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曲》 1. 未尽长安雪 她登上城楼,一望便是几个时辰。 雪悠悠地下着,长安城青灰色的城墙矗立在一片苍茫之中不知见证了多少历史的兴衰和朝代的更迭,一阵狂风骤起墙上高举的黄旗猎猎,随着风声,震耳欲聋。 “韵儿,莫着凉了。” 一件狐裘红色披肩披在了温韵的肩上,温桓从她身后绕到她的前面,手指翻了几翻,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二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桓愣了一愣,思考着他的妹妹究竟想要什么答案。他给不出来,因为那个“他”,他几平也没见过几面。 答案流传在井街坊中,他们也只在传言中猜出几分。城墙内的街道上站满了人,都在等那人的到来。他们好奇,本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怎么会提前回来?自然是有约在身。 温桓一袭黑衣站在温韵身旁,两人眉宇间有些相似但是温桓的嘴角总是含着一抹笑,若他是雪,定是三月阳春雪,兄妹俩就这么对视着,许久,温桓才应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只有你自己了解后才能判断。”顿住话语,回头看向远方。他不用再说下去,他的妹妹都懂。 旁人无需勾勒。 “今日是你生辰宴,姑姑那边还要早些去应付。”温桓提醒道,“及笄这么重要的事情,莫出了差错让阿母提住教训。” 及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会如约而至吗?会忘记吗?下了 温韵不敢想,从未见过的两人,会在意父辈们的约定吗?她在意了。 温韵微微颔首,阿母素来管教严格,她早已习惯。她 同样也不是容易丧失理志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一个空口无凭的约定。 她的父亲温远常和他的爷爷是忘年之交,两人志趣相投,定下婚约。可谁知他十五岁带兵出征,后一直远居塞外,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所以他的叔父前些年写信来表歉意,在温韵及并时赶回来,一起过年。 他彼时已经二十三岁,和温桓同岁。 她幼时便听说,楚王奕仝可挡千军万马,一骑当先,收复失地,开拓疆土,运兵如神。 如此年轻,如此雄才。 她收回思绪,继续看向远方。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在远处激起一片雪,声势逐渐浩大,在距离城门百余尺的地方慢了下来。 温韵怔怔地看着领头人,与民间所说一样,银盔、乌骓、钢枪。 护城河已经结冰,河面上开始有了层薄薄的积雪。 奕仝,字长治,封楚王,食万户石。 温韵看到他抬头向自己的方向看,立马转身,拉着温桓下了城楼。 她没有命人准备手炉,所以她的手冰令的很,幸好二哥的手十分温暖,她才稍稍有所缓和。 一眼,仅仅一眼,匆匆看过,就算温韵记忆力再好,也无法记住他眉眼的过多细节。 面对此刻,她竟是想退缩。所以温韵拉着看得出神的温桓,匆匆下了城楼,钻回到城楼下备好的马车中。 少年数风流,洒沓如流星。 “怎么了?”温桓捂着温韵冰冷的小手,轻轻地搓着,“人家楚王刚露面,你怎么就跑了呢?”说完,就放下温韵的手,从马车中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了温韵的手炉。 那是一个极精致的小炉,金玉雕筑出一只凤凰盘在炉子周围,炉顶嵌了一颗绿色的玉石,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她去年生辰时,楚王送来的一只手炉。 那时楚王正在塞外镇守,抵御匈奴。选了最好的匠人寻了最好的玉石,做了这么一只小小的手炉。 为了能在她生中辰那天准时送到她手中,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从千里外送到她手中。 她那日是坐在屏风后的。透过山水屏风,温韵看到一位士兵被她的家丁搀扶进来。士兵昏倒之前取出一个木匣子,说是楚王要送给温小姐的生辰礼物。 生辰当天,务必送到。 当她捧起那只炉子时,听到了厅堂中的切切私语,因为温府前倒下了一匹千里马。 千里途中,也倒下了一匹。 只为一件生辰礼,只为一只手炉。 她先前也收到过他的礼物,这来位从未相见的战神,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 温韵好奇极了。 在今天,温韵终于见到他了。 温韵笑了起来,捧起那只手炉,眼睛弯弯的:“在生辰宴开始之前先要去拜见姑姑,时间快来不及了。” 温桓“嗯”了一声吩咐车夫直接去皇宫。 他们的姑姑,温晓,便是当今的皇后。因温韵及笄礼格外重要,今年的生辰宴便在皇宫中举办。 街上顿时喧闹起来,一阵马蹄声过,终是在温韵的车旁慢了下来。 “是楚王!”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尖叫,却被喝住了。“楚王有令,惊扰温家小姐者,杀无赦。” 全城噤声,只有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和马蹄声。世人皆知楚王喜怒无常,领兵八年,仅仅一句话便可夺人生死。 楚王,可与天子同尊 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他以命相护换来关内安顺所应得的。 温韵的手抓着布帘的一角,原本准备道声谢,但又放下了手,低头摆弄着手炉。 温桓则挡在温韵身前,掀起帘子,道了一句:“多谢楚王。” 回应他的只有铿锵的马蹄声。 只有温韵不知道,若不是那句话,此时道路都将挤满了人,路上拥挤,定会误了进宫的时间。 而正是那句道话,众人都将路让了出来,可供两辆马车行走。 温韵只知道,马蹄声到官门口便消失了。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护送她入宫。 “楚王,”温韵小声地念着,“字长治。” 长治。 是当今皇上亲自起的表字。 因为有他,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温桓微微皱了眉,“宫中人多口杂。” 是啊,人多口杂。 可是她不怕。 为什么呢? 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 为您提供大神 絮怀子衿 的《塞外曲》最快更新 1. 未尽长安雪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东宫仍偏爱 “韵儿快来,让姑姑好好看看。” 大殿上端坐的是温晓,因为先前专门吩咐过,只按寻常家宴来办,没有过多的客人,所以温晓今天只穿了凤袍,没有过多的修饰,不过三十多的她依旧美地惊心动魄。 温晓温和地笑着,笑盈盈地看着温韵向她扑过来韵儿“又变漂亮了。”温晓轻轻揉着温韵的脸,“这么快十几年过去了,韵儿都这般亭亭玉立了。” 温桓在一旁微笑着,难得有这么温馨的一幕,阿母若是在场一定会直言“不合礼数。” “姑姑最好看。”温韵抱着温晓的腰,撒娇般说道。可她说得也是实话,若不是温晓倾国倾城,皇上怎会多年只宠她一人? “就你嘴甜。”温晓轻轻刮了一下温韵的鼻子,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桓儿,别站着了,快过来坐。”温晓示意温桓和温韵都坐到她身边来,温桓应了一声,入了座。 “可见到楚王了?”温晓低声问温韵,“我今儿听说你起了个大早去城楼上等着,可见到了? 温韵看了眼正在偷笑的温桓,就知道是谁“告了密”,只得说:“见到了。” “韵儿可觉得他生得好看?”温晓意味深长地问道 ”和民间传闻一样,好看。“温韵浅笑,她最擅长应付长辈的这类问话了,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温晓那么聪明,定是知道温韵的意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温丞相携家着到!” 首先走进来的是她的父亲温远常,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今日竟慈眉善目了起来。她的母亲王薇之紧随其后。 王,琅琊氏,同样是难以捍动的大户。 温韵和温桓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温远常和王薇之微笑着点了点头,入了座。随后进来的人,却温韵和温桓大吃一惊。 那人一改往日素衣,穿了件暗红的衣衫,斗笠上垂下来暗红色的面纱庶住了来人的脸,佩剑长靴,腰间玉玦清响,一步一响。 世人皆知上殿不能佩剑,得特许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楚五,一个便是—— “公子芷拜见皇后娘娘。” 清冷的声音不掺任何感情,她虽说拜见,却无任何动作皇后温晓也不怪罪,对她也甚是宽容。 公孙氏,以剑舞绝世天下,以公孙大娘为最,公孙芷便是公孙一脉的唯一传人。 “师父!”温韵跑下台阶,挽着公孙芷的手臂,将她拉到了自己座位的右边“师父今日坐我旁边可好?” “依你。”公子孙芷微不可察地领首,旁若无人地入了座,似是想起来什么,冲王蕴之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敬意。 楚王奕仝是和皇上文政一同入殿的,正当大家准备行礼时,文政笑呵呵地大手一挥:“寻常家宴,不必多礼。” 奕仝的座位正好对着温韵,一抬头就能看见。 奕仝穿的是一袭深紫色的长袍,玉冠束发,长发在肩,面容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战场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战神,反而像世家公子。 君子温如玉,公子世无双。 奕仝对温韵微微颔首,这算是两人这么多年第一次正式见面。他身边的一位侍卫捧着一块用小叶紫檀木雕出的木盒子,盒子放到了温韵面前的桌几上。 小叶紫檀木,真正的寸木寸金。 如今竟沦落到给她装礼物。 皇上自然注意到了,打趣道:“朕怎么觉得朕一会送出去的礼连这个盒子的价格也比不上。” 奕全面向皇上,作了一揖:“皇上所赠,都是最好的。” 皇上撇了撇嘴,不和年轻人攀比这些,和温晓对视了一眼,当皱起眉:“文亥没来?” 温晓面色一凝,点了点头。 温韵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 按辈分来算,文亥大她一岁,算是她的表哥;按地位算,他是当今太子,入主东宫。 但他本人骄奢跋扈,性格乖张,皇上格外宠他。甚至因为他,东官移主。 先前的太子殿下文苏行事作风向来为世人称赞,却被剥了太子之位,发配远疆去镇守边关。 无令不得回。 只因文亥是皇后之子。 但温晓对于皇上的这一决定是十分不满的,温家家训让她有极高的涵养和是非辨别能力,德不配位者,她弃之如敝履。 就算是她的亲骨肉。 所以温晓冷眼看着文亥被一群宫女拥簇着走入殿中,那人毫不避讳地穿着金黄色蟒袍,神色傲慢,不可一世。 文亥走到温韵面前,俯下身子看着她;“如意表妹,生辰快乐。”言罢便示意宫女走上前,托盘上是一卷竹简。 温韵,字如意,这么多年也只有文亥这么喊她,其他人似乎对这都有所忌讳,她本以为是她的表字不好听,大家才不叫,问其原因,她的父亲只有摇头。 文亥的身子挡住了奕仝的视线,他说话的声音本不太大,此刻却因殿中格外安静而听得格外清晰。 “听闻表妹前日正在寻找《兵法》的下卷。” “我有幸得了真迹。” “今日借此机会,送予表妹。” 他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他向来与温韵关系好,能让她开心的事不惜一切他都 会去做。 甚至可以是让出王位。 为您提供大神 絮怀子衿 的《塞外曲》最快更新 2. 东宫仍偏爱 免费阅读.[.aishu55.cc] 3. 赠礼勿推脱 温韵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劳烦楚王了。” 奕全倒也没推脱,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命人交给温韵:“这是你大哥藏我带回来的信,他说你生于雪夜,配这雪蚕纱最好,若是生辰这日再下了雪,便更有意境了。” 文苏和温树便满世界寻了这三匹。 仅仅因她生于雪夜,这雪蚕纱中带了个“雪”字。 温树,温树将军,封号龙骧。 此时和公子文苏一起在塞外镇守,多年不曾回家。 “你大哥很遗憾不能来庆祝,”奕仝补充道,“所以他修书一封特来致歉。” “韵儿,把信收了。”王薇之看向楚王,语气中充满威严,“雪蚕纱过于贵重,收不得。楚王请收回吧。” 奕仝没有看向王薇之,一直笑望着温韵,开口:“你大哥定是希望你能收下,否则他也不会命人跑遍大江南北寻得这世间仅剩的三匹雪蚕纱。 言外之意,便是让她收下。 “那我就替韵儿谢谢楚王了。”王薇之笑着对奕仝点了点头。奕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有什么理由再推脱呢? 她也没资格拒绝。 “不客气。”奕全收回目光,看向文政皇帝皇上的礼物 压轴吗?” 文政笑了笑,不置可否。 “太子之礼,”奕全的声音从文亥身后传来,“可谓是用心至深。” 文亥直起身子,转身看向一笑意的奕全,面色一变:“如意表妹与我乃是一家人,用心不是应该的吗?反而是你………". “怎么和你叔叔说话呢!” 温晓厉声喝住,奕仝神色倒是未变,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文亥才想起来,自己的父皇早已和奕仝结为异姓兄弟,不论是地位还是辈分,处处压他一头。 文亥哼”了一声入了座。 温晓看他没再继续闹事,面色有所缓和,朝着温韵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楚王也备了另一份礼,是也不是?” 奕仝身旁的另外一位侍卫手中捧着的东西拿是用黑布遮住的,那人又在阴影下,温晓不说,温韵倒是一点也没注意到他。 “并非是我准备的。”奕全啜了口酒,那名侍卫掀开黑布,露出来三匹雪白的布。“文苏殿下和温树将军特地托我带回,让本王务必在生辰之日亲手交到温小姐的手上。” 温韵和温晓吃了一惊,那侍卫手中的乃是雪蚕纱。听说前太后有幸得过一匹,视如珍宝,陪葬品中便有那雪蚕纱。 用那匹布制衣可冬暖夏凉,可轻若蝉翼。 千金难求。 没想到的是,文苏和温树将军一送便是三匹。 “你皇兄早就拟好了旨,就等这一天。”温晓看向文政,含笑道,“等会再宣旨。” 语罢,令人上了酒席,起舞,奏乐。 “早听闻温小姐一支剑舞动京城”,奕仝握着酒杯,目光看向温韵,“不知今日能有幸一观?” 温韵看向一旁一语不发的公孙芷,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把一旁的佩剑放到了几子上。 温韵从小看大哥温树舞枪弄棒好不潇酒,也就天天追在温树屁股后面吵着闹着要学,父亲温远常拗不过她,又怕她拿剑伤着自己,就寻了那位云游四海的公孙家传人亲自教她舞剑。 民间早有传闻,公孙剑舞动京城,一舞定杀伐。公孙芷的佩剑名“折风”,剑身轻薄,却削铁如泥,剑上有雕纹,挥起来如鹤唳般,有断风之感,放曰“折风。” “温小姐不妨试试本王这把?”奕仝将自己的佩剑取下,起身,走到温韵面前。 温韵的手刚搭上公孙芷的宝剑就立马放下了手,立刻起身,接过奕仝递来的剑。 上刻“龙泉”二字,龙泉宝剑。 “可能比温小姐平日所用略重一些,手感却是极好的。”奕全看温韵接过了自己手中的剑,眼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楚王身上的东西,有哪一件是不好的? 温韵看殿中多了一架大鼓,心中了然,轻身跳了上去,鼓面轻响了一下。 红衣少女,负手仗剑,立干鼓上,神色肃然。 募地,温韵出手极快,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轻敲了一下鼓面,又跳又笑,但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鼓点由缓到急,好似水流连绵不绝。温韵仰了一下头,执剑劈下,夹着风声,似有醉态,却又将鼓点推向高潮,一浪更高一浪。 公孙芷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支舞是前不久才编练出来的,来源千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兰亭集序》是王薇之专门从王家藏书楼中取回,当作生辰礼提前送给了温韵。 笔锋转为剑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王羲之的兰亭一文写出来潇洒至极,一群文人引流觞曲水,书诗歌文章。 所以剑锋不能过于凌厉,只能洒脱。 第一次将这篇文章以这种态展示出来,温韵一切都把握的极好,直至曲终。 “很好!”文政率先鼓起了掌,谁也没想到,她能带给他们这么大的震撼。 温韵执剑领首,转身面向奕仝,剑柄右手中转了一下捏住了剑身,将剑柄递给了奕仝。 奕仝没有伸手,漆黑如墨般的黑瞳看着温韵:“你若觉得用着顺手,送你。” 温韵一怔,看着剑身上古朴的花纹和所刻的“龙泉”二字,一言不发。 这剑是好,可它是用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利器,就好同楚王一样,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学了些花拳绣腿就能成为武林高手了? 给她,大材小用。 良久,她轻轻地说:“它更适合战场。”声音细小,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 就像你一样,适合战场,生来便是主宰战场的人。 奕全的右手搭在剑柄上,握住,示意温韵可以松手了。 他怕他抽回剑时剑锋划破她的手。 直到温韵入了座,他的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 “时间也差不多了。” 温晓看宴会将要接近尾声,吩附几名宫女拿了一个座垫,放在大殿中央,“韵儿,姑姑替你挽发可好?” 温韵自然是没有意见,正要起身,就立马坐了回去。 “皇后,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为您提供大神 絮怀子衿 的《塞外曲》最快更新 3. 赠礼勿推脱 免费阅读.[.aishu55.cc] 4. 为君绾青丝 说的正是温韵的母亲。 王薇之站直了身子,面向温晓,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当然有些不妥,因为她才是温韵的生母,最有资格完成温韵的及笄礼。 “有何不可?”温晓扬了扬眉,眼前那着气势凌人的一国之母,王薇之明显没有给她造成太大压力,因为—— “我是皇后。” 温晓都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两人僵持在那里很久,王薇之依旧站得比直,反而是温晓,胜券在握的笑意越来越浓,身子微微歪了一下,靠在了扶手上。 温韵打小便知她的母亲和姑姑便是水火不容,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这是她们家的忌讳,谁也不准提。 温韵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没想到彼此会在这个时候给对方难堪,温韵坐直,桌几下的手轻轻拽了拽温桓的衣袖。 温桓薄唇微动,从嘴型中温韵看出了两个字。 “公孙。” 在阿母和皇后之间难以做出选择,那就不选。 温韵了然,轻轻拽了拽公小芷的衣袖,余光看到公孙芷点了点头,轻轻松了口气。 “行了,别吵了。”温远常看局势开始紧张起来,立马起来当和事佬,“再争的话,我给韵儿挽。” 王薇之一愣,神色古怪“不行。当年你说你为我挽发,把我的钗和头发缠到一起解不开,最后不得不剪断我的长发。” 温韵和温晓面色一僵,看向渴远常的眼神都变了,都没想到温远常还有这等事。 “既然……" “既然这样,本王也来凑个热闹。”奕全从座位上起身,掉了掸衣袍,“本王给温小姐挽。” 公孙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奕全抢去了,没人能看清她脸上是何表情,只有温韵看到她攥紧了“折风”,手上青筋暴起,但很快又松开了。 大殿上安静极了,就好像一瞬间空气被抽走了一样。 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正笑吟吟地望着温韵,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但他停在了大殿中央,那个座垫离他仅两步之遥“长治,”文政面色有些凝重,“这事不是儿戏。” “本王知道。”奕仝向皇上颔首,“否则本王就不会选那件作为生辰礼赠于温小姐了。” 生辰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温韵桌几上的那个小叶紫檀的木匣子上,除了奕仝。 他的目光停留在温韵的脸上。 “本宫也会挽发。”文亥首先打破了殿中的安静,甩了甩自己金黄衣袖,站到了奕仝的身边。 奕全倒是对他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太子还是别闹 了。”话锋一转又朝向温韵,“温小姐不妨打开看看。” “本王的心意”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又缓又重,刻意放慢的语气让温韵不由得心跳加快,在众人注视下,轻轻打开了匣子。 一支玉簪。 那支玉簪有种说不出的素美。它是以梅花枝的样子为基础所创,选用的玉刚好生有绿,夹着点淡粉色的用来雕智头的梅花,白中透绿则作为花枝,簪头上挂三两流苏垂下来的淡粉玉石竟也是梅花花瓣状的。 小巧精致美如玉。 梅花是她最爱的花。 温韵拿起那文玉簪,指尖传来凸凹不平的起伏,就好像真的梅枝一般。 “所以,”奕全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目光最后落到温韵身上。“本王可能为温小姐换发?” “也好,本宫没有意见。“温晓想了一会才说道,“韵儿你觉得呢?” 温韵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所以她看向了王薇之,然后行了一个庄重的礼,“韵儿认为此事不合礼数。” 不合礼数,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拒绝的由,也希望楚王不要再继续为难她了。 “外姓挽发,本宫到是头一回见,”文亥冷笑一声,楚王的心思,他难道看不出? 王薇之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嗵”一声跪下,对文政朗声说:“臣妇认为此事确实不合礼数,还请皇上不要为难心了。” 她自恃傲气,跪天子,跪父母,不跪皇后。所以她不斜视,只盯着皇上。 “如意,”奕仝突然开口喊了温韵的字,他的声音中带了些无奈,带了点叹息。 温韵吓了一跳,他叫自己的字干嘛?温韵下意识地看向王薇之,后者跪着,腰杆板直,一言不发。 “本王十五岁带兵出关征战,首战便捷,载入史册。” 他十五出征,第一次领兵打仗就得胜利,举国震惊,后来楚王百战不殆,更是无人能及。 “太子怕也是头一回见吧。”奕仝淡淡地抛出这一句话,堵死了文亥继续想说的嘴。 ”况且,“奕全的目光扫过温远常夫妇,“本王和如意之间的约定是温相和祖父所定。” “怎么?” “温相,几十年过去。” “忘了不成?” 温远常和王薇之的面色有些发白,他们怎么能忘,他们怎么敢忘?但他们二人心中,从未敢想攀过楚王。 与他们家有婚约的应该是奕仝。 他们自知将门苦,便不想让温韵受苦。 就算有婚约,女儿未嫁,外姓挽发,传出去终究会遭人议论的。 “如意,”奕全目光略过他们,又回到温韵身上,这次他的话中带着笑意,“来。” “我为你挽发。” 温韵看他笑着,明朗的笑容不掺任网杂质,他对她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称我。 他愿在她面前自降身份。 与她平起平坐。 为您提供大神 絮怀子衿 的《塞外曲》最快更新 4. 为君绾青丝 免费阅读.[.aishu55.cc] 5. 家归束自由 温韵跪在大殿中央,有些拘谨,所以她没敢抬头,视线落在文政脚下的台阶上。 她能很清楚地闻到奕全身上淡淡的酒香,有股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温韵知道,那是江南特贡的竹叶青,每次临近过年都会上贡。 上等的竹叶青一年也就产那么一两坛,但都会被文政赏给楚王。 奕仝的动作很轻,他手中的银篦传来丝丝凉意,梳过一缕又一缕长发。温韵似平有些恍忽,有些分不清是梦镜还是现实。 她醉了吗? 但是家规有令,女辈不能饮酒。 虽然外面下着雪,但是大殿中的温度并不低,从奕仝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手指擦过她的耳垂,她感到他的手指有些凉,甚至有些发抖。 奕仝的手虽然凉,温韵的睡却像火一样灼烧起来他绾发的动作很熟练,很快,一个发髻便挽好了。 梅花簪束在其中,流苏轻轻地晃着,奕仝用手轻轻扶了一下,将流苏定住。 “似平还不错。”温韵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像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身后的人慢慢绕到她的面前,单膝蹲在她面前。绽开了一个笑。 “多谢楚王”温韵颔首,避开了他的目光。 “如意,”奕仝没有应她的谢,只是一字一字地念着她的字,温韵抬头,一下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温韵等着他的下文,后者没有再说话,笑了一下,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相府—— 此时已经快入夜了,天外依旧有些亮,雪势也比上午大了不少,四下寂静,只有温韵跟着王薇之趋而过庭的脚步声。 两人在一间庞大的书阁前停了下来,温韵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王薇之打开了书阁的门,自己便走了进去。 未等她转身,门已落了锁。 书阁中仅在楼楼梯的拐角有一盏灯,灯光昏暗,烛光也有些摇曳。 温韵是有些怕黑的,凭着记忆在幽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点亮了第二盏灯。 很快书阁的一楼已经通亮,温韵手中举着一支灯烛,踏上了楼梯,她转头看了一眼,几十排书架上陈列着各家典籍,或是书卷,或是竹简,都被完好地保存下来,她不敢说这些书她都读过,但是十之六七都已熟记于心。 二楼是静室,和一楼比起来,书少了很多,温韵快速点了灯,看向了静室中的一间隔间。 那间隔间不算很大,却典雅至极,用两个极大的古木架子和两旁的房间分隔开,隔架子上放着她上一次来没看完的书,隔间的门是可以向两边推拉用,门中间嵌了一块玉帛屏风,上书《上林赋》一文。 温韵拉开门,发现自己隔间的窗是半掩着的,透过架子看向一旁二哥温桓的小书阁,他的窗是紧闭着的。 上次没关吗?难道打扫书阁的佣人们也这般粗心? 正当她想着,突然看到了上次插在瓶中的一支梅在。 此时,红梅开得正艳。 风从虚掩的窗隆中挤进来,梅极上的叶子轻轻动了几下。本应是寒风,却不冷。 她的矮几旁是一只燃着的小炉。 温韵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母亲王薇之给她取暖点着的,因为几乎一整天她们都在宫中。 所以是谁? 她想到的是正在大厅跪着替她求情的温桓。 “啪.” 书阁房顶上的一块雪掉落摔到了地上,吸引了温韵的注意。难道有人? 她打开窗户看到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又是一声“啪”,一大块雪掉到地上,在地面上炸开。 应该是雪太厚太重,自己滑落下来了。 打消了自己疑神疑鬼的念头,温韵关好窗户,点燃桌几上的灯,将那瓶梅摆到了书桌上,开始研墨。 “启禀楚王,”奕全才骑马到王府门口,管家陈湘就在门口等候着,看到奕仝翻身下马,立马上前去,接过奕全刚脱下来的披风和他一边走一边报告。 “半年前太子来藏书楼借阅了一些书,在您回来前已经还 了,除了那卷《兵法》。” “嗯,本王知道。”奕仝脚下的靴子满了雪,他丝毫不在意快步走在长廊中,应着身边陈湘的话。 “奕老先生来了信。”陈湘跟在奕仝的身后,他虽已年过半百却仍健步如飞,丝毫不落后。 “知道了。”奕仝应了一声,脚步放缓了,对着陈湘说,“一会把送来的信送到摘星楼,本王在那里等。” 陈湘应了一声,退步离开。奕仝又加快了步伐,登上了王府中最高的阁楼——摘星楼。 登上摘星楼的楼顶,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当然,他也能看仅有一街之隔的相府。 奕仝看见相府书阁的灯已尽数亮起,才缓缓松了口起,陈湘已将阁内物什打理好,送来了奕老先生的信。 温韵展开一直备在几子旁的宣纸,从笔架上取下毛笔。沾了墨,落笔在纸上写下—— 温氏家规。 温氏家规从禁篇到严篇到从篇两千多条被装门成厚厚的两册。从她会执笔起只要她一犯错,便会被关入书阁抄写家规。 条条入心,此时此刻她却落不下笔。 诺大的书阁,只有她一人,孤灯独笔,日月星辰作伴。但这书阁也不全是罚家规用的,每月中旬,家中小辈椒都会跟着主母入阁读书一周,所以家中人都有在这静室中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她想得入神,直到一滴墨滴落在宣纸上,她才收回心绪,落笔便是漂亮的行书。 所承王家一派,王羲之。 禁篇。 温家首禁,禁商贾。 温家在朝权倾朝野数代,享尽棒禄,此禁是与皇家所约。用以限制温家发展,以此折断温家羽翼之一。 温远常自是不甘,既然自家无法从商,那便与王家联手。 温家女辈禁酒,此第二禁也。 温家未及笄之女辈禁出行,此第三禁也。 温家女辈未出阁者禁言与外姓男辈,此第四禁也。 今日虽是温韵生辰,却在前四禁中犯了两禁。 她执笔写“温家之辈违此令者,此第四百零王禁也。”默完禁篇,她放下了笔,摆弄起了桌上的那瓶梅花,目光落到了今日太子送她的那卷兵法上。 “今日本王与温家小姐挽发,”奕全看完中的信,将其折起,放在一旁的灯烛的烛火之上,看着信被一点一点烧尽,才接着说,“皇上允了温家小姐一道圣旨还没宣,写道折子递上去催一下。” “是”陈湘放下刚为奕全泡好的茶,“奕老先生突然来信,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奕仝淡淡地应了一声,啜了茶,“今年来长安过年。这两天安排人把西上阁打扫出来。” 陈湘应了一声,又问道:“可是因为温小姐与殿下的事情?”陈湘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家殿下对温小姐太过上心了,不仅每年送生辰礼,还在赶回来的第时间护她入宫。 那时奕仝刚打完仗,站场都还未来得及收拾便带着亲信从千里外的边塞两天赶了回来,又怕自己身上杀伐气太重,入宫之前专门洗漱收拾了一番。 “差不多”,奕仝应了,揉了揉眉心,“通知下去,这几日谁来本王都不见,本王先休息几天再去上朝。” 陈湘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奕全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户面前,目光所至,是相府的书阁。 他刚从那里回来,不知那诺大冷清的阁楼现在是否暖和了?良久,他收回了目光。 温韵一点一点翻开竹简,竹片清脆的碰撞声从指尖传来,这卷本失传已久的《兵法》下卷,今日竟在她的手中。 温韵的目光骤然一缩,看到竹简最后刻有一方印章和古朴的竹简不同,那印章出自今人之手用以收藏。 她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枚小小的小篆印章。 楚王长治。 这卷竹卷本应是楚王的,温韵抿了抿唇,想起奕全今日所说的“用心至深”,顿明了怎么回事。 借花献佛。 为您提供大神 絮怀子衿 的《塞外曲》最快更新 5. 家归束自由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