秦文眼神晃荡着,心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怎么好了呢?” 他明明一点也不好。尤其刚回老家的那两年。 每天去上班,也是顶着一张人厌鬼弃的脸,还要面对同事的猜疑。 小地方的人喜欢议论这些事。都说他是得罪人,才会被发派下来。 后来他干脆辞了职,重新考了个博士读。又在上海本校教了几年书。 一直到今天,才能重新走回到她身边,可她早就嫁人了。 前些年,他也投过北京高校的简历,统统被拒。 问是问不出原因来的,没人肯对他讲。 钟灵觉得他变尖锐了很多。她说,“只是句客套话,你别多想。” 秦文看着她问,“那你过的好吗?” 她想了想,郑重点了下头,“很好。” 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当年不是我自己要走的。” 仿佛走到这里,他就是为了告诉她一声,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钟灵点头,“我后来全知道了,没有怪你。” 秦文笑,有种被辜负的委屈,“你全都知道了,却还是嫁给他。” “这是两码事。” 钟灵说,“你晓得我这个人的,没什么大的志向,读书也是随波逐流的,人家读博我也读。从小到大,没什么坚持下来的兴趣,唯一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让家里的长辈喜欢。但是为了你,我也跟他们翻了一阵子脸。你觉得,你为我努力过了,我又何尝没有呢?叶教授有句话说的很对,不是所有的人为都能有一个结果,有些事就是努力也没用的。”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喝了口水。 秦文觉得眼前的小姑娘长大了。 但她的成长,却不是在他的身边,是在她的丈夫手中。 想到这里又令他嫉妒得厉害。 他说,“我那天见过了他,看起来脾气很大。” 钟灵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就错了,他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至少这些年,在她面前,叶昀哪一回,都由得她专横娇蛮。 秦文寡默了很久,“你结婚那天,我请假来了北京,看着你上了车。” 钟灵垂下眼眸,“知道,孟葭瞧见你了。” 到最后,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好,你多保重。” 钟灵点头,“你也是啊。” 秦文苦笑一下,“我?我有什么可保重的。” 反正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无非是等日落西山。 没等钟灵劝他,他就走了。 她一个人坐到四点,想起平儿快要下课,赶到季家去接他。 每逢周末,都是他练字的日子,拜了季先生为师。 但叶昀已经先到了,钟灵下车时,看见他抱着儿子出来。 她听见一声妈妈,心都化了,快走了几步。 钟灵伸手,捏了捏他的腕骨,“手累不累?” 平儿撅着嘴点头,“酸死了,手都要断掉了。” 叶昀呵斥了声,“胡说什么,你才写几个字?” 钟灵瞪他,叶昀很识相的,把儿子的手抬起来吹了吹,“行了吧?” 她这才满意的转身,“走,去太姥爷那吃饭。” 叶昀想起钟庚言,“那天小庚半夜去医院了,现在好点了吧?” 钟灵奇怪,“我也是刚知道,你哪来的消息?” 他说,“哦,你哥问我最近买了什么哄你,你跟孟葭喜欢的东西差不多。” 钟灵坐在副驾,看了眼安静坐在后座的儿子,“你跟我们家人,关系都这么好的?” 叶昀握了一下她的手,“本来就不招待见,那我总得对你有点用吧?” 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说我不待见你的?” 他问道,“那这么说,你待见?” 钟灵又反口,“不待见。” 叶昀去锨启动键,“这不还是的。” 车子发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她说,“叶教授,我是爱你。” 86 86 「逆风而行的两个人, 走散也在情理之中。」 刚到伦敦的那半年,宋知语总是睡不好。 有时半夜,会莫名其妙的醒来, 也没有做噩梦, 很平静。 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 躺在床上像无根的浮萍。 虚窗月朗时分,宋知语才肯承认, 她有时候, 是真的很想吴骏。 再遇到他, 是在一个冰雪刺骨的冬天。 那一年, 天气预报反复提醒市民们, 即将到来一波大规模寒流。 宋知语里面穿着西装裙, 外面罩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裹着条围巾, 怀里抱着一个大手提袋, 行色匆匆。 本来今天要在律所加班, 但她一个大客户, 平时叫韩小姐的,托宋知语去取一个包。 她在爱马仕拿了, 开车到那一位的住处, 在思南路上。 是韩小姐祖辈手里传下来的一栋老洋房。 韩小姐今年三十五,两年前离异后,至今未婚,每个月固定领取一笔信托基金。 他们律所的人说, 撒钞票么,韩小姐当然是最会的,看人却不怎么准。 否则不会险些叫前夫卷走半壁家财。 韩小姐是最难伺候的一个主顾, 有事没事,就拿身边的律师当家里佣人使。 但架不住她肯砸银子在律师费上,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服务好她的。 两年前她打离婚官司时,宋知语跟着她师傅,为韩小姐鞍前马后的奔波。 等官司胜诉了,韩小姐也指定了宋律师,以后专管她的事。 宋知语问过她为什么,她当时弹着指甲,很认真的告诉小姑娘,“你心眼比你师傅好。” 她笑笑没说话。 这也不怪,她师傅常被人戏称钱串子,铁算盘一把。认钱不认人的。 宋知语把车停好,就两步路的功夫,也没戴围巾。 她提着手提袋去敲门。 开门的是韩小姐的管家,房子里开着暖气,舒缓的交响乐流泻出来。 宋知语本想把东西交给她就走。 但女管家说,“小姐在里面等你,快去吧,可能有事同你讲。” 她只好脱下外套,交到管家手里,又在门口换了鞋,提着袋子进去。 韩小姐坐在客厅的中央,里面人很多,有一些宋知语也认识的,是她的常客。 她垂着眸,没敢多打量,韩小姐不喜欢别人没规矩。 宋知语把袋子给她,“韩小姐,您的包取回来了。” 韩小姐把手里的烟掐了,急着翻开来看,满意的点头,“这就是我要的配色,辛苦了。” 她笑着抬头,正要客套两句时,才看见韩小姐身边坐着的,准确的说,坐在正中间主位上的人,是吴骏。 再一看周围这些人,规格也和平时她开party时不同,气氛要更紧张的多。 宋知语的目光和笑容同时僵住了。 她悄然攥紧了手,肩膀难以察觉的颤动一下,像转过巷尾时,猝不及防的顶上一阵寒风。冻得人从头到脚都木了。 可屋子里暖和的要命不是吗? 吴骏靠在沙发上,架着腿,隔了轻薄一层茶烟袅袅,静静看她。 这几年不见,瘦了好多,显得人更窈窕了。 头发盘在脑后,穿一件干练的西装裙,但脸上仍然稚气,干净的像一个小女生。 韩小姐向来脑子灵光的,看吴骏这个样子,忙拉过宋知语给他介绍,“这是我干妹妹,专门负责我的法律事务,她很专业的。” 吴骏伸长手,掸了一下烟灰,漫不经心的笑。 过了片刻,他才匀缓的问,“宋律师,是哪里毕业的?” 就像是从不认识她,不过话赶话到这儿了,随口问两句。给主人家一个面子。 宋知语蓄了满腹的心事,仓惶之间,连这种基本题都答不出。 她以为,这些年来,自己经了这么多事,早就是百毒不侵。 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不说平心定气,至少要妥帖自然一点。 还是韩小姐替她解围,说,“她啊,本科是在北京读的,硕士嘛,硕士哪个学校来着?” 她的长指甲敲了敲额头,一下子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宋知语这才回神,秉承一贯的柔顺,敛首道,“伦敦国王学院。” 在听见伦敦两个字时,吴骏不禁哼笑了一声,“那还真是历史悠久啊。” 难怪不远万里的,撇开他也要飞过去读,招呼都不打一声。 什么都不管了,说过的话不作数,也不用理会他的。 韩小姐不清楚其中内情,但听话头也不像是夸赞,怪里怪气。 她只好干笑着应和,“是啊,是啊,我说了她很出色的。” 吴骏没有再说话。 头顶的水晶灯是否太耀眼了一点? 宋知语看见吴骏的眼里,细细闪闪的,亮着隐秘而微茫的莹光。 有一种心被碾碎过后的温柔和深情在。 怎么会是这种复杂神色的?像黑暗里一盏照壁的孤灯。 他那么生气,出国这件事记恨了她这样久,应该当着众人给她难堪才对。 就像在北京的时候那样,一屋子的人,十之八九都得看他脸色。 当晚宋知语没能早回去,韩小姐非要留下她喝酒。 她却不过,只好端正当起贴心的妹妹,“要喝哪一种酒,我去拿。” 韩小姐燃了支烟,夹在手上说,“都可以,你素来有品位的,替我做主吧。” 宋知语点下头,点出恭敬不如从命的味道,像久于世故的大人。 吴骏也起身,他说,“早就听说,你韩小姐藏酒颇多,我也去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韩小姐要再看不出这位的意图,那就真是该死了。 虽然眼前这一个,品相腔调都上乘的公子哥,说话时冷着眉眼。 但男女间那点事,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能琢磨得出来的? 她殷勤周到的吩咐,“吴公子,让我妹妹带你去吧,她对这里很熟悉的。” 闻言,宋知语的脚步顿住,权衡下,她还是侧身避了避,说这边请。 这是栋老式的洋房,两根黄杨木雕花立柱,支起高大的拱门。 到酒窖入口时,宋知语熟门熟路的,从旁边的壁桌上面,拎了一盏琉花灯。 到下面的楼梯很窄,她轻声道了句小心。 刚要伸腿时,手腕上压下来一道薄力,吴骏把她的灯拿过去了。 他的手扳过来一扣,稳稳将她牵在手里。 酒窖里装着恒温系统,常年冰冷,但宋知语紧张,掌心里却腻起一层汗。 这里面一片漆黑,吴骏手中这盏蔽旧的灯,是唯一的光亮所在。 宋知语闻见了微微呛人的灰尘味道。 太静了。这个地方实在太静了,只有灯柄上的银链条,在窸窣颤动。 下完这一段台阶,吴骏立在那儿不动,背影朝她,“你一直都在上海吗?” 她细声细气,“毕业以后,我就回来了。” 吴骏又走了几步,把那盏灯搁置在了酒柜旁。 宋知语站在他面前,想说,麻烦让一让,你挡住我开柜门了。 吴骏的手伸过来,拨了两下她的脸,“这两年过的好不好?” 她的话依然冷僻无情,“好不好的,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笑了笑,“所以这又是何苦呢?还以为你离了我,是奔前程远大去的。” 结果也就是在律所,见个稍微有点权势的,都要卑躬屈膝的伺候,话里话外赔小心。 但在他面前呢,就是折不下那一身的钢骨,非要拿这个不落俗套的乔。 昏昧的灯光下,宋知语脸上晕不开的愁云,被短暂的驱散开。 她也笑,很没有所谓的,“所以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知道我要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两相望里,她沉寂的目光中,是明晃晃的讽刺。 宋知语转过身,去翻另一面酒柜,想要取一瓶九十年代的康帝,韩小姐的最爱。 吴骏冲着她纤弱的背影。半晌,寡淡的掐一根烟,“你要的我给不了。” 原来他知道。 他居然一直都知道。 宋知语的手指发着抖,那瓶静静躺在那里的康帝,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一时竟还拿不起来。 不是因为重量,此时就是让她拈一枚针,也是强人所难。 宋知语转头,身上的柔婉随着气血一起凝结,她高声起来,“给不了你早说啊!既然给不了,你招惹我干什么?” 当年为什么一次次去学校找她? 他这么个骄横惯了的子弟,怎么就肯软下身段,偏偏在她面前做伏低模样? 叫她误以为他很爱自己。 这个当,宋知语一上就是四年,到毕业的时候才清醒。 觉悟出他是一丛潺潺溪水,不管她手心紧闭或是摊开,都要付诸东流的。 吴骏走过来,虎口卡住她的下巴,“不要哭,为了我哭不值得。” 宋知语跟他倔惯了,她哼了声,“你真是想的太多了,我才不......” 话未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又轻又慢的,像这一秒钟的窗外,坠落在枝头的雪点。 从酒窖出来的时候,宋知语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鼻尖上一点微红。 一偏头,看见天边那一瓣明月,白花花的落在台阶上。 那晚,宋知语喝了很多酒,成心找醉似的。 韩小姐拉着她问,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呀,姐姐给你介绍两个。 她说一反常态的说都行,只要模样生得好,说她这里颜值即是正义。 深夜灯影幢幢,吴骏就坐在旁边,点了支烟,噙着薄笑看她。 宋知语一双眼迷离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意味深长。 等宴席散了,宋知语跌撞撞的从公馆出来,酒鬼一样紊乱的步子。 司机跟了上去,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打下来。 吴骏微侧一下脸,说了声,“上车。” 宋知语坐上去,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不忘吩咐他,“送我回家。” 这个司机是新到他身边的,见多了吴骏在人前的架子,就没听过这么对他说话的。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个姑娘。 吴骏好脾气的问,甚至含了一点笑,“你的家在哪儿呢?” 宋知语靠在后座上,歪着脑袋想了半日,“在.......在........” 随即,泄气的望一眼吴骏,拿出手机来,就要给同事打电话。 他把她的手机夺下来,“行了,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下车时,宋知语看了一眼招牌,记不起这名儿了,但单个的字母她都认识,指着说,“B、V......” 那样子活像个英语刚入门的小学生。 吴骏一只手抄起她的腿弯,不叫她再读了,把她打横了抱起来往里走。 在电梯里,就已经急促热络的吻起来。 宋知语倚在他怀里,软绵绵冲他,“老流氓。” 她一副娇柔的水乡口音,无异于往烧红的油锅里,溅上一勺水。 顿时油星子就炸起来。 吴骏忍了一个晚上,怎么样都排解不掉的躁热,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如临累卵之急般的开始了。 他没有喝酒,就连韩小姐兴冲冲招待他,起出来的陈酿都没沾一滴。 但他制在她身上的时候,宋知语突然有种错觉,他好像醉得比自己厉害。 说出的话可能是假的,脸上的神情可能是假的,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 但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 夜晚会把心底的冷寂,都幻化成热切的形状。 他扶着她的后脑,送达到身体里的柔情,烫得宋知语打了个颤,腿间泥泞一片。 吴骏吻着她,手推上她的细柳腰,在她耳边说,“你也就这里,最老实。” 这场雪到夜半时停了,北风呼呼刮着,四下里发散一阵寒气。 宋知语醒了酒,借一盏晃荡的床头吊灯,去看他的脸。 他那一双,总是含着三分不耐烦的眼睛一闭上,竟有几分乖模样出来。 像她读研时唱诗班的班长,人高瘦而文雅,脸上总是春风和煦的笑。 但毕竟不年轻了,眼尾已有了几根细纹,昭示着他的岁数。 她在心里骂自己糊涂,没头没尾的,怎么又和他搅在一起。 可骂完了,也严阵问一句自己,是否能拒绝得了他? 当年离开北京,下了多久的决心,历了怎样一番描述不尽的挣扎,这就忘干净了吗? 宋知语摇头,转过身,背过身去睡了。 吴骏在上海待了三个月。 他不忙的时候,偶尔来接宋知语下班,一起去吃饭。 律师这一行,忙起来没个准儿,有时吃到一半,宋知语电话不断。 吴骏也不催她,就在旁边听她接业务电话,眼中的温柔比之从前更甚。 宋知语连看都不敢看。 听完了,他也会笑着问上一句,“现在能独立执业了吗?宋律师。” 她说,“你也太看起不人了。如果到现在还不能的话,那这些年我都在干什么?” “能就好。” 没过两天,他们律所就签了几个大集团的法务,都点名让宋知语负责。 她也因此破格提成了合伙人。 宋知语担心,主动跟他们主任提,“这么多业务,我一个人怕忙不赢。” 主任笑笑,“哪能真叫你一个人呢!小姑娘这点胆子。” 晚上她回吴骏下榻的酒店。 他有饭局,九点多了还没回来,宋知语先洗了澡。 她没带睡衣,穿着他的丝质浴袍,长长的,垂到了小腿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宋知语端了杯香槟,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发的,看底下的黄浦江。 后面有人抱上来,他把头埋到她的颈间,涌进一股青梅酒香。 吴骏不说话,绵密的吻流连在她的耳畔,宋知语也不动。 套间里静极了,偏偏是这样的安静,油然的滋生出心神荡漾的柔情,散作人间万盏灯。 他们最终缠绵到临窗的软榻上。 吴骏的手拂落她的发丝,“等我很久了?” 宋知语抬起一只腿,好叫他方便些,却不回答,只管伸长脖子去吻他。 他禁不起她这样的主动,心绪起伏的厉害,一道颤声也低哑的不行。 后来伏在她颈窝里时,哪怕不作声,吴骏的气息仍喘动着。 宋知语忽然问,“建工集团那些业务,都是你去托的关系?” 他浑不在意的,心心念念在别的事上,“几个朋友,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 宋知语侧了一下头,“你这一嘴提的,把我提成合伙人了。” 吴骏说,“怎么了,我事先没跟你商量,不高兴?” 她摇了摇头,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是矫情。 因为还爱着,所以矫情的也认真,一边倒的批判她自己。 一面理智的觉得该拒绝,维持她一向独到的清傲。 另一面又认为,仍旧做出从前那副样子,会让吴骏多想,这姑娘还是这么的爱我。 宋知语多想不再爱他。 她宁愿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场生意,结尾时银货两讫。 “怎么会不高兴?” 宋知语咬咬牙,学着他没所谓的样子说,“我如今还肯理你,不就为了这些吗?” 吴骏不怒反笑,什么话都没说。却是一脸了然的模样。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宋知语快要睡着时,听见他说,“明天陪我去杭州吧。” 她点头,“好。” 吴骏手里拿了个紫檀匣子,他要去西湖边见一位长辈。 是他爸从前的老上级,刚退下来,如今在这里疗养的。 虽然退了,但还是很说的上话,极有威望。 在车上,宋知语托着腮问他,“你未婚妻不一起来?毕竟是她的爷爷啊。” 她平淡的口气,就像在问天气怎么样,是不是要下雨了。 吴骏愣了下,“你知道她是谁?” 她点头,“知道。钟小姐出国了,就换成她了,不是更厉害嘛。” 他握一下她的手,“这些事我们不谈了,和你没有关系。” 宋知语没去挣,“还是有点关系的,我不和已婚男人来往,你也要自觉一点。” 过了很久,车速已经缓了下来,吴骏才说,“好,我结婚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记住你的话。” 宋知语没跟着,她一个人闲逛大半天,搭公交去了趟灵隐寺。 寺内飞檐雕瓦,大雄宝殿的月台前,矗立八角九层的石塔,烟火鼎盛。 她在持香叩拜的人群中,一步步迈上台阶,身边飞扬着散碎的烟灰。 宋知语被吹迷了眼,她揉了揉,渐渐的看不清楚了。 后来她索性撂了手,就这么渺茫着视线,朝佛殿内侧走去。 反正人不就都是这样吗? 从虚无里来,在虚无里住,往虚无里去。 望着檐角上飘动的经幡,她仰了很久的头,忽然很羡慕这些小物件。 要是来世,也能做诵经声里的一块莲幡,那便好了。 香火城中,由得人挂起,由得风吹走。 观音殿里没有一块正经的蒲团。 宋知语仍跪下来,双手合十,朝菩萨许了个愿。 他生永不落红尘。(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