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权倾天下》 第1章 生于忧患 大周,长安,数百位身背红翎的兵卒从朱雀门疾驰而出。 “陛下有令,凡我大周未婚少女,立即到县衙登记造册,违者斩!” 政令一出,长安哗然。 “啊,难道陛下真的要把十万少女送给突厥吗?” “唉,能怎么办?突厥人说了,要是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不归还失地,甚至要发兵长安,绝了大周的根苗。” “可恨呐,百年前泰嘉皇帝被掳走的屈辱还未洗刷,没想今日又添新耻。” 咚咚咚…… 钟鼓楼上一百零八声警世钟响,像是催命的符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道春雷不疾不徐的飘到了庆王府顶,原本气若游丝的萧齐胸口猛地颤了几下。 他只觉着脑袋昏沉似水,恍惚间看见一具白脂如玉的身体跪在身前,轻薄纱衣遮掩的玉沟之中,潜藏的荒草带着滴滴朝露。 女人眼中含春带泪,恋恋不舍的叩头。 “宫中传来旨意,庆王府女婢都要押赴突厥,今日是奴婢最后一次伺候您了,望殿下保重。” 女人光着脚踩在金砖上,不断有吧嗒吧嗒踩踏水渍的声音。她一边走,一边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抽抽搭搭的离开了寝殿。 萧齐艰难的翻过身往床下爬。 噗通……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每一处毛孔都在往外冒汗。 半晌,他才结束了痛苦的呻吟,脑子也逐渐清明。 大周皇帝第九子,获封最低等王爵庆王。 因是庶出,从小受父亲冷落,被兄弟欺辱,致使他沦为大周最废物的王爷。 可就是这样的废人,现在对大周似乎有了一点用处。 三月前,突厥忽然南下,一路过关斩将,兵锋直指长安。 朝廷上下惊恐万分,却不料突厥派遣使臣前来议和。以九州失地为要挟,换取千万钱粮,一半分五年偿还,另一半则用十万少女明码标价以充金银。 除此之外,大周还需遣派皇族子弟北上朝拜,等到赔款结清方能还乡,朝中隐隐有打发萧齐前去突厥的意愿。 萧齐只觉着心中万分憋屈,自己为救落水的孩子,竟然赶上了这丧权辱国的场面。 后世的百年混乱,就是因为朝廷软弱可欺,导致华族大地满目疮痍,汉家天下岌岌可危。 他虽然没有大智慧,但也以复兴汉邦为己任。今日亲身经历此等屈辱,更莫说和自己性命相关,萧齐如何能坐视不理。 他只觉得胸中有烈火升腾,茫然的眼神中有了点点精光。 …… 长安内外已经乱作一团,街坊四邻走街串巷,只为替自家小女寻找尚未婚配的男子。 眼光高的人家也顾不得挑拣,瞎眼的乞丐、偷盗的流氓,鸡嫌狗不爱的货色也能做新郎。 没能找到人家的女子,哭哭央央的出了门,有刚烈的竟然投井自缢。 长安城哀声阵阵,宛如人间炼狱。 时过半晌,十万少女背负双手,颤颤巍巍的跟在战马后头往城外走去。 …… 城外谷口,大周皇帝萧珩率百官恭送突厥使臣,两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眼看日已偏西,使臣催人上马启程,却得知不见北上朝拜的周国皇族。 使臣扭头看向萧珩,“你家老九现在何处?” 萧珩平日里根本注意不到萧齐,听得使臣询问才想起寻找萧齐的踪迹。 就在周军手忙脚乱之时,一阵马蹄声在山谷回荡开来。 哒哒哒…… 打眼望去,只见一人一马从山谷尽头缓缓走来。 那人顶盔掼甲,手持银枪,身后的白袍猎猎作响。 进了山谷,那人便拨转马头,拦在道路中央,手中长枪飞舞,寒光直指突厥众人。 “贼人休走,留下我大周子民!” 使臣奇怪的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得他脑子不灵光,竟然想单枪匹马拦截大军。 一念及此,不由得放肆大笑起来。 “哈哈哈,哪来的小畜生,就凭你一人也敢阻拦我们去路,你就不怕我突厥狼骑将你踏成肉泥吗?” 面对突厥使臣的嚣张狂妄,那人也毫不示弱,“谁说我只有一人,我大周勇士千万,今日便要撕碎你们这群杂碎!” 说完,他振臂高呼,“我乃庆王萧齐,贼寇当前,谁敢与我冲锋!”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庆王,竟然是庆王!” “他不是要随突厥使臣北上朝拜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不过是一个废物,哪来的胆量敢挑衅突厥大军?” 人群小声议论,却对萧齐的召唤充耳不闻。 他们在北境被突厥人追杀得溃不成军,身上的血性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哪里还会跟着萧齐去送死。 再看皇帝面色铁青,纷纷塌腰缩脖,低头不敢再语,整个送行队伍噤若寒蝉。 见此情形,突厥使臣越发趾高气昂,饶有兴趣的看向萧齐,眼中满是戏谑之意。 “哈哈哈,瞧瞧,你口中的勇士,在我突厥神威面前,不过是一群夹着尾巴的土狗。”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冰冷,看向身旁的萧珩时略带几分不快。 萧珩脸上汗水涔涔,心里却是对萧齐这小子恨到了极点,若是惹得突厥人发作,怒火波及到他身上那就麻烦了。 一念及此,萧珩扭过头冲身后的守将许汉小声说道:“如果那逆子胆敢乱来,就地射杀!” 许汉立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道:“陛、陛下,那可是庆王殿下,您的亲儿子啊!” 萧珩面色不悦,瞪了一眼许汉,“朕没有这样的混账儿子,何况他还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只要能平息突厥的怒火,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朕也照杀不误!” 许汉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寒,都说虎毒不食子,难道皇帝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遥遥看了一眼山谷里的萧齐,只觉得他形单影只的模样是如此凄凉。 看到周军的陌然,萧齐心里有些发苦,暗叹大周男儿已经再无气节。 再看马后拉着的少女模样凄惨,心里更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泪水,眼中却在不经意间凭添了几丝决绝。 “大周的姊妹们,国家抛弃你们,父兄贱卖你们,面对突厥贼人连皇帝都不敢反抗。” “可我敢,我萧齐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让突厥人向前一步。” 呜呜呜…… 一人哭,万人哭,十万少女皆泪垂。 哀声阵阵,听得人心里恓惶。 突厥使臣眉头紧皱,他不敢再任由萧齐鼓噪人心,抬手就要下令击杀。 可此时那十万少女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他们不敢,我们敢!” 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十万少女朝着四面八方冲去,拉拽着大周兵卒人仰马翻,军阵顿时乱作一团。 阵中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些恭顺得像羔羊一般的女人,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拦住她们!” 一时间大周军阵战马嘶鸣,刀枪棍棒齐上阵,没命的朝少女身上击打。 可任他们怎样阻拦,依旧顶不住这滚滚洪流。 少女们纷纷朝着萧齐跑来,她们满身伤痕却眼神坚毅,相互搀扶不肯放弃一个姊妹。 萧齐已经泪流满面,看着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女,敢于向命运发起反击,他又有些欣喜若狂。 “哈哈哈,好,好,好!” 他连连叫好,笑声中带有几分自豪,却又有难以掩饰的悲怆。 再看向大周兵卒时,眼里尽是失望和愤恨,大周男儿竟然连女人都不如! “君王城上竖降旗,将在妇女胯下泣。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哈哈哈,你们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靠女人庇护苟活!” 说完,他挑动长枪,打马冲阵。 “大周姊妹们,随我冲锋!” 第2章 世人可见羊吃人? 她们不过是这世界的一介蜉蝣,想要撼动大树是不自量力。 她们生来就被约束,人生的字典中只有逆来顺受。 她们幼时孝顺父母、恭顺兄弟,婚后忠顺夫君,老年依顺子女,在礼教的鞭笞下,从未有像今天这样亲手掌握命运的机会。 这一切都归功于萧齐,是他点燃了少女们心底的萤萤火光。 萧齐的目光炙热,浑身的血液也仿佛在沸腾。 反抗!反抗!他似乎找到了来这里的真正意义。 而对于不再温顺的羊,突厥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宰杀。 士兵们用不着使臣的号令,自觉打马迎了上去,手上的弯刀翻转,像是在打草原上的荒草。 前面的少女倒下,后面的又扑了上去。她们目光坚定,誓要用血肉之躯,撞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屠宰场往往比战场更加血腥,头颅、四肢,肠肝肚肺,挥洒得到处都是。 突厥士兵在人潮中来回穿梭,他们兴奋着,叫嚷着,像是一场游戏。 但很快,他们的马被尸体绊倒,士兵还未从亢奋中回过神,就被数十双手按在了地上。 少女的反抗简单且无序,一双手抓挠,十双手捶打,百双手就能将人撕碎。 战场似乎发生了翻转,不断有突厥士兵坠马,他们眼中的兴奋也逐渐变成了恐惧。 突厥使臣终于意识到了危机,他朝着大周军阵看去,却见萧珩气得三尸神暴跳,却不敢上前一步。 使臣心头大恨,堂堂大周国君竟然如此废物,稍不留神,他已经被数十双手拉扯在地。 他第一次觉得,被女人抚摸不仅仅只有快感,还有深深的无助和恐惧。 他浑身发烫,每一寸皮肤都在往外渗血。 鲜血渍得眼睛睁不开,他隐约听到马蹄在身前停了下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大周子民的力量。” 使臣艰难的咧着嘴,脸上的伤口被撕扯得生疼,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知道今天的行为会给你们周国带来什么吗?一旦我国得到消息,大军就会集结而下,到时候周国必将寸草不生。” 浑身浴血的萧齐从马上跳了下来,用枪尖顶住了使臣的咽喉,眼睛里全是陌然。 “做你的春秋大梦,突厥此时的处境我很清楚,你们的妇孺都快死光了,孩子还没长大,想要再次挑起战争,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我敢肯定的告诉你,十年内突厥一定会被大周勇士踏成齑粉。” 使臣猝然一惊,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看轻了这个少年。 他说得没错,突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白灾,这一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粮食和女人,没有这些,突厥想要恢复元气至少需要十年。 令他更为震惊的,这个看似废物的少年王爷,竟然能掌握到如此重要的情报。 他绝不可能像人们说的那样简单! 使臣开始挣扎,枪尖一寸一寸的没入了他的咽喉。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擦拭掉眼前的鲜血。 “我要把你的相貌传达给长生天,它的愤怒将会降临到这片土地。” 再睁眼,天地浑然一色,一个少年将军藏在血色之中,他笑得是那样诡异。 “我等着那一天!” 随着最后一颗头颅飞滚,这一场混乱不堪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萧齐从使臣身上搜出了盟约,被鲜血浸满的卑微字眼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将盟约牢牢的抓在手心,亢奋之后的脱力感席卷而来。 “殿下!” 一双黏糊糊的手托住了他的身子,美人脸上的殷红看上去是那般不真实。 萧齐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拭去眼泪,良久才露出一张笑脸。 “绿萝,我把你抢回来了!” 绿萝不住的哭泣,躲在萧齐的怀里瑟瑟发抖。 “死了,死了好多人!” 萧齐点点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头。 这或许是漫长的封建史上,女子形象的一次巨大颠覆。 她们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再温顺的羊,也有吃人的那天。 萧齐撕碎了盟约,被鲜血浸染后的纸屑变得沉重。 但他依旧高声呐喊,“大周的姊妹们,你们自由了!” 没有欣喜的欢笑,也没有喜悦的高呼,只有嘶声力竭的哭号。 …… 庆王府内,萧齐靠着床榻发呆,饶是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仍然惊魂未定。 他原以为自己会害怕得拿不动刀枪,可身临其境之后,就被少女们爆发出的能量所感染。 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愤怒之后的沉寂,才知晓后怕。 萧齐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泡依旧在颤抖的手,一时间又有些怅然若失。 “殿下!” 绿萝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拽出来。 “您累了,奴婢给您卸甲!” 萧齐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软得没有了力气。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没用,现在腿肚子都在钻筋!” 绿萝跪在他身前,笑中带泪,“殿下哪里的话,今日殿下的英姿不失为我大周第一男儿。”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解开满是血污的盔甲。 “嘶……” 萧齐紧吸了一口凉气,吓得绿萝赶忙住了手,一脸关切的看着他,“奴婢可是弄疼了殿下?” 萧齐摇摇头,咬着牙掀开了腰下的战裙,只见双股之间的内衬已经猩红一片。 绿萝见顿时惊慌失色,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殿下何时受的伤?让奴婢看看严不严重?” 受伤的地方有些隐秘,萧齐连连摆手,解释道:“没事,就是骑马磨破了大腿,休息几天就无碍了。” 说话间,绿萝已经伸手褪去了他的裤子,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哽咽道:“还说没事,天气这么热,伤口都已经化脓了,要是不把脓水逼出来,这腿会烂掉的。”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去。萧齐只感觉双腿间传来一股吸力,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仿佛身上的血液都在往下涌。 绿萝强忍着口中的酸涩尽心服侍,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敲她的脑袋,抬眼一看顿时羞了大红脸。 “殿下!” 绿萝娇羞掩面,一声嘤咛。 萧齐回过神一瞧,见自己竟然失态了,慌忙捂住要害,一脸尴尬道:“你,你出去吧,我,我自己来就行。”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萧齐自认不是柳下惠,绿萝更是对他的身体无比熟悉。可他受教育多年,面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些不自然。 绿萝偷偷打量了一眼,见萧齐怯怯的模样,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缓缓起身在他耳边轻语道:“殿下何故如此,奴婢早就是您的人了!今日殿下劳苦,就让奴婢来为您解乏吧!” 萧齐只觉得耳朵酥麻,心里更是有无数蚂蚁在乱窜。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绿萝已经慢慢俯下身去,伸手拉开了他的臂弯。 “还请殿下怜惜!” 一股温润侵入体内,萧齐顿时血脉喷张,道德的枷锁再也拦不住内心的狂躁。 他宛如打了鸡血,翻身抱起绿萝,朝着后殿走去。 …… 一夜低吟浅唱! 次日天蒙蒙亮,长安守将许汉叩开了庆王府的大门。 “殿下,微臣听到消息,陛下要将你的人头送给突厥人赔罪,您赶紧跑吧!” 萧齐放下茶杯起身,缓缓走到房檐下,旭日朝阳正一点点隐入云端。 “看来这大周,还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第3章 朝论 太极殿内,文武群臣分列两旁。 随着宦官一声高呼,皇帝萧珩迈着虚浮的步子转屏风入座。 “昨日庆王截杀突厥使臣,此事闹得天怒人怨,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萧珩撑着下巴,眼皮都在打架,昨日的怒火经过一夜的发泄,让他有些精力不济。 昨日城外山谷的事情,经过一下午的发酵,早就在长安市上流传开来。 世人都快把萧齐夸出花花来了,什么听过没听过的词都往他身上套。更有甚者,竟然说萧齐才是皇帝九子中最为贤能的一个。 坊间的流言蜚语如漫天飞雪钻进二皇子萧鼎的耳朵里,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无异于当面抽耳光。 他连夜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议对策,务必要让萧齐陷入九死之地。 此时听到皇帝这么问,他自信满满的站了出来,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奏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九弟此举形同叛国,显然是没有把国朝放在眼里,弃大周江山于不顾,更是把您往日的敦敦教诲没有放在心上。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账,应当立即枭首以正典型!” 萧珩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萧鼎的话不置可否。 萧鼎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心有愤懑,一时忘记阐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旋即冲吏部尚书王直使了一个眼色。 王直会意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二皇子所言甚是。庆王坑杀突厥使臣实乃悖逆,此举令突厥颜面尽失,若被突厥可汗知晓,恐怕悬在九州之地的起兵不日便会南下,届时我大周朝不保夕。” “与其如此,倒不如咱们主动请罪。臣以为,立即将庆王处斩,将其首级八百里加急面呈突厥可汗。同时,遣一使团携带陛下亲笔信和金银百万,请求突厥再给大周一次和谈的机会。可汗见吾皇诚挚,想必不会再刁难。” 王直的这番话有理有据更有利害关系,令朝堂众人都齐齐称赞。 “王尚书一腔忠义之言,臣佩服之至!” “臣附议,请陛下诛杀庆王!” “请陛下诛杀庆王!” …… 眼见群臣拜服跪求,萧珩终于抬起头有些发沉的眼皮,点了点手指,道:“既然如此,那就……” 话未说完,一阵甲叶子作响的哗哗声传进了大殿。 “本王的人头在此,谁敢上前来取?”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身甲胄的萧齐不疾不徐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甲胄上刀砍斧凿的痕迹清晰可见,像是一道道寒光逼得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萧齐不理会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双眼直视皇位上的萧珩,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自信。 一直到了殿前,方才朝皇帝施礼,不等皇帝开口,便转身看向朝堂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王直的身上。 “王尚书好大的气魄,开口便是将百万金拱手相送,你可知天下百姓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可知这百万金能买多少口粮?能救活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孩儿?” “呵呵,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尔等就不觉得羞愧吗?” 萧齐一上来就发难,打了王直个措手不及。 他面红耳赤的争辩道:“一派胡言,我大周圣天子在位,除了北境有突厥窥伺,其余之地海晏河清,即便是有一处两处的灾荒,也是一些刁难懒汉不事农桑所致。倒是齐王殿下你,身为皇子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也就罢了,反而惹下滔天大祸,有何颜面质问燃薪达旦的诸君?” 萧齐甩了甩袖袍,冷哼一声,回应道:“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这些话你们自己信吗?” 眼见王直气得吹胡子瞪眼,萧鼎再也忍不住高声呵斥,“放肆,老九,你未得旨意擅自进宫已是不敬,身着甲胄上殿更是其罪当诛,如今你还当众羞辱文武百官,你眼中还有朝廷法度吗?还有父皇吗?” “你若是现在给诸位赔礼认错,为兄还能替你向父皇求情,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否则家法难逃,国法更加难逃。” 萧齐瞥了他一眼,脸上冷若冰霜,“听你的意思,今天不杀我,不足以平民愤了!” 萧鼎一脸讥诮,并没有说话,虽然皇帝还没有拍板,但也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见他默认,萧齐点了点头,再度看向满朝文武,“那我倒想问问,本王真的十恶不赦吗?你们处心积虑的想弄死本王,到底在怕什么?” 对这个无知无权的废物王爷,群臣没有一个怕的,一个个争先恐后对他口诛笔伐,朝堂顿时乱作一团。 王直扬了扬手,止住了他们的聒噪,直勾勾的盯着萧齐道:“时至今日,殿下还不知自己身犯何罪吗?” 萧齐背着手看向他,“那你说说,本王拼死救下十万女子,何罪之有?” 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王直喟叹一声冥顽不灵,抖了抖袖侧过身去不想再看他的脸。 “愚蠢!殿下以为救下她们是大功一件?殊不知这是将我大周推向深渊的灭国之举!” “我大周开启文治已有百年,而突厥近几十年却在草原上荡涤四野,武力之强横远非我朝能比。此次祸乱,起因是边军玷污了突厥女子,其错在我,突厥止步于九州且主动议和,已经是念在往日交好的份上了。” “可殿下倒好,竟然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相信使臣被杀之事不久便会传回突厥,届时突厥可汗再度挥兵南下,试问谁能抵挡突厥铁骑?” “罔顾天下百姓的性命,陷国朝于危难,殿下心中难道没有半点悔恨吗?”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引得朝堂内众人看萧齐的眼神都变得极为仇视,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 看着他们一个个怒发冲冠的样子,萧齐彻底绝望了,这个朝堂已经烂进根儿里去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猖狂。 王直不知他是何意,皱着眉头问道:“殿下因何发笑,老夫说的不对吗?” 萧齐瞬间止住了笑声,冷着脸说道:“当然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 “能把贪生怕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本王也是凭生仅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们岂是在担心生灵涂炭,哪里是怕百姓流离失所,你们怕的是突厥踏破长安后自己性命难保,再也吃不上这口富贵饭了。” “你……”王直的脸气得通红,情急之下指着萧齐大吼,“胡说,我等一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呵!自欺欺人!”萧齐一脸不屑,转过头一脸玩味的看向皇位上的萧珩,“恐怕连我们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吧!” 萧珩本就被吵得睡不着有些恼火,听到萧齐竟然公然指责自己,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萧齐,“混账,你真当不怕死吗?” 萧齐眼中闪过寒光,鹰隼一般盯着对方,沉声道:“我当然怕死,可你敢杀我吗?” 第4章 万民请愿 “逆子,逆子!” 萧珩怒不可遏,转身抽出悬在龙椅上的天子剑,大踏步的下了御阶,直奔萧齐而去。 “昨日在城外你让朕颜面尽失,今日又当面羞辱于朕,你眼中哪还有半分恭敬。如此大逆不道,留你何用!” 说话间,手里的剑已经到了萧齐身前,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出声劝慰,都等着看好戏。 可恰在此时,殿外的一个小黄门突然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急色匆匆的喊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朱雀门外有上万百姓闯宫,声称要面见陛下!” “哐当!” 萧珩攥紧的手陡然一松,天子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神色慌张,连忙发问:“多少人?” 小黄门把头埋在膝下,浑身打着摆子,说道:“听朱雀门守将说,约莫有七八万之多,还有不少人从城外汇集到长安。” 噔噔噔…… 萧珩吓得连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了御阶之上。 “父皇!” “陛下!” …… 群臣一片愕然,忧心忡忡的看着发愣的皇帝。 萧珩挥挥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大臣们,转而看向搀扶自己的晋王萧鼎,眼神之中带有询问之意。 萧鼎躬身在他的耳旁小声道:“父皇,此事恐怕是萧齐所为,难怪他敢如此嚣张!” 萧珩抬眼,正好对上了萧齐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心里越发大鼓。 他是真的慌了,近十万百姓闯宫,这还大周建国以来头一次,放眼整个历史也是极为罕见。他虽然是皇帝,拥有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可还是惧怕民怨这股滚滚洪流。 他昨日见识了萧齐煽动民心的厉害,万没想到今日便轮到了自己。 他一把拽住了萧鼎的胳膊,急声问道:“我儿可有对策?” 萧鼎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说道:“一群刁民而已,不足为虑。只要封锁城门,令五城兵马司拱卫皇城,抓几个带头的杀了,儿臣不信他们还敢闯宫。” 萧珩已经六神无主,踉踉跄跄的走上御阶,伸手便要去拿兵符调令。 萧齐早就料到了这对父子的打算,旋即大声喊道:“百姓蜂拥而至,可见陛下深得民心。此等盛事国朝尚未有之,可见陛下贤明远超古之先贤,臣仅为陛下喝!” 萧珩一时错愕,手不自觉的抖了抖,转身看向萧齐,眼神几欲喷火。 萧齐玩儿这一手,他还如何当着群臣的面下达驱逐百姓的旨意。 被架在火上烤的不只有萧珩一人,萧齐突然给皇帝戴起了高帽,打了满朝文武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他们知道这是萧齐在搞鬼,可眼下这种情况,根本由不得他们唱反调,只能跟着拜服,向皇帝表示庆贺。 眼见自己和满朝文武都被萧齐拿捏了,萧珩心里尽管有一万个不乐意,还是得挤出一张笑脸,戴上这顶滚烫的帽子。 “众卿平身,大周能有如今盛世,诸位卿家功不可没!” 萧齐没有起身,而是趁热打铁道:“此等胜景,臣闻所未闻,臣恳请陛下移驾朱雀门,与百姓共襄盛举!君民同乐必为万世流传的佳话!” 萧珩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可萧齐的请求合情合理,他根本没有驳斥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满朝文武跟随皇帝的龙辇,朝着宫外走去。 此时朱雀门洞大开,数万民百姓已经涌到了承天门,再往前就是重兵拱卫的宫城。 城门口人声鼎沸,看得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百官们瞠目结舌,往日里他们出行都是车马相迎,从没觉得长安人汇集一处竟然如此震撼。 萧珩也被这场面吓得差点从龙辇上落下来,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招来了萧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去,去把内卫全部调过来,宫城不容有失!” 等萧鼎离开,萧珩这才由宦官搀扶着下了龙辇。 随着宦官一声高呼,万民齐齐跪拜。眼见百姓们还算恭顺,萧珩悬着的心这才有了一丝松懈。 “朕与百官在太极殿商议国事,听闻万民想要觐见,不知汝等有何要事?” 趁皇帝问话的档口,萧齐瞧见了人群中一身农夫打扮的许汉。而许汉也看到了萧齐,见他安然无恙,脸上紧张的神色陡然一松,随后将自己的身子隐入了人群。 宽阔的广场上一片寂静,等皇帝的话被宦官传远后,才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起来。 一个拄着柺棍的老汉晃悠了几下后,朝皇帝拱了拱手,说道:“回陛下的话,老汉名叫刘福禄,今天七十有八。先帝在位时,曾做过兴化坊的坊官儿。” “老汉知道,召集万民闯宫乃是抄家杀头的大罪,可有些话不得不当着陛下的面说。” 萧珩在心里恨疯了这个叫刘福禄的老东西,他能被推举出来,看样子在长安市上有些威望,此事过后这人必须死。 心里这么想着,他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命宦官搬去一个蒲团让刘福禄坐下,随后温言道:“老丈坐下来慢慢说,百姓之事就是朕的头等大事。” 老汉谢过之后,端坐着身子,神情变得有些激动,“陛下,老汉听说朝中有奸佞想要拿庆王殿下的脑袋去给突厥人赔罪。陛下,庆王殿下不仅救了老汉的三个孙女,还救了好多的小闺女,他有功于国,杀不得啊!” 随着老汉一开口,人群里已经响起了哭声,更有甚至嚷嚷着要杀庆王先杀他的话。 萧珩的嘴角不停的抽搐,余光瞥向一旁的萧齐,后悔昨日没能在城外杀了他,竟然让他把自己逼得如此境地。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得不顺从民意,抬手止住了人群的喧闹,又道:“老丈这是哪里话,朕岂会不知庆王有大功于国?今日大朝会,并非是要处置庆王,而是商议封赏之事。既然你们是为此事而来,那朕就当着你们的面好好赏赐于他!” 说着,他转头看向萧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齐儿,今日万民为你请功,足显你深得民心,你想要什么赏赐,父皇无一不准!” 萧齐心里偷笑,他等得就是这句话,旋即跪倒在地。 “儿臣身为皇子,幸赖父皇疼爱,得封亲王,为国效力乃是孩儿的本分,不敢奢望恩赏!” “儿臣只想恳请父皇,恩准孩儿在营中挑选五万士卒,勤加操练,早日收回失地!” 五万! 萧珩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心想这混账东西还真敢想。这么大一股实力盘踞长安城,他恐怕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可看到百姓们一个个殷切的眼神,他只能咬着牙认了。 “我儿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朕心甚慰,就依你所言,去城外练兵吧!” 万民齐齐高呼,承天门外笑声一片。可萧齐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远不到放松的时候,麻烦的事情肯定会一波接着一波。 皇帝颁下旨意,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入宫饮宴,萧齐独自一人悄悄出了皇宫。 刚出了顺义门,早早就等在此处的许汉就迎了上来,笑着对萧齐拱手,“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萧齐仰头看天,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老许啊,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往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许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殿下何出此言?陛下不是答应让您统领五万大军了吗?” 萧齐苦笑着摇了摇头,“五万?能有一万就不错了。陛下不会放心有一支不受掌控的军队驻扎在长安周围的,他从来就没相信过任何人。我没猜错的话,调动京畿周边军队的旨意这时候已经出了长安了。” 许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见他一脸郑重的样子,萧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我早有准备。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第5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不多时就回到了开化坊。 打老远就瞧见庆王府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许汉请萧齐待在马车上不要下来,自己领着几个庆王府的侍卫上前探听情况,不多时便回到马车旁,冲里面的萧齐回道:“殿下,是昨天您救下的那些小娘子,微臣刚才数了数,足足有四五十人,听护卫们说,她们想要见见您!您看……” 萧齐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算了,咱们从后门进。” 车马进了府门,绿萝赶紧迎了上来,趁着给他卸甲的功夫,跟他讲了正门的事情。 “那些小娘子,都想进府里伺候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有中意的?” 萧齐伸手刮了一下绿萝的鼻子,打趣道:“有你一个就够本王受得了,再来几个本王怕是都没命了。” 绿萝顿时羞了个大红脸,低着头轻声细语道:“殿下才是龙精虎猛,绿萝一个人可伺候不过来,要不还是挑几个吧!” 萧齐想了一会儿,“行,你看着办,不选几个怕是有人不放心。” 等绿萝下去,萧齐将许汉领进了自己的书房。说是书房,实际上连笔墨纸砚都没有。在他来之前,那个混账王爷这辈子翻书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完。 等下人上了茶退下,萧齐直奔主题。 “今日之事,本王欠将军一份人情,只要将军开口,本王必当尽力!” 闻听此言,许汉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单膝跪地施礼道:“殿下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实不相瞒,昨日山谷一战微臣也在场。某也是上过战场的厮杀汉,却对殿下昨日的英姿佩服之至。殿下若不嫌弃,微臣愿意效犬马之劳。” 萧齐听完默不作声,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案。他身处众矢之的,现在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有绿萝一人。随着自己的谋划逐步铺开,的确需要大量的得力人手。 许汉能早早的给自己通风报信,又出色地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务,始终把自己摆在随从的位置上,从这几点来看,确是一个知情知趣的人才,只是想要完全获得自己的信任,这远远不够。 许汉也并非大老粗,他知道萧齐在担心什么,于是率先捅破了这张窗户纸,“昨日陛下已经革除了微臣长安守将的职位,家中老母还需供养,望殿下成全。殿下放心,微臣自会慢慢证明自己的忠心。” 萧齐敲击桌案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忽然猛地停下,站起身走到许汉面前,双手搀扶,大笑道:“我用你,自然信你!许将军快快请起!” 等重新落座,许汉想起萧齐在城门口说的话,急不可耐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需要微臣去办?” 萧齐轻轻啜一口茶水,摆手道:“本来是有的,不过刚才看到门口那群人,就没了。” 许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为何?难道殿下的筹划依旧和那群女子有关?” 萧齐摇摇头,笑道:“现在主动权依旧在朝廷手里,咱们只能等着听信儿。不出意外的话,就快来了。” 许汉依旧不解,可见萧齐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愿,也只能干坐着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许汉都跑了三趟茅厕了,依旧不见萧齐口中所说的结果。已经不耐烦的他,正欲说话,就听门外响起了绿萝的声音。 “殿下,天使来了!” 萧齐这才起身,松了松筋骨,冲许汉笑道:“走吧,去听听皇帝给了咱什么旨意?” 五万兵卒,分十次调拨,一应将领由朝廷选派。长安城外五十里的旱原为军队驻扎地,无令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随着皇帝旨意来的,还有一个老宦官。宣读完圣旨后,老宦官朝着萧齐躬身一礼,露出一张阴恻的笑脸。 “奴婢无缺见过殿下!即日起,奴婢便是殿下军中的监军了,还请殿下多多关照!” 萧齐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上眼药,可此时却不好发作,也就笑嘻嘻的看着面前这个脸皮都快皱到一块儿的老宦官。 “无缺?倒是个有趣的名字。以后军务这一块儿,本王就交给公公了,还望公公多多费心!” 无缺连说不敢,客套了几句后便问:“五千佣兵明日便会到达旱原,不知殿下何时动身?” 萧齐挠挠头,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本王这是头次领兵,一应事物都还没准备。公公不如先行一步,本王日后便到。” 送走了无缺,许汉从屏风了转了出来,恨恨的一拳砸在手心,叹道:“陛下这是诚心不让殿下好过啊。就给了五千佣兵,还是在旱原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那个宦官,分明就是派来监视您的。” 萧齐背着手看着无缺一步步走出府门,这才回过头说道:“这都还是明面上的,背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那该如何是好?”许汉一脸焦急,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能解开这个死局。 萧齐忽然咧嘴一笑,“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点小伎俩我还没放在心上。” …… 萧齐枯坐在书房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也没有点灯,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更加利于思考。 从后世跳入大周不过短短两日,却让他已经有些身心疲惫。哪怕当初在丛林里追捕毒贩,神经也未曾如此紧绷。 皇帝,大臣,这两个向来处于对立面的阵营,在面对自己的问题上,坚定地站在了一起。 内忧外患,这个存在于历朝历代老大难的问题,在此时节的大周显得异常尖锐。 想起大朝会上群臣看自己的眼神,皇帝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现,萧齐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都想让我死,老子偏不让你们得逞!” 他一拳砸在书案上,碰掉了案几上的烛台。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为诡异。 “都担心我再乱来是吧,那就把事情再搞大点,大到你们害怕为止!” 第6章 立威 “殿下,该歇息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萧齐整了整衣袍,应了一声,便有一群侍女捧着蜡烛、水盆走了进来。 见这些人都是一些生面孔,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是今天入府的?” 领头的一个侍女脚步轻快,不等萧齐吩咐就蹲下了身子,要给他退下鞋袜,胸前的殷红点点都暴露无虞。 “绿罗姐姐今日身体不适,特意吩咐奴婢们来伺候殿下!” 萧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婢女的伺候,感受着她那细滑柔软的指尖,那种酥酥痒痒,让他有种如坠云端的感觉。 只是这女人一看就不是经常伺候人,总是喜欢用虎口那块硬茧蹭萧齐的脚心,像是在做足疗。 看着她们一个个貌似低眉顺眼的样子,萧齐要是再猜不到她们是探子,就活该被朝堂上那些文官坑死。 不过他不打算明说,都以为自己是傻子,那他就安安稳稳的当这个傻子。倘若表现得太过聪慧,恐怕下次来的就该是刺客了。 洗面净手之后,萧齐领着三四个侍女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一双大手也没闲着。既然自己好色成性的名头都人尽皆知了,不做点什么岂不让人觉得名不副实? 一连两日,萧齐都没有出门,就待在府里过着糜烂的生活。朝中诸位大臣,见他依旧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也稍稍松了口气。 殊不知,一个震惊朝堂的消息正乘风而来。 初秋的长安依旧有些燥热,把府里的事情交代给绿萝之后,萧齐乘着马车出了长安城。 一匹马悄悄的顺进了亲卫队里,到了马车旁,那人轻轻的叩响了窗棂。 萧齐探出头来,见是许汉,便笑了笑,“办好了?” 许汉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回道:“那个坊官儿已经连夜出城乘船顺流而下,陛下的人怕是追不上了。” 萧齐满意的恩了一声,又道:“让你当我的亲卫首领有些委屈你了,等过阵子,我想办法把你弄进军营里去。” 许汉连忙抱拳,“微臣愿意当殿下的亲卫,军……” 萧齐挥手打断他,“你必须进去!” 看到庆王坚定的眼神,许汉生生把想说话的咽了回去,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路行至旱原,这里已经筑起了一座军营。 虽说和后世的军营大不相同,但出于职业习惯,萧齐对这地方有着强烈的亲切感。 只是下了马车才发现,军营前的栅栏随意摆放着,连一个驻守的兵卒都没有。 萧齐研究过大周的兵役制度,所谓的佣兵,就是一群光吃饷不干事的盲流子,其中有不少还是山贼土匪。 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这支队伍的战斗力,需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股子松散劲儿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黑着脸进了军营,迎面就瞧见了一群敞胸漏怀的兵痞正围着一群百姓痛殴。 “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追到军营来。老子睡了你家的闺女,那是看得起你,别他娘的不识抬举!” “老子不仅今天睡,以后还要睡。识相的就把闺女送过来,要不然老子去你家,当着你的面草你的闺女,说不定哪天爷心情好了,还要草你的婆娘,你能拿老子怎么办?” …… 耳朵里装满了污言秽语,萧齐的脸阴沉到了极点。他想过这些人混账,却没料到竟然混账到了这种地步。 “许汉,都给本王拿了!” 许汉也气得面红耳赤,带着一干亲卫就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按住了那群施暴的兵痞。 刚才就属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最为嚣张,见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绑了,高声嚷嚷道:“你们是谁,凭什么绑老子!” 许汉一拳头就挥了过去,刀疤男满嘴的牙顿时掉了七七八八,就这还叫嚣着要和许汉决斗。 萧齐没去理会嗷嗷叫唤的兵痞们,而是走进人群查看老汉们的伤势。 老汉们见来了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吓得又抱住了脑袋,苦苦哀求。 “军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萧齐收回了想要搀扶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庆王萧齐,你们有什么冤屈都可以给我说。” 人的名树的影,长安城外的那一战,大大改变了萧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得知面前这位就是截杀了突厥使团的庆王,老汉们喜出望外,抓着萧齐的战裙就数落这群兵痞的种种罪行。 老汉等人都是旱原周边的村民,自从这里立下军寨之后,周边的村子都遭了秧。这群兵痞轻则祸乱市集,重则强、奸、抢夺,甚至草菅人命,短短几天时间就犯下了大大小小的案子不下百件。 村民们报了官,可县老爷也不敢管,村民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来寻个公道,哪知道却遭了一顿毒打。 听完事情的原委,萧齐额头上的青筋直冒,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那个刀疤脸瓮声瓮气的骂道:“老不死的,老子可是从九品的陪戎校尉,是官身。你以为庆王会为了你这种蝼蚁,处罚我们弟兄吗?民告官,先杖三十,你这佝偻身板,怕是回不去了。” 老汉顿时大惊失色,头上的冷汗直冒,冲着萧齐连连摆手,“不告了,不告了,我闺女是自愿的!”说着,便大哭起来。 萧齐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一拳擂在刀疤脸的小腹上,酸水哇哇往外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伯别怕,本王今日定要给你们讨回公道!” 说罢,他转头看向许汉,“去,把他们的上官叫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把无缺也叫过来!” 不多时,一个脸颊绯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的裨将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他并没有瞧见一脸怒气的萧齐,见到自己的人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立马就怒了。 “谁他娘的干的,敢绑老子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萧齐三两步上前,一脚就踹翻了这个混蛋,骂道:“本王下令绑的,本王现在是主帅,怎么,你不服?” 裨将揉了揉眼睛,见面前站着的是萧齐,立马压住了心头的火气。 他原本是晋王萧鼎门下,虽然只在军营里充当着一个裨将,却依仗晋王的威势在营里几乎能横着走。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了萧齐,看样子他是想拿自己立威。 尽管心里有千万个不服,但他不能不给萧齐面子,于是翻身站起单膝跪地抱拳施礼道:“卑职陈虎,拜见大帅!” “徐虎,你的人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你是如何管教的?” 萧齐没有让徐虎起来,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他们只不过是一时顽劣,还请大帅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绕过他们这一次吧!” 萧齐听完,用脚尖戳着徐虎的脑袋,冷哼一声,“忠君为国?这种屁话你也有脸说得出来?” 徐虎暗暗咬牙,恨不得草翻萧齐的八辈祖宗。在心里暗骂,“你萧齐以前干的比这恶劣多了,还有脸指责别人?看你这大义凌然的样子,不就是想出风头嘛,老子今天认栽,就陪你演一场戏。” 他连忙磕头,“还请大帅开恩!” 见老宦官无缺正快步走来,萧齐撇下徐虎,对他喊道:“无缺,你这个军是怎么监的?军营里发生这种事,别说你不知情!” “这……”无缺老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些人都是朝中大佬们东拼西凑来的,实在不好管束。 见该来的人都来了,萧齐也不再废话,直接下下令,“点聚将鼓,本帅要训话!” 第7章 军心 咚咚咚…… 聚将鼓像是催命符,敲得人心里发慌。那些原本想要停下来找虫吃的鸟儿,见到脚下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不满的叫唤了两声,朝着更远处的山林飞去。 萧齐领着亲卫站在点将台上,看着陆陆续续走来的散兵游勇,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们有的睡眼惺忪,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时不时的和身边的兄弟逗趣打闹。 校尉们更是如此,勾肩搭背的围在一块儿,色眯眯的讨论着长安城哪个妓院老鸨子的屁股最翘,显然是没把萧齐这个大帅放在眼里。 随着最后一通聚将鼓落下,校场上仍有兵卒不紧不慢的进来。萧齐看了一眼许汉,对方会意,带着亲卫离开了校场。 许汉等人走后,萧齐这才笑着对身后的无缺说道:“本帅尚未接管军营,接下来就交给监军了。” 无缺抱拳拱手,笑盈盈的回道:“自然,自然!” 不等他发号施令,耳边却又响起了萧齐冰冷的声音,“别忘了你是陛下的人!” 无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听明白了萧齐话里的意思。他是皇帝亲自下派的监军,代表着皇帝的颜面,若是管教不好这群兵痞,丢的可是皇帝的脸,这个罪名他一个宦官,还担当不起。 想到这里,原本还带着玩味心思看戏的无缺,立马变得郑重起来。看着台下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兵卒,没几两肉的老脸垮了下来。 他狠狠的瞪了几眼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偏将,随后对军法官下令道:“盏茶之内若不整队完毕,拿你是问。” 别看他只是一个掖庭局的老宦官,却是实打实的六品官身,已经是内官中最高的职位了,而且他还是皇帝的家奴。内卫出身的军法官,自然知道无缺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转身便抓着那些副将没头没脑的抽鞭子,催促他们约束自己的部下。 效果很好,萧齐一杯茶还没喝完,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都已经静了下来,队伍也初见整齐,只不过这些大头兵仍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意兴阑珊的盯着点将台上看。 无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来到萧齐跟前,低声问道:“大帅是否要训话?” 萧齐摆摆手,抬头看了看逐渐走高的烈日,“不急,再等等!” 贴心的亲卫给他张起了罗伞,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冰镇的葡萄酿。萧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着葡萄酿,一脸戏谑的看着烈日下暴晒的将士。 炙热的火伞高张在空中,水里的鱼儿偷偷的躲进了石缝中,村里的黄狗拖着惫懒的身子伸长了舌头喘个不停。只有那知了在枝头发出破碎的惨叫,像是在控诉这发了瘟的太阳。 同样发了瘟的还有狗日的萧齐,至少在台下将士们眼中是这样。 只要张嘴嚷嚷,就会被该死的军法官抽一鞭子,有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兄弟,背上都开花了。 眼见萧齐根本要下令解散的意思,军法官悄悄凑到无缺身边,问道:“监军大人,您有什么章程就赶紧拿出来啊,兄弟们都快被贼老天晒化了。” 无缺不断的用袖子扇着风,长长的吐了几口热气,骂骂咧咧的说道:“有个屁的章程,没瞧见庆王在那儿吗?” 军法官远远的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幽怨,“王爷是在故意整我们吧,他倒是享福了,兄弟们可受不了啊!” 见没人朝这边看,无缺伸手一巴掌抽在了他的后脑上,怒道:“蠢货,没看出来庆王是打算立威吗?徐虎已经被抓了活的,估计是逃不掉了。这事儿庆王干得光明正大,就是闹到陛下面前,都没道理讲。给底下人招呼着,都安分点,被人抓了辫子,老夫都会跟着吃挂落。” 军法官连连点头,匆忙跑开。 足足晒了一个时辰,直到日头开始偏西,许汉等人才回到了军营。 见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短打的庄稼汉和一群花花绿绿的少女,萧齐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放下手里的酒碗,冲身后的亲卫说道:“把本王的王旗竖起来!” 偌大的庆字王旗在热浪中猎猎作响,萧齐缓步走到台中央,背着手看着底下晒得如同死狗一般的将士们,脸上的戏谑立马变得郑重。 “你们有的认识本王,有的只是听说过。对,本王就是那个人人唾弃的混账王爷萧齐。但从今日起,本王便是这蓝田营的主帅!” “或许大家都听说了,数日前本王在长安城外的山谷中,截杀了突厥使团,撕毁了丧权辱国的盟约。” 尽管这个消息并未被皇帝封锁,但仍旧有些许多人不知晓,听萧齐这么说,纷纷露出了探寻的目光。 一个胆大莽汉,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大帅,听说突厥人的起兵战无不胜,你是怎么弄死他们的?” 萧齐并未怪罪那个插话的光头,用手指了指他,“问得好!你们知道的,我养尊处优惯了,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当时面对那一千多骑兵,差点吓得他娘的连尿泡都快兜不住了。” 此话一出,引得校场上所有人哄堂大笑。那些还有些仇视萧齐的人,听到这种腌臜话竟觉得有几分亲切,不知不觉间就看他顺眼了几分。 “俺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尿裤子了,大帅你后来尿了没?” 萧齐诚恳的点了点头,“尿了啊。突厥的狗杂种嘲笑老子大周的将士们都是孬种,不敢在他们面前撒野,还想当着老子的面侮辱咱的姊妹。老子就说了,我不仅要在他们面前撒野,还要撒尿。” …… 不知何时,校场周围的知了停止了鸣叫,似乎也随着萧齐的讲诉,加入到了那日惨烈的战斗中。 “我大声质问他们,敢不敢和我一起杀光突厥狗贼!” 说到这里,萧齐停顿了一下,底下人却在不停催促,“他们上了吗?” 萧齐喟叹一声,摇摇头,“没有,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真他娘的怂,一群操蛋玩意儿!”光头男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嘴里的豁豁牙咬得嘎吱作响。 “那您是怎么打赢的?” 跟着萧齐站起身,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坐了下来,竟然没觉得烫屁股。 “她们,是她们撞开了突厥人的战马!” 顺着萧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树荫下站着一排掩面大哭的姑娘。 “她们用自己的双手,生生撕碎了突厥人的铁蹄。而长安城的守卫们,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姊妹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不闻不问。” “在咱们家门口尚且如此,北境九州恐怕已经没活人了。” 说到这里,校场上已经泣不成声,更有甚者捶胸顿足哇哇大哭,恨不得把突厥人生吞活剥。 萧齐也难掩心中的悲伤,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忽然高声大喊:“回答我,你们敢不敢和我去报仇!” 校场上,瞬间人声鼎沸。 “我去,草死那群狗杂碎!” “我也去!” “我们都去!” 第8章 连消带打 “好!”萧齐畅快一笑,自己废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把目的达到了。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们就得遵守本帅的命令,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萧齐大手一挥,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按理说,今天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可是本帅来的时候,却撞见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关系到咱们蓝田大营的名声,今天就当着大伙儿和山下百姓的面处理了。” 不等萧齐发话,许汉等人就押着徐虎等人上了点将台。 萧齐用脚拨弄着那个被打掉满嘴牙的家伙,对众人说道:“这混账叫陈吉,是营中从九品的陪戎校尉。本帅到大营时,这家伙正领着手底下的兄弟殴打一群老人。问过才知道,他们欺行霸市,睡了农户家的闺女,还扬言要草翻人家婆娘。” “你们说,这群浑蛋该怎么处置?” 人群中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看样子这些事他们以前也没少干。 见无人应答,萧齐转头看向底下的军法官,问道:“军法官,你来说!” 军法官此时头大如鼓,萧齐现在是大帅,自己得罪不起,而陈吉是晋王门下,自己同样得罪不起。 这一边是狼,一边是虎,他夹在中间属实不好做人。 他偷偷瞥了一眼台上的无缺,见对方正对着自己点头,明白过来这事儿就不该犹豫,晋王那边只会怪庆王。 于是他心中打定,抱拳拱手道:“回禀大帅,按律当斩!” 跪在地上的陈吉顿时亡魂大冒,呜咽呜咽的想要说话,却被嘴里的布巾子堵住了,只能看向上官徐虎,想让他替自己求情。 裨将徐虎也觉得自己的人就这样被萧齐杀了,自己脸上很没面子。知道萧齐这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于是笑嘻嘻的说道:“大帅,这处置过了吧,不就是睡了几个乡下的野丫头嘛,给点钱打发了就行了,用不着砍头吧!” 萧齐点点头,抬起一脚就踢在了徐虎的下巴上,“你什么身份,敢和本帅这么说话?” 眼见萧齐这么不给面,徐虎吐了口血唾沫,狠狠的说:“好,很好!你是王爷,我惹不起!” 见他老实了,萧齐直起身子,下达了自己掌军的第一个命令。 “陈吉一干人等,欺男霸女罪无可恕,着枭首示众。徐虎御下不严,棍八十逐出军营。无缺监管不力,杖三十以儆效尤!” 闻听此言,徐虎后脊背都凉了,他没想到萧齐竟然来真的。还以为萧齐左右不过处理几个小兵立威了事,没想到竟然连自己也一并处理了。 八十军棍,那还有命活吗? 见有人拉拽自己,徐虎这才回过神来,高喊道:“大帅,大帅,卑职乃是晋王门下!还请你看在晋王的面子上,放过卑职吧!” 这声音极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看着被拽走的徐虎,无缺暗暗摇头,徐虎死定了! 这件事处理完,众人看萧齐的眼神已经带有几分敬畏,说不定下一个砍头的就是自己。 看着他们一个个静若寒蝉的样子,萧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犯过什么事,在本帅这里可以一笔勾销。”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军令如山,大帅自然不会食言。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听萧齐说:“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屁股擦干净,倘若日后再有百姓找上门来告状,本帅严惩不贷。” “明日午后,蓝田大营便会落锁,无事不得外出,违令者军法处置!” 说完这些,萧齐便自顾自的下了点将台,在亲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大营。 “殿下,您今日砍了这么多脑袋,又把佣兵们放出去,就不担心他们逃跑吗?” 看着马车里的萧齐悠哉悠哉的喝着冰水,许汉忧心忡忡的问道。 萧齐顺手给他也递了一杯水,眼见他喝掉,才道:“为什么要担心,我就是要让他们逃跑。” 见许汉要追问,他笑着又道:“这群人说是乌合之众毫不为过,这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探子。我把他们放走,他们自会把消息带回去。” “那徐虎是什么人?他姐姐可是老二的妾室。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老二的人,又把他的小舅子打个半死,就是要吸引老二的仇恨。有了老二这个大头在前面顶着,朝堂上的那些人会更加放心的把自己的人抽回去。毕竟现在边疆不稳,朝局动荡,谁都不想白白损失人手。” 听到如此一番解释,许汉不由得冲萧齐竖起了大拇指,脸上的担忧也一扫而空,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殿下这招连消带打,真是好手段!” “没想到您……” 许汉尴尬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萧齐,羞愧的低下了头。 萧齐不以为意,哈哈笑道:“认为自己看走了眼,觉得我这个废物王爷名不副实?” 许汉不知如何作答,尴尬得直挠头。 萧齐忽然变得惆怅起来,自顾自的说着。 “我母亲到死都只是个嫔,她临死前,身边就只有我和绿萝两个人,她摸着我的脑袋,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当时我还小,不知道母亲在害怕什么?直到十岁那年,太子哥哥死在了北境,我忽然想明白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碰过书本,在宫里胡作非为,处处惹人厌,这才早早被撵出宫开府。” “你知不知道,当聪明人很累,明明需要一贯钱办到的事情,别人只会给你五百钱。就因为你是聪明人,他们觉得凭你的智慧一定能办成这件事。” “可蠢货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让你去办任何事情。即使去办,也会给你两倍的钱。哪怕你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他们只会一笑了之,就因为你是蠢货。” “所以,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当一个蠢货。好色成性,单枪匹马的截杀突厥使团,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老二的人,惩罚皇帝派来的监军,这些事都表明了,我是一个十足十的大蠢货。” “老许,咱们现在太弱,想要做事就只能在明面上当一个蠢货。” 许汉面色古怪,他不清楚这种不可对人言的心里话,萧齐为何要说给自己听。 但同时,他也颇为感动,萧齐的这番话,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自己手上。 看着许汉时而忧虑时而欣喜的模样,萧齐在心中默念,“老许,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试探你了!” 第9章 总有人自作聪明 皇帝萧珩躺在甘露殿的寝榻上,一手搂着一个侍女,闭着眼享受着突厥的马奶酒。 “你是说,他把老二的人都砍了?” 听完无缺的汇报,他猛地睁开眼,有些吃惊萧齐的做法。 无缺挨了三十军棍,依旧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跪在地上回禀道:“明面上的都杀了,只留了一个徐虎,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萧珩拍了拍侍女的屁股示意她们下去,然后又问:“你怎么看?那混账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吗?” 无缺恭恭敬敬的上前,低着头一边给皇帝穿鞋,一边说:“老奴也说不好,只觉得庆王殿下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至于其中深意,老奴便不知了。” 萧珩哼了一声,“朕看他就是小心眼儿犯了,从小就是这个德行,吃了亏就要马上讨回来。昨日朕不也……” 说到这,萧珩觉得自己昨天有些丢人,也没再说下去,而是换了口气,摆摆手道:“朕还以为那混账转性了,没想到做事还是不经脑子。算了,老二也不是个不饶人的主,就让他们去闹吧。” …… 此时晋王府内,得知消息的萧鼎安慰完自己的小妾,这才来到议事厅。 议事厅中央摆着一副担架,上面趴着的赫然就是徐虎。 听到动静,徐虎微微睁开一只眼,见是萧鼎,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有气无力的喊道:“咳,咳。请殿下为我做主啊,庆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成这样,还把我手底下的兄弟都杀了,这分明是不讲一点情面啊!” 萧鼎看了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徐虎,就撇过头去,喝着茶问:“你没表明自己的身份?” “说了,所有人都听到了,我就不信庆王没有听到!”说起这个徐虎就气鼓鼓的,一脸的委屈。 却不知萧鼎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过去踹上几脚,这种事儿也能大鸣大放的说? “殿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萧鼎烦躁的摆摆手,立马就有仆人将他抬了下去,而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施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坐下。 “本王原以为给老九上上眼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徐虎这家伙办事情办得一塌糊涂。” 中年文士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髯,说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徐虎没脑子,竟然当着兵卒和百姓的面把跟您的关系捅了出来。虽说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但要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殿下恐怕会惹人非议。” “你是说老九?”萧鼎不太认同他的这个想法,哼了一声,又道:“老九那个没脑子的蠢货,他只顾着耍威风,敢把本王怎么样吗?” 中年文士拱手应是,随后说道:“庆王自然是没那个胆子,徐虎是咎由自取。不过这倒是给了殿下一个向庆王发难的机会。殿下不妨把事情闹大些,借机夺了庆王的兵权,想必这也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翌日朝会。 萧鼎早早与手底下的大臣通了气,等着皇帝一来对萧齐集体发难,却不料皇帝不适罢了早朝,众位大臣只好纷纷退去,唯独萧鼎被叫去了甘露殿。 等到了甘露殿,萧珩正坦胸露乳的躺在椅榻上,神情有些萎靡,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萧鼎见状连忙跪地请安,“父皇整日为国操劳,还需保重龙体才是!” “你少给朕惹点事儿,兴许朕还能多活几年!”萧珩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龙案上的一沓纸,示意萧鼎自己看。 萧鼎扪心自问自己最近挺老实的,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让父皇这么头疼。 取下一张纸定睛一瞧,只见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行大字,赫然就是控诉蓝田大营兵卒欺男霸女之事,纸张最后还写道裨将徐虎自称是晋王门下,坊间传闻两人是郎舅关系。 萧鼎气得浑身发抖,自己正准备拿此事做文章,却没曾想被人抢了先,一时怒不可遏,“一派胡言,是谁如此大但竟敢造谣堂堂亲王!” 萧珩摆摆手,“行了,这件事的始末原委朕已经知晓,这里就咱们父子二人,你也不用装了。” 听到这话,萧鼎立马就冷静了下来,给自己找个了蒲团坐下,随后说道:“这事儿是儿子马虎了,没想到有人会拿这个做文章。” 说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糙纸,觉得此事古怪得很,便问:“这东西是谁呈上来的?” 萧珩挪了挪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今早城门口都贴满了,城门官发现的,据说状纸已经递到大理寺去了。” 闻听此言,萧鼎猝然一惊,“那岂不是已经满城风雨了?儿子这就派人去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无缺已经查过了,每张纸上的笔迹都不一样,多是一些孩童书写。大理寺那边也传来消息,说乡民们只是想要一些补偿。” 得知事情还留有余地,萧鼎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被人阴了一道,心里颇为不爽。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可能的对象,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正要说话却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怀疑是老九?要是他,你派去的探子会没回信?如果是老九,估计他恨不得把你一棒子就敲死,还能给你留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了,就凭他那个榆木脑袋,能有这种老于世故的手段?” “以朕看,这是有人想要利用此事警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想自己最近还得罪了哪些人!” “做事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萧珩觉得有些困了,挥挥手就要让萧鼎退下,在他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最近多把心思放在北边,突厥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出了甘露殿,萧鼎一个人站在御阶前,背着手看着日渐升起的太阳苦思冥想。 “现在朝臣大半都尽在掌握,会是谁不知死活的敢和本王作对?” “父皇说得没错,老九没那个脑子,更没那个胆子!” “难不成?”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脸色立马变得极为阴郁,双手不自觉的捏得咯吱作响。 第10章 恶客登门 庆王府内,许汉已经在书房里坐了许久,看着萧齐伏在案头上写写画画。 他始终弄不明白那些圈圈圆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上面甚至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许汉也算是熟读百家,竟然看不出来它们出自何门何派,似乎并不是大周的文字。 等萧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许汉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于是便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见萧齐仅仅是点了点头,并无别的交代,他有些担忧的问道:“长安城中多是陛下和晋王的眼线,殿下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手脚,难道不怕他们怀疑到您头上?” 萧齐放下手里的笔,用麻布印干纸上的墨迹,笑道:“皇帝和老二都自诩聪明人,你知不知道这种人都有一个毛病,他们总是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复杂。” “就拿这件事来说,哪怕我承认是我干的,他们也会犹疑三分,琢磨这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 说着,他拍了拍许汉的肩膀,“老许啊,你太小瞧人的脑补行为了。” “脑补?”许汉不解的问:“何为脑补?” 萧齐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一沓早已书写好的信笺递了过去,说:“你去一趟蓝田大营,把这些交给无缺,让他务必按照上面写的落实。半月之后,我会检验大军的训练成果。” 许汉接过信笺,愣了一下,“殿下不去大营?” 萧齐咧嘴一笑,“我堂堂亲王,为何要去臭烘烘的军营,留在家里享福不好吗?” 尽管这话说得轻挑且欠揍,可许汉却意识到庆王估计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下午日落时分,许汉匆忙而返,接过萧齐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喘匀了气方才一脸喜滋滋的说道:“殿下猜的没错,无缺看完书信后,不仅没有怠慢微臣,甚至还恭恭敬敬的送出了大营。” 说着,他一脸好奇的看着萧齐,又问:“殿下您到底跟他说了什么?竟然让那个眼睛长到屁眼儿上的老东西脸翻得这么快?” 萧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他一个老宦官,我能和他说什么?无非是威逼加利诱罢了!” “对了,营中的情况怎么样?走了多少人?” 提起这个,许汉对萧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伸出手掌晃了晃,“五百,和您预计的出入不大。” “咱们接下来是否要深挖下去?微臣总觉得营中还藏着一些探子,如果放任他们恐怕会坏了您的大计!” “算了!”萧齐指了指下首的位置,示意许汉坐下,继续说道:“短时间内,还不能动他们。这样才能让朝堂上的那群人错以为我昨日只是单纯的想出风头。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更何况,蓝田大营如果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皇帝会睡不着的。” 听萧齐这么说,许汉点了点头,在脑子里反复琢磨,总算是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得感叹萧齐对人心的把控精炼到了极点。 眼看天色渐晚,许汉起身告辞,临走前问萧齐,“接下来殿下可有何安排?” 萧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嘎巴作响,只觉得肚子有些疼。不由得感叹还是年轻好,就是这十七八岁的身子吃得多拉得也多。 他捂着肚子,冲许汉摆摆手道:“没了!最近几天就在家陪老婆孩子,顺便留意下市面上的消息。” “等消息?”许汉嘟嘟囔囔的出了庆王府,不清楚庆王到底要让他留意哪种消息?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庆王在等的是什么了。 五日后,一队长安守备的军卒叩响了宫门。 “陛下,突厥公主阿史那敏儿,携兵卒已过灞桥。” 正在午睡的萧珩豁然睁大了眼睛,踉跄的走了几步,来到小黄门的面前,喝问:“什么?突厥公主何时进的关内?为何事先没有通报?” 小黄门被问得哑口无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此时接到消息的萧鼎带着同样惶急的吏部尚书王直走了进来。 “父皇,阿史那敏儿是从庆州北部直接进的关中。自北境九州陷落后,北边的许多消息已经传不过来了。” 萧珩抖抖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水涔涔往下淌,嘴里不住的大喊:“完了,完了,人家这是报仇来了。” 忽然他又从地上弹了起来,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御阶,在龙案上不断的翻找着什么。 “调兵,赶紧调兵!” 说着他看向萧鼎,急切的问道:“京畿周围的军队开拔了吗?” 萧鼎挥退了殿内的侍女,上前宽慰萧珩,“父皇用不着如此担忧,阿史那敏儿只带了一千亲卫入关,兴许只是来问责的,并非是要攻打长安。” 听到这话,萧珩如蒙大赦,软趴趴的坐在了龙椅上,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等喘匀了气,又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怪那个混账东西,要不是他,朕岂会一日三惊?” 见皇帝的心情已然平复,迟迟未说话的王直这才正了正衣冠,躬身道:“陛下,既然突厥公主已经到了灞桥,朝廷应该尽快拿出个迎接的章程才是,否则岂不让人耻笑我大周不懂礼数。” 萧珩点点头,摸着下巴上有些发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爱卿言之有理,通知鸿胪寺立刻筹备,礼部协同,就按国礼标准办。至于谁去迎接嘛……” 说到这里,萧珩有些犹豫,迟迟做不了决定。 萧鼎眼珠子一转,出声道:“不如让老九去,这次突厥公主摆明了就是冲他来的。既然是他闯出来的祸事,就应该他出面善后。” 萧珩深以为然,正准备下令,却听王直高声阻止。 “陛下不可,庆王嚣张跋扈,又不通礼数。当日山谷莽撞之举至今历历在目,倘若他再度冲撞了突厥公主,犯下滔天罪孽,两国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想起那日萧齐的莽夫行径,萧珩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混账东西向来不服管教,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除了他之外,其余几个皇子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只有老二萧鼎能堪当大用,于是萧珩便将目光转向了萧鼎。 见父皇看着自己,萧鼎心里咯噔了一声。代天子迎客,这种殊荣原本只属于太子。可想起前几日民声鼎沸的场面,萧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自己倘若出面接待使者,保不齐会被百姓轻贱,这对他日后登基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种做了会挨骂名的风头,谁爱出谁出。 想到这里,萧鼎躬身推诿道:“启禀父皇,儿臣作为皇子之长,理当为国分忧。可代天子迎客,乃太子专属,儿臣只是一介亲王不敢有半点的僭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我去也可以,我得是太子! 萧珩自然听明白了,他之所以将太子之位闲置了八年之久,就是不想再被架空。老大带给他的后遗症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考察了老二八年之久,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老二有心机,有手段,就是有时候做事毛躁,还需要时间打磨。 萧珩沉默许久,方才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亲自去。想必只要朕出现在长安城外,即使那阿史那敏儿心中再有怨气,也会消散几分吧!” …… 庆王府内。 得知皇帝要亲自迎接突厥公主的萧齐,正在绿萝的伺候下佩戴甲胄,嘴里玩味的笑着,“真是好笑,咱们这位皇帝都快成迎客的小厮了。” 急急忙忙赶来的许汉,见萧齐已经整装完毕,心道不好,大惊道:“殿下这是要作甚?” 萧齐接过绿萝递来的佩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打狗去!” 第11章 拦路虎 城外灞桥,一队突厥士兵拉着赶着一辆偌大的牛车,正朝着长安城走去。 车上像是拉着很重的东西,十几头犍牛竟然拉拽得有些吃力。 见前面不远出现了一处小山谷,一个披着辫发的突厥女子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信里说,我舅舅托木儿就是死在前面那处山谷,我一定要用周国皇子的血来洗刷这场耻辱。” 阿史那敏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舅舅托木儿可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耶格台,怎么会死在周国人手里。 信里说,是被周国最废物的皇子一枪刺死的,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周国的皇帝听说突厥大军南下的时候,都快尿裤子了,他生出来的儿子会是托木儿舅舅的对手? 一定是周国人使了什么奸计,让舅舅陷入了埋伏,他们总是比草原上的兔子还要狡猾。 但没关系,兔子再狡猾也不会是雄鹰和狼的对手。 为了给舅舅报仇,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率领自己的亲卫一路奔袭。短短七天,就进入了关中。 可笑的是,沿路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看样子周国人已经被突厥打怕了。 想到这里,刚才悲伤的情绪就一扫而空,脸上也浮现出了得意之色。 “公主,前面探子回报,周国的皇帝和大臣们都在长安城外迎接,咱们要不要加快些速度?”一个满脸胡虬的精壮汉子,从队伍前面跑了过来说道。 阿史那敏儿取下马背上的革囊,灌了一口水,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说道:“急什么,父汗说了,要敲打敲打周国皇室。让他们等着,我们赶了这么远的路,也得休息休息了。” 日上三竿,长安城外已经人满为患,百姓们放着生意不做,都围在城门口想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竟然值得皇帝和满朝文武倾巢出动,这阵势可比上次突厥使团来的时候大多了。 听到周围人议论,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冲他们小声说道:“都别瞎猜了,老汉知道是谁来了!” 众人齐齐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迫不及待的问:“谁啊,到底是谁啊!” 老汉笑了笑,把扁担杵在地上,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的说:“来的是突厥的公主,听说是来找咱们陛下算账的。” “啊?” “真的假的?” 众人皆是一脸惊讶,有些不太相信老汉的话。 见被人质疑,老汉立马挺直了腰板,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许多。 “我家隔壁的老王,他儿子的结拜兄弟的哥哥,就在宫里当差,这是他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众人满脸震惊,“怎么又是突厥人?他们来一次,陛下就得接待一次,他们把我大周当成他自家的菜园子了吗?” 人群中也有明眼人,唉声叹气的说道:“能怎么办?谁叫咱们打不过他们,只能任他们骑在脖子上拉屎咯!” 一个青壮汉子一脸的不服,哼了一声说:“谁说打不过,之前那个突厥的使者不就被庆王杀了吗?听说庆王带着一群女人把那些突厥杂碎杀得一个不留,咱们的陛下就带着大军在一旁干瞪眼,你说气不气人!” “要我说啊,那群当兵的就是怂,他们怎么不敢跟突厥人干一架呢!” 城门口的议论越发大声,不时还有怒骂声传来。 本就被太阳晒得烦躁的萧珩,听到身后吵杂的声音立马就来了火气,抬手叫来了晋王萧鼎,吩咐道:“把那些烦人的苍蝇撵走,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万一惹怒了突厥公主,谁担当得起?” 萧鼎点头应是,招呼手底下的人去处理,自己则是在一旁禀报刚得到的消息。 “父皇,突厥公主一行正在原地休整,儿臣不知何意,还请父皇圣裁!” “你说什么?”萧珩闻言大惊,蹭的一下从撵架上站了起来。 他眼睛滴溜溜直转,良久方才坐下,一脸颓然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觉得咱们的礼数不够。”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正偷偷擦汗的百官,觉得人还是有些少,便急忙吩咐萧鼎,“去,把在京的官员全都叫来,令鸿胪寺的人去灞桥相迎!” 话刚出口,他又变了主意,匆匆忙忙的下了撵架,“朕亲自去灞桥!”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就来到了灞桥边上。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着龙袍,才宦官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阿史那敏儿眉头一挑,冲身边汉子说道:“你看,周国的皇帝亲自来了,看来他们是被咱们吓破胆了!” 那汉子咧着嘴哈哈大笑,“周国人就是一群愚蠢的旱獭,就得狠狠的敲打他们。” 说话间,数千人的队伍已经走近了,萧珩甩开宦官上前几步,朝着阿史那敏儿笑着拱手道:“我乃周国皇帝,特来迎接贵国阿史那公主,公主一路辛苦了!” 阿史那敏儿昂着头,转着手里的皮鞭,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噌怒道:“怎么这么慢,没瞧见本公主等着急了吗?” 萧珩一脸讪讪,连连点头,“是,是,是朕疏忽了,酒宴已经备好,还请公主移驾皇宫。” 阿史那敏儿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朝着人群里张望了许久,见他们始终低着头,就大声问道:“你们谁是萧齐,给本公主滚出来!” 萧珩闻声一惊,一颗心顿时纠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堪。 果然,他们就是冲萧齐来的,说不定还得狮子大开口,大周这下完了! 见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应声,阿史那敏儿气哼哼的瞪了萧珩一眼,喝道:“快把萧齐给本公主找出来!” 萧珩额头上的汗就没断过,此时更是像水似的往下淌,他转身朝着人群大喊:“萧齐,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朕滚过来!” 话音落下许久,却不见人影,萧珩大急,那小子指定是没有来。 “快,快马回城,把那逆子给朕绑来!” 人群中顿时马蹄声四起,却不料此时,旁边的灌木丛中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陛下莫慌,儿臣在此!” 霎时间一道马蹄腾空而起,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只见马上那人身披甲胄,手持一柄长枪,英姿勃发,不是萧齐又是谁? 第12章 初次交锋 一股子劲风刮过,身后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 萧齐拨转马头,朝着突厥队伍大喝一声:“吾乃大周庆王萧齐,突厥小儿叫爷爷作甚!” 这话一出,突厥营中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那满脸虬髯的精壮汉子,已经抽出了弯刀咋咋乎乎的就要冲过来。 可阿史那敏儿却是纹丝不动,眼睛像是钩子一般紧盯着马上的萧齐。 见他剑眉星目,环伟倜傥,好一个俊朗的少年王爷。虽说面白如镜,少了一些粗犷,却多了一分草原汉子没有的文卷气。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看痴了,直到手下快要冲到萧齐身前,方才回过神来,高声喊道:“阿颜齐,回来!” 叫阿颜齐的虬髯汉子回过头咬牙切齿道:“公主,这该死的周人,敢骂我们,我要宰了他!” 阿史那敏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喝道:“你连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阿颜齐顿时消了气焰,转身之时却不忘威胁萧齐,“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下次遇到我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酒杯。” 等这些人悻悻的退到一边,阿史那敏儿再度打量起萧齐,片刻才问:“你就是萧齐?” 萧齐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俯着身子看向她,“是我!” “就是你杀了托木儿舅舅?”阿史那敏儿又问。 “正是!”见对方面露怀疑,萧齐直起身子,挑动了一下手中的长枪,又道:“就是这柄枪,挑下了你舅舅的头颅。” “你……”阿史那敏儿噌怒,指着萧齐就要发作,却忽然联想到了父皇的猜测,双手环抱胸前,斜了萧齐一眼,“托木儿舅舅可是草原上的最勇猛的武士,你一个周国的皇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千多突厥勇士,你就是有一万名士兵也不可能打得过。” 萧齐咧着嘴嘿嘿一笑,“一万士兵我是没有,不过我有十万名少女。不妨告诉你,你的舅舅和你的勇士们,都是死在这些少女手里,咽气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阿史那敏儿顿时瞪大了眼睛,插着腰从萧齐大吼:“你胡说,你们周国的女人比羊还温顺,怎么可能敢杀人!” “我胡说?”萧齐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的百官,说道:“你可以去问问,那日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在场。” “他们是你的官员,自然会帮着你说话!”阿史那敏儿气得直跺脚,转过身不再看萧齐。 “那个,公主,时候不早了,要不还是先回城吧。宫里已经备下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见气氛尚未到剑拔弩张的境地,萧珩连忙出声打断两人的谈话,他实在是担心萧齐又干出什么祸事来。 想起父汗在信中的交代,阿史那敏儿只能咬咬牙就坡下驴,回身瞪了萧齐一眼,冷哼道:“等我办完了父汗交代的事,再找你算账!” “你,滚进宫去,等候处置!”萧珩指了指马上的萧齐,信步跟上。 看着一脸谄媚的萧珩和成群结队的禁卫,萧齐只能在心中喟叹一声,随着人群晃晃悠悠的往长安城走去。 麟德殿内,歌舞不歇,宾主推杯换盏一派祥和。 满脸虬髯的阿颜齐酒兴大浓,已经灌倒了好几个文官,此时正揪着萧鼎的脖子,问他为何不用坛子喝酒。 坐在宴席末尾的萧齐,则是被所有人无视了,他也了的清闲,不时的啄一口清酒,手在桌子上敲得啪嗒作响,脑子里却在琢磨突厥公主带来的牛车上,装的到底是什么。 酒至半酣,阿史那敏儿忽然大喊一声停下,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她从背后的革囊里,掏出一卷羊皮,朝着皇帝身边的宦官招了招手,然后说道:“周国陛下,这是我父汗亲笔写的国书,关于大战和我舅舅死在你们周国的赔付,都在里面了,希望你好好看看。” 宦官连忙躬身上前接过羊皮后又快步走到皇帝身前,跪在地上慢慢展开。 不过是瞄了一眼,萧珩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带倒了面前的桌案。 “你,你们要的也太多了吧!” 众人齐齐看向皇帝,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但也能猜到突厥人肯定是狮子大开口了。 阿史那敏儿吃了一口盘子里的羊肉,似乎觉得膻味儿大了点,嫌弃的吐了出来,喝了口酒水漱了漱口,方才说道:“不过是多要你们五个州罢了,你们周国不是一直自夸地大物博吗,少几个州应该不痛不痒吧。” “至于两千万石的赔付,我想这点钱对你们周国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此话一出,大殿内众人一片哗然。 大周足足有一百余军州,五个州听上去的确不算什么,可州府与州府之间的作用相差甚大。 萧齐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突厥人要得一定是靠近关内的几个州府,包括自己的封地庆州在内。 只要拿下它们,北境的十四州几乎都落入了突厥人的手中。到时候长安可真就是身处彀中,任人拿捏了。 而两千万石的粮食,几乎是大周三年的赋税。据萧齐所知,近年来萧珩骄奢淫逸大兴土木,几乎清空了国库。此次与突厥作战,若不是后勤跟不上,边军也不至于溃败得如此厉害。 突厥人敢开这个口,可想而知他们对大周国内的局势也是知之甚深。 他忽然想起了太子莫名其妙死在北境的事情,联想这次国战,立马眯缝着眼,扫视着在场的百官。 群众里面有坏人呐!这些狗东西,竟敢私通敌国! 想到这里他一口抽干了杯中的酒,一拍桌子站了气力,“要钱没有,要地不给,你们突厥有胆就自己来取!” 众人这才注意萧齐,皆是一脸骇然的看着他。 有些喝高了的萧鼎,站起来指着萧齐的鼻子就骂:“老九,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萧齐转头就呛了回去,“你才闭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没点脑子吗?”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萧珩抽了抽脸皮,沉着脸喝道:“放肆,你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有什么资格谈论朝政?” 萧齐恨不得一个大耳刮抽过去,可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出来。 “突厥之所以南下,正是因为去年冬天草原上出现了严重的白灾。此次北境一战,他们几乎消耗完了所有的牛羊。北境九州虽然大,但远不及关中富庶。他们之前要钱,要人,这次却要粮了,可见他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果给了他们粮食,对大周来说,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此番话一出,殿内无人附和,甚至不少人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只有阿史那敏儿瞪大了眼睛,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很清楚,上次和谈之前,父汗就封锁了突厥的消息,北境九州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萧齐远在长安,怎么可能对北边的情况了解得如此详细? 看着萧齐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阿史那敏儿的心突突直跳。 不会的,他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父汗说,周国人最为奸诈,这个萧齐一定是在诈我,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想到这里,她强制镇定下来,抓起桌上的酒杯就恼怒的扔了过去。 “你胡说!我们突厥兵强马壮,有吃不完粮食。如果你们不答应,我父汗立马就会派兵来攻打长安,到时候整个周国都是我们的!” 萧齐一把挥飞迎面而来的酒杯,重重的一脚踩在阿史那敏儿的桌案上,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的说道:“只要你们敢派兵,本王现在就骑上战马,灭了你突厥的老巢!” 第13章 开赌 “你敢!” “你看本王敢不敢!” 阿史那敏儿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号称长安第一废物的萧齐,竟然如此强硬。周国上下,无不谈突厥色变,可他却是个异类。 难道说,外界传言有误,萧齐根本不是废物,而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贤王? 不可能,倘若果真如此,周国皇帝怎么会如此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甚至当初一度想要将他送到突厥?这要是换在自己家,恐怕早就被父汗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面前这个英俊的少年王爷。 说他有能力吧,可在长安人眼中他荒淫无度软弱可欺。说他废物吧,整个大殿内就只有他敢和自己作对,甚至还表现得十分霸道。 虚虚实实,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萧齐? 阿史那敏儿甩了甩头,抛掉脑子里的胡乱猜想,转头看向上首脸色阴沉似水的萧珩,问:“周国陛下也是这个想法吗?” 萧珩连忙换了张笑脸,冲她摆手示意,“不不不,公主误会了,朕没有这个意思!” 说罢,他恶狠狠的盯着萧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混账,倘若突厥有变,朕岂会不知?朕看你是已然喝醉,开始胡言乱语了!赶紧给公主道歉,否则朕一定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萧齐的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萧珩如此软弱哪有半点一国之君的样子。正要梗着脖子硬顶,却听阿史那敏儿忽然说道:“道歉就算了,既然庆王殿下口口声声说要灭了我们突厥,想必也是一名勇士。草原上最敬佩的就是无敌的勇士,不知道庆王殿下敢不敢接受我们突厥儿郎的挑战。” 她算是看出来了,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能压得住萧齐,连公然顶撞皇帝这种大罪都没人敢指出来。这或许是周国人在唱双簧,故意让萧齐站出来羞辱突厥,然后再不痛不痒的斥责一番,这虽然不能给突厥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却能让他们出一口气。 阿史那敏儿乃是草原公认的第一聪明的女人,明白了其中缘由,自然要把主动权重新夺回来。 只可惜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满朝文武之所以不敢站出来指责萧齐,并非是他们故意而为之,而是害怕不小心惹怒了他,给自己带来麻烦。 听到突厥公主提出了比试,而且是点名要挑战萧齐,满朝文武立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真的很担心萧齐再犯病。 而萧珩身上的压力也陡然一松,坐下之后便有宦官将早就准备好的桌案酒菜重新端了上来。他自顾自的品着杯中酒,饶有兴趣的看着萧齐如何应对。 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萧齐也收起了刚才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笑着对阿史那敏儿说:“如果是比试武力那就算了,本王自幼习文不善刀兵。” 预料到萧齐会推诿,阿史那敏儿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幽怨的哼了一声,道:“庆王殿下这是怕了?既然怕了,就不要再逞口舌之能了。” “怕?”萧齐噗嗤一笑,“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怕!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 呸! 萧齐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唾弃声,转头一看却见百官们都在低着头吃着碗里的菜,没有一个人和他对视。 突厥这边的人更是已经叫出了声,大骂萧齐不要脸。 阿史那敏儿也很想骂两句,可见萧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知道骂了也是白骂,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既然你不肯,那咱们换种比试。本公主此次南下,特意带来了父汗给周国陛下准备的礼物,就是不知道大周有没有人能搬得动。” 闻听突厥可汗竟然给自己送了礼物,萧珩顿时大喜,举起酒杯对阿史那敏儿说道:“可汗如此厚爱,让朕受宠若惊。朕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说罢一口抽干杯中酒,嚷嚷着让人把礼物抬进来。 “慢!”阿史那敏儿止住了要传令的黄门,转头对萧珩说:“我父汗说了,倘若你们搬不动那件东西,可就要按照条约的两倍赔付。” “那倘若搬得动呢?”萧珩端着酒杯,有些紧张的看着阿史那敏儿。 “这个嘛,父汗没说,想来你周国也没有那种力士!” 这个结果是百官们万万没想到的,原以为还有下文,没曾想等到的却是一句羞辱。 可尽管心里有怨,嘴上却不敢说,只能默默的低下头去。 萧珩也是一脸的尴尬,轻咳一声又问:“不知公主带来的是何物,朕十分好奇。” 阿史那敏儿放下手里的小刀,豁然起身,“既然好奇,那就出去看看吧!” 众人随着阿史那敏儿出了大殿,只见殿外的空地上就停着一辆十几头犍牛拉拽的牛车,上面用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上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阿史那敏儿指了指牛车,说:“那就是我父汗给周国陛下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萧珩搓着手,笑嘻嘻的说道:“可汗送的必定是大礼,朕岂会不喜欢!” 说着便让人揭开油布。只是当油布底下的东西显露出来之后,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样。 好大一口钟,看上去似铁非铁,似铜非铜。突厥可汗给大周皇帝送这个东西,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珩自然能体会,但脸上并没有丝毫不快,甚至率先跑下台阶,围着大钟转了几圈。 “如此大的一口钟,就是在关中也难得一见。想必耗费了不少金银吧,可汗真是有心了。” 欣赏完大钟后,萧珩一个劲儿的赞叹突厥的大手笔,脸上的笑容更甚。 看着宛如小丑般的周国皇帝,阿史那敏儿的眼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既然周国陛下如此喜欢,那就叫人搬下来吧!不过先说好,只许一个人去,否则赔偿再翻倍!” 这话一出萧珩顿时就蔫儿了,十几头犍牛才能拉拽得动的大钟,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搬得动,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办到。 想到这里,他有些为难的说:“公主,此事恐怕有些难办啊!一个人怎么能……” 话刚出口,萧齐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脸戏谑的问道:“如果真有人能搬得动呢?” “你觉得有这可能吗?”阿史那敏儿切了一声,一脸不屑的说道。 萧齐摆摆手,“试了不就知道了。不妨咱们打个赌,倘若有人能搬动,你就留在我府里当个侍女,倘若不能国库的所有钱粮随你拿取,如何?” “胡闹!” “国朝的利益岂能让你拿去作为赌注!” 萧齐的话一出口,顿时遭到了百官的口诛笔伐,而阿史那敏儿却被这番话吸引住了。 草原人都知道,周国的国库里面有吃用不尽的钱粮,倘若真的能够拿下,突厥饿肚子的历史就将一去不复返。 “好!一言为定!”她也不理会周国皇帝是否同意,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她料定萧齐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搬动数千斤的巨钟。 她已经能够想象,父汗看到自己搬空了周国的国库会是怎样的震惊。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萧齐缓步走到她的身前,躬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那你就准备好老死长安吧!” 第14章 一力破万钧 阿史那敏儿顿时觉得耳根子有些发扬,脸皮也逐渐变得滚烫。无他,实在是萧齐靠得太近了。自己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反正很好闻。 不过转瞬,她便回转了心神,细细琢磨着萧齐的话,发现竟然带着威胁的意思。 这就怒了,刚想发作,却见萧齐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大殿,不多会儿竟然拿着纸笔走了出来。 “敢问公主,这口钟重多少斤?” 阿史那敏儿不知萧齐忽然问起这个做什么,但料想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便如实说了出来。 “两千斤!” 说完就见萧齐拿着纸笔趴在栏杆上写写画画。 众人都好奇他在写些什么,凑上前去一看,却见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像是鸡爪子一样难看,顿时让人失去了兴趣。 阿史那敏儿也自小学习中原文字,看到纸张上如同雪泥鸿爪的字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萧齐,你别告诉本公主,你靠写写画画就能搬动巨钟!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一番话惹得哄堂大笑,就连皇帝萧珩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齐对此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计算之中,不多时便有了答案。他扔掉毛笔,将纸张塞进怀里,在离自己最近的官员的袖袍上擦干净了手,这才笑着说道:“都说你们突厥人是未开化的野人,看来一点都没错!” “你可知算学一途,可算尽天下。” 阿史那敏儿脸色一变,正准备说话,文官中却率先响起一个声音。 “殿下莫要诓骗我等,我等饱读诗书,算学一道也有涉猎。殿下刚才分明是在鬼画符,岂能骗得过我等的眼睛!” “就是,我等可从未听闻殿下有看书的习惯,这些把戏还骗不了我们!” 见是一群老夫子在叫嚣,萧齐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对阿史那敏儿说:“公主算是说对了,我就是要靠写写画画把那口钟搬起来。我不仅要搬走,还要把那些舌头长的家伙扣里面。” 老夫子们闻言,立马变颜变色,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怎么就忘记萧齐是个愣货了呢? 萧齐伸手拽过一个看得还顺眼的内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便大剌剌的跨坐在了栏杆上,看着与部下窃窃私语的阿史那敏儿。 之前一路交锋,萧齐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突厥公主。这时候坐下来一瞧,倒是觉得这女人除了皮肤晒得有些黑以外,身段模样都生得不错。 丰乳、细腰、肥臀,强健有力的大腿,一看就知道能生儿子。只不过头上的辫子都开始打绺了,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澡了,隔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羊膻味儿。 阿史那敏儿并不知道,此时萧齐正拿她和大周女子作对比。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萧齐跟那个侍卫说了什么。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依旧不见萧齐有何动作,阿史那敏儿有些不耐烦了,上前问道:“你不是说要搬走巨钟吗,本公主等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动?” “怎么,等不及要进我庆王府的大门了?” “无耻!”听到这句没皮没脸的话,阿史那敏儿气咻咻的准过身去,恰好瞧见回报消息的属下。 “公主,那群侍卫正在砍树,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听了属下的禀报,阿史那敏儿皱起了眉头。她也不清楚,砍树和搬走巨钟两者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又过了一炷香,殿前的甬道内终于出现了一队侍卫。只见他们扛着七八根光秃秃的树干,喊着号子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发髻的女人。 见此情形,萧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对众人说:“走吧,带你们见证下奇迹!” 说着话他率先下了阶梯,根本不理会一脸阴沉的皇帝。 等众人汇集到空地,内卫们已经在忙活将树干绑在一起。而萧齐则是蹲在一根树干面前,用自己的手丈量着距离。 在合适的位置系上绳子之后,萧齐又吩咐人挑几根粗壮的木头绑成一个三脚架。 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阿史那敏儿依旧摸不着头脑。再看周国百官也是一脸的迷茫,便知道他们对这个也一窍不通。 既然没人能看出来这是个什么,阿史那敏儿觉得萧齐最后的下场只能是玩儿火自焚。 事已至此,她也彻底放下心来,静静的看着萧齐如同小丑一般的表演。 不多时,一根足有十数丈长的树干被抬上了三脚架,树干的前后都绑上了手臂粗的绳子,绳子的一头直直的垂在地上。 紧接着,萧齐纷纷人将靠近三脚架的那头绳子绑在巨钟上,然后带着那个女人来到了树干的最远处。 众人也跟了过来,见萧齐正在嘱咐女人一些注意事项,阿史那敏儿有些不屑的问道:“庆王殿下,你该不会是想让这个弱不经风的女人把巨钟搬起来吧。” 萧齐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夸奖道:“公主好眼力。一会儿她就会用自己的力量,将巨钟拉起来。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她名叫绿萝,是我府中的侍妾,你们以后就要在一起生活了,可以先熟悉熟悉!” 阿史那敏儿没和萧齐去争一时长短,只是觉得他想仅凭一个女人的力量拽起巨钟的这种说法太过异想天开,不由得放肆大笑起来。 “萧齐,这是我长这么大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知道把这口钟搬上牛车用了多少突厥勇士吗?足足五十人!” “你竟然说,一个女人就能拉起数千斤的巨钟,真是痴人说梦!” 突厥人群里也顿时笑声大作,那个叫阿颜齐的虬髯汉笑了两声便怒气冲冲的朝着萧齐吼道:“你用一个女人来侮辱我们突厥勇士,我要跟你决斗!” 萧齐根本没有搭理这个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听到内卫禀报已经准备就绪,他转身对绿萝说:“不要怕,拿出你平时打水的力气就行了!” 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给她鼓了鼓劲儿。 方才还有些怯懦的绿萝顿时充满了信心,他知道王爷一定不会骗她,他说自己能拉起来,就一定能。 绿萝鼓足了力气,在众人的大笑着,死命的将绳子往下拽,原以为会很困难,一上手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吃力。 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众人齐齐朝着另一头看去。只见那口不动如山的巨钟,正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 第15章 赢了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那群自以为是的突厥勇士们,脸色更是如同死了爹妈一样难看。 众人怔怔的看了许久,直到巨钟升到了最高点,仍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样公主?我赢了!一会儿就跟本王回府吧!” 萧齐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伸手在已经看呆的阿史那敏儿眼前晃了晃。 阿史那敏儿一张俏脸通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在恼怒。 见萧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不由得把头转向其他地方,眼睛滴溜溜直转,想着应对的法子。 突厥营中也不全都是榆木脑袋,一个长得极为猥琐的家伙,忽然凑到自家公主身后,小声的说了几句,阿史那敏儿的眼神立马就亮了。 “你们大周人诡计多端,你肯定是用了什么妖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拉得起两千斤的重物!” 这就是打算耍赖了,萧齐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行家,对付这种事自然是游刃有余。 他招呼内卫换下绿萝,把她叫到身边,抓起了她的手掌,摊在阿史那敏儿的眼前,说:“绿萝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平日里除了端茶递水之外,从不做任何力气活。你看,她十指纤细,光洁如玉,一看就是娇贵下的,可比不上你们突厥女人的手短粗有力。” 绿萝的娇柔,阿史那敏儿岂会看不出来,对此她也没有半点异议。 见对方绷着脸不说话,萧齐点点头,随后又指着那十数丈的木头说:“这种机关,取自大周百姓挑担。担子一头轻一头重,为了保持平衡,农夫便会将较轻的那头离自己远些。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经过萧齐这么一解释,大周的百官们豁然开朗,面面相觑之后频频点头,肯定了这种说法。 “这还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庆王殿下吗?怎么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到?” “可不嘛,长安城内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挑夫进进出出,老夫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嗯,庆王殿下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办法,可见其心细如发,我等看走眼了!” 而突厥人常年以放牧打猎为生,对农耕方面并没有多少概念,对萧齐的解释自然难有体会。 尽管阿史那敏儿心中仍有不服,但这时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就真的被人当成愚昧了。 她气咻咻的瞪着萧齐,脑子里却在琢磨如何才能让自己下得台来。 萧齐岂会让她如愿,咧着嘴坏笑道:“退一步讲,即便我真使了什么花招,巨钟升起乃是事实。这次赌局我赢了,也是事实。公主,你也不想让人认为你言而无信吧!” “你……”阿史那敏儿再也绷不住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最后只能恼怒的拂袖离去。 “萧齐,我讨厌你!” 萧齐冲她摆摆手,高喊道:“公主,本王一会儿便去驿馆接你!” 阿史那敏儿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来恨恨的看了萧齐一眼,然后跺跺脚快速的消失在甬道里。 送走了突厥公主一行,萧齐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扳回一城。 他牵过绿萝的手,正打算离开,却见老二萧鼎朝自己走了过来。 “九弟,你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可喜可贺!” 萧齐岂会不知老二那张笑脸下藏着的祸心,拱拱手道:“二哥说笑了,我就是看那个突厥公主身段不错,想着弄回家让她生几个儿子。二哥您也知道,小弟我明年就成人了,该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萧鼎不由得皱了皱眉,刚才文官们窃窃私语可全都被他听见了,不少人都在夸赞萧齐的机智,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齐竟然是为了生儿子,才弄了这么一出。虽说有些费解,但联想这小子以前的混账行为,似乎也说得过去。 见萧鼎没什么要问的了,萧齐和皇帝告了一声罪便离开了麟德殿。 目送萧齐的背影消失后,萧鼎这才来到皇帝身边,“父皇……” 皇帝摆摆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身子陡然一松,顿时觉得有些疲乏。 “看着他点儿,务必确保突厥公主的安危。” 说罢,便转头离去,只是临走前还瞥了一眼那口巨钟,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庆王府,就迎面碰上了要急晃晃出门的许汉。见到萧齐平安归来,许汉悬着的心立马落了地。 他上午被萧齐派到了蓝田大营询问将士们操练事宜,担心萧齐出事便匆匆的赶了回来。却不料刚进长安城就听说了萧齐用国库跟突厥人打赌的事情,当时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本想着到宫门口听听信儿,刚让人备好马,就瞧见萧齐领着绿萝下了马车。 “殿下,听说您跟突厥公主打赌了?结果如何?” 萧齐还没开口,绿萝就一脸喜滋滋的说道:“自然是殿下赢了,你不知道那个突厥公主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那就好,那就好!”许汉松了松神经,跟着萧齐进了府门,“殿下,朝堂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 “他们这是在狮子大开口,我大周哪有这么多粮食给他们?”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许汉气得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捏碎。 萧齐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小声道:“以后说话得更加小心了,经此一事后,府里的探子可能会多上一些。这里虽然是我的书房,但也不安稳。” 许汉点点头,他明白萧齐的处境,现在还不是能堂堂正正走到明面上的时候。 “殿下,您为何要让突厥公主留在长安,而不是让她放弃那些赔款?” 许汉同样清楚,萧齐提出要让突厥公主进府伺候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其目的不过是想把她困在长安,有突厥公主在手,突厥人就不会妄动。 提起此事,萧齐无奈的摇摇头,解释道:“行不通的,突厥公主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傻子,她绝不会拿突厥人的生死存亡当做赌注。” “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大到能影响朝廷的决议,粮食的事情,朝廷一定会给突厥一个满意的答复。” “既然是不可为,我为何还要硬着头皮上?只有等她意得志满时,我才能占得一点便宜。就这,老二都已经心生疑虑了。” 许汉听完默不作声,沉默了许久方才抬起头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今日吃了亏,突厥公主自然是不会放过您的!” 萧齐眉毛一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都说了要让她给我生儿子了,不把她弄回府里,那还怎么生?” 第16章 府里来新人了 许汉啊了一声,有些迟疑的看着萧齐。 “啊什么啊!”萧齐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一边走一边用手比划道:“你不知道,那女人的屁股就像磨盘一样大,还有那个大腿……” 两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府门,绿萝早就按照萧齐的吩咐安排好了吹鼓手,一群人吹吹打打的朝着突厥人入住的驿馆进发。 路上不断有行人驻足观看,对着马上的萧齐指指点点。 一旁的许汉都快活不成了,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他以为萧齐说要把突厥公主弄回家只是为了羞辱她,没曾想他真的打算这么干,而且还大张旗鼓的亲自去接。 许汉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干过这种事情,他觉得今天这一趟把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可这对早就被后世教育得无比厚脸皮的萧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饶有兴趣的和两侧的行人打招呼,遇到不明事理的还不忘讲解一番。 长安人哪见过这种西洋景儿,得知自家王爷把突厥公主赢了过来,纷纷兴高采烈的跟在了队伍后面,都想瞧瞧庆王的威风。 而此时,甘露殿内,得知消息的皇帝陛下呛得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老九真的去了?还带着一帮子礼乐?” 萧鼎躬身回是,萧珩立马站了起来,吩咐道:“去,把那混账东西把绑回来。” “父皇不可!”萧鼎连忙劝住,他巴不得老九把事情闹得更大些,这样突厥人就会把仇恨全部转移到萧齐身上,到时候朝廷出面再维护一下突厥的面子,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修复下两国之间的关系。 萧珩皱了皱眉,问:“为何不可?难道任由那混账胡来吗?要是惹得突厥公主动怒,毁了合约该如何是好?” “父皇,那赌约可是当着百官立下的。突厥人向来信奉诺言,一旦许诺绝不会背弃。突厥公主到最后都没有多说一句,想必也不会食言。何况,此事在长安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恐怕已经无力挽回了。” 听到萧鼎这么说,萧珩顿时就蔫儿了,摆摆手示意他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锦榻上唉声叹气。 刚才萧鼎那句,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他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此时长安街市上,萧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驿馆门前。值守的差人们,见到打头的是庆王殿下,纷纷躲到一边不敢上前阻拦。 听说庆王是来接突厥公主的,一个鸿胪寺的小吏扒着墙边溜了进去,禀报给了突厥人。 不多时,一脸虬髯的阿颜齐气咻咻的出现在门口。 “是哪个不开眼的,跑到这儿来闹事!” 之前在皇宫吃了瘪,他正在院子里发泄怨气,听到外面吵翻了天,就拎着弯刀走了出来。 见马背上坐着萧齐,阿颜齐用刀指着他就破口大骂,“你这奸诈小人,还有脸来!” “大胆,敢对殿下无礼,找死!” 许汉立马抽出了佩刀,跳下马就要冲过去,却被萧齐一把拦住。 知道这家伙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萧齐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昂着头冲门里望了望,问:“你家公主呢,赶紧叫她出来!” “无耻小儿,你要做什么?我家公主可不愿见你,赶紧给我滚!否则小心我手里的弯刀!” 阿颜齐的叫嚣很快引来了院内一大批人,一脸阴郁的阿史那敏儿就在其中。 见萧齐骑着马堵在门口,阿史那敏儿的把头扭到一边,没好气的问:“你来干什么?如果是想道歉的话,是不是少了点诚意啊!” 庆王府的人顿时噗嗤一声乐了,萧齐也咧着嘴直笑,身后的那群百姓更是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阿史那敏儿不知他们为何发笑,不由得四处张望。身旁鸿胪寺的小吏看得有些尴尬,在她耳边轻语几句,顿时羞了个大红脸,指着萧齐大骂道:“你,你无耻!谁说要跟你回家了!” 萧齐身子往后一仰,怪声怪气的说道:“诶,公主殿下,当初在麟德殿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赢了赌约你就去我府上做侍女,怎么现在却不算数了?” “那是因为……”看着数百双眼睛都盯着自己,阿史那敏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公主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插着腰对萧齐喊道:“之前的打赌不算,等本公主想好了再找你比试。” 说着,她便要让人关门。却不料听萧齐阴阳怪气的说道:“算咯,算咯!突厥人一向背信弃义,就当是下本王没长心眼儿,竟然会相信突厥人的鬼话!” 闻听此言,阿史那敏儿顿时就炸了,猛地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缰绳,喝道:“你说谁背信弃义?只要是我们突厥人答应的事,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 萧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犹疑道:“是吗?那你为何出尔反尔,不愿跟本王走?” 眼见自己被人捏住了七寸,阿史那敏儿只能梗着脖子认了。 “谁,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回去收拾下东西不行吗?” 说罢,她扭头便进了院子,丝毫不顾属下的劝谏。 把阿史那敏儿送上马车后,萧齐一行又吹吹打打的返回,只是和来时的路线不同,这次他几乎绕着整个长安城走了一遍,几乎每家每户都知晓庆王把突厥公主弄回了家当侍女,一下子群情激愤无不夸赞庆王殿下的壮举。 直到日落时分,马车才从侧门进了庆王府。 是夜,阿史那敏儿在婢女的伺候下沐浴。躺在木桶里,浑身舒畅无比,一时间有些困倦。 正打算小憩一会儿,身上却传来一股滑腻腻的感觉,鼻子里更是充斥着一股花朵的清香。 她睁眼一瞧,只见婢女拿着一块白花花的巴掌大小的玩意儿,正往自己胳膊上蹭。她有些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本公主怎么没见过?” 说着,一把就抢过了过来,凑到鼻子前闻闻,果然香气扑鼻,顿时勾起了她的食欲,张开嘴就要咬下去。 婢女连忙止住,掩着嘴笑道:“这可吃不得!公主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嫌弃皂角难闻,特意弄出了这个东西,洗完之后浑身清爽无比,还留有余香。” 阿史那敏儿点点头,“听你这么说,这确实是好东西。” 说着,她又狐疑的看了婢女一眼,“你确定这是萧齐弄的?他还有这个本事?” 婢女呵呵一笑,“我家王爷本事大着呢,外人不清楚,可相熟的人谁不知道!” 阿史那敏儿不置可否,吩咐道:“这东西给本公主准备一些,回草原的时候带走!” 婢女也不说话,继续给她擦拭身体,心里却道:被我家王爷看中的女人还想走?真是想瞎了心了! 夜已深,阿史那敏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萧齐那张怪笑的脸,这下却是更睡不着了。 她穿上衣服走出房门,坐在房廊下看着天空中的皎月,勾起了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在月亮下跳舞的回忆。 她突然很想跳舞,甩掉鞋子就来到了空地上,闭着眼想象自己面前点燃了篝火。 “啪啪啪!” 不知道跳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你也睡不着啊!” 第17章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她连忙停了下来,睁开眼一看,只见萧齐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站在房廊下,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和大周女人不同,被人偷看后,阿史那敏儿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掩面而逃,也不是捂着起伏的胸口,而是大大咧咧的走了过去,边走边说:“你来干什么?” 她到现在还在埋怨萧齐当着长安百姓的面把自己抢了回来,见到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看着阿史那敏儿洒脱的样子,萧齐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后世女子才有的豪爽大方,不由得也随便了许多,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睡不着,就来找你喝酒咯!听说你们草原女人都很能喝,不知道你这个公主是不是也这样!” 听说是来找自己喝酒的,阿史那敏儿舔了舔嘴唇,刚想答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算了吧,你们周国的酒难喝死了,比草原上的马奶酒可差远了。” 萧齐深以为然,“我也不喜欢市面上的那些酒,所以我自己酿了些,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阿史那敏儿狐疑的看了萧齐一眼,“你还会酿酒?你不是亲王吗?怎么连这个都会!” 萧齐嘿嘿笑了两声,一边说一边将酒坛子打开,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就四溢开来。 “我是亲王没错,不过和其他几个哥哥不同,我从小就顽劣,最喜欢捣鼓一些新鲜玩意儿。” 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一口,一道透亮的酒线顺着脖子流了下去,将胸前湿了一片。 看着萧齐喝得如此豪迈,阿史那敏儿也来了兴致,拍开另一坛子上的封泥,也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顿时一股火线顺着喉咙就钻进了胃里。 她瞪大了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叫出声来,好半晌才长长的喷出一口酒气,脸上已经是红霞一片。 “好酒!看来你手艺不赖嘛。这么说,那个叫香皂的东西真的是你弄出来的?” 萧齐抽了抽鼻子,嗅到了阿史那敏儿发梢散发出来的清香,点点头说:“没错,看来你挺喜欢的嘛!” 阿史那敏儿没有接话,靠着廊柱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腿上显得极为豪迈。 “酒是好酒,要是有点肉那就更好了!” 萧齐笑而不语,拍拍手立马就有亲卫拎着两只已经被烤得焦黄的羊腿走了进来。 “这是我七哥年前给我弄来的草原羊,他的封地就在北境,可惜被你们占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羊吃了。” 萧齐拎起一只羊腿,狠狠的撕咬了一大口,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瞥向并排而坐的阿史那敏儿。 草原儿女的吃相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阿史那敏儿一手抓着羊腿,一手拎着酒坛,嘴里塞满了羊肉,呜呜呜的说着:“你应该是吃不到了,听我父汗说,他打算把北地九州的改造成突厥的牧场,那里的人统统撵去放羊,以后突厥再也不会有饿肚子的事情发生了。” 等嘴里的羊肉咽下,她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倒是可以送给你几头,就当是你请我喝酒的回报了!” 萧齐咧嘴一笑,见她将羊腿啃了个精光,便将自己的羊腿也递了过去。阿史那敏儿也没嫌弃,接过羊腿继续厮杀起来。 一顿风卷残云,阿史那敏儿揉着肚子靠在柱子上哼哼,萧齐则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脑子里却在跑马。 听阿史那敏儿刚才话里的意思,突厥人是不打算归还北境九州了。加上这次再度索要的五州之地,边境的十四州都成了突厥人的囊中之物。 突厥人已经开始了蚕食大周的计划,只是不知道朝堂的兖兖诸公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唯一利好的消息就是,突厥人再也无力发动战争,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至少十年内北境不会再有大的战事。 萧齐曾特意问过许汉,据他说当初北境一战,突厥人的伤亡并不亚于大周。可任谁都没想到,原本僵持的战局忽然成了一边倒的态势,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北境九州失守。 坊间盛传战败的根本原因在于大周后勤补给出了问题,萧齐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他更担心的却是另外一种,有人通敌卖国。今日在朝堂之上,他便有了这种猜想,只是一时间还无法证实。不过挖出这颗毒瘤却是势在必行。 “诶,你发什么傻呢,喝酒啊!” 耳边忽然响起酒坛子碰撞的声音,萧齐回过头一看,只见阿史那敏儿被羊油涂了一脸,眼神也有些迷离。 萧齐从怀里掏出锦帕,替她擦拭脸上的油污。 阿史那敏儿呆呆的看着他,感受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柔,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诶,我好心给你擦脸,你哭什么!” 这下她哭得更起劲儿了,扑进萧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萧齐想要起身,却被阿史那敏儿抱得死死的。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酒品这么差,就不该拿五十度的烈酒给她了。 “我小时候吃饭总是吃得满脸都是,阿妈就会像你这样,拿着麻布给我擦脸。” 说起小时候的往事,萧齐的脑子里也不由得浮现出小时候母亲坐在床边给他补裤裆的画面,一边穿着线一边对他絮叨。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大周,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他眼中也有了泪水。 “那你想她吗?” 怀里的阿史那敏儿已经止住了哭声,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呢喃。 “想,我不仅想阿妈,也想阿爸,还想草原上的牛羊,就连那些憨憨的旱獭我也想了。” 她忽然翻了个身,在萧齐的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问:“你会不会唱草原的歌啊,我不开心的时候,阿妈总是抱着我唱歌,你能给我唱一首歌吗?” 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女孩儿,萧齐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亲切。在这一刻,他和阿史那敏儿,是何其的相似。 不过就是一首歌罢了,萧齐在脑子苦思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一首合适的,于是张嘴便唱。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 一首歌罢,怀里的阿史那敏儿已经悄然入睡。听着她在睡梦中呢喃着母亲,萧齐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想家了,还能唱首歌寄托相思。可自己呢,即便歌声传到天边,想念的人也听不见吧! 第18章 饭桌上的对弈 阿史那敏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抱着一只小羊,躺在一个俊朗男子的腿上,和他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 男子要给自己唱歌,他的歌声很动听,草原上的风把它带到了阴山脚下,连那里的牛羊都忘记了吃草。 阿妈说,自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只有草原上最英勇的男子才能把自己娶回家。 可是这个男子,脸上白白净净的,也没有草原汉子的粗犷,还总喜欢盯着自己发笑。 阿妈说,一直盯着别人笑的人是傻子。 可是自己知道他不是傻子,甚至懂得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道理。 他长得并不魁梧,却能拉起千斤巨物。他很爱干净,却不嫌弃自己脏脏的油手,他酿的酒比草原上的马奶酒都要好喝。 阿妈,这个男人好奇怪,他好像和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 阿妈,他居然会帮我擦嘴诶! 阿妈,你觉得这样的男人好吗? 窗外忽然响起了喧闹的声音,好像是阿颜齐。这个只知道打架的家伙,又和谁吵起来了? 哦,他好像是在骂萧齐! 萧齐? 阿史那敏儿惊醒过来,吸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目光呆滞的看着房顶,一时间有些恍惚。 看了看四周的陈设,拼命的甩了甩头,只觉得脑仁都拧在一起了,想了好久才回忆起,自己昨晚和萧齐一起喝酒来着。 可是怎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呢? 院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阿史那敏儿穿好衣服气哼哼的走了出去,推开门就看到阿颜齐那张黑脸正冲着庆王府的侍卫咆哮。 “阿颜齐,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史那敏儿有些不悦,都怪这个家伙打扰了自己的美梦。 见自家公主终于出来了,阿颜齐扯着嗓子就喊:“公主,你没事吧,我们来接你回去!” 阿史那敏儿揉了揉直突突的太阳穴,没好气的说道:“本公主没事,这么早你不去看看马匹,来这里做什么?” 阿颜齐刚要张嘴,却被公主堵了回来,“关中的草可没有阴山草场的肥美,要是吃坏了我的宝马,本公主要你好看!” 见公主发怒了,阿颜齐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人一步一回头的出了小院。 时过晌午,一个回笼觉醒来,阿史那敏儿只觉得腹中空空,正准备找些吃的,就见一个清秀的婢女走了过来,躬身道:“王爷让奴婢来请公主殿下前去用膳。” 在婢女的引导下,阿史那敏儿一路来到了内院的后厨。 一进屋她就吃了一惊,萧齐正套着围裙在灶台边上忙活,一边翻着锅里的菜一边指挥厨子赶紧把莲菜切好。 回头瞧见阿史那敏儿站在门口,萧齐咧着嘴打起了招呼。 “哟!这么快就来了?鼻子够长的你!” “你先出去等一会儿,还有几个菜没齐!” 见她站着发愣,萧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轻轻将她推了出去,吩咐绿萝待她去饭厅。 饭厅里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阿史那敏儿眼睛都看直了,全部都是她从没见过的菜式,不光香气扑鼻,连样式都十分美观。 她指了指桌上的菜肴,一脸惊讶的问绿萝,“这些都是萧齐做的?” 绿萝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点点头说:“府里的下人无能,做不出来合王爷口味的菜,王爷索性就亲自下厨了。” 这下阿史那敏儿就更加震惊了,还想问些什么,却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不好意思啊,手艺生疏了,今天就将就着吃吧!” 这还叫将就?这比父汗招待贵宾的酒宴丰盛多了! 阿史那敏儿转头看向走进来的萧齐,好奇的问:“你不是亲王吗,怎么还会做饭?” 萧齐一边用锦帕擦着手,一边说:“昨晚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快坐,快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听他提起昨晚,阿史那敏儿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害羞之色,也不再多问便坐了下来。只是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夹哪一块。 正犹豫,眼前的空碗就被萧齐拿了过去,换成了他手里装得满满的碗。 “赶紧吃,草原上吃不到这些东西,吃完了再带你去个地方!” 阿史那敏儿自然从善如流,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嘴里包着饭菜,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一会儿咱们去哪儿啊?” 萧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军营啊,你不想看看我大周的军队吗?” 听到这话,阿史那敏儿愣了一下。这次她来周国,除了要带回赔款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探查周国的军队情况。 昨天在宴会上铩羽而归,正愁找不到借口去军营里看看,却没曾想今日萧齐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只是据她所知,周国的王爷是不能接触军队的,尤其是像萧齐这样的亲王。 听说自从周国的太子死后,皇帝就颁布了这条禁令。萧齐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哪来的权利带自己去? 看她一脸吃惊的样子,萧齐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说:“我有一只五万人的队伍,是陛下对我截杀突厥使臣的奖赏。” 提起此事,阿史那敏儿脸上就变颜变色,自己的舅舅死在萧齐的手上,他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多番炫耀。可想起父汗曾说过,周人狂妄自大,萧齐作为皇子如此嚣张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是心里却有些捉摸不透周国皇帝的态度。 从以往的表现和昨日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的确做到了对突厥言听计从,甚至对父汗如此苛刻的要求都没有表现出不满,看上去似乎有了俯首称臣的打算。 可他为何又要奖励给萧齐一支队伍,而且还有五万人之多。要知道,五万精兵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即便是鼎盛时期的突厥都没有把握一口吃下,何况是现在! 阿史那敏儿顿时觉得嘴里的红烧肉不香了,周国皇室的首鼠两端的做法,让她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而这一切,萧齐全都看在眼里,把饭碗捧得高一些,生怕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怪笑。 琢磨去吧,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让你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第19章 下马威 吃罢了饭,萧齐便领着阿史那敏儿朝着蓝田大营的方向赶。 一路上,阿史那敏儿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只顾着和自己的护卫闲聊,根本没有要搭理萧齐的意思。 两人聊天的时候,故意背着萧齐,看样子是在商讨着什么。 萧齐不在乎,他要是相信阿史那敏儿只带了一群没脑子的莽夫来,那才是真的蠢货。 这样就对了,把突厥谋士扮成武士藏在队伍里,朝堂上那些没胆子的,绝不会想着去探查他们的底细。 对于这种行为,萧齐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反倒担心阿史那敏儿不通知谋士随行,否则自己还得花费跟多的心思去忽悠。 这下好了,有自诩聪明人的家伙跟着,自己的布局即便存在漏洞,他也会搜肠刮肚的堵上。 快马一个时辰,队伍就来到了旱原上的军营大门。 接到命令的无缺早早就带着一众将校在此等候,见萧齐在门口驻了马,便率先迎了上来,抱拳施礼。 昨日接到大帅的手令,说今日突厥公主要来大营参观。 看见这封手令的时候,无缺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自古军营乃国之重地,轻易不可示人,就是自家百姓都不能靠近,更别说放敌国的使者进来。 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无缺不敢擅专,连夜回了皇宫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得了准许又连夜回营给众位将校分派了任务,准备好好接待突厥公主。 否则,今日突厥公主只能在门外吃灰。 给众人一一介绍后,萧齐笑着对阿史那敏儿说:“公主觉得如何?” 身在蓝田大营,阿史那敏儿也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随处看了几眼,点点头说:“还不错,挺气派的,将军们也英武不凡。” 得了突厥公主客套般的夸赞,那群没脑子的将校们得意得都快拿屁眼儿看人了。 萧齐无奈的摇摇头,领着阿史那敏儿便进入了军营。 按照萧齐早先制定的训练时间表,这会儿军士们刚刚休息,正在紧急集合。 三通鼓没敲完,四千余名军士已经整齐排列在校场之上,俨然有了纪律严明的雏形。 萧齐看得很是满意,看来自己没在军营的这段时间里,无缺并没有对自己的话阳奉阴违。他笑着拍了拍无缺的肩膀,勉励了几句后,便带着阿史那敏儿上了点将台。 军士们见到许久没有露面的萧齐,一个个脸上也多了几丝欣喜,尤其是那个光头莽汉,甚至朝着他挥了挥手。 对于他的无礼,萧齐没有在意,笑着和他打起了招呼。 “王秃子,几天不见,你小子竟然当队正了!” 王秃子也不搭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着挠头。 萧齐又瞥了一眼他隔壁的那个大胡子,冲他高声喊道:“陈大狗,你婆娘托本帅给你带句话,她让你赶紧把这个月的饷银捎回去,你娃月底就要上学了,可不敢耽搁!” “还有你,李大棒槌,你狗日的把人燕来楼姐儿的肚子搞大了,老鸨子都跑你家八回了,揪住你老子的脖子问怎么办呢!” 李大棒槌顿时就急了,扯着嗓子喊道:“放屁,老子就上次您放俺们假的时候去过一次,就算是母狗产崽儿也没这么快吧!” 校场里顿时笑成一片,不少人争着抢着问萧齐自己家的事情,多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见萧齐和军士们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阿史那敏儿眼睛都看直了。她从未见过领兵的将军和军士们是这样相处的,更别说萧齐还是周国的亲王,身份更加尊贵。 可他们之间说起话来,嘴里满是老子娘,甚至还有更加不堪入耳的话语。 奇怪的是,军士们非但不反感,反而表现得异常的亲热,这一番景象完全颠覆了她对萧齐的认知。 她朝着旁边的许汉努了努嘴,问:“你家王爷怎么像个地痞似的,他就不嫌丢人吗?” 许汉嗐了一声,“这算啥,上次王爷点将的时候,就坐在地上和将士们拉了一下午的家常。公主有所不知,这些人以前大多都当过山贼响马,吃软不吃硬。” 阿史那敏儿皱起了眉头,侧身问身后的中年人,“老师,您怎么看?” 中年人扯了扯胸前的皮甲,低声道:“当年可汗在收编突厥各部落的时候,也是这般。和勇士们同吃同住,没事儿就凑到一起闲聊跳舞。后来,那些人都把命卖给了可汗。” “近几十年来,周国重用文官,就连领兵的都是文人。他们自恃清高,致使人心向背,这才是他们屡战屡败的根本原因。” “萧齐这个人能看到这点,已经不简单了。更让老夫佩服的,是他能够放下身段和将士们打成一片。这样的人,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听到老师对萧齐评价甚高,阿史那敏儿心里一沉,萧齐这种表现可不是一件好事。 足足扯了大半个时辰,萧齐嘴皮子都说干了,这才止住了还在往前挤的兵卒。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别让客人等久了!”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阿史那敏儿,给大家介绍道:“这位便是突厥的阿史那敏儿公主,今天本帅带她来就是想让她看看我蓝天大营的风貌。” 闻听来的是突厥公主,军士们顿时收起了笑脸,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穿着皮裘的女人。 他们苦突厥人久已,尤其是经历过上次萧齐的演说之后,更是把突厥人恨到了骨子里。 此时见突厥公主还敢大摇大摆的来军营,顿时群情激愤,大喊着让她滚出去。 阿史那敏儿身后的突厥士兵,立马窜了出来,将自家公主拦在身后,手中弯刀不断的比划,谨防有人跳上台来威胁到公主的安全。 此时萧齐已经退到一边,他悄悄的冲人群里的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几人立马冲上了点将台,嚷嚷着要杀光突厥狗。 阿史那敏儿身后的中年人,立马反应过来,在自家公主耳边小声说道:“公主,这是萧齐的下马威,我们万万不能上这个当!” 听到这话,阿史那敏儿瞥了一眼躲在一旁吃着瓜果的萧齐,狠狠的咬了咬牙,在护卫的簇拥下匆匆离开了点将台。 见好戏演到一半,道具竟然跑了,让萧齐这个导演十分窝火。他扔掉手里的果皮,朝着军士们挥挥手,大喊道:“都给本帅去训练,训练得不好,晚上不许吃饭!” 说着,他便快步去追阿史那敏儿。 等到了树荫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阿史那敏儿绷着一张脸,冲他吼道:“萧齐,你浑蛋,你竟然敢戏弄本公主!” 第20章 突厥营中有能人 萧齐连呼冤枉,怪笑着打趣道:“公主这话可就说错了,本王哪里敢戏你,弄你!” “你!”阿史那敏儿气得浑身发抖,侧过身去不想多看他一眼。 “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就是仗着人多,想给本公主一个下马威吧!” 被人看穿了用意,萧齐没有半点羞愧,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身后的那个中年人。 “唉,可惜了,多好的一次提升士气的机会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不过公主以后可要小心了,对你虎视眈眈的可不止有我蓝田大营的兵卒。” 阿史那敏儿柳眉倒竖,“你敢威胁本公主!” 萧齐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本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哼!”阿史那敏儿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又被萧齐叫住了,“士兵们接下来便要操练,公主不想再看看?” “看你个大头鬼!气死本公主了!” 阿史那敏儿扭头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呆。 等她走远后,萧齐砸吧了两下嘴,捡起地上的树枝无聊的抽打起来,一边走一边对许汉说:“王秃子那浑蛋的演技太差了,还有那个陈大狗,晚上不许他们吃饭!” 来的时候车马相拥,回去的时候,萧齐等人被突厥人远远的坠在身后。 阿史那敏儿骑在马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连路过的黄狗都被她赶着马撵了好远。 发泄了一通之后,她回过身对中年人说:“老师,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中年人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们在他国王都,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知殿下有没有发现,今日校场的布置似乎有些奇怪。” 阿史那敏儿摇摇头,看向中年人,等着他给自己解释。 中年人捋了捋胡须,说道:“自古以来,校场只用于点兵操练,以宽阔平坦为佳。可蓝田大营的校场上,却没有一杆兵刃,反而安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木桩,木架,甚至还有网状的铁丝。老夫特意观察过,那些上面都有修补的痕迹。” “哦?”阿史那敏儿有些好奇,“老师的意思是……” “他们在用一种全新的操练方法。老夫观之今日的军士,一个个精神矍铄,身强体壮,远不是咱们在边境见到那群病秧子可比的,或许是那新式的操练方法起了作用。” 阿史那敏儿同样意识到了这支队伍的不同,她原本以为这是萧齐故意装给自己看的,可经老师这么一分析,却是觉察到了威胁。 “那咱们现在回去确认一下。”她勒住缰绳,拨转马头就要返回。 中年人连忙制止,伸手指了指跟在后面不远的萧齐等人,叹息道:“没机会了,萧齐不会让我们再跨进大营一步的。” 阿史那敏儿怏怏的点了点头,继续打马长安,进了城直接回愣驿馆,今日又被萧齐戏耍,她是不打算回庆王府了。 进了驿馆,掩上房门之后,中年人褪下了身上的皮裘,露出了一身文士长衫。阿史那敏儿刚想说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推门进来的阿颜齐,见公主殿下还板着一张脸,以为早上的事情还没过去,就把头低了下去。 中年人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笑着替阿颜齐解围道:“早上是老夫让他去的,殿下若是要怪罪,就怪老夫好了!” 阿史那敏儿还在琢磨校场上的事,听到中年人的话,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回过神来才问:“先生让他去庆王府做什么?” 中年人看了一眼阿颜齐,对方会意,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恭敬的说道:“邱玄先生,这是您要的图!” “图?什么图?”阿史那敏儿好奇的凑了过去。 “庆王府的图!今早阿颜齐从正门闯进去,老夫让他务必记下庆王府的布局!”邱玄说着,就打开了那张纸,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黑线和一大堆黑乎乎的墨点,阿史那敏儿忍不住大笑,指着阿颜齐说道:“他笨的就像只旱獭一样,父汗经常骂他尿尿都是歪的,您竟然让他画图!” 阿颜齐的脸顿时臊得通红,梗着脖子就说:“我已经滑得很好了!” 说着他上前指着歪歪斜斜的图案解释道:“这里是大门,这个是拱门,这个……” “好了,你出去吧!”邱玄实在是看不明白什么是什么,摆摆手便让阿颜齐退下。 阿颜齐还想找回点面子,指着图上那黑乎乎的一坨刚要说话,就见公主指了指门口,只好垂着头悻悻然的离开。 重新掩上门,邱玄将图纸递给了阿史那敏儿,说:“殿下去过庆王府,还请殿下完善一下吧!” 阿史那敏儿一脸嫌弃的将图纸扫落在地,然后问邱玄,“老师为何要庆王府的地图?您打算要做什么?” 邱玄捧着茶水轻轻啜了一口,似乎有些出神。 “原本以为萧齐把殿下抢回去是想囚禁你,以此达到威胁突厥的目的。所以老夫今早让阿颜齐带人冲了进去,却没曾想根本没遇到什么阻碍就到了内院。” “今日蓝田大营一行,老夫观萧齐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荒唐没用。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有着超乎常人的表现,表面上看去卑鄙无耻,实则心思深沉手段老辣。尤其是他今日看老夫的眼神,充满了戏谑和骄傲,似乎早就把老夫看穿了一般。” “这种眼神,老夫只在周国上一任皇帝眼中看到过。” 听到老师说的如此玄乎,阿史那敏儿半信半疑的问:“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有您说得这么厉害吗?” “不受宠?”邱玄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恰恰是这一点,掩盖了他身上的光芒。相信我,殿下,接替周国皇位的一定是他。” 阿史那敏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来不把话说死的老师,这次竟然说得这么肯定。 “听您这么说,那周国皇帝和大臣们对他的态度都是装的?故意演给我们看的?” 邱玄摇摇头,“不会,早在几年前,萧齐就在长安臭名昭著了。而且我了解皇帝,也了解那群道貌岸然的大臣,他们绝不会有这种未雨绸缪的眼光和手段。” “萧齐早早的自污,或许有他另外的考虑。” “一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少年,能早早的替自己谋划未来的事情。殿下,你现在还认为他简单吗?” 阿史那敏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眼睛滴溜溜转。她想起从自己见到萧齐的第一面起,就对他有了直观的评价。而正是这种深刻的印象,让她在和萧齐接触的几天中,往往不会过多考虑他做事的目的性。 而自己就像是一头牛,任由他牵着鼻子走。 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老师,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呆呆的看向邱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邱玄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样的人,未来必定是突厥的心腹大患。我们需要在他长成参天大树之前,将他连根拔起!” 第21章 军械论 此时的萧齐正和许汉刚刚回府,绿萝上前挥退了其他婢女,自己亲自奉茶,见突厥公主没有随同王爷一起回来,有些好奇的问道:“公主为何没有和您一起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齐一口抽干了杯中的茶水,扯开衣襟用手不断的扇风,说道:“没什么事儿,她估计要忙上几天。” 等绿萝给自己宽下外衣,萧齐这才问一旁的许汉,“你说他们今天有没有看到校场上的那些东西?” 许汉犹豫了一阵,回道:“应该是看见了吧,您不是说突厥公主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是个高人吗,我想他不会察觉不到异样吧。” 萧齐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自己今天这一趟也没白跑。 “哦,对了,让你找的工匠你都找好了吗?” 说起这个,许汉就有些纳闷,好端端的不知道王爷要那么多工匠做什么,而且还是清一水的铁匠,难不成是要铸造兵刃? 这可不成,朝廷有规定,军中一切的武器配备全都由兵部统一调配,任何人都不能私造。 想到这里,许汉皱起了眉头。 “殿下,私造军械可是重罪,万万不可啊!” 萧齐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我也没说现在就要造啊!再等等吧,等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许汉低头啜了一口茶,还是觉得有些话要和王爷说清楚,这种忌讳不能犯,谁犯谁死。 “殿下,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您只需要向陛下上一道折子,军械的问题就能轻松解决了,咱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去犯陛下的忌讳!” “你是说兵部武选司里面的那些破铜烂铁?”萧齐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的兵要是装备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上战场,和送命有什么区别!” 许汉摸了摸鼻子,他认为王爷在这件事上有些托大了。他曾经在兵部任职过,武库里面的东西并没有王爷说得那么不堪,而且相较于周边的几个国家,大周的军械已经领先很多了。 而且打仗并不是依仗手里的刀枪,看得是军心和统帅临阵指挥的能力。 对于他的话,萧齐只认同一半,他看着许汉一脸郑重道:“我承认,军心很重要,统帅的能力也很重要。你之所以不看重军械,是因为你认为大周的军械水平超过了别人,但最终还是吃了败仗。” “老许,你大大忽略了军械的重要性。当武器发展到一定水平的时候,你所谓的军心和统帅能力,在战场上的分量会大大降低。” “当然,也可以用人命去填,用十倍百倍的兵力去补足武器上的差距。但是老许,用人命搏出来的胜利是何其的悲壮,多少个家庭会因此破碎?” “既然我们有能力造出操作更简单,威力更大的武器,为什么不去做呢?” “大周子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一群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自己脚下。” “老许,北境的耻辱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九州的子民至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是大周的亲王,我有义务去拯救他们。” 说到这里,萧齐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想起了牺牲在边疆的兄弟们,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在自己的面前却无力营救,那件事让他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许汉陈默不语,他看得出来,萧齐是真的很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事。他曾一度怀疑,萧齐向皇帝伸手要权,是打算和晋王斗上一斗。 可现在看来,他做这么多,仅仅是为了洗涮耻辱,夺回被抢走的土地。 想到这里,许汉浑身激动得打起了摆子,撩开衣袍,单膝跪地道:“殿下,微臣明白了,以后再也不问了。您说怎么做,我许汉绝无二话。” 萧齐伸手将他扶起,笑着说道:“没事,有疑问是好事,说出来总比埋在心里强。心里一旦藏的事情多了,做事就会犹豫。” “我的这番论调,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不过没关系,我会证明它的正确性。” “来,跟我来,给你看看我的成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门口的亲卫推开房门,主动往外扩了一丈。自从上次有婢女敲过书房的门后,这里就成了王府的禁地。 进屋后,许汉自觉的掩上了房门。等回转身子,就见萧齐拿着铁锹扣着地面的青砖。许汉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直到萧齐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愣着干嘛,搭把手啊。” 不大会儿工夫,三尺宽的地面就被挖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出现了一口大木箱。两人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箱子拽上来,萧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箱子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身子还是太虚,看来以后每天的运动量还得增加!” 许汉没有理会王爷的自言自语,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屁股下的箱子,有些好奇的问:“殿下,这里面装的什么宝贝啊,值得您这么小心!” 萧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着箱子说:“一些新式的武器,沉得要命!” 一听是武器,许汉不由得瘪了瘪嘴,嘟囔道:“武器而已,至于藏在地下吗?” “嗐,天干物燥的,防火嘛!”萧齐随后回道。 许汉看了看四周,见屋子里连一根蜡烛都没有,觉得王爷小心过了头。 萧齐嘿嘿笑着说:“以前是没有,以后可就保不齐了!” 说着,他伸手拉开了箱子,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柄武器递给了许汉。 许汉接过一看,顿时汗毛炸立。 这件武器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有点像匕首,却又比匕首长上一些。只是屋内并未灯光,那武器上面依旧泛着寒光,一看就是杀人的利器。 “来试试!” 许汉正低头仔细观瞧,听到萧齐的声音便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根条凳。许汉想都没想,抬手便刺了过去。 只听哧的一声,武器的大半个身子就没入了条凳中。拔出之后,只见挑灯上出现了一个环形的孔洞,好似一朵半开的花朵。 “这东西我叫他军刺,刀口呈螺旋状,只要被刺伤一刀,鲜血就会顺着凹槽往外淌。但凡被它刺中,唯一的下场就是鲜血枯竭而死。” “这东西,最适用于近身搏斗,尤其是暗杀!一杀一个准儿!” 说着,萧齐又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件东西摆在桌案上,对许汉解释道:“这是连环弩,可一矢三发。” “这是可升降云梯的模型。” “这是加装了滑轮的八牛弩的模型。” …… 看着一个个精巧的器物被萧齐从箱子里拿出来,许汉的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虽然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但丝毫不妨碍他想像将这些用于战场时的效果。 “哈哈哈,这个就更不得了了。这是我特制的甲胄,不仅透气轻薄,而且还防水,你试试!” 萧齐像个小孩儿一样,跟朋友显摆自己的藏品,却不知许汉已经快要抽过去了。 “殿,殿下,这些都是您弄得?您平时不是在……” “你是想说我平时都在厨房里捣鼓吃的?”萧齐瞥了他一眼,见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没好气的说道:“你真以为我那么喜欢做饭啊,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该说不说,厨房里的条件还是太差,这些东西也就是个样子货,远没有达到我的标准。” 许汉看了看手里的军刺,又看了看那些复杂的模型,只觉得天旋地转。 老天爷,你管这些叫样子货?这些东西装备一支万人队伍,都足以打一场灭国之战了好吧! 第22章 煎熬的阿史那敏儿 “好了,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瞧不上兵部的军械了吧!” 许汉点点头,“的确,和您这儿的相比,武选司的那些兵器只配用来杀猪。可笑他们还藏着不愿意示人,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说着,他忽然觉得自己面皮有些泛红,似乎自己刚才也认为那些是好东西来着。 将所有东西归于原位后,萧齐拽着恋恋不舍的许汉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萧齐恢复了长安第一纨绔的行事风格,整日里章台走马,不是逛青楼就是去郊外打猎。 直到第三天,许汉终于传来了消息。 “殿下,今早蓝田大营外发现几个行踪可疑的人。” 萧齐正在一小觉一小觉的熬着时间,这两天可把他累坏了,听到许汉的话,立马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你以前在军中,抓到细作之后都怎么处置?” 许汉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杀了,扔出去喂狗!” 萧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还是别,突厥人不爱洗澡,关中的狗不爱吃。”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才说:“把他们衣服扒了,挑断手筋脚筋,挂在大门上示众。” 许汉有些犹豫,道:“要是惹得突厥人反击那该如何是好?” 萧齐摆摆手,顺势又躺了下去。 “放心,突厥人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我们更不会说他们是突厥人。对外就说,那两人混进军营想要偷看士兵洗澡,被抓了活的。” 听王爷说得恶心,许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正要领命退下,却又听萧齐吩咐道:“明天去把突厥公主接回来吧,她也该回来了。” 转过天一早,许汉还没出门,阿史那敏儿就已经出现在了庆王府的门口。 回到后院的时候,萧齐正坐在门廊下捧着一本当下流行的话本小说。阿史那敏儿见状,缓缓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两天不是经常往青楼里钻吗,今天怎么有兴趣看书了?” 萧齐露出眼睛,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黑得像只熊猫,脸上的气色更是蜡黄,笑着说道:“就是地里的牛也有休息的时候,闲来无事看看书挺好。倒是你,像是好几天都没睡的样子,又是谁惹着你了?” “要你管!”阿史那敏儿哼了一声,气咻咻的离开了,只是转过墙角时,脚步放慢了许多,神情变得更加萎靡。 时间很快入夜,阿史那敏儿提着一袋子马奶酒,找到了萧齐。 “本公主向来不欠别人的人情,你前几天请本公主喝了一顿酒,今天换本公主请你了!” 知道她有话要说,萧齐只好挺着吃撑了的肚子跟在后面来到了她的小院儿。 两人一坐下,阿史那敏儿就扒开了瓶塞子,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很快,她的脸颊就变得绯红。萧齐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抢过革囊,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好了请我喝酒,自己倒是先喝起来了。” 阿史那敏儿忽然扭过头看向他,嘴皮子动了许久,方才说话。 “萧齐,你到底想干嘛?” 萧齐扬了扬手里革囊,“当然是喝酒啊!” 说着就要来一口,却被阿史那敏儿蛮横的夺了过去。 “你知道本公主问的不是这个!” 萧齐笑了笑,顺势躺了下来,看着漫天的星空,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来回晃悠。 “这个问题用得着来问我吗?你身边那个人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阿史那敏儿一把将他拽起,脸上已经有了怒气,“那些只是老师的猜测,本公主想你亲口告诉我!” 萧齐知道,自己亲手埋下的种子,已经在这丫头的心里发芽了。索性他也不装了,坦白道:“你老师猜的没错,我就是想那样做!” “为什么?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不好吗?”阿史那敏儿忽然大吼道。 萧齐摇摇头,换了个姿势又躺了下来,将双手枕在挠头。 “不好,一点都不好。以前或许好,但以后肯定不会好。” “因为我们突厥?”阿史那敏儿急切的问道。 “是因为九州之地的百姓,和战死在北境的将士。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没人在乎他们的感受。他们像是一群生长在荒原上的野草,随意的被牛羊啃食。” 阿史那敏儿有些不解,“野草不就是给喂牛羊的吗?” 萧齐扭过头看向她,呵呵笑道:“或许在你们眼中,的确是这样。可在我眼中,他们有的能开出绚丽的花朵,有的能将自己的根茎植入地底,牢牢抓住每一寸泥土。说不定有一天,它们其中的某一株小草,能长成参天大树。” 阿史那敏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你死的。” 萧齐无所谓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只要死得有价值,管他早死晚死!” 阿史那敏儿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她站起身来重重的踹了萧齐一脚,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进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不住的往外涌。 “萧齐,你真的会死的!” 嘭的一声,阿史那敏儿重重的关上了房门,屋里传来了她痛哭的声音。 萧齐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单纯的女孩儿,要不是自己或许她也不会这么痛苦。 他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声抱歉,随后提着地上的马奶酒,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月上三杆,一队蒙面武士闯进了庆王府。 萧齐蒙头睡着正香,忽闻耳边响起走水了的声音。 他翻身坐起,看着头顶已经燃起来了的房梁,不疾不徐的推开了锦榻,钻进了地下的密道。 从书房里出来,许汉已经抱着刀等在这里。 萧齐冲他点了点头,许汉便领着几个亲信窜入了扑火的人群里。而他,则是打着火把来到了阿史那敏儿的小院儿。 小院儿里静得出奇,萧齐朝房顶上看了两眼,笑着敲响了房门。 “公主,府里着火了,赶紧出来!” 阿史那敏儿一直没睡,抱着膝盖蹲在床上,脑子里全是那晚萧齐饮酒做歌的场景。 门外忽然响起了萧齐的声音,她又惊又喜,猛地冲出了房门。见萧齐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齐冲她笑了笑,拽过了她湿漉漉的手,随后将手中的火把丢向了锦榻,眨眼的工夫,锦榻上火光动作。 “你!”阿史那敏儿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萧齐。 萧齐拉着她来到了空地上,忽然朝着房顶上大喊:“喂,既然要放火,怎么能忘了这里呢?” 第23章 刺杀 阿史那敏儿心里猝然一惊,她显然是听懂了萧齐话里的意思,可还是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萧齐,你这是在干嘛!” 萧齐冲她浅浅一笑,说:“帮帮你们,不然官府会追查到你们头上的。” 阿史那敏儿面色一红,慢慢垂下了脑袋,怯怯的说:“你都知道了?” 见房间里的火势已经大了起来,萧齐拽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从那天皇宫饮宴之后,我就已经在防备了,只是不知道你们会采用哪种方式罢了。即便阿颜齐带着人闯进王府,仍然不排除你们会在外面动手的可能性。” 阿史那敏儿眼睛一亮,忽然停下身子吃惊道:“这么说,你这几天要么逛青楼要么出城打猎,都是在迷惑我们?” 萧齐摆摆手,一脸轻松的说道:“也不全是,我好歹是长安城的第一纨绔,要是没有点纨绔的样子那怎么成?” “不过,我这两天外出都带着亲卫,就是想要让你们知道在外面动手,成功的几率不大,逼迫你们选择进府刺杀。” “那……”阿史那敏儿刚准备开口,却又听萧齐笑嘻嘻的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打算放火?” 见她点头,萧齐又做起了解释。 “我不知道!其实也不用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行了。” “谢谢你的提醒,就冲你晚上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着,他朝四下看了看,贱兮兮的凑到阿史那敏儿的耳边小声说道:“其实你们没必要放火的,这把火我自己会点。不过我手上人少,做事不方便,你们能帮我这个忙,我萧齐感激不尽!” 听到这里,阿史那敏儿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他没想到萧齐竟然有这种打算。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想知道为什么?回去问问你老师吧,他应该能明白我的用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小院儿的月亮门,许汉和绿萝早就等在这里了。 许汉冲萧齐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还在发傻的阿史那敏儿,眼神有些犹豫。 萧齐摇了摇头,说:“没关系,她知道得越多,对我们越好。” 说罢,他伸手就要接过许汉手中的火把,却听旁边的绿萝一脸担忧的问道:“殿下,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萧齐拍了拍她的手,闻言宽慰道:“做戏要做全套,放心,我有分寸!” 几人的对话,勾起了阿史那敏儿的好奇心,她很想看看萧齐还打算做什么。可是下一秒,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萧齐拿着火把点燃了自己的头发。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唇红齿白的贵族王孙,就变得灰头土脸,满脸焦黑,俨然一副刚从火中捞出来的模样。 “怎么样,还行吧!” 萧齐原地转了几个圈,问问众人还有什么没顾及到的地方。 绿萝低下头默默抽泣,许汉张大了嘴巴冲他竖了根大拇指,阿史那敏儿更是觉得三观尽毁,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 见都不说话,萧齐也自觉很是满意,然后问许汉:“长安县的县令来了没有?” “回王爷,已经来了,正在组织人手灭火!” 萧齐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阿史那敏儿,笑道:“公主,你的人想必也快来了,那我就不陪你了,你自便!” 说完,他脚底下一个踉跄就栽倒在了绿萝的怀里。 绿萝吓得大惊失色,刚想叫人,却见早有一队亲卫抬着躺椅走了过来。 府门外,长安县令张怀德脸上糊满了黑灰,身上的内衣破了好大一个洞。 他原本正搂着小妾甜蜜,忽然听到庆王府着火的消息,吓得差点撅了过去,鞋子都没来得及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庆王府那边火光冲天,顿时亡魂大冒。瞧这阵势,恐怕不是一两处失火那么简单,多半全都着了。 那可是庆王府啊!即便知道庆王不受宠,可他也是亲王之尊。 堂堂亲王府邸失火,朝廷首先就要追究他这个长安县令的责任。万一庆王死在了大火之中,皇帝或许不会株自己的九族,可为了皇家的颜面,自己全家老小一个都别想活了。 等张怀德如同死狗一般来到庆王府门口时,武侯、五城兵马司已经到现场了。 “张怀德,你怎么搞的,庆王府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张怀德已经被吓傻了,根本听不见五城兵马司校尉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的话。 校尉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恶狠狠的骂道:“真他娘的操蛋,这下老子被你害惨了。” 见张怀德仍旧是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校尉恨不得立马砍掉他的脑袋,抬脚就将他踹进了火堆里,嘴里嘀咕道:“别怪老子,你死了,你全家就都能活!” 却在这时,府门里冲出来一队人,也不是谁嫌张怀德挡了道,一脚又将他踹了出来。这两脚顿时让他回了魂儿,刚想大叫,却听有人喊了一句,“快让开,庆王殿下受伤了。” 受伤了!那就是说还没死? 张怀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股脑儿的坐了起来。只见庆王满脸黑灰的躺在躺椅上,浑身都是漆黑一片,眉毛头发都已经烧没了。 他连滚带爬的走了过去,想要靠近萧齐问问情况,却被亲卫们拦在了外面。 “殿下,殿下,您睁开眼看看,臣是张怀德啊!”张怀德带着哭腔大喊道。 接连喊了几声,萧齐这才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有,有人想杀本王!” 说完这句,他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张怀德浑身都打起了摆子,这下事情大了,竟然有人要刺杀亲王! 见他恍恍惚惚的样子,许汉一边揪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警告道:“你要是不把行刺的人揪出来,你全家都得把脖子洗干净等死!” 等许汉等人抬着萧齐匆匆离开,他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一把抓住校尉的胳膊,说道:“兄弟,借我一匹马,我这就去叩阙,这件事通天了!” 第24章 恐慌 此时,阿史那敏儿已经悄悄回到了驿馆。 还没等她落座,邱玄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连忙迎了上去,急切的说道:“老师,萧齐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见老师阴沉着脸不说话,她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了,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说!是他自己猜到的。” 邱玄依旧不说话,半晌之后,才沉声问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见老师没有怀疑自己,阿史那敏儿这才放下心来,便将之前萧齐向自己坦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补充道:“老师,他说您一定能明白他的用意!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听完阿史那敏儿的讲述,邱玄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咻咻的说道:“这个萧齐竟然拿我们当枪使,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见阿史那敏儿一脸茫然,他又喟叹一声重新坐了下来,解释道:“这几天老夫让人打听了萧齐最近的所作所为,虽然还是顶级纨绔的表现,但他在长安百姓中的口碑已经大大改善。” “老夫追溯源头,发现这种改变就是从他截杀使团开始的。” “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初可汗要求周国皇室要派遣一位质子都突厥。我听说,当时那个质子就是萧齐。” 阿史那敏儿有些吃惊,她根本不清楚还有这件事。 “那他是因为不想去突厥,才杀了咱们的使团吗?” 邱玄不置可否,沉吟道:“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从那时候开始,一向荒唐软弱的萧齐不见了。前一刻他还荒淫无度,下一刻却一人一马截杀了使团。” “我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却能从他所作所为中得出一个结论。他萧齐,打算反击了。” “他要反击谁?”阿史那敏儿已经没有太大兴趣去印证萧齐是否真的一人杀了整个使团,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萧齐真正的目的,知道了这个或许就能预判他下一步的动作。 邱玄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可能是突厥。而另一个可能就是长安城里那些和他不对付的人。” “老夫现在才明白,他当初为何要带咱们去军营了。一来是想让我们看看他手下的兵丁正气势如虹,二来也是想借此让殿下出丑,这第三嘛,就是想让老夫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让咱们生出探究的心思。” “他抓了咱们派去的人,还无耻的羞辱他们,就是想把仇恨转移到他个人的头上。为了突厥的颜面,咱们不得不刺杀他,以此配合他的行动。” “这一招一石多鸟的计策,老夫平生仅见。”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能走一步看十步,就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听了老师的话,阿史那敏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她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头里,而且还对事情的走向把控得如此精准。 都是周人善于谋划,可这似乎已经不仅仅是谋划这么简单了。在整件事情中,萧齐就像是一无形大手,按照自己的心愿随意拨动着任何事物。 这个人,太可怕了! 阿史那敏儿觉得有些发冷,不由得抱住了膝盖,将自己窝在椅子上。 看着她阵阵后怕的模样,邱玄叹了口气,又道:“殿下,老夫知道你对萧齐心存好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的态度也是刻意而为之?这样的人太过妖孽,任何人都不可能驾驭得了他。趁现在还没陷得太深,还是早早断了念想为好。” 说罢,他便出了房间,只剩下阿史那敏儿一个人抱着腿默默抽泣。 …… 甘露殿内,萧珩正在大发雷霆。 他之所以发怒,并非是担心萧齐的身体,而是气恼竟然有人敢在长安城内纵火。这就意味着,有人打破了规矩,开始乱来了。 无论百官们再怎么争斗,他这个皇帝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容忍他们在国都杀人。一旦有人破坏了规矩,长安的勋贵们就会人人自危,狗急跳墙时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等哪天自己这个皇帝惹急了他们,是不是也会遭到暗杀? 这让他还怎么睡得安稳? 看着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张怀德,萧珩皱了皱眉,挥手让他退下,随后吩咐身边的宦官道:“让大理寺好好查,不能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说着,又补充道:“通知无缺,让他暗中查访,不管是谁一定要给朕揪出来。” 翌日,皇帝罢了早朝,把萧鼎和王直叫到了甘露殿。 两人一进殿,就瞧见了皇帝那张阴沉似水的脸,于是赶忙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王直,你好大的胆子!” 萧珩一声暴喝在殿内忽然响起,王直吓得心头一颤,连忙跪着上前,哆哆嗦嗦的问道:“陛,陛下,微臣不知身犯哪条!” 哗啦啦…… 萧珩一把抚掉龙案上的摆设,攥着一张纸来到王直面前,抖着手说道:“你自己看看,这是大理寺连夜查出来的真相!” 王直碰过纸张一看,顿时亡魂大冒,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萧珩顾不得君臣之礼,一脚将他踹翻,怒吼道:“朕问你,你有没有往庆王府里安插探子?” 王直连忙爬起来跪好,哭诉道:“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庆王府里塞人呐。陛下,你一定要相信微臣啊!” “还敢喊冤!”萧珩气得浑身发抖,环顾一周后,捡起一个玉瓶就要砸向王直,“认证物证具在,你还敢狡辩!” 萧鼎见状心里大惊,他明白皇帝这是真的发火了。这个时候,谁上去谁倒霉。可是王直是自己的人,他的位置尤为重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连忙膝行过去死死抱住萧珩的腰身,嘴里喊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这里是甘露殿,见血不吉啊!” 哐当一声,玉瓶贴着王直的耳边落了下去,萧珩闭着眼挥了挥手,“将他拖出去,交付有司问罪!” 见皇帝没有下令将王直立马斩首,萧鼎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人活着自己就有操作的空间。 他连忙替皇帝捋着后背,劝慰道:“父皇消消气,王直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也不值得您如此动怒!” 谁料,萧珩的眼睛猛地一睁,一只大手就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你这混账,哪还有脸说这种话!你是打算气死朕吗?” 第25章 夺嫡 萧鼎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皇帝,怯怯的问道:“父皇,儿臣到底哪里做错了?” 萧珩扬起手又要抽下去,见萧鼎侧着身子躲闪,恨恨的一脚就踹了出去,“朕给你说过多少次,做事要有分寸,要动懂得收敛,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昨晚老九的府邸是不是你派人烧的?” 庆王府失火的事情,早就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萧齐还差点因此丧命。萧鼎自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当然不敢担这个罪责,于是连忙喊冤说:“父皇容禀,儿臣的确瞧不上老九,认为他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可儿臣即使再恨,也不敢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此毒手啊!” “哼哼,你有什么不敢的!”萧珩怒喝一声,拂袖上了御阶在地上找了好久,方才攥着一张纸条,抖抖手对萧鼎说:“这是无缺传来的秘报,庆王府被找到的尸体当中就有你晋王的探子。她们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咬破了牙后的毒馕,自尽而亡。” “你让朕怎么相信你的鬼话?” 闻听此言,萧鼎惊愕连连,无缺是什么人自己很清楚,他绝不会背叛父皇。从他嘴里说出的话,父皇一般都会信八成。 同时他也不相信,无缺会栽赃自己。可是自己明明没有给她们下达这种命令,缘何会发生这种事? “你在想什么?在琢磨如何给自己脱罪吗?”萧珩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 萧鼎回过神来,连忙跪倒在地,将头埋在膝下,态度诚恳道:“儿臣派了探子,父皇您是知道的。可要说儿臣命她们刺杀老九,这件事儿臣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要杀要剐,全凭父皇决断!” “你倒是挺光棍儿!”萧珩背着手走到萧鼎跟前,用脚拨弄着他的脑袋,冷冰冰的说道:“其实朕最气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王直那个狗东西也在庆王府安插了人手。一个你,一个王直,哼哼!” “你们什么时候搅到一起去的?”萧珩抬起脚用力一踢,只听得嘭的一声,萧鼎就仰面翻倒在地,鼻子里的鲜血咕噜咕噜直往外冒。 没等萧鼎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挨了无数次重脚。 “朕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结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这么着急当太子吗?” 先太子的事情,成了萧珩心中永久的痛,这才过去几年,自己最看好的儿子又来触碰他的逆鳞,他如何不生气。 萧珩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脚踹断了一根翅屏,提起木杖朝着萧鼎的脑袋就要打下去。 “陛下!” 一个尖利的声音顺着殿外传了进来,晋王生母,贵妃杨氏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搂着自己的儿子抱头痛哭。 “陛下,你要打就先打死妾身吧!” 自打皇后仙逝之后,后宫便以杨氏为尊。而且杨氏的父亲乃是大周当世大儒,萧珩对杨氏还下不了狠手。 哐当一声,木杖从他手中脱落,身子往后一躺就要跌落在地上。 杨氏眼疾手快,赶紧扶住萧珩,大哭道:“陛下,您消消气,可不敢气出个好歹啊!” 萧珩胸口不断的起伏,脸上的气色由红转白,“气死朕了,你,你养的好儿子!” 杨氏赶紧替他捋着前胸,不住的劝道:“陛下,鼎儿是您唯一中用的儿子了,您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萧珩听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方才挥了挥手,示意萧鼎退下。 “你这个孽障,还不快滚,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能出府半步!” 此时的萧鼎已经被打傻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挨过父皇的打,尤其是在大哥死后,父皇好像就没有像今天这样暴怒过。 听到母亲的呵斥,他猛地回转过心神,从地上翻身而起,施了一礼后就踉踉跄跄的出了宫。 驿馆内,阿史那敏儿正与邱玄静静的等着宫里的消息,阿颜齐突然闯了进来,禀报道:“公主,邱先生,有消息了。” 邱玄的目光瞬间来了精神,起身走了往前走了两步,叼着阿颜齐的手腕,沉声道:“快说!” 阿颜齐看得出来邱先生的急切,很是干脆的说:“吏部尚书王直下狱,晋王萧鼎重伤出宫,禁足一月!” 邱玄脸色一沉,呆呆的坐回了椅子,捋着胡须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他才从游离之中收回心神,忽然抚掌大笑,“哈哈哈,老夫明白了!” 阿史那敏儿不明所以,挥挥手让阿颜齐退下后,方才皱着眉头问道:“老师明白了什么?” 邱玄轻啜了一口早就凉了的茶水,温言道:“老夫知道萧齐打算做什么了!” 阿史那敏儿受够了被萧齐牵着鼻子走,听到这话瞬间来了兴趣,连忙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邱玄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看着窗外日渐升高的烈日,嘴里蹦出两个铿锵有力的字,“夺嫡!” “啊!”阿史那敏儿捂住了嘴巴,她虽然是突厥人,但从小就跟着邱玄学习周国文化,自然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夺嫡,便是争夺那个至尊之位! 可是凭借萧齐如今的实力,他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他敢!”邱玄豁然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说话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 “周国现在的皇帝,只有九个儿子。老大曾为太子,但已经战死在边境。老二晋王,虽然文治武功都比不上老大,但也不是泛泛之辈。其余几个皇子,早就失去了进取之心,一心贪图享乐。” “至于老九萧齐,原本早就应该打发去封地,可他近几年荒淫过度,名声臭了大街,周国朝廷担心他在封地胡作非为便将他困在了长安,岂不知这才是他的本意。” “只有留在长安,他才能一步步的完成他的计划。你看看这半个月以来,他干了多少大事,可是有一个人真正在乎过吗?这都是他废物的名头在起作用,朝廷上下只当他是一个笑话。你看着吧,这次王直和晋王吃了大亏,他们绝想不到是萧齐在算计他们。” “萧齐这个人,苦心孤诣的十几年,终于开始撕开伪装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紧了紧拳头,“他有手段,有计谋,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听了这么多,阿史那敏儿心里直突突,她万没想到那个无耻的家伙,最终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她有些担忧,担心继续呆在这里,会继续被他利用,于是连忙说道:“那照您这么说,周国朝廷就要乱起来了。那咱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以免引火上身?” 却不料邱玄忽然咧嘴一笑,“离开?如此天赐良机,为何要离开?” 第26章 我拒绝 “殿下,您看是否要上一道折子向朝廷报一下损失。” 平康坊的一处宅院内,萧齐正在绿萝的伺候下,悠哉悠哉的吃着冰镇的葡萄。 这里是他早年间给一个歌姬准备的安身之所,不过去年七哥去封地的时候,他把那个歌姬当成礼物送了出去,这所宅子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昨晚闹腾了一夜,总算是把府里的探子处理干净了,包括那几个婢女,还有几个亲卫。 那些亲卫大多是早年太子哥哥帮他挑选的,忠心自然没得说,可这几年补充的几个就有些首鼠两端了,幸好许汉及时发现了苗头,一并清理了。 身边没了隐患,萧齐自然用不着装病,听到许汉的禀报,抬了抬眼皮,说:“报,往高了报。我堂堂庆王府如今成了一片废墟,重新修缮不知道要多少钱粮。这些钱,我可拿不出来。” 说着,他吐掉嘴里的葡萄籽,坐起身来,又问:“情况怎么样?” 许汉拱拱手,喜滋滋的回道:“和您想的一样,王直下狱,晋王禁足。” “只是!”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挠挠头道:“微臣担心,晋王和陛下那边会有所怀疑!” 只见萧齐摆摆手,说:“只要你手脚干净,他们应该查不到咱们的头上。” 许汉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十六岁就进了军伍,第一份差事就是斥候兵,这种事儿微臣干得多了,除非遇到同行,否则没人会察觉到异常。” 萧齐点点头,示意他去忙,可他刚离开没多久,就急匆匆的走了回来。 “殿下,突厥公主来了,还带来一个中年文士。” 萧齐哦了一声,“那中年文士想必就是阿史那敏儿口中的老师吧!” 他眼睛转了转,便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阿史那敏儿和邱玄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小院儿。 见萧齐披头散发的在树荫下纳凉,阿史那敏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腿就踢了一脚软椅,不咸不淡的说道:“喂,你倒是过得挺惬意啊,你知不知道你的皇帝老子快把你二哥打死了。” 萧齐搔了搔下巴的痒痒,吧唧着嘴说道:“嗐,他成天娇妻美妾的,偶尔松一松筋骨也挺好。” 说着,他睁开一只眼,指了指树荫,说:“来了就坐,本王这里没什么规矩!” 几个亲卫端来了圆凳,放在树荫下,两人落座后,邱玄忽然开口说道:“老夫昨日方才体会到庆王殿下的手段,老夫佩服!” 萧齐斜着眼睛,打量了邱玄几眼,呵呵笑道:“你是周人?” 邱玄也是一笑,自己脱下突厥人的服装就是想给萧齐传递一个信号,今日是坦诚相待。既然打算坦白了,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回道:“老夫祖籍齐州!” 萧齐点了点头,手在椅子上轻轻敲了两下,“二十年前齐州大旱,你应该是那时候去的突厥吧!” “殿下慧眼如炬!”邱玄拱手作答。 萧齐摆摆手,并不吃他这一套,问得很是干脆,“说吧,找本王什么事!” 邱玄抖了抖袖袍,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应该是想要那个位置对吧,我们可以帮你!” “哦?”萧齐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于萧齐如此轻佻的态度,阿史那敏儿有些不满,挤着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萧齐没有搭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本王就不问你们为何选择帮我了,这个问题本身就很蠢!” “其实你们大可把本王的心思告诉太极宫里的那群人,你们坐享其成岂不美哉?” 邱玄呵呵一笑,捋着胡须道:“老夫承认一开始我们的确想除掉你,可是老夫忽然想明白了,杀了你周国依然会正常运转,周国的皇帝和大臣们说不定还会弹冠相庆,甚至还会感谢我们替他们甩掉了一个包袱。”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可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也不是突厥想要的。” “只有让周国乱起来,我们才有机可乘。你猜的没错,突厥没能力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时刻提防西边的吐蕃人。” 阿史那敏儿听得长大了嘴巴,用力拽了拽邱玄的衣袖,颇为吃惊的问道:“老师,您干嘛把实话说出来了?” 邱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要惊慌,“这些话,说了和不说没什么差别。这位庆王殿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萧齐瘪了瘪嘴,指了指是那敏儿又指了指邱玄,没好气的说道:“听听,听听,这才是有本事的人说的话,你还得多学学。” 被人当面指责,阿史那敏儿羞了个大红脸,佯装发怒道:“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萧齐想都没想就摆摆手说:“不同意!” “你!”阿史那敏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萧齐喊道:“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你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的五万兵马,实际上连五千人都不到。即便那些人再强,你也不是晋王的对手。你想当皇帝,除了我们谁还能帮你?” 萧齐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疼的耳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用不着你们担心,本王自己心里清楚。有你们的帮助本王自然能够顺利许多,可是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就像……” 说到这里,萧齐忽然把目光转向了邱玄,露出一张阴恻恻的笑脸。 “就像那个在北境一战,影响战局的关键人物一样。” 邱玄大惊,不由得瞳孔一缩,心道:萧齐这话是什么意思?影响战局的关键人物?莫非他猜到了周国朝廷里有我们的人? 这件事连他的皇帝老子都没有察觉,他是如何得知的? 看到邱玄惊疑不定的眼神,萧齐心中暗爽,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翻了个身,冲两人摆了摆手,“走吧,本王不会做那种人。” 邱玄心头一沉,确定了,萧齐一定知道那人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清不清楚那人的真实身份。 “打扰了,告辞!”邱玄说完就要离开,见公主还想劝说,便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快步离开。 一直出了大门,邱玄这才放慢了脚步。 “老师,您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听到阿史那敏儿的提醒,邱玄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这是他第一次跟萧齐正面交锋,没想到竟然感到了如此大的压力。 他抖了抖袖袍,舒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回过头说:“殿下,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 阿史那敏儿有些不解的问:“准备什么?萧齐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邱玄冷哼一声,看着那扇没有牌匾的大门,喃喃道:“他是拒绝了,可是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不愿意做那种人,可有的是人愿意。” 第27章 赴宴 阿史那敏儿并不认同老师的做法,噘着嘴抱怨道:“萧齐那么不识好歹,咱们干嘛要费尽心机去帮他。到时候他真的当了皇帝,也不会给我们半点好处!” 邱玄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解释,“殿下这么想可就错了,咱们帮助萧齐争权,对突厥来说本就是好事一桩。自古以来,党争就是自我消耗自我削弱的一种表现。只有他们自己乱起来了,才会无暇顾及突厥,说不定到时候吐蕃也会插上一脚。” “你想想,到那时,长安城里充斥着四方的势力,相互攻伐之下,这个国家还能坚持多久?届时,突厥南下入主关中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邱玄似乎已经看到了周国灭亡的那一天,自从眼睁睁的看着父母饿死之后,他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两人前脚刚进驿馆的大门,天使后脚就跟了进来。 皇帝打算在麟德殿宴请突厥公主。 送走天使后,两人对视一眼,邱玄忽然笑道:“看来这位皇帝有些着急了!” 阿史那敏儿不解的问:“他着急什么?” 邱玄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萧齐大鸣大放的把你接回了家。昨晚庆王府的一把火,估计是把他吓着了,他多半以为这场大火是冲你来的。你是突厥尊贵无比的公主,倘若你死在长安,可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到时候可汗还没派兵,他就把自己吓死了。” 阿史那敏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哼哼了两声,又问:“他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赔罪咯!” “也不尽然。”邱玄摇摇头,顿了一下,接着说:“恐怕也是想打探一下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麟德殿。 萧珩独自一人坐在殿内的蒲团上,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传旨的宦官已经回来一个时辰了,还是不见突厥公主到来。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菜肴,见已经有些凉了,连忙吩咐人赶紧撤换。 又等了一刻钟,仍不见人影,他有些着急了火气也往上涌,正要发脾气就听内侍禀报,突厥公主已经到了殿门外。 萧珩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匆匆忙忙的站起身迎接。 “哈哈哈,多日不见,公主在长安可还住得习惯?” 对于这位周国皇帝,阿史那敏儿并没有多少敬畏,亦或说,在长安城里,除了萧齐之外,她对任何周人都没放在心上。 她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说:“还凑合吧!” 却不想萧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了起来,大喊道:“鸿胪寺的人是怎么办差的!” 说着,他指了指门口候着的小黄门,吩咐道:“那个谁,去,把鸿胪寺卿押入大理寺,等候处置。” 阿史那敏儿眉头一挑,心道:果然被老师猜中了,这皇帝老儿一见面就给足了自己面子,看样子还真的是有事相求。 她也不去理会糊涂皇帝断糊涂案,往旁边一挪,让出了身后的邱玄,笑着说道:“这是我的老师,也是突厥的国师。本公主带他前来,不算失礼吧。” “不会不会!”萧珩连连摆手,随后冲邱玄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一个皇帝对外邦的公主和国师如此低声下气,邱玄认为这个国家唯一的下场就是毁灭。 他没有理会萧珩,自顾自的坐在了阿史那敏儿的下手。见对方态度冷淡,萧珩也没有再往前凑,坐回自己的位置,开门见山的说道:“昨日庆王府突遭大火,让朕好生担忧,如今见到公主安然无恙,朕心甚慰。” “今日一早,朕便将罪魁祸首捉拿下狱,如何处置单凭公主决断。” 阿史那敏儿看了老师一眼,见他面色无常似乎没有别的吩咐,便回过头对萧珩说:“这里是长安,是周国的都城,本公主作为客人,岂能越俎代庖。早就听闻周国律法严明,本公主倒是很有兴趣见识见识。” 萧珩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两下,听这意思,是打算追究到底了。 想想王直辅佐自己二十余年,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但胜在稳健。可坏就坏在他竟然攀上了老二,这个不开眼的东西,真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气归气,老二是万万不能有错的,有错的只能是王直。 看来,王直这次是不死不行了! 心里有了决断,萧珩也就不再提起此事,脸上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 他斟满了一杯酒,冲阿史那敏儿说道:“突厥所需的钱粮,户部已经备好,不知公主打算何时起程,朕也好提前做些安排。” 阿史那敏儿没有开口,反倒是一旁的邱玄把话接了过去。 “周国陛下有所不知,此次公主不远千里来到长安,除了受了可汗之命外,还打算留在长安学习周国文化。” “都说周国文化传承数千年未曾断绝,可汗神往已久。可奈何突厥事务繁杂,可汗无法抽身,只能让公主代他领略这千年的瑰宝。不知周国陛下是否应允!” 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萧珩半眯着眼睛,稍一迟疑,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自然可以,公主一片求学之心,令朕大为感动。只不过这粮草……” “粮草自会有人押运,此事就不劳周国陛下操心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珩也不能在说什么了,点点头邀阿史那敏儿与自己共饮,却不料对方只是埋头吃菜根本不搭理自己。 萧珩有些尴尬,脸上讪讪一笑,又道:“不知公主打算在何处进学?弘文馆、国子监都是我大周精华所在,无数大儒都出自于此,不知公主是否有兴趣?” 阿史那敏儿依旧没说话,却听邱玄回道:“此事不急,我们初到长安,万事还没有理清头绪,打算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 看什么?说什么? 萧珩算是明白了,进学不过是他们的借口罢了,摸清楚大周现在的情况恐怕才是真实目的。 可是既然都把人领进门了,也没有强行往外撵的道理,这个闷亏萧珩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等送走了两人,萧珩默默的来到他俩的桌前。见阿史那敏儿将菜肴吃得干净,酒却没有动,而另一边的邱玄则是连筷子都没挪过,顿时明白过来,这个邱玄才是自己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第28章 我要娶公主 “陛下,户部刚刚呈上来一道折子,说是庆王殿下那边报来的损失统计!” 正呆呆发神的萧珩,听到小黄门的禀报,立马回过神来从他手中接过了奏折,看了一眼最后的统计,就合上了本章,嘴里哼了一声,“这混账还真敢张嘴!” 足足两百万两的报价,别说一座王府了,就是修一座宫殿都够了。 虽说如此,萧珩却没有发火。萧齐越是如此,他心里反倒越是安心,萧齐这是在变着法儿向自己道委屈呢。这狗东西难得动一回脑子,还知道这件事不能过肆宣扬。 照这么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老二的本意就是突厥公主,将庆王府夷为平地,只不过是在掩人耳目。 可是他也不用他那狗脑子好好想想,突厥公主要是死在长安,两国可真就不死不休了。 这个混账,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他了? 这么想着,萧珩重重的叹了口气,吩咐道:“给他一百万两,另一百万两让户部调拨给工部,让他们尽快重建庆王府。” 想着萧齐这次受伤也是受了池鱼之灾,自己若不给点补偿,怕是会遭人非议,于是又道:“让杨贵妃从内库里拨十万两亲自给庆王送去。” 白白捡了十万两,萧齐乐得见牙不见眼。只是当听说送银子的是杨氏,他脸就拉了下来。 当年他的母亲,因为年纪小,长相绝美,让皇帝颇为喜欢。尤其是生下萧齐后,皇帝更是打算封她为贵妃。 可是杨氏这个妖妇,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算命道士,偏说萧齐母子乃是不祥之人,皇帝一怒之下将母子俩打入了冷宫。 而后杨氏又是明里暗里的刁难萧齐的母亲,以至于她积劳成疾,早早离开了人世。 说起来,萧齐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拜杨氏所赐。 平日里见不到杨氏他还没有这么大火气,可一见到杨氏,他乖戾的性子就往外冲。萧齐知道。这种冲动源自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可是今天不行,杨氏是代表皇帝来的,再怎么恨她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 萧齐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在绿萝的帮助下浑身捆好了麻布,被亲卫们抬着去见杨氏。 杨氏正坐在客厅喝茶,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周围的布置,皱了皱眉,觉得和自己儿子的府邸相比,这里寒酸得过分了。 不过听人说,这所宅子是萧齐给一个歌姬的安身之所。她不由得在心里暗笑:堂堂亲王,竟然在外豢养歌姬,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不过这才是废物该有的样子。也好,他越是荒唐,自己儿子的皇位就越加稳固。 不过儿子这次的确有些不像话了,区区一个萧齐也值得他动了杀心?萧齐再怎么混账,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他的亲弟弟,这种事儿怎么能在长安城里干呢?还好有王直顶缸,否则长安百姓怎么看皇家?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真是猪脑子!莫说是皇帝,就连自己都想抽他一巴掌。 “见过贵妃娘娘!” 被抬到门口的萧齐见杨氏想事情想得出神,原本不想打扰,可是对方这次来是代表着皇帝,他只好行了一个子侄礼。 听到萧齐的问安,杨氏这才回转心神,见萧齐躺在椅子上,身体虚得厉害,也就没在意太多礼节,站起身假模假样的关心起他的身体。 “庆王的身体可好些了?要不要本宫回去禀报一声陛下,让他派一些御医来看看?” 萧齐的身体屁事儿没有,他自然不希望被人看出来,于是勉强坐起了身子,回绝道:“劳娘娘费心了,小王的身子好多了,相信不久之后便能下地了。父皇国事繁忙,做儿子的岂能让他担忧!” 杨氏本就是随口一句客气话,见萧齐不同意,也就没有强求,重新落座后,又道:“过了年,你就十八了,也是时候纳一个正妃了。等你伤好了,本宫替你做主,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如何?” 萧齐心里一沉,好家伙,刚把你儿子的触手砍了,你又往我身边塞人?还他娘的是枕边人!这要是让你得逞了,老子岂不是任你拿捏了? 他很想拒绝,可是杨氏现在统领后宫,这种家事的确归她管。想了想,脑子里忽然冒起了一个念头,于是赶紧说道:“小王先谢过娘娘了,可不瞒您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怕是会辜负您的好意!” 此话一出,果然勾起了杨氏的好奇心,她连忙放下茶杯问道:“姓甚名谁?谁家的姑娘?” 萧齐装作一副不要意思的模样,扭捏了半天才说:“是,是突厥公主。我对她一见钟情,此生怕是难以对其他女子倾心了。” 杨氏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却是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怎么会是突厥公主?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打破!一旦这两个人结合,皇帝就会把重心偏向萧齐,自己儿子的皇位可就要受到威胁了。 不过听说突厥女人都崇拜无敌的勇士。萧齐长得细胳膊细腿儿,还是个小白脸儿,这模样突厥公主怕是看不上吧。 而且她还听说,突厥公主进城的那天,萧齐让她丢尽了脸面,甚至当着满长安人的面把她拐进了自己的府邸,这种无耻到极点的行为,突厥公主没把他宰了已经是顾及皇家的颜面了。 杨氏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俩的事情成不了。不过她也没有说破,让萧齐出出丑也不错。 又聊了一些三扁四不圆的废话之后,杨氏便离开了小院儿。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低低抽泣的声音,萧齐转头一看,只见绿萝正默默的擦着眼泪。 他伸手握住了绿萝那双软若五骨的手,笑嘻嘻的说道:“怎么了?听我说喜欢公主,心里不高兴了?” 绿萝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身去,幽怨的说道:“没有,殿下就快要有王妃了,奴婢这是在替娘娘高兴!” 萧齐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一边替她擦拭眼泪,一边宽慰道:“好了,好了。我那都是权宜之计,我对那个女人没兴趣。” 绿萝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真的,也就她那屁股和胸还行!”萧齐笑盈盈的说着,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肢。 “哼!您都惦记上人家的屁股了,还说不喜欢!”绿萝一把甩掉萧齐的手,大哭着出了客厅。 看着她气咻咻的样子,萧齐摇了摇头,打算今晚用力哄一哄。 见许汉打算出门,他连忙叫住了对方,大喊道:“老许,你出去的时候喊一嗓子。” “就说我萧齐,从明日起,准备全力追求突厥公主!请全长安的百姓替我做个见证!” 第29章 狎妓 “他真是这么说的?” 甘露殿内,皇帝正批阅着三省呈上来的奏折,杨贵妃在一旁伺候。 听她说起萧齐的事儿,萧珩停下了手中的朱笔,转过头看了杨氏一眼。 杨氏浅浅一笑,放缓了手上的力道,“妾身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听说妾身走后,庆王就对外宣布了此事,还说要对突厥公主发起攻势呢!” 萧珩嘴角抽了抽,干笑了两声,“这混账刚得了便宜就给朕找事,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握住了杨氏的手,揉捏着又道:“你说他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吧!” “哟!”杨氏触电一般抽回了手,眼睛滴溜溜直转,“这个妾身可说不好,妾身没见过突厥公主,但听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庆王说不定会吃些苦头。” 萧珩的手在桌案上敲了数下,想了想便说:“算了,都是小儿女之间的事情,朕不好去管。只要老九不闯祸,就由得他去吧!” 而刚回到驿馆不久的阿史那敏儿,得知萧齐打算对自己展开追求的消息后,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心。 她对萧齐的感觉说不上喜欢,但也没有到特别憎恶的地步。要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方的确让自己眼前一亮,生出了一丝丝好感。可很快,这点好感就被萧齐在麟德殿外的空地上抹杀了。 紧接着,他又当着长安城所有人的面让自己丢了脸面,那时的阿史那敏儿恨不得将萧齐生吞活剥。可当晚两人对酒当歌,萧齐对她的态度又让她倍感亲切,甚至因此做了一夜的美梦。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齐接下来会利用自己,这让她颇为难受。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萧齐的情绪一直在喜欢与讨厌之间反复。 她都快抑郁了,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想去找萧齐问个清楚,却又害怕这又是他给自己下的套。可不去,心里又像是被猫抓一样难受。 整个下午,阿史那敏儿都沉浸在矛盾中难以自拔。 翌日,萧齐的小院儿内热闹非凡,无他,庆王成了暴发户,打算带着亲卫们去狂嫖滥赌,目标直指平康坊最高端的妓院,绣春阁。 得到消息的绣春阁老鸨子,第一时间清空了楼里的客人,带着上百个倌人在门口迎接这位全大周最顶级的纨绔。 萧齐的小院儿距此并不远,穿过两个街市便能瞧见绣春阁的大门。萧齐躺在软椅上,被亲卫们抬着招摇过市。 听说庆王今日打算一掷千金,不少爱热闹的人都前来一观。得到消息的长安县令张怀德,带着衙役们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维持秩序,他还没活够,可不敢再来一次前几日的事情。 “嘿,前几日庆王府大火都听说了吧。” “嗐,这事儿长安人谁不知道?据说庆王殿下被抬出来的时候,兜裆布都烧没了。” “胡扯,兜裆布都烧没了,那地方还能保得住?你没看庆王殿下还有心思逛青楼吗?” “我倒是听说,庆王殿下裤裆里就是烧掉了几根毛,被抬出来的时候,那玩意儿还活蹦乱跳的。” 耳听得周围人对着萧齐的兄弟品头论足,几个文士打扮的人却是朝躺椅上的萧齐投去佩服的目光。 庆王殿下即使身受重伤,也不忘风流快活,身残志坚到如此程度,实乃吾辈楷模! 听到这些人开始鼓噪着一会儿要看庆王殿下的雄风,守在门口的张怀德满头的黑线,嚷嚷着要撵走这群人。 眼瞧着衙役们开始清街了,萧齐连忙叫住了张怀德。 张怀德一遍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献媚似的笑道:“殿下,这里鱼龙混杂,微臣实在担心您的安危。” 萧齐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大周百姓可都是人心善良之辈,本王今日就是要与民同乐。” 说完,他朝人群里挥了挥手,大喊道:“诸位,本王就先行一步了,一会儿大家可都要来啊,今日所有的消费,都由本王买单!”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这事儿可是百年难得一见。以后老了就能给自己的子孙吹嘘,老子以前可是和庆王殿下一起嫖过妓的。 萧齐和众人道别之后,便一头扎进了绣春阁。绣春阁常年招待一些达官贵人,老鸨子嬛娘也不怯场,扭着偌大的屁股就到了萧齐跟前,捂着嘴咯咯地笑着,像是一只快要下蛋的母鸡。 “哟,殿下,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想死奴家了。” 萧齐伸手在嬛娘的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把,惹得她一阵娇嗔。他哈哈大笑道:“去,让姐儿们都站成一排,让本王手底的兄弟们好好挑挑。” 有了萧齐这句话,那些姐儿根本用不着多吩咐,自觉的站成了一排,直冲萧齐抛媚眼。没人不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头大金猪,要能把他伺候好了,赏赐自然是少不了。 庆王府的亲卫们,一个个的都看得口干舌燥,恨不得立马就扑过去,可奈何他们还要护卫殿下的周全,只能强忍着站在一旁吞咽口水。 萧齐呵呵的笑着,指了指站的笔直的许汉,道:“老许,你先挑,看中哪个就上!” 许汉老脸一红,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殿下,恐怕不妥吧,要不您先?” 萧齐摇摇头,他还没有色欲熏心到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下手,前几日去逛青楼也不过喝酒听曲儿。 自己现在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了,对那些刚刚发育的小萝莉根本没有兴趣,不过二十来岁的老鸨子倒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一把搂过老鸨子的腰,对身后的亲卫们说:“本王喜欢这个,都别和我抢!外面有张县令守着,没有不长眼的敢闯进来。” 听到萧齐这番话,亲卫们一个个心里感激莫名。殿下为了能让兄弟们好好快活一把,宁愿自己吃亏去啃老鸨子的乌龟壳,把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让给咱们,就冲这份情谊,没说的,以后这条命就卖给殿下了! 霎时间,绣春阁里犹如响马入村,数十亲卫抱着自己看中的小姑娘就冲进了房间,不久房间里就传来了淫糜之音,动作之迅速看得萧齐目瞪口呆。 他娘的,倒是先把老子抬上去啊! 等几个衙役把萧齐抬进屋后,老鸨子嬛娘就开始跳脱衣舞了。 她从业十几年来,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着急过。无他,庆王殿下竟然指明让自己赔侍,这对她来说乃是莫大的荣耀,自然要拿出看家本领。 在那个世界被诸多老师调教过的萧齐,对情调十分看重,连忙叫住要脱胸围子的嬛娘。 “那个,你会什么技能?吹拉弹唱行吗?” 第30章 抓了活的 砰!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猛地踹开,阿史那敏儿正提着刀怒气冲冲站在门口。 “萧齐,本公主要杀了你!” 她昨晚想了一夜,还是打算去找萧齐问个清楚,今早到了府门前,却被告知萧齐带着所有人去了绣春阁。 一路打听到了绣春阁,才知道萧齐竟然请自己所有的亲卫狎妓。 男人逛青楼,这种事在大周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儿,尤其萧齐还是一位王爷,做什么似乎都是应该的。 可是阿史那敏儿不管这些,明明说过要追求自己的,他竟然扭头就逛起了青楼。他拿自己当什么了?也当是那些低贱的女人,可以随意调戏吗? 于是她不顾张怀德的阻拦,直接进了绣春阁。 阿史那敏儿冲进来的时候,嬛娘正在抚琴,身子紧紧贴着萧齐。萧齐则是闭着眼欣赏着琴音,手却很不老实的在老鸨子身上摸摸捏捏。 听到阿史那敏儿的暴喝,他被吓得差点扔掉了手里的酒杯,猛地睁开眼一瞧,就看见对方提着刀朝自己走了过来。 “诶诶诶,你听我解释!” 萧齐连忙推开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嬛娘,两只手不住的晃动,祈求阿史那敏儿停下来。 “殿下!” 此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原来是张怀德带着衙役们赶了过来。 萧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气势汹汹的阿史那敏儿,说道:“快,快拦住她!” 衙役们用不着吩咐,齐刷刷的抽出了佩刀,挡在了萧齐身前。 今日庆王大张旗鼓的狎妓,弄得满城风雨,这已经让张怀德压力山大了。为了保证庆王的安危,即便他知道面前这位是兔罝公主,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冲阿史那敏儿拱拱手道:“公主殿下,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要动刀动枪呢?” 阿史那敏儿瞥了张怀德一眼,哼了一声,道:“本公主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就想一刀子宰了他。” 张怀德吓得浑身一哆嗦,苦着脸连连摆手道:“公主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位可是庆王殿下,陛下的亲儿子。何况,这里是长安,您要是杀了他,全长安的百姓都饶不了您。” 听了这番话,阿史那敏儿心头的火气立马消了大半。老师说过,现在还不是和周国皇室彻底翻脸的时候,倘若自己真的砍了萧齐,老师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跺了跺脚,指着萧齐道:“姓萧的,赶紧跟本公主走!” “诶诶诶,我跟你走!”萧齐不断点头,冲身边的衙役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抬自己下楼。 刚出房门,他就扯着嗓子大喊:“老许,老许,你完事儿了没有?完事儿了就赶紧出来!” 吱呀一声,一侧的房门拉开了,许汉系着腰间的束带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刚想问自家王爷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一瞟就瞧见了阴着脸的阿史那敏儿,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走到萧齐的身边,想问问怎么惊动了突厥公主,话还没出口,就见萧齐冲他挤了挤眼睛,而后就听对方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说不来不来,你偏要拉着我来,现在好了,让公主误会了!” 许汉顿时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萧齐,又指了指自己,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如同吃了屎一样难受。 他知道这口黑锅自己背定了,也不狡辩,怒气冲冲的将亲卫们挨个踹了出来。 亲卫们还想抱怨几句,见到自家王爷被兔罝公主拿了活的,也就垂头丧气的跟在身后下了楼。 出了绣春阁的大门,见到周围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萧齐没有半点被抓现行的自觉,反倒厚着脸皮朝着四周拱手致歉,“哈哈哈,让各位见笑了,摊上一个爱吃醋的娘们儿。” 人群顿时笑成了一片,有胆子大的还扯着嗓子问:“庆王殿下,您不会回去挨揍吧!” 萧齐立马昂起了脖子,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喊道:“咱关中爷们儿硬气着勒,会怕女人?她动老子一个试试?拾捣不死她!” 这话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也没人再问萧齐邀请他们狎妓的话还算不算数。 阿史那敏儿扫视着人群,见所有人当着她的面开这种玩笑没有半点的顾忌,似乎都已经把她当成了萧齐的婆娘了。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了。 呸!谁要嫁给这个无耻的淫棍! …… “哈哈哈,笑死本王了!嘶……” 被禁足的萧鼎,听到市面上传来的消息后,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牵了胸前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中年文士也是狂笑不止,一边扶萧鼎坐下,一边说:“听说要不是长安县令一干人拦着,突厥公主说不定就会把庆王砍了。” 萧鼎揉着自己胸前的淤伤,强忍着想要再笑的冲动,喘着粗气说:“你还别说,就突厥公主的脾气,她还真敢把老九砍了。现在朝堂上都不敢正视突厥,即便她把老九砍了,父皇也不会多说一句。” “母妃的担心是多余的,就老九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突厥公主怎么会瞧得上他。” “老夫却不这么认为。突厥公主既然能将庆王从青楼里撵出来,岂不是恰恰说明她在乎庆王?如果真如此,那咱们不得不防啊!”中年文士忧心忡忡的补充道。萧鼎却是摆了摆手,“这才符合他们两人的性格,一个荒唐,一个狷狂。倘若没有今日的事情,那才值得咱们怀疑。” 他今日心情大好,站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同时不忘嘱咐道:“对了,父皇对本王私下笼络大臣已经有所察觉,最近这段时间都加点小心,告诉他们没有紧急的事情尽量不要联系,等这股风过了再说。” 中年文士点头应诺,扶着萧鼎进了院子,走着走着忽然开口道:“殿下,那日的火灾对方做得太干净了,咱们的人没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对此萧鼎早有预料,听到文士这么说,没有半点失望,反倒有些忧心忡忡。 “兴许父皇的人查到了什么,但他没有明说,看来是想就此揭过。” “陈先生,本王隐隐觉得,这次火烧庆王府的,可能和上次鼓噪蓝田军营欺辱百姓的是同一个人。” 姓陈的文士眼睛一亮,连忙问:“哦?殿下发现什么了?” 萧鼎摇摇头,脸色沉了下来,“没有,本王只是有这种预感。” 文士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追问道:“那殿下认为会是何人所为?” 萧鼎见四下无人,示意文士附耳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猜测。文士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那些人?” 萧鼎喟叹一声,继续往前走,“当年咱们没有清理干净首尾,他们蛰伏多年,开始冒头了。” 第31章 重获信心 等萧齐等人说说笑笑回府的时候,邱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早就等在了门口。 见到自家公主领着萧齐回来了,恨恨的跺了跺脚,随后一把将阿史那敏儿拉到一旁,张嘴边说:“哎呀,殿下,你上当了!” 阿史那敏儿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问:“老师,我上什么当了?” 邱玄瞥了一眼躺在软椅上冲他发笑的萧齐,摇摇头喟叹一声,“唉,先回驿馆再说!” “不行!”阿史那敏儿却不肯,看着萧齐咬牙切齿道:“我得先收拾他一顿,消了气再说!” 说完,她就撇下邱玄自顾自的来到了萧齐的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姓萧的,你起来,和本公主打一场。” 萧齐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奇怪道:“诶,你要是想打架,找我的亲卫们呐,找我这个病号做什么?” 阿史那敏儿一咬牙,抽出了弯刀,抬手就指向了萧齐。 “你打不打!” “大胆!”许汉暴喝一声,立马刀剑出鞘,哐当一声脆响,便打掉了阿史那敏儿手中的弯刀。 “阿史那敏儿,这里是长安,不是你们草原,岂容你如此放肆!” 眼见阿史那敏儿眼睛发红,似乎是暴怒的前兆,萧齐连忙招呼住许汉,随后笑嘻嘻的对她说道:“公主,万事都得讲道理对不对?你搅了我的好事,我都还没生气,你如此生气是为哪般?” 阿史那敏儿一脚将弯刀踢得老远,上前两步,插着腰吼道:“你为什么要到处宣扬要追求本公主?” 萧齐把身子往后一仰,说:“诶,老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旁的许汉听到萧齐的话,挠了挠头,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亲卫,小声问:“你听说这句老话吗?” 亲卫摇摇头表示不知。 不仅他们没听说过,就连饱读诗书的邱玄也是一脸惊愕的看着萧齐。他穷搜典籍都没找到这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出处。难不成,这是萧齐自己所作?他竟然还有如此内秀!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而阿史那敏儿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萧齐是在狡辩,于是又道:“你明明都说追求我了,那你为什么又要去逛青楼?” 萧齐更是满脸的冤枉,忽闪着大眼睛,装作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摊摊手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阿史那敏儿也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她发现自己这么做,似乎表明了自己已经接纳了萧齐的心意。 想明白这个道理,她猛地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老师。见老师满脸失望的摇头,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为何要说自己上当了。 她面色一红,迅速的朝老师跑去,走到一半又掉头回来捡起自己的弯刀,然后重重的踢了萧齐一脚,这才掩面而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不少妇人冲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妈子,拦住了她的车马要教导她什么叫妇人之德。 好不容易忍住了要撕烂老婆子那张臭嘴的冲动,一进驿馆的大门,阿史那敏儿就大叫了起来。 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桌椅板凳一个劲儿的往外扔。邱玄知道公主的脾气,站在院子里耐着性子等她把气撒完。 一炷香之后,屋子里传来扑通一声,邱玄知道自己可以进去了,于是遣散了围在周围的突厥士兵,自己径直进了房间。 见屋里已经没了可以坐的地方,他便撩起衣袍坐在了阿史那敏儿的旁边,等着她开口说话。 等了许久,阿史那敏儿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把头慢慢的垂了下来,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老师,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邱玄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自从家破后,他便立下誓言,不亲眼见到周国灭亡绝不娶妻。 这二十多年来,他先帮着突施可汗统一了草原,然后成为王族子弟的老师,在他的记忆中阿史那敏儿还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孩子,扯着自己的衣摆,让自己给她讲故事。可是一转眼,她就长大了。 在他的眼中,阿史那敏儿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他摸着公主的脑袋,轻轻的拍了拍,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夫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充满了虚伪和背叛。可是我们没有选择,覆灭周国是你父汗的毕生的梦想。身为他最疼爱的女儿,你应该肩负起这个重任。不要怕,站起来,你是天狼神的子孙,你能战胜一切困难。” “对,我是天狼神的子孙,我不能输!”受到鼓舞的阿史那敏儿从地上翻身站起,用力的擦掉自己的眼泪,随后看向自己的老师,问:“老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邱玄也重新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浅笑,“等,等萧齐继续出招!” 阿史那敏儿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的说:“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还不能!”邱玄摇摇头,“现在周国朝廷的注意力仍然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做得越多,他们就会越警惕。与其如此,倒不如被动行事。” 阿史那敏儿叹了口气,“好吧,那这几天咱们就别出门了。外面的人都等着看本公主的好戏呢,这要是在草原上,本公主一定要他们好看。” “你是贵族,你为什么要忍着呢?”邱玄一脸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老师你说,我们要尽可能避免和周国棋冲突吗?”阿史那敏儿不解的问道。 邱玄笑呵呵的说:“平民自然不行,毕竟这里是长安,他们人多。可是官员可以啊,欺负了他们,他们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你没瞧见在灞桥边上,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吗?他们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贱皮子,你打了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反过来巴结你,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听到老师这番话,阿史那敏儿眼睛立马眯成了月牙,一蹦一跳的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着:“阿颜齐,把本公主的马鞭拿来,咱们找乐子去!” 第32章 我们要报仇 在朱雀街纵马狂奔,这本来是长安纨绔们平日里最喜欢的运动,此时却成了阿史那敏儿的专利。 早就习惯这一幕的长安百姓们,被惊扰后只会朝马屁股吐口唾沫,然后重新捡起自己的担子,继续叫卖。 最遭罪的当属那些骑马乘轿的官宦子弟,迎面撞上阿史那敏儿一行人后,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骂出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抽了下来。一滚烟尘过后,只留下那个贵公子躺在地上无尽的哀号。 整个下午,长安街上几乎都在上演这种场面。 等到日头开始偏西,这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 “哟,王兄,几日不见,我兄风采依旧,只是为何这脸上青肿如猪头,难不成昨晚偷看谁家娘子洗澡,被人打了闷棍?” “哟,李兄,你这满脸鞭痕,莫非是绣春阁的姐儿学了些新花样?” “哎呀呀,这不是陈兄吗?一日不见,为何我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看来猛如虎豹陈夫人的名头一点不假啊!” …… 贤仁酒楼的雅间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嬉闹声。 今日本是长安纨绔们每月相聚的日子,人倒是来了不少,可是没一个全须全尾的,听说有几人连床都起不了了。 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推开,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锦缎,头戴金冠的粗壮汉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兵部尚书之子,齐文佐。 他父齐天奎,承袭鲁国县公,齐文佐乃是真正的勋贵之后,所以在场诸人只有他有资格着金冠。 齐文佐有些奇怪,往日自己最后一个到,这些人就会立马起身迎接,可今日他们却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不对!他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带着伤呢? “你们怎么回事?” “小公爷,您怎么没事儿?” 两拨人几乎同时开口,齐文佐没有回他们的话,往前走了几步,挨个检查他们的伤势。 这个一个眼睛青,一个眼睛紫,这个满脸的鞭痕,这个腿都瘸了。好家伙,这个伤得最重,成了罗圈儿腿,胯下却是一直夹着。 “啧啧啧!”齐文佐在这位老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可惜道:“你这样子,还能站着尿尿吗?” 也不等对方说话,他自顾自的坐在了首尾,这才问眼前的一群人,“你们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们了?竟然打成这样?” 说完他忽然一惊,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又问:“不会是庆王吧,也只有他敢在长安城行凶了。” 听到这话,户部侍郎的公子陈寿面露苦相,说道:“没有,谁吃饱了没事儿做,去招惹那个憨货。” 说着,他火气忽然就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酒杯都蹦了几下。 “昨天下去,我打算去平康坊喝花酒。骑上马还没走出五里,迎面就冲过来一队人马,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殴。等我回过神来,那群人早就溜了。”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老子非得把他卵蛋都捏碎了!” “嘿,我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原来你也遭了?” “我也是!” “俺也一样!” 一番话顿时引发了这群纨绔的共鸣。 难道长安城里来了一股响马?齐文佐下意识的想着,抬起头又问:“就你们遭了秧,那沿街的百姓呢?” 陈寿努了努有些发紧的腮帮子,瓮声瓮气的回道:“没有,一个受伤的都没有,那伙人像是专门冲着咱们兄弟来的。” 这就怒了,满长安谁不知道,面前的这群人是他齐文佐的兄弟,这明摆着是挑衅啊! 满长安能有这胆子的除了萧齐之外,还能有谁? “你们确定不是庆王府的人吧!” “确定,那些人用的不是关中的招数,庆王也只喜欢朝下三路招呼!”姓王纨绔捧着猪头一样的脸回道。 “草!”齐文佐猛地站起身,一脚就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桌案。 “这是在打我齐文佐的脸啊,不给我的脸就是不给鲁国公府的脸,这个仇必须报!” 见带头大哥齐文佐都发话了,这些人再也没有顾忌,嚷嚷着要去草翻那个打闷棍的家伙。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下了楼,门外早就有各家的仆人家将候着。浩浩荡荡一群人铺开来足足有百十人。 他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乱逛,揪住一个还看得顺眼的小贩就质问对方有没有瞧见过昨日纵马的那伙人。 得到了消息总是模棱两可,一群人像是遛狗一样,被人溜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一个长得憨头憨脑的糙汉子忽然窜进了人群,大声嚷嚷了起来,“俺瞧见了,俺瞧见了!” 齐文佐一把揪住那个汉子,瞪着眼睛恶狠狠的问:“你真的看见了?有半句假话,老子剥了你的皮!” 糙汉子吓得不知所措,嘴皮一个劲儿的哆嗦。 “赶紧说!”齐文佐一声呵斥,让他回了魂。 “他,他们进了布政坊。” “真的?”齐文佐有些不信,毕竟布政坊里有不少贵人的府邸,这要是弄错,那可就闹笑话了。 汉子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闭着眼一个劲儿的点头。 “老汉也瞧见了,确实去了布政坊!”路边一个卖菜的老翁忽然开了口,这才让齐文佐相信这汉子没有说谎。 随手扔给汉子二两银子,一群人又气势汹汹的朝着布政坊奔去。 汉子拿着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就抛给了卖菜的老翁,随后便隐入了旁边的巷子中,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急急忙忙来到了布政坊,齐文佐止住了一进坊门就要叫嚷的人群。他不是傻子,这里有不少公主府,尽管皇家的公主都很讨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惹的,只要沾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特意避开公主府后,这些人就变得越发的肆无忌惮。一群高官子弟,此时表现得如同流氓泼皮,挨家挨户的踹开大门瞧一眼,见到不顺眼的调皮孩子,还顺带给一巴掌,惹得人敢怒不敢言。 此时的阿史那敏儿正坐在窗前发呆,耳听得外面街市上响起了一阵吵闹声,不由得竖着耳朵听了几声。 听那些人骂得不堪入耳,她便朝外喊了一嗓子,“阿颜齐,去给那群浑蛋一人一嘴巴!” 阿颜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路小跑来到了公主的窗前,说道:“公主,是昨天被咱们收拾过的那群人,他们找过来了!” “嗬,鼻子够灵的啊,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阿史那敏儿顿时来了兴致,站起身取下自己的马鞭,挥舞着就出了房门。 第33章 梅开二度 来到驿馆门外,刚好瞧见鸿胪寺的小吏正躬腰塌背的站在那群人身前,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他们不要打扰里面贵人休息。 “诸位,诸位公子,行行好,小的求您们了,里面可住着外宾,您们能不能绕一下?” 齐文佐仗着自己老爹是鲁国公,在长安城想来跋扈惯了,只要不是皇家的那群浑蛋,任何人都敢碰一下。 让他绕道?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蛮横的齐文佐,抬脚就将小吏踹翻,嘴里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少爷是谁?” “老子今天就要瞧瞧,是哪个鸟外宾这么狂,敢让本少爷给他让道?” 小吏连忙捡起帽子胡乱的扣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死死的抱住齐文佐的大腿。他可不敢让这帮子人进驿馆,要是惹怒了突厥人,两大之间难为小,自己这个屁大点儿的官儿就当到头了,说不好连命都可能会没了。 “起开,敢拦老子的去路,你活腻歪了?” 齐文佐又是一脚重重的踢在小吏的小腹上,疼得他躬如虾背,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旋儿。 人群中一个眼见的家伙,忽然喊了一嗓子,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门口的突厥人身上。 “嘿,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伙人好像就是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 齐文佐一眼就瞧见了正骑在门口石狮子上的阿史那敏儿,眼睛亮了一下,再看她的穿着就知道不是周人。 这些年出入长安的异族人屡见不鲜,甚至已经有贩卖波斯女奴的商贩出现。齐文佐早就想弄几个异族女人尝尝,奈何父亲总说那些蓝眼珠黄头发的女人会破坏齐家的血脉。 眼前这个脸上有点婴儿肥,长相和大周人查不了多少的女子,应该可以弄回家了吧! 想到这里,他挥手止住了身后那群要冲上去干架的纨绔们,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上前几步冲阿史那敏儿拱拱手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芳龄几何?” 阿史那敏儿皱了皱眉,她听老师说过,一上来就问女孩子姓名年纪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又是谁?” 听她问起自己的来历,齐文佐端起了架势,立马就有齐家的家将上前搭话。 “我家公子乃是兵部尚书检校吏部尚书、银青光禄大夫、鲁国公之子,齐文佐!” 却见齐文佐抖抖袖袍,昂首而立,嘴巴都快撇到后脑勺去了。 “怎么样?吓着了吧!不用怕!本少爷从不仗势欺人!” “看你的样子还有几分姿色,不如跟本少爷回家,本少爷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话间,他已经在脑子里幻想着,一会儿那女人就会立马扑进自己的怀里,发誓要给他生十个八个孩子。 可话音落下,四周却静得出奇。 齐文佐皱了皱眉,心道这反应不对呀,往日这般牛逼轰轰的介绍,对方要么纳头就拜,要么干脆就尿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难道说,她已经被本少爷的名头吓晕了? 他有些好奇的转过头去,却见阿史那敏儿正无聊得拿鞭子抽打着石狮子的脑袋。 他以为家将没有说清楚,张嘴准备补充几句,却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来。 “你爹不过是周国皇帝养得一条狗而已,你这个狗崽子居然还觉得挺威风,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你什么好了!” “草你娘!你敢骂我爹!”齐文佐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个外族女子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他一把抽出家将腰间的佩刀,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老子今天要好好治治你,当着全长安人的面,草烂你这张臭嘴!” 那些被突厥人打伤的纨绔们,早就已经安耐不住了,见到齐文佐都已经上了,他们岂能落于人后,纷纷招呼自家的仆役冲上去。 看着如同瘦猴子一样的百十个人,阿史那敏儿还有兴趣吃橘子。用不着她吩咐,阿颜齐就带着五十个部卒迎了上去。 齐文佐这边虽说人多,战斗力确实还不如挑粪的农夫。这群人里多的是各家的仆役,甚至还有书童,只有齐家的几个家将还能勉强看得过去。可即便是他们,也早就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猛跑了几步就开始呼哧带喘了。 就这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阿颜齐这群草原勇士的对手,只不过一个照面,巷子里就已经人仰马翻,百十人的队伍瞬间被瓦解。 看着刚才还嚣张得没边儿的齐文佐,此时像是被抓小鸡儿似的撵得到处乱窜,阿史那敏儿不由得抚掌大笑,甚至饶有兴趣的指挥起阿颜齐注意身后的空档。 不到盏茶的工夫,齐文佐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阿颜齐一把将他拎起,像是拎着一只死兔子一样,随手扔在了石狮子前。 阿史那敏儿一个纵身就跳了下来,用脚拨弄了下齐文佐的脑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叫嚣着要把我抢回去?” 齐文佐扭过头去根本不看她,嘴里仍在叫嚣。 “老子管你是谁,反正老子不服,等我歇够了,咱们再来过!” 嘴咧得有点大,一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痛楚,疼得他龇牙咧嘴。 刚才他眼见就要冲到阿史那敏儿的面前了,却被绊了一跤。也不知是哪个混蛋,竟然对着他的脸来回踩了好几脚。 自打他会走路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笔账他怎么也得找回来。 阿史那敏儿咯咯的笑着,用手里的鞭子轻轻抽打着他的脸,对阿颜齐说道:“告诉他,我是谁!” 阿颜齐点点头,轻咳一声,把手放在胸口,虔诚的说道:“这是我们草原上最尊贵的王女,阿史那敏儿公主!” 阿史那敏儿学着齐文佐的样子,背着手眼睛看天,幽幽开口道:“怎么样,怕不怕?” 齐文佐素以莽撞著称,更何况他昨日才从蜀中回来,对阿史那敏儿的事情一概不知。他岂会知道,面前这位就是突厥的公主。 他火气上了头,自然脑子就不够用了,想都没想就说:“怕你奶奶个孙子!敢不敢让老子站起来,咱们单对单的较量一下!” 阿史那敏儿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觉得有些奇怪。正要给他几鞭子再涨涨记性,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 “把他们带进宫吧,让他们的皇帝教教他们什么是恐惧!” 第34章 宫门叫嚣 “陛下,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王直好歹也为国朝尽忠了二十余年,就不能给他一个善终吗?” 五十岁的刑部尚书陈祚年,跪服在皇帝萧珩的脚下,诉说着王直多年来的辛劳,说到心酸处联想到自己日后可能面临的结局,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一时间老泪纵横。 萧珩的眼皮抽了抽,他也不想对王直下手,可是一方面王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和萧鼎私下来往密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另一方面火烧庆王府的事情,已经被突厥公主察觉到了朝中有人想对她不利。尽管在他看来,这件事是老二做的。可是他总不能处置老二吧,那毕竟是自己最中意的儿子,除了他,自己想不出来皇位还能给谁。 给突厥的粮草银钱已经上路,近几日突厥公主也没有迫切入学的迹象,她可能就是在等,等庆王府失火案的结果。 今早已经杀了几个替罪羊,算是安抚住了长安百姓。可突厥人那边,只能用王直的死来谢罪。 理清楚了事情的脉络,萧珩长长的舒了口气,冷冷的说道:“王直心存怨望,罪无可恕,秋后问斩!其子女,徙三千里!” 陈祚年心里一沉,抬起头喊道:“还请陛下开恩!” 萧珩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龙案上,喝道:“国法无情,陈祚年你想抗旨吗?” 陈祚年身子猛地抖了抖,头重重的垂了下去,好半晌方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臣,领旨!” 等陈祚年躬身退下,萧珩望着空荡荡的甘露殿,缓缓开口道:“把这个消息通知给突厥公主吧!” 一个小黄门领命而去,很快又跑了进来,语气急促。 “陛下,突厥公主领着兵部尚书家的幼子等一干官宦子弟进宫了!” 萧珩的眼睛转了转,心道:突厥公主怎么和他们混到一起了? 心有疑虑,便开口问道:“突厥公主可有说所为何事?” 小黄门连忙回禀:“回陛下,突厥公主称,齐公子等对她口出恶言,便将之擒获,想来找陛下讨个说法!” “混账东西!”听到这话,萧珩哪里还不明白。齐文佐这群纨绔,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家世在长安作威作福,虽说不如萧齐那边恶劣,但也已经臭名昭著。 对突厥公主口出恶言? 他都能想到,那群混账说的话是如何龌龊下流! 平日里欺负良家女也就罢了,自己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竟敢把主意打到突厥公主的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突厥公主是那么好惹的吗?没看见自己为了她连吏部尚书都杀了吗? 萧珩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龙案,咆哮道:“把那群混账的老子都给朕叫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生的好儿子!” 进了承天门,阿史那敏儿就不愿意走了。她施施然的靠在门廊下,不时的朝太极宫的方向看一眼,丝毫不理会旁边那群一脸惶急的宦官们。 在她身后躺着七八个纨绔子,一个个都被倒撺四蹄绑着,手脚间还窜着一根木棍,活脱脱捆猪的模样。 “公主殿下,老奴求您给他们松松绑吧,这么捆着实在是难看了些!” 回宫的无缺正好撞见了这一幕,问过旁边的小宦官才知道,地上的这几位是惹了突厥公主才遭了这种罪孽。出于照顾这几家人的颜面,他悻悻的开口求情。 阿史那敏儿却一脸的不以为意,见有个人的手还在乱动,就呵斥了阿颜齐一顿。 “阿颜齐,这才多久没有打猎,你连捆猎物的绳子都套不牢了?” 挨了一脚的阿颜齐,低着头不敢说话,扭头就将这一脚给了地上乱动的那个纨绔。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无缺也没有继续说话,摇摇头朝太极宫快步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匆匆而来的萧珩。 “陛下……” 无缺正要开口,萧珩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有事回头再说!” 他只好又跟着萧珩回到了承天门。 “公主,这几个混账犯了何事,惹得公主如此动怒?” 萧珩明知故问,实则是想探探阿史那敏儿的底。 阿史那敏儿朝着地上几人努了努嘴,说:“这群混蛋,带着一百多人要闯本公主的院子。” 说着,她抬脚踩在了齐文佐的脑袋上,又道:“这个,对本公主出言不逊,还说要把本公主抢回去伺候他。” “周国陛下,这件事你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本公主可就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来了!” 萧珩察觉到今日的阿史那敏儿和往日有些不同,虽说一如既往的狷狂,但眼睛里却多了一丝狠辣。时至今日他才反应过来,阿史那敏儿虽然是女子,但和大周的女子不一样,突厥女子天生就和狼一样凶狠。 若是把这群人交给她,下场可想而知。 一念及此,萧珩连忙回答道:“他们是朕的臣子,朕自然要管!” 说话间,他瞧见闻讯而来的诸位大臣,正急急忙忙朝这边跑。 走近后不等他们喘匀了气,便让无缺把这些混账犯下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众人闻听皆是一惊,揪住自家的混账行子就开打。 原本已经晕乎乎的齐文佐被自己老子揍醒,听见骂他的话,立马叫起了撞天屈。 “爹,这件事不怪我们。是她们先打的我们,我们只是去找她理论,没想到又被他们打了一顿!” 听到这话,众人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鼻青脸肿的齐文佐。 齐天奎看了看阿史那敏儿,又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不然老子揍死你!” 齐文佐哎哎呀呀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意难平,其余几人更是委屈得大哭起来。 “公主殿下,果真如此?” 齐天奎满脸不悦,自己三十岁才有了儿子,算是老来得子。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动他一根指头,今天却见他被人揍成了这样,心里早就窝着火了。 若不是皇帝在这里,就算明知打不过,他也想和突厥人撕吧撕吧。 其余几位的脸色也一样难堪,似乎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思。 阿史那敏儿却满不在乎,不咸不淡的说道:“对,没错!” 齐天奎把拳头攥得死死的,黑着脸沉声道:“那公主今天必须要给我等一个说法,否则,这事儿过不去!” 来之前,老师早就交代了对策。看着他们一脸愤慨的样子,阿史那敏儿依旧表现得极为平静。 “本公主就是看不惯他们平日里欺负百姓。就是我父汗,看到小孩子摔倒了都会伸手扶一下。他们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欺辱百姓,难道说他们比我父汗还要尊贵吗?” 齐天奎愣了一下,没想到突厥公主竟然是为了此事就当街殴打自己的儿子,还拿突施可汗说事,听上去倒是有几分道理,可细细琢磨,就有些奇怪了。 老子儿子欺负的又不是突厥人,轮得到你插手吗? 可是这话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 很明显,她这是在故意找碴儿! 想到这里,齐天奎的二世祖的脾气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吼道:“这里是长安,就算要管,也轮不到你一个突厥人来管!” 阿史那敏儿连皇帝都不怕,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双手叉腰就呛了回去,“本公主就管了,你能拿本公主如何?你敢让你的兵,抓了本公主吗?” 第35章 心寒 “老夫有何不敢!拿了你这鞑子女人又如何?”此时的齐天奎二杆子脾气彻底爆发了,他少年也是长安有名的纨绔,知道想要对付蛮横只能比他更加蛮横。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样子,萧珩气得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齐天奎,你放肆!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他本意是让这群老臣来赔礼道歉的,却没曾想他们竟然和突厥公主掐起来了,这让他这个皇帝一阵头大。 见皇帝动怒,齐天奎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下去,歪着鼻子拱手道:“微臣不敢!” 萧珩也没有深究,他只想快点把这件事情解决好把突厥公主打发走。 于是直接下了旨意,“齐文佐以下犯上调戏公主,打断一条腿以示惩戒,其余人等着五十廷杖。” “陛下!”齐天奎立马叫嚷起来,却见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好咬着牙应了下来。 “公主!你意下如何?”萧珩看了看阿史那敏儿,想征询她的意见。 阿史那敏儿见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无所谓的摆摆手,“本公主没意见!” 谢绝了皇帝的挽留,便领着自己的人出了承天门。 等突厥人走远,以齐天奎为首的一杆老臣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替自己的混账儿子求情。 萧珩不耐其烦的挥挥手,转身朝着甘露殿走去。 见皇帝不理睬自己,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把目光转向了齐天奎。 “齐公,您是老国公,又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您去向陛下求求情。孩子们是混账了些,可是这处罚也未免太重了吧!” 齐天奎心里有气,他不想去求皇帝。他觉得皇帝竟然为了一个鞑子公主,丝毫不照顾他的脸面,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爹,您赶紧去求陛下开恩吧,我要是没了腿,就不活了。陛下这是要让齐家绝后啊!” 齐文佐的一句话,让齐天奎的心立马软了下来,哆嗦着手摸着儿子的脑袋,不住的点头,“好,好,好,爹这就去求陛下!” 一路小跑,皇帝前脚刚进甘露殿,齐天奎后脚就跟了进来。 仗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没有外人的时候,齐天奎表现得很是随意。 “陛下,老臣不服!” 萧珩没有说话,挥退了左右,方才回过头来对齐天奎说:“天奎,你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这脾气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齐天奎很是干脆的回答道:“老臣就这样,这辈子改不了了!” 萧珩气得直哼哼,却又无可奈何,背着手来回踱步,眼睛却始终盯着齐天奎。 “朕知道,你老来得子不容易。可是宠孩子也得有个限度。以前文佐那孩子再怎么胡闹,朕没管过吧!”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竟然敢去招惹突厥公主!” 齐天奎不以为意,歪嘴斜眼的吼道:“不就是个娘们儿嘛,还是个没下过蛋小丫头片子,怕她作甚?” “你……”萧珩指了指齐天奎,气得牙痒痒,叹口气又把手放了下来。 “朕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朕担心的不是她,朕担心的是突厥!北境那一仗你忘了?九个州啊,全都没了!” “哼,那姓郑的从小就是个怂包,要是换我去,突厥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齐天奎一脸不爽道。 “行了吧,能把突厥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是你爹,不是你!你什么德行朕还不清楚?这话也就别人信,少拿到朕面前装!” “再说了,现在掌控突厥的是突施,他可不是好惹的。你才从蜀中回来,朝中的事情你不清楚。几天前,突施又从朕的手上拿走了五个州。” 听到皇帝这么说,齐天奎有些震惊,睁大了眼睛问:“他要您就给啊!” “不给怎么办?人家的骑兵就屯聚在朔州,恐怕突施巴不得朕不给呢!” 提起这件事萧珩就来气,要不是萧齐那混账横插一脚,哪来之后的这些麻烦事。 “扯远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回去看好你的儿子,让他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萧珩烦躁的挥挥手示意齐天奎退下。 齐天奎没有达到目的,哪里肯就此罢休,扯着嗓子喊道:“我不服,您凭什么只欺负自己人!” “放肆!”萧珩大怒,齐天奎这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窝里横。 齐天奎伸长了脖子看天,根本不理会萧珩。 萧珩的脾气也上来了,抬脚就踹了过去。可齐天奎自幼习武,自然不是萧珩一脚就能踹翻的,甚至扎稳了下盘挑衅般的等着皇帝再来几脚。 “你,你是要气死朕吗?”萧珩大吼道。 “老臣不敢!”齐天奎梗着脖子,依旧是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样。 见他始终油盐不进,萧珩也不再和他客气,喘匀了气,冷冷的说道:“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你若再不知深浅,这个兵部尚书你就不要当了。” 见皇帝如此绝情,齐天奎眼睛立马就红了,一把揪下头顶的帽子,重重的扔在地上。 “不当就不当,连儿子都保不住,这个兵部尚书当着有什么劲!” 萧珩紧了紧拳头,一拂袖子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齐天奎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可刚到殿门口却听殿内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要敢胡来,王直就是你的下场。” 齐天奎身子猛地顿了一下,回过头看见皇帝冷漠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凉,旋即加快了步伐。 今日的皇宫,乌鸦叫得格外欢实! 几个身着绯袍的官员正在承天门外翘首以盼,见齐天奎光着脑袋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纷纷面面相觑。 这才一炷香的时间,齐天奎就把官儿给丢了? 陛下这是咬死了不讲任何情面啊! 等齐天奎到了近前,几人藏了满肚子的话却又不敢问,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陛下变了!”齐天奎摇摇头叹了口气,把儿子扛在肩上就朝宫外走去。 一群执法的宦官早就等在这里了,见老国公要走,想要上前拦住,却被他瞪了回去。 “滚,小心老夫踢死你们!” 鲁国公府。 齐天奎将手中的玉杯捏得咯吱作响,齐文佐的惨叫声不时从后院传来。 就在刚刚,他亲手打断了儿子的一条腿。 想起突厥公主嚣张的样子,和皇帝冷漠的背影,齐天奎心里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去晋王府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得到的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忍字。 都想让自己当缩头乌龟,可大周人谁不知道,自家的爵位就是从突厥人身上杀出来的。如果自己连这个都忍了,那岂不是让祖宗蒙羞,让天下人耻笑? 咔嚓一声,齐天奎捏碎了玉杯,看向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妻,喝道:“别哭了,老夫一回来就觉得长安不对劲,快说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老妻把近段时间长安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之后,齐天奎猛然意识到,想要找回场子,只能去求教那个人。 入夜,庆王宅院里灯火通明,一个身穿斗篷的人敲开了府门。 “麻烦告知庆王殿下,鲁国公齐天奎求见!” 第36章 算计老家伙 萧齐正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听到下人禀报鲁国公求见,便笑着停下了笔。 “哎呀呀,寒舍简陋,怠慢老国公了!” 一进客厅,萧齐就大笑着说起了客套话。 椅子上的齐天奎见到萧齐一瘸一拐的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老臣冒昧前来,打扰殿下休息了。” 说着他伸手搀着萧齐,将他引到上位。 “老臣刚刚回京,听闻殿下受伤了,于是带了些蜀中的药材,还望殿下能够收下!” 萧齐拱拱手道了声谢,然后请齐天奎落座后,笑着说道:“老国公实在客气了,您和我父皇乃是从小的玩伴,更是国之栋梁,若不嫌弃小子就叫您一声齐叔叔如何?” 齐天奎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您是亲王,我是臣子,岂能僭越!” 虽然嘴上这么说,齐天奎心里却是颇为感动。不管他是否出于真心,但至少给足了自己面子。 谁说庆王混账废物的?我看他比大多数人都懂礼数! 想想其他几个皇子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尤其是老二更是对自己呼来喝去,除了他们似乎只有已故的太子曾如此称呼过自己。 见齐天奎嘴角微微上扬,萧齐心道:这老家伙果然吃这一套。于是趁热打铁道:“使得!一定使得!齐家三代忠良,叔叔作为兵部尚书,更是亲自入川镇守西南,令吐蕃闻风丧当,不敢下高原一步。如此功绩,小侄叫您一声叔叔有何不可?” 齐天奎终于绷不住了,一脸堆笑捋着胡须,朝萧齐拱拱手道:“既如此,那老夫就受下了。” 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从今往后老夫不再是兵部尚书了!” 萧齐早就知道今日齐天奎光着脑袋从皇宫里出来的事情,他没有点破,而是故作好奇的问道:“哦?好好的兵部尚书为何不当了,莫非是叔叔厌烦了?” 齐天奎无奈的摇摇头,旋即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萧齐恨恨的将杯子摔在地上,“既然父皇不管,那我来管!”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冲外面大声嚷嚷:“许汉,许汉,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 许汉正领着几个亲卫蹲在厨房里吃着烤鸡,听到王爷在喊自己,也当作没有听见。 旁边一个憨头憨脑的糙汉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好心提醒道:“许叔,殿下在叫你呢,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许汉白了他一眼,抬手一巴掌抽在了这个夯货的后脑勺上,骂道:“就你耳朵好使是吧,那今晚你滚去值夜!” 汉子不敢还嘴,嘟囔了一句又埋头大吃起来。 自打那天从绣春阁回来之后,这群小子私下里对庆王感恩戴德。许汉不想解释太多,担心一但自己把王爷算计老国公的事儿说出来,会破坏他在这群人心目中的形象。 于是干脆起身掩上了房门,任凭王爷怎么叫唤。 “反了,反了,本王说话不好使了是吧!”萧齐被气得面红耳赤,回过头喘着粗气对齐天奎说:“齐叔叔,小侄的亲卫有限,要不小侄连夜去蓝田大营调兵,一口气灭了那群王八蛋!” 听到这话,齐天奎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猛地喷了出来,连忙安抚萧齐让他消消火气。 “殿下,殿下,使不得!要是动了大军,陛下那边可不好交差啊!” 他听老妻说过最近萧齐的作为,当他听到萧齐一人一马截杀突厥使团的时候,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又听他在麟德殿外,用奇巧赢了突厥公主,将她拐进了庆王府,齐天奎不由得拍手称快。 而后听说他头一天扬言要追求突厥公主,第二天就请全府的人去狎妓,惹得突厥公主打上门来。齐天奎便知道追求一事乃是玩笑,庆王这是在故意羞辱突厥公主。 别人怎么看萧齐,齐天奎不清楚,但他认为庆王骨子里还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这便是他连夜来此的依据。 只是萧齐身上这股子莽撞劲儿,一点儿不像陛下年轻时的样子,但却十分对他的胃口。 即便如此,他也担心萧齐把这件事弄得太大了,最后不好收场。 见齐天奎终于拦自己了,萧齐便就坡下驴,挠了挠头,说:“嗨呀,小侄又冲动了,还是叔叔考虑得周全!” 说着,他便重新落座,一口抽干杯中的茶水,问:“依叔叔之间,咱们该怎么办?文佐兄的腿可不能白断了。” 齐天奎哼哼了两声,捏着茶杯的手已经冒起了青筋。 “不瞒殿下,从皇宫里出来后,老夫也很想带着人冲了驿馆。可回到家,老夫好好想了想,觉得陛下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突厥人现在雄踞在北境,大周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要是突厥公死在长安,大周便有亡国的风险。这个责任,老夫不敢担。” “人杀不得,但让她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老夫听说突厥公主在殿下手里吃了不少亏,便星夜来访,向殿下请教一二。” “老夫膝下仅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只能靠他继承香火。如今却因为几句口角,被生生打断了一条腿,老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说着,他不由得老泪纵横。 “还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他便起身对萧齐躬身一礼。 快五十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孩子。 萧齐连忙扶住他,满脸动容的说道:“叔叔折煞小侄了,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看着他脑袋上已经斑白的头发,萧齐实在狠不下心来算计他。原本想着将齐家推出去和突厥人打擂台,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想想,当初北境大战的时候,齐天奎身在蜀地守着吐蕃人,一切兵力钱粮的调动是兵部左侍郎代为签押。 何况,齐天奎的祖父死在了攻打突厥人的战场上,其父更是镇守了北境数十年,可以说齐家和突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齐天奎根本没有理由帮助突厥人。 想到这些,萧齐揉了揉太阳穴,这段时间自己算计人都快魔怔了,以为朝堂上没有一个好鸟,差点误伤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看来以后谋划的时候,还得三思三思再三思。 心里有了决断,萧齐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这样吧,叔叔若是出手对付突厥公主,难保不会遭到反噬。这件事就由小侄代劳好了!” 齐天奎瞳孔一缩,担心萧齐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连忙摆手道:“不可,这是我齐家和突厥人之间的事儿,万不能将殿下牵扯进来。” 萧齐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叔叔哪里的话。小侄身为亲王,岂能眼见突厥人在长安嚣张跋扈而袖手旁观?再说了,小侄戏耍突厥公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回闹到过父皇面前?” “若是叔叔动手,恐怕父皇不会轻饶吧!” 这番话让齐天奎猝然一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离开甘露殿时,皇帝那句绝情的话。 萧齐说得没错,自己动手,最终的下场便是齐家身死族灭。齐家可不止他一家三口,还有其他的旁支兄弟。为了赌一时之快,把整个齐家推进火坑,不值得。 霎时间,齐天奎的脑袋上布满了汗水。 他惊醒过来,目光灼灼的看向萧齐,躬身一礼,“如此厚恩,老臣没齿难忘。日后殿下若有需要,齐家上下但凭差遣!” 第37章 动摇 见他说得如此真挚,萧齐也一脸郑重的站了起来,把手搭在了齐天奎的手腕上,温言道:“我萧齐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趁人之危的事情还做不出来,尤其是对老国公这种忠良之辈。” 说到这,他忽然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老国公明日还是得进宫向父皇请罪,争取拿回兵部尚书的帽子。” 齐天奎把头扭到一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说到底心里对皇帝还是有些怨气的。 “老臣不去,兵部尚书的位置陛下爱给谁给谁,我齐家不差这点俸禄过活。” 萧齐苦口婆心的劝道:“叔叔莫说气话,小侄算是看出来了,突厥人在长安跋扈,就是想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叔叔若此时撒手不管,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更何况,叔叔对大周忠心不二,您这样的人不去镇住朝堂,若是换了鼠辈上去,更会助长突厥人的气焰。” “小侄一直对北境溃败一事痛心疾首,若当初有叔叔坐镇兵部,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齐天奎人老性子莽,但却不是傻子。富贵延绵三代的勋贵,当家的就不会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他自然听懂了萧齐的弦外之音,看似是在劝说自己回归兵部,实则是给自己摊派了彻查兵部的任务。 兵部可能有内鬼,这是萧齐传达给他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齐天奎一脸惊愕的盯着面前这个少年人,他不清楚萧齐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但他从对方的话里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萧齐,似乎有所图谋。 至于是什么,齐天奎暂时猜不出来,他也不能直接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见他一脸怔怔的样子,萧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也变得极为真挚。 “叔叔,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若叔叔仍觉得萧齐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今晚过后小侄依旧是个荒唐废物的混账王爷。” 从客厅里出来,齐天奎一边走一边琢磨萧齐最后说的那番话。到了月亮门,一个粗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见过大将军!” 齐天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许汉,觉得有些眼熟,皱眉想了一阵却又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于是便问:“你是?” 许汉拱手行礼道:“末将许汉,曾在对南诏反击战中,在大将军麾下担任游击将军。” 听他这么一说,齐天奎立马响起了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伸手在许汉的肩头重重一排,笑道:“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前锋营的许大鼻子,对吧!” “本公记得你不是调回京城任职了吗,半夜三更的,来庆王府上作甚?” 说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许汉,见他身上的穿着并非是军中的铠甲,倒像是侍卫打扮,便越发的好奇。 “你怎么穿得跟个家将似的?难不成睡了那个公侯家的闺女,被陛下罢官了?” 见到自己曾经的属下,齐天奎还打算和以前一样跟他开个玩笑,却见许汉面露苦色,摇摇头道:“末将的确是被陛下罢了官职,但却不是因为睡了公侯家的闺女。” 接着,许汉便将自己当初在山谷前质疑皇帝的事情说了出来,随后补充道:“承蒙庆王殿下赏识,末将领了庆王府亲卫统领的差事,虽说没有做长安守备偏将来得威风,但全家老小也不至于饿死。” 听得许汉把自己的事情说得凄惨,齐天奎喟叹一声,在他肩膀上用力的捏了捏,说道:“以后好好跟着庆王殿下,别看他表面上放荡不羁,但胸中内有乾坤,难保日后不会有一番作为。” “告诉以前的弟兄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本公。你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本公不能让你们没了下场!” 扔下这句话,齐天奎便匆匆出了庆王宅院,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转过一个街角,他渐渐放缓了脚步,抬头朝皇宫的方向看去,暗自叹了口气:陛下这些年是怎么了,为何凉薄至此? “殿下,您觉得老公爷会上钩吗?” 许汉站在萧齐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单衣。 萧齐扽了扽袖口,摇摇头说:“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和皇帝情同手足,即便这次皇帝伤了他的心,但也不足以让两人的关系完全破灭。所以,我才放出了兵部的消息让他去查。等他弄清楚事情真相后,兴许就会明白咱们这个皇帝是何等的昏聩无能。” 皇帝再度贪欢,翌日又罢了早朝,听闻齐天奎求见,萧珩没好气的召见他。 原以为齐天奎是来找自己说那些陈年旧事博取同情的,萧珩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拿绢布堵住自己的耳朵的打算。 却没曾想齐天奎一进甘露殿,就行了跪拜大礼。 “微臣齐天奎,叩见吾皇万岁!” 萧珩愣了一下,他是知道齐天奎的性格的,除了祭天大典,就算是年节里这老小子都没行过这么大的礼节。 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珩心里暗叫不好,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想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齐天奎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一看,见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便觉得刚才的大礼是白行了,于是抖了抖袖袍站了起来。 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萧珩这才放下心来。 对嘛,没规没矩才是你老小子的一贯的作风。明明是个粗坯,偏偏学文人的那一套,搞得朕都不适应了。 看他起身又不说话,萧珩也没主动问,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耗着。仅仅是一盏茶的时间,齐天奎终于是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微臣是来为昨天的事情道歉的。” 萧珩差点被茶水呛死,好半晌才止住了咳嗽,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见皇帝震惊的样子,齐天奎很想扭头就走,可想起昨晚萧齐的那番话,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边。 萧珩听完哈哈大笑,大踏步的下了御街,一边走一边嘴里啧啧有声,“天奎呀,天奎,在朕的印象中,这还是你头一次在朕面前说软话吧。朕记得,小时候你揍了朕,被你爹打板子的时候,都没服过软吧。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齐天奎昂着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臣老了,此一时彼一时!” 萧珩轻哼一声,笑眯眯的看着他,“屁话,朕还不知道你?浑身上下,就属那张臭嘴最硬!不过看在你能主动认错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了。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齐天奎翻了个白眼,拱拱手道:“老臣想收回昨天的话,兵部尚书的位置老臣坐惯了,不想给别人!” 萧珩想都没想就摆摆手,说:“你倒是会挑时候,眼下朝堂上能用的人的确不多。王直入狱,吏部就少了一位能担大任的主官。你来了,刚好可以替朕参谋参谋。” 齐天奎向来不会在皇帝面前客气,萧珩让他参谋,他就接过对方递来的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折子上写的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不过很快兵部左侍郎焦郁的名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想起了萧齐说过北境大战一夜溃败的事情,当时正是焦郁代替自己统筹的这一战。萧齐说兵部可能出了问题,就是说焦郁出了问题。 如果自己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焦郁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兵部。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去看后面的名字,合上折子说道:“陛下,老臣觉得焦郁合适。” 他也不说原因,反正也说不出来,干脆选择闭嘴。 皇帝不置可否,将折子扔回龙案,说:“朕会考虑的,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等节后再定吧!” 出了甘露殿,齐天奎心里五味杂陈。从今日皇帝对他的态度来看,还是十分信任自己的。反倒是自己开始对他有了小心思,这貌似不是一个忠良的臣子该有的心态。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唤,他便咬着牙小声嘀咕道:“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干了。” 第38章 药发傀儡 一连几日,萧齐闭门不出,阿史那敏儿也没有再闹事,朝堂重新回归了平静。 齐天奎知道萧齐伤势未愈,也没有催促,不过他儿子整天闹着要自杀,这让他日子过得艰难。 好不容易盼来了中秋,原本想着能在家过个团圆节的齐天奎,却被皇帝叫进了宫里饮宴。齐夫人耐不住寻死觅活的儿子,只好答应放他出去游玩儿。 就这样,在家闹了七八天的齐文佐终于出了府门,带着自己的爪牙浩浩荡荡杀向了东市。 长安城照例在这一天会将宵禁的时间推迟两个时辰,以方便百姓游玩。于是市面上出现了许多卖东西的小贩,和不少穿着花裙子的姑娘。 看着一群花花绿绿的身影从眼前闪过,齐文佐恨不得从软椅上爬起来,冲过去将她们揽入怀中。 “草,是那个突厥的贱女人!” 齐文佐的眼睛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猛然间瞧见了正吃着胡饼的阿史那敏儿,立马大吼起来:“去,把那个贱女人给本少爷绑过来!” 几个家将连忙冲了出去,可没走几步,齐文佐就瞧见了突厥公主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顿时大惊,“回来,都给本少爷回来!” 那人不是萧齐又是谁? 他齐文佐还招惹不起这尊大佛。 “公主,这胡饼的味道如何?” 今日乃是团圆节,每年这个时候,皇族都会与群臣一起饮酒赏月。可自从杨氏主导后宫后,萧齐就再也没有受到邀请,皇帝似乎也忘记了他。 即便今年萧齐闹出了不少动静,皇宫里依然没有他的位置。不过他也乐得清闲,至少用不着去受那些没明堂的窝囊气。 于是他便邀请了同样不愿去皇宫饮宴的阿史那敏儿,两人带着十余个护卫一同游玩长安。 “一般,没有草原的麻食好吃!”阿史那敏儿嘴上说得嫌弃,却还是把胡饼吃了个干净,甚至连手上的碎渣都没有放过,按她的话说,突厥人从来不会浪费一粒粮食。 萧齐对她这种珍惜粮食的行为大加赞赏,指了指前方卖杂耍的地方,说:“前面应该更加热闹些,咱们去看看!” 庆王出行自然有侍卫开道,更何况还有突厥公主在场,两人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所到之处,自然没人敢靠近。 两人来到杂耍的摊位前,只见那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从身后大箱子里搬出一个雕琢得憨头憨脑的人形木偶来,朝着四周拱手作揖道:“诸位乡邻,阿拉叫刘德武,从江浙来。阿拉祖祖辈辈都是靠演傀儡戏为生,今天借着中秋佳节,给诸位表演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一听是傀儡戏,一部分人顿时兴致缺缺,嚷嚷着要到别处看看,看这个还不如去看绣春阁的老鸨子扭屁股。 见走了不少人,刘德武立马就慌了,一边挽留一边喊道:“都别走啊,阿拉这个和别的不一样。” 傀儡戏也叫木偶戏,这种把式在萧齐那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他印象中倒是见过一两回,只不过还从未如此近距离观看过。 对于任何新奇的东西,阿史那敏儿都很感兴趣。确切的来说,打一开始她听萧齐说今晚有夜市的时候,就已经爆发了强烈好奇心。为此,她很是干脆的拒绝了皇帝饮宴的邀请,让老师邱玄代替自己去了皇宫。 见刘德武迟迟没有开始,阿史那敏儿有些等不及了,冲他喊道:“别管他们了,快表演!” 刘德武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一个胡人女子,根本没有搭理,继续揽客。 阿史那敏儿气得通红,他身边的阿颜齐都已经把弯刀抽了出来,只等自家公主一声令下,就砍死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在这种日子里,萧齐可不愿意见血光,朝许汉使了个眼色,对方就一把揪住了刘德武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赶紧开始,我家王爷等着看呢,耍好了少不了你的赏钱!” 听说对面站着的是一位王爷,刘德武立马打起了摆子,哆嗦着不知道该先行礼还是先表演。 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许汉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哆嗦什么呢,还不赶紧!” 刘德武连忙弯腰缩脖子,从身后另一个木箱子里,取出一包灰不溜秋的细面,然后一点一点倒进了木偶腿上的圆形小孔里。 众人看得新奇,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只有萧齐皱了皱眉,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等刘德武直起身来时,脸上已经多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诸位,请上眼!” 说完,他吹燃了手上的火折子,将明晃晃的火焰放在了木偶的脚底,顿时一股白烟升腾而起,紧接着一道道星星点点火光从圆孔里喷涌而出。 “动了,动了!木偶的腿居然动了!” 阿史那敏儿拍着手大叫,周围等着看傀儡戏人也都惊得睁大了眼睛。唯独萧齐,眼里烁烁放光,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这熟悉的火树银花般的效果,几乎让他差点哭出来。他闭着眼死命的嗅着空气中的那股刺鼻的味道,他从未觉得这股味道是如此的香甜。 火药! 大周竟然有人弄出了火药! 不,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火药,至少它的纯度不够。虽然他可以配置出更加精纯,更加猛烈的火药,但他却迟迟犹豫不决,担心这个东西一旦问世,自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可是现在不同了,火药已经出现在民间,只要流通开来,皇帝就再也没法阻止了。 虽说还没办法将它用于军伍,但随着自己的计划一点点实现,总要给大周军队装备上这种足以灭世的武器。 “嘿嘿嘿!”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大呼过瘾,只有萧齐笑得极为诡异。这似乎是他跳入大周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顺心。 许汉知道自家王爷动了心思,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饼子,扔给了刘德武,咧着大嘴笑道:“小子,你走运了,我家王爷看上你了!” 第39章 作歌 刘德武愣了一下,旋即浑身汗毛炸立,嗫呆呆的看着萧齐。 这位王爷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不像是那种人啊? 他怎么好这一口呢? 何况,自己长得又黑又矮还丑。难道这世道变了,自己这样的很走俏? 想到日后的凄风冷雨,刘德武闭上眼忍不住仰天大哭起来,“爹啊,娘啊,儿子不孝了。您二老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却要去给别人当玩物了。” 萧齐时常在外抛头露面,整个长安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周边围观的百姓,刚才还欣喜若狂,此时却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有些胆子大的更是对他指指点点,嘴里说着难听的小话。 “嘿,以前听说南诏有一个土王淫邪成性,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跑得掉的,这胃口已经是色中饿鬼的典范了。可他和咱们这位庆王相比,那就是圣人!” “唉,明明是天潢贵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偏偏喜好上了男风,真是让人作呕!” “嗐,皇族子弟嘛,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就是夜夜笙歌也会腻的。要是让你整天吃葱油饼,连续吃上几年你也想换换口味。” “可庆王口味也太独特了点吧,别人找娈童尽挑白净的好看的。你看看那个卖杂耍的,短手短脚,还长得黑不溜秋的,说不定连屁眼儿都是黑的,庆王也下得去手?” …… 阿史那敏儿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齐,草原上从没有过这种传闻,毕竟大家都饿着肚子,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去哪儿弄粮食,只有周人才会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说这就是吃饱的代价? 一想到两个光溜溜的男人缠绵锦榻,阿史那敏儿冷不丁的打了个摆子,下意识的离萧齐远了一些。 此时的萧齐,脸色黑的吓人,恨不得上去一脚踹死这个浑蛋,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光辉形象,就在他身上毁于一旦了。 “许汉,给本王撕烂他那张臭嘴!” 萧齐暴跳如雷,为了解恨甚至亲自下场狠狠的揍了一顿刘德武。直到对方如同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才气咻咻的离开了摊位。 小小的插曲,让他彻底失去了游玩的兴趣,吩咐一声便准备打道回府。 察觉到有人在扽自己,回过头来就见阿史那敏儿捏着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衣袖,似乎在害怕和他产生过多的接触。 知道她也把自己当成了那种人,萧齐阴着脸没好气的解释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是个直男!比钢筋还要直!” 阿史那敏儿听不懂他在什么,但明白他是在辩解刚才的事情。她眯缝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为古怪。 “那可说不准哦,你这人一向反复无常,连老师都看不透你。” 这事儿越描越黑,萧齐也懒得再解释,吧唧了两下嘴,说:“我准备回去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吧!” 说着他扭头就走,却不防被阿史那敏儿一个箭步就拦住了去路。阿史那敏儿伸开双臂,拦在前面,有些气恼的说道:“你什么意思啊,是你说要带本公主逛夜市的,现在把本公主一个人扔下算怎么回事?” 萧齐实在拗过不她,叹口气说:“行吧,你说还想去哪儿玩儿,我带你去!” 见他服软,阿史那敏儿高兴的拍了拍手,旋即四下看了看,指向旁边的一处五层的酒楼,说道:“那里,那里楼最高,上面的风景一定很好看!” 萧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酒楼上挂满了灯笼,走廊上人影窜动,看上去颇为热闹。 “殿下,那是灵霄阁,今日中秋佳节,全长安的文人士子都汇集于此,弹弦做歌。” 听完许汉的解释,萧齐微微点头。说实话,他一个理科生,对舞文弄墨的兴趣不大。 “要不换个地方吧!你一个突厥人耍耍刀剑就行了,这种文绉绉的场面不适合你!” 相反,阿史那敏儿对灵霄阁越发来了兴趣,她不日便去弘文馆进学,老师让尽量多熟悉熟周国的文气,有这种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一听萧齐要拒绝,她的脸就拉了下来,插着腰不忿道:“你要是不带本公主去,本公主明天就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男人!” 萧齐连忙摆手服软,“得得得,算你厉害!我带你去!” 一行人来到灵霄阁下,却被门外的小厮拦了去路。 “王爷,您好几天没出门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拦您的路了。” “您往后退退,小心一会儿把血溅您身上!” 萧齐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憨货,看向梗着脖子不肯让自己一行人进去的小厮,这种不怕死的人还是不多见。 他倒也不是有多硬气,估摸着今日进这灵霄阁有什么规矩。 没必要为难一个下人,萧齐背着手笑道:“小哥,说说你们的规矩吧!” 一听萧齐这么说,小厮的三魂七魄立马归了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正要解释,就见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翩翩佳公子,昂着头一步三摇的说道:“灵霄阁的中秋佳节诗会,是有门槛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哪怕你是权贵也不行。” 一听这话,许汉立马上前揪住了那人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放肆,敢对王爷无礼!” 白面青须的男子,好不慌张,瞥了一眼萧齐,轻蔑一笑,“王爷又如何?灵霄阁自大周立国便有了这个规矩,就连太祖爷都认同。你庆王再怎么霸道,总不能改了这规矩吧!” 嘿,这个道德绑架用得好,倘若真如他所说,萧齐还真没法用强。 孝道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伦大道。萧齐可以荒淫,可以跋扈,但却不能不敬祖宗,否则他就会彻底没了立身之地。 “放开他!” 吩咐完许汉,萧齐抬手朝虚空作了一个揖,道:“太祖英明神武,后继子孙自当效仿!” 说罢,他又问那男子,“说说看,什么要求!” 男子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说:“入门诗而已,只要语句通顺,平仄押韵即可。这也是当年太祖爷鼓励天下大兴文道定下的规矩!” 说着,他又一脸鄙夷的看向萧齐,继续道:“听闻庆王殿下不善文字,今日来此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这小子居心不良啊,怕是打算拿自己出风头。可惜老子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偏不让你得逞。 想到这里,萧齐张口便道:“诗文,小道而已,本王在娘胎里就会了。” 男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道:“哦?那在下可就洗耳恭听了!” 萧齐抖了抖袖袍,轻咳了一声,抬头看天,大声朗道:“好个灵霄阁,真他娘不错。文人能到的,某也坐一坐。靠窗摆下酒,对天唱高歌。来来猜几拳,狗日怕喝多。” 一首歌罢,侍卫们纷纷鼓掌呐喊,突厥人也振臂高呼,看样子十分对他们的口味。 只有那个青年男子,脸色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 第40章 灵霄阁 “你,你,有辱斯文!让你这样的人进去,简直是玷污我等的眼睛!” 青年男子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来。浑身已经是抖得如同筛糠,足以说明他此时是如何的愤怒。 萧齐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你说的,平仄押韵,语句通顺即可吗?” “本王的诗虽然没有意境,也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胜在简单易懂。你问问周围的百姓,他们喜不喜欢本王的诗?” 青年男子一扭头,却见周围百姓一个个的咧着大嘴笑得极为畅快。有些一看就是粗坯的,甚至在高声嚷嚷。 “俺觉得庆王殿下写的好,凭啥这灵霄阁就你们念书人能进俺们不能进?” “对啊,老汉虽然不懂诗文,但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庆王殿下的诗词。这才是咱老百姓喜欢的东西,你们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连老汉家的狗听了都摇头!” “庆王殿下,我们支持您,您赶紧进去做几首诗让那群小子们涨涨见识!” 萧齐笑嘻嘻的朝众人挥手,嘴里不停的说着客气的话。 再一扭头,刚才那个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萧齐也没在墨迹,问过看门的小厮后,抬步就要进去。 见许汉领着一帮趾高气昂的亲卫们也要往里闯,萧齐没好气的说道:“干什么?咱们是进去写诗作歌的,不是去砸场子。你们这群粗坯进去,还不得把人吓死!” 许汉回头瞪了他们几眼,旋即笑嘻嘻的跟着萧齐走了进去。 阿史那敏儿也是有样学样,只带了阿颜齐一个人跟在身后。 转过屏风,眼前豁然开朗。酒楼的底层足有五百多个平方,文人士子们成群,围坐在一起。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品酒做歌,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菜香和人气,给人一种热闹却不嘈杂的感觉。 往上便是雅间,一个个房门紧闭,只是偶尔有小厮或丫鬟打扮的下人进进出出。 “楼上还有女宾?” 萧齐奇怪的问了一句。 许汉笑盈盈的解释道:“殿下,灵霄阁的诗会可没有男女限制。今日来此的闺中娘子不在少数,而且都是长安城有名气的才女。一会儿殿下若是看上哪个,微臣今晚就给您弄回去。” 对于许汉这种拉淫媒的特殊爱好,萧齐表示十分鄙视。但这种投其所好的钻营精神,却十分鼓励。 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一个小厮躬身上前打起了招呼。 “几位客官,大厅里还有空座,请随小的来!” 许汉抬脚就踹在小厮的屁股上,骂道:“混账,我家王爷岂能同他们坐一起,还不快去准备最好的包房!” 或许是声音有些大,大厅里所有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萧齐这才发现,其中几人还有些眼熟,似乎被自己揍过。 当然,认识他的也不再少数。 “庆王殿下!”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喧闹的大厅立马就安静下来,歌舞也骤然停歇。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席位,朝着萧齐躬身行礼。 “我等见过庆王殿下,殿下千岁!” 楼底的响动很快就传到了楼上的雅间,里面走出来一些穿红戴绿的小娘子,和一些官宦子弟。 一时间,整座酒楼就只有问安的声音。 只是在这声音之下,众人却互相之间交换着眼神。 这二百五怎么来了?难不成也是来作诗的? 得了吧!你是信他能作诗,还是信我敢吃屎?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要把我们全都撵走吧,这种事儿他可没少干啊!我还想着今晚好好发挥一下,博得老夫子的赏识,明年春闱好去他那儿行卷呢,这下可完蛋了! 萧齐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此时的他极为享受这种待遇。 这还是他跳入大周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就算是在朝堂上,对他视而不见的也不在少数。 萧齐有些飘飘然,心道:看看,年轻人就是比那些老家伙懂礼貌! “哈哈哈!诸位免礼!”萧齐笑得极为畅快,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见众人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以为这些人等着听自己的教诲呢,于是满心欢喜道:“本王今日与突厥公主同游,听闻灵霄阁正在举行诗会。兴之所至,想来见见我大周的风华少年。诸位该喝酒就喝酒,该作歌就作歌,就当本王不存在!” 说完,他看向远处高台上的歌姬们,点点手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萧齐的一番话,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庆王殿下这是让疯狗屁嗤了?怎么忽然转性了?莫不是先说点好话把咱们稳住,一会儿关着门挨个收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萧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抬头,却见萧齐已经在灵霄阁老板柳姐的带领下,上了五楼。 “殿下,您可是头一次来我们灵霄阁,有何吩咐还请您示下。” 柳姐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女人魅力正盛的年纪。尤其是胸前的饱满程度,和那肥硕的屁股,简直是对付男人的大杀器。 还更别说,她本身的样貌不差,虽说达不到国色天香的程度,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扭动着身子往萧齐的怀里挤。她早就知道萧齐是色中饿鬼,担心他来闹事,只想尽快打发走这尊瘟神。 在大庭广众之下,萧齐没好意思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借着走路摆臂的惯性,不时的用手肘去碰一下柳姐胸前的软肉。这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一旁的阿史那敏儿捕捉到。 呸!下流! 这几日她也了解了周国的一些民风习俗,知道男人狎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皇帝登基前也是妓院的常客。 此时见到萧齐猥琐的小动作,也没了之前那种暴躁的情绪,只是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楼顶一处雕梁画栋的包间内。 见底下众人依旧没有动静,萧齐满意的点了点头,朝楼下挥手道:“诸位都坐吧!” 说完,他转头便回了包间。此时阿史那敏儿已经跑向了露台,指着天上的月亮大喊大叫。 萧齐也没去管她,而是吃了一口新鲜的梨子后,问守在一旁的柳姐,“诗会何时开始?” 柳姐蹲身施了一礼,回道:“回殿下的话,还有一人未到,满城的文人士子都在等他呢!” 萧齐挑了挑眉,心道是谁比自己的谱还大?正要问,就听楼下传来一阵问安声。 “我等见过杨老夫子!” 萧齐心里一惊,手里的梨子就掉在了地上。 该死,竟然是那个老不死的! 第41章 暴怒 众人口中所说的杨老夫子,正是后宫杨贵妃的父亲,杨峥。 杨峥今年七十有二,老头子历两代帝王,萧衍登基之前他便是东宫太子太傅,位列三公。 十余年前,杨峥便辞官隐退赋闲在家专心研究学问。 萧齐等一干皇族子弟,都曾受过杨峥的教导。可因为萧齐顽劣成性,屡教不改,杨峥怒其不争便早早放弃了他。 此后十年里,萧齐也再没有去关注和杨峥相关的人和事。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杨峥,老家伙身为帝师为何没去皇宫饮宴? 愣神的工夫,一个小厮趴在门口冲柳姐小声嘀咕了几句。柳姐听完冲萧齐尴尬的笑了笑,说:“殿下,杨老夫子来了,您看?” 柳姐的本意是想让他放自己离开,去安排好杨老夫子,压根儿都没敢想让他随自己一起去。没想到萧齐站起身,主动要和自己去迎接老夫子。 “杨师曾教导过本王,本王理应前去迎接。” 萧齐招呼了一声阿史那敏儿,两人随着柳姐来到了五楼的楼梯口。 不多时,须发皆白的杨峥就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五楼。 今日的杨峥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文士衫,脑袋上不多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布满老年斑的脸上,多了几分和蔼少了几分严肃,和十年前萧齐见他时的模样大为不同。 “小王见过先生!” 萧齐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眼睛斜斜的看向身旁的阿史那敏儿,示意她也学自己的样子行礼。 阿史那敏儿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但看在面前这个老夫子的年纪够大,还是行了一个礼。 原以为杨峥还会像以前那般,一见到自己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却没曾想十年过去了,老头子的性子转变了许多,伸手搭在萧齐的手腕上,轻轻抬了抬。 仅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萧齐对老家伙的印象大为改观。 “原来是庆王殿下,多年不见,你都已经成人了,真是时间如白驹过隙啊!” 萧齐也跟着笑道:“是啊,杨师的身体还是如此硬朗,真是我大周之福。” 说着他便搀着杨峥朝自己的包厢走去,全然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四五十岁的弘文馆夫子,那些家伙可是当初在朝堂上主张杀自己的。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殿下缘何不在皇宫饮宴,偏偏跑到这灵霄阁来躲清静?” 萧齐一边一边说:“今日小王陪同突厥公主来逛逛夜市,至于皇宫那边……” 不等他把话说完,老头子的手便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也好,你母亲出身不好,远离那个是非窝对你有好处。” 萧齐怔了一下,没想到老头子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果然是人老成精。 “你用不着这么看着老夫,十年前老夫是当局者迷。自归隐后,这十年来朝堂的种种变化,老夫也都看在眼里。” “你当初顽劣,老夫还怒其不争。说起来,是老夫目光短浅。这些年你做得很好,蠢一点,荒唐一点,活得就会更久一点。” 萧齐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些年总算是有人能真正理解自己了。 杨峥絮絮叨叨的进了萧齐的包厢,里面早就被柳姐腾出来一大块空地。 老头子还是喜欢遵循古礼保持跪坐,萧齐虽然极为讨厌这种姿势,也只能勉强受着。 等酒水瓜果上齐之后,老头子往萧齐身侧瞥了一眼,笑道:“这位便是突厥的公主吧!” 萧齐看了阿史那敏儿一眼,见她正盼着腿挑选自己爱吃的水果,便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老先生问你话呢,你想进弘文馆学习还得这位老先生点头才行。” 听到这话,阿史那敏儿无奈的放下咬了一半的梨子,朝着杨峥施了一礼道:“本……我叫阿史那敏儿,是突厥的公主。听萧齐说,想要进弘文馆念书,需要老先生同意,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还没等杨峥说话,对面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夫子,便直起了腰身,冷言冷语道:“你一个突厥蛮子,妄图窥伺我大周文华,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身边一个嘴角长着痦子的中年文士,也跟着哼了一声,“你这样的胡人女子也配去弘文馆进学?你当弘文馆是你突厥的马场吗?” 阿史那敏儿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对面那群夫子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公主出言不逊!” “阿颜齐,给本公主撕烂他们的臭嘴!” 吩咐一声,阿颜齐便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吓得那几人惊慌失措。 “尔敢!” “粗鄙!” “胆敢再上前一步,老夫就死给你看!” 见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喧闹不堪,萧齐饶有兴趣的瞥了一眼正位上的杨峥,见他似乎没打算阻止,反倒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萧齐便明白,老家伙这是故意的,估计他也不喜欢对面那群沽名钓誉之辈。 为了维护大周为数不多的颜面,萧齐只好放下酒杯,冲身后的许汉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起身上前拦住了阿颜齐的去路。 “萧齐,你什么意思?”阿史那敏儿极为不满的瞪了一眼萧齐。 萧齐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打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老夫子这是在考验你的心性呢,你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是趁早回草原吧。” 听到这话,阿史那敏儿愣了一下,没好气的跺跺脚,招呼着阿颜齐赶紧回去。 见危机解除,那几个老夫子又开始拿腔拿调。 “哼,蛮夷就是蛮夷,只知刀兵不通礼数。” “我等一定会将今日之事禀明陛下,将你这化外野人撵出长安。” “老夫誓不与你甘休!” 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萧齐重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吓得几人浑身一颤。 “够了,突厥人打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去重逢陷阵?现在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被萧齐呛白了一通,几人急得面红耳赤,哆哆嗦嗦的指着萧齐。 “你……” “贼子,贼子。你身为国朝亲王,竟然帮着外人说话,你对得起太祖爷的血脉吗?” 萧齐实在受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家伙,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大踏步来到了那个骂自己最凶的家伙身前,抬脚就踹在了他的面门上。 老家伙口中顿时鲜血如注,原本不多的几颗牙,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是不是给你脸了?” “本王一人一马,救下了十万少女,保全了大周的颜面。就这,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浑蛋还想置本王于死地。你说本王是贼子,那你们是什么?是猪狗吗?” 第42章 旷世佳作 萧齐又是重重一脚踩在那人的肚子上。 那五十来岁的老家伙,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打,没多会儿就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萧齐大手一挥,立马就有小厮将那人抬了出去,将翻倒一地的瓜果酒菜洒扫干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另外几个文士吓得战战兢兢,萧齐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说:“再说些恶心人的话,本王连你们一起打。” 几人立马捂住了嘴巴,低着头不敢再看萧齐的眼睛。 此时萧齐心烦意乱,很想出去走走,于是朝杨峥拱手道:“先生,小王心绪难平,这就出去去去火气!” 说罢,也不管老先生允不允,大踏步的出了包厢。 走出去不远,阿史那敏儿的脚步声就跟了过来。 “萧齐,谢谢你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萧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皱着眉头问:“你看不出来,我是真的生气了吗?” “啊?为什么啊?”阿史那敏儿睁大了杏眼,“你不是一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萧齐白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是不在乎,但就是看不惯他们假惺惺的样子。嘴里成天喊着慷慨大义,危险临近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自古以来,腐儒大多自以为是,他们是没有脊梁的蠕虫,是背叛的先行者。” 阿史那敏儿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的望着萧齐的背影,她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萧齐也不做解释,这种意识层面的东西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几人一前一后下到了四楼,见远处的长廊上挂满了灯笼,萧齐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有人行礼他也没有理会,一直到了满是灯笼的长廊,他才停了下来驻足观看。 “天地不能容此老,笑傲,一竿风月钓江湖。” “还算是有些傲气,为何不能硬气些,进取思变呢?” 灯笼上多是一些男欢女爱的诗句,看得萧齐满脸怒容。 瞅见一个灯笼上写着“绣娘,我在梅雨亭等你”这句话的时候,他一把就扯了下来,然后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萧齐打算离开这个纸醉金迷的安乐窝,眼睛却无意间看到旁边摆着一挂空白的灯笼。想着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发泄的地方,于是走了过去提笔就要抒发心中的愤懑。 “你打算写诗啊!” 转悠了大半圈的阿史那敏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好奇的看着他。 萧齐提着灯笼,默不作声的来到一处无人的露台,看着高悬的圆月,缓缓起笔。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五楼的包厢内,杨峥捧着这篇抄录的行路难,闭着眼睛吟哦有声。 大周开国百余年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等旷世佳作。其笔力老辣,却又多出几丝浪漫。像是宦海多年不得志的官员,却又对未来充满希望。 杨峥在脑子里苦思冥想,都没能找到能作出这首诗的人。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朝着外面大喊:“此诗是谁人所作?快快将他请来,老夫要与他共谋一醉!” 殿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杨峥。 老夫子早已经解酒多年,即便是皇帝赐宴也不沾一滴。为何看了一篇诗文之后,却要嚷嚷着要喝酒? 见大家投来探寻的目光,杨峥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诸位,此诗文一出,将我大周文华生生抬上了新的高度。” 听当世大儒竟对那首诗文作出了如此高的评价,众人纷纷起身,接过那张纸细细品味起来。 “哎呀呀,这篇诗文,老夫平生仅见呐!此诗当亘古第一,载入史册!” “啧啧啧,能写出此等佳作的必定是一位旷世奇才。” “唉,老夫若是能写出有这一半精彩的诗文,就是立马死了也无憾了。” …… 底下诸人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却不知杨峥已经起身出去寻找那位写诗人去了。 “老夫子,小女子刚刚问过了,没人瞧见是何人所作,也没人站出来认领,想必作诗的那位已经离开了灵霄阁。” 听到柳姐的汇报,杨峥重重拍在栏杆上,喟叹一声:“给老夫安排个房间,这几日老夫就在你这儿住下了,老夫一定要等到那人再次出现!” 皇宫内,皇帝萧珩带着自己的七个儿子,与群臣推杯换盏。 酒至半酣,刚刚解禁的老二萧鼎摇摇晃晃起身,说道:“刚才九弟的那首诗,实在是不堪入耳。” “你们听听,好个灵霄阁,真他娘不错。” “这哪里是能从一位亲王嘴里说出来的话,这和那些卖菜挑粪的乡野小民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挺直了腰杆,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本王不才,少年时受杨老夫子亲自教导,也曾饱读诗书。今日喜逢佳节,心中偶有所得,想赋诗一首,供大家品鉴!” 群臣自然是乐得拍他的马屁,皇帝也是一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的鼓励之色。 见此,萧鼎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就被,吟唱道:“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坐下寂静一片,大家伙儿都听出来这首诗中浓浓的感叹之意。 光阴无情,岁月短暂,皇帝你活得够久了,该让位了。这便是萧鼎想要表达的意思。 “好!” 萧珩忽然大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赏,大大的赏!” 萧鼎转过身来,满心欢喜的说道:“多谢父皇!”顺便朝着其余几个弟弟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像是在说,看看父皇还是最喜欢我,你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来来来!” 萧鼎以为皇帝在唤自己,于是弓着身子快步上前,却不料下一秒就被皇帝的手推开。 “滚一边儿去,别碍事儿!” 萧鼎怔了怔,抬起头来,只见皇帝捧着一张纸大踏步的离开了席位,脸上写满了欢喜。 “诸位爱卿,今日灵霄阁诗会,得到一篇旷世佳作,杨老夫子亲自为其注释,此诗当为世间第一。” “传朕的旨意,穷搜天下也要将此人找到,朕要拜他为国师!” 第43章 谪仙临凡 翌日,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勤快的小厮站在门前卖命的吆喝,卖菜的老翁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绣春阁的老鸨子靠着门柱磕瓜子,喧嚣过后,一切照旧。 可今日街市上却出现了怪象,不少文士打扮的少年郎,手捧着一张薄纸,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什么。 “诶,文兄,你也在品读这首诗?” “哎呀呀,李兄,杨老夫子已经为此诗亲自做了注解,连陛下都下旨要重赏写出此诗的作者。” “可惜为兄昨日在绣春阁与窈娘相谈甚欢,无缘得见此大才,真是一大憾事。” “听说昨夜那人挥毫泼墨之后,便悄然离开,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无人知晓他是何人,难不成真如坊间传言那般,那人乃是谪仙下凡?” 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不少文人士子都想一睹此人风采。 除此之外,这首诗歌的才气,也让许多待字闺中的名门女子春心荡漾。 焦府内院,十六岁的焦若灵,眼神烁烁放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那卷诗词。 “小姐,您都看了一晚上了,还没看够啊,也不知道这首诗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焦若灵甜甜一笑,抚了抚耳后的头发,轻声细语道:“你不懂,你别看这诗文通篇都是郁郁不得志,可这才情却是我见过最好的。若是能与此人见上一面那该多好,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长安!” 小丫鬟努了努嘴,伸手将焦若灵从椅子上搀起来。 “小姐您就别多想了,他就是在长安,也和您有缘无分。老爷可说了,要将您许给晋王殿下做妾,晋王殿下已经答应保举他做尚书了。” 听到这话,焦若灵面露愁色,叹了口气道:“爹爹怎么能这样,为了自己的官位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长安人都说庆王殿下好色成性,可他到现在连一个小妾都没有。相比较之下,这位英明神武的晋王殿下,府里都快被女人塞满了。” 焦若灵一脸愁容的躺在床上,脑子里犹在想着那个自己幻想出来的翩翩公子,要是他能带自己走那该多好。 “若能与此等大才共谋一醉,那还多好!” 驿馆内,邱玄同样拿着这篇诗文长吁短叹。 昨晚他从皇帝口中听到这首诗的时候,差点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学问虽然不如朝堂上的兖兖诸公,但也能一眼分辨出此篇诗文乃是旷世之作。 满篇的郁郁不得志,却在最后没有摒弃对梦想的憧憬。认清现实的残酷之后,依旧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这才是强者的表现。 邱玄在感叹此人不屈不挠的同时,对周国朝廷更加憎恶,如此贤才居然被他们弃之荒野,活该周国日渐羸弱。 “殿下,听闻你昨日也去过灵霄阁,你当真没见过写这首诗的人吗?” 邱玄回头看向发呆的阿史那敏儿,那个人的身份让他百爪挠心,他期盼着能从公主的嘴里得知一丝半点的消息。 阿史那敏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回过头来问邱玄,“老师也觉得这首诗很好吗?” 邱玄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差点跳了起来,高声道:“岂止是很好?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第一诗文!你别看那个杨峥被周人尊称什么当代大儒,和这位比起来,他的文学才气还不如人家和脚指头缝里的泥。” “啊?这么夸张吗?”听到老师如此夸大其词,阿史那敏儿有些吃惊。 “夸张?老夫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位的才气了。据说长安市上已经有那位是谪仙下凡的传闻了。老夫也以为,他必然是仙人,否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看着自己老师快要癫狂的样子,阿史那敏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很想说,昨晚那人作诗的时候,自己就在他的身边,自己可没看出来那首诗哪里好。 一想到萧齐那张臭脸,阿史那敏儿就绝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师的想法。 臭萧齐,烂萧齐,说好的要陪本公主逛遍长安,自己却一个人偷偷跑了。本公主才不会帮你扬名呢,就让你的名头臭大街去吧! 庆王府内,萧齐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熬时间。身后的绿萝一边替他捏着肩膀,一边问道:“殿下,听说长安出了一位惊世大才,昨日一首诗文已经风靡了长安。奴婢也想见见这位诗仙一般的人物,殿下知道此人是谁吗?” 萧齐睁开眼来,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诗文了?” 绿萝掩嘴笑了笑,说:“奴婢不是喜欢诗文,只是对写出那首诗的人感兴趣,很想见上一见!” 萧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然后摊开双手,笑道:“呐,你现在见到啦!” 绿萝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娇嗔一声道:“殿下就知道拿奴婢打趣!” “你不信?”萧齐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那本王今天再让你涨涨见识!” 说罢,萧齐便抖抖袖袍站起身来,他忽然想起昨日团圆夜自己回府后,一个人望着故乡的方向,思念老母亲的场景,于是哀叹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话音落下,并未有想象中的惊呼声,反倒是听见了绿萝在低低的抽泣。 “殿下,您一定很想念娘娘吧!” 绿萝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萧齐,将自己身子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 被她这么一说,萧齐也有些动容,叹口气道:“是啊,很想,很想!” “哎哟,卧槽!” 一个大嗓门忽然打破了院内的情绪,许汉扭脸就要逃跑,却见王爷正黑着脸盯着自己,于是连忙加快了脚上的动作。 “滚回来!” 萧齐打发走了哭哭啼啼的绿萝,随后朝着门口大一声。 许汉从门后探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一边走一边挠头道:“殿下,刚才打扰到您了?” “你想什么呢!”萧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什么事儿?” “殿下那个耍把式的带来了,您要不要见见?” 见萧齐点了点头,许汉这才直起身子,朝着门后吆喝一声,随后被打得满头是包的刘德武在亲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草民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刘德武识情知趣的跪地磕头,他已经做好了与萧齐长期斗争的打算。 萧齐恩了一声,随后说道:“刘德武是吧,想不想做天下第一的富商?” 第44章 各方面的筹划 “啊?”刘德武已经做好了要被拉去洗白白的准备,却没曾想从庆王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王爷您说什么?小的没听清!” 砰!许汉抬手就是一刀鞘砸在刘德武的背上,大吼道:“王爷问你想不想做大周第一富商!” “啊?”刘德武不知这是惊喜还是惊吓,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全然忘记了背上的疼痛。他什么德性,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年老的父母送走,然后把女儿的嫁妆攒足,把儿子的彩礼凑够,然后和婆娘把这辈子混完拉到。 至于富商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何况还是大周第一富商,拿得是多少钱?恐怕连老家的县城都能买下来吧。 “说话!”一声断喝,将他拽了回来。 看着身侧站满了凶神恶煞的侍卫,刘德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爷,小的不想当什么富商,小的就想马上回家种地,这辈子再也不来长安了。” 见他哭得如同死了老子娘一样,许汉心里也很是纳闷,就这么个货,不知道王爷看中他什么了? “闭嘴,再哭本王立马让人剁了你!”萧齐知道,对付这种小民,不能一味的讲道理,反而强权的效果会更好。 果然,刘德武立马捂住口鼻不敢哭了,只是那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萧齐,希望王爷能饶他一条性命。 见他老实了,萧齐又道:“这事儿,本王会帮你,具体怎么做会有专门的人跟你说。你就记住一句话,本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完,他也不再看刘德武的反应,摆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等他们离开,萧齐这才看向一旁的许汉,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就问:“是不是想说他就是一个耍把式的,我为何要扶持他?” 见许汉点头,萧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看中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手上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绿萝已经备好了茶水在里面等着。 萧齐指了指书架上的一个盒子,绿萝快步过去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沓图纸。 自从上次见识过萧齐制作的新式武器之后,许汉对这一类的东西都充满了期待。这次图纸上依旧是那些自己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但他却一眼认出来那个圆圆的铁疙瘩也是一种新式的武器。 “这东西我将它称之为炸弹,有开山裂石的威力。” 有了上次的经验,许汉对萧齐的话深信不疑,于是捧着那张图,一边看一边听萧齐讲解。 “这东西主要成分就是刘德武手中的灰色粉末,我称之为火药。” “不过刘德武的火药配比还有待改进,用于军伍还远远不够成熟。” “这东西一旦从我手中问世,相信不久之后,我的人头就会被挂在朱雀门上。皇帝是不会允许某个人,拥有甚至制作这种足以灭世的武器的,哪怕是他的亲儿子也不行。” “所以,我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现在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需要刘德武把他手里的火药卖得满大周都是。只要所有人都对这东西司空见惯了,炸弹的出世才能做到水到渠成。” “相信到那个时候,皇帝不仅不会忌惮,反倒有可能拍手称快。” 一旁的许汉听得浑身冷汗直冒,他只看到这东西出世后是何等的威风,却忽略了它所带来的危机。 萧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然后转头对问绿萝,“你确定灵霄阁的柳姐是母亲的人?为何我去的时候,她没有吐露半点?” 绿萝掩着嘴偷笑,“可能是殿下这些年的名头太臭,让柳姐姐不得不避而远之吧。她要是知道殿下已经有了雄心壮志,恐怕会立马表明心迹。” 萧齐点点头,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 说到一半,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绿萝也明白王爷的意思,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奴婢明白,殿下放心!” “嗯!”萧齐不得不承认,母亲选人的眼光很毒,绿萝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内心通透,想必那个能在灵霄阁长袖善舞的柳姐还在她之上。 “如果可行,以后就让她跟刘德武联系,庆王府需要保持绝对的干净!” 吩咐完事情,萧齐便打算回房睡一觉,临出门时,他转头看了一眼许汉,问:“有庆州那边的消息吗?” 许汉放下手里的纸张,一脸郑重的回道:“算算日子,应该快了。去的都是府里的老人,应该不会失手!” 萧齐点点头,“那就好,等他们回来,鲁国公那边也该开始了!” …… 此时兵部大堂内,鲁国公齐天奎正不耐其烦的听着左侍郎焦郁的抱怨。 “陛下还是重文轻武,下官虽然也曾带过兵,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下官的子侄,可没有一个人在军伍中任职,陛下为何就不能给下官一个机会呢?” 齐天奎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见焦郁开始埋怨起皇帝来了,忍不住呵斥了一声,“怀安你怎么喝茶都能喝醉了?”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又道:“心存怨望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你忘了王直的下场了吗?” 焦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低着头不再说话。 齐天奎冲他摆摆手,“你这次虽然是平调,但户部却是个好去处,油水也足,够你想半辈子的福了。” 听到这话,焦郁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冲齐天奎拱拱手便离开了大堂。 看着他消沉的背影,齐天奎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以为自己攀上了晋王就能高枕无忧了?老夫岂会告诉你,正是因为晋王没有反对你做吏部尚书,陛下才对你起了疑心。也就是陛下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王直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都以为晋王的太子之位已经稳如泰山,都想当从龙之臣。不知道陛下最忌惮皇子与大臣勾结?太子的死至今是个谜团。是陛下查不到吗?是他不想查而已。 想到这里,齐天奎不由得一阵唏嘘,幸好他早早从晋王那个漩涡里抽身。可一想到庆王似乎也有插手朝堂的意愿,齐天奎又一阵头疼,自己上当了啊! 可是答应人家的事情不能不做,不管怎么说,焦郁离开了兵部,自己也可以行动起来了。 第45章 齐天奎的震惊 当晚,萧齐为了洗刷自己好男风的屈辱,在宅院前的小巷子里邀请周围的邻居看了一场药发傀儡,而这也是刘德武最后一次表演木偶戏。 第二天,便有谪仙的《月下独酌》流传至长安市上,众人在称赞这篇香飘奇文的同时,也跳着脚咒骂朝堂上兖兖诸公排挤饱学之士,让天下文人士子再无出头之日,一时间长安群情鼎沸。 而在这一片喧闹声中,西市一个只有两间铺面的小店内,一个五短身材黑脸汉子缓缓打开了门板。 一晃便是三日,庆州方面快马急报,突厥运送钱粮的队伍遭到山贼的袭击,被全部歼灭。 报告的快马,从庆州宣传了一路,等到达长安时,整个西北和关中大地一片哗然,百姓欢天喜地载歌载舞,沿途官员却是唉声叹气,朝廷诸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翌日,暴怒的突厥公主阿史那敏儿闯进皇宫,揪住皇帝的衣领,要他清剿匪患并重新筹措钱粮,否则大兵压境屠城长安,萧珩被吓得晕厥,朝务交于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陈祚年,晋王萧鼎协同。 入夜,庆王宅院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萧齐,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气咻咻的阿史那敏儿已经喝干了一壶茶,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眼睛死死的盯着萧齐。这下她是真的怒了,只要从萧齐嘴里听到一个是字,她就打算立马拔刀砍人。 要知道,去年冬天的白灾,还没让牧民们喘过气来。大家就等着自己把那批粮食运回去,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个冬天。 临走前,全族的人都来为自己送行,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带去吃不完的粮食。眼看族人们快要不饿肚子了,却没曾想又发生了这种事情。 萧齐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她来之前哭过,他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只能尽力解释道:“没有,不是我!” “你说谎!你的封地就在庆州,除了你还会有谁?”阿史那敏儿执着的认为就是萧齐下的手,也只有他和突厥如此不对付。 萧齐示意绿萝给她再倒一杯茶,然后继续说道:“庆州的确是我的封地,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从那儿拿到过一两银子。或许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我的荒唐,父皇才迟迟不肯放过去庆州管辖封地。而且这次你们要走庆州,父皇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所以,这件事你赖不着我。” 阿史那敏儿扭过头去,说:“我不信,你难道在庆州就没有自己的人吗?” 萧齐被她的话逗乐了,摆摆手道:“自打我搬进庆王府以来,身边就只有绿萝和那几十个亲卫。若不是我太过废物,恐怕我在长安都寸步难行,更别说遥不可及的庆州了。” “公主殿下,你该不会以为我有哪个能力,可以凭空变出一些人手吧。” “你……”阿史那敏儿有些犹豫,她已经开始相信萧齐的说法了。按他说的,倘若他真的有那一批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跑到庆州去做他的土皇帝,绝不会留在长安遭受那些不公平的对待。 沉默了许久,她起身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这件事本公主一定会追究到底,不管是谁抢了粮食,本公主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齐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前脚刚离开宅院,一身夜行衣的齐天奎就跟了进来。 “殿下,庆州的事……” 齐天奎一坐下,就朝萧齐投去探寻的目光。 萧齐点点头,递过去一杯茶水,示意他边喝边说。 “真是你干的?”齐天奎端起茶杯一口抽干,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齐淡淡一笑,“齐叔叔难道不信?” 齐天奎有些愣神,要说整个长安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萧齐之外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萧齐所为。他特意查过蓝田大营的人员情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暗中对庆王府的亲卫加以清点,也没发现少了谁。 而没有异常,恰恰是最大的异常。 要知道,庆州距长安足有两千里,就是三匹马日夜换着骑,日夜兼程也得半个月的时间。算算日子,距自己上一次到庆王府还不到半个月,这还得算上快马回报的时间。 照这么算,庆州动手的时间,早在自己回长安之前。 如果这件事果真是萧齐干的,那就说明他早就在庆州安排了人手。 至于他在庆州藏这么一批人想要干什么,齐天奎没敢多想,只当是气不过自己的封地被突厥人夺走,特意派过去捣乱。 此时见到萧齐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一切的猜测都得到了印证,这让齐天奎震惊的同时,又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原来自己果真是被萧齐算计了! “齐叔叔?齐叔叔?” 萧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从臆想中拽了出来。 此时的齐天奎,背后已经渗出了细汗,他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萧齐,随后拱手道:“老夫刚才进来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突厥公主,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多日来压在老夫心头的苦闷终于得到了舒解。这一切,还得多亏殿下!” 齐天奎很清楚,自打他踏入这个院子的第一步起,就表明自己承认了,萧齐的这次出手是在兑现之前的承诺。就算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他也只能咬着牙认下这个结果。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半点的反感,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喜。齐天奎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帝王心术,即便是自己无比熟悉的皇帝,也做不到如此完美。 而萧齐,就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这一刻,齐天奎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游荡在朝堂边缘的亲王。如果没有这两次的交谈,自己肯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忽略掉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人。 而反观晋王,看似如日中天,却又有藏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下的危机。原吏部尚书王直被杀,一个具名便改变了焦郁的命运。这已经充分说明,皇帝开始忌惮晋王了。 等到皇帝彻底压制晋王的时候,原本的荒唐废物的庆王,忽然展现出了他的才能。皇帝就会发现,屁股下的皇位,似乎多了一个选择。 第46章 朝议 齐天奎是武将,但不是粗汉,很快就想明白了萧齐的打算。 对于党争这件事,他其实并不反感,因为当今陛下就是渔翁得利的例子。 说起来,齐家投靠晋王,是他那个混账儿子的个人行为。只要他这个家主没有点头,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站队。 如今的皇帝还没有失去对朝堂的掌控,他不相信,晋王私下的作为,皇帝会毫不知情。 或许当初皇帝不肯饶恕文佐,就是对他的一种警告。想起在甘露殿皇帝那句冷冰冰的话,齐天奎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来庆王这里,皇帝也是知道的? 一瞬间,齐天奎遍体生寒,慌忙的看向四周。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萧齐看在眼里,而萧齐也似乎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齐叔叔用不着如此慌张,宫中最大的探子在我蓝田大营。” 萧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齐天奎,他这是给对方吃了一颗定心丸的同时,也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至于齐天奎能不能领会这里面的意思,萧齐就不去理会了。 齐天奎离开的时候,面色难看至极,脚步远比来时的速度更快。 萧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便将守在院里的许汉叫了进来。 “我之前说过要让你重新回到军伍里去,明天你就去蓝田大营报道,府里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许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叫来一个憨头憨脑的糙汉。 “憨牛,以后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护住殿下周全。” 憨牛昂着头,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傻笑道:“放心吧叔,有我憨牛在,没人近得了殿下的身。” 许汉恩了一声,一把将憨牛拽到身前,对萧齐说:“殿下,他叫李憨牛,是我婆娘的外侄儿。脑子虽然笨了点,但是忠心可靠。” 萧齐点点头,挥手让憨牛下去,随后对许汉说:“你去了军营之后,照顾家里就不是很方便了。我在坊市里买了一座宅子,你明天就把老小搬过来吧,府里这么多人手也能顺便帮衬着。” 许汉的瞳孔缩了一下,心里不停的打鼓,他知道庆王的意思,为了一家老小,他只能答应下来。 转过天早朝,皇帝请假,晋王萧鼎还不容易能在朝堂上耍一次威风,特意晚到了一会儿,却被新任吏部尚书陈祚年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殿下何故晚到?” “殿下莫不是忘了早朝的时辰?” “殿下难道忘了陛下定下的规矩了吗?” “殿下,老臣奉旨代理朝政,您只是协同!” 劈头盖脸的一通话下来,把萧鼎说得吹胡子瞪眼,可却又奈何不了这个陈祚年。 老家伙是前朝的进士,先帝不止一次点名表扬他的刚正不阿。自己曾明里暗里试探过多次,想要将他拽到自己的门下,每次都被老家伙顶了回来。 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手段,可以让老家伙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老死,却没曾想这次王直出事,他竟成了最大的赢家。 看着陈祚年一板一眼的讨论国事的样子,萧鼎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拂袖准备离开,却听一声断喝,“晋王殿下,朝会未散,何故早退?” 萧鼎眼里噙着火,没好气的说道:“本王身体不适,需要回府歇息,朝会就全权交与陈尚书了。” 却不料陈祚年根本不买账,指了指本就属于萧鼎的站位,道:“国事大如天,陛下让殿下协同老陈理政,殿下就是死也要死在朝堂上。” “陈祚年,你放肆!”萧鼎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怒吼道。 陈祚年也不服软,直接硬顶了上去,“殿下若是不满,大可去陛下那里弹劾老臣。” 一句话,让萧鼎哑了火。他知道这事儿自己理亏,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见着父皇,就是见着了说不定还会遭到一顿责骂。 见萧鼎不再作声,陈祚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下一个议题。 “突厥公主要求朝廷派兵围剿庆州的匪患,为了两国的安定,陛下答应了她的请求。” “诸公议一议,派哪位大将,领哪路兵马合适?” 户部尚书焦郁出班道:“下官以为,如今京都附近驻扎了十数万兵马,粮草补给都是不菲的花销。虽说强干弱枝,一直是国朝的惯例。但京畿之地出现如此多的兵马,时间一长难免引起百姓的恐慌。何况,北境边境也需要重兵把守。” “下官提议,将京都附近的兵马遣回原籍,让原属西北的兵马前去剿灭匪患即可。” 说完,他看了看萧鼎,见对方正投来欣赏的目光,心中大喜。 诚然,萧鼎对他的提议十分赞赏。当初皇帝调兵拱卫京都的时候,原以为他是在堤防突厥人。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北境那边一点响动都没有。 加之最近这段时间,王直被杀,和自己走得近的一些大臣当起了缩头乌龟,这让萧鼎不得不琢磨,皇帝调动大军其实在堤防自己。 萧鼎自觉冤到姥姥家去了,自己是想当太子,当皇帝,可是没想过造反啊! 可是这话,他对谁都说不出口。 眼下终于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考虑了,萧鼎岂能不欣喜? 不料陈祚年却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 “调动兵马拱卫长安,这是陛下亲自颁布的旨意。而且,没有陛下的朱批,我等无权大规模调拨这批军队,还是说说其他的想法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没有合适的方案。 见萧鼎貌似动起了心思,陈祚年终究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拱拱手问道:“殿下有何良策?” 萧鼎自然就坡下驴,沉思片刻,说道:“庆州乃是庆王的封地,此事发生在他的封地,自然由他出面平息才最为合适。” “而且他手中的五千佣兵并不是成建制部队,虽说直属兵部管辖,但尚未纳入大周军队体系,可以说是庆王的私军。” “调动这支军队,不需要通过三省核查,只需要兵部用印就能调拨。” “虽说草率了些,但也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话,听得众人频频点头,这让萧鼎满心舒畅。 只是一想到老九那副惫赖的模样,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狗东西,我都没有亲军,你凭什么能有私兵? 说什么勤加操练抵御外敌?我呸!我看你就是想拥兵自重! 父皇该提防的是你才对! 第47章 后知后觉 除了嫉妒之外,萧鼎还有别的考量。 据说报信的快马回京时,沿途州府的百姓纷纷弹冠相庆。朝廷围剿匪患这是应有之意,但势必会引发沿途州府百姓的不满,毕竟庆州已经割让给了突厥,而那些匪患说到底也还是自己人。用自己的刀,杀自己人,干这种事儿就是费力不讨好。 这件事落在谁头上都会抓耳挠腮,萧鼎现在正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自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得罪别人。 但如果对方是萧齐,那就无所谓了,甚至对满朝文武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事。 转瞬之间便想到了绝妙主意,萧鼎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陈祚年不得不承认,晋王的提议很有操作性,见大家伙儿都没什么异议,便向兵部尚书齐天奎投去谈寻的目光。 “老国公,蓝田大营有多少人在册?” 由于昨天清点过蓝田大营的名册,齐天奎对此了然于胸,不假思索的回道:“总共在册,四千四百六十七人。” 陈祚年又问:“那您觉得,那伙盗匪有几何?” 齐天奎捋了捋胡须,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据突厥公主所说,押运钱粮的突厥士兵足有七百人。按照突厥人的战力评估,至少要多余一倍的兵力才能做到全歼,而且还得依托地形优势,否则难以办到。” 陈祚年拱拱手施了一礼,道:“老国公久经战阵,所说自然不会错。也便是说,那伙贼人至少有一千余众。为了尽快将其歼灭,将钱粮交与突厥,老夫认为蓝田大营应当派出两千人前往庆州。诸位意下如何?” “本王以为不可!”萧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见陈祚年要问,便直接开口解释道:“陈尚书刚才也说了,此事刻不容缓,歼灭贼人固然重要,但追回钱粮才是重中之重。本王建议,蓝田大营倾巢出动,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夺回钱粮。” 众人听完频频点头。 陈祚年皱了皱眉头,迟疑道:“可是,庆州已经割让给了突厥。据突厥公主所说,突施可汗已经派出了一路兵马前去接收。倘若朝廷再派出如此大一股势力进入庆州,难免会引起突厥人的怀疑,届时恐会爆发不必要的冲突。”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可萧鼎却是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道:“如果是老九带兵,自然会有这个隐忧,说不好那小子会赖在庆州不回来。可是父皇早年间就说过,庆王无令不得离京。此次出兵事关重大,自然不会让他领军。只要派遣一名干将,配以得力的监军,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到萧鼎如此解释,陈祚年不置可否,而是扭头看向了齐天奎。 齐天奎不知道晋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所说的方法的确现实可行,让人找不到任何漏洞,只好点头附和。 “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意思,那兵部就尽快派遣一位将军去接手蓝田大营,即日出发庆州!” 回到兵部大堂,齐天奎就犯了难。 他翻遍了名册,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去接手蓝田大营。北境一战损失的可不止有数万兵卒,还有不少良将。那些几乎是近些年自己用得最顺手的将军了,其余的要么能力不够,要么就是被突厥人吓破了胆。 也怪不得文人轻视武将,就这尿性,换了谁都不会拿正眼儿瞧他们。 “要不,我去?”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齐天奎掐断了。自己好不容易将兵部的大权笼回来,此时若是离开,且不是又给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何况,那伙所谓的贼人可是庆王的人。自己要是领兵去攻打他们,庆王会怎么想? 可是别人可不知道那些是他的人,逮着了还不往死里揍? 一时间,齐天奎左右为难。 “老国公因何发愁?” 右侍郎徐健捧着一摞文书走了进来,见齐天奎眉头紧皱,想着替上官分忧解难。 齐天奎瞥了一眼,便将手里的名册推了过去,说:“老徐啊,你看看这些人哪个合适去庆州?” 徐建粗略的过了一遍,很是光棍的回道:“依下官看,都不合适,这些大多都是从北边溃逃回来的,要是听到让他们去突厥人的地界,估计都会吓尿裤子。” 齐天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一脸苦闷道:“老夫也觉得不合适,可是总得选一个人出来不是?” 徐建点头应是,眼睛转了转,突发奇想的说道:“倒不如就从蓝田大营里选一个。那些佣兵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根本不知道突厥人的厉害。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这个道理。” “只要严令禁止他们与突厥人交手,想必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有无缺公公在营中担任监军,想必万事无忧。” 听到徐建的建议,齐天奎眼前一亮,吩咐小吏拿来蓝田大营将校的名册,见上面添了一个叫许汉的先锋官,他立马想到了那夜在庆王府上见到的那个汉子。 一瞬间,齐天奎什么都明白了。 萧齐必然是猜到朝廷会派他的人去庆州。而这个时候,他把自己亲卫头子放进军营里,要么是想让他在前线做些手脚,要么就是让他去建功立业。 如果是做手脚,单凭一个许汉,似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倘若是去建功立业! 如何才能建功立业? 让自己人杀自己人上位的这种蠢事,萧齐应该做不出来。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已经彻底掌控了蓝田大营,这一趟庆州之行,不过是左手配合右手演的一场戏。 这场戏最终的结果不用想,当然是蓝田大军凯旋。 可其中的过程嘛…… 不对,无缺可是在营中担任监军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他是陛下忠实的鹰犬,不把他弄走萧齐绝无成功的可能。 可眼看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却还未传出无缺调离蓝田大营的消息。 秘密杀了他? 以无缺的身手,不说举世无敌,至少百十个悍卒难以近身。以萧齐的智力,应该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举动。 那他打算如何对付无缺呢? 猛然间,齐天奎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昨晚萧齐的那句,“最大的探子在蓝田大营。” 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正是自己意识到可能被监视了,他才突然说出这句话的吗? 什么叫最大的探子在蓝田大营? 即使监军不能随意离开大营,可无缺却不受这个限制。每过一旬,他都会将收集到的消息递交到皇帝桌案上,齐天奎不相信萧齐会不知道这点。 可是他有什么依仗,能够让他毫不在意的说出那句话? 忽然,齐天奎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所有的文书。 无缺是庆王的人?! 第48章 劝服 庆王宅院内,萧齐捧着自己的茶壶,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老家伙。 “殿下,您交代老奴做的事情,老奴已经全都处理妥当了,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得知蓝田大营即将开拔后,无缺第一时间从旱原上赶了回来。他打算在进宫之前,见一见萧齐,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嘱咐。 看着皮肤被晒得有些发黄的无缺,萧齐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感叹道:“这些年多亏了你的照顾,若不是那日绿萝讲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我差点就把你当成敌人了!” 无缺有些尴尬,轻啜了一口茶水,笑道:“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要不是当年慧嫔娘娘替老奴求情,这具残缺的身子恐怕早就喂了野狗了。” “说起来,庆王殿下的变化实在让老奴大吃一惊。如果慧嫔娘娘还在,恐怕也会十分欢喜。” 萧齐把手往下压了压,“眼看疆土失守,百姓罹难而放任不管,这可不是一个心怀志向的人该干的。” “可是你看看朝堂上的兖兖诸公,哪个不是得过且过的主。” “就连陛下……” “唉!”说到这里,萧齐重重的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不管他们怎么想,只要我萧齐还当一天的亲王,就有责任去守护这片土地,保护治下的子民。” “可是你看看,朝堂上的诸位大臣视我如同腐肉,陛下更是对我弃之不理。好不容易要来了兵权,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齐愤然起身,将手里的茶壶捏得咯吱作响。 “他们看不起我,瞧不上我,我认了。可是他们却将百姓视作土芥,殊不知终有一日百姓会视他们为寇仇。”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竟然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有朝一日必定会成为一滩蛆虫。” 看着萧齐气呼呼的模样,无缺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原本以为,萧齐弄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不过是为了自保。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萧齐竟然有如此远大的报复。 “殿,殿下?” 无缺愣愣的看向萧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齐回过头来,一脸郑重的看着他,“无缺,你愿意帮我吗?跟我一起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个善良的民族?” 无缺的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变红,他的呼吸也越来越重,额头上的青筋更是突突的往外冒。 他从小家境贫寒,为了养活家中的弟妹,他六岁便自卖宫中做了太监。自那以后,他没了理想,没了报复,甚至想要体面的活着都成了奢望。 或许每日深夜的啼哭感动了老天爷,让他遇到了两个改变他一声的人。一个是慧嫔娘娘,给了他再次活下去的机会。另一个则是老宦官师父,教会他杀人的本事,让所有人再也不敢轻贱他。 可现在,似乎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个人对他不打骂,不训斥,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甚至愿意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邀请他一起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换做以前,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它现在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殿下,可老奴只会杀人,老奴担心会拖您的后腿!” 无缺的嗓子已经变得干哑,眼神也越发浑浊。 萧齐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脸正色的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特质。” “军人能上阵杀敌,种地却比不过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妓女只会献媚求欢,但却擅长察言观色。匠人不懂舞文弄墨,但在制作器物上却能做到精益求精。” “你说你只会杀人,把杀人做到极致何尝不能成为一代大家?” 天生我才必有用? 无缺嘴唇哆嗦得厉害,尊重生命从不看轻任何人,这或许才是庆王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只有跟着这样的人,才会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霎时间,无缺老泪纵横,扑通一声拜服在地,“老奴愿誓死追随殿下!” 萧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弯腰扶起他,笑道:“别动不动就说死呀死的,你这辈子还没享过福这么早就死了,那可就亏大了。” 安抚好无缺之后,日头刚刚走正。知道他还要回宫复命,萧齐也没有再废话,直接开口说道:“你这次去庆州转一圈儿就是,按照我的估计,蓝田大营应该会全部出动。届时你在庆州留下一半的人,暗中和突厥人纠缠。” 无缺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说道:“万一突厥人起了疑心怎么办?” 萧齐呵呵一笑,“只要我们不承认,谁又能证明那是蓝天大营的兵卒?我怎么记得他们已经战死沙场了?” 说着萧齐的面色逐渐平缓下来,补充道:“给弟兄们说清楚,等赶走了突厥人,本王会亲自去接他们凯旋。” 送走了无缺,萧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终于要开始干点儿正事儿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伺候的绿萝,轻声道:“今晚咱们去灵霄阁,松快松快!” 入夜,一身华服的萧齐便带着绿萝,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卫浩浩荡荡的去了灵霄阁。 今日的灵霄阁热闹一如往昔,柳姐早就接到了庆王府的通知,早早的在门口候着。 见到萧齐下了马车,柳姐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和上次不同,这次她刻意保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问安之后,柳姐朝一旁的绿萝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一行人说说笑笑直接上了五楼的包厢,落座之后,萧齐从桌上果盘里拿过一颗香瓜浅浅的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眼问柳姐,“这香瓜不错,市面上可少见。” 柳姐配侍在一旁,笑着答道:“回殿下的话,都是从西域运回来的,殿下要是觉得好,一会儿奴婢让人给府里送一车。” 萧齐不置可否,见到只有拳头大小的西瓜,立马来了兴趣,砸开一看里面的籽比肉还多,勉强咬了一口,才说道:“灵霄阁有自己的商队?” 柳姐点点头,“西域,突厥,蜀中,甚至辽东都有,但人数不多。” 萧齐在心中细细盘算了一下,说道:“从明天起,多召集一些人手,庆州那边的人回来之后,一并加入商队!” 第49章 进山 柳姐点头应是,但还是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这么做,于是小声问道:“殿下这是要给那群人另谋出路?” 萧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另谋出路?你太高看他们了,他们除了杀人还会干吗?要说让他们走镖可能还行,走商队嘛那还是算了,他们会把你的商队吃垮。” 说着,他又咬了一口香瓜,继续说:“西域,辽东,还有蜀中这三条线的商队,尽量安排一些能识文断字的伙计,让他们记录沿途的风土人情,要记实不要夸大,尤其是那些神鬼传说更是要不得。要是有一些没见过的种子,也一并带回来些。” 听到庆王如此吩咐,柳姐赶紧记在心里,等这次商队回来再统一部署安排。 “刘德武那边的铺子这几天都没什么生意,您看要不要在东市上开几间铺子,毕竟西市上都是一些小商小贩,购买能力实在有限得紧。” 萧齐摆摆手说不用,“火药毕竟是个新鲜玩意儿,让他开铺子也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让更多人知道有这个东西。” “过几天你找人在城外挑一个僻静的地方,弄一个火药作坊,专门生产爆竹。具体的制作方法,一会儿绿萝会交给你。” 说着他看着柳姐的眼睛,认真的嘱咐道:“千万记住不能盲目扩大规模,现在咱们还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看着庆王郑重其事的样子,柳姐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她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万分谨慎,自己出了事是小,要是打乱了庆王的部署那才是大罪过。 对于她的反应,萧齐很是满意,随后说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直到临近宵禁才醉醺醺的离开了灵霄阁。 第二日,萧齐尚在睡梦中,蓝田大营的四千余军卒便已经匆匆开拔。 直到日上三竿,萧齐才揉着腰眼儿缓缓爬了起来。见到绿萝进来,他习惯性的要伸手去揽住对方的腰身,却被绿萝一个闪身躲过。 “殿下,白日宣淫有伤身体!” 萧齐叹了口气,接过绿萝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问:“无缺他们走了?” 绿萝一边细心地帮着他穿戴,一边小声回道:“嗯,天不亮就走了。无缺公公差人来说,他在京中给殿下留了一些人,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信得过。” 萧齐微微一笑,“也好,省得我再去找柳姐安排了。无缺能在短短十几年内,取得皇帝的信任,想必还是有些手段的。” 说着他抖了抖身上的衣袍,觉得似乎大了一些,不由得感叹道:“哎呀,这些日子我都瘦了。” 听到这话,绿萝也是一脸担忧的说道:“殿下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以后可不要如此贪欢了。” 萧齐抹了抹鼻子,上一世自己可是当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汉,好不容易成了天潢贵胄,能做到只睡一个女人就已经很克制了。 他一把将绿萝搂紧怀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一脸坏笑道:“我都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谁叫你长了一副勾人心魄的模样。虽说累了点,但我喜欢啊!” 绿萝扭过脸去,娇嗔道:“殿下要是再这样,奴婢就去城外的寺庙出家。” 眼看绿萝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萧齐连忙说起了好话。 “诶,都说了不怪你。实在是这些天心思动得太多了。要不这样,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去秦岭里打猎如何?这季节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绿萝这才止住眼泪,点点头说:“只要殿下不老想着床笫之欢,您去哪儿奴婢就陪您去哪儿!” 翌日一早,绿萝就指挥着亲卫们忙活起来了,大包小包的都往车上装,王爷说了要去秦岭里待几天,少了东西可不成。 吃罢早饭,萧齐穿戴好准备出门,就见到阿史那敏儿带着几个护卫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小丫头好像也瘦了一些,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打猎。 萧齐瞥了她一眼,问:“你不是已经去弘文馆进学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去打猎?你老师也不管你?” 阿史那敏儿没好气的说:“老师有事情要忙,弘文馆的夫子还管不了我!” 萧齐冲她挑了挑大拇哥,随后又道:“庆州那边的事儿你不管了?前几天不还要死要活的吗?” 阿史那敏儿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扭过脸去,气哼哼的说道:“你们不是已经派兵了吗?好坏都是你们的责任,本公主再操心也是徒劳。还不如出去散散心,然后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你们这些狡猾的周人!” 听了她的话,萧齐不由得鼓起了掌,“啧啧啧,到底是上过学了,几天时间思想境界提高了不少啊!” “你到底带不带本公主去,你要是不带,本公主就自己去。要是本公主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周国上下都别想安生。”阿史那敏儿恼怒道。 见她开始耍赖皮了,萧齐也不再逗她,摆摆手说:“行了,别说这些不值钱的废话。想去就去,也没人拦着你。” 由于事先向宗正府和三省报备了去向,萧齐离开长安的时候并未遭到任何阻拦。 一行人车马簇簇,直到日头快要落山了才到了秦岭的边缘。 往后就是绵延的山路,萧齐只好换马骑行。由于绿萝不会骑马,他还得时时照看着驮着她的那匹母马,于是队伍前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你还真是个色鬼,去哪儿都不忘带着女人!”阿史那敏儿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道。 萧齐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如果公主也不会骑马,我也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你的。” “呸,下流!”阿史那敏儿啐了一口,旋即打马钻进了山林。 萧齐看得一阵好笑,然后招呼了憨牛一声,“招呼几个人跟上去,别到时候真出了事,赖在咱们头上。” 这时候的秦岭还处于未开发的状态,即便是边缘地带树木也长得极为茂密。等萧齐他们再往里走一段距离,就不该再前进了。 晚上在密林中赶路,危险程度远超过白天。 突厥人好像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早早就支起了帐篷。只是从支帐篷的距离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对萧齐等人存着很强的戒心。 萧齐认为他们这是白费力气,于是大喊道:“喂,你们把帐篷搭得那么远,晚上万一被狼叼走一个两个的我可不管啊!” 听到这话,阿史那敏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忙跑了过来,一脸殷切地问:“这里有狼?” 第50章 猎趣 见她如此感兴趣的样子,萧齐就知道自己吓唬她的话没起作用。 “说啊,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啊!” 萧齐被问得有些发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有有有,不仅有狼,老虎豹子黑熊,你抓去吧!” 阿史那敏儿在地上蹦的老高,嚷嚷着今晚要抓几只狼崽子回去养着。 不多时,天空彻底暗了下来。萧齐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伸了个懒腰准备会自己的帐篷睡觉。可突厥人的营地那边,却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萧齐站住脚听了一阵儿,虽然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但旋律还是比较悦耳。 “突厥人又唱又跳,万一真把狼招来怎么办?” 憨牛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嘴里小声嘟囔着。 萧齐笑着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笑骂道:“人家巴不得有狼找上门,你瞎操心什么?” 憨牛哼哼了两声,有些不屑的说道:“女人也就算了,那群大男人都快把屁股扭到天上去了,看得人反胃。” 萧齐摇摇头没再理会他,拉着绿萝就进了帐篷。 翌日天明,萧齐从帐篷里出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哈欠。 一扭头,就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儿的阿史那敏儿正气鼓鼓的盯着自己。 “怎么公主?大清早的是谁又惹你了?” 阿史那敏儿抬手一指,萧齐愣了一下,问:“我?说话要讲证据哦,我这一晚上可都呆在自己的帐篷里,你不信可以去问绿萝!”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有问题,阿史那敏儿忽然脸色一红,神情立马就变得疾言厉色。 她插着腰,跳着脚大骂萧齐。 “你就是个大骗子,本公主昨晚听了一夜,都没听到狼叫。倒是你这个无敌大色狼,嗷嗷叫了一晚上。” 一句话,让刚从帐篷里出来的绿萝羞得脸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明说好了要让殿下将养身子,可架不住殿下的软磨硬泡,说什么还没体验过野外的感觉。 这下突厥公主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都臊得快活不成了。 男人们自然是不在乎这个的,除了庆王府的亲卫们向自家王爷投来羡慕的眼神之外,阿颜齐几人也在阿史那敏儿的身后,冲萧齐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萧齐挠了挠头,或许是昨晚太过忘我,有些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扭脸问跟在身后的憨牛,“本王昨晚真的叫得很大声?” 憨牛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傻乐。 心里却是对王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家伙,昨晚那动静,自己在帐篷外听得真真儿的,那激烈程度和赌场有得一比,自己差点就要进去帮着推屁股了。 见大家伙儿都是一副你懂的的表情,萧齐难得一次露出了尴尬之色。要说在场的都是男人,他说不定会哈哈大笑几声,然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可这事儿却被一个小丫头捅破,就是他脸皮再厚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那个,天儿不早了,咱们收拾手势赶路吧,看看今天能猎到什么好东西!” 萧齐打着哈哈吩咐众人开始收捡,余光瞥了一眼阿史那敏儿,见她仍旧气鼓鼓的样子,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不多时,一群人又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往深山里走去。 看到阿史那敏儿有意的在疏远自己,萧齐打马上前,抹了抹鼻子,讪讪的说道:“行了,不就是想要狼嘛,大不了我赔你一头就是了。” 说着,他又斜斜的看了一眼,瘪瘪嘴道:“你说你也是的,好歹也是堂堂公主,怎么学了偷听墙根儿的坏毛病。” “你!”阿史那敏儿瞪圆了杏眼猛地一回头,抬脚就踹在了萧齐胯下的马肚子上,然后一脸不屑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还想抓狼?也不怕变了狼粪!” 萧齐嘿嘿笑了两声,“不妨咱们比比,看谁打到的猎物最多?” 阿史那敏儿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打猎是他们突厥人与生俱来的本事,自然不怕萧齐的挑衅。她抬着下巴,轻蔑的看了一眼萧齐,笑道:“好啊,谁输了就走着回长安!” 忽然林子里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阿史那敏儿的耳朵动了动,取下背后的弓箭,抬手就射了出去。 啪啪啪! 萧齐下意识的鼓起了掌,冲阿史那敏儿说道:“公主真是好本事!” 得了夸赞的阿史那敏儿,把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像极了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 “那是,也不看看本公主是谁?” 说话间,便有突厥侍卫拎着一只野鸡跑了回来。 阿史那敏儿看了看野鸡,又看了看萧齐,脸上的傲气更甚。 “瞧见没,这就是本公主的实力,你要是现在乖乖认输,本公主就不把你昨晚骗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阿史那敏儿这套搭弓射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不少人都瞠目结舌。不得不说,她还真是有当射手的天赋,单凭这手听声辨位的能力,就够多数人学一辈子的了。 可这对出身特种队伍的萧齐来说,仅仅是小儿科罢了。现在的他,虽说拉不开三石的弓,但这次出来他却配备了连环弩,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道都不落下风,甚至在准头上还要强上许多。 萧齐也不说话,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林子。 “什么东西?”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得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东西在晃动,萧齐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见身旁的阿史那敏儿已经搭起了弓箭。 萧齐岂会放过这个打成平手的机会,急忙从马背上取下连弩,对着灌木丛就发射了出去。 只听噗呲呲三声弓弦响,三支弩箭便已经没入了灌木丛中。 灌木丛中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后剧烈晃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憨牛抽出刀翻身下马,快速的冲了过去,拨开草丛一看,只见一头健硕的野猪正躺在地上,嘴里冒着鲜血。 “哈哈哈,殿下,三箭全都射中了脖子。” 萧齐给弩弓重新插上箭矢,然后挂回马背,冲阿史那敏儿挑挑眉毛,说道:“怎么样,公主?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第51章 遇灾民 阿史那敏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脸扭了过去,只是余光却一直盯着萧齐的那张弩弓。 见萧齐似乎没打算要跟自己显摆的意思,她忍不住好奇道:“那个,你,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弓啊,怎么比本公主的还快?” 萧齐指了指大腿边上的弩弓,咧着嘴笑道:“你问这个啊?” “这是我闲着没事儿给自己做的玩具,可没有你手上的那张弓好!” 阿史那敏儿才不会相信萧齐的鬼话,就从刚才弩箭弹出的速度和精准度,那东西一看就是杀人利器,不仅轻便快捷还便于携带,甚至还能很好的隐藏,这东西用于蹲伏偷袭乃是上上之选。 她努着嘴没好气的说道:“切,有本事你拿给本公主瞧瞧?” 萧齐摇摇头,说:“你要是承认我比你厉害,我就借给你玩儿!” “小气鬼!” 在萧齐身上没有讨到便宜,阿史那敏儿也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一抖缰绳便率先冲了出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午后才在一处水潭边上停了下来。 近百人的队伍,警戒的警戒,烤肉的烤肉,聊天的聊天,日子惬意且舒适。 萧齐将手枕在脑后,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脑子里什么都不去想。 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是憨牛的大嗓门,“保护殿下!” 萧齐猛地翻身坐起,就听身边的绿萝一脸紧张的说:“殿下,林子里好像有人,还不止一两个!” 林子里有人这并不稀奇,昔年一些流寇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走投无路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钻进了秦岭里。 萧齐不认为那群乌合之众会是自己亲卫的对手,何况还有一群杀人如割草的突厥人。 “告诉憨牛,如果他们没有恶意,就放他们离开,说到底都是大周的子民,咱们手上能少沾自己人的血就少沾。” 说完,萧齐就打算继续躺下睡觉。 可脑袋刚挨着对面,憨牛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扯着嗓子大喊:“殿下,是难民,好多的难民!” 萧齐刚刚闭上的眼睛立马睁得滚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漫无目的的朝四周大喊:“是哪里来的难民?” 说话间,他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那里蹲着一群破衣烂衫满脸污垢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妇孺,粗略估计不下百人。 一次性出现这么多的灾民,一定是哪里出事了。 萧齐一把推开前来汇报的憨牛,阴沉着脸说:“告诉突厥人,不许伤他们分毫。” 吩咐完,他便急急忙忙来到树荫下。 刚才在远处看得不仔细,走近一瞧,萧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子深处还蹲着上百号人。 这些人像是惊弓之鸟,被庆王府的亲卫们围着,嘴里一个劲儿的求饶。一个妇女捂住自己的孩子不让他哭出来,小孩子的脸色都已经发白了,再耽搁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断气。 “都起来,都起来,我叫萧齐,是大周的庆王。你们都是大周子民吗?” 话一出口,萧齐明显感觉到人群中的气氛都松快了一些。 众人纷纷下拜,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遭遇。萧齐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们说话的口音听出来,这群人来自蜀地。 萧齐迫切的想要知道蜀地发生了什么,但又不能在这个时候端王爷的架子呵斥他们,担心一个不小心就吓死一两个。 等他们情绪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光着脊梁的汉子说:“你来说,说详细点。” 汉子明显是见过世面的,面对萧齐这种身份的贵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还架在火上的野猪,眼睛里烁烁放光。 “王爷千岁,能不能给一口吃的,男人家饿几天没关系,可女人和孩子经不得饿啊,这里还有好些奶娃子呢!” 萧齐冲一个亲卫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有烤好的肉食送进了难民群里。 可还没等把食物分到女人手里,一些早就饿疯了的家伙就伸手就抢了过去,其余人也是有样学样,丝毫不理会女人的惊叫声。 光脊梁汉子见状,立马破口大骂:“二娃子,狗蛋,王老蔫儿,你们他娘的还算是男人吗?没看到娃子们都快饿晕了吗?” 被他一顿训斥,那几个瘦巴巴的汉子也不敢吭声,将手里的肉递给了旁边的妇人,自己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她们狼吞虎咽。 萧齐满意的看了一眼这汉子,也不着急问话了,而是吩咐憨牛把所有的吃食都拿过来,这才让那群男人活过来。 汉子也分到了一张饼,却捧在手里不敢吃。 萧齐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吃吧,大家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 听到萧齐这句话,七尺高的精壮汉子捧着饼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吃着吃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今天天气好,谷子马上就要收了,哪晓得就来了天灾。先是地皮和房子抖,然后山上又开始落石头。房子垮了,山也倒了。好多乡亲跑不赢,都被活埋了。” “后来,天老爷又开始下大雨,到处都在涨水,把谷子都冲跑了。” 虽然听不完全,但萧齐还是弄懂了汉子说的是什么。 蜀地发生了地震,这时代应该叫地龙翻身,然后又遭遇了强降雨,爆发了泥石流和洪涝。 萧齐猛然想起了,自己那个世界,十余年前的那场罕见的地震。无数人为之丧命、家园被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至今想起还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间,萧齐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他紧紧盯着汉子的眼睛,大吼道:“官府呢,官府都不管你们吗?” 汉子抹了一把鼻涕,继续大哭,“路塌了,桥垮了,官府的人根本来不了。再说了,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也管不过来!” 萧齐怔了怔,别说是在这个出行基本靠走的时代,就算是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一旦交通受阻,也会极大程度影响救援的速度。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还有没有人跟在你们后面一起出来?” 萧齐的眼睛隐隐发红,他担心这一次的地震会给蜀中带来灭顶之灾,到那时蜀地就会成为法外之地,朝廷必然会派大军镇压。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戏码,又会再一次上演。 第52章 消息被封锁 “我小时候跟着老爹进过秦岭打猎,所以就带着村里的乡民就朝着大致的方向一直走。我们一路走,一路有老弱妇孺跟进来,听她们说,家里的男人为了救她们,都被山石给埋了。” 汉子的一番话,引起众人抱头痛哭,看着他们一个个凄惨的模样,萧齐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他最后问了一句,“这是多久前发生的事情?” 汉子翻着眼皮想了想,说:“怕是有大半个月咯!我们村子就在大山边上,离秦岭很近。” 萧齐皱着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下,蜀地和关中紧密相连,他不记得前段时间有明显的震感,也就是说,蜀地的地震等级还没达到令人胆战心惊的级别,可为何灾情如此严重。 下一秒,他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时代房屋建造简单至极,基本没有什么抗震能力。从汉子的描述中,萧齐大致能推算出这次地震应该在五级左右,否则根本不会造成大面积的山石垮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了,长安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灾当前,萧齐也没了打猎的兴趣,招呼着亲卫们整队,打算连夜赶回长安。 至于这群难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可他们连日来长途跋涉,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于是萧齐找到阿史那敏儿,直言说道:“公主,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阿史那敏儿也弄清楚了这群人是怎么一回事儿,虽然是异族人,但还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此时见萧齐一脸郑重的样子,她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还请你分一部分人给我,这些灾民身子虚弱,还无法自给自足。我需要留下一些人一边帮他们收集食物,一边带着他们往往长安走。只要出了秦岭,剩下的事情我自由安排。” 阿史那敏儿想拒绝,她很想看看萧齐被自己拒绝后气得跳脚的反应。可是这是萧齐第一次求她,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几百灾民。 她琢磨着,如果自己开口否决,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老师说了,尽量不要和萧齐起正面冲突。他本就对突厥人有怨言,要是在这件事上把他惹急了,说不定会和自己动真格的。 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出于对萧齐的忌惮,最终阿史那敏儿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萧齐也很是放心把这群人交给了她,他相信阿史那敏儿还没有蠢到对这些灾民下手的地步。 安排好一切事务之后,萧齐来到了那个光脊梁汉子的身前,说:“你跟着本王回长安,把蜀地的事上报给朝廷。” 汉子眼睛转了转,看了看不远处的突厥人。他早就发现那群人的衣服和周人的穿着不一样,虽然认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周人。 他担心庆王离开后,他们会对自己这些乡民不利,于是很是干脆的摇摇头说:“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大家伙儿,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我要对他们负责。” 萧齐在汉子的胸口上重重擂了一拳,夸道:“好汉子,这才像带把儿的男人。” 说完,他又解释道:“咱们的人比他们多,他们不会乱来,也不敢乱来。放心,过不了几天你的乡亲们就会安安全全的达到长安。” 汉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童真,挑着眉问道:“儿豁?” 萧齐这才意识到,这汉子的实际年龄可能要比看上去小一些。尽管听不懂他的意思,但猜到他是在想自己求证,于是说道:“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扔下一大批护卫之后,萧齐就带着绿萝和十几个亲卫一起快马往长安的方向奔去。 阿史那敏儿担心那群人晚上被狼叼走几个,萧齐会把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于是也跟着一起回了长安。 第二天正午,一行人才火急火燎的进了长安。 一夜的奔波,消去了萧齐心中的那股急躁。他将汉子撵去洗漱后,自己也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等再出来时,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站在自己跟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你谁啊?” 萧齐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号下人,扭头看了一眼绿萝。 绿萝掩着嘴笑道:“殿下,您刚把他带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萧齐睁大了演技,围着那少年转了几个圈,嘴里啧啧有声,“昨天见你长得粗壮,说话办事又一板一眼的,还以为你至少二十来岁,没想到还是个孩子。” 少年人有些不乐意了,挺直了胸膛说道:“我才不是孩子,我今年都十六了,年底就可以娶婆娘了。” 萧齐伸手捏了捏他的结实的胳膊,说:“你叫什么名字?听你说话,可不像是猎户。” 少年挠了挠头,“我叫小满,村里人都就叫我满哥。我家不是猎户,我爹是退伍的老兵。” 萧齐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这小子如此讲义气,的确有几分军人的风采。 “行了,赶了一天的路,吃饭吧!” 萧齐的规矩不多,聊了几句就招呼着小满跟他一起去饭厅。 小满却死活不肯,直说自己不饿,只想尽快进宫把乡亲们遭难的事情告诉皇帝。 见他着急的样子,萧齐觉得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欣赏,于是便说:“皇帝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算是我,也不能随便见。” 小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扯着嗓子喊道:“你骗我!我现在就回秦岭!” 说完,他扭头就走。 萧齐一把叼着他的手腕,拽了几下,发现拽不动这小子,于是叹了口气说:“行吧,我这就带你进宫,不过不是去见皇帝,而是去见能管这件事儿的人。” 还没好好的吃顿饱饭,萧齐又骑上马往皇宫走去。 兵部大堂内,齐天奎正在考虑各地军械划拨的份额,听小吏禀报庆王殿下来访,心里嘀咕了一声,他不是在秦岭打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正琢磨着,就见萧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处瞎看的少年。 施礼问安之后,宾主落座,萧齐没有和齐天奎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老国公,蜀地出事儿了!” 齐天奎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以为是吐蕃人又下来侵扰了,正要翻阅手边的文书,看看地方有没有汇报,却听萧齐沉声说道:“别找了,不是吐蕃人。蜀地遭遇了罕见的地龙翻身,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齐天奎啊了一声,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何长安没有得到消息?” 萧齐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果然,连齐天奎这个门下给事中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看来地方官府根本没打算让朝廷知道。 “我要猜得没错的话,蜀地的官员是想捂盖子。他们有几个脑袋,敢做这样的事情!” 第53章 未雨绸缪 齐天奎重重的一拳砸在桌案上,怒不可遏道:“他们这是在找死!” 说罢,他好像反应了过来,看向萧齐奇怪的问道:“此事尚未有任何风声传来,殿下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萧齐将小满推了出来,让他给齐天奎说明了情况。 听完事情的经过后,齐天奎久久未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原地打转。 他相信萧齐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敢大鸣大放的带着人来到皇城,必然是确有其事。 可为何时间过去大半个月了,朝廷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难道真的如萧齐所说,整个蜀地的官员都在刻意隐瞒此事?难道他们不知道,隐瞒事情的真相乃是罪加一等吗? 要知道,蜀地除了一众大小官员之外,还要蜀王萧锦和自己留下戍边的几千名将士。发生了这种事,蜀王和那些将士们会毫不知情? 齐天奎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这种大规模的天灾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齐天奎越想越不对劲,恼怒的摘掉自己的帽子,不停的挠着头皮,他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如此烦恼,萧齐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水渍,说道:“老国公不必心忧,你我这就进攻面圣,将此事尽快禀报给父皇,请他决断便是。” 齐天奎砸吧了两下嘴,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龙体欠佳,今日的早朝仍旧是陈尚书代理主持,想要见陛下恐怕还得等到明日。” 已经熟悉大周政治生活的萧齐,已经没有了当初刚来时的莽撞,他知道即便是自己硬着头皮闯宫,很大程度上也见不到皇帝,甚至还会把事情弄砸。 可灾情紧急,耽搁一天就有可能多一分的变数,于是他一脸正色道:“既如此,还是请老国公先将此事告知三省,好在明日早朝时有相应的对策。” 齐天奎没有拒绝,送走萧齐之后,他一脸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哪还有精力去处理公文,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回到宅院之后,萧齐立马下达了命令。 “拿本王的手令,去征用西市上所有的牛车。务必要在明日早朝之前,把灾民送到长安。” “府里所有的亲卫都出动,要保证灾民的绝对安全。” 一连串的命令,听得绿萝有些不安,她紧张兮兮看着萧齐,小心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您把护卫们都派出去了,那您怎么办?” 萧齐一口抽干了茶水,眼见府里的人都动起来了,才缓缓说道:“今天齐老国公的表现,让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蜀地的灾情很大可能是那些官员刻意在隐瞒。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长安依旧没有收到半点消息,极有可能是朝廷里面有人截留了来自蜀地的所有书信。” “整个朝堂,有胆子、有能力做到这点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们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隐瞒灾情,恐怕这件事情背后还潜藏着更大的秘密!” “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如果我要是既得利益者,肯定会把事情做绝。而抑制消息蔓延的最好办法,就是把知道真相的人全都杀掉。” “所以,我担心朝廷里的那些人,会对这群灾民动手。” 萧齐语速越来越快,心里那股子焦躁的情绪也越发浓烈。如果说回来的时候,他觉得此事有五成的可能,那现在就有了九成的概率。 他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好半晌才停下来冲门外大喊:“备马,去鸿胪寺驿馆。” 驿馆内,阿史那敏儿也在和邱玄聊着灾民的事情。 说起灾民怎样怎样可怜,邱玄的脸上就变颜变色。 二十年前的齐州大旱,他可是亲身经历者,自然能够体会此时蜀地的百姓是何等的绝望。 当听说,周国朝堂至今不知蜀地的灾情后,邱玄愤愤的一拳砸在椅子上,喝道:“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二十年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留着有何用?” 虽然老师不肯多说自己早年间的遭遇,但阿史那敏儿还是从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当时老师是何等的绝望。 被族人算计,被国家抛弃,恐怕才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体验。 看着老师愤愤不平的样子,阿史那敏儿想要出声宽慰几句,就听侍卫禀报萧齐来访。 正琢磨他来做什么的时候,萧齐就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 他也不客气,直接找个椅子坐下,然后说道:“把你的侍卫都给我,我需要用人!” 阿史那敏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觉得萧齐的做派有些可笑,斜了他一眼便回绝道:“姓萧的,你别太过分了,昨天已经是破例了,凭什么你要人本公主就得给你?” 邱玄倒是好说话很多,看着萧齐的眼睛问:“庆王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蜀地的事情迟早都会捅出来,萧齐也没打算将此事隐瞒,于是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阿史那敏儿听完之后,却是一脸的不屑,“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直觉?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 萧齐摇摇头,“不是直觉,是推测,此事有九成的可能。” 一旁的邱玄捋了捋胡须,沉吟道:“老夫倒是觉得庆王所说在理,殿下可以答应他的请求。” “老师,你忘了他是怎么欺负我的了?怎么还帮着他说话?”阿史那敏儿气得跳脚,她没想到老师也不站在自己这边。 邱玄干笑了两声没有解释原因,在他心中对这个民族还是有着极强的认同感,他憎恨的不过是朝堂上的鼠辈,和那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只不过他身处的阵营变了,没办法和任何人说道。 不过他的心思自然瞒不过萧齐,这也是他为何第一时间想到要来突厥这边借人的原因。极少数人在经历过苦难之后,见到别人正在遭受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事情,会变得冷漠。但绝大多数人,会伸出援助之手,这是刻在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古道热肠。 他坚信,在这个时候,邱玄一定会摒弃仇恨,和自己一起去拯救自己的同胞。 “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这便是萧齐离开驿馆时,邱玄对他说的话。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对邱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54章 惊魂一夜 回到宅院后,院子里只剩下几个下人在张罗着晚饭。 绕过房廊进到屋内,屁股刚沾凳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殿下,有人想要见您!” 门被打开,绿萝领着一个一身劲装的白面男子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庆王殿下,殿下千岁!” 听到他自称奴婢,萧齐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你是无缺的人?” 白面宦官躬身回是,然后说道:“师父临走前交代过奴婢,要暗中护卫殿下周全。今日殿下府内没有人守卫,奴婢这才现身。” 萧齐点点头,放下茶杯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府里有三十人,另外三十人在暗中待命!”白面宦官据实说道。 “辛苦你们一趟,分三十人暗中护送灾民。回来之后,本王重重有赏!” 白面宦官迟疑了一下,旋即躬身应诺,随后便下去安排人手。 绿萝轻轻掩上房门,来到萧齐身前,见他仍旧是一脸愁容,有些心疼。 “殿下是不是有些小心过度了?” 萧齐重重的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在这件事情上,再小心都不为过!” 入夜,萧齐没有让绿萝侍寝,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似乎就响起了兵戈交融的声音。 此时,蓝田县一处山坳处,数百个蒙面武士,正在冲击不远处的车队。 “他娘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拦截庆王府的车队!” 憨牛手里的横刀不停的翻转,大喊着朝黑衣人群里冲了进去。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喊出这句话了,可那些人听到庆王的名头后,反应越发的激烈,不要命似的频频冲杀。 庆王府的亲卫们一个个武力超群,但却是各自为战,不懂得相互配合。反观阿颜齐带领的突厥侍卫,见到黑衣人的第一时间就聚拢到了一起,形成了防守的阵形。 他们表现得很有纪律性,没有去帮助憨牛等人,只是按照公主的吩咐保全身后的灾民。 庆王府的人,既要应敌又要兼顾灾民,心有顾虑之下反击的速度都慢上了半拍。 憨牛的肩头被重重的砍了一刀,他死死握住对方想要抽到的手,怪叫一声就砍断了他的手臂,随后一脚将其踹翻。 他咬着牙将肩头的长刀拔了出来,然后又迎上了另一个要冲过来的人。 骑在马上的阿颜齐看到这一幕,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以前见到的周国军卒可没有这样的血性。 看着憨牛拼杀得起劲儿,阿颜齐也跃跃欲试,吩咐护卫们一声,挥着弯刀就打马冲了过去。 “憨牛兄弟,我来帮你!” 噗嗤一声,一个黑衣人的人头就飞了起来,紧接着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了十数人。 在刺死一人后,憨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回过头来,瞧见阿颜齐骑在马背上的英姿,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旋即,又转头看向前赴后继的黑衣人,露出森白的牙齿,怪叫道:“来呀,让爷们儿杀个痛快!” 一个时辰之后,萧齐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拉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黑影从房顶上翻了下来,随后落在他的身前跪拜行礼。 见白面宦官一身的露水,萧齐便知道他昨晚也去了城外,于是急忙问道:“情况如何?” “贼人尽数诛灭,没有一人逃脱。憨牛一行正快马赶往长安,灾民无人伤亡。” 听到这个消息,萧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背着手原地转了几圈后,吩咐道:“查一下到底是哪几家的人手,有结果第一时间报知本王。” 白面宦官领命离开,萧齐连忙招呼绿萝伺候自己洗漱更衣,朝会已经开始了。 太极殿内,许久未有上朝的皇帝终于出现在了龙椅上。 他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看样子这段时间修养得很不错。 “哈哈哈,多日以来诸位爱卿辛苦了!今日可有要事启奏?” 萧珩勉励了臣子们几句,便开始了正常的工作流程。 站在第一排的陈祚年,正了正衣冠,然后捧着芴板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昨日午后,有蜀地灾民跪地喊冤,声称蜀地遭遇地龙翻身,民房损坏不知繁几,百姓死伤众多,叩请朝廷拨款赈灾!” “一派胡言!”陈祚年话刚出口,萧鼎立马就站出来斥责。 “前几日本王还接到了四弟的书信,他在信中还向本王显摆他在蜀地过得是如何任何的快活,要是可以这辈子都不想回长安了!” “若是蜀地出现的灾情,蜀王岂能不上报朝廷?” 闻听此言,萧珩半眯着眼瞥向萧鼎,问:“老四果真给你写了书信?” 萧鼎立马换了张笑脸,回道:“回父皇,的确如此。” 说着,就要从怀中掏出书信呈给皇帝。 萧珩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兄弟俩的私信,朕就不过目了。不过老四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他老子病了也不知道来封信问安。” 萧鼎将书信收了回去,讪讪笑道:“四弟也时刻牵挂着您,他还说等您明年大寿的时候,给您献上一份大礼,还说他的礼物要把所有兄弟的都比下去。” “哈哈哈!”萧珩老怀大慰,说了几句废话之后,便朗声说道:“看来,蜀地遇灾乃是子虚乌有,那冒充灾民的刁民其心可诛,将之拿下法办!” “日后尔等也不要轻信谗言,涉及天下百姓务必要有理有据!” 眼见此事就如此轻松的揭过去了,陈祚年朝站在对面的齐天奎瞪了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坑了自己。 齐天奎也心有所疑,晋王怀里的是否真的是蜀王的书信。但相比较奸猾的萧鼎,他更加倾向于萧齐的为人。 于是,他出班启奏道:“陛下,昨日老臣亲自见过那个灾民。老臣观他所言所行,不似作伪,老臣恳请陛下发一道文书前往蜀地探知详情。” 萧鼎不以为然道:“老国公此言差矣,眼下国朝事务繁杂,各处衙门每日运转不休。这种时候,朝廷岂能因为一个刁民的胡话,分摊人手去验证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齐天奎直起了身子,抖了抖袖袍,冲萧鼎说道:“事出必有因,殿下为何就一口否定此事是子虚乌有?” 萧鼎也提高了调门,反驳道:“父皇才说过,涉及天下万民之事,要有理有据。老国公既然一口咬定必有此事,那还请拿出证据来。” “好,你等着,老夫这就去给你找证据!” 齐天奎的脾气也上来了,收起芴板就要出宫去管萧齐要人,可刚走了几步,就听殿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要的证据,本王给你带来了!” 第55章 狡辩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萧齐带着一个束手束脚的少年走了进来。 “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人,大着胆子走!” 看着颇为拘束的小满,萧齐伸手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 臭小子,也就是看老子面善,才敢跟老子嚷嚷。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高官,还有皇帝,蒙圈了吧! 在众人惊愕和不解的目光下,萧齐拎着小满来到了殿前。 这小子腿软得已经站不稳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把头搭在地上,浑身哆嗦得厉害。 萧齐没有理会他,朝着皇帝施了一礼后,方才开口说道:“父皇,前几日儿臣去秦岭打猎,偶遇到了一伙人,这伙人自称来自蜀地,还说蜀地遭遇了地龙翻身,灾情严重。儿臣便将他先行带回了长安,等到今日上殿面君,由父皇圣断!” 萧珩见到萧齐就来气,本想训诫几句,但见他尊卑礼数一样不缺,也就没有发火,而是问快要把头埋在裤裆里的小满,道:“你叫什么名字?蜀地果真有灾情发生?” 小满浑身打着摆子不敢说话,前几日他是饿红了眼,看到谁都敢咬上几口。可这两天吃得好住得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再面对这些大人物时,乡野小民的胆怯就表现出来了。 萧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要怕,把你知道的都大声说出来。” 吃了一个不像是定心丸的定心丸,小满这才回了魂,带着颤音高声说道:“草,草民叫小满,彭州人氏……” 太极殿外,秋蝉在做最后的嘶鸣。 当听到小满家村子天塌地陷时,殿内诸位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请皇帝陛下,赶紧去救救乡亲们吧!” 趴在地上的小满已经泣不成声,龙椅上的萧衍也听得汗流浃背。 他扫了一眼底下的诸位大臣,见他们一个个低头沉思,吐了口气方才问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起先凭着对老友的信任,陈祚年才第一个站出来向皇帝表明此事。此时听到小满的讲述,陈祚年认为这事儿不该是玩笑,于是又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如果此子所说属实,朝廷应当立即下令蜀地开仓放粮,同时选派官员进入蜀中指导救灾事宜。” “工部也要派遣人手一同前往,进行灾后重建。除此之外,还需要调拨军队进入蜀中,防止贼人煽风点火引发暴乱。” “其实,以上所说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大灾之后的大疫,这才是微臣最担心的。” 陈祚年的一席话,听得萧齐都想冲他竖大拇指。要说人家为什么能当吏部尚书,尚书令呢,脑子里就是有东西。 众位大臣听完也是频频点头,直说陈祚年思虑周到。 皇帝见没人出声反对,就要招呼中书拟旨,却不料萧鼎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印证,国朝不能仅凭一个来历不明的刁民的一番话,就妄下结论。谁知道这人是不是老九故意找来,戏弄我等的?”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说到底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萧齐以前的名声太臭,戏耍君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伙人对此都心有余悸。 皇帝亦是如此,看向萧齐的眼神中已经有了怒气。 “老九,你给朕说清楚,此事是不是你的臆造?如果是,你可知道一个欺君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 萧齐心里一阵苦笑,自己做点正事儿怎么就这么难?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皇帝拱了拱手,解释道:“父皇,儿臣就是有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闹。”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诸位大臣,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萧鼎的身上。 “听二哥的意思,还是不肯相信蜀地真有地龙翻身咯?” 萧鼎挥了挥袖袍,别过脸去,冷哼一声,“若真有地龙翻身一事,四弟为何不在信中提起?四弟可是允文允武的贤王,在百姓心中早有定论。岂是你这种荒唐惫懒的废物能比的?” “他既然没说,那必然是没有。你却一口咬定必有此事,可见你居心叵测!” 萧齐惨然一笑,不紧不慢的朝萧鼎而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我也有多年未见四哥,不知二哥可否将四哥的书信给小弟一观?” 萧鼎一愣,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眯缝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萧齐。 “这是四弟给为兄的家信,里面讲了不少儿时的荒唐事,这种信岂能给你看?” 几天前,老四萧锦的确给他来了书信,只是并非他口中的家信,而是一封求救信。 萧锦在信中提到了蜀地发生地龙翻身的事情,他不怕朝廷派人来赈灾,他怕的是来人在赈灾的同时发现一些端倪。蜀地的事情牵扯到朝中不少大臣,一旦事情败露就是人头滚滚的下场。 所以,萧锦和蜀地各州的刺史商议后决定,彻底封锁消息,只要此事不惊动朝廷,他们就万事大吉。可没想到,还是有人逃进了秦岭里。 萧鼎接到书信的第一时间就打发亲卫去秦岭里找人,却没曾想那群灾民竟然遇到了萧齐。 亲卫不敢当着萧齐的面动手,只好将此事报知给了萧鼎。得知萧齐打算把这群人安置在长安,萧鼎联系了几位和蜀地有牵连的大臣,让他们派出家中的死士,前去截杀。 此时,天边还未泛起鱼肚白,也不知结果如何? 看着他微微有些走神的样子,萧齐就断定他怀里的书信一定是假的,说不好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好不容易逮住能够让萧鼎吃瘪的机会,萧齐并不打算放过,他往前踏了一步,大声吼道:“这信是不能给,还是不敢给?” 萧鼎的眼皮狂跳,心里恨疯了萧齐,若是私下里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可这是在朝堂,还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不能像这个混账似的没有规矩。 可萧鼎又不想弱了气势,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 “有何不敢,你想看,给你看便是!” 萧鼎眼里噙着火,咬着牙将手伸进了袖笼里,掏信的速度极慢。 此时,一个小黄门忽然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鼎只觉得浑身的压力陡然一松,只要有其他的事情,书信的事情就不会引人好奇了。 可小黄门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浑身冒起了冷汗。 第56章 纷争开始 “陛下,朱雀门外有数百人哭宫,他们自称是来自蜀地的灾民!” 萧珩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冠冕上的流苏跟着剧烈的摇晃。 “你可听真切的,确实是蜀地的灾民?” 小黄门把头埋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那,那些人的确是这样说的。” 萧珩背着手在御阶上来回踱步,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摆驾,朕要见见这群灾民!” 说完他快步走了下来,朝着殿外走去。群臣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出了太极殿。 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萧鼎,萧齐冷笑了几声,拎起还趴在地上的小满也去了朱雀门。 君臣一行脚步匆匆,来到朱雀门前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借着灯笼的火光,萧珩远远就瞧见了朱雀门外跪了一地的人。 等到切近,他才看清楚眼前这群人的惨状,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脚上连双裹脚的鞋都没有,一看就是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来,快起来!” 萧珩匆忙下了龙辇,伸手搀起了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妇人,他从不缺这些面子功夫。 得知眼前这位龙衣凤冠的中年人便是他们的皇帝,灾民们不由得放声哭号。 声音之凄惨,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紧随其后的小满,也跪进了人群,再次恳求皇帝救救他们的家乡。 事已至此,大周君臣再无一人对蜀地遭灾一事心存怀疑。 姗姗来迟的萧鼎,看见眼前这一幕,只觉得眼冒金星,他瞪了一眼参与截杀的几位大臣,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恐和茫然,便知道派去的人肯定一个都没能回来。 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看,就瞧见了萧齐那张贱兮兮的笑脸。 “二哥,你说四哥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在信中向你提起?你说他是忘了,还是有意而为之呢?” 萧齐的声音震得萧鼎的耳朵都在发疼,更是盖过了灾民们的哭声。 群臣都皱着眉头看了过来,尤其是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老二,你说实话,老四那个兔崽子到底有没有提到这事儿?” 知道皇帝这是动怒了,萧鼎连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回父皇,四弟确实没有信中提起蜀地遭灾的事情。儿臣也不知四弟是犯了哪门子的糊涂,此等大事竟敢隐瞒不报!” 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萧鼎自然不会再傻乎乎的去帮萧锦开脱,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言其他。 皇帝也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萧鼎。良久之后,他才缓和了口气,说道:“起来吧,朕知道你从小就和老四要好。但谅你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欺瞒于朕。” 说完,他便吩咐将这些灾民送往养病坊,由户部负责安置,派遣大夫郎中为其医治,等蜀地灾情平定后再遣返原籍。 养病坊主要由佛寺进行管理,用于收留孤寡贫困者。遇到灾情时,就会成为临时的收容所,由朝廷统一调拨钱粮,这项制度极大程度上减轻了地方政府的压力。 等灾民都被带走之后,萧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扫了一眼百官,说道:“回太极殿吧,今日有好多事情需要解决。” …… “陛下,臣以为需要派遣大理寺和刑部官员前往蜀地,处置不法事。” “陛下,臣以为巡查御史也应当一同前往,纠察蜀地官员可以违法乱纪之事。” “陛下,老臣以为调拨的军队不宜太少,其一蜀地需要大量人手抢险救灾,其二天灾之下难免有贼人兴风作乱,其三还需提防吐蕃人趁虚而入。” 钱粮,医疗,工匠,军队,司法,检察,不一会儿的工夫,大家都讨论得七七八八了。其速度之快,让萧齐不得不心生佩服,看来这些人是能干点儿正事儿的。 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可谁来担任这个最重要的宣慰使呢? 很快,皇帝就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既然诸位爱卿已经商量出了预案,那再议一议这个宣慰使的人选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而萧齐,也在琢磨这个人选。 这个人身份不能太低,太低容易被人忽视。其能力又不能太弱,太弱会影响决断,甚至会被蜀地的官员牵着鼻子走。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不能是蜀地利益集体中的一员。 可现在,萧齐还不知道面前这百十号人里,哪些和蜀地的官员有牵连,唯一清楚的就只有一个萧鼎。 他肯为萧锦隐瞒,恐怕不只是兄弟情深这么简单。 至于其余几个哥哥,一个个整天宅在王府里,把自己弄成了肥猪,要是让他们去蜀地,恐怕刚出长安城就会被弄死。 思来想去,萧齐觉得只有自己走这一趟才最稳妥。 他深知去蜀地这一路上,肯定不会风平浪静,就算到了蜀地,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可是他不敢保证其他人能像自己一样,在赈灾这件事情上,保持绝对的公平公正,就算是老成持重刚正不阿的陈祚年也不行,甚至包括齐天奎。 他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齐暗自给自己打气,挺直了身板,第一个站了出来。 “回父皇,儿臣蒙父皇圣恩,添为大周亲王。” “儿臣从小顽劣,幸赖父皇不弃,养在膝下十七载。” “儿虽从未远行,但听闻蜀地民不聊生,心中亦是如刀砍斧凿。” “儿虽才疏学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也有一颗拳拳为国之心。” “儿愿领命远赴蜀地,解救万民于水火,彰我皇之仁德。” 一通违心的马屁话,说得萧齐胃中翻涌,可为了蜀地的百姓,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此话一出,吃惊的不光是群臣,皇帝也瞪大了眼睛。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萧齐竟然敢在这件事上出头。虽说干好了是大功一件,但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有赈灾不出事的,只要出了一点岔子,到时候别说功绩没了,反倒还会被追责。 萧鼎亦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萧齐,他不清楚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原本计划让自己的人去蜀地赈灾,可皇帝偏偏弄出来个宣慰使。自己手里的人现在都不是一部主官,没有资格被任命为宣慰使。 除非他亲自去一趟蜀地,否者这个宣慰使的位置肯定会旁落。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萧齐会抢在自己前面,主动请求担任宣慰使。 但这小子最近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奇怪,自己不得不防。 一念及此,他紧跟着出班道:“父皇,九弟人年轻,做事又没个分寸,还是让儿臣去吧!” 龙椅上的萧珩,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似乎从中品出了异样的味道。 第57章 陈继道的推测 萧珩沉默了片刻,方才问在座的诸位大臣。 “众爱卿觉得他们二人中谁比较合适?” 在萧珩心里,是倾向于萧鼎的,虽说老二做事稍稍有些浮躁,但相较于萧齐还是稳当不少。 只不过,这是萧齐第一次主动站出来要承担这么重要的责任,眼看这小子就快十八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群臣的选择不多,大多数也都倾向于老二萧鼎,毕竟人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在皇帝心中更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陛下,微臣以为晋王殿下乃是宣慰使的最佳人选。” “臣也以为,此次蜀地赈灾非晋王殿下莫属。” “臣,附议!” 一时间朝臣们一边倒。 萧鼎斜斜的看了一眼萧齐,眼里充满了戏谑,这个宣慰使的位置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眼看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萧齐还想争取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皇帝下达了最终的旨意。 “既如此,那便让晋王走一趟吧!” 出了太极殿,萧齐长长的叹了口气,为遥远的蜀地百姓感到悲哀。 回府之后的萧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布置晚宴。 因为王直的事情,他被皇帝警告了一番,这段时间和亲近的官员有些疏远了。 此次宴会,表面上是邀请各部门的骨干商议赈灾事宜,实际上也是为了联络一下感情。 傍晚晋王府内大排筵宴,在座几乎都是晋王一系的官员。 萧鼎率先举杯,发表了自己的开场白。 “前段时间,因为王直的事情,本王不得不与诸位保持距离。今日难得有此良机,诸位莫要拘谨,与本王一醉方休如何?” 官员们直起身子,双手捧杯庆贺萧鼎得到皇帝重用。 萧鼎挥挥手,笑道:“诸位客气了,本王有多大的本事,本王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若是没有诸位相助,本王也走不到这一步。” “说句实在话,今日在朝堂上,若是没有老九那个废物衬托,本王也不一定能去蜀地。” 说罢,他放声大笑,官员们也跟着笑出了声。 饮下一杯酒之后,萧鼎余光瞥见了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的户部左侍郎焦郁。 上一次焦郁没能当上吏部尚书,这也出乎了萧鼎的预料。他知道这老小子心里有怨气,打算过去安慰他一下。 “此次蜀地之行,所需钱粮还要焦侍郎好生费心了。” 焦郁立马明白了萧鼎话里的意思,连忙起身行了一个礼,激动的说道:“微臣势不辱命!” 萧鼎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说:“嗯,有焦侍郎与本王同行,想必此次赈灾之事必当事半功倍。” 焦郁也顺手拍了一下马屁,笑盈盈的说道:“此次赈灾若能圆满完成,想必殿下身上的袍服也该换一换了。” 萧鼎是亲王,穿四爪龙袍,焦郁的言下之意便是,等这次萧鼎在蜀地立下大功之后,就能顺利的成为储君了。 萧鼎对太子之位垂涎已久,听到这句话心情十分舒畅,不由得大笑出声。 “若本王真有那一日,自然忘不了尔等的劳苦。” 官员们也是激动万分,纷纷下拜叩谢。 大厅之中,只有萧鼎的谋士陈继道,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先生是不想本王成为太子吗?” 萧鼎有些不满陈继道的反应,言语中有了几分火气。 陈继道回过神来,见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自己,连忙跪服在地。 “陈某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殿下荣登大宝。可是……” 听到前半句话,萧鼎心里的火气刚下去,却又被陈继道一个可是挑了起来。 “可是什么?陈先生,本王见你老谋深算、智计百出,才邀请你做本王的幕僚。但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莫要让本王寒心!” 陈继道邦邦磕了几个响头,赶紧解释道:“殿下的知遇之恩,陈某没齿难忘。只是陈某不久前得到一个消息,陈某几经思量觉得有些诡异,一时不慎这才走了神,还望殿下恕罪!” 一听是这个原因,萧鼎心里的不愉快顿时消散,连忙上前扶起陈继道。 “看来是本王冤枉了陈先生,只是不知是何事让先生如此苦恼?在座的也都是贤才,不妨说出来,诸位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困的法子。” 看着满屋子的人好奇的眼神,陈继道点点头来到场子中央,先是鞠了一个罗圈儿揖,然后开口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昨晚在长安城外的山谷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一听陈继道说得是这件事,纷纷放下了酒杯,脸上有些变颜变色。 “据陈某所知,昨晚护送蜀地灾民的人不只有庆王府的亲卫,还有突厥人。” 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人忽然出声打断了陈继道,“这事儿我们也都知道,当初在秦岭里庆王不是拜托突厥公主帮忙照看那些灾民吗。昨晚有突厥人在场,也并不奇怪啊!” 陈继道点点头,“如果只是这样,那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陈某今早收到的消息却是,鸿胪寺驿馆内的突厥人全都出动了,只有突厥公主和突厥国师没有异动。” “诸位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官员有的沉思不语,有的似乎毫不在意,但更多的却是一脸茫然。 陈继道冷哼了几声,继续说:“突厥公主竟然把自己全部的人手都借给庆王,这岂不是说明,她和庆王的关系非同一般?”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瞪大了眼睛,矮胖中年人更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带倒了面前的桌案。 他吃惊的问道:“难道说,坊间的传闻是真的?庆王真的在追求突厥公主?” 陈继道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睛也随之眯成了一条缝。 “庆王是否是真心爱慕突厥公主,这个我们无从得知。但陈某至少看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两人很有可能达成了利益同盟。” “试问诸位,突厥人连续要走我大周十四个州府,其最终目的是什么?” 矮胖子闻言摇了摇头,其余人也是各抒己见,但似乎没有一个答案让陈继道满意。 “他们是想蚕食掉大周,本王早就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萧鼎的一句话,点醒了在场众人。 陈继道夸了几句晋王慧眼,随后又道:“突厥想要攻占大周,只需要派大军南下即可,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但却也是最笨的手段。陈某打听过了,突厥的国师曾是齐州人氏,其人最擅长阴谋诡计。” “陈某料想,突厥之所以派遣他来长安,其目的就是被想搅乱长安。而搅乱长安最好的方式,就是搅乱皇族。” “当今陛下育有九子,太子早已故去,齐王在齐州,蜀王在蜀中,楚王在楚地,除了迟迟未就藩的庆王之外,其余几个王爷都在北境失守之前逃回了长安。” “在外的藩王,突厥人鞭长莫及。他们恐怕也看不上那几个逃回来的王爷。而唯独庆王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恰恰入了他们的眼。” “陈某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突厥人在帮助庆王上位。” 说到这里,陈继道忽然转身朝着萧鼎跪了下来,言语恳切道:“殿下,京中已有变故,这一趟蜀地之行,您去不得!” 第58章 萧鼎的权衡 陈继道的一席话,听得萧鼎默默的坐了下来。 他相信突厥人打算搅乱长安,事实上突厥公主已经在这么做了。他也相信,突厥人会引诱皇室内斗,他也为此做了一些准备。 可要说突厥人打算扶持萧齐,萧鼎对此始终保持怀疑。 “先生说突厥人打算扶持老九和本王分庭抗礼,可有何实质性的证据?” 陈继道知晓单凭自己这几句话不足以令人信服,可要让他拿出证据,却是在为难他。 他拱拱手回道:“殿下,这些都是陈某的推测。陈某拿不出任何证据!”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立马就松了下来。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官员们,又重新端起了酒杯,和身旁的同僚继续刚才没有进行完的话题。 矮胖中年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原来都是你的猜测,害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着,也不知道嘴里还嘀咕了几句什么,就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老赵,给兄弟挪个地儿!” 看着他们不以为然的样子,陈继道叹了口气,坐回了下自己位置,继续深思。 萧鼎一直在留意陈继道,见他筷子都没动,酒也没喝一口,就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 他知道陈继道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更加不会背叛自己。他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清了清嗓子,将屋子里刚燃起来的气氛又压了下去,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萧鼎。 “本王相信陈先生的话,即便现在突厥人还没有和老九勾搭成奸,但这种事却也不得不防。” “而且还有一事诸位莫要忘了,今日在朝堂上,老九可是动了要去蜀地的念头。” “蜀地的事情关乎着什么,想必用不着本王多说,诸位心里也都明白。老九这么急切的想要去蜀地,诸位相信他当真是一心一意的想去赈灾吗?” “这几个月来,老九照样荒唐,照样跋扈,但大家似乎都忘了,他手里是有兵的,现在却又想着要权,可见这小子野心已经起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以为劝说未果,意志有些消沉的陈继道,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向萧鼎。 “殿下果然英明决断!” 余下众人纷纷附和,引得萧鼎仰天大笑。 “先生放心,等本王从蜀地回来,就腾出手来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在座都是自己的心腹,萧鼎说话也有肆无忌惮。 众人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对,他萧齐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凭什么和晋王殿下斗?” “如果庆王真敢勾结突厥人,用不着殿下出手,光是长安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废物纨绔而已,殿下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 陈继道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挖苦嘲讽萧齐的声音,尽管他也觉得萧齐不可能斗得过晋王,至少眼下两人的实力还是天差地别。 可是晋王去蜀地,少说也得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长安风向怎么变,谁又能说得准? 想到这些,陈继道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想扫了的晋王的兴致,但作为幕僚,这些话他不得不说。 “殿下,陈某还是刚才那句话,这一趟蜀地之行您不能去!” 萧鼎斜斜的看向陈继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户部左侍郎焦郁大喝一声:“陈继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阻止殿下建功立业吗?” 焦郁的脸上已经有了怒气,陈继道不让晋王去蜀地赈灾,那他岂不是不能去了?自己好不容易能有出头的机会,岂能被他几句话就给说没了。 陈继道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没有生气,解释道:“焦侍郎莫要动怒,陈某绝非是要阻止殿下建功,而是认为一旦殿下离京,井中若是除了变故,我等群龙无首,该如何行事?” “在座诸位虽说都是肱骨重臣,但庆王毕竟是亲王,身份地位远在我等之上,他若是一意做大,试问谁有阻拦得了?”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看向萧鼎,又道:“殿下,陈某此言绝非危言耸听,殿下不得不防啊!” 萧鼎或许已经喝多了,反应有些迟钝,他眯缝着眼笑嘻嘻的说:“先生多虑了,即便本王不在,在座诸位也能轻松应对那小子的花招。再说了,朝中还有陈祚年这个老顽固,他是不会任由老九胡来的。” 眼看萧鼎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陈继道愤愤的站了起来,一把躲过萧鼎手里的酒杯,高声喝道:“殿下难道忘了太子旧事吗?” 听到这话,萧鼎浑身猛地打了一个机灵,立马清醒了不少。 他怔怔的望着陈继道,嘴皮哆嗦得厉害。 太子旧事!他岂会忘记? 当初他就是趁着太子不在京中的那段时间,疯狂扩大自己的实力,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想想当初的自己,又比如今的萧齐强多少呢? 见萧鼎的脸色变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到他的思考。 只有焦郁把手揣进袖笼里,手心里全是汗水。 “先生说得对,京城远比蜀地重要,本王不去了。” 良久之后,萧鼎才拿定了主意。陈继道苦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可诸位大臣,却是一脸的苦相。他们都是蜀地利益集体中的一员,如果让其他人接管蜀地,身家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于是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哀求晋王收回成命。 萧鼎和他们不同,他并不是直接受益者,并不担心蜀地的事情暴露后,会牵连到自己。他更在乎的是京城的利益,如果京城的格局一旦发生改变,就是把蜀地弄成自己的封国都得不偿失。 听得众人的哭号有些心烦,萧鼎无奈的挥挥手,道:“都起来吧,本王只是说不去蜀地,又不是撒手不管了。” 那矮胖中年抹了一把眼泪,率先发问:“殿下,您打算让誰去接管蜀地?代王、云王?亦或是定王?可千万别是庆王啊,如果刚才陈先生说的是真的,那庆王八成就是冲着咱们去的!他要是去了蜀地,咱们可真就没命了。” 萧鼎冷哼一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老九想去,便让他去。诸位莫慌,蜀地的官员会给他修好坟茔的。” 第59章 出发 “晋王昨夜与群臣商议赈灾事宜,今早一病不起,太医说晋王的病是忧心过度所致,需要长时间静养,不宜车马劳顿。” “晋王也给朕上了折子,说辜负了朕的厚望,如果朝中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的话,他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办好这趟差事。” 萧珩躺在龙榻上,将萧鼎的事情说与杨贵妃听。 杨贵妃掩着面不住的抽泣,“这孩子也真是的,生病了都不让妾身这个当娘的知道。” 萧珩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鼎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次若不是和国事相关,他恐怕都不会惊扰朕。唉,说到底,还是朕的错,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小黄门进殿禀报三省的官员来了。 萧珩吩咐一声宣,杨氏很是自觉的退出了甘露殿。 等众人见礼之后,萧珩直接挑明了话题。 “晋王病重,蜀地宣慰使的人选需要议一议,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个消息,齐天奎的眼睛转了转,他觉得晋王这病来得蹊跷。 其余两人的表情也同样有些古怪,似乎都猜到了这里面有事儿。 陈祚年身为吏部尚书又是中书令,拥有宰相的权利,三省就属他的脑袋大,自然第一个发言。 “陛下,蜀地灾情紧急,此时晋王身体抱恙无法前往,的确不利于赈灾事宜的开展。老臣以为,还是需要派遣一位皇族子弟接替晋王殿下前往蜀地。” 御史大夫兼门下给事中于正和点点头,附和道:“老臣以为,陈尚书所言极是。蜀地突遭大难,灾民定是哀声四起,若是能派遣一位天皇贵胄主持大局,不仅能安抚人心,还能彰显皇族仁德。” 见两人都发表了相同的看法,齐天奎也只能随大流,表示认同。 萧珩点点头,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再议一议看看在京的几位诸王谁去比较合适?”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这让他们有些难办了。 谁不知道,在京的几位王爷中,除了晋王萧鼎是当成储君培养的之外,其余几位都是没明堂的主。 庆王嚣张跋扈荒唐胡为,几乎快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至于三殿下代王,五殿下云王,七殿下定王,现在把自己关在府里当猪养,别说去赈灾,恐怕连马背都上不了了。 见他们几人一脸为难的样子,萧珩轻咳了一声,道:“晋王倒是推举了庆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三人皆是一惊,昨日朝堂上晋王和庆王相争的事情,大家可都看在眼里。而且晋王打小就瞧不上庆王,这种时候他竟然推荐了庆王接替自己,其中定有猫腻。 几人中,只有齐天奎和萧齐接触得比较多,他知道萧齐争抢着要去蜀地定是有他的用意,既然现在又有了机会,他不介意顺水推舟。 “陛下,可是庆王天性烂漫,做事又不着边际,若不配以稳健的干臣通往,老臣始终觉得心中不安。” 陈祚年和于正和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萧珩恩了一声,说道:“爱卿所言甚是,既如此就辛苦你一趟,随庆王走一趟蜀地。你常年在蜀地统兵,熟悉当地的民风民情,对边疆的将士更有约束力,有你在朕心甚安。” 中午,齐天奎大鸣大放的进了萧齐的宅院,给他带去了皇帝的旨意。 “晋王愿意让出宣慰使的位置,恐怕这件事情不会简单!殿下多加小心呐!” 知道齐天奎是在担心自己在蜀地胡来,萧齐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小侄这次就是去赈灾,治好受伤的灾民,重建倒塌的房屋,让百姓能安安稳稳的熬到明年开春儿。其余的事情,和小侄无关。” 见他心里有了章法,齐天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又问:“此次去蜀地赈灾的官员,殿下是否也有了人选?” 萧齐摇头,“昨日二哥那边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小侄照搬照用就是。至于调拨军队的事情,就要劳烦叔叔了。” 送走了齐天奎,萧齐坐在客厅里面发愣,他很清楚老二突然力荐自己去蜀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的脑子还挺好使,我只是稍稍表露出要争权的意思,他就开始反击了。” 拍拍手,白面宦官就从暗处钻了进来。 “殿下,昨夜去晋王府饮宴的官员名单共有三十六位,原兵部左侍郎焦郁赫然在列。” 说着,他递交上一份名单。 萧齐打开名单扫了一眼,见上面有不少人的名字都做了重点标记,有些好奇,问:“这些标记是何意?” 白面官宦答道:“回殿下,是前天夜里那群黑衣人的幕后主使。” 萧齐点点头,将名单搁在桌上,又吩咐道:“本王身边的人手不多,此次去蜀地又是危险重重,你挑出一半的人暗中跟随,其余人继续监视长安,务必每月一报。” 等白面宦官退下,萧齐又重新拿起那份名单仔细打量起来。 不出意外,这些就是萧鼎在长安的绝大部分势力了,至于军队里面有多少是他的人,萧齐现在还没办法得知,只能期盼齐天奎能尽早发现端倪了。 至于那些被标记的官员,应该就是和蜀地有直接利益牵连的人,这些人才是自己真正要对付的。 当晚,萧齐再度去了灵霄阁见了柳姐,让其抽调各个商队充斥到蜀中商队。 与此同时,早就从庆州折返回来的那批人,也悄悄的出发去了蜀中为萧齐打前站。 第二日,支援蜀中的一应辎重率先出发。 第三日,萧齐早早地起了床,去过甘露殿向皇帝请辞之后,便来到朱雀门前和早就等在这里的各部官员会合。 皇帝特意交代,这趟出京要浩浩荡荡的从朱雀大街上穿行而过,要让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皇帝是何等重视自己的子民。 直到出了长安城,齐天奎才会领着兵马跟上。皇帝只给了他五千长安守备军,至于其余的两万五千余人,需要从沿途的各个折冲府抽调。 萧齐一出城门,就下了战马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躺在绿萝的怀里,嘴里嚼着灵霄阁送来的香瓜,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向了西南。 他藏在袖子里的刀,终于刺向了蜀中。 第60章 人员复杂 焦郁骑在马上,一摇一晃怡然自得,偶尔和同行的官员们说说玩笑,不知不觉便已经走了半日。 他的心情很好,确切的来说,自从得知庆王没有把自己换掉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错。 原以为晋王推掉了宣慰使,自己再也没办法去蜀地立功,却没曾想庆王竟然没有做任何改动,直接把晋王的原定的那套方案全盘接了过去,还接得无比干脆。 这无疑是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同时又对此次赈灾充满了信心。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鲁国公齐天奎,他是皇帝钦点的人,晋王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晋王嘱咐过他们,尽量不要和鲁国公发生正面矛盾。据说,鲁国公因为他儿子被打的事情,对晋王已经有了看法,万一出了事,说不好到时候老家伙连一点情面都不会留。 相较于焦郁的愉悦,张怀德就走一路叹了一路的气。 他堂堂正五品,长安县令当得好好的,却因为庆王府的一场大火硬生生被皇帝降了三级,成了从六品下的司农寺屯田监。 原本此次前往蜀地的是司农寺的一位少卿,却因为庆王的一句话就换成自己。 据说蜀地多蛇虫鼠蚁,还有许多烟瘴之地,自己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该死的萧齐,火又不是我放的,你干嘛要折磨老子?” “阿嚏!” 萧齐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绿萝一边帮他整理头发,一边问:“殿下,那个司农寺的小官儿临走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妻女哭得老惨了,您干吗放着司农寺的少卿不用,偏偏选了这样一个胖子?” 萧齐轻轻抬了抬眼皮,“哦,你是说那个张怀德?他不是管屯田畜牧的吗?蜀地恰恰就是产量重地,但是这次遭了灾百姓恐怕难以维持生计。我想着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调整下蜀地的农产品结构。” “那个司农寺少卿我见过,长了一副奸猾的嘴脸,不如白白胖胖的张怀德看着喜庆。” 绿萝掩着嘴偷笑,她就是喜欢听殿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虽然听不懂,但却很有趣。 当当当! 有人叩响了窗棂。 掀开帘子,就瞧见了齐天奎的那张老脸。 “殿下,太阳快要落山了,咱们是不是该休整了?” 萧齐点点头,恩了一声,“虽说救灾如救火,但也不急在这一时,老国公辛苦,去安排吧!” 说完,他眼睛瞟到了齐天奎身后那个青年人,有些吃惊道:“齐文佐!你怎么也来了,你的腿接上了?” 齐文佐在长安没少被萧齐欺负,对这位长安城第一纨绔怕得紧,听到萧齐叫自己的名字,哆嗦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天奎见儿子露怯,一巴掌抽在了他后脑勺上,“殿下在问你,说话!” 齐文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行礼,小声道:“劳烦殿下挂念,微臣的腿已经接好了,只是伤势尚未痊愈。” 看他说话都吸着凉气,萧齐有些不忍,埋怨齐天奎,“老国公何故如此,此去山高路远,文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让本王如何能心安?” 齐天奎瞪了儿子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殿下不知,犬子自幼顽劣,老臣这一走便是半年,难保他不会再惹是生非。若要再闯下弥天大祸,齐家的血脉可就真的断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随老臣去蜀中,哪怕没了腿也比没了命强。” 萧齐也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见齐天奎执意如此,他也不再多劝,只是让齐文佐卸掉盔甲,换马乘车,算是去了齐天奎的心病。 入夜,萧齐吃罢晚饭之后,和诸位同行的官员随便聊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刚准备躺下,账外就进来了两人,萧齐瞥了一眼,见是自己的亲卫就问:“何事?” 那小个子的亲卫,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嗓子有些嘶哑,说道:“殿下是否需要用膳?” 萧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两个低着头的二百五,没好气的说:“不是刚吃过了吗,还用哪门子膳?” 摆摆手,要让他俩退下,却又听那小个子说:“那殿下是否需要侍寝?” 萧齐立马翻身坐了起来,朝他们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蛋,老子喜欢女人。你俩哪儿来的?” “憨牛!憨牛!” “别喊了,他已经被打晕了。”这次,那小个子的声音变得阴柔了许多。 萧齐立马放松了身子,瘪瘪嘴说:“你们跟来做什么?” 他已经听出来了,这是突厥公主阿史那敏儿的声音。 阿史那敏儿抬头起来,取下脑袋上的头盔,大剌剌的坐了下来,斟了一碗水递给了身后的邱玄,随后就对着壶嘴狂饮起来。 等抽干了壶里面的水,她才吐出一口气说道:“老师说你这一趟会有危险,他不想你这么早就死了,所以我们就扮成你的亲卫混了进来。” 萧齐白了她一眼,却对邱玄拱了拱手,说:“劳烦邱先生挂念!” 邱玄怕他死在蜀地,这句话他信,不管出于何种用意,人家能亲自前来保护自己,萧齐就得领这个人情。 邱玄笑着回了一个礼,有些担忧的说:“殿下身边不会只有这么点人吧,此去蜀地山高路险,殿下还是要多家小心。” 萧齐笑笑没有说话,自己来到小桌前坐下后,就问阿史那敏儿。 “你们秘密离开长安,就不怕被朝廷发现?” 阿史那敏儿笑道:“我跟皇帝说我生病了需要静养,量他也不敢派人来打搅我。而且,驿馆的人早就被我们收买了,他们也不会说出去。” “哦!”萧齐点点头,又问:“那你们来了多少人?” 他自然不会相信,就他俩混进了队伍里。即便是邱玄开口,阿史那敏儿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侍卫头子阿颜齐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或许是邱玄早就嘱咐过,阿史那敏儿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闭嘴,而邱玄也只是回了一个笑脸。 萧齐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毕竟队伍里可有不少见过他们的人,万一暴露了身份,他们要么回长安,要么就只能回突厥。 对此,他们似乎早有准备。 阿史那敏儿昂着头说:“等到了下个城镇,我和老师就会换个身份,到时候我就钻进你的马车里不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萧齐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道:“如果你刚才说侍寝的话是真的,那我一点意见都不会有!” 第61章 途中趣事 “呸!你想得美!” 阿史那敏儿冲萧齐努了努嘴,站起身来拽着邱玄就往外走,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说着:“老师,咱别管他了,他这种色中饿鬼,早点死了才好呢!” 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萧齐伸手将歪倒的茶壶扶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都上赶着送给自己宰呢! 翌日一早,萧齐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帐外人嘶马喧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披衣坐起朝帐外喊了一声,绿萝就捧着水盆走了进来。 “殿下,鲁国公已经在帐外候着了。” 一听齐天奎大早上就过来请安了,萧齐让他进来。 周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齐天奎是武将,紧着吃饭的时间说事儿已经成了习惯,而萧齐更是没有这个讲究,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之后的安排。 “殿下,咱们中午便能到子午镇,然后往北进入子午峪口了,算是正式进入了子午道。咱们此次去蜀中,原定计划是走骆谷道,骆谷道只有六百余里,但周遭山势险要,路面不平。考虑到咱们此次携带了不少粮草和器械,所以百官一致决定还是选择更加平缓的子午道。” “如此一来,殿下的马车便可以直通蜀中了。” 提起子午道,萧齐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他知道百官让自己走子午道并非真的是为了方便器械和粮草的押运,实际上是在给蜀地的那些官员拖延时间,好让他们把该平的事儿给平了。 为了稳住队伍里的那些人,萧齐没有选择一意孤行,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到点儿吃饭,天黑了就睡觉。 只是五日后,他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了。 阿史那敏儿果然照她说的那样,换了一身胡姬的服饰,钻进了萧齐的马车。 萧齐至今还能回想起,邱玄打扮成的胡商,哭喊着要将阿史那敏儿从马车上抢回去的场景。为了配合两人的表演,萧齐还得装成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受尽了文官们的白眼。 “殿下,咱们此次是去赈灾的,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明目张胆了?” 此时的萧齐,气得脸皮都在抽抽,也只有绿萝敢在这时候说这种话。 萧齐想哭的心都有了,老天爷,没看见那胡商拼命的把胡姬往自己车里塞吗,怎么就成了自己强抢民女了? 见阿史那敏儿正低着头笑得一抽一抽的,萧齐伸手就扯下了她的面纱。 “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萧齐大吼一声,就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想去理会车厢里的两个女人。 看到面纱底下的那张有些婴儿肥的脸后,绿萝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阿史那敏儿。 “居然是你!你怎么……”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女人就互相看不顺眼。阿史那敏儿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叉腰道:“怎么?见到本公主还不快快行礼?” 自从那日山谷一战之后,绿萝跟在萧齐的身边也涨了不少脾气。见阿史那敏儿端起了公主的架子,毫不示弱的回道:“你是公主不假,可你是外邦的公主,还管不了我!再说了,你现在穿着胡姬的衣服,你就是出去亮明身份,看有没有人理你!” 说没人理那是假的,阿史那敏儿就是担心被人认出来,才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知道绿萝是在吃醋,阿史那敏儿也没和她一般见识,伸腿踢了踢靠着窗棂假寐的萧齐,问道:“诶,咱们都走了六七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蜀地?” “要是一直呆在马车里,我会闷死的!” 萧齐切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就说:“还有马车能藏,你就偷着乐吧。你还是想想晚上睡觉的问题比较好,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不好再往我亲卫的帐子里钻了吧。” 阿史那敏儿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昂着头就说:“那你单独给我安排一个帐篷吧!” 萧齐睁开眼来,瞥了她一眼,说:“你想得美,那些帐篷都是物质,都是给无家可归的灾民准备的。” 阿史那敏儿红着脸说道:“本公主的千金之躯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乡野小民吗?” “那是当然!”萧齐很是干脆的说道:“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子民,我给他们一粒米一滴水,他们都会夸我是个好王爷。帐篷给了你,你依然会骂我是色鬼、无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会干。” “你!”阿史那敏儿扬了扬粉拳,却没有打下去。她瞥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绿萝,指向她说:“那我跟她住一个帐篷总行吧!” 未等萧齐开口,绿萝却先说话了。 “不行,从今天起奴婢就要贴身伺候殿下,帐篷收归库存保管。公主殿下要是有本事,可以亲自去找管事儿的要,看他给不给你。” “好,算你狠!” 阿史那敏儿双手环抱胸前,嘟着嘴把身子侧到一边,身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萧齐才不会相信她这个草原上飒朗的女人,会为了这点小事儿掉眼泪。 “好了,好了,这才几个月,就学了一身的臭毛病。” “单独的帐篷你是别想了,我色中饿鬼的名声算是被你坐实了,今晚你要是不住进我的帐子里会被人怀疑的。” “呸!谁要跟你睡一个帐篷!”阿史那敏儿回过头气哼哼的说道。 萧齐白了她一眼,说:“你俩睡床,我打地铺行了吧。” 绿萝紧了紧秀眉,一屁股坐到了两人中间,伸手搂住萧齐的胳膊说道:“我才不要和她睡一张床,今晚我陪殿下打地铺。” 萧齐摸了摸她的小脸,打算调笑几句,却见阿史那敏儿红着脸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你今晚要是敢再学狼叫,本公主就宰了你!” 一听突厥公主提起了在秦岭那晚的糗事,绿萝再也不好意思和她斗嘴,深深的低下了头,脖子绯红一片。 萧齐反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不学就不学,大不了今晚唱歌! 正琢磨着唱什么歌才应景,就听车外响起了齐天奎的声音。 “殿下,渝州刺史张恒田和涪州刺史关印已到前方五十里处!” 第62章 接见刺史 萧齐怔了一下,随口就问:“咱们进入蜀地境内了吗?” 车外的齐天奎回道:“回殿下,还没有。咱们距离渝州还有三百里,涪州还有四百里。” “哦!”萧齐一阵恍然,“既然还没到蜀地境内,他们来作甚?” “想必是接到了朝廷的消息,特意远迎殿下!”齐天奎答道。 有意思,居然远迎了几百里,这两人恐怕是来探虚实的吧! 眼看日头快到正午,萧齐下令休整,然后派出快马通知张恒田和关印前来见架。 “你架子还真是大,反正都要赶路,你干嘛不去见他们,反倒让别人赶过来。一个王爷,摆起了皇帝的谱!” 萧齐瞪了阿史那敏儿一眼,呵斥道:“你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吃罢饭,眯了有半个多时辰,车外便响起了憨牛的大嗓门。 “殿下,两位刺史大人到了。” 萧齐应了一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便有亲卫从外面撩开了帘子。 站在车辕上,就看到一胖一瘦两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被拦在了车架外面。 两人随行人员,身上官服沾满了泥土,浑身汗津津的,脑袋上还冒着热气,俨然一副走在抗震救灾一线的亲民形象。 萧齐朝亲卫挥挥手,那两人便弯腰踏背的跑了过来,撩开衣袍跪倒在地。 “微臣,张恒田!” “微臣,关印!” “见过庆王殿下,殿下千岁!” 萧齐背着手看着他们,他不说话,周围没人敢发出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人趴在地上汗水已经打湿了头下的土地,后背却是凉飕飕的一片,心里更是紧张得发毛。 他们也是京城外放的官员,知道这位王爷脾气古怪不好伺候,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却也只能受着。 足足过了一炷香,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起来吧!” 两人腿脚都跪麻了,相互搀扶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二位大人不在蜀地赈灾,缘何跑到这数百里之外迎接本王?” 萧齐没打算给他俩好脸色看,一上来就开始问责。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道古怪。亲王出行,迎百里乃是朝廷典律,虽说两人迎得有些远了,那还不是念在庆王是首次到达蜀地的份上。 这种事,换作其他任何一位王爷,都只会欣喜,为何庆王会拿这个做文章? 弄不清其中缘由,两人只好编了一个借口出来搪塞。 瘦高的张恒田拱手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自蜀地发生地龙翻身之后,蜀地各处官道发生坍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微臣派人联系了关大人,让他与微臣共同抢修官道,以便于向长安上报灾情。” “这近一月来,微臣与关大人领着数千人不眠不休奋战在一线,终于在昨日凌晨打通了子午道,微臣喜不自胜。” “今早又得知殿下担任了朝廷的宣慰使,已经到了两百里之外。微臣激动万分,想着殿下应该对蜀地灾情了解甚少,便拽上关大人快马奔袭,来到架前详禀!” 张恒田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旁的关印见他如此,更是放声大哭。 被他俩这么一搞,萧齐也没好意思再找二人的麻烦,于是随口勉励了几句之后,便让他们下去换身衣服后,在等候宣召。 等二人千恩万谢的离开,萧齐叫来了齐天奎,问:“老国公,前方可有消息传报?” 齐天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递了过来,解释道:“刚刚传来消息,老臣看殿下正在接见两位刺史,便没敢打扰。” 萧齐恩了一声,随手拆开竹筒,里面的消息和张、关二人所差无几。 的确有一千民农夫在日夜不休的抢修官道,先行部队也的确是在今早见到的张、关二人。 唯有一条,和他们所说不符。那便是官道并非是一月之前就开始抢修了,而是在五天前才开始动工,想必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萧鼎的消息。 萧齐冷哼了两声,随手将信纸递给了齐天奎,吩咐说:“给本王换一辆大一点的马车,让张、关二人随行。” 不多时,张恒田与关印就在马车外候着了,萧齐看了二人一眼,便招呼他们上车。 “坐,都坐。本王一向随和,没多少规矩!” 见二人进了马车后,佝偻着身子立在门前,萧齐便扔给他们一个蒲团。 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摇头,心道谁不知道你庆王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你没规矩?那是你用不着守规矩! “殿下厚爱,微臣心领了,您有何事儿直接吩咐便是。” 萧齐看不惯他们装模作样的样子,没好气的说:“你们站着,是打算让本王仰着头和你们说话吗?这个待遇你们怕是受不起吧!” 两人闻言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口中连说不敢。 萧齐摆摆手示意无碍,指了指两个蒲团让他们落座,随后闻言道:“客套话本王就不说了,本王只想问一句,渝州和涪州的伤亡如何?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了他们。 自从二人到任之后,几乎每日都在寻欢作乐,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成了瘦猴子。另一个脑满肠肥,胖得没了人样。辖地的事情,都交给长史管制。 此次遭遇地龙翻身,渝州和涪州波及较轻,但也有不同程度受灾。两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得到蜀王萧锦要封锁消息的命令之后,他们也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根本没有过问过辖地的受灾情况。 此时两人被萧齐单独召见,一上来就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由得浑身又冒起了冷汗。 “怎么,你们不知道?” 萧齐冰冷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吓得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这个……” 张恒田哆嗦着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一直瞟向对面的关印。 关印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趴在地上说道:“回殿下,灾情发生之后,微臣便带领涪州内一应大小官员赶赴了现场赈灾,同时排出信使前往长安。” “未料官道受阻,微臣情急之下便亲率千余名农夫前往坍塌处抢险,至于州府内一应大小事宜全权交与了长史。” “近月来,微臣还尚未回府衙,灾民详情还不得所知。” 听到关印有了说辞,张恒田有样学样照搬了过来。 萧齐点点头,含着笑让二人起身,心里的寒意却尤胜几分。 第63章 夜半尖叫 “二位大人亲自开山凿石,实乃百官之表率。但赈灾之事重于泰山,二位以后切勿再舍本求末了。” 见萧齐没有要怪罪他们的意思,二人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连说谨遵教诲。 知道在他们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明堂,萧齐随意攀谈了几句,便放二人离开。 两人想要请辞,回自己的州府准备好接待工作,却被萧齐以蜀地遭灾,不宜惊动百姓为由拒绝了。 入夜,一个黑影窜进了萧齐的营帐。 萧齐冲绿萝摆摆手,对方立马会意,拽走了满脸好奇的阿史那敏儿。 “不笑,你的人在渝州可有什么收获?” 萧齐点点手示意白面宦官起身,随后放下茶杯小声问话。 不笑知道庆王殿下一向不喜欢废话,连忙答道:“回殿下,渝州各县一路上随处可见携家带口的灾民,但并未见到大面积的房屋坍塌的情况。” 萧齐点点头,他记得在自己那个世界,渝州一带也不是处在地震带上,渝州波及的程度应该不大。 “应该是从西川路出来的灾民。” 说罢,他又问:“渝州和涪州的当地官员可有妥善安置?” 不笑答道:“半月前,州府的人还将他们拒之城门外,任其自生自灭。但殿下出京三日后,他们便打开了城门,开始布施粥饭,建造窝棚。” 萧齐心里早就有了预料,见不笑所说的情况和他猜想的相差不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本王只会在渝州停留几日,让你的人继续往西行!重点在益州以及周边几个州县。” 吩咐完不笑,萧齐闭着眼沉思了片刻,看来蜀地的各州县对灾民都保持放任不管的态度。他们要是把人圈禁起来,自己想找点问题出来还真的得花点时间,现在嘛,哼哼,一群没脑子的玩意儿! “喂,刚才那个是你养的杀手吗?” 阿史那敏儿忽然闯了进来,把脸凑到萧齐的身前好奇的询问不笑的身份。 萧齐摆摆手,说,“你想多了!” 阿史那敏儿有些不信,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还说不是,我刚才看他走路都是垫着脚尖的,我父汗说过这么走路的人一般都是高手。” “你有完没完?”萧齐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已经铺好的床榻,“你睡不睡,不睡我可睡了!” 说着就朝床边走,阿史那敏儿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翻身就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萧齐。 “说好的,你俩打地铺!” 她指了指一丈开外的地面,又补充道:“最后警告你一次,晚上不许学狼叫。” 翌日一早,营地里就热闹了起来。 “喂,你昨晚听到殿下的营帐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一个绿袍官员嘴里叼着一块干饼,用手捅咕了一下张怀德,眼神却时不时的瞄向王帐。 “听见了,昨晚的声音那么大,不光我听见了,恐怕营地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张怀德顶着两只熊猫眼,指了指那些正朝王帐这边看的官员小吏。 连日来“吃糠咽菜”的,都快把他瘦脱相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昨晚好不容易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打算睡个好觉,半夜的时候就听到王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却被王府的侍卫告知,那胡姬的性子太烈,王爷正在调教。 庆王荒诞好色,早就在长安人尽皆知。这次去蜀地赈灾,就只有他带了家眷。 这是人家的特权,没人敢反对。 你若是不声不响的玩耍,大家也就当没这回事儿。可你不能太过分了,昨晚那几声叫的,听得所有人心里毛毛的。 都是大老爷们儿,听了这个声音,谁还能睡得着? 萧齐并不在乎别人看他的眼光,只是走出帐子时,一只眼种得老高。 张恒田和关印二人见状,立马要让人将那胡姬拿下问罪。 萧齐一边揉着腰眼儿,一边说自己无碍。 只是等阿史那敏儿和绿萝结伴出来时,眼皮不自觉的跳了几下。 “今晚我就睡在马车上,你们爱干嘛就干嘛!” 阿史那敏儿都快把脸贴在窗棂上了,昨晚的那一幕差点把她的眼睛看瞎了。 绿萝用丝巾裹着煮熟的鸡蛋在萧齐的眼睛上转圈儿,听到这话,手不由得抖了一下,力道有些大疼得萧齐直抽凉气。 萧齐取下鸡蛋,用手把它拍得啪啪作响,羞得绿萝红着脖子找地缝。 他瞪了一眼阿史那敏儿,没好气的说道:“谁叫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掀人家被窝?我还没生气呢,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阿史那敏儿转过头,瞧见萧齐一边吃鸡蛋,一边挤眼睛的动作有些滑稽,噗呲一声乐了出来。很快,又恢复了正经。 “谁叫你,你大半夜的做,做那种下流事!” “你不知道帐篷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说到这里,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昨晚这两人在营帐里骑马射箭的动作,从脸上一下红到了后脖颈。 萧齐表示自己有些冤枉,开口道:“绿萝说,她想要一个孩子。她这辈子注定只能有我这一个男人。但我却不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在这件事情上算是我对不住她。她跟着我经历了风风雨雨,既然他想要一个孩子,我自然会竭尽全力满足她的愿望。” “我找太医看过了,至于他怎么说的,我就不方便告诉你了。我只能说,昨晚的事情是早就定好的。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极度喜欢规划的人,计划好的事情一般不会轻易更改。” “昨晚的事,不管你在不在,都是会发生的。” “而且,相较以前,我昨晚已经很克制了。至少听你的吩咐,没有学狼叫吧!” 一席话,说得绿萝感动不已,扑进萧齐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殿下愿意给她一个孩子,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见绿萝哭得恓惶,阿史那敏儿的心肠也软了下来,琢磨了许久的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到达蜀地,摆脱萧齐这个淫魔。 看着这慢的如同蜗牛的速度就来气,抬脚就踹在了门框上,喊道:“给我一匹马,我自己去蜀地。” 萧齐一边拍打着绿萝的后背,一边笑着对她说:“再忍忍,再忍两天就到了。” 第64章 凋敝与静默 阿史那敏儿又煎熬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正午,队伍达到了渝州。 张恒田早在昨天就离开了赈灾的队伍,前往渝州准备接驾。尽管萧齐不喜欢铺张浪费,尤其是在灾区干这种事情,属实有点让人心里膈应。但碍于典律,只好放他离开,毕竟在这个时代,王驾的安全远高于一切。 和张恒田一同前去的,还有齐天奎的副将赵集。他领了命令,到渝州做好安全部署,同时萧齐也给他分派了任务,让他监视张恒田不要让他惊扰灾民。 渝州依山而建,萧齐撩开帘子打量着这座山水相间的城市。现在的渝州,还是穷乡僻壤之地,更是朝廷流放官员的首选。 这些山山水水,萧齐并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是想看看沿途是否还有流动的灾民。 很可惜,从他进入渝州境内之后,就再也没瞧见一个流民。 不是说渝州的官员正在给灾民布施吗?难道说所有灾民都被住进了收容的窝棚里? 渝州官员能有这种速度,萧齐打死都不相信,别说现在,就是在他那个世界,也做不到如此迅速。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萧齐低着头默默沉思,等到了渝州城下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臣等,拜见庆王殿下,殿下千岁!” 张恒田携渝州各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等在了城门口,王驾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上百名官员齐齐跪倒在地。 萧齐的王驾直至众人面前方才停下,他头戴金冠,身着四爪金龙袍,脚踩一双鹿皮软靴,背着手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看着比长安城气势弱得太多的渝州城,萧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国多少年了,这里的发展竟然还是如此的滞后。 暗自叹了口气,他缓缓垂下眼睛,看向跪倒了一地的大小官员,不疾不徐的说道:“都平身吧!” 等众人叩谢之后,萧齐又道:“孤王受命皇恩,来蜀地赈济灾民。然,孤王自认罕见寡闻,诸事还要托付与诸位爱卿,还望诸卿务必通力协作,还蜀地百姓一个安稳太平。” 众人再拜,“我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场面话结束之后,队伍打马入城。萧齐原本想下车走走,齐天奎却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为他的安全着想。 直至进了府衙,萧齐才得空换口气。 “张爱卿,前些时日本王问你的事情,你可了解清楚了?” 坐在府衙大堂上,萧齐捧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眼睛却盯着半坐在椅子上的张恒田。 张恒田早就料到萧齐还会问起这件事,他提前了一天回来,除了准备接待事宜之外,特意叫来别驾问了情况,此时已经是成竹在胸。 “回殿下,渝州多山地,百姓的房子大多也依山而建。从古至今,这里的百姓受尽了洪水泥流的侵扰后,逐渐找到了一些对抗天灾的办法。那就是用木楔将房子和山体牢牢的连在一起,除非山倒石垮,否则房屋不会轻易坍塌。” “渝州当地的石山大多都是硬山,足以抵抗一定程度的地震。” “所以,渝州只有极小偏远县城受灾,但也在可控范围内。这是具体的账册,还请殿下过目。” 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着递到萧齐面前的桌案上。 萧齐知道这玩意儿就是用来糊弄他的,假模假样的翻了几页,就随手扔给了随行的户部左侍郎焦郁,吩咐道:“户部尽快核实,如若无误咱们也好尽快赶往西川路。” 闻听此言,张恒田差点乐出了声,他这几天都快怕死了,就担心萧齐会在渝州查出点什么,这下好了,只要户部这关过了,自己就能继续逍遥快活了。 一念及此,他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焦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立马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听说渝州城里修了收容所,不知道收留了多少灾民?” 张恒田的屁股还没沾上椅子,又得站起来禀报。 “回殿下,的确新修了收容所。一共收容了三百余口,其中五十余口是城内的百姓,剩余的都是城外附近村子的灾民。” “至于下辖各县的灾民,微臣早在发现灾情的当天就给各地县令下达了政令,命他们妥善安置灾民,若有半分差池严惩不贷。” 见王爷一脸满意的点头,张恒田暗自窃喜,可还不等他松口气,却又听萧齐说道:“收容所在何处,本王想去瞧瞧。” 张恒田瞄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渝州别驾徐林,见他冲自己挤眼睛,就知道事情还没有妥帖,便硬着头皮回答道:“殿下,已经过了午时了,您还没用膳呢。微臣已经备好了一些粗茶淡饭,不如吃一些再去看也不迟啊!” 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按理说萧齐本该给他这个面子配合一下,但一路走来他脑子里装满了疑惑,不去看一眼始终放心不下。 他摆摆手便说:“不急,本王的肚子还不饿!” 说着,他又看向随行的官员们,问:“你们饿吗?” 为了尽快达到渝州城,萧齐今日特意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众人的早饭都是在马背上吃的,颠簸了一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庆王不说饿,他们哪里敢说自己饿了的话,于是一个个盯着发绿的眼珠子连连摇头。 萧齐很是高兴,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吩咐道:“看来诸卿与本王一样赈灾心切啊,既如此,张爱卿就劳烦你带路了!” 眼见这种情形,张恒田岂能再说什么,只好领着萧齐朝西城走去。 为了迎接萧齐的到来,渝州城今日罢市,路上一个行人都看不到,这让萧齐无奈的同时也觉得无趣。 张恒田为了分散萧齐赶路的注意力,还在一旁讲解渝州城的布局,和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一路叨叨个没完,眼看说无可说,就差拿自己老婆闺女儿说事儿了,徐林的一句话终于让他闭了嘴。 “殿下,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再快些?” 瞥了一眼张恒田那张快要笑烂的老脸,萧齐就知道,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于是,他停下脚步,摸着肚子笑道:“哎呀,本王这肚子还真是不争气,竟然在这个时候饿了!” 说完,他看向张恒田,又说:“张爱卿,要不咱先吃饭,明日再去西城?” 第65章 遇刺 张恒田特意腾出来一所宅子,作为萧齐下榻的王府别院。 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傍晚,宾主这才尽兴而归。 入夜,萧齐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看着张恒田送来的渝州地形图,琢磨着此地的发展大计。 忽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萧齐轻咳了一声,那人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也不说话,就趴在地上等候萧齐的吩咐。 “查清楚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已然查清楚了,收容所内的灾民全是渝州城衙役的亲眷所假扮。” 萧齐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打着,这个掩耳盗铃的行为,才符合这时代贪官的做派。 想了一阵,他便开口吩咐道:“给你一天时间,把人都找出来,必要的时候弄出点动静。” 说完话,他也不看对方,继续琢磨起渝州城的发展计划。 夜已深,绿萝推开门给萧齐换上了热茶,然后自觉的站在身后替他揉捏肩膀。 “殿下,张刺史下午送来好些个小娘子,奴婢看过了都是清一水儿的美女。渝州出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 萧齐对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趣,想着要不要把她们送回去,可一想到现在还没到和张恒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随口说道:“先妥善安置吧,等忙过这阵儿再说。” 说完,萧齐便铺上了一张宣纸,打算今晚熬夜弄出一个规划书来。 正要提笔,萧齐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旋即将绿萝推到一旁,自己脑袋一偏,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劲风。 当啷啷,一只冒着寒光的吹箭,直直钉在萧齐身后的屏风上。 看着尚在晃荡的长针,萧齐暗道侥幸,自己多年来养成的警觉性还没有丢失,刚才若是再慢上一秒,自己就命丧当场了。 “有刺客,护驾!” 绿萝这才回过神扑到萧齐的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他的身体。 “护驾!护驾!” 憨牛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随后他便一脸惶急的冲了进来。 “殿下,您没事儿吧!” 憨牛浑身冒着冷汗,刚才他就守在门口,根本没察觉到周围有何异样。 萧齐拍了拍绿萝的后背示意她起身,沉着脸看向憨牛。 “务必把人抓住!” 看着院里人影窜动,萧齐也是一阵后怕。自己刚把不笑派出去,就遭到了刺杀,看来这些人还真是时时刻刻的在盯着自己。 勉强安慰好了绿萝,萧齐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 他想过自己会遭到刺杀,但没想到会是在渝州城里。 自己刚到渝州,就遭遇了这种事情,张恒田就是长了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我若是他,必然会好生伺候,然后把我恭恭敬敬的送走,等出了渝州再派人下手。 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现在,却出了这种事情。 是他们等不及了?除非张恒田的脑袋被驴踢了,否则他绝做不出来这种糊涂事。 怪哉怪哉! “殿下,抓到刺客了!” 憨牛的大嗓门打断了萧齐的思路。 推开门,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被捆成了粽子拎了进来。 “居然是个女人!” 绿萝好奇的看了一眼,便别过身去,不敢再看她的惨状。 “殿下,要不要现在就杀了她?” 憨牛恨得咬牙切齿,他才不管是这个刺客是男是女。 刚才的事情可把他吓得不轻,自打姨夫去了庆州之后,他几乎日夜守在殿下门口,生怕殿下有什么危险。 这下倒好,自己稍微一个不慎,就让人钻了空子。自己刚才看过了,那根长针离殿下就差一寸,这要是被它刺中了,自己全家处斩都是轻的。 萧齐摆摆手示意他闭嘴,然后两三步来到女人跟前,听她嘴里到底在嘀咕什么。 听了几遍,方才听清她说的是把妹妹还给她。 萧齐皱了皱眉,他发现这女人的口音不像是渝州当地的,倒像是关中口音。 “你是关中人?” 他蹲下身子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猛地抬起头来,忽然一个用力朝萧齐扑了过去,嘴里大喊着:“把妹妹还给我!” 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萧齐拦住了要拔刀的亲卫,接着又道:“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本王可不曾见过你妹妹!” “呸!”女人吐了一口唾沫,混着血水溅到了地上,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萧齐,“我跟着那个狗官一路进了渝州,我亲眼瞧见我妹妹被他送进了你的府里。淫贼,还我妹妹!” 萧齐这才明白,敢情她的妹妹就在下午送来的那批侍女当中。 “你说的是她们啊,本王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有这回事儿,你这是冤枉我了。” 却不料女人一口咬定他是淫贼,还说什么自己早就打听过了,庆王是色中饿鬼,在长安城早就人人喊打了。 萧齐气得攥紧了拳头,可又不好拿一个女人撒气,想了想便对憨牛说:“带她去厢房,本王要自证清白!” 吱呀一声,西厢房的门开了。 一进屋,萧齐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脂粉气,不由得咳了一声。 这些小丫头刚睡下,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惊醒。 见到为首的身穿四爪金龙袍,便知道是王爷来了,于是赶忙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把头抬起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众女子纷纷抬起了下巴,朝着萧齐手指的方向看了下去。 见那人浑身是血,几个小女孩儿都被吓得不轻,立马又把头垂了下去。 只有最边上的那个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嘴角哆嗦得厉害。 萧齐心道,这女人还真没说谎。 萧齐让人解开女人身上的绳子,然后把小姑娘带到她的面前,姐妹二人顿时抱头痛哭,嘴里姐姐妹妹的喊个不停。 得知姐姐为了把自己抢回去,甚至行刺了庆王殿下,小姑娘立马再次跪倒在地,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王爷,我姐姐是一时糊涂,请您饶她一命吧。为报您的恩情,小女子愿意在您身边终身伺奉。” “不,除非杀了我,否则谁都别想动我妹妹一根头发。” 看着她们姐们情深的样子,萧齐着实有些无语,摆摆手道:“行了,本王没打算拿你们怎么样。” “本王就是好奇,你们究竟是怎么来到渝州的?” 第66章 渝州另行发展前瞻 小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萧齐,小心翼翼的问他说的是否当真。 得到了萧齐的保证之后,姐妹俩叫唤了一下眼神,小姑娘这才开口。 姐姐叫李娴儿,妹妹叫李素儿,二人本是犯官之后,从长安流放到了渝州的万春县。 三年前父母便病故而亡,之后家中田地被官府收回,李娴儿四处求告无门,最后只能落草为寇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数日前,小妹下山采买,被官府抓了去,她一路尾随进了渝州,多方打听才知道,城里来了位亲王而且好色成性,自己的小妹要送给王爷侍寝。 得知了王爷下榻的别院之后,李娴儿翻墙越脊进了府院,找不到小妹的下落就生出了刺杀的心思。 “原来如此!你们也是被抢来的吗?” 萧齐转头看向其余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己被抢的经历,心头便有了火气。 “你们好生在此处歇息,本王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翌日一早,萧齐没有着急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而是带着张恒田在渝州城外转了一圈。 “张大人,本王觉得渝州的农业发展得不够充分啊!” 萧齐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凉风,嘴里吃着一颗梨,悠哉悠哉的看着脚底滔滔而去的江水。 张恒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讪讪一笑,回答道:“殿下说的是,渝州多山少地,地里的粮食还不够百姓吃的,幸赖蜀地盛产蜀锦,百姓们靠着种桑养蚕才勉强填饱了肚子。” 萧齐点点头,又说:“你在吏部每年的考评都是中上,本王特意问过吏部考功司的人,他们都对你大家赞赏,说你在渝州这等荒僻之地能有如此表现,实在难能可贵。” “户部那边,每年的税收也从不短缺。” “足见张大人有大才啊,把你放在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委屈了。” 张恒田闻听此言,心里都乐开了花,暗道昨天那几个小姑娘果然没送错。不过听庆王的口气,似乎打算把自己调走。 能离开渝州自然是好事,可眼下这个节骨眼自己还不能挪窝,至少得等庆王离开蜀地之后才行。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当不得殿下如此评价!微臣以为渝州还有潜力可挖,愿意再接再厉,争取让渝州百姓尽快富足。” 萧齐满意的夸了一声好,“这次本王从长安带来了不少人才,期中司农寺的张怀德张大人便对渝州的农事有些想法,不知道张刺史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恒田哪里敢反对,于是朝萧齐施了一礼,回道:“殿下心系渝州的发展,微臣感激涕零。微臣最近也在思考这件事,若能得张大人提点一二,微臣感激不尽。” 萧齐招招手,胖子张怀德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张恒田赶忙向其施了一礼,张怀德又不紧不慢的回礼,然后说道:“刺史大人客气了,下官只不过是一介屯田监,当不得大人如此大礼。” 张恒田知道这人极有可能是萧齐的心腹,不敢掉以轻心,于是笑着说道:“张大人谦虚了,若张大人能有妙计让我渝州百姓富足,张某即便是大力参拜亦无不可。” 张怀德扭头看了看萧齐,见他冲自己点头,便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起自己的见解。 “下官近几日便在思考,渝州多山少地,如何才能让百姓富足。终于在昨夜,想到了一条可行的办法。” 张恒田眼睛一亮,极为配合的说道:“什么办法?还请张大人明示!” 张怀德呵呵一笑,挺着老大的肚子在原地转悠,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下官认为,仅靠地里那点产出是远远不够的,虽说渝州也在发展桑蚕和渔业,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富足。” “想要让每一个渝州百姓都吃饱饭,还需发展农副产品。” 张恒田身子一怔,不明所以的问:“何为农副产品?” 张怀德挠了挠下巴,神情有些犹豫,看得众人都在怀疑,他所说的主意是否真的是他想出来的。 好半天,他才继续开口道:“所谓农副产品,就是农业生产带来的副产品,诸如粮食、经济作物、竹木材、漆胶、禽畜产品、蚕茧蚕丝、干鲜果、干鲜菜及调味品、药材、土副产品、水产品等。” “简单的点来说,只要是地里种的,能卖出去的都能称之为农副产品。” “渝州多山,除了可以发展桑蚕之外,还可以种植果木,草药。亦或者圈出一林场出来,饲养鸡鸭牛羊,然后售卖,增加收入。” 张恒田算是听明白了张怀德的话,心里猛然一惊,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这岂不是让渝州百姓人人成为商贾,倘若如此,那良田熟土岂不成荒废了?你这是忘本,这是离经叛道。” 张怀德早就料到张恒田会有这种反应,别说是他,就是自己昨晚被庆王单独召见之后,知道他打算这么干,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可抛开固有的思维去看,殿下这个法子的确能够让百姓尽快的富足起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了,虽然张大人说的有些骇人听闻,但出发点是好的,至少找到了一条让百姓发家致富的路子,至于用不用,那就需要张刺史自己定夺了。” 萧齐也没打算凭这几句话就能说动渝州的官员,自己只是先提出这个观点,等到日后自己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才能逐一实现。 “哼,微臣断不会听信他的话。倘若渝州百姓人人都沾满了铜臭之气不事农桑,百十年之后,我渝州还有会种地的百姓吗?” 见他执意如此,萧齐笑笑不再说话,接着游山玩水。 入夜,去了一日的不笑终于带回了消息。 “殿下,张怀德在城南的山谷砌了一堵高墙,将数千灾民都困在了里面,任其自生自灭。” 萧齐拍案而起,脸色阴沉得厉害,喝问道:“百姓伤亡几何?” “灾民饿急杀人不知繁几,易子而食亦不知繁几!” “这群王八蛋!”萧齐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扫在了地上,额头上青筋直跳,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了那些浑蛋。 “去,明日本王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此事!” 第67章 开始发难 翌日,萧齐将随行官员全都叫到了府邸,开始最后阶段的总结问话。 “咱们到渝州也有几天了,时间紧任务重,诸位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结果了?” 说罢,他扭头看向了工部的一位员外郎。 那人赶忙站了起来,回禀道:“回殿下,根据渝州张刺史呈报上来的情况,微臣以为渝州灾情相对较轻,凭渝州当地的州、县便能轻松应对,工部无须插手抢险救灾一事。” 萧齐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焦郁,问:“户部呢,渝州的一切账目是否对得上?” 焦郁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就是为了应付萧齐今天的问话。 他整了整衣冠,起身回复道:“殿下,微臣调阅了渝州各县的户籍、钱粮、徭役相关文书,经过一日的核算,账目与张刺史所呈报上来的丝毫不差。” 说着,他便从袖中掏出一本汇账递到了萧齐身前,“还请殿下阅览!” 萧齐随手翻看了两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看来,渝州诸地的县令都恪尽职守,勤勉有加。把这四个县的县令都叫进来吧,本王要面授机宜。” “臣,巴县县令赵元。” “臣,江津县县令李毅。” “臣,万春县县令王历。” “臣,南平县县令孙志才。” “见过庆王殿下,殿下千岁!” 萧齐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诸位在各县的功绩,本王已经了解了。本王回京之后,会将你们的政绩递交给陛下,诸位高升指日可待。” 四人面面相觑,脸上溢满了激动之色,连忙叩首:“臣等多谢殿下厚爱!” 萧齐摆摆手,“先别谢,本王叫你们来,除了表扬你们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让诸位解惑,不知可否?” 有了刚才的甜枣,几人心里早就如同吃了蜜似的,自然没有怀疑萧齐的话,一个劲儿的说着万死不辞。 萧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拍拍手便有一群花花绿绿的小娘子被绿萝带了出来。 “这几人你们可还认得?” 几位县令闻声抬头,见萧齐身侧站着一排小娘子,水灵的样子惹人怜爱。再看她们仍然顶着闺女的发饰,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莫非庆王对这几个不满意? “殿下,渝州穷乡僻壤,这里的女子也少了调教,等过几日微臣再给您送来几个好的!” 萧齐冷哼一声,“这么说,这几个你们都认识咯?” 赵元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眼睛看向两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姑娘,说道:“这两位是微臣进献的,是微臣思虑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有了赵元起头,其余几人纷纷认领了自己进献的姑娘,磕头认罪一气呵成。 “诶,本王也没说不喜欢啊,诸位太客气了。” “啊?” 几人一脸吃惊的看着萧齐,不明白他这个到底是什么操作。 还没等他们琢磨明白,萧齐便又说:“我只想问问你们,这些姑娘是怎么来的?是自愿的,还是……” 几人面色一凝,连声说这些姑娘得知庆王殿下来了渝州,便争先恐后的想要来驾前伺候。 萧齐呵呵一笑,“本王能得渝州百姓如此偏爱,乃本王之幸。” 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人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拍马屁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却不料萧齐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你们说是自愿的,可为何她们却说是被你们抢来的?”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殿下!”几人闻言连忙矢口否认。 “哦!是吗?”萧齐冷笑一声,冲李素儿使了个眼色,道:“把你的事情当着大伙儿的面再说一遍,不用怕,本王会给你做主!” 有了萧齐这句话,李素儿心里便有了底气,于是不疾不徐的将自己被万春县的捕快掳走的经过说了一番。 万春县县令王历,听到这番言语立马冒起了冷汗,指着李素儿大声吼道:“你这贱婢,竟敢诬陷本官,你是何居心?” 萧齐冲他摆摆手,“别着急自证清白,等她们把话说完!” 小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出来,讲述了自己被抢的遭遇,说到最后珠泪涟涟。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萧齐看向跪在地上那四人,眼神已经变得有些犀利。 几人立马叫起了撞天屈,声称这些小姑娘言辞一致,一看就是商量好的。 “嗯!你们是朝廷命官,本王自然不会相信她们的一面之词,所以本王派人去了四县,带回了他们的父母兄长,让他们来证明尔等的清白。” 话音刚落,憨牛就带着一群穿着朴素的男女从月亮门里走了进来。 “殿下,家属已经带到,还请示下!” 萧齐挥挥手,“让他们认认人!” 憨牛招了招手,家属们就紧跟着上前来,不等萧齐吩咐,就见他们朝那群小姑娘跑了过去,口中含着自家闺女儿的名字。 见到如此场景,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尤其是焦郁等晋王一系的官员脸色尤为难看。更是在心里恨死了这几个废物,要不是他们犯傻,说不定这时候萧齐已经离开渝州城了。 “看来不需要本王再多问了吧,这下你们该作何解释?” 四人额头上汗如雨下,赵元不顾形象的爬到了萧齐跟前,抱着他的腿狠狠的哭了一鼻子。 “殿下有所不知,渝州民风彪悍,有不少是犯官的亲眷。他们对朝廷怀恨在心,更视我等如寇仇。这些人一定是早有预谋,联合起来诬陷我等。还请殿下明察秋毫,为我等做主啊!” 萧齐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等几人哭够了,方才说话,“赵大人所言有理,涉及尔等的官威名声,本王自然要慎重再三。所以,本王派人连夜审问了四县的主簿、衙役差人,还真让本王查到点东西!” 用不着吩咐,憨牛已经带着一干差人走了进来。 “说说吧,到底是谁让你们强抢民女的?” 差人们哪里见过萧齐这等大人物,跪在地上腿肚子都在发抖,可为了保命嘴皮却不敢停下,纷纷控诉自家县令的种种恶行,说到最后还提到了他们弃灾民于不顾,甚至还将他们撵往别处,不少灾民被逼无奈拖家带口投了江。 萧齐也没料到今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喝道:“在本王驾前,尔等可知随意攀咬诬陷的后果?” 差人们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口称不敢,一个年长的衙役,甚至道出了切实的证据。 “殿下明鉴,小的实在看不过赵大人的做法,就带着几个兄弟把尸首捞了出来,埋在了江边的树林里,殿下若是不信小的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看!” 第68章 私刑 “陈老蔫儿,你狗日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赵元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直直的朝那个差人冲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憨牛踹了回来。 想要再度起身,却听身后传来萧齐一声怒呵:“放肆!” “赵元,你这算是承认有此事了?” 赵元心中大骇,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冒失了,于是转身跪倒在地,膝行向前,想要为自己辩解。 “殿下,您听微臣解释……” 萧齐一挥手,喝道:“闭嘴,本王不想再听你的废话。” 说罢,他扭头看向其余几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县令,言语逐渐变得冷冰。 “尔等身为父母官,媚上欺下,强抢民女,甚至在辖地草菅人命!” “你们对得起治下的百姓,对得起陛下对你们的厚爱吗?” “着令,赵元、李毅、王历、孙志才,削去官职,推至府门外即刻处斩!” 刑部右侍郎左谦很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萧齐的眉头,但听到他这么处置,却又不得不站出来阻止。 “殿下,这四人皆是七品官身,要处置他们还需圣上定夺。殿下虽是亲王,但也没有处置地方官的权利。按律,应将他们打入囚车押入京师,交与大理寺问罪!” 萧齐看了一眼左谦,知道这人和他以前的上官陈祚年一样,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沉着脸问道:“本王是陛下钦点的宣慰使,也不行?” 左谦梗着脖子摇头道:“他们犯法,自有国朝律法处置,殿下不能动用私刑。” 萧齐眉头紧皱,黑着脸问:“若本王执意如此呢?” 左谦也是一步不让,“微臣自然是拦不住殿下,但微臣为将今日之事奏明陛下,请陛下裁决!” 萧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见他毫不惧怕自己的目光,挥手便道:“随你的便!他们死定了,本王说的,谁来了都不好使。” 憨牛早就跃跃欲试了,听到萧齐这番话,招呼几个亲卫就将几个吓得屎尿齐流的家伙拽了出去,不多时几人的人头就放在盘子里端了进来。 左谦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奈何不了萧齐,只能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得见首犯的脑袋被砍了,众位乡民无不拍手称快,反观焦郁等官员,脸色却是如同苍蝇屎一样难受。 他们想过萧齐可能会在蜀地胡搞瞎搞,却没想到他竟然搞得这么大,甚至不顾朝廷法度动用了私刑。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他们已经渐渐察觉到了危险临近。 得到消息的张恒田姗姗来迟,他早上醒来眼皮就开始狂跳,得知庆王今日召集了长安来的官员商议渝州事宜,他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秒。 哪知道,刚走到府门口就瞧见了自己辖地的四个县令被砍掉了脑袋。 “殿下,他们四人所犯何罪,何故如此啊!” 张恒田满头大喊,还没来得及喘匀了气,就用质问的口吻问萧齐。 这些天他对萧齐百依百顺,尽量不和他产生正面冲突。 可眼下萧齐背着自己,砍了自己的属下,身为一州刺史,若是不过问一句,传到蜀王和晋王的耳中,且不是会被当成懦弱无能之辈。 见他语气不对,萧齐的眉头皱了一下,喝道:“放肆,你这是在诘问本王吗?” 张恒田咬着牙,躬身施了一礼直呼不敢。 “微臣只是想问问,他们身犯何罪,竟然劳动殿下用了私刑。” 萧齐瞟了一眼还在回魂儿的左谦,说:“左大人,你来说。” 一码归一码,左谦还不敢违背萧齐的王命,摇晃着站起身子,向张恒田解释了先前的一切。 张恒田听完,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日防夜防,却万万没想到萧齐竟然会自己派人去查探四县的情况,这小子把他和焦郁等人都耍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跪地请罪。 “微臣御下不严,一时疏忽竟酿成了如此祸患,还请殿下降罪!” 萧齐瞥他一眼,挥挥手示意他起身。 今日他可是打算一网打尽的,只是一个御下不严定夺罚没张恒田几年的俸禄,最狠不过降级留任,自己一走说不定他又会官复原职,如此不痛不痒的惩罚,岂能消他心头之恨。 “御下不严这个罪名你还是得担的,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部怪你,这些人在辖地一手遮天,想要瞒过你亦是易如反掌。” “幸好本王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将他们一并铲除,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受他们的荼毒。” “是是是,还是殿下明察秋毫,殿下英明神武!” 萧齐谢绝了这通马屁,摆摆手说道:“本王原打算明日动身西进,却没曾想渝州四县出了这档子事儿。那几人在辖地作威作福多年,想必各地早就怨声载道,本王打算亲自下去走走安抚一下百姓,西进的事儿再放一放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恒田自觉多说无益,他现在只想赶紧派人去四个县,把那几个浑蛋的家翻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牵扯到自己的证据。 “本王累了,都回吧!” 庆王下达了逐客令,众人也就悻悻的往回走。 不料还未走出多远,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地面颤抖了数下。 “地龙翻身,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纷纷四散开来,找寻能够藏身的地方。 憨牛猛地朝萧齐扑了过去,想过要把他挡在自己的身下。萧齐恶心的往旁边一散,顺手拽过身旁的绿萝,然后静静的看着那一个个慌不择路的身影。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地面重归平静。 萧齐掸了掸溅到身上的尘土,心道:给不笑的炸药是不是多了点儿,他该不会把那些灾民都炸死了吧? “殿下,殿下。您无碍吧!” “谢天谢地,您没事儿就好,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微臣也不活了!” 张恒田善于把握机会,第一时间朝萧齐冲了过来,见他身上只是落了些尘土,就装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萧齐没有搭理他,而是朝着那些趴在草里,藏在树后,把屁股撅得老高的一众官员喊道:“把人都散出去,看看可有百姓受灾!” 可话音刚落,一个亲卫就一脸惶急的冲了进来,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城南一处山谷发生坍塌,里面发现大批灾民和尸骨!” 张恒田心里咯噔一声,双腿发软栽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