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强取豪夺,国师求之不得》 第1章 楔子 朱漆大门悬挂着的牌匾上,铜质鎏金纹样苍劲有力地写着三个大字——明渊阁。 窗内诗书礼乐,窗外细雨横斜。 云华单手撑着下巴,凝视着窗外飘飞的雨丝。 积水顺着屋檐滴落,像断了线的珍珠,滴答滴答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昭宁公主,又走神了。” 一道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她不禁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只见那人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长身鹤立,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上面绣着竹影与云纹,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仅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周身没有半点烟火气。 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便是上明国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有苏容。 云华抬眸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接的一刻,又迅速低垂下眼帘。 “五姐姐平时上课走神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国师大人切莫同她一般计较。”坐在她旁边的六公主赫连霜开口道。 语气里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对啊,五妹妹离宫两年,一时半会儿定然也学不懂这些书籍内容,实在不必强求。”四公主赫连霺以手掩嘴轻笑。 面对此二人的调笑,云华忽然别过头咳嗽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气一般。 周围的人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只见云华脸色苍白,声音虚弱:“昭宁自知学识浅陋,能与各位一同上学已是莫大福分,只可惜昭宁太过愚钝,跟不上国师的课业……” 如此说着,眼角泛点泪光,云华抬手擦着,显得格外可怜。 坐在正中央的太子不悦地睨了那二人一眼:“五妹因体弱才不得已出宫将养,无暇顾及课业,四妹六妹自小学的便是手足相携,如今一看,竟不知是学到哪里去了。” 一向娇纵惯了的二人头一次被太子这般训斥,面上已是挂不住,正欲开口辩驳。 “四姐姐和六妹妹所言也是为昭宁好,还请太子哥哥不要为了这等小事坏了手足之情……咳咳……”云华率先开口,却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有苏容只站在原处,面色平淡,也不表态。 被云华这一通搅扰,一向和善的太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言辞严厉:“五妹不必替她二人说情,此事我会禀明父皇母后,定好好教育她们一番。” 那二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被太子阴沉的脸色震慑住,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云华整个人虚弱地靠在矮桌旁,头埋在衣袖里,肩膀微微颤抖。 微勾的唇角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有苏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趴在矮桌上的人,没有说话。 “国师……”坐在太子旁的长公主正欲开口。 “今日的课便上到这儿吧。”有苏容倏地将手上的书卷合上,面向在座的皇子公主们,神色温和。 虽不知国师今日为何提前散学,但皇子公主们也不敢有所置喙,只得吩咐侍读收拾好书卷。 赫连霜和赫连霺怕再被太子训诫,早早便离开了。 长公主还想要再讨论一下问题,见有苏容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只好作罢,与太子一同离去。 伏在矮桌上的云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些人的背影,并没有打算起身跟着他们一同离去。 直到阁中只剩她和有苏容,头顶传来幽幽的一句:“昭宁公主不走吗?” 闻言,云华侧目,正好对上有苏容的眼睛。 “自然是想与国师大人多待片刻。”她抬眸轻笑,声音温软。 有苏容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额前散落的两缕青丝衬得她的脸格外白晳,是那种病态的白,有种弱不禁风的病弱感。 如同一朵娇花,稍遇风雨,便会摧折。 但她看向他的目光,一如刚才对视的一瞬那般,毫不掩饰的灼热,半分收敛也无。 就在有苏容愣神之际,纤纤玉指便已覆上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轻在掌心处刮了一下。 他的身影一怔,反手扣住了那放肆的手腕,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昭宁公主。” 案桌旁摆放的瑞兽香炉飘出丝丝缕缕的烟雾,明明是凝神的檀香,心底却抑制不住升腾起一股燥热。 “我更喜欢你,唤我云华。” “国师大人的掌心,好烫。”她直直注视着他,杏目含春,眼波流转,“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话音刚落,云华便被一个力道拉着站起身来,身形不稳,一下便跌倒在了眼前人的怀中。 书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一手紧紧攫住她的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撩起她垂落在肩上的青丝,俯下身,温凉薄唇覆在了脖颈肌肤上。 云华身体微微颤抖,侧目看向他脸上的神情,还真是,讳莫如深。 攫住她手腕的手移至她的腰间,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勾,一下便解开了绑在腰间的藕色丝绦。 “等等。”被抵在木质窗沿的一瞬,云华不由得惊呼一声,攥紧了他的外袍:“别在这里。” 身后窗扉大开,明渊阁外总会有来来往往洒扫的宫人。 身前的人充耳不闻,薄唇之下的尖锐獠牙缓缓磨蹭,仿佛下一刻便要刺破细致的肌肤。 云华下意识仰起头,视线触及到窗外隐约笼罩的那一层淡淡金光。 她渐渐松了力气,抬手环上他的脖子。 窗外细雨斜织,楼阁隐匿于雨雾之中。 外面的宫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窗边愈渐升温的绯色风景。 被解开的藕色丝绦堪堪束住云华松散而开的衣裙,几缕被薄汗湿润的青丝粘在额前,眼尾染上的绯红更添几分撩人心弦的媚意。 相比云华的凌乱,眼前之人,衣冠齐楚,墨发如瀑,与平日端坐在案前手执书卷光风霁月的模样一般无二。 只是那双栗色眼眸中暗藏的情动之意,全都被云华看在了眼里。 “我记得,当时捡到你的时候,雨也是这般下的……” 交织的喘息中,她双眸静静注视着他,眼底一片清明,不染一丝情欲。 第2章 携吉兆而生,真是晦气 上明国天云寺。 青瓦朱漆隐匿于深林之中,周遭遍栽槐松,正值阳春三月,蒙蒙细雨,草色苍润,寺外桃花含苞待放。 僻静的院落里不停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仿佛要断气了一般。 “昭宁公主若是再不肯喝药,就莫要怪贫尼心狠了!” 静师太手里端着一碗赤浓的汤药,犀利的目光瞪着眼前躺在躺椅上半死不活的云华。 面色极度苍白,形似枯槁,因为方才的咳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将死之兆。 “还真是晦气!” 静安师太抬手掩住口鼻,一脸嫌弃。 面前的这位,是上明唯一有封号的公主,降生之时祥云瑞彩,神光普照,旱北降雨,枯木逢春。 因而先帝特赐下昭宁的封号。 然这位公主的身子骨却薄弱至极,及笄之年已有油尽灯枯之兆,不得不送至天云寺将养两年,期盼神明庇护。 只可惜,两年之期将至,公主的身子仍旧每况愈下。 指不定过几天就香消玉殒了。 一想到这,静安师太眼里的嫌恶更浓了:“贫尼奉劝公主赶紧将这碗药喝了,莫要耽误了病情,死在我们天云寺里。” 云华身旁的婢女芙仪看不下去了:“哪有你这么逼着我家殿下喝药的啊——” 只听见一道响亮的耳光声,芙仪的脸偏向了一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静安师太。 “我与昭宁公主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 静安师太不屑地睨了她一眼。 “你——”芙仪捂着被打红的脸,眼底明灭一瞬。 静安师太眼睛微眯,带着一股胁迫感:“你什么你?” 云华轻咳一声看向芙仪,眉头微蹙,无声地摇了摇头。 芙仪紧紧攥成拳的手渐渐松开,低下头:“奴婢知错。” “这还差不多。”静安师太冷哼一声,而后端着汤药走到云华面前,“公主还是快些喝药吧,这药若是凉了,可就更苦了。” 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殿下……”芙仪张了张嘴,眼里尽是担忧。 云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 见云华服软,静安师太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要是公主一开始就这么配合,贫尼也自当是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说着,捧着药碗移到云华面前。 眼见云华就要接过那碗汤药,静安师太脸上迫切之色滥于言表。 就在云华的指尖快要触碰到药碗之际,躺椅后面的窗户忽然被撞开了,一个雪白的影子窜了进来。 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个影子就径直往静安师太扑了过去。 “啊——”手中的汤药尽数洒在了静安师太的身上,烫得她惨叫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去扯开此时正冒着热气的衣袍。 “师太你没事吧?”云华一惊,想要去帮她,奈何自己已经病得难以起身,只能默默躺了回去,吩咐一旁的芙仪,“还愣着做什么,快帮一帮师太啊。” “噢,噢!”芙仪这才回过神来,上前用力一拽,生生将静安师太的衣袍撕裂了一半。 屋内静默了一瞬。 静安师太看着芙仪手里的那块衣料,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你——” 芙仪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见静安师太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云华适时开口:“师太还是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吧,莫要着凉了,况且这副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只怕是……” 静安师太深深呼吸着,缓了好久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一把夺过芙仪手里的衣料,狠狠地啐了一句:“死丫头,咱们走着瞧!”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往门口处走去,结果忘了脚下还有门槛,直接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哎哟——” 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云华扯了扯唇角,而旁边的芙仪却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静安师太突然回头,芙仪立马就像噎住了一般直咳嗽。 环顾一圈后都没有发现刚才那道作乱的白色影子,静安师太脸色阴沉:“若是让我逮到,非扒一层皮不可!” 目送静安师太一瘸一拐渐渐远去的背影,云华瞥了一眼身旁憋得甚是辛苦的芙仪:“走了。” 芙仪这才长舒一口气:“这姑子也太让人讨厌了!”语气带着愤愤不平,“殿下何不让我出手将她收拾了事,也不用再遭受她的欺负。” 她方才被扇耳光的一侧脸到现在还疼呢! 云华面色平淡:“现在还不是与她正面起冲突的时候。” 在这天云寺中,静安师太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口出狂言,其背后定然是有靠山。 “可是——”芙仪还没有说完,云华就又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公主……”见云华的脸色越发苍白,芙仪不禁担忧起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两年来遍寻典籍轶录都不曾有结果,续命之法真的如此难寻吗? 云华缓了好久才将那一口气顺下,目光落在院里被雨水浸润的桃花上。 点点绯红在朦胧雨雾之中,如同宣纸上的泼墨,晕染而开。 桃树下仿佛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云华秀眉轻挑,下意识脱口而出:“狐狸……” “什么?”芙仪顺着云华的目光望去。 那棵桃树之下,果真躺了一只白狐。 这个身形大小,与方才突然撞开窗户闯进来的那个白色身影,一般无二。 云华立即支撑起身子,提着衣摆往门外走去。 芙仪赶紧拿了油纸伞追上:“公主,等等奴婢!” 土地上面有几滴血液,被雨水浸润开。 云华顿住了脚步。 那只白狐奄奄一息地倒在树下,皮毛被雨水打湿,腹部蜿蜒着一道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液。 伤口上有毒。 云华蹲下身,细细端详着。 芙仪为她撑着伞:“公主,不过是一只狐狸而已,您的身子要紧啊。” 风寒雨冻的,要是再染上个风寒,依照云华的身子骨,可不得一命呜呼了吗。 云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抬手伸向那只狐狸。 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狐狸忽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她。 云华惊得向后栽去。 “公主小心!”幸而芙仪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在瞥见那只狐狸的时候,不由得惊讶了一把,“这,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狐狸……” 闻言,云华侧目看向芙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它,它的眼睛颇有灵智,不似一般的狐狸,受了如此重的伤却还能吊着一口气。”芙仪赶紧扶着云华远离,“应,应该是只修炼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狐妖……” “几百年的狐妖……”云华眼眸低垂,静静注视着那只狐狸。 “公,公主,我们还是离远些吧,保不齐会被它伤到。”芙仪说着,将云华护在身后。 但云华却直接拨开了她的手,径直往那只狐狸走去。 受了重伤的狐狸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将它抱了起来。 “公主!” 云华瞥了她一眼。 芙仪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赶紧撑好油纸伞,免得让云华淋雨。 将狐狸安置好后,云华看向芙仪:“妖类受伤该如何医治,你应该最是清楚。” “可是……”见云华是铁了心要救那只狐狸,芙仪只好妥协,“奴婢遵命。” 明历十六年春,命不久矣的昭宁公主救了一只来路不明的狐狸。 —— 在云华的照料之下,狐狸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狐狸中的毒很是霸道,如果寻不到解毒的药材,就无法完全清除。 那些药材甚是难寻,这几日,芙仪每每早出夜归,甚是忙碌。 雨已经停了,朝阳透过层层云雾洒下天光,风也止了,山中一下变得非常幽静。 云华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懒懒窝在被褥中的狐狸,受伤的地方还缠着白布,其他的部位毛色已经将养得有些光泽,只是周身半分灵气也无。 “这么一看,好像与普通狐狸并无二致。”云华眉头微蹙,低声嘟囔,“莫不是芙仪那丫头弄错了?” 她抬指伸向狐狸,刚到鼻尖不到一寸的距离,狐狸倏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是她的时候,眼底的警惕渐渐敛去。 云华眨了眨眼,她刚才竟好像被狐狸眼中的寒意震慑了一下,待到她再认真看时,那股寒意又消失了。 院子里的桃树枝条渐渐伸展,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上面,开始啼啭起来。 云华侧目看向窗外,一缕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今日的天真好。”云华随手拿了大氅披上,抱起窝在被褥中的狐狸,“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怀中的狐狸顺从地窝在云华的怀里,不似前几日那般张牙抗拒。 狐狸体型不大,但云华刚走两步便已觉得有些吃力,无奈地捏了捏它的耳朵:“这几日伙食这么好,莫不是又长胖了?” 怀中的狐狸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是她太弱了。 云华抱着狐狸坐在了桃树之下的躺椅上,刚阖上眼帘,院子的门便被敲了敲。 第3章 好你个白眼狐狸 指节叩在木质门面上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云华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天云寺的偏僻后院除了偶尔洒扫的姑子之外,鲜有人来,而每日巳时必来的人,除了那位静安师太,云华着实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芙仪今日不在,云华光是抱着狐狸走出来便费了好多力气,瘫在躺椅上不想再动,更别说起身去开门了。 原本并不打算理会,奈何外面的人一直锲而不舍地敲着,让人听了心烦。 云华忍无可忍,正欲起身。 怀中的狐狸倏地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地面上,而后迈步往门前走去。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云华坐起身,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只狐狸。 只见它向上一跃,竟真的将门桄推开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处,但并不是静安师太,而是一个普通的洒扫尼姑,看上去只有二八年纪,比云华还要小。 “参见公主殿下。”小尼姑恭恭敬敬地向云华行礼,很有礼数,一点都不像静安师太那般放肆。 云华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不少,目光落在小尼姑手上的食盒。 小尼姑立刻就开始解释起来:“昨日静安师太不慎被烫伤,行动不便,所以就吩咐我来给殿下送汤药。” 说着很是自觉地提着食盒送到云华面前:“就让我来服侍公主喝药吧……” 没等她说完,云华便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厚厚大氅包裹住的单薄肩膀止不住地颤动。 小尼姑被云华忽然的发病吓了一跳,提着食盒的手直接顿住了。 传闻这位昭宁公主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得已才送来天云寺将养的,听寺里面的尼姑说,这病还有可能会传染…… 如此想着,小尼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害怕的样子被云华看在了眼里。 云华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掩在口前的手帕移开,白色的绸面上是一抹刺眼的殷红,正好落在小尼姑的眼中。 小尼姑见状,站在原地不敢动。 “吓到你了吗?”云华缓缓将手帕收起,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 在阳光的照射下,云华的脸色苍白如纸,神似枯槁。 “没,没有。”小尼姑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镇静,将食盒放在了躺椅旁的石桌上,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碗汤药,“这,这是静安师太吩咐我给殿下送的汤药。” “有劳你了。”云华微微颔首,说罢又要咳嗽。 “不,不劳烦。”小尼姑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公主好生歇息,我,我先告辞了。” 说完赶紧俯身鞠了一躬,转身立即就走,步伐之快,生怕多待一刻便会沾染上病气。 门刚阖上,云华就收了快要咳嗽的架势,懒懒地躺了下去:“这些姑子,当真烦人。” 走了一个静安师太,又来了一个小尼姑,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狐狸缓缓迈步走来,轻轻一跃上了石桌,嗅了嗅那碗里的汤药。 云华侧目静静注视着它的举动,秀眉轻挑,抬手朝那碗汤药伸去。 狐狸倏地叼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动。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这是师太送来的调养身体的汤药,据说是神医开的方子,对身体大有裨益。”说着轻轻拨开狐狸,端起那碗药。 就在她缓缓将碗移至唇边之时,狐狸忽然扑了过来。 “嘶……” 汤药撒了一地。 白皙的手背上渐渐浮现出一道淡红的细痕,下一刻便渗出了殷红血丝。 云华吃痛捂手,皱眉看向它。 此时这只狐狸站在石桌上,正好与她视线相齐。 静默一瞬过后。 “好你个白眼狐狸。”云华不悦地瞪着它,“我给你治伤,给你提供食宿,没承想……” 说着一口气哽在心口,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狐狸注视着她,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云华用衣袖捂住嘴,面庞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微蹙,重重地吐纳呼吸着,缓了好久才渐渐将那口气顺下。 褐色枝条上的粉色花瓣飘落下来,凋零进了泥土里。 云华毫不在意地抬手抹了眼角因为咳嗽而泛起的泪花,“都说狐狸一向是有恩必报的,没承想,你竟是这般报答我的。” 语气透着一股幽怨。 狐狸眨了眨眼睛,最后上前,低下头在她手肘上蹭了蹭,像是在表达歉意。 云华抬起方才被它伤到的手,沙哑着嘟囔道:“疼。” 闻言,狐狸抬头凑近云华的伤处,舔舐了一下那道伤口。 温凉湿润的触感惊得她赶紧收回了手,警惕地看着它。 狐狸歪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感觉到手背的伤处隐隐发烫,云华垂眸查看。 只见那道渗血的伤痕正在缓缓愈合,眨眼一瞬,便已完全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云华神色微动,对上狐狸那双纯良的眼睛后,抬手抚上了它身上雪白的皮毛,“你是知道那碗汤药有问题,对吗?” 狐狸乖顺地在她掌心下蹭了蹭。 “谢谢你。”云华揉了揉它头上的软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亮。 黄昏余光透过层层枝丫洒落在小小的一方院落里。 木质躺椅上,一人一狐。 女子盖着厚厚的皮毛大氅,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细细翻看着,神情认真,身边静静躺着一只白狐,慵懒地将头搁在她的腿上。 头顶上的枝条无风摇曳了一瞬。 云华若无其事地翻着下一页,眼也没抬:“回来了。” 门并没有打开,芙仪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了面前,还背了一个筐。 “公主啊,您怎么出来了,要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办……”芙仪大惊小怪的语气引得狐狸抬头警惕地盯着她。 看着眼前龇着尖锐獠牙的狐狸,芙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看来今日收获颇丰。”云华瞥了一眼芙仪背着的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为了采集公主和这狐狸的草药,奴婢可是一大早就进山了,一刻都不曾停歇。”芙仪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正准备上前向云华讨赏。 谁知刚往前一步,那狐狸便倏地起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芙仪吓得腿都要软了。 云华抬手按在了它的后颈处,这才让它停了下来。 “那,那个,奴婢先去煎药了,公主有事唤奴婢一声即可。”芙仪说完,赶紧背着筐逃也似的进了灶房。 见芙仪走远,狐狸这才温顺下来,窝回到躺椅上。 视线从芙仪身上收回,云华若有所思地看了狐狸一眼。 落日余晖尽数消散,夜幕降临。 芙仪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公主,该喝药了。” 云华撑着身子坐在矮桌旁,瞥了一眼碗里那冒着热气赤浓汤药,不禁抬手掩鼻:“太难闻了,不想喝。” “公主,喝了药病才能好啊。” 对于芙仪的苦口婆心,云华眼底晦暗一瞬:“这句话,他们骗一骗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要骗我?” 昏暗的烛光之下,云华的脸色浮现着毫无生气的苍白,眼睫微微扇了扇,在眼帘下方投射下一小片显而易见的阴影。 第4章 你是想与我一同睡 “公主……”芙仪直直跪在了她的面前,头压得很低,“奴婢知错。”但声音亦是恳切:“哪怕希望很渺茫,也请公主莫要放弃啊。” 云华怎会不知这丫头每日起早贪黑就是为了给她寻药材,一片赤诚之心都恨不得挖出来放在云华面前。 云华静静注视着她,片刻过后,端起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手撑在桌面上,深深呼吸着。 对于云华的转变,芙仪很是惊喜,赶紧将饴糖送到云华的手上。 云华将一块饴糖含在嘴里,将苦涩压下去:“若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就遂宫里那些人的意了。” “公主……”芙仪看着云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云华一眼就看出了这丫头的局促,伸出手,将剩下的一颗饴糖递给了她。 芙仪高兴得都快要找不着北了,扁了扁嘴:“公主,你可吓死奴婢了!” 说着就要扑到云华怀里寻求安慰,在对上狐狸泛着寒光的眼神之后,又只好蔫蔫收回手,重新跪好。 云华抬手抚上芙仪的手:“芙仪,在做一切之前,我们得先治好狐狸。” 芙仪有些不解,但见云华神情如此认真,便也不再有所疑虑:“奴婢遵命。” 解毒最重要的一味药极难寻找,为了尽快完成云华交代的事,芙仪当晚便启程了。 芙仪离开之后,云华侧目看向窝在她身旁的狐狸:“又剩下我们两个了。” 语气里透着一丝怅然。 狐狸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云华起身去关上窗户,“希望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狐狸静静注视着她,眼眸在烛火之下闪着淡淡光泽。 云华脱了外衣,正准备躺下,眼前倏地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 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原本窝在矮桌旁的狐狸已经来到了她的床边。 “怎么了?”云华看了一眼矮桌旁铺的厚厚被褥,躺上去应该很舒服才是,“我要休息了,你也去吧。” 狐狸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云华不解,稍加思索后,秀眉轻挑:“你是想与我一同睡?” 说这话的时候,云华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只当是个随口而出的玩笑话。 谁曾想这狐狸竟真的轻轻一跃上了她的床榻,前爪交叠在一起,慵懒地蜷在了她的枕边。 “你还真是……很会挑地方啊。”云华唇角微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左右不过是一只狐狸,同塌而眠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想着,云华便也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不知道为何,一向睡得不安稳的云华,竟一夜好梦,直至天明。 自芙仪离去已经过了数日,身边一向喜欢唠唠叨叨的丫头走了那么多天,原本以为会为耳根子终于清静而高兴的云华,没想到竟还生出了想念的情愫来,一定是太闲所致的! 于是乎,无聊至极的云华除了应付偶尔前来叨扰的静安师太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和狐狸聊天了。 “今日的天色很不错,明日的天色也会这般好吗?” “你猜静安师太明日会何时来呢?若是我们故意不开门,她会不会气得爬墙啊?” …… 云华也不期待狐狸能够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狐狸窝在旁边安静地听她说话,时不时动动耳朵,柔软的绒毛蹭一蹭她的手,眨巴着双眼,一副求她摸一摸的模样。 云华每每看到它的动作,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她第一次觉得,身边多一只狐狸解闷,好像还挺有趣的,毕竟雪白的毛团子一向能够轻易捕获少女的芳心。 然而……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窗外弥漫着破晓时分的朦胧晨雾。 云华是被耳边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扰醒的,周身陷于温暖之中。 身旁好似放了一个汤婆子。 想来应该是芙仪放的,知道云华怕冷,这丫头平时聒噪得很,做起事来却一向心细。 模糊之中,云华抬手往热源摸索过去。 不是想象中的布料触感,反而是光滑的,温热的,随着耳边洒下的气息微微起伏。 云华下意识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的面容,侧躺在她身旁,咫尺的距离,眼帘轻阖,呼吸绵长。 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在透过窗棂的熹微曙色之下,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眉如翠羽,唇峰分明,白皙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云华神色微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就像是靠美色杀人的妖孽。 在她愣神之际,那人忽然睁开了眼。 落栗的瞳仁中隐隐闪着银色丝线般的线条,摄人心魄。 “啊!”云华惊叫一声,差点就从床榻上翻了下去。 幸而那人眼疾手快,一手拽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将她捞了回来。 “放开我!”云华推开那人,即使惊魂未定,还是维持着冷静的神色,厉声呵斥。 她的话音刚落,那人便立刻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她,神情透着一股不解和委屈…… 因着方才的动作,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此时已滑落至腰间。 云华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竟未着寸缕,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你,你赶紧把被子拉上!” 那人还真的听话地扯了被子包住赤裸在外的身体,眨了眨眼。 云华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瞥向枕边,昨晚狐狸窝着的地方,现下已经空空如也。 云华不禁一愣,侧目看向他。 眼前的人,一头银色长发,落栗的眼眸。 “狐狸?”云华心里原本还存着一丝怀疑,没想到竟脱口而出了。 一听到她唤这两个字,那人原本黯然的神色倏地明亮了起来,欣喜地点头后就要扑上前。 “等等!”云华及时制止了他。 那人停在原地,不解地看着她。 “你现在不是狐狸了,男女有别,我们还是先保持一些距离为好。”云华说着,顾不得他那可怜的目光,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此时东方既白,斑斑树影透过窗棂,洒在石砖之上,随风晃动。 云华拿了一套衣物让他换上,芙仪平日会换各种装扮出门,男人的衣裳自然也有,只不过与芙仪相比,这人的身形太过修长,换上之后胳膊和腿都露了一大截在外面。 虽不合身,但也算聊胜于无。 他换好衣裳后,见云华已经梳洗完毕坐在了矮桌旁,便小心移步到云华跟前,缓缓跪坐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过分赤诚灼热的目光让云华难以忽视,无奈扶额:“一直盯着我作甚,为何不说话?” 第5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闻言,他稍愣一瞬,张嘴的时候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云华细细打量着他,如今他已恢复人形,证明芙仪所言不虚,他果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妖。 既有百年道行,应当通人间言语才是。 “莫不是……”云华看向他先前受伤的地方,试探道,“被毒哑了?” 狐狸眉头紧蹙,没有反应,云华只当他是默认了。 “那法力呢?” 既是狐妖,应当会术法才是。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毒淤积之处,已经化成了玄色花纹,类似于封印的图案。 看来法力也被毒给抑制了。 云华唇角微抽,努力接受这一桩桩一件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抬眸正好对上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 呼吸不禁凝滞了一瞬,云华立马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眼前的人,即使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物,也难掩那美得惊心动魄的气质。 银色的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两缕垂落至额前,衬得那双狐狸的落栗色眼眸,昳丽非常。 传闻狐妖天生便是美得不可方物,如今一看,传闻确实不虚。 云华在说话的时候都隐隐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这副容貌给蛊惑了去。 虽对云华的反应感到不解,他还是依言危襟正坐着。 “你有名字吗?”云华问。 他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 他点了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你的真身是一只狐狸,毛色如雪,纯白无瑕。”云华回忆着这只白狐每每窝在她身旁的情形,“既如此,我便唤你狐狸吧。” 狐狸怔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狐狸?”云华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狐狸似是轻叹了一口气,最后对她展颜一笑,算是回应。 云华的眼里也噙着淡淡的笑意。 恰在这时,院落的门被敲了敲,不用猜便知是何人了。 云华眼里的笑容瞬间便收敛起来:“我去去就回,你且待在这里,莫要出去。” 说完没等狐狸反应过来,她便以手撑着矮桌起身往外走,转身合上门扉,将狐狸的身影完全挡在里面,这才前去开院子的门。 “昭宁公主?”见开门的竟是云华,静安师太有些惊讶,“公主那位冒冒失失的侍女呢?” 说着便明目张胆地往屋内望去。 云华侧身堪堪挡住她的目光:“近日春寒太重,膝盖疼,我便差芙仪去寻两张皮子做护膝了。” 静安师太这才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云华一眼:“公主殿下的身子还真是娇弱,一点春寒而已,就受不住了,哪像我们这群平民百姓。” 阴阳怪气的语气若是换作旁人早就不爽了,但云华只是微微颔首:“有劳师太关心。” 一句话让原本准备了一大堆挖苦话语的静安师太瞬间哑口无言了,只得尴尬地环视四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敢情不知所措的竟是她自己? 静安师太轻咳一声,这才回归正题:“差点忘了,贫尼是来叮嘱公主喝药的,恰好公主的侍女不在,便让贫尼亲自侍候殿下喝药吧。” 亲自二字咬得很重,看来是不亲眼看云华喝下那碗药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云华垂下眼帘,注视着那碗散发着热气的酱色汤药:“这药有些烫,师太且放下吧,我待会儿再喝。” 静安师太才不管烫与不烫,一直维持着端药的姿势催促道:“药凉了药效便会减弱,还请殿下趁热喝。” “若是殿下怕苦的话,贫尼带了饴糖。”见云华迟迟未动,静安师太又补了一句。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轻讽的弧度:“好啊。”说着伸手就去接,然而在指尖触碰到药碗的瞬间。 “嘶……”云华故作被烫到的模样,将那药碗打翻。 汤药洒了一地。 “殿下,你——” 静安师太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反应格外快,但道袍上还是沾到了些许,散发着苦臭味。 “天哪,师太你怎么样了?”云华看向静安师太,脸上神情尽是关切。 “贫尼——”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竟不小心将药碗打翻,辜负了师太的一番好意。”云华说着,竟真的挤出了一两滴泪来,愧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责备。 静安师太此刻怒火中烧,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呵,公主也不必太自责,奴婢今日还多熬了一碗。” 说着,格外得意地从食盒中端出了另外一碗汤药。 云华擦拭眼泪的手微顿,语气听不出情绪:“师太做事还真是周全。” “殿下还是快趁热喝吧。”静安师太这次将那药碗捧得稳稳的,送到云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警告,“若如不然,贫尼就只好亲自喂公主喝药了。” “你在威胁我?”云华脸上面色如常。 静安师太盯着云华:“殿下言重了。” 云华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意味。 屋内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谁?”静安师太闻声转头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 云华指尖微动,眼里带着一丝复杂。 静安师太眼睛微微眯起,往那边走去,就快要到门口之时。 “等等!”云华喊道。 声音之大,连静安师太都愣了一瞬,疑惑地看向她。 “师太说得有理,这药得趁热喝。”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径直抬手接过了那碗药,一饮而尽。 静安师太仍不死心地瞥向那扇门:“方才屋内明明传来……” “不过是风将桌案上书卷吹倒的声音罢了。”云华将空了的药碗放在石桌上,“如此,师太可还满意?” “殿下若是次次都这么配合,贫尼自然满意。”静安师太走到云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时虚弱得站不直的云华,拿出一条手帕递到云华面前。 云华抬眸注视了她一眼,缓缓抬手接过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上残留的药渍。 “殿下好生休息,贫尼过几日还会再来。””静安师太说完,将药碗收拾好,提着食盒离去。 院子的门刚关上,云华像是脱力了一般,下一刻便要跌落在地。 屋子的门被推开,银发身影快步跑了出来。 第6章 要不我们找点乐子 云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眸便能看清他的神情。 狐狸的脸上藏不住事,悲伤都快要溢出眼眶了,就好像她要被那碗汤药给毒死了一般。 “你担心我?”云华忽地轻笑一声,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后坐回到躺椅上,“放心吧,我没事。” 狐狸不解地看着她。 “汤药里只是放了能让人折损寿元的药材罢了,还不至于能让我当场毙命。” 只是若长期喝的话,和毒药也并不无区别。 静安师太今日如此执着,想来是宫里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左右我的寿数也不长,喝与不喝,也无甚区别。” 云华侧目看着狐狸,苍白的脸上是淡然的笑意。 见云华如此满不在乎的模样,狐狸皱了皱眉头,兀自转身进了屋子,像是一点都不打算搭理她。 “还是个有脾气的狐狸。”待到狐狸远去,云华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手指搭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大约一盏茶过后,狐狸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碗,放在石桌上。 云华瞥了一眼那碗,里面的水是淡红色的:“这是什么?” 狐狸说不了话,只是指了指那碗东西,做了个喝的手势。 “你不会是要毒死我吧?”云华故意道。 她的话音刚落,狐狸果然一个劲的摇头,奈何说不了话,只能手脚并用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原以为是个心机深沉的狐妖,没想到竟是个美则美矣,实则憨乎乎的傻狐狸。 云华憋着笑,就这样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 狐狸似乎是看出来了云华的坏心,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后,上前拿了石桌上的笔墨,而后在纸上歪七扭八地写了几个字。 喝,能解,你,毒。 “你这字,还真是状如鬼爬啊。”云华关心的地方竟是在他写的字上。 狐狸再次指了指那碗东西,又指了指纸上的内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云华就是想故意逗逗这只傻狐狸罢了,平日无趣得很,好不容易多了个乐子。 她也并没有指望这碗东西是不是真的能缓解那损伤寿元的药效,只当是全了狐狸的一番心意。 在狐狸期待的眼神下,云华伸手端了那碗,凑近的时候,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屏住呼吸,将那碗淡红色的水一口闷了。 没成想,刚喝下那碗东西,云华就感觉心口处在发烫,喉咙处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 她捂着喉咙剧烈咳嗽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狐狸见状上前拍着她的背。 痛苦地咳了片晌过后,云华隐隐感觉喉咙涌上一股铁腥味,下一刻便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滑下,蜿蜒至下巴。 吐了那一口血后,云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舒爽,呼吸也顺畅起来。 狐狸赶紧拿了桌上的手帕替她擦拭唇角的血迹。 心口处的烫感已渐渐减弱,残余下暖暖的感觉。 云华捂着心口,看着眼前一脸认真地替她擦拭的狐狸,眼底眸色明灭了一瞬。 她倏地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碗里是不是加了你的血。”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狐狸的眼神有些闪躲,更让云华确认了自己猜测,但她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伤口。 云华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胸口处,衣襟交领上染有点点血迹。 没等狐狸反应过来,她便直接抬手扯开了他衣裳的交领右衽,大片肌肤裸露在外。 左胸口处,是一道还在渗着血丝的刀伤,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饶是见过不少伤的云华,在看到这伤口的一瞬,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狐狸以为是吓到她了,赶紧抬手挡住了她的视线,顺便将衣服扯了扯,盖住伤口,这才将手收回,注视着她。 “你不要命了?!”一向淡然的云华此时眼里带着怒气,紧紧盯着他左手掌心上的玄色暗纹。 狐狸以为她是在顾忌他之前中的毒,赶紧拿了毛笔,在纸上歪七扭八地写着。 「心口,内丹,毒,不侵」 “妖丹可保百毒不侵,你所中之毒才得以没有蔓至心口……”云华怔了一瞬,“所以你就取了心头血?” 狐狸点了点头。 “还真是只傻狐狸。”云华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狐族最重恩情,一向有恩必报,但她没有想到,这狐狸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剜了心头血,“一定,很疼吧。” 狐狸摇了摇头。 “这么深的伤口不处理怎么行。”云华说着便要起身,却被狐狸攫住了手腕,生怕她要走。 “我是去给你拿创伤药,不是要走。”云华耐心解释道。 狐狸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执着毛笔的另一只手在纸上继续写着。 「自己,会好」 “你的意思是,伤口会自己愈合?”云华有些诧异,以为这狐狸是在胡说八道,索性直接掀开了他的衣裳。 出人意料的是,正如狐狸所言,心口上的那道伤口如今已经愈合大半了。 “竟如此神奇。”云华不禁感慨,凑近查看。 若不是她方才见过伤口渗血的样子,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一道剜心的伤。 被深深震惊到的云华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向强调分寸的自己此时离狐狸是多么的近。 看着眼前的女子一个劲地扒拉着自己的衣服,还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狐狸白皙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云华感受到了他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的脸倒映在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狐狸眼中。 落栗色的眸子里闪着银色竖线光泽,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云华攥着他衣裳的手不禁轻颤了一下:“狐狸……” 她轻声低喃。 狐狸垂下眼睫,静静注视着她。 “要不我们……找点乐子?”云华秀眉轻挑,目光落在他那宛若画就的薄唇之上。 狐狸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俯身凑向云华。 唇瓣相距咫尺之时,云华起身错开了他的脸:“我早看那姑子不顺眼了,今日便给她一点苦头尝尝。” “此事还需你的协助。”云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亮。 狐狸疑惑地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第7章 忍不住想要轻薄 天云寺幽静的长廊上,回荡着斥责的声音。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日就别用午膳了!”静安师太一脸怒容地看着面前低头洒扫的小尼姑。 被斥责的小尼姑紧了紧手中的扫帚,小声道:“这,这原本便是师太的差事……”说着,瞥了一眼静安师太手里捧着的檀木托盘,上面摆放着茶水。 为寺中的住持奉茶才是她的差事,却被静安师太抢了去,还给她安排了这么个洒扫的活儿。 “你说什么?”静安师太沉声道。 “没,没什么。”小尼姑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头更低了,生怕再得罪这个脾气大的师太。 但静安师太嘴上可一向不饶人,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莫不是我上次让你去给那位昭宁公主送药,让你生出了什么妄想了?” “不,不是的。”小尼姑的声音弱如蚊蚁。 静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扫?” “是。”小尼姑默默叹了一口气,只得认命地继续洒扫。 静安师太颇为得意地捧着托盘,往住持所在的禅房走去。 谁知刚踏上阶梯,鞋底下像是踩到来了什么东西似的,静安师太直接粘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静安师太试着抬脚,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 小尼姑自顾自地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丝毫没有注意到静安师太此时正狼狈地挣扎着。 好不容易脱了鞋子,原以为这样就能脱身,不曾想,光着的双脚也粘住了,静安师太这下彻底慌了,大声喊着小尼姑,让她过来解救。 云华躲在青瓦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幅堪称有趣的画面:“芙仪那丫头捣鼓的东西,不曾想竟这般好用。” 狐狸守在云华身旁,眨了眨落栗色的眸子。 只见小尼姑双手环抱在安师太的腋下,使劲将静安师太往后拉,但拉了好几个回合都没有拉动。 “用力啊!”静安师太不满地叫喊着,“你是没吃饭吗?!” 小尼姑眉头紧蹙,在使劲拉的同时,放在静安师太肩窝上的手用力掐紧。 云华见状抬手捂住了耳朵,狐狸正不解她为何这样做之际。 静安师太的惨叫声格外震耳,惊得树上的鸟儿四窜飞逃。 云华好笑地看着被刺耳惨叫震得头脑发晕的狐狸,此时狐狸一脸幽怨地盯着她,像是在控诉她方才为何不提醒。 “好了好了,继续看,还有更有趣的。”云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慰。 “松手,松手啊!”静安师太叫喊着,小尼姑就像是听不见似的,手上的力气更大了,终于拉动了静安师太粘在台阶上的双脚。 解除禁锢的静安师太身形摇晃,往下栽倒:“快,快接住我!” 小尼姑闻言,瞬间松手,往旁边撤了一步。 “哎哟——”随着几声闷叫,静安师太从台阶上滚落,最后撞在了院中的老树上,眼冒金星。 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树上的叶子如同流瀑一般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 云华不禁轻笑了一声。 “师太!师太您没事吧?”小尼姑惊慌失措地跑到那一堆枯叶旁,装模作样地挖了几下,而后挤出了几滴悲伤的眼泪,“既如此,这送茶的差事,只好交由我来做了。” 说完转身端起放在石栏上的托盘,绕过阶梯快步离去,生怕下一刻静安师太就会从那堆枯叶中挣扎出来。 狐狸侧目看向云华,此时她的双眸闪着光亮,神采奕奕。 “这便是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礼尚往来。”云华笑得灿烂,“懂了吗?” 狐狸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无妨,日后再教你。”云华话音刚落,静安师太就从那一堆枯叶中爬了出来。 “到底是谁在做手脚!给我出来!”静安师太头发尽数散乱,上面还粘着枯叶,状似恶鬼,发疯似的抓起地上的枯叶四处乱甩,“给我出来!” 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云华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下一刻,静安师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房顶看去。 “不好。”云华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推着狐狸往后撤去,“快走,别被发现了。” 不曾想竟脚下一滑,就要栽倒下去。 狐狸一惊,迅速将云华抱在怀中护住,在瓦上滚了几圈之后,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三月暮春的风夹带着微微湿润的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池面微波轻荡。 云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狐狸的身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处,如此近的距离,她的鼻尖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好似晨间熹微照进深林,穿透冷冽的雾气,洒落在地上未消的积雪。 很好闻的味道。 云华愣了一瞬,而后迅速反应回来起身离开狐狸的怀抱,坐在一旁。 “看那姑子的情况,这几日应该是下不了床了。” 也暂时不会再提着那掺了毒汤药来小院中叨扰了。 微凉轻风拂起云华耳边的碎发:“好久都不曾如此畅快过。”语气透着轻松。 狐狸也顺势撑着地面坐起身,静静注视着她。 日光之下,云华的脸色病态苍白,但那双眼睛是那般的明媚耀眼,还有唇边晕染而开的淡淡笑意。 狐狸看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弯唇角。 恰好云华侧目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的一瞬,狐狸就像是窥探被发现了一样,惊得不知作何反应,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相比之下,云华倒是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目不转睛。 不得不承认,她被一只狐狸的美色诱惑住了:“狐狸,有没有人告诉你,长得好看的人不能这样笑?” 狐狸疑惑地眨了眨眼。 “因为,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薄。”云华笑意吟吟。 她原以为狐狸一族对这种话语应当是习以为常的,然而没想到,狐狸直接怔住了,一双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头顶银色发丝之间竟还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耳朵?”云华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像是被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下意识伸出手就要摸上去。 第8章 与外面的男人幽会 狐狸见状,赶紧攫住了云华的手腕,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 “不能摸吗?”云华疑惑道,之前他是一只白狐的时候,她也没少摸着那尖尖的狐狸耳朵把玩,而白狐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应当是舒服的才对,如今变成人形之后竟如此见外了? 狐狸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这些细微的变化全数落入云华的眼中。 没想到还是只容易害羞的狐狸。 但越是这样,云华就越是想要逗一逗他:“真的,不可以吗?” 她直直注视着他,眼里的光亮如细碎星辰,语气还带着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狐狸垂眸紧张地绞着手指,在云华的目光下,他似乎做了好久的心理斗争,最终伸手抬起食指做了个“一”手势。 “一?”云华秀眉轻挑,“是只能摸一下的意思吗?” 狐狸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华的反应,好像生怕她会不高兴似的。 云华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看他一副懵懂狐狸一步一步落入猎者罗网的模样,她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狡黠:“一下就可以了,我不贪心。” 狐狸深吸一口气,稍稍低下头,如皎白月辉的银发垂落在云华的膝上。 云华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缓缓伸手,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垂眸看见了狐狸此刻正紧紧攥着衣角,一副紧张的样子。 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将手收回。 对于云华忽然收手,狐狸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发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我一向不喜强迫别人。”云华将他方才的局促通通看在了眼里,轻声道。 狐狸眨了眨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云华就已经起身。 “既然无人再监视我们,不如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干脆玩个尽兴。” 温柔的晨光之下,云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连发丝都仿佛被撒下了细碎的光芒。 狐狸怔怔地看着云华,落栗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浅淡的笑意。 —— 天云寺的山脚下是一个小城镇,算不上很大,但却也称得上是热闹。微凉的晨雾才将将散去,城内各处已是人来人往,各色商铺临街而立,贩夫走卒往来穿梭。 云华原本打算让狐狸好好见识一下这人间的烟火气,不成想自己就已经先沉浸其中了,看到什么都想收入囊中。 然而就云华的身子骨,没逛两下就已经有些虚了,前面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走动之际撞到了云华的肩。 云华被这一下撞得身形不稳,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后腰,而后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护住。 旁边人来人往,而这一方怀抱将她护得牢牢的。 云华抬眸,正好对上了狐狸的视线。 这只容易害羞的狐狸瞬间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云华眉眼稍弯,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人群中的一个熟悉身影。 “那个小尼姑……怎么也在这儿?”云华皱了皱眉。 周围的人声太过嘈杂,狐狸刚要俯下身听清楚云华在说什么,忽然手腕处一紧。 云华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快走。” 还没等狐狸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云华拉着在人群之间穿梭了。 小尼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方才视线所及之处:“奇怪,怎么不见了?”继而也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云华的身影。 云华拉着狐狸越过了一处又一处的小摊,但回头望去,小尼姑仍旧紧跟不舍。 常年卧床休养的她已经开始有些喘不上起来了。 下一刻,抓着狐狸手腕的双手反被攫住了。 云华惊讶地看向狐狸,而狐狸则是一把伸手揽过了她的腰,单手轻而易举地拎起她,长腿一跨闪进了一条僻静的窄巷当中。 “你怎么……”这般突然。 云华刚开口,狐狸宽大的手掌就覆上了她的嘴:“嘘……” 紧接着,巷口旁就传来了小尼姑的声音:“真是奇了怪了,方才我还看着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而后又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定是看错了,再说,这么个偏僻街巷,有谁回来啊?” “你说的在理。”小尼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声音倏地就娇软了起来,“谁说不会有人来,我们不就是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云华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诧异,眼睛微微眯起。 果然下一刻外面就传来了暧昧的亲吻声。 天云寺的姑子溜下山与外面的男人幽会…… 想想都让人瞠目咂舌。 云华眼里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然而在鼻尖传来一股独特的冷冽淡香时,她才后知后觉。 此情此景,好像与那小尼姑也并与不同。 都是幽会。 云华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捂着她嘴巴的手。 纤长如蝶羽般的眼睫在眨眼之际似有若无地扫在了狐狸的尾指上。 狐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收回了手,紧张地看着她。 这条窄巷是真的很窄,只能堪堪容一人行走通过,而此时,云华与狐狸面对面躲在了中间。 外面的刻意压低的调情亲吻声时不时传到他们的耳边,光是听着,就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个场面了。 定然是让人血液升温,面红耳赤的。 云华如是想着,脸上就已经隐隐发烫了起来,抬眸不知道该瞥向哪边,却刚好对上了狐狸的双眼。 这双落栗色的眼眸此时此刻倒映着云华的面容,仿佛有一种独特的吸引人,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沉沦。 还真是,妖孽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进而越来越远。 云华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因为瞬间的脱力向下滑落,被狐狸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被狐狸从窄巷中拎出来的时候,云华索性蹲在了地上一副蔫蔫的模样:“不行了,实在是累极,走不动了。” “早知会如此,下次下山定然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今日的兴致被那小尼姑给扰了,云华心情不是很好,便想着短暂的发几句牢骚疏解一番。 出人意料的是,看云华一副累极的样子,狐狸不假思索地俯下身蹲在了她的前面。 云华:“你这是?” 狐狸指了指自己的背,示意云华上来。 “你这是要将我背回去?”云华眉毛轻挑,“你可知,上山的路可比下山要艰难得多。” 若是真的背着她的话,只怕是要累个半死。 而狐狸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挪了挪步子靠近云华。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云华干脆抬手环上了狐狸的脖颈,整个人攀上了狐狸的背。 狐狸轻而易举就将她背了起来,迈着平稳的步伐往天云寺的方向走去。 上山的路与云华所说的一样,确实不好走,平日前往天云寺上香的人也需要走两步歇一步,而狐狸竟背着云华一口气走到了终点。 不愧是狐狸啊。 云华心中默默感慨。 到小院门口处,云华便让狐狸将她放了下来,正欲推门进去。 忽然,小院里传来哗啦一声,好像有人翻墙闯了进去。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狐狸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握住云华的手将她拉至身后护住,警惕盯着小院的门。 云华从狐狸身后探出头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芙仪走前布下了结界,按道理来说,院中一般不会有人闯入才对。 “不好!”云华似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眉头紧蹙,“是芙仪!” ----------------- 小院里,芙仪浑身是伤得蜷缩在地上,被她不慎撞倒的架子倒在她身后淌了一地的血泊当中。 “芙仪——”云华着急地推开门,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到鼻尖,目光触及到芙仪身上那些伤痕,呼吸不禁凝滞了一瞬。 在她的记忆中,芙仪虽受过不少次伤,都从未有过伤得如此之重的。 “公主……”一直苦苦坚持的芙仪在见到云华的时候,渐渐闭上了眼睛。 “芙仪!” 第9章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暮色渐渐模糊,幽幽皎月栖息在柳梢。 烛光之下,云华为芙仪擦拭着额上渗出的细汗。芙仪身上的伤口很多,幸而没有毒,伤口也不是很深。 肩头处被一张柔软的皮毛大氅包裹,云华侧目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的狐狸,唇角稍弯:“谢谢你,狐狸。” 狐狸别过头去,似乎是害羞了。 “唔……”躺在床上的芙仪睁开了眼,四处打量周围之际正好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云华。 “芙仪,你总算醒了。”云华眼中满是担忧。 “公主……”一见到自家公主,芙仪强撑着坐起身来直接抱住了云华,哽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见芙仪如此亲密地抱着云华,狐狸眉头微微一皱。 “不是去寻药吗?怎会伤得如此重?”云华拍了拍芙仪的背以示安慰。 芙仪缓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我原本已经寻到能解那只狐狸所中之毒的释葭果了,不曾想那果子竟还有凶猛妖兽守着,以我的道行,完全打不过……” 不仅打不过,还差点就被那妖兽给撕吞了,一想到差点就见不到自家公主了,芙仪再也克制不住委屈,将苦水一股脑倾诉出:“都怪那只可恶的狐狸!” 若不是为了给狐狸解毒,她才不会这般惨呢! 话音刚落,芙仪正好对上了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背脊瞬间涌上一层凉意。她这才注意到屋内还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公,公主……”芙仪松开云华,惊讶地指着那人,“这,这……” 没想到她才离开了这么些时日,小院里竟多了一个男人?! 被这么指着,狐狸有些不悦地睨了芙仪一眼,好像在说“没礼貌的丫头”。 “这就是我们那天救下的那只狐狸。”云华耐心解释道。 闻言,芙仪默默收回了指着狐狸的手指,没等云华反应过来,芙仪就已经迅速扯了被子包裹起来,背对着他们:“公,公主,我,我想再休憩一会儿。” 那怂怂的模样让云华忍俊不禁:“既如此,你便好生歇着吧,释葭果的事我来想法子。”说着轻拍了拍芙仪那蒙在被子中的脑袋。 —— 烛台上的烛火静静地燃着,云华坐在矮桌前,执笔在纸上写着。 据芙仪所述,释葭果生长在南边的灵泽山上,聚天地之精华,百年才得此一果,果树旁还有凶猛的妖兽守着,仅凭芙仪一人,想要取得实属难如登天。 但云华只是一介凡人,狐狸又被封了术法,若是硬来的话定然毫无胜算。 “看来就是得智取了……”云华单手托腮,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正欲提笔,发现砚台上的墨已经干了大半。 方才狐狸凑过来主动揽了为她磨墨的差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偷懒了? “狐狸……”云华唤他。 只见狐狸此时坐在一旁,就着云华在书卷上批注写下的娟秀字迹,认真地临摹着,好不容易写完,却发现自己的字与云华的相距甚大,一时羞愧难当,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来是知道自己的字写得难看。 狐狸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看便知。 云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想到是只勤恳的狐狸啊。” 意识到云华正看着自己练字,狐狸的脸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挡住。 “晚了,我已经都看到了。”云华秀眉轻挑。 狐狸瞬间就耷拉下了脑袋,一副泄气的样子。 “字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写字也不好看。”云华安慰道,顺手磨了墨之后,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简单的字,“业精于勤,多看多写。” 狐狸依言认真练了起来,却不知为何,无论他如何临摹,总是写得不好。 “你执笔的方式不对。”云华亲自示范给他看,“中间的手指勾过来,后面的手指顶住……” 狐狸全神贯注地盯着云华的手。 “懂了吗?”她期待地看向他。 狐狸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云华深吸一口气:“手伸过来,我教你。”她还就不信邪了,芙仪那般迟钝的丫头她都能教会,如今还教不了一只狐狸了? 狐狸的手指修长如玉,骨节根根分明,白皙的肌肤之下青青脉纹隐约可见,云华在握上他手背时就被惊艳到了。 这只狐狸虽不太聪明,奈何实在是昳丽非常啊。 云华竭力让自己专注于落在宣纸的一笔一划上,有她的加持,狐狸写的字确实好看了许多。 “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在写了几个字之后,云华松开了他的手,面上镇静,实则掌心都在发烫。 狐狸伏在桌前,一笔一划缓缓书写,神情认真。 云华甚是欣慰,又写了几个字给他临摹:“好好练。” 约摸一盏茶过后,云华终于将计划拟好了,伸了个懒腰活动一番,顺便查看狐狸有没有在偷懒。 果然,这只狐狸压根就没有再临摹书卷上的字了,而是自己执着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神情格外认真。 云华悄悄凑了过去,在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不禁愣了一瞬。 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满了“昭宁”二字。 狐狸感受到了云华的靠近,知道她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字,拿着毛笔的手颤动了一下,浓黑的墨汁很快就在宣纸上晕染出一片痕迹。 “这么紧张作甚。”云华故意存了要逗他的心思,“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果然,狐狸立刻摇了摇头努力想要辩解,奈何脸都憋红了还是无法说话。 “还真是只憨狐狸。”云华笑了笑,问他,“为什么一直写这两个字?” 这一次狐狸总算想起来说不了话可以用笔写了:这是你的名字。 他听见静安师太唤她昭宁公主了。 云华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 狐狸还以为是他的僭越让云华不高兴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片晌之后,云华轻笑一声:“我的名字不是昭宁。” 狐狸眨了眨眼,满是不解。 “昭宁是我的封号。”云华耐心解释道,看狐狸一脸期待的模样,“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狐狸郑重地点了点头。 云华后知后觉,相处这么多天以来,她确实从未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狐狸。她眼里噙着笑,执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记好了,我叫云华。” 听到她的名字后,狐狸像是晃了神一般,定定注视着纸张之上的娟秀字迹。那神情很复杂,云华有些看不懂:“狐狸?” 狐狸这才回过神来,拿起笔在那「云华」旁边仔细临摹,模样认真又虔诚。 第10章 不好,是陷阱 芙仪的伤将养两天后便已好了大半,正在收拾出发前往灵泽山的行李。 “公主……”芙仪踌躇许久,还是有些顾虑,“您真的打算一同去吗?” 且不说守护释葭果的妖兽如何凶猛,云华病弱的身子,实在不能奔波。 云华知道芙仪的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自有分寸,况且还有狐狸在呢。” “就他?”芙仪一脸怀疑地瞥了一旁的狐狸,虽然这只狐狸的道行远在她之上,但法术被封之后说不定还不如她呢,而且还不会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保护公主的样子,这叫她如何放心让他来护着公主。 狐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微眯,似乎在说“你在质疑我?” “没。”芙仪认怂地低下了头,但嘴还是硬的,“既然公主信你,我就姑且把公主交由你来保护,若是敢让她受伤,我就算是拼了一身修为也绝不饶你……” “好了,这种时候就莫要拌嘴了。”云华将收拾好的包袱交给狐狸,而后看向芙仪,“静安师太的伤过几日便要痊愈了,我们得早去早回。” 不然被发现的话,只怕不得安生。 “奴婢明白。”芙仪说着,拿出了一个类似于法器的东西交给云华,通体晶莹伴着淡淡幽蓝流纹。 “这个东西叫「倏来忽往」。”云华见狐狸一脸好奇的样子,解释道,“是一件瞬移的法器,只需注入些许灵气,心中默念想要前往的地方,顷刻即至。” 云华的话音刚落,芙仪便开始对着「倏来忽往」结印施法了。 原本黯淡的法器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还未等狐狸反应过来,云华便已对他伸出了手:“抓紧了。” 狐狸下意识双手握住了云华的手腕,没控制好力道,痛得云华不禁皱了皱眉。 “倒也不必握这么紧。”云华无奈一笑。 狐狸赶紧松了松力道。 云华另一只手搭在了芙仪的肩膀上,下一刻,整个小院蓝光乍现,待到光亮暗去,屋内的人就已不见了踪影。 灵泽山终日云雾缭绕,丝缕不绝,将山上的苍翠草木、飞鸟走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倏来忽往」有一个缺陷,便是降落之时毫无章法。 “啊——”云华直接从树上落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此时出现在地面上的狐狸见状脚蹬树干向上扑去,将云华稳稳接在了怀中。 云华一颗心还在狂跳,惊魂未定,不曾想还未见到那传说中凶猛非常的妖兽,就差点被自己的法器给送上西天了。 狐狸将她放在古榕树露出在地面的巨大根茎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云华顺了一口气,才发现少了一人:“芙仪呢?”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狐狸目光一凛,将云华护在身后,抓起地上的石子用力一击。 “哎哟!”一声痛呼声传来,惊得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四处飞窜。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为何如此熟悉。 “公主!救我!”芙仪哭喊道。 云华和狐狸不约而同地向上望去,只见层层茂密的树枝之上,一个身影被挂在了上面,后领口被断裂的锋利树枝穿过,动弹不得,那人正是芙仪。 狐狸见状,默默将手中还未用完的石子扔到了地上,面色如常。 “芙仪……”云华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断裂声传来,挂着芙仪的树枝承不住她的重量,直接断开。 “救命啊!——”芙仪胡乱喊着。 云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处一紧,被狐狸拽到了一旁护着。 而后芙仪便磕在了云华方才坐的位置,缓冲一瞬后摔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哎哟……我的腰啊……” 云华蹲在地上心疼地看了芙仪一瞬:“你没事吧?” 芙仪两眼泪汪汪地正欲开口。 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连带着地面都颤了一颤。 “这声音……是那只妖兽!”芙仪捂着疼痛的腰,还没站起来。 “快躲起来。”云华说完,狐狸即刻会意,直接上前将云华拦腰抱起,轻而易举就上了树。 “哎你们!”被落在地上的芙仪满眼不敢置信,见妖兽越来越近,只得忍痛翻身滚进了一旁的茂密的树丛中。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华透过层层枝叶看到了芙仪口中凶猛的妖兽。 是一只巨型的猪獾,应该是吸收了灵泽山的天地灵气才长得这般大,嘴边还有两根长而锋利的獠牙,周身布满尖刺。 那只妖兽猪獾从云华脚底走过,背上尖刺几乎要戳到云华的脚。 云华屏住呼吸,下意识紧了紧攥着狐狸衣襟的手。 狐狸垂眸,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紧张的神情。 直到妖兽猪獾走远,云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妖兽行走的方向尽头处有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上面结了一颗闪着彩色流光的果子,应当就是释葭果没错了。 “放我下去吧。”云华轻声道。 狐狸抱着云华落到了地面上。 芙仪也从一旁的树丛窜了出来,激动地指着远处的那棵树:“公主,那个就是释葭果!” 声音有些大,原本窝在释葭树旁的妖兽警惕地睁开了眼,四处张望,鼻子噗嗤噗嗤喷着气。 此时云华紧紧捂着芙仪的嘴躲在了古榕树的树干后面,声音压得极低:“小声一些,若是贸然惊扰到那妖兽,我们的计划便难以实施了。” 芙仪被捂得都快要背过气去,想要挣扎之际又对上了狐狸警告的眼神,只好认怂。 没有发现异常后,妖兽闭上了眼睛。 云华很快放开了芙仪,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将之前在小院里做的计划复述了一遍:“我会在这边画一个困兽阵法,由芙仪用术法成阵,届时你们去将那妖兽引来拖住,我用「倏来忽往」去摘释葭果……” 狐狸二话不说就准备开始执行计划,起身之际被云华扯住了衣角。 “困兽阵法只能支撑片刻,所以绝不可恋战。”云华抬眸看着他,“若是打不过就立即撤,不要受伤,知道了吗。” 病弱苍白的脸是格外认真的神情,狐狸不禁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复后,云华即刻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阵法的图纹很快成型,芙仪起势结印,指尖泛起淡淡灵光,将法力送至阵眼之上,微微白光亮起,阵法已成。 芙仪将点亮的「倏来忽往」交给云华后,与狐狸交换了眼神,迅速往妖兽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随着一声嘹亮的怒嚎,妖兽拔腿追了上来。 在接近阵法的一瞬,狐狸与芙仪往两旁一闪,而妖兽直接踏了进去。 一时间,整个阵法的图纹亮起,形成一道光障将妖兽困在里面。 云华见状,用「倏来忽往」瞬移到了释葭树旁,释葭果近在咫尺,只要伸手便能够到。 然而,云华的指尖刚碰到那果子,释葭果就忽然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不好…… 云华眸色稍变。 是陷阱。 第11章 一定会救你 只听见一声震耳的怒嚎,妖兽被彻底激怒了,身上的尖刺根根竖起,往光障上撞去,光障应声而碎。 “公主!小心!”芙仪惊叫一声。 云华反应过来之际,那妖兽已经朝她所在之处冲了过来,尖锐獠牙闪着寒光。 芙仪想要阻止,却被妖兽直接撞飞,摔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再也压制不住喉咙涌上的血腥。 “芙仪!”云华着急喊着,还未来得及催动「倏来忽往」,妖兽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巨大的身影将她完全覆盖。 就在妖兽的獠牙距离云华不到一尺距离之时,一只白狐飞扑了过来,伸出利爪将妖兽击得退向一侧。 “狐狸……”云华眸中神色明灭了一瞬。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与在小院中相处之时的白狐不同,眼前的白狐与那妖兽的体型几乎相当,八条长尾四散蔓延,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划出了数道深痕。 妖兽感受到了白狐的威胁,越发暴怒起来,发了疯似的冲撞上来与白狐撕打在一团。 “公主!释葭果在那儿!”芙仪强撑着起身,指了指树的顶端。 云华抬头,果然看见了那颗果子。 灵泽山的浓雾渐渐退散,茂密的树林中能够清楚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白狐与妖兽撕打了数个来回,因为法术被封,逐渐吃力了起来,而那妖兽却不知疲倦地攻击着,身上尖刺在白狐身上划出数道口子。 白狐痛苦地嘶鸣了一声,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雪白的毛被染得殷红。 “拿到了……”云华已经爬上了树枝,手中是彩色流光的释葭果。 妖兽见状,怒嚎一声抬起前蹄狠狠落在地上,整片地面随之一震,云华身形不稳从树上摔了下去。 狐狸飞奔上前,将云华接在了背脊上,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地面擦出一道深痕。 “狐狸……”云华惊讶抬手,掌心染了一片猩红。 狐狸的伤势实在太重,痛苦地喘着粗气。 必须尽快离开。 云华摸向腰间,然而空空如也。 糟了。 云华眉头微蹙,方才摔下来之际,「倏来忽往」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此时的妖兽看出了狐狸已是强弩之末,身上的尖刺根根张开,龇开嘴,露出锋利獠牙,一步一步向云华和白狐所在的方向逼近。 没等云华反应过来,白狐便将她放在了原地,而后强撑着扑向那妖兽。 “狐狸!”云华震惊的眼眸中倒映着白狐被妖兽重重撂倒在地的情形。 “不好……” 这样下去,狐狸必死无疑。 云华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攥紧,看向妖兽的眼神泛着寒光。 她抬起手,掌心出现了一把精巧的弓弩。 “公主!不可……”芙仪已经意识到云华要做什么,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此时妖兽已经将白狐撂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獠牙抵上了白狐的脖颈。 云华反手用尖利的箭镞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闪着银色寒光的箭镞掺了血液,变得更加锋芒毕露。 扣动弓弩,银箭射出。 很小的一支箭,对于巨大体型的妖兽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妖兽也不躲,因为这箭根本连它的皮肉都无法刺破。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下一刻,妖兽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嚎叫声,因为那支箭不仅刺破了它厚厚的皮,还腐蚀着它的血肉,无论它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庞大的身躯渐渐融为一滩血水。 白狐趁机摆脱妖兽的桎梏,喘着粗重的呼吸。 云华有些脱力地靠在释葭树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妖兽狼狈濒死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场有趣至极的戏剧,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 被不停灼烧腐蚀的痛苦让妖兽彻底发狂,两眼猩红一片,冒起狰狞血丝,狂嚎一声后丧失理智地拖着残缺的身体冲向云华。 云华也不躲,眼睛微眯。 下一刻,白狐蓄力瞬间扑向妖兽给了它最后一击,一下便将其撂倒。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地的尘埃。 腐蚀还在继续,妖兽已经奄奄一息,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云华,带着怒怨,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云华这才缓缓站起身,嫌弃地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尘埃,居高临下地看着妖兽,声音冷漠:“越不起眼的,才越是致命。” 妖兽张了张嘴,最后整副身躯都消融,渗落在地。 “公主!你怎么样了?”芙仪跑了过来,查看云华的伤势,不小心触碰到了云华掌心的伤口。 “嘶……”云华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皱了皱,嘟囔道,“轻点,疼死了。” “公主才是快要把奴婢给吓死了才对。”芙仪眼眶中打转着眼泪,“那把弓弩怎么能说用就用呢。” 云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苍白的脸露出淡淡的笑容:“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可是……”芙仪还没说完,身后的白狐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化作人形。 “狐狸!”云华看到他满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时,心口处竟有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云华吃力地扶起他,拨开他那被银发挡住的脸,语气中满是担忧:“你怎么样了?” 狐狸虚弱地睁开眼,摇了摇头。 “你再坚持一会儿,芙仪已经在找「倏来忽往」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云华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别睡……” 狐狸听话地眨了眨眼,抬手抚上云华的脸,发现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血后愣了一瞬,又默默收回。 云华直接握上了他的手:“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 狐狸落栗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面容,宛若画就的薄唇一张一合。 “什么?”云华侧耳俯下身。 但狐狸已经闭上了双眼。 ----------------- 小院木窗半开,落日余晖整整齐齐地铺躺在窗棂,将外头的竹叶落影照进屋内。 狐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了守在他身旁的云华。 “你醒了!”云华眼中满是惊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太好了。” 云华继续询问:“除了外伤之外还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吗?” 狐狸张了张嘴想要回复,在发不出声音后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 云华想起在灵泽山时,狐狸昏迷之前好似说了什么,如今看来应该是幻觉。 “现在说不了也没关系,我们已经拿到释葭果,再用上之前寻到的药材,很快就能解你的毒了。”云华安慰道。 狐狸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静静注视着她那依旧苍白的容颜,原本只是想看着,不曾想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抚上她的脸颊。 脸上传来指尖微凉的触感,云华愣了一瞬。 狐狸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僭越,迅速收回了手。 看着他那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云华不禁轻笑了一声:“你好好休息,我去同芙仪商议一下解毒的药方。” 没等狐狸有所反应,房间的门就被云华关上了。 云华背靠在门上,努力平复着自己有些不规律的心跳,落日余光穿过长廊照在她的脸上,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浮上一抹绯红。 —— 接下来的几日,云华和芙仪遍查典籍,细细斟酌每味药材的用量,身上的伤已经自愈大半的狐狸则守在云华的身侧,聚精会神地临摹云华书卷上的字。 见他一心向学,云华在闲暇之余还教了狐狸古筝、焚香。狐狸天赋惊人,学得很快,极大地满足了云华爱教人的心。 夜色凉如水,窗外的夜幕之中,点点零星伴在明月身侧,闪烁着微光。 矮桌的蜡烛已燃了大半,芙仪打了个哈欠过后便枕着典籍呼呼入睡了。 云华无奈一笑,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卷,执笔记下一些批注。 蜡烛已经近燃尽,当狐狸练完字进来之时,恰好看见云华单手撑着下巴,眼带困意。 烛光之下的阴影,更显得她身子单薄瘦弱,透着病态白的脸色也常常不见血色。 而云华白日里的神情是那般的神采奕奕,仿佛一切事情都了然于心,胸有成竹。 云华撑着下巴的手一松,头往一旁歪倒。 狐狸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堪堪用手托住了云华的脸。 此时的云华早已进入了梦乡,似是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热,无意识地蹭了蹭。 狐狸的眸子轻颤了一瞬。 “大胆狂徒。”一旁趴在桌上的芙仪嘟囔了一句,“放开公主……” 狐狸身子一僵,不敢乱动。 芙仪在说了这么一句后,头枕向另一侧,呼呼睡去。 狐狸维持着这个姿势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芙仪斥责的话语,才后知后觉她方才是在呓语。 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后,发觉托着云华的手已酸麻无比,狐狸眉头微蹙,眼角余光瞥见屏风之后的床榻。 窗外微风拂过,吹动着案上烛火。 修长的身影将一个瘦小的身影抱在怀中,步伐稳健地往床榻走去。 小心将她放在榻上后,狐狸俯身替她盖好被子,却被她抓住了手指。 “狐狸……” 寂静的夜晚,云华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狐狸知晓她是在呓语,静静注视她片晌过后,半蹲在床榻之下,俯身向前,缓缓凑近云华的脸。 目光落在那如梨花般娇嫩的唇瓣。 那双落栗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云华的脸,仿佛隐藏着深深的情意,竭力压制着却仍旧抵不住的暗潮汹涌。 最终,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之中,他离开了云华的脸,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 明月西沉,狐狸趴在云华的身旁,唇角带着满足的笑容,呼吸绵长。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床榻上,云华缓缓睁开眼睛,侧目看着一旁的狐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 第12章 灼烧 小院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不同药材须按照不同时序加入,慢熬八个时辰,火不能过大,且不能熄灭,必须全程盯着不可擅离。 “公主,药煎好了。”芙仪端着一只白瓷碗从伙房出来。 那浓重的味道隔着老远便飘了过来,云华不禁抬手掩鼻:“这个,确定能解他身上的毒吗?” 虽然她们是按照典籍上记载的解毒之法寻的草药,制的药方,却也不敢说有十全的把握。 更何况,狐狸中的毒不仅能使其丧失言语,还将他的法力都封住了,可见其毒性之霸道,若是用药不对,难保不会再危及性命。 “公主,总得一试。”芙仪难得这般认真。 云华岂会不知,只是不想让狐狸涉险罢了,但若不尝试,只怕连解毒的机会都没有。 思虑片刻后。 “我知道了。”云华接过那碗药,面向狐狸。 “这是我与芙仪这几日来为你寻的解药,喝下或许能够解你所中之毒。” 狐狸闻言正要伸手接过。 在他指尖将要触碰到药碗之际,云华却又犹豫地收回了手。 “但典籍之上的记载太过久远,难以考证,难保不会适得其反,最终危及你的性命。” 她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神情格外认真:“如果你不想冒这个险的话,我们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 话还没说完,狐狸便直接从她手里接过那碗药喝了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云华不禁愣住了。 他竟如此信她吗? 芙仪脸上的表情尽是诧异,不愧是有数百年道行的狐妖,胆量也如此过人。 就在她二人惊讶之时,狐狸倏地抬手捂住了胸口,神情痛苦,脸上顷刻褪去了所有血色。 “这是怎么了?!”云华大惊。 “奴,奴婢不知啊。”芙仪吓得抓紧了手中的托盘,不知所措。 只见狐狸脱力地撑在石桌旁,手攥紧成拳,额头冒起青筋,如同百爪挠心,痛苦地喘息着,下一刻便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 “狐狸!”云华吃力地扶住了他,在触碰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的一瞬,只觉得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好烫。” 芙仪见状赶紧扔了手中的托盘,上前帮忙扶着狐狸进了屋子。 刚将他放下,云华便立即俯下身去扯他的衣襟。 “公主……”芙仪赶紧侧过头去,“这,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云华充耳不闻,直接扯开了他的衣裳,在触碰到衣料之下的肌肤之时,果真是烫得惊人。 “去打些水来!快!”云华着急喊道。 芙仪应声跑了出去。 窗外树影摩挲,偶有几只飞鸟,在落到窗沿的一刻又迅速扑腾着翅膀飞离。 云华与芙仪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狐狸抬到了装满冷水的木桶里。 与其说是抬,还不如说是芙仪一人拖过来的,毕竟以公主那副身子骨,能献出绵薄之力已是不易。 狐狸整个身子泡在冷水中,双目紧闭,原本宛若画就的唇此刻就像是被蒸干了一般苍白开裂。 “公主,他该不会是真的要被毒死了吧……”芙仪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会的。”她语气透着坚定。 狐狸先前说过,妖丹可护他心脉不受毒侵蚀,云华坚信,他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公主,帕子。” 云华接过帕子,伏在木桶旁细细替狐狸擦拭着额上渗出的薄汗。 “这等小事还是让芙仪来吧。”芙仪俯身去接那帕子,语气中透着愧疚。 狐狸是喝了她煎的那碗药才会这般的,如今还累得公主照顾。 “你已奔波多日,先下去休息吧。”云华看向芙仪,这丫头寻药多日,如今又在伙房守了八个时辰,定然是累极。 “奴婢不累的。” 云华岂会不知她一向嘴硬,眉头微皱:“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不,不是的。”芙仪连连摇头。 “那就退下。”语气不容置喙。 芙仪应声离去,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门,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了云华和昏迷不醒的狐狸。 云华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没有先前那般烫了,手指继而探进衣裳之下的肌肤,却还是烫得惊人。 看来,还得将衣裳除了才是。 云华深吸一口气,手指踌躇片刻,摸向了他束在腰间的缕带。 衣裳尽数褪去,能够清楚地看清原本冷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狐狸的心口处似有隐隐的两道流光,一红一黑,交互对抗着。 云华指尖稍顿,如她所料,那碗药是有效果的,只是药效太过霸道,与他体内的毒碰撞着,才会起如此大的反应。 只见那两道流光融在一处之后,顺着脉络流向狐狸的左臂。 云华抬起他的左手,流光最终消失在掌心处的玄色暗纹上,皮肉之下,隐隐聚集着浊血。 狐狸眉头紧蹙,整条左臂的青色脉络因浊血堵积变得越发明显,脸色也愈加苍白。 云华赶紧拔了头上的珠钗,在掌心玄色暗纹处划出一道口子,黑血顷刻便流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在木桶里,晕染而开。 淤积的浊血放出之后,那玄色暗纹也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太好了……”云华轻声低喃,毒终于解了。 然而不知是否是解药的副作用,狐狸的身体在毒解了之后又开始发烫起来,云华只得不停地在他身上浇着冷水。 直至窗外明月西沉,狐狸身上的热度才完全褪了下去,而云华早已累得靠在木桶旁闭上了眼。 远山叠翠的天边蒙上一层烟青,临近破晓,天色未亮。 木桶中的冷水冻得狐狸睁开了眼,他侧目,正好看见靠在一旁浅眠的云华。 即使脸上透着病气,也依旧难掩少女的清丽柔美。 狐狸静静注视了她许久,想要靠她近一些,然而他的手臂刚一动,便带了一阵水声。 云华被惊醒了,下意识查看狐狸的情况,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 “你醒了!”云华很是欣喜,抬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额头不烫了……”说着往下移,“脸也不烫了,脖子也不烫了……” 狐狸先是一愣,而后僵在原地,任由云华对他“上下其手”。 第13章 大限将至 直至将要抚上胸口之际,云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倏地收回了手,轻咳一声:“想来你的毒已经完全解了,先把衣裳穿上吧。” 云华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扔给他后,迅速离去。 狐狸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云华啊云华,你怎的变得如此轻浮了。”云华只觉得脸上燥得慌,在推开房门看到芙仪之际,躁动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此时的芙仪缩成一团,守在门外,东倒西歪地睡着。 这倔驴一样的丫头,嘴上说着遵命,实则是一点都没将云华的吩咐放在心里,若是此番将她叫醒,她定然不会再回屋休息。 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屋拿了一张皮子。 谁知刚将皮子盖到芙仪身上,这警惕性极强的丫头便立刻醒了过来,伸手朝腰间的匕首摸去。 在看清楚来人是云华之时,芙仪这才松了一口气:“公主……” 好险,差点就对公主拔剑了。 “芙仪,又不听话了。”云华面露不悦。 芙仪知道云华所讲何事,赶紧打马虎眼:“那个,公主快看这晨间朝阳,好生漂亮。” 实则今日雾重,哪里看得到什么朝阳。 云华眼睛微眯。 “公主定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早膳。”芙仪说完赶紧起身开溜,正好看见从屋内出来的狐狸。 “想不到你这狐狸还真是福大命大啊。”芙仪不禁感慨。 狐狸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直往云华所在的方向移步,而后将一件皮毛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你——”芙仪甚是不爽地瞪着那不晓得知恩图报的狐狸,白费她跋山涉水耗神耗力去采药了。 早膳过后,芙仪很是勤快地抱着竹篓去溪边将这几日堆积的衣物浣洗干净。 云华则坐在躺椅上,督促着狐狸练字。 狐狸天分极高,短时间内便已将云华的字临摹得有模有样。 “还不错嘛。”云华不吝夸赞,见他在纸上写了满满一片,不禁好奇地探头过去,“让我看看,你都在写什么。” 狐狸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红晕,手上动作悄悄地想要将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张宣纸藏起来。 云华眼尖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腕,故作高深道:“别藏了,我可都看到了。” 在狐狸愣住之际,云华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迅速抽出了那一张宣纸。 狐狸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无奈地看向云华。 “让我来好好看看,狐狸都写了些什么。”云华眼里噙着笑,兴致勃勃地拿起那张纸。 “是,云华。” 云华怔住了,指尖稍顿,手中的纸顺势掉落在了地上。 有些泛黄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云华」二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极尽用心,极尽虔诚。 云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是因为宣纸上面的字,而是…… “你刚刚,说什么?”她清楚地听见了,那句话。 片晌过后,狐狸抬眸看向她,落栗色的眸子闪着光泽,宛若画就的薄唇一张一合:“云,华……”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嗓音因太久未说话透着一股沙哑,还有些磕绊。 云华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云华。”狐狸念她的名字时,已稍稍流利了些许。 见云华没反应,狐狸还以为自己唤错了,不确定地再唤了一次:“云华?” “是我。”云华笑着点了点头,“你唤的没错,我是云华。” 她有设想过狐狸开口说话的情形,只是没想到,狐狸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唤她的名字。 “云华。”狐狸一直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眉梢带笑。 昳丽美男的笑容实在是让人心神荡漾,云华默默避开了他的脸,竭力维持着平淡的声音:“那个,你去帮芙仪把浣洗好的衣物搬到院子里一并晒了吧。” 既是个身长八尺的男子,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狐狸二话不说便起身去帮芙仪了。 云华目送狐狸出了院子,下一刻,眉头倏地紧蹙起来,差点便要栽倒在地,幸而堪堪用手撑在了石桌旁。 空荡的院子里,云华咳嗽的声音格外清晰,如同崩断了弦的筝,沉重凄厉。 无言蚀骨的痛肆意奔走在她的体内,如同冰锥刺身,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剜心挫骨,痛彻百骸,一时让人无法呼吸。 刺鼻的血腥味分外浓烈,顺着她的唇角滑落。 云华跌坐在地,深深呼吸着。 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顷刻间便已决堤。 “大限将至了吗……”云华轻笑一声,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指尖渐渐攥紧,嵌进掌心,血肉模糊。 没想到这么快。 “公主!”刚进院门的芙仪看见了跌倒在地的云华,焦急地跑了过来将她扶起。 这几日忙着寻药材替那狐狸解毒,竟将公主身子状况抛诸脑后了。 “奴婢有罪,没有照顾好公主。” 云华抬起手,阳光透过指缝,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显得更加透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阳光中消散。 芙仪见状,呼吸一滞,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公主……” “哭什么。”云华眉头微皱,用没沾到血迹的手指替她把眼泪擦掉,“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可是……”芙仪还没说完便已哽咽住了。 “好了,你想哭我还不想死呢。”云华嫌弃地抹掉她的眼泪,面上神情变得郑重起来,“芙仪,那件事,看来势在必行了。” 芙仪即刻听懂了云华话中的意思:“奴婢遵命。” 提着木桶的狐狸一进门便看见云华坐在石桌旁执笔在宣纸上认真书写着,旁边已不见了芙仪的身影。 “晒完了?”云华对他微微一笑。 狐狸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云华身上停驻,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今日的脸色格外差。 “我让芙仪下山采买了,顺便给你买身新衣裳。”云华眉眼弯弯,指了指宣纸上的内容,“不练字了,教你点别的。” 狐狸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好奇她要教自己些什么。 “你可知在人间,人们是如何与心上人表明心际的?”云华抬眸看向他。 第14章 言念君子,乱我心曲 狐狸注视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待他开口之际。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云华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款款道来。 微风拂过,片片桃花从枝头飘落,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粉的花瓣遍布着整片院落。 狐狸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听不明白?”云华秀眉轻挑,站起身来。 “不,我,我……”狐狸才刚能开口,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来人间这一套太过隐晦,不适合你,那我便说的明白些。”云华迈前一步,站至他面前,与他对视,“狐狸,我心悦于你。” 那双落栗色的眼眸中闪着银色流光,倒映着她的面容。 如此近的距离,云华能够清楚地看见狐狸所有的细微反应,欣喜,惊讶,不知所措。 “我的寿数不长,心中若有认定之事便绝不再三踌躇,我确定,我心悦于你。” 云华说着,抬手伸向他,替他拂去落至肩上的花瓣。 “我知道,妖的寿命漫长,人间数年于你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我还是想说予你听,哪怕只是片刻相伴之情,于我而言,即便不久之后身归尘土,也弥足珍贵,只是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她还未说完,狐狸便已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脖颈,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狐狸,心悦,云华。” 虽磕绊,却无比郑重。 他紧紧抱着她,行动远比任何言语都要来的热烈、直接。 云华淡漠的眼眸渐渐染上一抹笑意,抬手环上了他的腰。 院中流水顺着竹渠潺潺流淌,偶有花瓣落入水中,欢快的打着旋儿。 桃树之下,云华靠在狐狸的肩上,勾起一缕银色长发缠绕在指尖把玩:“既向你表明心迹,很多事情,我得告知你。想必你也好奇,寺中的姑子为何每日都会送来放了毒的汤药。” 狐狸侧耳认真听着。 “我本是上明皇室的公主,因携吉兆而生被赐予昭宁的封号,系民心之所向。奈何造化弄人,因生母获罪累及自身,成了皇室最不受宠的公主,宫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云华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眸色愈渐冰冷。 所以从小到大,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唯有两个侍女,其一是她乳母的女儿,名唤竹月,另一个则是她幼时亲自捡来的,名唤芙仪。 原以为即便不受宠也能平淡过活,直至皇后请旨将云华接到身边抚养,所有的嫉妒和算计也都纷至沓来。 “祸不单行,我从小便病痛缠身,因此我的父皇便将我送来这天云寺将养两年,然而,即便远离都城,深宫之中善妒之人仍然忌惮我,欲除之而后快。” 往事说完,云华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看向他:“与我在一处,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狐狸看着她,眼中尽是心疼,握紧了她的手:“我会,护你。” 云华稍愣,语气似带着些许无奈:“狐狸,你太过心善。” 狐狸只当她是在夸他,笑得很是灿烂。 恰时,随着砰的一声,院落的门被外力撞开,紧接着,数名带着面罩的黑衣人涌了进来。 “不好,是刺客!”云华惊呼声刚落,为首的黑衣人便拔剑冲了过来。 狐狸见状赶紧将云华护在身后,抄了根树枝堪堪接住那人的一剑。 剩下的黑衣人也纷纷拔剑蜂拥而上。 狐狸虽有几分功夫,然树枝终不如长剑锋利,何况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间已处于下风。 他想施展法术,却不知为何,明明余毒已清,法力却还未曾恢复,强行催动妖丹竟反被反噬,口吐鲜血。 下一刻,黑衣人的剑刃便已向他砍来,瞬间便在他的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狐狸倒吸一口冷气,正欲躲闪。 黑衣人并未给他机会,手中的剑调转方向,径直刺向他的心脏。 “狐狸!” 待到狐狸反应过来之际,云华便已跑到了他的面前。 利刃刺破肌肤的声音,狐狸眼底一怔。 此时云华抱着他,身后长剑没入身体,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落下。 就连黑衣人也惊讶了一瞬,迅速将剑拔出。 血洒了一地,将她的白色襦裙染红。 狐狸眼睁睁看着云华脱力跪倒在地,慌张地捞住她的身体。悲愤之下,落栗色的眸子渐渐泛起一层红光。 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将那几个黑衣人压得站不起身来,只得半跪在地苦苦挣扎。 狐狸抬手,飘落在地的花瓣便如同利器一般,朝他们击去。 为首的黑衣人抬剑格挡,而后面的几个人黑衣人来不及闪躲,被直接封喉。 见识到狐狸力量之恐怖,剩下的几个人面露惧色,正欲逃离。 然而狐狸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抬手之际,落花化为利箭,直取他们的心脏,刺中云华的黑衣人堪堪撑到了最后,却已力竭。 身体被强大威压压制着,面前已经凝聚了好几支利箭,下一刻便要将其贯穿。 狐狸眼中杀气尽现,正欲抬手。 “狐狸……”倒在他怀中的云华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 狐狸一愣,威压减弱,独留下的黑衣人趁机逃走。 此时的云华面色如灰,已是将死之兆。 “云华……”狐狸无措地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目光在触及到她背后大片的血迹之时,一度失声。 伤口太深,鲜血已淌了一地。 “带你,寻医。”他的脸上泪痕凌乱,想要将她抱起。 云华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嘶哑:“没用的,饶是华佗在世,也难有回天之力。” 她抬手抹去他的眼泪:“没想到,你我的缘分竟如此短暂,不过,我已不曾遗憾了……” 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眸中的神色也逐渐涣散。 “不,不……”狐狸哽咽着握紧了她的手,“我能,救你。”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眼见云华呼吸几欲消失,狐狸没有丝毫犹豫,催动着术法,心口处的妖丹隐隐发着金色的光。 他颤抖着指尖,捧起云华的脸,吻了下去。 第15章 恭喜公主,得获妖丹 唇瓣相触的一瞬,狐狸能够感受到云华的冰冷,于是加快了术法,金色的妖丹从他口中浮出,渡入了云华口中。 狐狸胸口的光芒已经黯淡,而云华的心口处,隐隐闪着金色流光。 妖丹离体,狐狸再也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丝毫不在意,继续施展术法,发挥妖丹的法力,替云华疗伤。 直到云华后背的伤口渐渐愈合,脉搏渐渐恢复,灰白的脸色红润起来,狐狸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倒在地上。 地上是一大片染了血的花瓣,残风吹过,凄美又妖冶…… 云华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梦境之中,而这个梦,做得很长。 待到她意识清醒,耳边传来了低声抽泣的声音。 云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双眼哭得红肿的芙仪。 “公主!你终于醒了!”芙仪忙擦了泪,“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了。” 三日? 云华怔了一瞬,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口处传来一阵温热,闪着金色的流光:“这是……” “公主,这便是妖丹。”芙仪语气有些激动。 云华的脑海中闪过狐狸将她抱在怀中的情形。 是狐狸用妖丹救了她。 “狐狸呢?”云华下意识四处寻找。 她的话音刚落,狐狸扶着墙沿走了进来,步伐有些不稳。 吩咐芙仪退下后,云华撑着床榻吃力起身。 狐狸赶紧上前去扶她,却反被她攫住了手。 云华紧紧盯着他,眉头紧蹙,脸上神情很是严肃:“妖丹于妖而言是何等重要,你怎能……” “我说过,我会,护你。” 狐狸一字一句道,格外认真。 所以他在取妖丹的时候连一丝犹豫也无。 云华神色稍变,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还真是只傻狐狸。” “云华,别哭。”狐狸正欲抬手替她擦拭眼泪,忽而眉头紧蹙,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云华见他脸色如此苍白,赶紧扶他坐下。 狐狸见不得云华如此着急的模样,只好将实话告知:“强行施法,反噬过重。” “所以,来同你告别。” 云华指尖轻颤:“告别?” 狐狸点了点头:“须回灵泉,疗伤,三日即归。” 听到后面四个字的时候,云华这才松下一口气,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既如此,便去吧,我等你。” 她的面容倒映在他的眼中,神情是那般的认真。 “好。”狐狸点了点头,眼里噙着笑,将云华轻拥入怀,“我一定,会回来。” 与云华做了告别后,狐狸便化作一只毛色如雪的白狐,从窗棂跃出,依依不舍地离去。 云华站在窗前,目送着那抹雪白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在一片苍翠的竹林中隐去。 房门吱呀一声,飘来一股药香。 “公主,这药可缓解妖丹反噬之力。”芙仪将药碗端到云华跟前。 云华这才收回目光,思虑片刻,伸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好苦。”云华不禁皱了皱眉,然而随着药效,妖丹的法力开始在她体内流转,似在修补她这副残缺病弱的躯壳。 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心底处有股澎湃的力量支撑着她,身体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 这样神奇的变化,令她喜出望外。 芙仪见状,半跪在地行礼,激动之情滥于言表。 “恭喜公主,终于得获妖丹!” 云华却没有太多的欣喜,仿佛一切都早有预料:“你的伤如何了?” “多亏公主拦住了狐狸的那一击,奴婢才得以逃脱。” “那些死士呢?”云华伸手将她扶起。 芙仪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原本以为先前在解药中加了些木毒能够暂时封住狐狸的法力,不曾想他竟这般强大,除了奴婢之外,其余人都……”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但只要是为了公主,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华脸上神色看不出情绪,只是透过窗棂看向远处的竹林,眸色渐深。 片晌过后,“厚葬吧。”云华平淡开口。 芙仪领命,正欲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倒了回来,将一封书信奉到云华面前:“公主,这是都城的来信。” 云华接过信封,打开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芙仪看着云华面上神情的变化,不禁有些好奇里面的内容:“公主,这是……” 云华不语,信纸叠好塞回到信封里,移至烛火前,灼热的火舌一下便将攀上信封,烧成灰烬。 “两年之期已至,都城派来的使者明日会到,三日后启程回都。” 闻言,芙仪有些惊喜:“意思就是我们终于可以回都城了吗?” 云华微微颔首,相比芙仪的高兴,她却对这件事并不太上心。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用最情深郑重的话对她一字一句诉说,“我会,护你。” 狐狸说,三日即归。 如果他愿意的话,或许她能带他一同回都城,待到她完成所有的事情,便把妖丹还给他。 ----------------- 很快,一切都如云华所料,天云寺的人通报宫中来人了,让云华梳妆之后前去面见。 宫中内侍官捏着腔调将明黄色圣旨上的内容朗读了一遍,除了几个华丽却没有感情的四字词聊表对云华的关心之外,其他的都是对天云寺的褒扬,最后明确了三日后启程回都。 云华撑着病弱的身体,在芙仪的搀扶之下接过圣旨,轻咳了几声:“有劳公公了。” 内侍官稍稍避开云华,脸上维持着笑容:“昭宁公主不必客气,公主离宫两年,陛下一直关心公主的状况,特命奴带了一些婢女,在回都路上好好照顾公主。” 内侍官说完,摆手将几个婢女带了上来。 云华原本不太想搭理,但眼角余光瞥见站在最后一位的侍女的时候,不禁顿住了。 就连芙仪也有些惊讶:“公主,那是……” “父皇关心,昭宁感激不尽。”云华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只是我的病还需静养,人多反而不好,留一个侍女即可。” 内侍官只管完成交代,对云华的要求并没有过多质疑:“如此,一切便听公主安排。” 云华目光掠过那群侍女,最后指了指站在最末端的那位:“就她吧。” 那位侍女怔了一下,快步走到云华面前跪下:“奴婢竹月,参见公主。” 第16章 您只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奴婢竹月,参见公主殿下。” 院落内,云华坐在石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侍女竹月。 “竹月,你怎会来这?”芙仪率先开口,“嬷嬷呢?” 两年前云华离宫之际,特意将乳母和竹月送出宫安置,仅带了芙仪前往天云寺。 不曾想,竹月竟还是以侍女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母亲已经……”谈及乳母之时,竹月眼底闪过悲伤。 云华稍愣一瞬,眉头微蹙。 “母亲病逝之后,奴婢无处可去。”竹月抬眸怯怯地看向云华,“所以便再度入了宫,只希望能够再次回到公主身边,尽心侍奉。” 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真挚。 “竹月……”眼尖的芙仪看到了竹月手指上的冻疮,语气带着心疼,“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们俩曾一同伴在云华左右,关系亲如姐妹。 竹月见状赶紧将双手藏至身后,摇了摇头:“只要能够再次见到公主,这些苦不算什么。” 云华轻叹一口气,手伸向竹月的肩膀,将她虚扶起来:“如此,便留下吧。” ----------------- 窗外竹影婆娑,光影斑驳,片片墨绿尖叶落下,光阴流转。 云华站在窗台前,目光望着竹林深处出神。 已至第三日,狐狸尚未归。 云华抬手掩嘴咳嗽了几下,声音沉闷,却不至于喘不上气。 “公主……”竹月拿来一件皮毛大氅披在云华的单薄的肩上,“公主可是有些不舍?” 毕竟原定的启程时间是今日午时,然而云华却以身体不适推迟了。 云华目光落在竹月手中拿着的陶罐上:“这是?” “是蜂蜜。”竹月将陶罐献上,刚打开,浓郁香甜的气味便飘了出来,“公主近日总觉得口苦,奴婢想着公主定是吃腻饴糖了,便去寻了些蜂蜜来。” 这两日竹月一直尽心服侍云华,悉心细致的程度连两年陪伴在云华身边的芙仪都不禁感慨自愧不如。 “有心了。”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接过竹月奉上的那碗已经调好的蜂蜜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干涩的喉咙格外润泽。 “服侍好公主是奴婢的本分。”竹月又奉上手帕。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芙仪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公主,那姑子又来了,还说什么公主即将回宫,甚是不舍,想与公主见上一面聊表寸心。”芙仪一想到静安师太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就浑身难受。 先前云华在天云寺养病的时候可没少端着架子,处处为难,如今宫里传旨来接云华回宫了倒是想起奉承来了。 芙仪撇了撇嘴,“不过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静安师太自上次被云华设计摔得四仰八叉之后便卧床了好几天,每日必送的汤药也都耽误了,如今伤刚好却赶上了宫里来人,能不着急吗。 如此显而易见的行为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何了,“看来是得知公主即将回宫,已经按耐不住……” 芙仪一向心直口快,然而在对上云华递过来的眼神之后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有些心虚地看了竹月一眼。 险些忘了,如今屋里多了一个人。 芙仪僵硬地笑了几声:“已经,按耐不住……想向公主讨赏了。没错,这姑子一向贪财,得知公主即将回宫,肯定是想要再捞上一笔……” 云华无奈扶额。 “芙仪,你实话告诉我,那姑子是不是总是为难公主。”竹月早已听出了芙仪话中的不对劲,眉头紧蹙。 “这……”芙仪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了。 那姑子的种种行径简直可恶至极,若是让她逮着机会,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但此时面前站着竹月,芙仪只好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怎么可能,我们殿下可是上明唯一有封号的公主,那姑子就算再狂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 芙仪说话的时候神情格外认真,饶是心有疑虑的竹月也都被她唬得相信了。 但云华病态的脸色骗不了人,“公主在天云寺这两年定然是吃了很多苦。”竹月一脸心疼地看着云华,“竹月今后一定会在公主身边好好守护公主的。” 云华勾唇莞尔:“既如此,今后你就跟着芙仪做事吧。” 还没等竹月说话,芙仪就已经高兴地握起了她的手:“太好了,今后我们又可以一同跟在公主身边了!” “是啊,我们又可以一起了。”竹月看了一眼亲昵挽着她手臂的芙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夕阳落至群山之下,夜幕降临。 竹月将点燃的熏香放入炉子中后,跪坐在云华身侧,为她布菜。 正准备拿了碗筷坐在一旁的芙仪见状赶紧收了碗筷,平日云华都是与芙仪同桌而食的,突然的拘谨让人有些不自在。 “一同吃吧。”云华看向她们二人。 “公主不可,这样会坏了规矩。”竹月率先开口。 听到规矩二字,云华轻笑了一声:“从前在宫中,我们不也是这般用膳的吗?” 竹月愣了一瞬,眉眼带笑:“公主,如今宫中变化甚大,凡事还需谨慎。” 云华不语,脸上神情看不出变化。 芙仪倒是对宫中的变化很感兴趣,央着竹月好好同她们讲一讲。 只是不知为何,听着竹月细细讲着宫中的事情,眼皮子却越来越沉。 芙仪终是支撑不住困意倒在了地上。 “芙仪……”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正欲起身,只感到一阵晕眩不得不坐回到了矮桌前,撑着桌面看向跪坐在她面前的竹月。 “公主!”竹月一脸着急的样子,语气却格外冷静,“您怎么样了?” 云华甩了甩头,觉得眼前的事物变得愈加模糊,唯有竹月那由温和逐渐变得冷凝的神情格外清晰。 在云华闭眼之际,只听见竹月凑到她的耳旁,沉着声音道:“公主,日后宫中如何,您只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眼看着云华和芙仪都倒下,竹月这才起身走到炉子前,将里面燃着的熏香熄灭。 “进来吧。”竹月随手盖上炉子。 第17章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位殿下对你倒是信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静安师太走了进来,瞥了倒在桌上的云华一眼,语气带着嘲弄,“平日戒心那般重,到头来,还不是被身边的人摆了一道。” “少废话。”竹月皱了皱眉,“赶紧动手吧。” 闻言,静安师太拿出一根粗绳,往云华脖子上缠绕,正要拉紧之际。“不可。”竹月倏地出声制止。 “你这是何意?”静安师太面色有些不悦,以为这侍女要动什么别的心思。 竹月上前将绳子解下:“用绳子会留下痕迹,若是被发现的话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那我们该怎么做?”静安师太有些不解。 竹月推开窗户,目光落在院外的池塘上,池水在月色之下波光粼粼。 看着那幽深的池水,竹月的声音如同淬了毒,“倒不如将她们扔到院外的池塘中,佯装溺水。” “还以为你是个忠仆,没想到咬起主子来倒是一点都不犹豫。”静安师太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这心肠啊,同蛇蝎也并无分别。” “你懂什么。”竹月不悦地睨了她一眼,看向窗外的池水,“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窗外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好一个死无对证。” 冷漠的声音让竹月和静安师太都不禁怔住了。 只见原本趴倒在桌上的云华此时已经坐起身,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你,你怎么会……”静安师太面露震惊,就连竹月,也一脸不敢置信。 “竹月,你太让人失望了。”倒在地上芙仪也缓缓起身,看向竹月的眼神满是敌意。 竹月瞥了一眼炉中熄灭的熏香,眉头紧蹙:“怎么可能,我明明……” “就你那点小伎俩,早就被公主识破了。”芙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屑地冷哼一声。 云华手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桌面,抬眸看向竹月:“我给过你机会。” “呵……”见计划败露,竹月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匕首,“那奴婢还要多谢公主了!” 话音刚落,竹月便手持利刃径直朝云华冲了上去。 云华坐在原位,一点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芙仪见状直接抽出腰间软剑,下一刻瞬间出现在了竹月面前。 软剑折射着皓月寒光,与匕首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会……”竹月满脸震惊,这丫头是如何做到这么快的?! 云华慢悠悠地换了另一只手拖着下巴,面色平淡地看着面前堪称激烈的打斗,没几个回合,竹月早已气喘吁吁,招架不住。 几招过后,云华像是看腻了一般,淡淡开口吩咐:“芙仪,别玩了,就地解决吧。” “是。”芙仪领命,手中软剑转了一个剑花,瞬间将竹月手里握着的匕首挑得远远的,而后在竹月瞪大的震惊双目中,直接刺入了她的腹中。 “你……”竹月眼睁睁看着芙仪手中的剑没入她的身体,鲜血淋漓。静安师太见情况不妙,猫着腰正准备开溜。 芙仪目光一凛,从竹月身体中把剑抽出,径直甩了出去。 霎时传来利刃刺破衣物的声音。 云华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此时的静安师太僵硬在原地,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眼睁睁看着剑从她的后背贯穿而过,利刃露出胸口,沾满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如同妖冶的曼珠沙华。 她张了张嘴,挺尸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此时竹月捂着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还想要挣扎,却被芙仪一脚踹倒在地。 “说吧,谁派你来的?”云华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瓷杯放下。 竹月冷哼一声:“没有谁,是我自己想要杀你!” 云华的手指在杯口处打转:“哦……是吗?” 见云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竹月眼中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愤怒:“当年在深宫之中,我自认尽心服侍你,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你宁愿带着一个蠢笨至极的芙仪,也不肯带我!” 蠢笨至极? 芙仪眉头微皱,没好气道:“公主好心将你与嬷嬷送出宫安置,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好心?”竹月倏地笑出声来,看向云华,“是啊,因为你的好心,那个老婆子到死都记挂着你,完全没有考虑过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感受!” “竹月……”芙仪语气带着心疼,“你怎会变成这样?” “少在这里假惺惺!”竹月狠狠指着芙仪,语气激动,“这些年在宫外穷困潦倒生活艰辛的人是我!而你,居然能跟在她的身边在这天云寺中苟且安度,凭什么!” “曾经在宫中,我资历高于你,能力高于你,如今公主居然让我跟着你做事,何其可笑!如今,两年之期已至,你又能跟着公主回宫享乐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到这个地步,竹月早已面目狰狞。 芙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公主给的钱财明明足够她们安度余生。 “竹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你吗?”云华指尖轻弹,杯子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你的心思太多,到头来,只会误人误己。” 云华这一次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她,只不过,冷漠得像是凝结上了一层冰霜。 竹月被震慑住了,因为云华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能够洞悉一切,将她竭力掩藏的贪婪不堪通通看穿。 这与两年前柔弱如菟丝花,只能依附侍女和乳母的那位昭宁公主,截然不同。 “公主……”竹月刚开口,被长剑贯穿的伤口瞬时涌出一大股血,她的嘴角也开始抑制不住地渗出血液,顺着下巴滑落成一条殷红血线。 方才种种,不过是回光返照。 竹月不甘心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云华,最终咽了气。 芙仪怕竹月惨烈的死状吓到云华,正欲上前遮挡。 云华摆了摆手:“不必了,日后这种光景,只会更多。” 语气平淡如水。 倒在地上还没有死的静安师太将刚才发生的种种都看在了眼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对上了云华撇过来的幽深目光之时,不知道为何,背脊已经爬满了凉意。 云华缓缓来到静安师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静安师太,原本本公主打算在离开天云寺之前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静安师太死死瞪着云华:“你敢——” 话还未说完,便被芙仪一脚踩中胸前的伤口,五官痛得皱在了一起。 “但本公主现在改变主意了。”幽暗的烛光之下,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声音却像是来自冥府一般,寒冷瘆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云华话音刚落,芙仪即刻会意,将房间里面的帷幔通通扯落在地,而后捧起烛火走到静安师太跟前,伸手强硬地掰开她的下巴。 “不——”静安师太不停挣扎着,只听见咔嚓一声,芙仪直接将她的下巴的卸掉了。 静安师太想要呼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瞪大的双眼渐渐被恐惧填满,浑身开始颤抖,口吐白沫混着鲜血。 “啧……”芙仪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将烛火的火油尽数浇到了静安师太的嘴里。 嗤嚓一声,静安师太张大的嘴里冒出了一股白烟,通红的额头上暴起青筋,双目充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出来,滚烫的烛油仔细浇灌在她身上的每一处,房间里面飘着一股被火油炙烤之后的肉香。 云华默默用手帕掩住了口鼻,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时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濒死的静安师太。 但芙仪还给她留了一口气,继而将点燃了的帷幔盖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是哄一个孩提入睡一般,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师太,一路走好。” “唔!——”静安师太撕心裂肺却又喊不出来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黑夜里。 第18章 就此别过 夜色如墨,苍穹之下的天云寺,火光冲天。 灼热的火星随风四处乱窜,赤红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云华被侍卫们救出来的时候,寺里雕龙画凤彰示国运的沉香木轰然倒塌,滚滚浓烟从寺中冒出。 “公主!您怎么样了?”内侍官心急如焚的呼喊声将云华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 “我……”刚说一个字,她便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断气了一般。 跪在旁边的姑子们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 原本体弱的昭宁公主被送来天云寺将养,就好似一把利剑高悬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到脖颈。 云华每咳一声,姑子们的心便跟着揪紧一分。 好不容易挨到两年之期至,谁承想却遭遇寺中火灾。 若公主有任何闪失,全寺都得陪葬。 皎皎月色之下,云华的脸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因为剧烈咳嗽染上两抹红晕,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格外脆弱。 “公主!”奉命前来接驾的侍卫焦急上前,半跪在地,“臣接驾来迟,请公主责罚!” “罢了,我没事。”云华深深呼吸许久才将那一口气顺了下来,在芙仪的搀扶之下起身,“都起来吧。” 姑子们这才如释重负。 寺中火势已经得到控制,一些闲言碎语在人群中传出。 “听闻此次火灾,静安师太没能够逃出来,现下恐怕已经……” “静安师太?不是负责侍候教导公主殿下的那位吗?当初得到这个差事的时候别提有多威风了,还以为能够得到莫大的赏赐。” “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侍候到公主回京……” …… 至于被公主选中服侍的侍女竹月,根本无人在意。 青阶之上,单薄身躯侧身而立,皎皎月华落在她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辉。 云华一直注视着院落的方向,火势已经熄灭,残留的火星在草木灰中燃着点点红光。 “狐狸……”云华眉头微蹙,低垂下眼睫,将眸中不停翻涌的晦暗情愫藏匿,“就此别过。” 她的声音很轻,很快便随风散去。 厚厚的大氅披在了云华的肩上。 “公主,您今日受惊不小,可别再着了凉。”侍女芙仪垂眸小心翼翼地为她系着带子。 云华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套好的马车:“都处理干净了吗?” “公主放心。”芙仪眼底寒光一闪而过,在侍卫上前之际又尽数收敛。 “启禀公主,马车已备好,还请公主移步。”侍卫在云华跟前恭谨作揖。 云华点头,正欲挪步,心口处忽然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似是失控边缘的躁动让云华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摇摇欲坠。 幸而芙仪眼疾手快,堪堪搀住了她:“公主小心。” 云华的脸色有些发白,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个一直监视着她的侍卫,索性虚弱地靠在芙仪身侧,在芙仪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的帘子放下,侍卫才将视线收回。 马车内,云华的手紧紧捂着心口处,额头上渗了一层细汗。 原以为公主只是在做戏的芙仪此时立即恍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之处:“公主!你怎么了?” 云华张了张嘴,只感觉喉咙异常干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口处倏地泛起金色流光,隔着衣料,四处流窜纠缠,每闪烁一瞬,云华的眉头便皱紧一分。 “不好,妖丹反噬。”芙仪一惊,手忙脚乱地从包袱中拿出一只小白瓷瓶,里面装着炼好的丹药。 云华服下一粒,才隐约感觉心口处的绞痛躁动渐渐平复下来,长舒一口气。 “公主……”芙仪眼中尽是心疼,好不容易寻得续命的妖丹,不曾想反噬之力竟如此严重。 “无妨。”云华摆了摆手。 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妖类的强大力量就会受妖丹反噬,这是她们早已预料到的后果,只是道行越深的妖丹,反噬便会越重。 芙仪的声音有些激动:“早知如此,就应该用奴婢的妖丹为公主续命……” 话还没说完,便云华捂住了嘴。 云华无奈抬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笨丫头,你是想要外面的人都知道吗?” 芙仪赶紧摇了摇头。 “这里不比天云寺,一言一行,都需更加谨慎。”云华松开了捂着芙仪的手。 “可若是用奴婢的妖丹,公主便不必如此痛苦了。”芙仪话中带着哭腔。 “说什么胡话。”云华面露不悦,“就凭你那点道行,若是没了妖丹……” 轻则修为尽废,化为原形,重则灰飞烟灭。 “区区反噬,总能寻到法子解决。总之,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在云华严肃的神情下,芙仪怔怔地点了点头。 ----------------- 车队已赶路几日,正好到驿站修整。 “公主且稍等,膳食很快就送来。”内侍官对云华毕恭毕敬地说完,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芙仪,“你,随我去伙房,告知厨子公主爱吃的菜。” 这副趾高气扬的态度让芙仪不禁皱了皱眉,奈何只能忍着不能发作。 “既如此,芙仪,你就跟公公去一趟吧。”云华说着,给芙仪递了个眼神。 芙仪会意,立马换上了殷勤的笑容:“是,公公先请。” 内侍官对芙仪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然而,前脚刚到阶梯之际,脚下不知为何突然像是被绊了一下,内侍官直接从阶梯滚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 “哎哟我的老腰啊……”内侍官痛得嗷嗷直叫。 “公公,您怎么样了?!”芙仪一脸着急忙慌地顺着阶梯跑了下去,伸手去扶他的胳膊。 原本就摔得不轻的内侍官被芙仪这般用力一扶,只听见咔嚓一声。 “我的手啊!”内侍官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驿站。 伙房内,内侍官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脸色阴沉,厨子们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不敢抬头。 芙仪则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头压得低低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憋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提了食盒就往楼上走。 然而,当她推开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公主——” 手中的食盒跌落在了地上。 第19章 无谓挣扎 云华按耐着剧烈的头痛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树林,如今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应当是过了不久,想必也离驿站不远。 如此想着,云华面上的凝重之色渐渐平静下来,撑着树干懒懒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粘在衣裙上的枯叶:“如此大费周章劫我出来,不打算现身吗。” 声音平淡如水:“侍卫大人。”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的枝叶哗啦一声,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面前,正是那日天云寺大火时前来救驾的侍卫。 “不愧是昭宁公主,一下便猜出是臣了,就不怕臣直接杀人灭口吗?”侍卫语气听不出情绪。 闻言,云华轻笑一声:“你若是想要动手,大可趁芙仪离开之际一剑将我毙命,何必大费周折将我从驿站中劫出来。” 侍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云华,警惕着她是否会耍什么花样,主子特意叮嘱过,此女非同寻常,绝不可轻易掉以轻心。 “这般盯着我作甚。”云华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抬手掩嘴沙哑咳嗽了几声才顺下气,“难道我是什么蛇蝎不成?” 眼前的昭宁公主分明就是一副羸弱的模样,一阵风就能将她轻易吹倒。 侍卫轻咳一声,他始终觉得自家主子是多虑了,但还是将主子吩咐的事情道出:“我家大人让我转告公主,若是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这侍卫一直从天云寺跟至驿站,途中人多眼杂不好下手,眼看驿站至都城只需再赶路一日,自然是按耐不住出手了。 至于这人口中所说的主子…… “你们的主子是哪位?”云华侧目看向他。 侍卫冷声回复:“无可奉告。公主只需依照我的话赶紧离开便是。” 云华秀眉轻挑:“我乃上明的昭宁公主,为何要逃?” “公主何必装傻。”侍卫轻叹一声,从腰间抽出长剑,“主子说了,若是公主拒绝,那便只好送先送公主上路了。” 说完,已经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前一刻还劝她要想活命就赶紧逃,不成想立马就要取她的性命了。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侍卫,云华冷哼一声:“你家主子还真是不讲道理。” 侍卫没有说话,冷着脸举起了长剑。 云华眼睛微眯,手摸向腰间。 下一刻,“啊——”侍卫一脸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这是什鬼东西!” 云华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红色粉末,轻笑道:“自然是好东西。”说完赶紧拿出了「倏来忽往」,正欲催动法器。 然而心口处传来的绞痛让她几欲跪倒在地,偏偏是这个时候。 云华眉头紧蹙,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那法器。 “可恶!”那侍卫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挥动着长剑毫无章法地砍向了她,虽然刀刀劈空,却逼得云华不得不闪躲。 其中一刀正好砍向了云华的手,将「倏来忽往」挑了出去。 心中的弦好似一瞬间崩断了一般,云华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额头渗出细汗,撕心的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 “公主殿下,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双眼热辣辣的疼痛已经渐渐褪去,侍卫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云华面前。 云华痛苦地喘着气,死死盯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主子根本就没有下令让你杀了我,你若是将我杀了,就不怕你的主子降罪吗?” 闻言,侍卫只是沉默了一瞬,而后忽然笑了起来:“我给过公主选择的机会。” “那我现在选择走。”云华立即回答道。 她不管这侍卫背后的主子是如何谋划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现在已经迟了。”侍卫捡起那枚掉落在地上的「倏来忽往」拿在手中端详,最后看向云华:“之前我觉得主子提防你属实多虑,如今看来,主子欲留你一命才是真的祸患。” 他说着,抬起剑。 云华已无力挣扎,心口处反噬的绞痛已让她几欲昏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剑闪着凌厉的寒光,狠狠刺向她的心口。 但不知为何,明明她应该心有不甘才是,而真正到了在这瞬间竟会有一刹那的解脱。 预想的利刃刺破血肉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是侍卫的闷哼声,像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攻击。 模糊的视线中,云华看见面前的侍卫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脖子上是三道血淋淋的伤痕。 「倏来忽往」滚落在了地上,散发着隐隐幽蓝暗光。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缓缓朝她走近,半蹲在她的面前。 云华眨了眨眼睛,却仍旧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她越想要看清楚,心口处的疼痛就越发剧烈,最后痛晕了过去。 —— 驿站内,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云华刚睁开眼,就看见芙仪守在一旁打起了盹,周围一切如常。 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处,反噬的疼痛已经消失,云华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这个动作惊醒了芙仪,伸了个懒腰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公主你醒啦,可要吃一些点心垫垫,你睡了好久,连午膳都没吃呢。” “睡了很久?”云华头脑有些混乱,在她的印象中,自己不是被那侍卫给劫走了吗,但从芙仪脸上的神情来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啊,我提着食盒上来之际发现屋内不见了公主的身影,后来才看到公主已经躺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睡着了。” 芙仪脸上的神色再正常不过,一点也不像是撒谎,她说着,起身往屏风外面走去:“我去给公主拿一些吃食。” 云华愣在了原地,她明明记得…… 难道一切真的都是在做梦吗? 就在她怀疑之际,手边闪烁的微微蓝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云华拿起那枚「倏来忽往」仔细端详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直到将其缓缓凑近鼻尖的时候,眼底眸色渐暗。 不,这不是梦。 这枚闪着暗蓝流光的法器上沾染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像是寒冬中青木之下渐渐消融的沆砀雾凇,极淡,却还是唤起了她模糊的记忆。 “是琥珀香……”云华紧了紧握着「倏来忽往」的手,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第20章 国师大人 从驿站继续启程之后,车队行进不到两日就已经到了都城。 这两日,云华时不时会望向马车外出神,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沉浸到芙仪唤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护送云华回都的侍卫队当中少了一个人,内侍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 两年之期已至,都城的百姓一听闻昭宁公主回都,早早便围上前来,夹道相迎。 “这都城好生热闹啊!”芙仪掀开帘子的一角,惊奇地往外面探头。 风从那一角钻了进来,云华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就算热闹了?” 芙仪见状赶紧放下帘子,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如今虽已是阳春三月,又有狐狸的妖丹护体,但云华仍旧怕冷得很。 云华接过那杯茶,没急着喝,纤长的指尖搭在白瓷上,幽幽道:“更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更热闹的?”芙仪不解,一双眼睛满是好奇,“还有什么更热闹的?” 云华不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杯沿。 由远到近,一阵马蹄的哒哒声踩在石板路上,格外震耳。 都城的主道之上除了成群的百姓之外,还有一道策马疾驰的身影,一袭大红色利落骑装,肆意张扬,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起。 长街之上纵马之人正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六公主——赫连霜。 “都给本公主让开!”赫连霜大喊一声,气焰之嚣张,完全不把街道上的百姓放在眼里。 路边来往的好几个行人都被她的马匹吓得跌倒在地。 “殿下,前面乃是昭宁公主的车队,莫要冲撞到了啊……”一众跟在她身后跑的宫人气喘吁吁喊道。 “哪个昭宁公主?”赫连霜语气带着疑惑,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宫人小心翼翼地擦了一把汗:“就,就是殿下的五姐姐啊,这两年在天云寺中将养的那位。” 赫连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沉:“赫连云华?” 马车内,云华抬手撩起帘子,隐隐看见不远处那坐在马背之上的身影。 “我当是谁呢。”赫连霜拉着缰绳,“原来是那个一碰就倒的病秧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语气中尽是不屑。 “殿下慎言啊……”宫人们早已冷汗涔涔。 “慎言什么,不过是罪妃之女,徒有皇祖父赐下的封号苟且至今,有什么好怕的。”赫连霜冷哼一声,拽着缰绳径直向云华所在的马车,“我倒要看看,她能摆多大的架子。”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开口劝阻。 “赫连霜……”马车内,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两年了,看来还是死性不改。” 声音轻不可闻。 云华放下帘子,倏地捂住了心口,眉头有微蹙。 不知为何,一进到这都城,先前明明已经吃过药压抑了的反噬躁动竟开始渐渐泛起,激得她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芙仪赶紧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语气中满是担忧:“公主,什么热闹也不比保重身子要紧啊……” “当然是,大热闹。”等到反噬的痛苦渐渐减弱,云华抬手拭去眼角因剧烈咳嗽泛出的泪花,不甚在意地抹在大氅的软毛上,唇角微微勾起。 她的话音刚落,街上便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身下马匹发忽然了疯似的往云华所在的马车飞奔而去,无论赫连霜如何拉扯缰绳都无济于事。 侍卫们见状立刻上前去阻止,奈何马匹已经失控,还踏伤了几名士兵和百姓。 在马背上颠簸的赫连霜早已口不择言:“不想死的都让开!” 街上百姓见到这副场景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冲撞昭宁公主的车队。 “六公主,这可使不得啊!”宫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救命啊!”眼见赫连霜骑着那发疯的马,径直冲向了云华所在的马车。 坐在里面的云华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对身旁的芙仪使了个眼色。 芙仪会意,掌心凝聚一抹微光,正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再次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透着惊恐之意。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赫连霜骑着的那匹马倏地抬起了前腿,停在了原地。 “六,六公主!您,您没事吧?”宫人们跑过来的时候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察觉到不对劲的云华即刻按住了芙仪的手,无声地摇了摇头。 赫连霜此时早已被吓得失了魂,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站在马车前,端正的身姿如松形鹤骨般,一身荼白繁纹衣袍,大片松叶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墨色长发流泻披散在肩头,眉下的栗色眼眸好似闪着隐隐银光。 “国,国师大人……”不知是哪个宫人惊呼了一声。 国师大人? 云华秀眉微蹙。 据这两年都城中的情报所述,上明的国师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占卜如神,年纪轻轻便凭卦象助北征的王军大胜北夷,因而深得圣心。 他是在云华离宫之后才接任成为上明新一任的国师,现在想来,她还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国师呢。 但她知道,这位国师,名唤有苏容。 “今,今日之事,多谢国师大人。”下了马背,赫连霜磕磕巴巴道,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位国师大人,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发怵。 有苏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而是看向面前的马车。 赫连霜还从未被如此忽视过,有些不满:“国师……” “六公主慎言啊,今日之事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恐怕……”宫人在一旁小声提醒。 一听到皇后娘娘这四个字,赫连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缰绳扔给宫人后急急忙忙地溜走了。 云华轻撩起纱帘,将赫连霜逃之夭夭的狼狈背影都看在了眼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吩咐芙仪:“继续走吧。” 只是过了半晌,马车依旧没动。 “公主,外面那位……”芙仪面露难色,“还在车前。” 云华笑容微顿。 这个所谓的国师大人出现得可真不是时候,坏人好事之后却还停留在这。 不等她说话,外面便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第21章 太子哥哥 “陛下派我来接昭宁公主入宫觐见,还请公主下车,换乘入宫的轿撵。”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云华不禁愣了愣,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公主……”芙仪惊呼了一声,看着忽然站起身来的云华。 好似鬼使神差一般,在云华反应过来之际,自己便已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外面的天光照射进来,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视线中多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骨节根根分明,正正停在她的面前。 云华没有搭上那只手,而是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国师大人,待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震惊。 眼前人的面容,竟与狐狸长得一般无二,同样美得不可方物,特别是那双落栗的眼眸,勾人心弦。 但与狐狸那一头镀了月辉般的银发不同,这位国师青丝如瀑,在日光之下,如同晕不开的浓墨,就连那双相似眼眸中的神色,也格外清冷疏离,半分妖气也无。 见云华就这么愣在原地,有苏容也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维持着抬手的姿势,侧目看向她。 “国师,大人?”云华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有苏容微微颔首,薄唇轻启:“见过昭宁公主。” 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云华微愣,垂下眼帘敛去眼底闪过的复杂情愫,再度抬眸之时,已恢复如常。 她抬手搭在有苏容的手腕上,提着衣裙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轿撵一路从宫门到了大殿之外。 云华站在和政殿外,等待传召。 今日的日头有些毒,没一会儿,云华的额上便已渗了一层薄汗。 然而芙仪作为后宫侍女,在进前廷宫门之时就被侍卫拦了下来,此时站在云华身侧的,唯有一人。 似是察觉到了云华的不对劲,一直缄默不言的有苏容侧目看了她一眼:“公主是身体不适吗?” “有劳国师关心,我身体无碍。”云华错开他的目光,语气平淡。 她的话音刚落,视线里就多了一块帕子。 云华抬眸看向有苏容,眼里带着疑惑。 有苏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维持递帕子的动作。 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看懂的人物。云华只好伸接过那帕子,将自己脸上的细汗擦拭赶紧免得殿前失仪。 “谢过国师大人。”云华将帕子收好,“日后我会让人洗干净送回府上的。” 有苏容这才稍稍颔首。 “宣昭宁公主觐见!” 内侍官嘹亮的声音从和政殿传来。 云华下意识提着衣裙,正欲迈步,然而因为晒了太久,没走两步就开始头晕眼花。 手臂处一紧,云华这才堪堪稳住身形,下意识抬眸。 当她看向有苏容之时,他已经收回了手,双手交叠背在身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那张与狐狸极其相像的脸,让她不禁晃了眼。 清冷的声音瞬间就将她拉回了现实:“请公主进殿。” 云华并不急着走,反而紧紧盯着他,沉默了一瞬之后忽然开口:“国师大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如此直白的话让有苏容疑惑蹙眉,原本淡漠的眉梢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只可惜……”像是故意一般,云华停顿了下来,在有苏容正欲开口之际就已收回目光,往殿内走去,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 ----------------- 和政殿内,文武百官分立两边,不约而同地看向缓缓走来的云华。 “坊间都传闻昭宁公主命不久矣,送去天云寺将养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没想到竟真的活到了两年期至。” “而且公主此次回都,南方涝灾的雨势竟也停了……” “如此看来,昭宁公主是祥瑞之身的传闻确实不假啊……” …… 云华对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明帝行了端庄周正的大礼:“昭宁拜见父皇。” “平身吧。”明帝严肃板正的声音响起。 云华依言起身,抬眸看了一眼这位阔别两年的父皇,只见他眉梢处带着些许和蔼,但神情中并无太多欣喜。 在退朝之后也是匆匆赶回御书房,连只言片语都未曾顾得上同云华说上一两句。 上明国的明帝在做太子一时就一心为国,登基之后更是越发兢业,因而颇得民心。 看着父皇那远去的背影,云华垂眸敛去眼底的讥讽,声音低不可闻:“还真是,勤政为民的好皇帝。” 明帝离去后,其他大臣也都纷纷从和政殿大门出去,云华下意识想去寻找那抹荼白的身影,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迹。 “五妹!”太子赫连峣迎了上来,面带笑容,还抬手摸了摸云华的额顶,语气尽是欣喜,“许久未见,倒是长高了不少啊。” 太子眉眼弯弯,神色温和,与云华记忆中那位和善兄长的模样交叠在一起,只是眉目相比从前的稚嫩,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云华愣了愣,因为赫连峣的这番动作过分亲昵,让她很不习惯。 “这是怎么了?”赫连峣有些疑惑,低头注视着她,“莫不是两年不见,连大哥都不记得了?” 语气带着些许不解。 “当然记得,你是太子兄长。”云华面带笑容,不动声色地躲过那摸着她发顶的手。 原以为她的回答会让赫连峣满意,不曾想眼前的人神情越发失落起来:“五妹,你以前都是唤我太子哥哥的。” 云华稍愣。 太子哥哥…… 赫连峣根本就不知道,这四个字,让她过得有多么如履薄冰。 赫连峣是当初的太子妃所出,是从前身为太子的明帝的嫡长子,明帝登基之后,太子妃被册封为皇后,而赫连峣也被封为了太子,身份尊贵。 他和赫连霜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他却从不喜嚣张跋扈的赫连霜,反而对云华甚是关切,大概是出于对她年幼丧母只能寄于皇后宫中的同情。 然而,赫连峣的关心,对一心只想安然度日的云华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云华至今都记得,自己被赫连霜等人逼至墙角撕扯殴打的情景。 “一介罪妃之女,母后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将你接来凤仪宫,你还真当自己是凤仪宫的人了?你是怎么敢唤我大哥为太子哥哥的?!” 赫连霜面带怒色,将赫连峣赠与云华的手串扯了下来,上面的玉石零零散散地滚落到地上。 “真是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太子哥哥也是她这种人能唤的吗?” …… 旁边的贵女们讥讽的话语充斥在耳边。 云华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断裂的手串绳子,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如今面对一脸期待的赫连峣,“是吗,两年太久,很多事情昭宁都不太记得了,还请兄长见谅。”云华笑容未减,但笑意未达眼底。 第22章 入明渊阁 凤仪宫内,焚烧已久的檀香透过青铜镂空飞凤纹炉悠悠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昭宁拜见母后。”云华对皇后行礼,动作有些生疏。 “你身体不好,快快起身。”皇后声音和善,给旁边的刘嬷嬷递了个眼色。 刘嬷嬷快步来到云华身边,手搭上云华的手腕,将她扶起来。 “谢母后。”云华恭谨道。 “到母后跟前来。”皇后对云华伸出手,眼中尽是慈爱。 云华脚步稍顿,而后走到了皇后面前。 “离宫两年,竟瘦了这般多,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皇后抬手抚上云华的脸,满是心疼,“我特意安排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虽非我所出,但我亦是疼你的。” “昭宁明白。”云华微低下头,顺从道。 皇后拉着云华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轻拍了拍:“好孩子。”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六公主请留步,皇后娘娘正与昭宁公主说话呢。” “昭宁公主又如何,我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我看谁敢拦我!” 赫连霜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皇后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母后!”赫连霜提着衣裙大步迈了进来,连礼都没行,直接走上前去一把将云华拨开,然后伏在皇后腿边一脸委屈的模样。 被推开的云华站在一旁,神色平淡地看着赫连霜抓着皇后的袖子带着哭腔控诉:“母后,儿臣要被父皇罚禁足了,您怎的还对一个外人嘘寒问暖,都不关心关心您的亲生女儿啊!” “住口。”皇后不悦地扯回袖子:“小五既已入凤仪宫,就是本宫的女儿,何来外人之说。况且你自己做了什么被你父皇禁足,你自己心里清楚。” 赫连霜抓起自己的袖子抹着眼泪委屈道:“儿臣真的不知啊。” 皇后别过头去不看她,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她此时气得不轻。 刘嬷嬷好意提醒:“六公主虽爱骑马,但还需有度啊。” 闻言,赫连霜立刻停止了哭腔,心虚地低下头,眼睛飞快转了一圈,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愤恨地指着云华:“一定是你!是你向父皇告的状!” 宫人的目光皆汇聚到云华身上。 “六妹妹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云华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还装傻?!今日只有你去拜见了父皇,一定是你!”赫连霜不依不饶,冲上前去推搡。 云华被她撞到了手肘,直接摔倒在地,虚弱地咳嗽着,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昭宁公主!”刘嬷嬷见状赶忙去扶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你还装!”赫连霜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悦地喊道。 只见云华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赫连霜这才慌了神,不知所措地指着云华:“我,我明明没用力,是,是你自己倒下去的……” “放肆!”皇后怒斥一声,“来人,把六公主带回她自己的宫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赫连霜愣住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母后……” 皇后一脸冷漠,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她:“从前本宫就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养成了这一副跋扈的死样子,索性就借此机会好好反省一番吧。” 皇后话音刚落,几个宫人便上前去将一直挣扎的赫连霜拖出去。 “母后!您怎么向着外人也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赫连霜不甘的声音在宫里回荡着,越来越远。 虚弱地靠在刘嬷嬷身旁的云华低垂下眼睫,将眼里的玩味尽数收敛,再次抬眸之际,一脸无辜地看着皇后:“母后,此事儿臣真的不知……” 皇后亲自上前,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眼角因为咳嗽而泛出的泪花:“好孩子,母后自然是信你的。” 云华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小六的事情本宫都已经知道了。”皇后怜爱地拍着云华瘦弱的肩,“一定受到不小的惊吓吧?” 赫连霜当街纵马,不仅踏伤了多位百姓,还险些冲撞昭宁公主的车队,一时民怨四起,被谏议大夫上奏弹劾。 此事丞相早已告知于皇后,而皇后也只是在等明帝的决断罢了。 云华正要开口,门外又出现了一道碧色倩影。 “五妹妹回来了!”长公主赫连雪一脸欣喜地走了进来,在皇后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礼,“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满意颔首,语气和善了许多,“没想到你在国师处温书消息也这般灵通。” 听到国师二字的时候,云华的脑海中出现了那道荼白的身影,有些诧异地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今日是国师去接的五妹妹,儿臣自然就得知了,国师念我思妹心切,便让我先回宫了。” 说着,上前握上云华的手:“两年不见,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 赫连雪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指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光滑白皙。 云华甚至能够想象到她坐在那位国师身侧,纤细手指搭在书卷之上,指着其中的不懂之处询问。 “五妹?”见云华在愣神,赫连雪眨了眨眼,轻声唤道。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笑容:“有劳长姐记挂。” 见云华与赫连雪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皇后似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赫连雪:“小五离京两年,想必课业也落下不少,不如由你向国师引荐一番,让他也教一教小五。” 没想到皇后会提出这种事情,云华好整以暇地看向赫连雪,期待着她的反应。 果然,赫连雪当即面露难色:“国师大人平日忙于国事,还要为我解惑,若是再教五妹的话,怕是会分身乏术……” 云华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嘲弄,这位长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己无人啊。 “云华自知学识浅薄,不敢让国师亲授课业,多谢母后一番好意了。”云华垂下眼帘,小声道。 见皇后的面色有些不佳,赫连雪立马想了另外一个法子:“母后,既然五妹一心向学,不如就让五妹与我们一同入明渊阁学习吧。” 云华没有说话,心中轻讽,她什么时候表现出一心向学了? “你倒是提醒了本宫。”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华一眼,“也是时候让小五好好学习了。” 皇后和赫连雪相谈甚欢,最后决定明日由赫连雪带着云华,一同入明渊阁学习。 云华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们一言一语地为她安排着,神情没有多大的波澜。 第23章 一同学习 云华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四方宫墙将黄昏日暮遮挡,透着一股子沉闷。 芙仪守在门口处来回徘徊,手里提着一盏灯,在看到云华出来,立即上前:“公主!可担心死奴婢了……” 云华递给她一个眼神,芙仪这才意识到她们还站在凤仪宫门口,而云华的身后,还跟着刘嬷嬷,于是立马闭上了嘴。 “我的侍女既已来接我,就请嬷嬷留步吧。”云华转身对刘嬷嬷道。 刘嬷嬷上下打量了芙仪一眼:“五公主这个侍女还需好好调教一番,免得日后再失仪,皇后娘娘已为公主挑了几个细心的奴婢,不如……” “谢母后好意,但我这侍女虽然鲁莽了些,但做事也还细致尽心,我回去再好好管教一番就是了。”没等刘嬷嬷说完,云华便已开口婉拒,说话的时候还沙哑着咳嗽了几声。 刘嬷嬷见状默默往后挪了一步,面不改色:“皇后娘娘还有事吩咐,还恕奴不远送了,请五公主慢走。” 云华微微颔首,半搭在芙仪肩上,脚步虚浮地走着,芙仪也很是配合地扶着她:“公主小心。” 直到离开了刘嬷嬷的视线,云华才慢慢直起腰来,拍了拍被压的有些褶皱的衣裙,慢悠悠地走着。 “有什么发现吗?”云华看向远处,声音很轻。 芙仪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股失落:“原以为能够找到一星半点,不曾想一点蛛丝马迹也无。” “无妨。”云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若是这么容易就找到的话,反而要怀疑真实性了。” 芙仪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云华:“那公主接下来打算如何?” 闻言,云华快速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接下来,自然是与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一同入明渊阁学习了。” —— 明渊阁是上明国皇室开设的专门为出身名门的子弟教授课业的地方,男子幼时便可入阁学习,而女子,则需待及笄之后方可入明渊阁。 云华及笄之年便被送到了天云寺,因而从来没有到明渊阁学习过。 但不用想也知道,在明渊阁里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这不是我们的五妹妹吗,没想到居然也来明渊阁了。” 云华正欲进门就被四公主赫连霺拦在了门口。 赫连霺瞥了云华一眼:“五妹妹这两年在宫外将养,想必过得甚是自在。” 语气里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嘲讽。 云华低着头,并不打算接赫连霺的话。 想不到明渊阁的早课竟如此早,每每在天云寺睡到日上三竿的云华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是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两眼连看路都不太真切了,更不要说还要应付这位一向难缠的四姐姐。 见云华不搭理自己,赫连霺眉头一皱:“五妹这是何意?我正与你说话呢。” 云华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眼里带着疑惑,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赫连霺方才说的话。 “你……”赫连霺正欲发作。 “好了,五妹妹也是第一次来明渊阁,我们理应多多包容,莫要伤了和气。”早早端坐在首排的赫连雪适时插了一句话,“今日的早课可是由国师大人亲自授课。” 一听到国师大人四个字,赫连霺顿时就安分了下来,给云华让出了路:“既如此,五妹妹就落座吧。” 云华点头致谢后,随便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好,没一会儿就撑不住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去领了书箱赶回来的芙仪正准备把书箱送到云华所在的位置上,却被赫连霺拦住了去路:“早课的时辰快到了,伴读需到阁外侯着,冒然入内的话会按照扰乱课堂处理。” 闻言,芙仪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向云华求助,然而此时的云华早已入梦了。 赫连霺像是看出了芙仪脸上的窘迫,朝她伸出手,脸上带着笑容:“既如此,本公主就姑且帮你把书箱转交给五妹吧。” 芙仪紧了紧提着书箱的手,又看了看外面早已寻了位置坐着等候的伴读们,最终只好将书箱交给了赫连霺:“多谢四公主。” 宗族之中能入明渊阁的共有一十六人,大家都是从小便认识的伙伴,一见面自然而然就聊开了,只不过交谈的内容也不知不觉从平日的琐碎小事转移到了云华的身上。 “听闻此次昭宁公主回宫,已经入明渊阁与我们一同学习了?” “对啊,还是长公主亲自领着来的,这会儿正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呢。” “难不成是在天云寺散漫惯了,一时间不适应这宫中的生活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嗤笑,不少人的目光都往云华所在的位置汇聚而去。 “你们在这嚼舌根子才是真的散漫惯了吧。”护国大将军之子林笺不悦地瞥了那几人一眼。 趴在矮桌上的云华动了一下,吓得那几个嚼舌根的人赶紧闭上了嘴,结果云华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丞相之女梁梓冉狠狠瞪了林笺一眼:“你一个挂名护国将军儿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你……”林笺就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眉头紧蹙。 “你们还是消停消停吧,国师大人就快到了,到时候若是被罚抄书,可别连累我。”三皇子赫连峋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 林笺和梁梓冉互相看不顺眼地哼了一声后撇过头不看对方。 阁内交谈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只见一身着月白长袍的修长身影迈着平稳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毕恭毕敬地弯腰作揖:“见过国师。” 有苏容站在最前方,目光平淡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学生。 之前看到云华还在呼呼大睡的几个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等着看云华的好戏,没想到刚侧目望去的时候,云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站得端正,与众人一同行礼了。 “哎哟。”梁梓冉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心存侥幸地抬眸,不曾想正好对上有苏容淡漠的目光。 “将礼仪那篇抄一百遍,明日交于我。” 粱梓冉嘴巴微张,像是愣住了。 林笺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也是。”有苏容瞥了一眼林笺,不再去看他们俩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都入座吧,拿出今日要学的书卷。” 坐在首排的赫连雪与赫连峣早早便已翻开了要学的内容,并提前做了预习。 而赫连霺则是心不在焉地摸索着书箱里的书,眼神时不时往云华所在的方向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果然,啪的一声,一本材质不同的书卷从云华的书箱里掉了出来。 第24章 罚抄一百遍 云华疑惑地俯下身去捡的时候,恰好瞥见了上面若隐若现的内容,手指微顿。 “五妹妹这书卷的样式倒是有些与众不同。”赫连峋先一步捡起了那本书卷,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 云华顺势起身挪回到书案前,静静等待着赫连峋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赫连峋即刻好奇地翻开了书卷,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时,忽然惊呼了一声:“没想到五妹平日看的竟然是这种书!”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又别有深意。 这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赫连峋的动作,坐在赫连峋旁边的人自然也都将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女子下意识羞得捂住了眼睛,满脸通红,男子轻咳一声,目光时不时流连在那书卷上。 有苏容端坐在桌前,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闹剧,时不时瞥向云华所在的位置。 “先前见五妹一副内敛的样子,不成想竟如此深藏不露。”赫连峋半开玩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纷纷好奇地凑了过来,待看清之时都纷纷朝云华投去异样的眼光。 云华坐在原处,微微低下头,表面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眼角余光环视了在座的所有人,一下便看出了远处一脸端倪的赫连霺。 赫连霺每次做亏心事都会心虚,那一脸挂相的模样,云华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根本无需多加揣测。 这位四姐姐,果然还是这么的迫不及待。 而与赫连霺一母同胞的三皇兄赫连峋,则一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物。 “五妹妹倒是与我们说说,如何寻到这些书的。”赫连峋笑得不怀好意。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云华。 云华很快敛去眼里的深意,低着头支支吾吾不知所言:“我,我……” “哎呀快说啊,这么磨叽作甚?”赫连峋啧了一声,正欲催促,忽然下一刻手中一空。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云华的视线里。 “谁抢了本皇子的……”赫连峋不悦地皱了皱眉,恰好对上有苏容那仿佛能够将人冰冻三尺的眼神。 他后怕地咽了咽口水,赶紧低着头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端坐不敢再围观。 云华眉毛微挑,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位国师意欲何为。 “这书卷,是你自己的吗?” 有苏容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语气听不出情绪。 云华瞥向他那拿着书卷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样与狐狸的手一好看。 只是这张脸……云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流连,他那淡漠的神情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光是这一点,就已经与狐狸大相径庭了。 云华心中默叹一口气。 “五妹,快说这都是误会……”坐在远处的赫连峣轻声道,眼里尽是担忧。 除了赫连峣,其他人都没有打算掺进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这位国师大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让人心生畏惧。 赫连雪绞着手中的帕子,目光一直流连在有苏容和云华的身上。 见云华迟迟不答话,有苏容声音冷了几分:“昭宁公主。”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察觉的情绪,再次抬眸之时已恢复如常。 “回,回国师的话,这,这书卷的确是我的。”云华就像是被有苏容的语气吓到了一般,磕磕巴巴道。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赫连霺也没想到,云华居然就这样承认了,一点都没有那种百口莫辩的焦急和狼狈。 有苏容眼睛微微眯起,眼里带着探究。 云华迅速低下头错开了他的目光,眼角余光看向远处一脸诧异的赫连霺:“学,学生这两年都在宫外养病,自知学识浅陋,许多书籍都看不懂,于是,于是便想着寻一些图多字少,简单易懂的……” 她话还没说完,人群中便传来噗嗤一声。 “想不到五妹选书的目光如此独到。”赫连峋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 明眼人一下便知道赫连峋是话里有话,都在期待着云华会如何应对,好歹也是先帝亲封的昭宁公主,想来应当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谢三哥夸奖。”云华竟认真向赫连峋道谢。 这一句话直接让在座的众人笑出了声。 赫连峣无奈扶额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口替云华解围却被一旁的赫连雪拦住了。 赫连雪无声地摇了摇头,他们都能感受到有苏容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气场,眼下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掺和进来的。 赫连峣只好递给云华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别过头不再去看她。 其他人倒是好奇,结果被有苏容泛着寒意的目光一扫,不禁背脊生凉地转过身不敢再看。 “三皇子竟然有如此多的话要说,那就请三皇子将今日要学的文章全篇背诵,明日我会检查,若是背得不好,我自会向陛下禀明。”有苏容缓缓道。 赫连峋的脸立马就变得跟个苦瓜似的:“国师大人……” 有苏容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云华。 此时的云华眉目含雾,瘦弱的身子几欲蜷成一团,一副害怕又可怜的模样,让人见了都不忍大声呵斥。 有苏容语气没有再向先前训斥赫连峋那般凌冽,但还是透着一股冷淡:“昭宁公主,方才的话,若是说谎,抄书一百遍。” 闻言,云华格外真诚地迎上有苏容的目光:“学生所言,字字为真。” 那无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想要怀疑。 云华清楚地看见有苏容面上的表情已和缓了些许,正当她感慨这位国师大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抄书一百遍,明日交于我。”有苏容薄唇一张一合,说出了让云华愣在原地的话。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会碰到这种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之人! 完全无视云华那由无辜转为幽怨的眼神,有苏容扔下这一句后便回到了首座上继续授课,全程未曾再看过云华一眼。 云华狠狠瞪着有苏容,郁闷心情难以排解,索性直接趴在矮桌上睡起了大觉。 第25章 亲自教你 “公主啊,这是何苦呢……”芙仪趴坐在矮桌旁,一边替云华磨墨,一边揉着因磨墨变得无比酸痛的手。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昏暗烛光之下,云华还在抄写着白日被罚抄写的内容,原本很快就能抄完,奈何云华还要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硬生生将进度拖了一大半。 “都怪那四公主,若不是她故意将这污秽书卷栽赃过来,公主又怎么会被国师罚抄书……”芙仪嘟囔道,一想到赫连霺那副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一笔落下,云华将毛笔放在笔搁上,拿起今日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的书卷翻看了几页。 今日赫连霺故意告知芙仪伴读不能入明渊阁,又假惺惺地帮她把书箱提进去,定是为了在云华的书箱里做手脚。 至于赫连霺这样做的原因,云华早已见怪不怪。 “我那四姐姐与六妹妹虽不是一母所出,但一向交好,此番赫连霜因我而被禁足半月,赫连霺定然是要帮她出气的。” 云华说着,拿起那本书卷随手翻了一页,上面令人瞠目结舌的各种男女之事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不仅画得十分详细,还有文字脚注。 “公主!”芙仪正好看见了里面的内容,赶紧羞得捂上了眼睛,“这,这怕是不妥吧。” 云华唇角微勾,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芙仪:“少来,我岂会不知你背着我偷偷看了多少话本。” 被云华一语揭穿,芙仪脸上烧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为自己辩解:“哪,哪有,奴婢看的才没有这般露骨!” “是吗?”云华秀眉轻挑,将信将疑。 看着芙仪如捣蒜般狂点头,云华被逗得不禁笑了起来,眼角余光瞥向那书卷上的内容。 “也就这些吗。”云华不甚在意地将书卷扔在桌上,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不过赫连霺也算歪打正着帮了我。” 此番回宫,云华要的就是做一个平庸至极的公主,所以她不仅承认那本污秽书卷是她的,还故意将字写得奇丑无比,目的就是为了收敛锋芒掩人耳目。 那些一门心思想要看她出丑或是落井下石的人们自然也乐得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便顺势而为。 一时间,有关云华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公主传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吗,昭宁公主在本次笔试又是垫底。” “不仅如此,无论上什么课,她都直接倒头就睡,就好像从来没有睡过好觉似的。” …… “我看她呀,就是脸皮厚,都被国师大人罚抄书好几次了,竟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赫连霺不屑地瞥了一眼此时正趴在矮桌上呼吸均匀的云华。 “就是,身为昭宁公主,竟一点都不思进取。”梁梓冉语气透着嘲讽。 恰好云华伸了个懒腰,赫连霺与梁梓冉就立刻闭嘴了。她们也只是因为看云华睡着了才敢这般说话,当云华醒来的时候就又换上了一副假正经的面孔。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赫连峣一开始还会语重心长地劝云华莫要放弃,但见云华虽然嘴上应承实际一点都没有改变,最终也只好放任自流了。 赫连雪一向最爱惜自己的羽毛,云华在明渊阁的风评这般差,她自然是不愿意让别人把她和云华混为一谈,所以早早便远离避嫌,但又因为身为长姐,必须得在众人面前做好表率,只好时不时三言两语对云华表示关切。 那副别扭至极的模样,连云华都不禁为她感到辛苦。 明渊阁其他的教书先生都顾及她是昭宁公主,又体弱多病,是以即便她的表现再如何差,也不敢多有置喙,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正是云华想要看到的结果。 然而,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偏偏就是见不得她安生,每每都会抓着她的错处罚她抄书,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悬崖勒马似的。 云华偏偏就不信这个邪,每次被罚之时都欣然接受绝无怨言,而后那字能有多丑就写多丑,她倒要看看,这位国师的耐心能撑到什么时候。 “昭宁公主,上次的罚抄你还没有交给我。” 散学后,有苏容走到云华面前,指节叩了叩桌面。 装睡的云华压根不想理他,奈何他便生了一副非人的耐性,一直叩到她忍不住抬起头来。 “国师大人,学生真的不是学习的料,您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云华可怜地眨巴着眼睛,就差没给他鞠躬作揖了。 有苏容直接无视她的表情,语气平淡:“罚抄的作业。” 云华这才缓缓从书箱里拿出那张仅写了一半的宣纸,试探道:“一百遍实在太多了,学生的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就只抄了这么些,还请国师大人……” “网开一面”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有苏容便已经一把拿过了云华手中的纸张粗略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而后看向她,语气怪异:“我记得昭宁公主是及笄之年去的天云寺,在此之前十余年的光阴,只要稍用一些心,字也是能写好的。” 闻言,云华眼底眸色稍暗,她自认与这位国师无冤无仇,但他竟是在试探她的底细? 气氛沉默了一瞬。 明渊阁此时没有别人,在有苏容话音落下之后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即便云华没有直视有苏容,她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道探究的目光此时正落在她的身上,好像要将她所有深藏的心思通通洞悉。 既如此,云华忽然轻叹一口气,就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低下头,语气透着一股无地自容:“不瞒国师,学生自年幼丧母以来,就从来没有受过一日正式的教导……” 闻言,有苏容有些惊讶:“一日都没有?” “在深宫之中活着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奢望有人教导。”云华轻笑一声,语气透着淡淡的酸楚。 她说着,抬眸看向他:“或许在国师眼中,真正优秀的学生应当是像我的长姐赫连雪一般,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我确实不如长姐,也并没有奋起拔尖的想法,只想平淡度日,所以就请国师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原以为她这样说有苏容就会因为愧疚放她一马,没想到他竟开口:“如此,我便亲自教你。” 第26章 不必太执着 ?! 云华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此时的她一度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这位国师平日看上去淡漠疏离的模样,不成想竟如此爱管闲事? “国师平时事务繁多,还要亲自指导长姐课业,桩桩件件已是辛苦,学生自知愚钝,还是不劳国师费心了。”云华赶紧开口婉拒。 有苏容神色未变:“无妨。” “可是……”云华正欲开口,就被有苏容打断了。 “昭宁公主,在我眼中,你与明渊阁的任何一位学子都一样,不存在谁聪慧谁愚钝之分,只有肯不肯用心。”有苏容垂眸看了她一眼。 最后半句,云华分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别有深意。 她立刻敛去眼底的心思,脸上露出因为得到国师的肯定而欣喜的笑容:“真的吗?” 苍白面容上笑意吟吟的模样,微微湿润的眼眸中闪着点点光亮,确实让人心生恻隐。 有苏容指尖停顿了一下,别过头不去看她:“明日卯时,藏书楼。” 自知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了,云华脸上带着烂漫的笑容:“既如此,那便有劳国师大人了。”实际上在心里早已暗暗骂了他数十遍。 ----------------- 卯时的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天边泛着淡淡的烟青色,笼罩宫墙的薄雾透着一股子晨间的湿润寒意。 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藏书楼,云华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公主,我们已经迟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了。”一旁的芙仪小声提醒道。 从前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天云寺,公主做任何事情都一向准时,从未有过偏差,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反常。 云华轻咳一声,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臂:“走吧。” 阁楼大门前站着一个人,穿着普通的衣裳,身形修长。 “榭蓝参见昭宁公主。”榭蓝对云华躬身作揖。 云华:“你是?” “我是国师大人的随从,国师大人此刻已经在阁楼之上等候殿下了,还请殿下移步。”榭蓝语气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华颔首之后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芙仪见状正欲跟上。 “这位姑娘留步,国师吩咐仅昭宁公主上去。”榭蓝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芙仪:“我……” “你与我一同在这里等候即可。”榭蓝面色平静。 “你——”芙仪刚开口。 云华直接伸手接过了芙仪手中的书箱,随口嘱咐了一句:“在这等我。”说完便提着稍长的裙摆踏上了阶梯。 芙仪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原本百无聊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随着一阵微风吹拂而来,她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忽然像是感应道到什么似的,侧目看向一旁站得端正的榭蓝。 与此同时,榭蓝也一脸疑惑地看向芙仪,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阁楼之上,有苏容早已端坐在矮桌前,手执书卷,指尖干净修长。 云华光是提着书箱上楼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见,见过国师大人。” 有苏容自顾自地看着书卷,没有理会她。 看来一向守时的国师见不得学生迟到。 被忽视的云华也不气馁,径直挪步来到有苏容面前,脸上带着笑容:“国师大人好早。” 有苏容这才抬眸看向云华,语气冷淡:“天已大亮,不早了。” 他带着些许不悦的话音刚落,云华就已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学生从小身体就不好,虽在天云寺将养,却又不慎患上了心疾,故起得有些晚了,还望国师大人见谅。”云华率先开口,态度端正,完全不像是故意迟到的样子。 “心疾?”有苏容放下书卷。 云华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听闻国师大人神通广大,不知能否替学生看看。” 有苏容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要求不觉得有些冒昧吗”:“我是国师,不是医师。” “但我听闻国师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还得到过父皇亲笔题字的赞扬。”云华持续夸赞道。 有苏容脸上神色没有任何波澜。 云华眨巴眼睛,满心期待的模样。 半晌过后,他长叹一口气:“手伸出来。” “有劳国师了。”云华唇角稍弯,很是听话地将手递了出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云华的手腕上。 “国师大人两年来一直都待在京城之中吗?”云华试探问道。 有苏容点头,在摸到云华脉象的时候,指尖微顿。 “真的……一步都不曾离开过?”云华眼底闪过复杂的情愫。 “昭宁公主。”有苏容深吸一口气,将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收回,“公主当日说我与你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想必是错认了,我不曾离开过皇宫,更没有去过天云寺。公主如今已回到宫中,往事也自当随烟尘散去,不必太过执着。” 云华微怔,似是自嘲般轻笑一声:“不必太执着吗……” 见她出神,有苏容随手替她拉上衣袖,遮住露出在外的手腕。 垂眸之际,正好云华也在看着他。 目光对视的一瞬,有苏容轻咳一声避开,将话题引回正事:“开始学习吧。” 云华也很快就将眼底的异样情愫收敛,从书箱里面拿出书卷:“不知道国师想要教学生些什么。” 有苏容瞥了云华书卷上那歪七扭八的字,默叹一口气:“先从练字开始。” 说着,便拿了一张宣纸放到云华面前,让她先写几个给他看看。 云华随手拿起毛笔,蘸墨后正欲落笔。 “你执笔的方式……”有苏容倏地出声。 “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云华侧目小心看向他,故作局促地紧了紧握着毛笔的手。 有苏容静静看了她一眼,片晌后:“倒是周正。” 闻言,云华的手微顿,而后露出笑容:“学生自知字写得不好,这几日也有在练习如何握笔,今日蒙国师夸赞,想来还是有一定成效的。” 有苏容稍稍颔首,耐心仔细地教了她一些笔法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后,示意她继续写。 云华深吸一口气,落笔的一瞬格外自然,然而在写出笔划的一刻字就开始变得歪歪扭扭的,字形结构松散无力。 有苏容看着她这一手状如鬼爬的字,眉头越皱越深。 第27章 你若不是他 “国师大人?”云华小心翼翼地抬眸,征询他的意见。 其实自己写的字如何,云华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此番还让有苏容仔仔细细教了她一个时辰,然而却不见一点成效,任凭再有耐心的人定然也是忍受不住的。她已经能够想象这位国师大人冷漠地对她说出一句“孺子不可教也”后甩袖离去的场景了。 只见有苏容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手。 “怎么了吗?”云华内心隐隐期待。 “笔给我,我亲自给你示范一遍。” 云华嘴角微抽,果然还是失策了,不成想,这位国师居然不是一般的有耐心。她深吸一口气,只得恭恭敬敬地把笔奉上。 有苏容蘸了墨后,拂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落笔的时候,中间的手指勾过来,后面的手指顶住……” 云华楞了一瞬,怔怔地看着那只手,手指修长,骨感又漂亮,执起毛笔的时候,掌背上的薄薄皮肤之下是脉络分明又带着苍劲有力的青筋。 白色顶端蘸了墨色的狼毫笔尖在雪白的纸面摩挲,写出来的字,飘逸中却带着规整,看起整洁利落。 “看懂了吗?”有苏容放下毛笔。 云华定定注视着宣纸上的字。 有苏容眉毛微蹙:“昭宁公主。” 话音刚落,云华就忽然咳嗽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了一抹淡红。 寂静的阁楼回荡着云华的声音,半晌过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让国师见笑了。”云华拢了拢身上穿着的衣裳,“学生不知今日的晨露比以往深重不少,穿得有些单薄,不如今日就学到这儿吧。” 有苏容抿唇不语,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确实是冷到有些发颤:“罢了,今日就到这吧。” 云华如获大赦般收拾着自己的书卷,生怕这位国师反悔。 “还有一件事。”有苏容端坐在矮桌前静静看着她,流泻在肩膀上的墨色长发在初晨日光的照耀之下镀了一层光晕,“公主的心疾,我只怕是无能为力。” “无碍,我知道。”云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声音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若不是他,自然是无能为力的。” 闻言,有苏容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国师大人。”一道温柔得仿佛能够掐出水的声音传来,云华不用抬头都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赫连雪莲步轻移,款款来到有苏容面前:“学生还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国师。”而后又像是才注意到云华一般,“五妹妹也在啊,我有叨扰到你们吗?” “长姐言重了,国师正好已经教完了。”云华率先开口,脸上笑容未减。 “这样的话……”赫连雪娇羞地看了有苏容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云华主动起身挪开位置,“既然长姐与国师还有要事要谈,我便先告辞了。” 云华前脚刚走,赫连雪就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到云华方才坐的位置上:“母后近日将宫宴的大小事务都交于我来操办,我怕自己做得不够好,特来请教国师,但我事先并不知道五妹妹也在此,也不知道五妹妹会不会生我的气……” 有苏容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云华渐渐远去的瘦弱身影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求之不得。” “国师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赫连雪疑惑道。 “没什么。”有苏容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 藏书楼外,芙仪与榭蓝互相盯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你方才不是说仅昭宁公主才能上去吗,怎的见长公主来了之后拦都不拦一下?”芙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榭蓝自知理亏,心虚避开芙仪的目光:“那,那可是长公主,国师一向亲自教导的。” 听到这话之后,芙仪眼睛微微眯起:“怎么,你的意思是说在国师眼里,我们家殿下不如长公主了?” “我,我才没有这个意思,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你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 云华下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场景。 芙仪狠狠掐住了榭蓝的耳朵,而榭蓝死死攥住了芙仪的头发,两人龇牙咧嘴地互相瞪着对方,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住手。”云华话音刚落,芙仪和榭蓝不约而同地僵住了,下意识松开对方。 “公主殿下。”榭蓝端正地对云华行了一礼,与刚才同芙仪互掐的样子判若两人。 芙仪轻哼一声:“这变脸速度,怎么不去唱戏啊。” “放肆。”云华严肃地呵斥了芙仪一声。 芙仪立马闭上了嘴,愤愤地瞪了榭蓝一眼。 榭蓝则被云华这颇为威严的声音震慑住了,下意识塌下了腰。 云华面向榭蓝,“国师还在指导长姐,我就先告辞了。” 闻言,榭蓝立即把腰弯得低低的,语气极尽恭谨:“恭送昭宁公主。” ----------------- 刚回到寝宫,云华就已经冷得嘴唇发白了。 “公主!”芙仪赶紧将厚厚的皮毛大氅披在云华的肩膀上,满眼担忧,“公主一向怕冷,怎的今日出门之前还将大氅脱了呢。” 云华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唇角微勾:“若不这样,哪能这么快就脱身。” 不得不提一句,她这位长姐来得可真快。 明明出门前才将有苏容要亲自教云华的消息透露到长公主处,没想到赫连雪这么快就来了。 芙仪给云华倒了一杯热茶:“那长公主分明就是对国师有所图谋,公主为何还要给她制造机会啊?” 云华没有回答,手指搭在茶杯之上描摹,问出了别的问题:“你与那个榭蓝,是怎么回事?” 芙仪的禀性她再了解不过,这丫头虽然有时候是个憨货,但一向不会与人发生冲突,何况今日还是在皇宫的藏书楼。 果然,一听到榭蓝的名字,芙仪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压低声音:“我正想与公主说来着,那榭蓝身上……” “你确定没有弄错?”云华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我发誓,绝对不可能错,那味道,就算我捂着鼻子都能闻到!”芙仪伸出四根手指。 云华秀眉轻挑:“发誓?” 芙仪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势,默默收回了一根。 “你这丫头。”云华忍俊不禁。 “那公主接下来打算如何?”芙仪双手捧着下巴凑到云华身旁,有些好奇。 云华静静注视着茶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杯中平静的水面倒影着云华的面容,忽然,纤长的指尖触碰到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很快,昭宁公主因感染风寒身体抱恙的消息就在宫中传开了。 第28章 不如姐姐就把这个位置让给我 因着云华昭宁公主的身份,来看望的人都快将门槛踏破了。 皇后更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派了太医过来替云华看病,还送了好多滋补的药材。 其间赫连峣也来探望过,只是每次都被芙仪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请留步,公主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赫连峣眉头微皱:“又睡下了?” “太子若是有什么话,奴婢可等公主醒后代为转告。” 赫连峣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叹了一口气:“罢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替她向国师大人告假了。” 目送赫连峣远去,芙仪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往寝宫内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云华此时正悠哉悠哉半躺在贵妃椅上吃着内务府特意送来的瓜果。 “公主啊,你倒是落得轻松。”芙仪一脸疲惫地走到云华腿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日日忙着如何将探望的人打发,又不敢得罪,已经是焦头烂额,结果“生病”的正主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云华轻笑一声,将一颗葡萄送到芙仪嘴边。 没办法,她还有许多要事要做,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练字补课业这些她早已熟练且没有意义再重复的事情上,是以她只好称病。所幸有苏容这段时间忙着处理朝政上的事情,根本顾及不到她。 而赫连雪自从知道他有意亲自教导云华之后更是隔三岔五地去向他请教问题,完全不给有苏容闲下来的机会。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月月,当云华回到明渊阁之时,正好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五姐姐来啦。”赫连霜提着书箱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华,“半月未见,不知道五姐姐这副一推就倒的身子骨如何了,听闻姐姐感染风寒,我这做妹妹的心里甚是担忧,生怕姐姐稍有不慎就驾鹤西去了呢。” 云华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真是难为妹妹被禁足了还记挂着我,如此看来,妹妹的性子当真是沉淀了不少呢。” “你……”赫连霜脸色一下就变了。 云华不理会她,径直进了门。 她前脚刚踏进去,赫连霺就立马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五妹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云华冷眼看着在她面前惺惺作态的赫连霺:“有劳四姐姐记挂。” “五妹不用这么见外。”赫连霺说着,主动伸手去接云华手中的书箱。 云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赫连霺:“不必劳烦四姐姐。” 赫连霺尴尬地收回了落空的手,脸上殷切的笑容却并未减少:“妹妹都站了那么久了,还是快快落座吧。” 云华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赫连霺一眼,没有挪步。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赫连霺被云华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没什么,我方才看错了。”云华笑。 “既然没什么,妹妹还是快落座吧。”赫连霺收回手,背在身后。 云华微微颔首,往自己的位置走去,刚准备坐下,一个书箱就放在了桌面上。 赫连霜已经先一步站在了位置旁,傲慢地看着云华。 “六妹妹,这是我的位置。”云华和颜悦色道。 赫连霜一点都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原来这是五姐姐的位置吗?妹妹我在寝宫待得太久,都不记得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了,刚好姐姐的位置甚好,我很喜欢,不如姐姐就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吧。” 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挑衅的意味。 其他人见状都纷纷朝她们两个看去。 “六妹,你何故与一个位置过不去。”赫连峣不悦呵斥道。 “大哥,你怎么总是护着她?”赫连霜瞬间就不乐意了,先前听赫连霺说太子有意护着云华,她一开始还不相信,如今一看竟是真的,“我被禁足一个月你都以课业繁忙不曾来看过我,而她不过是感染了小风寒你便隔三岔五地去看望。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就是想要一个位置又如何?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怎的如此厚此薄彼?” 在场的人闻言都看向了赫连峣。 赫连峣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闪躲:“在我的眼里,你与小五都是我的妹妹,不存在所谓亲疏之分。” “既如此,我就要这个位置,你也管不着。”赫连霜冷哼一声。 “你……”赫连峣眉头微皱。 “好了。”赫连雪适时站出来发言,语气温柔,“小六这段日子憋得太久了,就是想要一个心仪的位置而已,五妹妹比小六年长,就莫要与小六一般计较了,况且……” 赫连雪说着,环顾了在座的人们一周,最后看向云华,面露难色:“五妹妹上课都是睡觉,坐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如就将位置让给小六吧。” 她的话刚说完,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对啊,昭宁公主一向不务正业,坐哪里不是坐。” “长公主说的确实有道理,看来也就长公主能够主持大局了。” “难道就没有人关心一下昭宁公主的吗,被长姐当众揭短,要是我的话,肯定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 对上赫连雪这一副故作公正的面容还有赫连霜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云华面色平淡,眼角余光瞥见门外的月白身影,忽然就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诶你这病秧子,可别传染到我!”离云华最近的赫连霜立刻捂着鼻子,一脸厌恶。 云华面色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六妹妹若是喜欢这位置,我自然是会让的,只是我因病卧床一月,才将将痊愈,只想寻个靠窗地方透透气,免得将病气过给大家。”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觉得在理。 “长姐一向聪慧……”云华注视着赫连雪,将她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看在眼里,“想必定然也是思虑周全的,对吧?”反问的语气透着意味深长。 赫连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方才还夸赫连雪的人也朝赫连雪投去怀疑的目光。 第29章 云华所说,国师信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赫连雪稍愣一瞬,立马对云华露出了关切的笑容,亲密地握着云华的手:“得知五妹妹生病的时候我甚是心焦,奈何忙着操办宫宴之事实在脱不开身,如今见妹妹痊愈,我实在是高兴。”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忙着去找国师,自然是脱不开身。 “五妹妹大病初愈,小六你就别再胡闹了,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去。”赫连雪递给赫连霜一个眼神。 眼见赫连雪已经偏向云华,赫连霜当即就不乐意了:“长姐!大哥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向着她啊!” “六妹妹,一个位置而已,就别计较了……”一直不说话的赫连霺刚开口就被赫连霜打断了。 “赫连云华,我才是凤仪宫嫡出的公主,你确定要同我争?”赫连霜恶狠狠地瞪着云华,而后压低声音凑近云华,“你别忘了,曾经是如何的下场。”语气的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其他人闻言也不好开口劝解,毕竟赫连霺是皇后所出的六公主,是明帝最小的女儿,也是明帝登上皇位后的第一位公主,从小就颇受明帝的宠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但大家所知的是云华是先帝亲封的昭宁公主,同时也是上明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论地位应是在赫连霜之上的。 大家都屏息凝视期待着云华如何反击。 “小六,你不要太过分了。”赫连峣眉头紧蹙,正要起身。 没想到云华率先开口:“一个位置而已,就让给六妹妹吧。”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脾气好得就像是一只软柿子一般。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云华就这样认输了。 已经站起来的赫连峣也不敢相信地看着云华,张了张嘴,在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之后,默默坐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还真是没劲。”原本都已经准备看这一出好戏的赫连峋撇了撇嘴。 见云华妥协,赫连霜傲慢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在越过云华面前之际还不忘补上一句:“早知如此,何必要与我争,眼下反而还让人看着闹笑话。”说完就往那位置坐了下去。 “别……”赫连霺刚开口,就传来了赫连霜那一声仿佛能够掀翻房顶的惨叫。 众人都被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吸引了注意力。 “哎哟!”只见赫连霜捂着屁股倒在地上,整张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头上繁华丽的头饰歪七扭八地垂到面前,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六!”赫连峣见状赶紧挡在了赫连霜的身前,对已经愣在原地的赫连雪喊道,“快,快叫太医!” 赫连雪眼里的嫌弃一览无遗,奈何大家都在看着,不得不出手帮忙。 云华站在一旁看着赫连峣与赫连雪手忙脚乱地将赫连霜扶去偏殿治疗,此时赫连霜的痛呼声已经变调,疼得额头上渗了一层汗,看上去又凄惨又可怜。 云华收回目光,而后瞥向方才赫连霜坐过的地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那坐垫上,闪烁着银色寒光。 “天哪!那,那是银针!”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众人纷纷都上前去查看。 距离最近的林笺立刻起身走到那个坐垫前,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银针拿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些许血迹。 “快,快拿走!”一旁的梁梓冉害怕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到底是谁这般蛇蝎心肠,竟然在昭宁公主的坐垫上放银针?”林笺的声音刚落,云华好整以暇地看向不远处。 此时早已远远躲到人群之后的赫连霺紧张地攥紧了衣裙,眼神飘忽。 还真是挂相啊。 云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下一刻,清冷的声音在阁中响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没有开始晨读。” 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多言。 云华也想要寻个地方坐,奈何自己位置上的垫子实在太过危险,只好站在原处眼睁睁看着有苏容越来越近的身影。 “国师大人,我们在昭宁公主的坐垫里发现了银针。” 有苏容伸手拿起林笺手中的银针仔细端详了一番,目光移到云华身上。 还没等云华开口,头顶便响起一句:“你随我来。” 光是听这语气云华就能够想象到有苏容那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了,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华深吸一口气跟了出去。 明渊阁长廊之上,有苏容负手而立,面上神色确实不佳:“昭宁公主,风寒可好些了”平淡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关心。 装病的云华自知理亏,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已经痊愈了,只是太医嘱咐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是吗?”有苏容垂眸看向她,“方才一事,想必殿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吧?” 闻言,云华的肩膀微微颤抖:“若不是被六妹妹不慎坐了下去,只怕此时躺在偏殿的就是我了……”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哽咽。 有苏容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坐垫里面有银针的?” “回国师,我也是事后才发现的。”云华迎上有苏容的目光,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楚楚可怜。 “昭宁公主说的,可是实话?”有苏容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 有苏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宽大的袖口处用苏绣绣着苍劲的松柏。 “云华所说,国师大人可会信?”云华眸中泛着泪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眼眶。 未等有苏容开口,云华就已经率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国师大人,我,我实在是害怕……我明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不成想居然有人想要加害于我……” 话语间还透着一股子颤意。 有苏容看了一眼云华那抓着他衣袍的手,没有避开,放缓了声音:“此事我会查明。” 闻言,云华渐渐松开了手,低下头:“如此,就先谢过国师大人了。” 有苏容微微颔首:“我得去一趟偏殿,你且先回书厢吧。” 云华点了点头,目送有苏容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寂静的长廊之上,云华抬手不甚在意地擦掉了眼角将要流出的眼泪,原本害怕的表情早已恢复如常。 第30章 倘若不是玩笑 春末夏初时分,宫中马场的草地已然蒙上了一层苍翠的绿色。 “终于能上马球课了,天天待在书厢中学那些策论大道理,都快要闷死了。”赫连峋牵着自己的马匹缓缓在草地上踱步。 林笺也骑着马跟了上去:“三皇子,比一比?” “正有此意!”赫连峋话音刚落,平时一起学习的同窗也都纷纷凑了上去。 云华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看他们打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别的事情。 这几日妖丹的反噬越来越频繁,扰得她都不曾睡过一次好觉。 “五妹妹不来吗?”赫连峣牵着马来到云华身旁,一句话拉回了云华的思绪。 看着眼前的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匹,云华想要伸手去触摸,但还是克制住了:“不了,我……” “五姐姐从小就不曾学过骑马,自然是不会的。”赫连霜的声音传来,此时的她一如当时在京城的街上一般,一袭红色骑装,高高束起的长发看上去格外利落。 赫连霜拉着缰绳,驱马来到云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云华面露怯色,不禁笑出了声:“呵,五姐姐怎的这么胆小?” “小六。”赫连峣不悦地看向赫连霜。 “六妹妹还能骑马,看来是上次的伤都好全了。”云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一听这话,赫连霜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立刻就炸了毛:“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可能会受伤!当真是晦气!” 赫连霜说着拽紧了缰绳,身下的马匹嘶鸣一声后抬起了前蹄,直直往云华所在的位置踏去。 云华坐在原处,一点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小六!”赫连峣着急大喊。 马蹄堪堪踩在了距离云华不到一尺的位置上。 赫连峣赶紧挡在了云华面前,警惕地看着赫连霜:“这里可是皇宫,莫要胡来。” 语气里透着明显的警告。 赫连霜轻蔑一笑:“我的马匹方才有些不听话,五姐姐不会怪罪吧?” “自,自然不会。”云华眨了眨眼睛,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吓傻了一般。 满意于云华的反应,赫连霜不屑冷哼一声,驱马离去。 云华秀眉轻挑。 饶是赫连霜再无法无天,在皇宫之中,也不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所以只是想要恐吓一番罢了。 但赫连峣却不这样想。 “五妹妹,方才为何不躲开?”赫连峣语气里带着的担心很是明显。 云华将他这副着急的模样看在眼里:“六妹妹只是开玩笑吧了,兄长不必担心。” 赫连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避开云华的目光:“倘若不是玩笑,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不是玩笑…… 云华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那一抹荼白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 “六妹,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赫连霺有些局促地紧了紧缰绳,“上次之事说不定只是个意外罢了……” “怎么可能,一定是她赫连云华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我颜面尽失!”赫连霜面带怒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刚才不过是吓吓她,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教云华骑马的老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校尉,平日不苟言笑,看上去很是严肃。但见云华学得这么快,脸色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素问昭宁公主一向病弱,还以为很难教,不成想竟学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校尉颇为满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开始独立练习的云华,“国师以为呢?” 说着,侧目看向一旁的有苏容,从前上马球课,这位国师大人可从不现身,今日不知道是哪一阵风把他给吹来了。 “课业一塌糊涂,马术倒是一点就通。”有苏容面色平静,语气透着的冷意让校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各有所长嘛……”校尉含糊打着哈哈,而后小跑到学生们所在的地方,开始组织课考。 为了检验学生的学习成果,每次散学前都会有一次课考。 “昭宁公主,你才刚掌握,不如下次再考吧。”校尉很是细心地提出。 赫连霜眉头微皱,给梁梓冉递了一个眼色。 梁梓冉立即会意,对这校尉抗议道:“别啊,若是昭宁公主不考,我们队伍就少了一个人了,这对我们不公平。”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与云华同组的人也都纷纷附和,若是因为云华的缺席导致课考不合格,他们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多一人少一人影响很大吗?!当初我们上战场,一万兵力的悬殊差距都能将敌人退击千里!”校尉语气激昂。 然而并没有将这种情绪感染到他们。 “您是校尉,与我们这些学生自然不同。” “我们又不是真的要上战场,这样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吧。” …… 每听一句丧气的话,校尉的眉头就皱得深一分,正要怒斥他们一通。 “我可以参加课考。”云华适时开口。 校尉愣了一下:“可是……” 云华摇了摇头:“校尉不必担忧。” “既如此……”校尉思虑片刻后,“便去吧,注意安全。” 见目的达成,赫连霜与梁梓冉相视一笑。 此次课考,云华与赫连霜梁梓冉等人一组,而赫连霺则与赫连峋以及林笺等人一组。赫连峣与赫连雪因为已经修满课业,故不必参加课考。 “六妹妹,这次课考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啊。”赫连峋率先喊话。 赫连霜白了他一眼:“切,手下败将而已,看我如何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校尉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宣布课考开始,赫连峋所在的队伍实力强劲,很快进球领先。 才刚学会打马球的云华在队伍中的作用可谓是微乎其微,除了偶尔接到几个球传给队友之后基本全程都处于游离的状态。 但与她同组的赫连霜从小就擅马球,再加上与梁梓冉等人的默契配合,很快就将比分追了上去并实现了反超。 赫连峋的队伍明显后力不足,逐渐与赫连霜等人拉开差距。 眼看鼎中的香就要燃尽,胜局已定,赫连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与梁梓冉赫连霺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场上,梁梓冉刚接到球,赫连霺立刻就上前去阻拦,情急之下,“昭宁公主,接球!” 梁梓冉将球击向云华所在的位置。 只是那球分明就没有想要让云华接住,而是径直往云华身上砸去。 “小五,小心!”坐在场外的赫连峣喊道。 云华反应很快,拽紧马绳子,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将球稳稳接住。 刚要松一口气之际,只见赫连霜的身影快速闯进了视线里。 第31章 国师大人,我害怕 赫连霜策马奔向云华,嘴里喊着:“五姐姐,把球传给我!”然而没等云华有所动作就已经来到云华身边扬起了鞠杖,重重砸在了云华马匹的后腿上。 云华的马匹痛苦地嘶鸣一声,接着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胡乱挣扎着,势必要将云华甩下马背一般。 “不好,小五有危险!”赫连峣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去救云华,却被赫连雪拦住了。 “大哥这是要做什么?”赫连雪死死拉住他的衣角,面色凝重。 赫连峣耐着性子回答:“你没有看到吗,小五有危险,我得去帮她。” 赫连雪紧了紧拉着他衣袍的手:“我自然知道,那马匹失控之后有多危险你我也再清楚不过,但我更知道你贵为储君,若是如此冲动受伤该怎么办?” “可是……”赫连峣眉头紧皱,正要将赫连雪的手拿开。 “大哥,你难道忘了母后的嘱咐了吗?!” 不知道是因为赫连雪忽然变大的声音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赫连峣的手顿住了,有一瞬间的失神。 “别忘了,还有在军营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赫连峥,储君的位置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坐……”赫连雪注视着他。 见赫连峣眼里有一丝的动摇,赫连雪缓缓松开了抓着他衣袍的手,安慰道:“五妹自有校尉去救,你就不必担忧了。” 赫连峣手紧紧握成拳头,最终在赫连雪的目光注视下渐渐松开。 马场之上,大家都下意识躲得远远的,生怕误伤到自己。 校尉尝试了很多种办法,始终无法接近,更无法让马匹停下来。 若是强行用绳子绊倒马匹,就连马背上的云华也会受到伤害。 然而,越犹豫一分,马匹就越发不受控制不住。此时云华已经渐渐失了力气,脸色苍白如纸,愈加强烈失控的颠簸让她忍不住眩晕起来。 攥紧马绳的手渐松,身体也在往旁边歪倒。 “昭宁公主!”众人惊呼。 云华只感觉眼前恍惚出现了一道荼白的影子,接着腰间一紧,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带着清冷香气的怀抱。 “太好了,小五没事。”赫连峣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国师大人——”赫连雪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难看。 有苏容将云华拦腰抱在怀中,旁边的马匹已经变得温顺起来,低着头蹭了蹭他的衣角,像是在表达歉意。 “不是你的错。”有苏容轻声道。 马匹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般,乖乖退到了一旁。 “国师大人!”校尉赶紧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幸,幸好有你啊……” 若不是有苏容及时出手相救,云华只怕是真的要有个三长两短了,届时他该如何向陛下和皇后交代啊。 见校尉来了,有苏容正要将云华放下。 然而靠在他胸前的云华忽然抓紧了他的衣襟,将头埋得更深。 有苏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在颤抖,想必是被吓到了,只好吩咐校尉将剩下的学生安抚好,而后抱着云华离开了马场。 此时的明渊阁空无一人。 有苏容走进书房,停下脚步,垂眸看向怀中的云华:“昭宁公主,已经没事了,先下来吧。” 埋在他怀中的云华迟迟没有反应。 有苏容默叹一口气,有些不耐烦:“昭宁公主……” 云华忽然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一刻,有苏容只感觉呼吸凝滞了一瞬。 云华眼圈红红的,嘴唇也有些泛白,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随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滚落,滴在他的衣襟上,晕染濡湿了一片浅浅的痕迹。 梨花带雨,大抵说的就是这样。 “国师大人,我害怕……”因为刚刚哭过,云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满脸的泪痕,看上去可怜兮兮。 有苏容眼里的冷淡渐渐和缓起来,声音不知不觉放软:“已经没事了,我先把你放下来可以吗?” 云华将信将疑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刚被放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到吸了一口冷气:“嘶……” 有苏容这才注意到云华小腿上有一道伤口,雪白的鞋袜被划裂,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刚才将云华放下来的时候想必是不小心扯到了,才会痛。 未等云华开口,有苏容率先往门外唤了一声:“榭蓝。” 门外瞬间出现了一个身影,榭蓝恭敬地走了进来:“国师有何吩咐。” “寻一些治疗外伤的药替昭宁公主上药。”有苏容淡淡吩咐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泪水沾湿的衣襟,还有染上了一些血迹的外袍,默默离去。 云华还想要再说着什么,榭蓝就已经端着金创药来到了她的面前,速度快得让人惊叹:“昭宁公主,我这就为您上药。” 原本有些顾虑的云华在看到榭蓝如此纯熟的动作之后都不禁被小小惊艳了一把:“想不到你竟如此熟练。” 被夸赞的榭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前我也是不会的,但总是帮国师疗伤,一来二去自然就熟练许多了。” “国师经常受伤吗?”云华一下捕捉到了榭蓝话中的意思。 榭蓝点了点头,清理着云华的伤口。 “国师为何会受伤啊?”云华继续问道。 闻言,榭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云华。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云华放柔了声音。 榭蓝深吸一口气,低头凑到云华面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国师每次闭关结束都会受伤。” “闭关?” “是的,国师每三月都会闭关数日,不许任何人打扰,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在府中闭关,却每次都会受伤……”榭蓝神秘兮兮道。 “而且三个月前,国师受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伤,废了我好多药材才将国师救治回来,那个时候我都要以为国师会驾鹤西去了呢……” “三个月前……”云华眼睛微眯。 清理干净伤口后,榭蓝拿出了金创药,还不忘提醒一句:“公主且忍着点,会有点疼……” 换完衣服的有苏容刚踏进门,就听见了云华的痛呼声。 此时的云华双眸蒙上一层水雾,眉头皱在一起。 “不是,我还没……”榭蓝疑惑地眨了眨眼。 云华抬眸可怜地看向有苏容。 第32章 亲力亲为 见云华这副像是痛极般凄惨的模样,有苏容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对榭蓝伸出手:“你先下去吧。” 榭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有碰到云华伤口的手,满眼都是疑惑,但有苏容既然已经发话了,他也只好将装着金创药的瓶子递给他然后一溜烟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云华看着有苏容半蹲在她的面前,纤长白净的指尖沾了乳白的药膏,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动。”有苏容轻声道,而后缓缓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动作很是轻柔。 窗外熹微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将有苏容的影子投在地上,他那如流瀑般的墨色长发随着他半蹲的动作有一部分落在了地面上,与影子融在了一处。 眼前这人,仙气飘飘,像是从未食过人间烟火,没有半点凡人的样子。 只是云华从不信神。 她定定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心底竟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想要揭开他这层伪装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凡夫俗子。 上好药后,有苏容抬眸正好对上了云华堪称灼热的目光:“昭宁公主?”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眼里怯怯的,仿佛刚才的都是他的错觉。 有苏容拿起纱布在云华的小腿上缠绕几圈后打上了结,他从未给人包扎过,所以效果看起来不太好。 云华也看出来了,这手艺,还不如芙仪呢。 但她脸上带着笑容,柔声道:“学生在此谢过国师大人了。” 有苏容站起身来,语气平淡吩咐:“无碍,注意莫要沾水即可。” 云华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有苏容给她包扎好的地方。 “今日之事……”有苏容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今日之事或许是个意外,国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云华抬眸看着他,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 有苏容眉头微皱:“你当真觉得是意外吗?” 赫连霜的动作和意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云华反问他:“那国师大人可有证据证明今日之事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一句话,让有苏容愣住了。 “如果今日之事不是意外的话,国师大人会替我讨回公道吗?”云华继续问道。 “自然会。” “那国师大人欲以何种身份替我讨回公道呢?”云华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注视着他,似乎想要从他那双落栗色的眸子中看出不一样的情愫。 只是停顿了一瞬,有苏容面上神情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是这样回答她的。 “你是我的学生,作为师长,我自会为学生讨回公道。” 云华垂眸错开他的目光,声音平淡:“如此,学生就先谢过国师大人了,作为师长还能如此尽责,亲力亲为替学生包扎。” “亲力亲为”四个字云华咬得有些重,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有苏容轻咳一声,不去看她:“既然昭宁公主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在此等你的侍女来接你,我还有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华打断了:“不必。” 云华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我自己可以走。” 说完,也不等有苏容作何反应,径直拖着包扎好的腿步伐缓慢地出了有苏容的书房。 云华一瘸一拐来到长廊之时,芙仪忽然窜了出来,语气满是担忧:“公主当时为何不让我去阻止那赫连霜啊。” 早在马球课开始之时,芙仪就一直都藏在马场的角落里观察着场上的一切,在见到赫连霜冲向云华之际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要出手阻止,却被云华一个眼神制止了。 是以芙仪只好眼睁睁看着赫连霜在打伤云华马匹之后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奈何没有云华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云华轻笑一声后拍了拍芙仪的肩膀,语气神秘:“不可言说。” “为何?”芙仪满脸不解。 云华笑而不语。 芙仪立马就不乐意了,立马挽着云华的手缠着她:“哎呀公主——你倒是告诉我嘛……” 不成想她的话音刚落,云华就倏地捂住了心口,痛苦呼吸着。 “公主!” 这一次的反噬来势汹汹,顷刻之间云华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心口处的流光每往心脉侵蚀一分,云华的眉头就皱紧一分,紧紧攥着衣襟的手嵌进了掌心肉里,渗出殷红的血丝。 芙仪赶忙从袖口处摸出装着丹药的瓷瓶,哆哆嗦嗦地将药丸倒在掌心,却只倒出了两粒。 “糟了……”芙仪一惊,没想到抑制反噬的药这么快就吃完了。 云华深吸一口气,拿了其中的一粒送入口中,没有就着水,生生咽了下去。 “公主……”芙仪紧张地盯着云华的反应。 狐狸的妖丹之力太过强大,反噬之力也越来越严重,一粒药恐怕已经很难再压制了。 出人意料的是,云华的呼吸已经开始恢复平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渐渐褪去。 见芙仪急得都快哭出来,云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慰:“这般表情是做什么?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芙仪虽然把眼泪逼了回去,声音还是哽咽的,“公主没事就好,可吓死奴婢了。” 云华从芙仪手中接过那个仅剩下一颗药丸的瓷瓶:“这药……” “公主放心,我即刻启程去寻找药材,重新炼制。”芙仪眼神坚定。 即便这话从芙仪口中说出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云华岂会不知,芙仪每次寻药回来都会落得一身的伤,怕云华知道后会担忧,所以每每都是躲起来自己医治。 云华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不必。”云华将瓷瓶放在自己的袖口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这药以后,不必再炼了。” “什么?”芙仪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云华已经疲于病痛,有了想要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她更偏向后者,于是立马就激动了起来,抓着云华的手郑重其事道:“此番好不容易才寻到的续命之法,公主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公主且放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会寻到药材!” 见她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云华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33章 功劳全都到了长姐身上 云华的表情转变的太快,芙仪竟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哪里需要你一个道行这般浅的小妖替我上刀山下火海。”云华抬手捏了捏芙仪那稚气未脱的肉脸,“放心,就算没有丹药,我也不会死的。” “真的?”芙仪将信将疑,“可是……” 云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恰在这时,同窗们的都已经从马场回来。 “我说林笺啊,你们总是输给我们,就没想过好好反思的吗?”梁梓冉问得故意。 许是因为输了,平时听到梁梓冉挑衅定要还嘴回去的林笺此时格外安静,只是说了句:“此次我们确实技不如人。” 梁梓冉刚到嘴边的嘲讽话语硬生生停住了,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语气有些别扭:“没想到你竟然承认了,还算有自知之明。” 走在最前面的赫连峣在见到云华的一瞬间立马就跑了上去。 “小五,你没事吧?”赫连峣担心地问道,想要看看云华有没有受伤。 云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动作:“我没事,兄长不必担忧。” “怎么可能会没事。”赫连峣皱了皱眉,自责之色滥于言表,“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只怪我不能……” “五妹没事真是太好了。”赫连雪上前打断了赫连峣的话,一把拉住云华的双手,言辞关切,“幸亏国师念及你我姐妹之情,及时出手相助,不然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说着,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在外人看来,长公主对这位妹妹是真的关心,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上前询问,还急得都落泪了。 “让长姐担心了,如长姐所说,幸而国师念及你我的姐妹之情出手相助,此事还得感谢长姐才对,谢长姐的救命之恩。” 云华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赫连雪。 “这不太对吧,明明是国师救了五妹,怎么反过来功劳全都到了长姐的身上?”赫连峋率先提出了疑问。 平日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禀性顿时就被唤了出来,赫连峋托腮思考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国师一向不看重这些虚事,莫不是长姐自认与国师甚是亲近,所以就替国师揽了这一份恩情?”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向云华与赫连雪。 赫连雪扯了扯嘴角,努力维持着端庄的表情:“既然是国师救了你,你自当去感谢国师。” 云华眼角余光瞥了赫连峋一眼,而后恍然大悟地看向赫连雪:“长姐说的是,改日我自会亲自登门向国师道谢。” 「亲自登门」四个字咬得有些重,云华乐得看这位长姐脸上变化多端的神态最后又不得不装作和善亲昵的样子。 同云华简单关切两句过后,赫连雪就主动松开了手。 赫连峣见状还想要同云华再多说几句,却被赫连雪以还有要事要做带走了。 见他们走后,赫连霺也凑了上来表示关心,还说什么当时她自己也吓傻了,这才没有去帮云华,言辞恳切得让人差点就相信了。 但眼里因云华居然还能毫发无损而失望的情愫实在是一览无遗,云华笑着回应,看破不说破。 与赫连雪和赫连霺的惺惺作态相反,赫连霜直接向云华走来,在越过之际补了一句:“五姐姐的命可真大,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完之后不忘狠狠剜了云华一眼,冷哼一声离去。 除此之外,其他人也都上来向云华表示了由衷的关心,云华都一一笑着回应。 目送他们远去之后,云华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面色平静。 “那赫连霜实在太过分了!”芙仪愤愤说着,云华忽然整个人往她身上靠,把她吓得不轻,赶紧搀扶住,“公主你怎么样了?!莫不是又反噬了?” “嘘……”云华揉了揉被芙仪聒噪声音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我只是笑累了,用「倏来忽往」送我回去吧。” “噢——哦。”芙仪压低了声音,伸头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之后接过了云华递过来的「倏来忽往」施以灵气。 长廊上蓝光乍现一瞬后,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身影紧紧盯着云华和芙仪方才所在的位置,与常人的耳朵不同,这个身影的耳朵出现在发顶之上,尖而长,上面是白色的绒毛,一只耳朵立着,另外一只耳朵耷拉下来。 ----------------- 夜幕降临,寝宫之内,暖色烛火摇曳,火光映在云华白皙的侧脸上。 “公主,你在想些什么呢,这般出神?”芙仪凑上前来,自从从明渊阁回来之后,云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云华从袖口中拿出那枚「倏来忽往」在手里把玩,“之前让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听云华问起,芙仪立马就来了精神:“公主尽管放心,我做事一向周全。” “还有一件事。”云华说着,压低了声音,“替我找一味药……” 窗外的天笼罩上了一层墨色,今夜云层厚重,明月黯淡,繁星微弱。 芙仪的脸色由一开始的积极变得严肃起来:“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啊。” 云华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倏来忽往」,任由芙仪一个人急得团团转。 良久,久到芙仪以为云华不会再回应。 “芙仪,若此事真的成了,我便不必再靠着这药压制反噬,岂不一劳永逸。”云华看向她,眼里的迫切再明显不过。 “可是……”芙仪正开口。 “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只需要听我的便是。”云华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 芙仪自知云华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只好服从:“芙仪领命。” 芙仪退下后,云华静静注视着手中散发着暗蓝幽光的「倏来忽往」一瞬,将法器凑近鼻尖。 那股清澈冷冽琥珀香已经淡得几不可闻。 云华将法器移到心口处,感受自己跳动的心脏,心口金色流光四处流窜,疼得她不禁皱起了眉。 “狐狸……”云华抓紧了胸口处的衣襟,喃喃低语,声音缱绻,“你这个骗子。” 第34章 静待诸位好戏 上明皇宫每年都会举办大型的宫宴,以往都是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操持,以及妃位之首的贤贵妃从旁协助,不过今年贤贵妃称身体抱恙,故此皇后将宫宴的大小事宜都交由长公主赫连雪,足见皇后对她的信任。 赫连雪也深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早早就开始尽心准备着了。 “五妹,你可有什么才艺展示?”散学之后,赫连雪特意上前询问。 此次宫宴特意安排了各种表演,最后由明帝与皇后共同评出最优者,可获得丰厚的奖赏。 没等云华开口,赫连峋便迫不及待上前:“我有我有,劳烦长姐将我的剑舞加上,此次我定要夺得头筹。”说着早已期待搓手,“我老早就看上城郊的那一处地皮了,拿来做温泉庄子绝对美哉……” “三皇兄就别想了,那处地皮我先看上了。”赫连霜轻哼一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此次你母妃贤贵妃抱恙,你还乖乖侍奉左右吧,何必来掺和。” 闻言,赫连峋立马就坐不住了:“嘿你——” 赫连雪被他们两个吵到头疼:“好了都别吵了,都各自见真本事吧。” 赫连霜与赫连峋互相不对付地瞪了对方一眼。 而赫连峣则是来到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云华身旁:“五妹确定不去吗” 云华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不必,我静待诸位的好戏即可。 ----------------- 很快就到了宫宴当日,赫连雪没有辜负皇后的期望,将宫宴办有条不紊且别具特色,来参宴的大臣无不对赫连雪赞不绝口。 赫连雪端坐在皇后身旁,身着一袭浅蓝宫装,发髻也梳得格外端庄大气。 “长公主不愧是陛下最为器重的公主啊,这场宫宴办得可谓井井有条。”丞相梁承夸赞道。 明帝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对赫连雪露出满意的笑容:“此番你做得很是不错。” 皇后也对赫连雪投以赞扬的眼神。 赫连雪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儿臣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幸而有国师大人指点一二。” “哦?国师大人?”丞相捋了捋胡子,目光落在远处坐在僻静角落一袭白衣宛若谪仙的有苏容身上,“看来长公主对国师大人很是敬重啊,只是为何此次国师大人坐得这般远?” 有苏容深得圣心,以往的宫宴都会被安排在离明帝较近的位置。 赫连雪:“国师大人一向喜静,所以我这次就擅自做主安排了远一些的席位。” 皇后抿唇微笑:“看来从前是本宫考虑稍缺了。” 丞相:“哦?我们长公主社么时候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了?” “舅舅就莫要再拿雪儿打趣了。”赫连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神却时不时往有苏容所在之处流连,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丞相将她的反应通通看在了眼里:“这孩子,竟还害羞上了。不过长公主也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是该好好张罗一下终生大事了,陛下和娘娘以为呢?” “一切由陛下做主。”皇后侧目看向明帝。 明帝岂会听不出丞相话中的意思:“丞相说得有理,朕自会上心。” 闻言,赫连雪看向有苏容的目光越发明目张胆起来,端着酒杯起身越过人群走到有苏容面前:“多亏国师大人的指导,我才能将这宫宴办好,在此敬大人一杯。” 云华坐在远处,百无聊赖地看着正在表演的节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得叩着酒杯。 “看到长姐和国师大人如此登对,你一定很羡慕吧。”坐在云华旁边的赫连霜不屑地笑道。 “六妹妹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让五妹如何自处啊。”赫连霺掩嘴轻笑。 云华云华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地嘲讽自己,顺着赫连霜的目光看向有苏容所在的位置。 在外人看来,赫连雪与国师大人可谓是十分登对。 看了一眼向自己敬酒的赫连雪,“殿下言重了。”有苏容语气平淡,端起茶杯“我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还请殿下见谅。” 赫连雪面色有些尴尬,还是竭力维持着端庄的神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见有苏容没有想要再说话的意思,只好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咬了咬下唇故作矜持不再看向他。 “要我说啊,国师大人就是看你实在太过差劲才决定亲自教你,实际在他眼中,你与我长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赫连霜上下打量了云华一眼,尽是嫌弃,“不然你除了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貌,哪一点能配得上国师?” 云华随手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夹着菜,压根就没有搭理她们。 “诶你,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赫连霜面露不悦,正欲起身。 席间忽然传来一阵惊叹的轻呼声。 只见赫连峋一袭墨色衣袍,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可谓判若两人,此时在台上的他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在奏乐的鼓点之下一招一式既富有力量又别具美感,让在场的观众都不禁沉醉在这精彩的表演之中。 见赫连霺看得起劲,赫连霜冷哼一声:“怎么,这么快就被你家三皇兄的表演折服了?不过就是花拳绣腿罢了,你那军营里的二皇兄和二皇姐天天舞刀弄剑也不见你这么捧场啊。” 闻言,赫连霺只是尴尬一笑收回目光:“我只是看看他能有多厉害罢了,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看来此次的魁首,我们是志在必得了。” “那是自然。”赫连霜满意一笑:“放心,城外那处地皮到时候我自会分你一份。” “如此就先谢过妹妹了。”赫连霺谄媚道。 赫连峋的剑舞最后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结束,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就连一向不喜形于色的明帝也都眉梢带笑,点头对赫连峋表示肯定。 “峋儿的进步如此之大,大有峥儿和霙儿当初的风范。”皇后侧目看向明帝,语气里满是褒扬,“不愧是贤贵妃这样出身的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孩子。” 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丞相闻言也看向明帝。 第35章 挟私报复,幼稚至极 明帝看了皇后一眼,安慰道:“皇后培养出来的峣儿和雪儿也从不让朕失望,此次宫宴,雪儿做的就很好。” 皇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宫人小心翼翼来到席间提醒赫连霺与赫连霜上场。 赫连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的同时还不忘嘲讽云华一句:“这么重大的场合,你一个罪妃之女想来也是不配上台的,就且好好在一旁看着吧。”说完,赫连霜就高傲地提着衣裙下去候场。 云华只是慢悠悠给自己剥了一碟花生米,又将酒杯满上了。 “听闻小四和小六也准备了才艺?”皇后问道。 赫连雪:“是的,此次宫宴,四妹妹与六妹妹甚是重视。” “她们还准备了才艺?”明帝有些惊讶,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来甚是用心啊。” “那小五……”皇后说着小心看了明帝一眼,又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一声清脆的箜篌声响起,静默一瞬后,乐曲声重新奏起,赫连霺与赫连霜已经换上了华丽的水袖长裙,带领着一群舞姬缓缓来到中央。 此次为了夺得魁首,赫连霺和赫连霜破天荒地用了心。 随着乐声,她们就开始翩翩起舞,舞姿轻灵,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 身后的舞姬们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像是有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婉转凌空而下,飘摇曳曳。 在座的人都看呆了,惊讶平时懒怠的四公主和跋扈的六公主竟然有如此的功底。 云华趁着众人都被她们两人的舞姿吸引,拿起酒杯缓缓来到了不远处的有苏容身旁:“国师大人的位置可真不错。” 有苏容的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被刻意忽视的云华脸上笑容未减,上前一步后主动端起桌上的酒壶,为有苏容倒上了一杯:“上次还未来得及向国师大人道谢,今日就以此酒,谢国师救命之恩。” 有苏容垂眸注视着手边的酒杯,面色平静。 “此酒味道甚好,我方才也喝了几杯,不太浓烈,不会醉人。”云华端起那杯酒,又似是思虑周全般,“若是国师大人真的不胜酒力的话,以茶代酒也可以。” 她的话音刚落,有苏容就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了过来,凑近唇边,停顿一瞬后一饮而尽,而后看向云华。 “国师大人好酒量。”云华一脸惊讶。 “昭宁公主似乎很悠闲。”有苏容说话期间瞥了一眼云华之前坐的位置,明明与这里相隔甚远。 云华一本正经道:“学生是特意来寻国师想要邀请国师一同看学生特意准备的一场好戏的。” “好戏?” 云华看向台上正在表演的赫连霺与赫连霜,此时她们的表演正好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全场的人都看得格外沉醉。 “嗯,好戏。”她的话音刚落。 下一刻,赫连霺的鞋子就像是不合脚一般甩了出去。 突发的状况让赫连霺乱了阵脚,不慎踩到了赫连霜的衣裙。 “哎哟……”赫连霜甩起的水袖缠在了赫连霺的身上,两人以一种格外奇怪好笑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在场的掌声瞬间停顿了下来。 其他的舞姬被她们影响得乱了步伐,但因为是专业的所以很快就调整回来。 但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赫连霺与赫连霜早已不知道作何反应,二人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地面忽然之间变得很是滑腻,两人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当,又不小心踩到了彼此的拖在地上的衣袖,再度摔了个四仰八叉。 “噗……”赫连峋没忍住笑出了声,“之前神神秘秘的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 有苏容扯了扯唇角,眉头微皱:“这便是昭宁公主所说的好戏?” 云华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国师大人觉得这出戏如何?” “挟私报复,幼稚至极。”有苏容语气格外冷淡。 云华故作疑惑:“国师何以这样认为呢?”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已查明,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你何必要这种方式报复回去?”有苏容默叹一口气。 有苏容虽然表面看上去一副冷情的样子,但确实有好好履行当日向云华承诺会查清楚是何人所谓为,他也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写在了奏折之上,宫宴结束之后就会向明帝禀明,由明帝出面还云华一个公道。 云华稍愣一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国师大人想要将此事告知父皇,让他出面?” 有苏容不理解云华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谋害同袍,罪同庶人,明帝一向公正为朝,有他做主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所以,国师大人还是关心我的吗?”云华眉眼弯弯,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台上赫连霺与赫连霜越是找补就越是狼狈,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父皇,这只是一个小意外,四妹妹和六妹妹平日练习的时候不是这样……” 演出失败,作为操办这件事的赫连雪也会受到到牵连,她努力想要替她们二人打圆场,却被明帝打断了。 “罢了。”明帝抬手扶额,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赶紧下去,丢人现眼。” 赫连雪想要继续辩解,在收到皇后递过来的眼神后只好闭上了嘴。 脸上早已臊得通红的赫连霺和赫连霜相互搀扶着狼狈下场,而场上剩下的舞姬还在跳舞。 “让他们换一个表演。”明帝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头,对赫连雪道。 赫连雪点头,吩咐她们下去。然而,那些舞姬就好像没听到一般,仍旧跳着这支舞曲。 角落的席位里。 有苏容轻咳一声避开云华期待的眼神,没有说话。 云华当他是默认了,笑得很是灿烂,但只一瞬过后就笑容收敛了起来,眼底一片晦暗:“国师大人,凡间的人情世故远比你想得要复杂……” 有苏容抬眸看向她,疑惑地皱了皱眉。 四目相对的一刻,云华顺势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你一只狐狸是不会清楚的……” 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有苏容脸上急剧变化的脸色,由一开始的愣住到后来的怀疑,最后一脸警惕地盯着她,落栗色的眼底闪烁着一条银色的竖线,透着一股狠戾,紧抿的薄唇微张,露出若隐若现的尖锐牙尖,整个散发着极致危险的气息。 第36章 我要你,狐狸 “国师大人别这么紧张啊。”云华低声提醒,“这里这么多人,若让他们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有苏容眼底的狠厉这才渐渐收敛起来,疑惑于自己方才为何会因为云华的一句话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 “昭宁公主想要做什么?”他警惕地看着她。 “不想做什么,就是想要邀请国师一同继续看戏。”云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有苏容下意识看向台上的情况。 果然,此时舞姬并没有听赫连雪的吩咐停下。 “这是怎么回事?”明帝眉头紧蹙,不满地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也只能强装冷静:“父皇放心,儿臣会处理好的。”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那几个舞姬就瞬间扯了手上逶迤拖地的水袖,从腰间抽出软剑冲向了明帝。 “是刺客!快护驾啊!”明帝旁边的内侍官焦急大喊道,下一刻就被已经上前的舞姬一剑封喉了。 场面一片混乱,酒菜翻倒,盛菜所用的上好瓷器碎裂一地,林军纷纷上前护驾,其他人则被吓得四处逃窜。 “国师大人,这场好戏,可还看得满意?”云华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这混乱至极的场面,置身其中却仍面不改色。 端坐在原处的有苏容眉头微蹙,虽然脸色不太好,却也并没有动作。 然而,当舞姬拔剑刺向已经害怕得腿软站不起来的赫连雪时,有苏容倏地站起了身,瞬间消失。 在云华反应过来之际,有苏容已经去到了赫连雪面前,长剑堪堪停留在他的胸口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一瞬间,整个宫殿仿佛时间禁止了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暂停住了。 有苏容随手一拨,那些舞姬手上的剑通通掉落在地,当他往旁边移动一步之时,身后的赫连雪出现在云华的视线里。 云华能够看清赫连雪定格在原处的狼狈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刻,有苏容疑惑地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看来长姐在国师大人的心里甚是重要。”云华随手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裙,一只手撑在桌侧,侧目看着他。 眨眼之间,有苏容就已经瞬间出现在了云华的面前,身体贴得很近,将她抵在桌沿上。 威慑的气息很是明显,云华下意识抬手推开他,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挣扎几次无果后,云华干脆放弃了,抬眸注视着他:“国师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有苏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为何?” 为何没有受到他术法的影响。 闻言,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将手腕移动到心口的位置:“狐狸,你忘了,这里有你的妖丹。” 在听到“狐狸”这个称呼之后,有苏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眼神很是复杂。他后退一步想要离开,忽然抬手捂住了胸口,不知道为何,呼吸竟越来越重。 “你做了什么?”有苏容摇了摇有些混乱的头,瞪着云华。 云华只是随手拿起有苏容刚才喝过的酒杯:“没什么,只是加了一点东西罢了。” “不可能。”有苏容下意识回答,“我明明……” 他明明用术法检查过了,那杯酒没有任何问题。 云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将酒杯放在桌面上:“酒确实没有问题,但是……”她说着,抬起了手。 玉指纤纤嫩剥葱。 有苏容这才想起来,在接过酒杯的一瞬间触碰到了她的手。 心底开始升腾起的炙热让他眉头紧蹙,有苏容想要施法压下,却发现越催动法力药效就越发霸道起来,不禁闷哼了一声,身形有些不稳。 “国师大人这是怎么了?”云华惊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在接触到她露出在外白皙手腕肌肤的微凉触感时,有苏容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沙哑不成声:“昭宁公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华无视他那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缓缓凑近,在他耳边轻声低喃:“我,要你,狐狸。” 她的话音刚落,有苏容就攫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两个人消失在了大殿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紫檀案几,上面摆放着几卷经书,还有一把古筝。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门窗大开,阳光铺洒进来,室内清光明亮,窗纸上有纯白的梨花花瓣悠然飘落。 云华一下就嗅出了房间里萦绕的那股仿若熹微晨光穿透冷冽的雾气,寒冬青木之下沆砀雾凇渐渐消融的味道——琥珀的香气。 有苏容闭眼一瞬,深吸一口气后才恢复一丝清明:“我早就说过,我不是狐狸,你认错人了。” 云华秀眉轻挑,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胸口,缓缓向里,“国师大人全身上下莫不是只有嘴是硬的?” 隔着薄薄一层里衣的触感让有苏容呼吸越发沉重了起来,下一刻,有苏容就反手将她扯到了案几旁。 在云华反应过来之际,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掐在了她脖子上,稍稍用力,白皙的肌肤上就立刻出现了淡红的印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被掐住脖子的云华只能上仰着头,他呼吸出来的烫人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脸上。 “只要我稍用力,就能轻易将你的脖子折断。”有苏容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威胁,听上去致命又诱惑。 尽管已经被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云华还是满不在乎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听闻,狐妖一族,最重恩情,若是……”白皙的脸上开始有些泛紫,“若是,杀了救命恩人,必遭反噬……” 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的疑虑,他明明只是吓唬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见她真的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在听到反噬二字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云华心口处的位置,果然看见了此时在乱窜的金色流光。 “还真是反噬。”有苏容看着云华的眼神透着一股讳莫如深,“难怪你要给我下药。” “殿下可知,解决妖丹反噬的方法,究竟是怎样的?”有苏容抬手抚上她的脸,语气暧昧至极。 云华目光灼灼,垂在身侧的手摸索到他衣袍之下:“若是不知,我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有苏容倏地松开了掐着她的手,还没等云华缓过气来,他就已经捏着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第37章 国师大人想做衣冠禽兽 突如其来的吻让云华险些喘不过气来,直到憋不住了才想要将他推开。 有苏容稍微松开她,看她这副如同岸上缺水的鱼一般努力呼吸的样子,语气带着戏谑:“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云华对他的揶揄不以为然,只是抬手勾上他的脖颈,在贴上他鼻尖的一刻,低声呢喃:“你很清楚,我想要的,远不止这样……” “昭宁公主。”有苏容眉头微皱,带着些许怒意,“你会后悔的。” “从骗取你的妖丹那时起,我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云华看着他,“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虽然妖丹能够让云华续命,但云华原本的病弱之躯阴气过重,与妖丹之气属同源,两者相叠导致反噬越来越严重,而有苏容失去妖丹之后,体内阳气愈加旺盛。即便有苏容每每强行用术法压下,仍旧是杯水车薪。这也是为什么,云华只稍稍用药就能让有苏容如此失控。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现下唯一的解决之法就是——阴阳相调。 “还有一种办法。”有苏容眼睛微眯,危险更甚,“我现在把你杀了,取回妖丹,狐族的区区反噬,我还是受得住的。” 原以为这样就能震慑住她,没想到云华轻笑一声:“赠与者想要取回妖丹,除非被赠与之人心甘情愿,否则若是强行取出,妖丹离体之时,顷刻化为齑粉,零落为尘土。” “你倒是事事清楚。”有苏容复杂地看着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云华强忍着胸口处妖丹反噬的痛苦,眉梢带笑:“谢国师大人夸赞……” 话还没说完,有苏容再度扣住了她的下巴,一股子失控的意味在辗转的唇齿之上奔走,犹如狂风过境般凶狠,仿佛要将她拆骨吞入腹中。 云华有些吃力地回应着他的吻,房间内逐渐升温的琥珀香气越发浓烈,将她完全包裹。 有苏容俯身下来,骨节分明的大手离开了她的下巴,缓缓向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摁在案几上,指尖灵活地解开她腰间的丝绦,往下一扯露出半个肩头,白皙胜雪的肌肤暴露在外。 忽然的凉意让云华身体一怔,反应过来之际也伸手去解他的衣裳,却被有苏容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双唇松开之际,云华轻喘呼吸着,语气意味不明:“国师大人是想做衣冠禽兽?” 有苏容不语,攥住她的手缓缓向上,让她的指尖落在她的唇上,替她擦拭着红润唇瓣上的潋滟水光。 他静静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云华秀眉轻挑,嘴唇微张,轻咬住了自己的指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此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有苏容呼吸凝滞了一瞬,另一只手稍用力,轻而易举将她的外衣褪去扔在地上,接着将她的双腿分开,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肩头处,而后缓缓向上。 云华被迫抬起头来,露出纤长的脖颈线条。 “希望如殿下所言。”有苏容在她耳边呵气,“真的,不会后悔。” 语气冷如冰霜,身下却愈发滚烫。 真是一只表里不一的狐狸。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炙热之际,云华收紧了抱着他腰身的手。 有苏容松开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流连到她的腰线处,紧紧握着她的腰肢往前一带,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古筝上,拨出了几声低沉声响,锋利的弦刃划破了他的掌心。 “嘶……” 一声痛呼淹没在缭绕的琥珀香中。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掌心滑落,一滴一滴落在琴弦上,晕染而开。 ----------------- 上明今日发生了不少怪事,先是宫宴之上明帝险些遇刺,原本刺客的剑将要刺向明帝,却不知道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刺客手上的剑就都不翼而飞了,御林军这才抓住机会一举将那些刺客通通拿下。 此次宫宴遇刺兹事体大,归根究底责任就落到了全权操办宴会的赫连雪身上,没有好好排查舞姬的底细,导致刺客有机可乘。明帝甚是失望地责备了赫连雪,但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且念在她是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宫宴,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责罚。 但赫连雪好不容易凭借宫宴攒起来的称赞一下就回归原点了,是以将自己关在寝宫中,谁也不见,一直以泪洗面。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怪事,那就是两年来无论风吹日晒雨淋都一向准时到占星台,观天象测算国运的国师竟破天荒的缺席了?! 就连明帝亲自召见都被国师的随侍榭蓝婉拒了,压根连国师的面都见不到。 “莫不是国师大人生病了?”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可能,国师每日不仅要为国事操劳,还要为明渊阁的学子授课,一来二往的自然就累病了。” “如此看来,国师当真是文武百官的典范啊……” …… 国师府外,芙仪与榭蓝大眼瞪小眼。 “我要进去找我家公主,识相的话就给我让开。”芙仪说话之际撸起了袖子,大有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架势。 榭蓝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都说了,你家公主在哪里我不知道,但就是一定不会在国师府。” 芙仪:“你这家伙,凭什么这么肯定啊?” “因为我们国师一向不近女色,别说人了,就算是一只母的苍蝇都没有。”对于自家国师冷淡禀性,榭蓝一向很是自信,是以说话的时候不禁挺直了腰杆,气势汹汹道,“我可警告你,要是还在这里赖着不走,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芙仪还真有一瞬间被这家伙的气势给震慑了一番,但为了不失面子,于是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不过是一只臭烘烘的蠢兔子罢了!” 蠢兔子?! 榭蓝唇角微微抽搐,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他:“你这死花妖,还来劲了是吗?!看我不……”话还没说完就被芙仪先一步狠狠揪住了耳朵,“哎哟!我的耳朵!” 芙仪轻蔑地睨了他一眼:“还敢不敢骂我死花妖了?” “不敢了不敢了,芙蓉姐姐饶命,饶命。”榭蓝瞬间就认怂了。 “这还差不多。”芙仪满意点头,刚要松开手,忽然就被榭蓝攥住了头发,疼得她龇牙咧嘴,“臭兔子,你死定了!” 第38章 国师大人竟然会咬人 云华醒来之际,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衾褥帷帐素净雅洁,浸染着有苏容身上的琥珀香。 内室地上摆着一鼎瑞兽铜炉,袅袅云雾从炉中弥漫而开,窗棂之上落了几朵纯白的梨花花瓣。 心口处反噬的痛意已经消失,云华撑着坐起身来,然而牵动到肩膀与脖颈之间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听到她的动静,有苏容清冷的声音传来:“醒了?” 云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有苏容一身月白的衣袍,席地而坐,手指书卷,身后的窗户大开,晨间日光尽数洒落进来,整个人浸在其中,每一缕发丝都在发光。 不愧是上明人人敬重景仰的国师大人。 然而,云华在看到他的时候,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不曾想堂堂国师大人,竟然会咬人。” 闻言,有苏容放下书卷,侧目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此时裸露在外的肩上。 上面是被尖锐牙齿咬破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的,但看上去还是十分骇人。 昨日的情形历历在目。 云华被那几声古筝的声音惊到了,侧目正好看到有苏容掌心处那一道被划破的伤口:“你的手,流血了。” 话音刚落,有苏容身形微怔,定定注视着云华,眼底复杂情愫翻涌而上。 云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有苏容却忽然低下头凑近。 下一刻,颈肩处传来一阵刺痛。 “唔……”云华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是本能的攥紧了他的衣襟。 有苏容薄唇微张,贴在她肩颈处细致的肌肤上,两颗尖锐的牙齿将肌肤刺破,殷红的血很快就渗了出来。 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但云华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搁在她锁骨处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有些痒。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直到被咬之处好像隐隐有热流注入,云华惊讶地发现自己心口处流窜的反噬之力竟然开始平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苏容才放开了她。 云华看见他唇边沾上了鲜红的血迹,与他这副摄人心魄的妖冶面容相衬,仿佛一朵开得正艳的罂粟,越发的致命诱惑。 她竟有一瞬间被惊艳得忘了说话。 “已经无碍了。”有苏容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云华面露狐疑,这样就无碍了?古书之上的阴阳相调明明说的是…… 她想要开口质疑,却发现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有苏容的面容也越发模糊起来,最后眼前一黑。 有苏容垂眸看了一眼此时靠在他胸口处昏过去的云华,指尖抬起轻触她那因为失血后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仅在刚触碰到柔滑的肌肤之时停顿住了手,默叹一口气后将手收了回去。 他随意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擦去,而后将云华滑落的衣裳拉上,堪堪盖住肩头。小心地扶着云华的头,这才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看着怀中呼吸均匀的人,又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苏容思虑片刻后,将云华打横抱起,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 听见云华醒来开口就是嘲讽,有苏容也不恼,只是放下书卷,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颇有骨气的云华偏过头不搭理他。 有苏容声音低沉:“云华。” 听到这一声「云华」的时候,她不禁愣住了,这是她与狐狸分别之后,第一次听他这样唤她。 与曾经的内敛腼腆不同,如今的狐狸,应该说是有苏容,声音深沉,透着一股子清冽的气质,还很霸道,真是一点也不惹人怜爱了。 云华深吸一口气,下了床榻来到案几前面与他相对而坐。 有苏容对她的妥协很是受用,从书卷旁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子。 云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打开塞子,用白净的手指沾了瓶子里的乳白色膏体:“肩膀靠近些。” 原来是要给她疗伤。 云华撇了撇嘴,这厮还算有良心,便依言将被咬伤的那一侧肩膀凑了过去。 清凉的膏药在接触到伤口的一刻,瞬间就舒缓了疼痛感,让云华倍感舒适,心中的幽怨也不禁淡了几分。 有苏容的手指在伤口边缘细细涂抹着,略长的指尖时不时会刮到云华细致的肌肤,有些发痒,云华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有苏容眉头微蹙,“再动就戳到伤口了。” “啊?”云华没有听清,转过头去看他,不曾想距离如此之近,额头不慎触碰到了他的鼻尖。 云华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那一双落栗色的眼眸。 一如深不见底的冷冽泉水一般,却又在无声地引人沉溺。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如蒲扇般似有若无地扫在了有苏容的鼻梁处。 有苏容垂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窗外的风吹动了梨树的枝条。片片纯白花瓣如霏雨般纷纷扬扬。 “你……”云华刚开口。 “好了。”有苏容忽然收回手指,端坐回原处,用手帕擦拭着,“已经无碍了。” 已经无碍了?云华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出人意料的是原本还有血痕的伤口此时竟已经有了开始愈合的痕迹,果真是神药啊。 “国师大人……”云华拉好衣服俯身上前,“请问这种灵药是如何炼制的?” 药效如此神奇,她定要炼它个十瓶八瓶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她那堪称不怀好意的眼神,有苏容唇角抽了抽,平淡道:“无可奉告。” “还真是小气……”云华小声嘟囔。 “殿下在说什么?” 云华瞬间就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没什么,想必是国师听错了。” 有苏容显然是不相信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案几旁提出了一个紫檀木食盒,上面雕刻着竹柏的花纹。 云华眼前一亮,这家伙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成想竟然如此贴心。 “饿了?”有苏容故意问道。 云华点了点头,期待着食盒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山珍海味。 有苏容不紧不慢地将食盒打开,云华则是迫不及待地往里张望。 然而下一刻,他就只端出一碗粥放在了她的面前。 第39章 国师大人知道心虚了 一碗白粥? 云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看着他仿佛在说“你确定吗?” 有苏容面色未变,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么不讨喜! 云华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正常的神情,拿起白瓷勺子搅了几下后,认命般吃了几口。 见她这副可怜模样,有苏容唇角微勾,心情甚是愉悦地将食盒里的几碟小菜端了出来。 直到看到那几碟堪称精美的菜色,云华这才由阴转晴,也顾不上顾虑这厮有没有在里面下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昨日宴席她就没吃什么,又过了一整夜,此时早已饥肠辘辘,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食物,是以完全忽略了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有苏容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华仿若狼吞虎咽一般的模样,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端详着,就好像在看一件私有的藏品一般。 云华吃得差不多了才注意到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嘴里嚼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下意识咽了下去。 “咳咳咳……”没想到竟然被噎住了。 云华的脸憋得通红,不知所措地与有苏容对视了一眼。 有苏容见状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忍俊不禁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般。 云华很想还嘴回去,奈何噎得慌,只好接过那杯茶喝了下去,这才将那一口气顺了下来。 “云华,你从前可没有这么憨傻。”有苏容轻笑一声,明显是在嘲笑她吃个东西都能被噎到。 但云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别的端倪,秀眉轻挑:“怎么,嘴硬的国师大人这是承认自己就是狐狸了?” 闻言,有苏容脸上的笑容稍顿一瞬,将手放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狐族的狐妖众多,长得相似的也不在少数,你为何如此笃定我就是你所说的狐狸。” 云华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口粥喝完,然后随手从有苏容方才读过的书卷中拿出了一本。 她翻到了有苏容最近读的那一页,因为是古籍,所以有苏容每每阅读之时都会执笔在一旁标上注释。 “不过就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书卷罢了。”有苏容不以为然。 云华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支毛笔提笔在书卷空白处随意写了几个字,虽是不同的字,然而字形却是一样的,隽秀工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有苏容的手停顿了一下,未等他开口,云华又拿起了叠放在最下面的一册书卷,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应当是放了有些时日的。 待知晓她的意图时,有苏容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将那本书卷夺去。 “国师大人这下知道心虚了?”奈何云华的反应更快,亦或者是早就猜出了他的动作,是以一下就躲开了。 有苏容只好收回手,表面一本正经的样子。 云华忍俊不禁,径直翻开那本书卷,如她所料,上面的字迹与云华先前藏拙之时写的字不相上下,都是……状如鬼爬。 她眨了眨眼,眉稍带笑。 明明一句有关的都没有说,却又将所有都说清楚了。 有苏容尴尬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避开云华的目光,奈何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最终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是狐狸,但却不是在天云寺的狐狸。” 云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睛微眯。 有苏容只好解释:“狐狸是我每次闭关之时分出的元神,替我离开皇城完成各种事情,但那次不慎被重伤,掉落到天云寺,恰好被你所救。” 因为是元神,所以在行事上并不像常人那般灵活。 “也难怪……”云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初在天云寺的狐狸这般憨傻……” 后面几个字的声音渐渐变弱,因为云华感受到了面前那道杀意十足的犀利目光。 “确实是一只傻狐狸。”有苏容冷哼一声,“不然怎么会被所谓的救命恩人一点小恩小惠三言两语就将妖丹骗了去。” 云华心虚地低下了头,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他:“既然是元神,那你的妖丹岂不是还在……” “元神与我本是一体,狐狸的妖丹,自然就是我的妖丹。”有苏容说话的时候,目光是不是瞥向云华心口的位置。 云华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下意识用书卷挡住了心口:“既如此,那你就是狐狸没错了。” 有苏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还有一事……”云华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妖丹的反噬……” 古籍之上记载的除了阴阳相调的法子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法子,但昨日明明没有……但她的反噬却已经平复。 有苏容一下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原本也不打算瞒着她,干脆直接告知:“注入我的灵力后可压制反噬,而因为妖丹已经融入你的心脉,所以你的血亦能够缓解我体内失调的阳气,是以并不需要所谓的……”停顿了一下,“阴阳相调。” 云华愣了一下:“你所言,可是真的?” “嗯。”有苏容微微颔首,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既如此,那她身上的反噬之力岂不是就此接触了? 云华有些喜出望外。 然而还没有等她高兴一会儿,有苏容就幽幽开口:“但注入灵力这种办法并不能一劳永逸。” 也就是说,想要彻底解除反噬,方法还是只有一个。 这句话就像是一桶冷水浇了下来,让云华原本几欲沸腾的内心瞬间凝结成冰。 这显然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见云华脸色不佳,有苏容倒是一点也意外,而是拿出了一张宣纸,上面写了好几例条款,最下面还落了他的名字,以及云华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云华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苏容脸上虽然带着谦谦君子般温和的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冷意。 “昭宁公主,既然你我身份已经挑明,自然是要将先前的恩怨好好算上一算了。” 第40章 有所图谋 云只是诧异了一瞬就很快恢复如常,眼睛微咪,等待着有苏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寂静的房间内,有苏容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昭宁公主,你因为续命的贪念对我的妖丹图谋不轨,此乃一罪。” 云华一听立马想要辩驳:“那你当初重伤之时我还……” “此事稍后会议。”有苏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云华只好乖乖闭上嘴,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昭宁公主,你为了得到妖丹采用怀柔之术骗取了狐狸的感情,此乃二罪。” 这下云华倒是不再辩驳了,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他,她承认,对狐狸的欺骗,她一直都是愧疚的。 她至今都记得天云寺中的狐狸在对她说出心悦她时的神情,是那么的真挚郑重,与眼前的冰冷淡漠的国师大人一点都不像。 有苏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继续道:“昭宁公主,你为了解除妖丹的反噬,给我下药,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此乃三罪。以上种种,无论哪一条细究下来,你都得为此承担后果。” 云华算是听明白了,但她也并不否认自己的过错,为了活下去,她用过的手段远不止这些:“所以,国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她看着他,眉梢带着淡然的笑意,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 从让芙仪为她找来那味药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这条残命是她赌了一次又一次才换来的,亡命赌徒,想来说的就是她吧。 有苏容停顿了一瞬,而后将纸张移到了云华的面前。 “因你为了续命的贪念骗取了我的妖丹,而我失去妖丹之后原定的几件事无法完成,所以从现在起,拥有妖丹的你,必须协助我完成剩下的几件事。”有苏容缓缓道,“至于交换条件,我可以用灵力替你暂时压制妖丹反噬。” 还未等云华开口说话,有苏容又补了一句:“对了,从注入灵力的那一刻起,你那侍女为你炼制的压制反噬的药丸就不再有效用了,你吃再多颗也无济于事。” 语气透着不容置喙,完全不给云华选择的余地。 云华愣了好一瞬,这才后知后觉:“你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机关算尽,到头来,她竟然还被反将了一军? “不,云华,我没有你这般决绝。”有苏容摇了摇头,“你确实在我元神重伤之时于我有救命之恩,作为报答,我并不介意将妖丹给你。” 云华愣了一瞬。 “我原本只是想要打算等到你百年身死后再将妖丹拿回,你说过,妖类生命漫长,人间百年于我而言确实很短,所以我不介意等,但是……” 他说着,落栗色的眼眸中闪着银色的光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你先招惹了我。” 云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眉头紧蹙,脑海中想了许多方法,然而却没有任何用处。 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什么光风霁月一身正气的国师,分明就是狡猾至极的狐狸! “但或许是我考虑欠缺了,当初将妖丹渡给你之时没有想到你病弱的凡人之躯难以承受过于强大的道行,即使得到了妖丹,反噬之际依然也会要了你的命。”有苏容默叹一口气,“所以,我会助你暂时压制反噬,这样的条件,于你,并无损失。” 从前狐狸说话的时候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她还从来没有听到她过他一次说那么多的话语,一时间竟还有些不太适应。 “你可以好好考虑。”有苏容很是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还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很明显,他笃定云华不会拒绝。 片刻后,云华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说清楚,到底有几件事?” 没办法,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不仅是因为有苏容的步步紧逼,还有…… 有苏容很满意她的回答,也并不打算一直吊着她:“只有三件而已。” “真的只有三件?”云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只狡猾的狐狸费尽心思算计她,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协助他做三件事? 有苏容点了点头:“只有三件,但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云华才不管有多重要,只想赶紧解决了眼前的困境,不然的话,她自己的事情恐怕到死都无法完成了。 看着工整摆放在面前的宣纸,云华思虑片刻后,最终将手指伸到唇边,正欲咬破。 脑海里忽然间闪过昨日在这张案几之上的种种暧昧情形,他将她的手指送到她的唇边,戏谑地看着她轻咬自己的手指…… 屋内焚香的气味越来越浓,云华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抓住了有苏容的衣襟。 “怎么了?”有苏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但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若我帮你完成这三件事,你可否,替我彻底解除这妖丹反噬。”云华直直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用阴阳相调的方法……” 她一心只想永绝后患,绝不将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上,是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盯着有苏容的眼神是有多么的……迫切。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对方的脸上,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有苏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可以吗?”她眼眶微红,眸中带雾,鼻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任何人见了都怕是无法拒绝。 有苏容呼吸凝滞了一瞬,下一刻就要说出云华想要的答案。 然而,当他直视云华的双眸的时候,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昭宁公主。”有苏容眉头紧蹙,声音冷淡,“你不知羞的吗?” “国师大人在说什么?云华听不懂。”云华眨了眨眼,尽是无辜。 有苏容唇角稍弯,抬手抚上她的脸,语气很是温柔:“殿下难道忘了,你每次唤我国师大人的时候,都有所图谋。” 第41章 那便唤你容容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静默了一瞬。 被有苏容看穿之后,云华眼里即将溢出来的泪水一下就收了回去,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端坐回案几前,仿佛刚才发生的种种都是错觉。 云华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着面前整理着衣襟的有苏容,随口问道:“那如你所言,我该唤你什么呢?” “名称而已,随你。”有苏容已经理好了自己的衣裳,他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目光落在云华面前的纸张上,无声的催促。 云华岂会不知他的意思,但方才被他面不改色的揭穿让她很没面子,于是…… “既然这样……”云华假装思索了一下,眉梢带笑,“那我便唤你有苏?” 有苏容端起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茶杯移至唇边,浅抿一口。 “又或者是……容容?”云华秀眉轻挑。 话音刚落,有苏容就被刚入口的茶水呛到了,那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俊脸因为咳嗽有些泛红,显得越发昳丽。 果然好看的人怎样都好看。 云华暗自腹诽,可惜了,是只狡猾至极的狐狸。 有苏容不知道云华此时活跃的心理,顺了一口气后恢复到一脸正经的模样:“这些称呼未免有些过于……额,你我如今的身份已是不同,在称呼上还需在斟酌一二。” 方才明明还说名称而已,随她来着。 “既如此,在人前我还唤你国师。”刚刚如她所愿看到了他失态的样子,云华也算是平衡了,也变得正经起来。 有苏容点了点头。 “但是人后……”云华看着他,“我还是唤你狐狸,如何?” “好。”有苏容即刻就答应了,见云华已是满意的样子,纤长的指尖叩了叩桌面,指着那张二人之间的契约。 云华仔细检查了上面没有任何端倪后,深吸一口气,将食指凑到唇边。 “你……”有苏容开口正欲说话。 “嘶……”不成想咬破手指的时候竟这般疼,云华眉头紧蹙,还是咬牙维持着无关痛痒的样子,将食指上的血迹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云华洒脱地将按好手印的纸张递给有苏容,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口一问:“国师方才想说什么?” 有苏容缓缓从案几底下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忍俊不禁:“我想说,这里有印泥。” 他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装着红色的印泥,而后用拇指蘸取了一些,印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云华嘴角抽了抽。 不早说,非得等她咬了手指才拿出来! 有苏容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理所当然地回道:“殿下方才没有问我。” 不知为何,云华只觉得眼前这张昳丽非常的脸此时格外欠扁。 云华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正欲开口。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听上去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死花妖,这可是国师府,警告你莫要乱来!” “臭兔子,我就是来找我家殿下,又不是要把这里给拆了,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而后有传来一阵推搡的声音。 “这,这可是国师的房间,你,你别乱来啊!” “我就看一眼!” 没等云华反应过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苏容即刻起身挡在了云华面前,脱下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从外袍中挤出一个脑袋的云华好奇地往门口处看去,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芙仪。 四目相对的一瞬,双方都愣住了。 背对着他们的榭蓝自顾自地将芙仪往外面推:“我都说了,我们国师一向不近女色,他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有你家殿下呢……”说话的时候转过头,正好看到了云华。 云华面带微笑,从外袍的缝中伸出手打了个招呼:“早啊。” “昭,昭宁公主?!”榭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华,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那,国师大人……”榭蓝小心翼翼地看向将云华挡在身后的有苏容。 此时有苏容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 “打,打扰了,二位继续,继续。”榭蓝见状赶紧拽着呆在原地的芙仪往外面走,还不忘关上了门。 “诶,等等,我说的没错吧,我家殿下就是在里面,我要接她回去……”芙仪回过神来,话还没说完就榭蓝捂住了嘴,“你这是作甚?” 声音被捂住,听起来有些含糊。 “刚才我要是再晚一步,你我就都得交代在那儿了。”榭蓝摇了摇头,一想到这,脊背都还在发凉。 幸好他反应够快,是以格外得意。“从现在开始,我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哎哟!” 榭蓝吃痛地捂着被芙仪咬的手指:“死花妖,我看你是狗妖吧!” 芙仪白了他一眼:“死兔子,你捂得我都快喘不上气了,还救命恩人,谋杀罪人还差不多。” 说完,不悦地睨了他一眼,略施法术后消失在了榭蓝面前。 被落在原地的榭蓝心疼地给自己的伤口吹着气,撇了撇嘴:“真是只恩将仇报的花妖。” —— 房间内,没了芙仪与榭蓝的声音之后,显得格外安静。 云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有苏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只说了句:“谢谢。” 有苏容微微颔首,替她拉了拉外袍。 云华这才想起来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的外衣,明明昨日被扔到了地上,怎的不见踪影了? “你的外衣……”有苏容停顿了一下,“我稍后会让侍从送新的过来。” “不必如此麻烦,我穿昨日那件就行。”云华又往周围看了几眼,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外衣,她只好问眼前的人,“你看到我的外衣了吗?” 有苏容轻咳一声:“不必找了。” “为什……”云华话刚说到一半,才回想起昨日的场景……那件外衣,只怕是已经被扯破了好几处了。 于是到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咽了回去,默默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外袍。 第42章 我不会忘记 云华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有苏容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前往占星台了。 “还真是大忙人。”云华百无聊赖地在长廊上走着,原本想用「倏来忽往」回自己的宫里,忽然看到了池边的木芙蓉。 翠绿的叶子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衬着百千点浅粉色骨朵,轻白粉红,一个个花骨朵掩映在翠叶之间。而在骨朵之间,却有一朵已经盛开,花瓣如绸,层层叠叠,在风中舒展。 像是想到了什么,云华眉毛轻挑,而后快步上前,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往那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瓣掐了上去。 只听见“哎哟”一声,那一朵木芙蓉发出了微微绯粉光亮,在云华手中消失。 下一刻,芙仪委屈巴巴的声音就出现在了云华身后:“殿下,都说了多少次,花瓣不能掐啦。” 云华转过身一脸肃容:“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怎的还会在这里,你可知这里……” “这里很危险。”芙仪接住了她的话,但并不在意,“殿下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次了,但你看我不还是藏得好好的吗。” 说着,还有几分小小的得意:“看来我的道行已经进步到能够在国师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了,假以时日,只怕是……”越想就越觉得心里美得慌,不禁笑出了声。 云华嘴角抽了抽,若非是有苏容有意放任,这丫头哪里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 但念在这丫头也是因为担心她才会这样,云华也不再斥责,而是问了别的问题:“昨日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昨日云华故意搅乱宫宴,为的就是吸引宴上之人的注意,同时将守卫引来,好让芙仪的行动更加顺利。 一提到这件事,芙仪立马就正经了起来,凑到云华面前,压低声音:“殿下料事如神,昨日守卫松懈,我便潜了进去,发现了这个。” 说着,拿出了一支发钗给云华看。 这支发钗的样式虽然繁复华丽,但色泽已经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云华在看到这支发钗的时候愣了一瞬,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你是在何处寻得的?” “在那人的首饰盒子里,盒子被压在了最下面,已经落了一层灰。”芙仪道。 云华抬手伸向发钗,在触碰到上面的珠花的时候不禁顿了顿。 芙仪看出了云华的异样:“殿下,这支发钗就是淳妃娘娘的吗?” 云华点了点头,接过那支发钗握在手中,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她的生母淳妃的面容。 她是死后才被追封为淳妃的,世人只知道她是突然染病而死,但如赫连霺所说,她是获罪而死,罪名通敌。 那个时候的云华才只到咿呀学语的年纪,眼睁睁看着一大群侍卫冲进来将她带走。云华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她被白绫悬挂于房梁之上,死不瞑目。 从此,世人只知携吉兆而生的昭宁公主,却不知冷宫之中……那一缕冤魂。 哪怕无人记得,也还有…… “我不会忘记。”云华紧了紧手中的发钗,带走棱角的花瓣刺痛了她的手,但她并不在乎,“你所受的冤屈,我都会向污蔑你的人,一一讨回。” “我也一定会协助殿下!”芙仪闻言也立马语气激昂了起来,“有我在,哪怕是对上国师,我也不在怕的!” 然而芙仪话音刚落,长廊尽头就传来了巡逻侍从的声音:“是谁在那里?!” 云华正欲开口说话。 “不好,殿下,我们快走!”芙仪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从云华手中拿过「倏来忽往」,施以灵气。 看着这丫头火急火燎差点拿不稳的样子,云华无奈扶额。 明明方才还如此大言不惭来着,不成想稍有动静就变成这样了,还真是怂货啊怂货。 ----------------- 御书房内,明帝看着面前的奏折,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侍从都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龙颜。 恰在这时,内侍官上前通报:“陛下,国师大人来了。” 闻言,明帝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但语气仍旧不好:“让他进来。” 下一刻,有苏容就缓缓迈着步子来到了殿中:“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吧。”明帝摆了摆手,而后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了桌上,“这是明渊阁老师们递上来的折子,你看看。” 有苏容上前拿起那本奏折打开看了一眼,指尖微顿。 奏折上的内容基本通篇都是在说云华在课业上是如何如何懈怠的,更有甚者,说云华扰乱课堂秩序,应当从严处置。 这些老师平日对云华不管不顾,想不到在奏折上倒是“关心”。 “听闻小五在明渊阁的表现甚是差劲。”明帝缓缓开口。 有苏容一下合上了奏折:“回陛下,昭宁公主她只是……” “你只需回答朕,是与不是。”明帝眼睛微眯。 有苏容停顿了一下,最终回答:“是。” “既然国师都说了,那就确实该好好管教小五一番,免得日后让皇室蒙羞。”明帝当即下了结论。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有苏容说完,将自己撰写好的奏折递了上去。 明帝有些许疑惑,原以为是关于天象国运,待打开之后,发现还是关于云华的,只看了两眼便有些不耐烦地合上:“小五的事情朕会处置,国师不必再……” “陛下,臣所奏之事有所不同,还请陛下耐心些看完。”有苏容面不改色道。 旁边的宫人都默默捏了一把汗,敢直接开口让陛下耐心些的,恐怕就只有国师大人一人了。 明帝深吸一口气,最后妥协般重新打开了奏折。 整个御书房很安静,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见,龙纹金炉中飘出袅袅香烟。 明帝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再度黑了下来,越读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深。 啪的一声,明帝直接合上了奏折:“国师的意思是,史学课时小四在小五的坐垫上放了银针,马术课时,小六伙同梁丞相之女故意挑起事端,险些让小五坠马?” 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怒气和威压。 第43章 权衡利弊,人心复杂 “回陛下,是的。”有苏容不卑不亢道,还未等明帝开口,就已经将证据递了上去,“这些是证据,还请陛下为昭宁公主做主,严惩犯事之人。” 明帝自登基以来,一向公正贤明,是被世人赞颂的明君。 因此,有苏容相信他会秉公处理,给云华一个公道。 然而,明帝停顿半晌后却只是将证据放到了一边,并未打算看:“国师大人,此事朕自有考量,你不必再管。” 有苏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陛下的意思是……” 将有苏容眼中的疑惑看在眼里,明帝默叹一口气。 他知晓有苏容的为人,虽然淡漠薄情,但一向说一不二,甚是公允,此番对他的决策也定然是有所置喙的。 明帝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得力的臂膀,只好与他解释:“你可知小四是贤贵妃所出,小六是皇后所出,还有梁丞相之女,他们都是何等身份?” 贤贵妃背后是为上明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世家,皇后与梁丞相也不必多说,一国之母与国舅,都是世家大族。 而云华,除了先帝赐下的封号,虽说由皇后接入凤仪宫,但实际上仍旧一无所有,无权亦无势。 先前之所以会因赫连霜冒犯云华回京的车队而将赫连霜禁足,不过是为了平息民愤罢了。 权衡利弊,才是帝王应当做的事情,亦或者说是人心的复杂。 有苏容听懂了,垂眸沉默没有言语。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宫宴,云华对他说的话——人间的人情世故很是复杂。 原来,云华那日听到他的打算的时候之所以是那样的反应,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明帝觉得他已经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将他递上来的那份奏折随手放在了远处,继续方才的打算。 “既然平日的课业跟不上,那就干脆选一名老师专门教导,莫要让她丢了皇室的脸面,只是要选谁呢……”明帝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寻找着可用之士。 一直沉默的有苏容忽然开口:“让臣来教导吧。” “你?”明帝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国师很是淡漠,就连他想要让国师卜上一卦都得三催四请的,更不要说那些挤破了脑袋想要求得一卦却被国师以闭关为由通通拒之门外的世家大族们。 是以众人都知道,这位国师从来都不是会主动揽差事的人,然而此时却主动向他提出要指导云华的课业? 明帝面露狐疑之色,摸着胡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却怎么思索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据朕所知,国师大人不是一直在专门指导长公主的课业吗?若是再加上个小五的话,怕是……”明帝对有苏容一向体恤。 “无妨。”有苏容平淡答道,“臣也正想与陛下说这件事。长公主很是优秀,臣在课业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日后便让她不必再来国师府。” 不成想,国师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境地,一丝犹豫也无,就好像是一早就打算好了一般。 “这……”明帝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至于昭宁公主,臣会尽力教导,假以时日,定会让陛下满意。” 有苏容静静站在原处,等候着明帝的回应。 明帝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也觉得有苏容说得在理,于是:“既如此,就劳烦国师大人了,若是大人觉得太过疲累的话,朕亦会安排其他人……” “不疲累。”有苏容答道,完全没有给明帝说下去的机会。 还从未有人敢在与陛下说话的时候打断陛下的话。 旁边的宫人个个提心吊胆起来。 明帝看着眼前散发着强大气场的人,尴尬轻咳一声后:“那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三日之后就是朕皇兄的忌辰,到时还需国师为朕的皇兄做法祈福一番。” “做法祈福?”有苏容眉头微皱。 “是啊,爱卿身为国师,朕相信你的能力,定能做好。” 有苏容静默一瞬后最终应了下来。 明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朕还有奏折要批阅,爱卿就先……” “臣告退。”有苏容两手在前俯身端正行了一礼后,转身径直出了御书房,连头也没回。 剩下的宫人面面相觑一瞬,立刻把头低到尘埃里。 —— 明渊阁内,一整个上午,整个书厢都格外安静沉闷,因为首位上坐着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意气场的人物。 学生们都被有苏容的低压气场给吓到了,就连平日里散漫的赫连峋也都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杆。 云华被周围的寒气冻得睡不着,干脆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远处的有苏容。 好家伙,一日不见而已,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招惹了这位国师大人。 云华伸着懒腰,正感慨着,猝不及防对上了有苏容的目光,一时间停住了动作,继续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矛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心虚地眨了眨眼。 所幸有苏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压迫的气场也没有先前那般沉重。 众人都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 然而虽然没有先前那般压迫,有苏容手执书卷,面无表情地讲着课,那进度快得,大有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感觉。 就连一向认真的赫连峣赫连雪也都险些跟不上,更不要说剩下的普通学子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生无可恋的模样。 万幸的是,终于熬到了散学。 炉子里的香刚好燃尽,“今日就到这。”有苏容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卷,而后起身离开了书厢。 赫连雪见状连书都来不及收,即刻快步跟了上去。 一时间,原本沉闷的书厢才恢复了生气。 “我的天啊,今日的国师大人真是太可怕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国师平日里不也这般严厉吗?” “你就知足吧,虽然上课痛苦,但国师大人说散学的时候一向不拖泥带水,要是换做刘太傅,巴不得再点一炷香呢。” …… “这冷面阎王终于走了。”赫连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对一旁的林笺招了招手,“走,林笺,本皇子今日就带你去看我那即将用来做温泉庄子的地皮。” 林笺有些惊讶:“三皇子的意思是,陛下将那块地皮赏赐给你了?” 第44章 国师大人不要丢下我 “那是自然。”赫连峋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也不看看,宫宴之上是谁的表现最为出彩,最值得魁首的称号。”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往赫连霜的方向瞥了一眼,显然就是为了说给赫连霜听的。 谁让这丫头之前大言不惭对那处地皮志在必得来着,这下好了,打脸来得如此惨烈。 林笺闻言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早有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趴在桌上的云华也默默捂住了耳朵。 果然,坐在位置上的赫连霜一听到这话的时候立刻就炸毛了:“我说赫连峋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侥幸得了个魁首吗……” “你错了。”赫连峋打断了她的话,故作高深再度强调了一遍,“本皇子才不是侥幸,是实力,是众望所归。” “你——”赫连霜就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他。 赫连峋得意地做了个鬼脸:“这与某些只会说大话的人来相比,定然是不同的。” 一番话直接让赫连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险些冲上去与赫连峋撕打起来,幸而被在场的人好言相劝拉开了。 “六妹妹息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赫连霺安慰道。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赫连霜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因为你的失误我又怎么可能会在众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被反咬一口的赫连霺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赫连霜,你说话注意着点。”原本打算看热闹的赫连峋看不下去了,“你自己技不如人,何必将过错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闻言,赫连霜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就是一块地皮吗?赫连峋你给本公主等着!”冷哼一声撂下狠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帮赫连霜提着书箱的伴读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赫连峋才不会被一个丫头的话震慑到,不甚在意地白了一眼:“一块地皮而已?说的倒是简单,且看你日后如何圆这夸下的海口。” 云华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以往赫连霜每日都会寻各种理由到她面前言语侮辱冷嘲热讽一番,今日却这样走了,看来是真的被赫连峋气得不轻。 也托赫连峋的福,让她今日耳根子清静了些。 书厢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云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准备趴下睡觉,忽然瞥见窗外远处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一蓝一粉。 男的身形修长一派清冷,女的面容姣好温柔端庄。 真是好一对登对的璧人。 云华不禁感慨,探头去看这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在看清楚之时,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完全不登对,一点都不登对。 那二人正是有苏容和赫连雪。 此时赫连雪的肩膀微微颤抖,是抽噎所致:“国师大人,是不是学生哪里做得不好?”语气里带着哭腔,再配上她这张纯良无辜的脸,看上去十分可怜。 有苏容只是平淡地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长公主一向聪慧,课业都做得很好,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他说的是事实,赫连雪喜欢事事做第一,因此在课业上一向做的很好,所以他早就提过将她举荐给更好的老师,奈何每次向她提起这件事情都会被她用别的话题带走。 如今索性同她说得清清楚楚,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有苏容还是低估了赫连雪的执着。 “国师大人知识渊博,学生亦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赫连雪抓住了有苏容的衣角,眼里蓄满了泪水,“还请国师大人不要丢下我……” 话刚说完,晶莹的泪珠就从眼中溢出,一颗一颗的,如同珍珠一般,掉落在有苏容的衣袍上,晕染出了一片湿痕。 有苏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袍,眉头微蹙,再看向此时哭得格外伤心难过的赫连雪,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云华哭的模样。 明明他早已知道云华是装的,奈何赫连雪与云华相比,就是多了一份矫揉造作。 眼前的人,无论是抽泣还是落泪,每个动作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还真是装都装得不像。 有苏容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温和的语气:“长公主言重了,此番公主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跟随更厉害的老师,我很为你高兴。” 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衣角从赫连雪手中抽出,拍了两下,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相信长公主定能不负众望,学有所成。” 然而若是如此轻易就放弃的话就不是赫连雪了。 “但在我的心中,国师大人就是最重要的老师……”赫连雪泪汪汪地看着他,“在国师大人的眼中,我不也是特别的那一个吗?” 此时的云华正趴在窗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远处的那一出堪称精彩的好戏。 接下来的情形是有苏容不知道同赫连雪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赫连雪就捂着嘴转身就跑了,两眼通红,显然是哭得分外伤心,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见了都不免心疼。 云华单手撑着下巴,将眼前这一场闹剧看在了眼里,唇角弯起一抹弧度。 然而,还未等她笑多久,忽然就对上了有苏容的视线。 云华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待到她回过神之际,赶忙关上了窗户将他的目光隔绝。 原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不曾想云华刚回头,有苏容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到一丈的距离。 啪的一声,案桌上的书卷掉落在了地上。 云华也被吓得跌坐在了坐垫上,深深呼吸着:“你,你……”说了好半天都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眼里尽是惊讶。 “殿下明明有「倏来忽往」,难道还会对这种瞬移的事情感到惊奇?”有苏容俯身将书卷捡起,放在云华的桌上,“还是说,殿下什么时候有了喜欢偷看别人的癖好?”语气意味不明。 第45章 国师大人还真是狠心 云华心虚地撇过头去不看他:“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好奇国师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让我长姐哭得如此伤心。” 话是嘴硬的,但好奇是真的好奇,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赫连雪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做出失态的表现。 “我同她说,日后会帮她另寻良师。” 有苏容回答得很是干脆。 原来如此,也难怪赫连雪的反应会这么大,云华已经能够想象到赫连雪回到寝宫边哭边砸东西的场景了,定然是精彩无比的。 云华只是轻笑,淡淡说了一句:“国师大人还真是狠心。” “昭宁公主谬赞了。”有苏容神情温和如玉。 窗外纷飞的柳絮飘然落下,就好似下着一场寂静的雪。 片晌过后,“狐狸,你糊涂啊。”云华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连长公主这般优秀的学生都被你推走了,这下可没有人再敢找你指导课业了。” 面对云华的调侃,有苏容面上神色如常:“谁说没有。” 闻言,云华愣了一瞬,明渊阁中人人敬而远之的国师大人,除了图谋不轨的赫连雪之外,难道还会有人想不开去找他指导课业吗? “到底是谁如此英勇无双?”云华眨了眨眼,好奇之色滥于言表。 只见有苏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看着我作甚?”云华面露疑惑,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凤仪宫内,皇后正细心给院中开得正艳的花儿浇水,丞相梁承则拿着小巧的剪子修理着盆景的枝条。 “修剪云松的手艺,还得看大哥。”皇后夸赞道。 “娘娘谬赞了。”梁承笑了笑,将修剪好的盆景摆放整齐。 皇后一手拿着水瓢,另一只手将宽大的衣袖撩起:“大哥今日是休沐吗,怎的会来我凤仪宫?” “陛下近日见娘娘操劳彥王忌辰的大小事宜,特许臣进宫陪伴一日。” 闻言,皇后面上的悦色一览无余:“陛下有心了,这只不过是本宫的分内之事罢了。” “娘娘就莫要谦虚了。”梁承道,“陛下每年都对彥王忌辰的事情分外重视,交由娘娘来操办定然也是对娘娘的信任。” 闻言,皇后拿着水瓢的手停顿了一下,露出恬淡的笑容。 “陛下与娘娘琴瑟和鸣,阿峣的太子之位稳妥,臣也就放心了……”梁承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了。 “这里虽只有你我二人,但大哥还需慎言啊。”皇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忧虑,“如今阿峣虽是太子,但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其实无论做不做太子,我都只盼他平安就好。” 梁承捋了捋胡子:“皇后多虑了,阿峣一直都很勤勉刻苦,您就放心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下一刻,赫连霜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都让开,我要见母后!” “回,回公主,娘娘此时正和……”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赫连霜一把推开了。 “母后同谁我不管,我就要见母后!”赫连霜一刻也等不了,怒气冲冲地提着衣裙跨进了院子的门,“我倒要看看,在母后的眼里,还有谁能比本公主重要……” 后面两个字刚说出口就被赫连霜硬生生收了回去。 此时的皇后与梁承都不约而同地往赫连霜所在的方向看去。 赫连霜整个人僵了一瞬,而后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笑容:“是,是舅舅啊……” 皇后见赫连霜如此莽撞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小六,禁足半月都没有让你学会将你这性子收敛收敛吗?” 一想到禁足的那段日子,赫连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母后,儿臣已经知道错了……” “好了好了,霜儿是真的知道错了,娘娘就莫要再那般严厉了。”梁承眉梢带着和蔼的笑意,朝赫连霜招了招手,“霜儿,来,让舅舅好好看看。” 赫连霜闻言立刻就迎上前去:“舅舅!”语气里透着撒娇的意味。 “许久未见,霜儿心里可有惦念着舅舅啊?”梁承抬手摸了摸赫连霜的发顶。 “霜儿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念着舅舅呢,奈何舅舅总是那么忙,都不来看霜儿。”赫连霜撇了撇嘴。 皇后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舅舅那是朝事繁忙,哪像你,日日不务正业,半分正形也无。” 被皇后这么训斥一通,赫连霜当即就耷拉下了脑袋。 梁承见状赶紧打圆场:“这就是娘娘的不对了,我们霜儿哪有不务正业,那日在宫宴上的表现明明就很好嘛,虽然后面是有些许的意外。” 赫连霜赶忙点头:“舅舅,我那是被连累的,若非那样,宫宴的魁首定然是非我莫属的。” “那当然,我们霜儿自然是最棒的。”梁承宠溺道。 原本打算求皇后让她做主拿回地皮的,此番却见到了丞相,赫连霜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而后倏地扑到梁承的脚边:“舅舅,霜儿有一事相求!” 院中,一簇簇迎春花的枝头上缀满了黄色的花蕾,交错的枝条被压弯,在风中摇曳生姿。 “不曾想,陛下竟将那处地皮赏给了三皇子。”梁承语气深沉。 “不过是一处地皮罢了,又何必这般执着。”皇后无奈相劝。 然而梁承的态度却格外强硬:“娘娘此言差矣。” 赫连霜赶紧如捣蒜般点头。 “这样,正好舅舅手里有一块地皮,就在那处地皮的旁边,就送给霜儿了。”梁承格外大方,“明日就将地契给你找来!” “真的吗?”赫连霜两眼一亮。 “不可!”皇后立刻开口阻止,“小六乱来就罢了,大哥难道也糊涂了吗?” 梁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哎呀,不过是一块地皮罢了,既然霜儿想要,给她就是了。何况我事务繁忙,连霜儿的及笄宴都未赶得及参加,这块地皮就当作是我这做舅舅的给她一些补偿吧。” 赫连霜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霜儿就知道,舅舅最好了。” “你就宠她吧。”皇后长叹一口气。 恰在这时,宫人急匆匆上前在皇后耳旁轻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皇后一脸震惊,“雪儿怎么了?!” 第46章 你总是太过心善 寝宫内,赫连雪趴在梳妆台前,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格外伤心。铜镜将她此刻的狼狈模样暴露得一览无遗,原本搽了些许脂粉的脸此时被泪痕晕染出了一道黑痕,看上去很是骇人。 皇后屏退左右,悄然来到赫连雪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闻言,赫连雪抬眸看向皇后,泪眼婆娑:“母后……儿臣可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 皇后抬手为她擦拭着眼泪:“我儿何出此言呢?” 从小到大,赫连雪作为长公主,无论是课业成绩还是仪态礼仪,一直都是做得最好的,从来不曾让人失望过。 然而此时的赫连雪却哭得这般伤心,抽噎着将有苏容要将她举荐给别的老师的事情告诉了皇后。 “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皇后轻抚赫连雪的肩,“这是好事啊,证明国师对你很是认可。” “不,母后你不懂,儿臣并不只想要得到国师大人的认可,儿臣想要的远不止这些……”赫连雪声音带着哭腔,抓着皇后的衣角。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先前宫宴上赫连雪对有苏容的种种举动,不难看出她对那位国师大人的心思。 皇后默叹一口气:“雪儿啊,天下好的男子这般多,你这是何苦呢?” 有苏容身为国师,深得明帝重用,在婚配上,自然不会那般容易的。 赫连雪又岂会不知,攥着皇后衣角的手又紧了紧,神情很是坚决:“只要是儿臣认定的,不管有多艰难,都不会轻易更改。” 见她如此坚定,皇后也只好任由她了:“既如此,便随你吧。国师为人也确实不错,这两年来,每每你遇到危险,他都会及时出现将你救下,光是这一点,就能够看出你对于他来说亦是特殊的。” 一句话,让赫连雪愣了一瞬,就像是后知后觉般喃喃自语:“对啊,在国师大人的心里,我定然是特殊的……” 铜镜的倒影上,赫连雪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藏书楼内,云华生无可恋地趴在案桌上,将书卷盖在了脸上。 谁能告诉她,为何偏偏是她! 不远处站在书架前的有苏容瞥了她一眼:“昭宁公主,认真一些。”说着,又挑出了几本典籍,放在了案桌上,“记得将这些也看了。” 看着手边快要堆成一座小山的书本,云华深吸一口气:“狐狸啊,你明知我的底细,装装样子不好吗……” 话还没说完,有苏容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昭宁公主博览群书,难道不知学无止境的道理?” 云华竟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好吧,谁让这厮说得有道理。 愤愤瞪了他一眼后,云华拿起已经翻开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不得不说,宫中藏书楼的书确实非同一般。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有苏容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急于想让她证明些什么似的,让她着重看的也都是平日课堂上所讲的内容,就像是……课考的重点…… “狐狸。”云华啪的一声合上书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苏容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云华其实已经能够猜到七八分了,默叹一口气:“你去见过我父皇了?” 有苏容定然是已经向明帝禀告过明渊阁中发生的事情,还有马场上的事情,而不出她所料的是,明帝定然会顾及赫连霜等人的身份,不会出面为她做主。 “父皇回避的事情我早有料到,你也不必如此较真……”云华小心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依旧阴沉。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他呢! 云华只好耐心劝解道:“这种小事,就莫要放在心上了。” “不止这些。”有苏容声音深沉,将明渊阁诸位老师联合上奏弹劾云华的事情告诉了她。 “什么?!”云华抬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不成想那几个老朽竟是如此两面三刀之人! 有苏容下意识抬眸看向她,以为她还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然而,下一刻,云华就默默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没事,这也算是证明昭宁公主是个一无是处废柴了。” 她也不必再刻意装得如此辛苦。 眼前人脸上那无所谓的笑容让有苏容不禁皱了皱眉:“何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阁楼一瞬间陷入了寂静之中,唯有春风过境吹起竹帘的猎猎声,格外明显。 半晌过后,“狐狸。”云华认真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无奈,“你总是太过心善。” 明明可以在池边做一个旁观者,却还是淌了进去。 狐狸轻咳一声,面色平静:“礼尚往来罢了,过段时日也需要你协助我完成第一件要事。” 闻言,云华脸上些许的动容瞬间就收了回去,声音平淡:“原来如此。”而后拿起书卷横在他面前,胡乱翻着。 静谧的楼阁之上回荡着云华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带着一丝烦躁。 被无视的有苏容端详着云华面无表情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 转眼就到了彥王的忌辰。 祠堂中挂着白帆,燃起的青烟丝缕缭绕,彥王的牌位被摆放在了最前面。 世人皆知,当年身为大皇子的彥王对身为太子的明帝有救命之恩,却也因此举家丧命,连一丝血脉都未曾留下。 是以明帝每年都会在彥王的忌辰前几日沐浴斋戒,到忌辰当日,开祠堂,行祭拜之礼,尽悼念之情。 牌位之下,明帝跪得端正。 “皇兄,当年若非是你替朕挡了那一箭,丧命的人就是朕了……”明帝说着,声音已经哽咽,“这些年,朕每每想到此事,都寝食难安……” 祠堂内,明帝携皇后与贤贵妃先行悼念。 祠堂外,众皇子公主跪着一同追悼,待明帝、皇后与贤贵妃悼念完毕后,才可以进入祠堂上香。 今日的日头有些毒,外面的人没一会儿就已经晒得出了一层薄汗,再加上外面又叠穿了一身素色孝服,更是热上加热。 “到底还要等多久?”赫连霜不耐烦地用手扇着风。 第47章 你又在装什么 一旁的宫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本公主问你们呢,都哑巴了?”赫连霜面露不悦,越是热的天气,脾气就越是暴躁。 “小六你当收敛一些。”赫连峣适时开口道:“这可是彥皇叔的忌辰,父皇都还在祠堂内祭拜,你我在殿外等候,更应该恭谨虔诚。” 其他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杆,跪得整整齐齐。 唯有赫连霜,不屑地冷哼一声:“虔诚?这两个字应当送给五姐姐吧。”说着,不怀好意地瞥向云华所在的位置。 赫连霜话音刚落,赫连峋与赫连霺都不禁看向云华。 有关彥王的事情,对于当年在太子府长大的皇子公主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秘密。 当年明帝与彥王在鹿台山遭遇敌国刺客,彥王为保当时身为太子的明帝中箭身亡,妻儿部将也都尽数罹难,所幸撑到了护国将军带着援兵赶到,这才将敌国的刺客一网打尽。 此事在当时格外严重,先皇下令严厉彻查鹿台山一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昭宁公主的生母——淳良媛。 而淳良媛原本就是敌国下淮国为了讨好上明国送来的美人之一,先皇将她赏赐给太子,这才成了太子良媛。 太子为了告慰彥王在天之灵,最终将淳良媛赐死。 先皇则念及昭宁公主年幼,且是吉兆之身,特下旨保全了云华的性命,并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淳良媛是暴病而亡。 先皇驾崩后,明帝登基。许是因为每次见到云华,明帝都会想起当年鹿台山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便将云华丢在了冷宫之中,不管不问,直至后来云华被皇后抚养,这才从冷宫出来。 …… 虽然先帝对外封锁了消息,但仍有只言片语流露了出去,传到了赫连霜的耳中,而赫连霜一向厌恶云华,因此常常用这件事情来抨击她。 云华岂会听不出赫连霜的弦外之音,这么多年听到的冷嘲热讽不在少数,她早已经习惯了,干脆不去理会。 没有得到回应的赫连霜冷笑一声,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一介罪妃之女,竟然还有脸与我等在这里祭拜彥皇叔,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旁边的宫人都默默低下了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赫连霜,你不要太过分。”赫连峋一向看不惯赫连霜作威作福,“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都还没有出生呢,少在这里恶言相向。” 皇后身边的刘嬷嬷给宫人们使了个眼色,宫人们低着头,快步退下。 “我有说错什么吗?”赫连霜指着云华,“若不是你那生母的罪过,又怎么可能导致父皇当年陷入危险,彥皇叔举家被灭?” 赫连峣想正欲开口替云华辩驳,却被赫连雪用眼神制止了,意思很明显,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掺和进去。 就连皇后身边的刘嬷嬷也对赫连峣摇了摇头。 赫连峣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衣袍迫使自己不去听,跪得越发笔直。 方才看不惯赫连霜的赫连峋,在瞥见赫连雪还有刘嬷嬷对赫连峣的暗示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而后也跪地端正起来。 眼见没有人再替云华说话,赫连霜更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直接站起身来,走到跪得端正的云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了,你也知晓你有多么的罪孽深重了?” 云华本不想搭理她,撇过头不去看她。 不成想,赫连霜却直接上手扯住了她的衣襟,语气不悦:“本公主同你说话呢。” “六公主……”刘嬷嬷眼见情况不妙,正欲上前阻止,却被赫连霜一把甩开了。 “一介奴婢,少来管本公主!”赫连霜的火气更甚了,松开抓着云华衣襟的手,“赫连云华,你当庆幸,你这破封号保全了你这条命。但如果我是你的话,应当日日提心吊胆……” 她轻笑一声,俯下身,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云华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因为指不定哪天就被寻仇之人一刀砍了!” 云华垂下眸子,眼底快速一抹晦暗。 “放肆!” 沉厚透着威严的声音从赫连霜的身后传来。 赫连霜直接僵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赫连雪等人恭谨的声音:“拜见父皇。” 云华抬起眼帘,将赫连霜脸上的错愕看在了眼里,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竟然还敢笑?!”赫连霜被云华的笑容刺痛了,戳着云华肩膀的手收为掌用力一推。 原本也没用多大的力气,然而云华却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看向明帝所在的方向。 此时明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起伏的胸口无不在说明他的怒气。 皇后与贤贵妃都不约而同震惊地捂住了嘴,不同的是,皇后此时的脸色更加难看。 云华深深呼吸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你又在装什么?!”赫连霜气急败坏地想要上前撕扯。 “来人,将六公主拿下!”明帝黑着脸,厉声喝道。 一旁的侍卫迅速上前把将要扑到云华身上撕扯的赫连霜拉了起来,架着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身为公主,竟敢在祠堂前大打出手。”明帝眼里尽是失望之色,厉声呵斥,“真是反了天了!” 被钳制住的赫连霜满脸不服气:“父皇,赫连云华方才明明就是在讥笑儿臣,儿臣只是气不过才会这样的!您不能只抓儿臣啊……” 站在明帝身后的有苏容淡淡地看了一眼此时跌坐在地上的云华。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云华的身上。 云华却没有动弹。 “赫连云华你在心虚什么?!有本事就把头抬起来啊!”赫连霜喊道。 明帝眉头紧蹙,侧目看向云华,声音低沉:“小五,可有此事?” 闻言,云华缓缓抬起头来,她此时的脸色格外病态苍白,泛白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脸上凌乱的泪痕格外触目惊心。 第48章 撕烂你这虚伪的嘴脸 除此之外,她泛红的双眸中也蓄满了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就像是一个满是裂痕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裂,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在看到云华的这副模样的时候,赫连峣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中也没有感觉。 赫连雪下意识去看明帝身后的有苏容,却发现有苏容此时面无表情,就好像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一般,原本提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将目光移回到眼前这幅场景。 “赫连云华你还在演戏!”赫连霜恶狠狠地瞪着云华,狠辣的眼神仿佛要将云华碎尸万段,“父皇,您千万不要相信她啊,她分明就是装的……” “你住口!”明帝瞪了她一眼,而后看向云华,耐着性子道,“你来说。” 云华小心翼翼地看向明帝,眼里尽是惧色:“回,回父皇,儿臣,儿臣没有讥笑六妹妹,真的没有……”后面的声音还未说完,就已经被哽咽的声音淹没。 明帝看向云华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走到云华面前,将她扶起来,问道:“那你又为何会与小六起冲突?” 云华胆怯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刚要开口,却又下意识小心地看了一眼赫连霜,而后迅速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你什么意思?!”赫连霜怒得瞪大了眼睛,甩开旁边的侍卫就要冲到云华面前,“看我不撕烂你这虚伪的嘴脸!——” 随着啪的一道耳光声,场面一度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赫连雪惊得捂住了嘴,就连赫连峣,也是一脸震惊。 赫连霜捂着被扇红的侧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皇后:“母后,您竟然打我……” 皇后将颤抖的手藏于宽大的衣袖下,而后走到明帝面前,半跪行礼,“陛下,今日小六会犯下大错,实在是臣妾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赫连雪等人也赶紧低下头跪好。 赫连霜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激动的神情渐渐收敛起来。 “皇后,你……”明帝眉头皱得很深。 “请陛下责罚。”皇后言辞恳切。 在对上皇后那一脸痛心的神情之时,明帝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气氛凝滞了一瞬间,片刻过后,明帝默叹一口气,伸出手将皇后扶了起来,语气有所缓和:“罢了,此事与皇后无关,皇后无需自责。” 眼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有所缓和,贤贵妃适时开口道:“陛下,时辰也快到了,我们还是先以彥王的忌辰祭祀为重吧,剩下的事情日后再处置也不迟啊。” 见明帝的神情有所动摇,赫连雪偷偷向赫连霜使了一个眼色。 赫连霜这次很快就读懂了赫连雪的意思,赶紧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明帝面前:“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在彥皇叔的忌辰上放肆,还请父皇责罚。” 赫连雪也赶紧开口替赫连霜说好话:“父皇,六妹妹今日虽是有些过分,但念在她是真的知道错了,还请父皇饶恕她。” “你别替她说话。”明帝面露不悦,而后看向赫连霜,冷声问道,“你是真的知道错了?” “回父皇,千真万确。”赫连霜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明帝。 她的一侧脸方才被皇后重重扇了一巴掌,此时已经变得又红又肿,看上去惨兮兮的。 明帝一下就心软了,正欲伸手去扶她,又意识到众人都在,于是轻咳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朕今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饶过你,如若再犯,定当严惩不贷。” 赫连峣抬起头:“父皇,这恐怕不……” “儿臣谢父皇宽恕!”赫连霜赶紧开口,面露惊喜之色。 明帝抬手轻咳一声:“如此,就起来吧,随朕一同进去上香。” “是。”赫连霜竭力抑制着自己的音调,但眼里的得意还是一览无遗。 赫连峋摇了摇头,不爽之情溢于言表:“啧,这都被她给躲了过去。” 云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的结局,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目光随意移到别的地方,忽然,却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眼神。 四目相对的一刻,云华仿佛看到了有苏容淡漠的目光里那细微的不同。 只是停顿一瞬后,有苏容就率先移开了视线。 云华心中升起一股疑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有苏容方才一直都在看她。 等到她想要再确认一番自己的想法之时,有苏容已经领着明帝进入了祠堂。 “小五……”一道声音拉回了云华的思绪,赫连峣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云华身旁。 未等云华开口,赫连峣就率先说话了,语气很是自责:“抱歉,没能替你辩白一二。”说着,语气里又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愤然,“此事明明是你更委屈,奈何父皇总是事事偏袒六妹妹……” “兄长慎言。”云华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淡然,“父皇无论向着谁,都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可你……”赫连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赫连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作为太子,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必须跟在皇帝的身旁。 赫连峣长叹一口气,拿出一块手帕塞到云华的手中,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 “五妹,愣着做什么,快跟上。”赫连峋低声提醒了一句。 等赫连峋先走几步后,云华随手把那方手帕塞进了衣袖里,而后抬手不甚在意地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去。 ----------------- 祠堂内,有苏容亲手将香点燃,而后由宫人把香分别送到明帝等人的手中。 给最后一排送香的宫人在越过赫连霺的时候不慎踩到衣裙踉跄了一下,幸而迅速稳住了身形,才没有将手里的香摔落在地。 “啧,小心着点看路,莫要碰瓷到本公主的身上。”赫连霺不爽地睨了那位宫人一眼,低声威胁道,“若是碰到本公主,非扒掉你一层皮不可。” “奴,奴婢知错了,请,请四公主恕罪。”那宫人被赫连霺吓得声音都在颤抖,战战兢兢地从赫连霺面前走过去,来到云华的面前。 第49章 我是国师,不是法师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宫人拿香的手颤抖不已,递到云华面前的时候险些掉下。 幸而云华眼疾手快接住了。 “奴婢该死……”宫人准备跪下谢罪,却被云华扶住了手肘。 云华抬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梢带着和善的笑容,轻声道:“无碍,先下去吧。” 宫人愣了一下,定定地看了云华一眼,而后又迅速低下了头,快速离去,只不过步伐明显没有先前那般沉重了。 分完香之后,由明帝率先上香,而后按照位分由皇后上香,接着是贤贵妃,最后从赫连峣开始,皇子公主依次上香悼念。 许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排在最末的赫连霜在上香时别提有多么的情真意切了,那神情,就好像牌位上的才是自己的亲爹一般。 “切,还真是爱装模作样。”赫连峋不爽地翻着白眼。 祭祀悼念的最后,由身为国师的有苏容亲自画阵做法,为彥王祈福。 有苏容一袭白色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若不是没有长长的胡子,还真是与道者一般无二了,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超尘脱俗的气质。 见他手执狼毫蘸取符水在地上画着繁复的阵法图纹,一边画一边似念念有词,云华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那日在楼阁之上。 “父皇竟想让你在祭祀上做法祈福?”云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露狐疑。 她很难想象,一只狐狸,一本正经地在祭祀时做着与那些老道一样的动作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场景:“不过也算正常,你身为国师,做法一事对你来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苏容瞥了云华一眼,缓缓开口:“我是国师,不是法师。” 严肃的表情加上这句话,让云华不禁愣住了。 半晌之后,云华渐渐弯下了腰,因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原以为有苏容是断然不会学那些老道一般行径的,但事实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他学了,还学得有模有样。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有苏容在画最后一个图纹的时候,手中的大狼毫笔没有拿稳,在地上晕染出了一块墨迹。 他的手停顿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疑虑地上的阵法图纹。 云华秀眉轻挑,侧目看着他。 只见有苏容格外镇静地手执狼毫,在那墨迹之处干脆利落地涂黑了一块,而后顺手将笔收回。 “国师,这……”明帝面露疑惑。 有苏容一本正经地甩了一下拂尘:“陛下是有什么疑虑吗?” 明帝扯了扯嘴角:“没,没有。既如此,还请国师快快开始吧。” 有苏容微微颔首,站到阵法前,抬起右手做了一个结印的手势,薄唇微启轻语几句。 阵法瞬间亮起了淡黄色的微光。 众人惊叹不已。 “原以为国师在装模作样,不曾想竟然是真的。”赫连峋很是惊讶。 赫连雪看向有苏容的眼神又灼热了几分。 云华面色没有任何波澜,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忽然间,整个祠堂刮起了大风,将白幡卷得发出了猎猎的声音,烛台被吹倒,香炉也被吹翻在地,香炉里的烟尘瞬间四散开来。 “咳咳咳……”明帝被烟尘呛得直咳嗽。 其他人也都被这阵诡异的风吹得站不稳。 “啊——”赫连霜与赫连霺两人直接撞在了一起,两人的头发被彼此头上的钗环绞在了一处。 赫连雪直接被刮倒在地,差点就撞上了一旁的柱子,幸而被赫连峣及时出手拉住了。 “快,快到柱子后面!”赫连峣一手拉着赫连雪,一手护着皇后,往柱子后面躲去。 烟尘弥漫了整个祠堂。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帝赶紧用衣袖捂住了嘴。 有苏容眉头紧蹙,手中的拂尘一甩,周身气流凝聚成风刃,往那怪风的源头击去。 风停顿了一瞬,还没有等众人缓过神来,又再度袭来,甚至比上次更加强烈。 “哎哟——”明帝直接被刮到在地翻滚了好几圈。 “陛下!”内侍官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然而自己也被吹得往前摔了个狗啃泥。 皇后看到明帝被吹得狼狈至极,站都站不起来,着急地对有苏容喊道:“国师大人,快,快想办法啊!” 与赫连峋贤贵妃一同躲在柱子后面的云华看向有苏容所在的地方。 只见有苏容落栗色的眸中闪出银色竖线,极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得众人都直不起腰来。 风渐渐弱了下来。 有苏容抬手,数道风刃凝聚于掌心,而后重重往源头处挥去。 面前的白幡瞬间被斩为碎片。 忽然之间,白色碎片之后绯光一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墙上。 “妖,妖怪啊!”第一个看清楚的赫连霺尖叫一声,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对面的墙上看去,果真看到了白墙上那闪着诡异红光的阴影。 有苏容眼睛微眯,手中拂尘化作一把长剑,抬指之间,长剑离手,直指那道绯色阴影。 然而那道绯色阴影的反应很快,一下就躲了过去,并瞬间化作一团红雾在祠堂流窜着。 “啊——快,快走开!”眼见红雾朝自己这边冲过来,赫连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胡乱挣扎着,奈何头发与赫连霺绞在了一处,稍动一下,“嘶……”仿佛整个头皮都要被撕扯下来,痛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众人都沉浸在惊吓当中,个个的腿上都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挪不动步伐,更不要说上前相助了。 赫连霺刚睁开眼,不曾想却直面越来越近的红雾,脸色早已变得惨白无比。 “救命啊!”祠堂里回荡着赫连霺凄厉的尖叫声。 其他人都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在红雾距离赫连霺不到一尺的距离时,一道银光从她的面前闪过,硬生生截住了那道红雾。 赫连霺看着自己面前那把深深插入地面的长剑,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唯一睁开眼的云华目睹了全过程,感受到了越来越重的威压,她下意识看向有苏容。 有苏容负手而立,白色衣袍被风吹起,双眸中的银色竖线格外明显,甩剑之时抬起的右手,指节修长,原本圆润的指尖转眼之间长了一截,锋利无比。 第50章 这让她以后如何见人啊 那道红雾停顿了一下,似是被有苏容吓到了,瞬间折返冲开了祠堂的门,往外面逃窜。 有苏容见状正欲收手。 “国师,务必将那妖物擒住!”明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愤愤地指着方才红雾逃窜的方向,大声道。 这么多年的祭祀都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不成想竟然被一只来路不明的妖物毁了,而这妖物竟然还毫发无伤地在明帝面前逃走了,作为皇帝,明帝断然是不能容忍的。 有苏容默默瞥了云华一眼确认她没事后原本并不想再掺和,奈何明帝的态度如此强烈,他只好拔起插在地面的长剑追了出去。 祠堂只余下一片狼藉,所有的贡品都被风刮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还有一地的烟尘,走两步就会扬起,呛得明帝直打喷嚏。 “这该死的妖物,若是真的被抓到,朕定要将它碎尸万段!”明帝脸色阴沉,不知是生气的缘故还是沾上了一脸的烟灰,看上去格外的黑。 躲在柱子后面的赫连峋在看到明帝那副模样的时候没忍住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却刚好对上了贤贵妃警告的眼神。 赫连峋咽了咽口水,正要将笑容收回去。 “哎哟!”旁边传来赫连霜与赫连霺的痛呼声。 只见这二人此时的头发卷在了一团,动一下都疼,无奈她们只好背对着背,不敢再乱动。 但是她们二人的脸沾上了一层灰尘,原本看上去还好,然而她们方才被吓得哭了出来,脸上都是交错的泪痕,再加上烟灰,顿时就变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又凄惨又好笑。 这个样子赫连雪格外熟悉,是以在看到的时候立马就尴尬地转过头去。 赫连峋竭力想要忍住不笑,然而在看到毫不知情的赫连霜随意抬手抹了一把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真是好大一只花猫!” 状况之外的赫连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赫连峋这人很是莫名其妙,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这家伙莫不是被那妖怪吓傻了,疯疯癫癫的。” 鄙夷的表情还没有收回,就看到了一旁忍不住偷笑的宫人。 感受到他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赫连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嘲笑的对象。 “笑什么?”赫连霜面露不悦。 宫人闻言纷纷低下了头,变得严肃起来,不敢说话。 赫连霜很是疑惑,恰好侧目之际看到了自己旁边的赫连霺,这才恍然大悟,脸变得通红:“快,快过来帮本公主挡住!” 这让她以后如何见人啊。 宫人赶忙上前去挡住赫连霜。 “光挡住有什么用,快帮我们解开啊!” 赫连霺着急喊着。 明帝深吸一口气,脸色又黑了几度:“丢人现眼。” 经过一番收拾之后,终于将被迫连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陛下,此番您受到的惊吓也不小,不如就先回宫吧。”皇后上前搀扶着明帝,柔声道。 贤贵妃也来到了明帝身边:“是啊陛下,剩下的就交由下人来收拾便是。” 明帝思虑了一番,回头看了一眼彥王的牌位,默叹一口气后点了点头:“回宫。” 赫连霺与赫连霜也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赫连峋回头看了云华一眼,疑惑地嘟囔了几句,“奇了怪了,怎么你的脸上倒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云华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哎呀不管了,赶紧走吧。”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再多想,赶紧离开这个邪门的鬼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云华默默跟在赫连峋后边。 然而没等她走几步,旁边就倏地传来一声厉呵:“去死吧!” 众人都被这一声惊到了,下意识回头看去。 眼前寒光一闪,只见之前为云华奉香的宫人手中握着锋利的匕首,上面沾了一些血迹,顺着刀刃落下。 云华后退了几步,捂着被划伤的左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宫人。 “有刺客!快来人!”内侍官率先反应过来,“保护陛下!” 众人都还沉浸在先前的惊吓当中,此番又传来刺客的消息,早已僵愣在了原地。 若是刺客的目标是他们的话,此时他们恐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了,然而,很明显,刺客的目标是云华。 云华只是堪堪躲过了方才那一击,看到朝她步步紧逼的刺客之时,她下意识想要躲闪,不曾想,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云华眉头紧蹙,紧咬着下唇才维持住一丝的清明。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刺客就已经掐上了她的肩膀,利刃在手中转了一周,横在了云华的脖子上。 “住手!”赫连峣大喊道。 此时侍卫已经赶到,将明帝等人护在后面,拉弓引箭指向那个刺客。 “你已经被包围了,若是杀了昭宁公主你也是插翅难飞!”赫连峣紧张地盯着那把横在云华脖子上的短刀。 刀刃锋利,已经在云华白皙的脖子上压出了一道血痕,若是再深毫厘…… “等等!”赫连峣语气透着着急,“若是你把昭宁公主放了,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闻言,那名刺客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疯笑了起来:“生路?事到如今,我哪里还需要什么生路!” 说着,掐着云华肩膀的手渐渐收紧。 云华疼得皱起了眉头。 “只要能为我们王爷报仇,就算是死也瞑目!” 一句话,让众人愣住了。 赫连霜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不成想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你是彥王的遗部?”明帝紧紧盯着那个刺客,语气有些激动。 那名刺客并没有着急将云华一刀割喉,而后轻蔑地看向明帝:“是又怎样,若不是我家王爷,陛下还坐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如此无礼的态度,但明帝却一点也不生气:“你真的是彥王的遗部?”似乎是想确认些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刺客明显不耐烦了,利刃正要往云华脖子上挪一寸。 “等等!”明帝身旁的贤贵妃喊道,“若是彥王的遗部,陛下自会妥善安置,不必如此豁出性命!” 第51章 何其无辜 话音刚落,那名刺客横在云华脖子上的刀停顿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刺客皱了皱眉。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曾忘记过彥王的恩德,一直在尽力寻找当年彥王残留的部下,就是为了妥善安置,好让他们能够有所依靠,好好地活下去。”贤贵妃缓缓道,言辞恳切。 皇后看向明帝,明帝点了点头。 那名刺客沉默了一瞬,眼神狠戾:“你说的都是谎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恰在这时,一阵浓烈的烧焦味道袭来,众人寻着味道看去,只见祠堂后面的白幡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到了屋顶。 许是先前的妖物作祟的怪风将燃烧的白烛吹倒,点燃了后面的白幡,而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先前的妖物和这刺客吸引,直到现在才发现。 “陛下,快先离开!”内侍官赶紧将明帝护送到祠堂外面。 赫连霜与赫连霺早早就已经逃离,幸灾乐祸地看着祠堂里面的云华。 “果然上天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像她这样的贱命,自有别人来收。”赫连霜冷哼一声,“赫连云华,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得掉。” 赫连峣想要去救云华,却被赫连雪拽住了手腕:“皇兄身为太子,这个时候应当去护卫父皇。” 未等赫连峣开口,赫连雪就已经往云华所在的方向上前几步:“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五妹的。” 火势越来越大,众人已经后撤到了祠堂的门口处,与那名刺客僵持不下。 “当年鹿台山一事,陛下一直都心怀愧疚。”贤贵妃看着那名刺客,“但逝者已矣,你若是彥王的遗部,就更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刺客垂眸看向云华。 此时的云华因心口处的反噬之力已经无力挣扎,脸色苍白如纸,脖间那一抹殷红血痕格外刺眼。 横在云华脖间的刀刃渐渐松了力气,然而在听到贤贵妃接下来的一句“更何况,当年昭宁公主不过是一个孩童,何其无辜。”时,那名刺客再度激动了起来。 “那我王府的人又何尝不是无辜?!”刺客两眼泛着猩红,攥着云华肩膀的手紧了几分,疼得云华倒吸一口冷气。 火势已经渐渐蔓延到屋顶,被烧焦的白幡掉落在地,燃着点点火星,房梁也已经被火舌席卷,发出细碎吱呀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 “你先冷静一点!”贤贵妃看了一眼火势,眉头微皱,“鹿台山一事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再来寻仇已经毫无意义了不是吗,何必再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呢?” 贤贵妃的话音刚落,皇后也立即开口:“只要你能放过小五,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云华脖子前的那把匕首,担忧之色滥于言表。 明帝没有说话,但默认的态度也已经表明。 赫连峣赶紧接话:“是啊,父皇一向一言九鼎,说会好好安置就绝对不会食言的。” 闻言,刺客已经有些动容,攥着云华肩膀的手渐渐松开,就连匕首,也往外挪了半寸。但刺客的警惕性仍旧更高,将信将疑:“明帝真的会好好安置我们这些遗部吗?” “那是自然。”贤贵妃进一步道,“只要你能放了昭宁公主。” 祠堂里面的温度越来越高,刺客的脸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身后的房梁掉落将摆放牌位的祭台砸烂,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刺客想要挟持着云华逼他们后退,但那些侍卫分毫未动。 “快要来不及了!”贤贵妃喊道,“你且将昭宁公主脖子上的刀拿开,我们定然会后退!” 皇后紧张地等待着刺客的反应。 刺客见云华脸色格外病态,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内心挣扎一番后,将横在她脖的匕首放了下来。 “你们说话算话——”然而,刺客刚开口,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随着一声利刃刺破衣料的声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一支箭深深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众人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贤贵妃眉头紧蹙,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侍卫旁边,并让侍卫扣动手中弓弩的皇后。 “本宫只想要救小五!”皇后神情坚定,虽然贤贵妃循循善诱的法子稍有成效,但她还是不能低估一个蓄谋已久的刺客心中的仇恨,相信刺客会就此放了云华,“本宫不能让小五冒这个险!” 贤贵妃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安置吗?”刺客嘲讽地笑出了声,被箭射中心口,整个人向后仰倒,跌在地上,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失去支撑,云华一下就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心口处的反噬之痛让她几欲昏厥。 众人警惕地看着与云华一同倒在地上的刺客,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此时的她已经被箭射中要害,但难保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刺客冷笑一声,不甚在意地将刺入心脏的箭拔出,大股的鲜血涌了出来,就连她的喉间也再也抑制不住那一股铁腥味,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滑落。 “王爷!”她回头看向已经摔落在地被火焰侵蚀变得焦黑的牌位,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但声音仍旧高亢。 “他们虚伪的嘴脸,您可都看清楚了!” 她瞪大着猩红的双眼,怒视着对面的每一个人,仰头大笑着,最后再也压制不住地口吐一大股鲜血,面目狰狞又凄凉。 赫连霺与赫连霜都被那副样子吓得抱作了一团。 云华已经顾不上旁边的那个刺客,心口处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才堪堪维持着一丝清明。 然而,还没有等她缓过来,只听见赫连峣一声焦急的大喊:“小五!来不及了,快出来!” 头顶传来一声断裂的声音,云华下意识去看,只见自己头上的那根房梁已经被火焰侵蚀,下一刻,轰然倒下。 “小五!” “五妹!” —— 第52章 怎么会是你呢 赫连峣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面前一片火海的祠堂,一大股悲痛升腾而上,让他几乎站不稳身形:“云华……” “雪儿!”皇后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踉踉跄跄想要冲进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冷静一些,莫要冲动啊!”内侍官喊道。 “小五和雪儿还在里面,你让本宫如何能够冷静?!”皇后看着被大火覆盖的祠堂,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祠堂内,云华抑制住强烈跳动的心脏,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赫连雪。 刚才房梁倒塌的一瞬,一个力道将她推开了。 如果没有那一下…… 云华垂眸看向此时已经被压在房梁之下的那具尸首,被滚烫的火星无情地侵蚀,发出滋滋的声音,还有令人作呕的烧焦的味道。 跌坐在云华旁边的赫连雪顺着云华的目光望去,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还没等云华反应过来,赫连雪忽然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五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赫连雪抱着云华的手收得很紧,云华想要挣扎,但被反噬之痛折磨得早已失了力气,只好强忍着快要喘不上气的难受,任由赫连雪抱着。 许是没有得到云华的回应,赫连雪这才缓缓放开了云华,关切地检查着云华的伤口:“妹妹的伤怎么样了?” 然而,面上关心,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见收,掐得云华手背上的伤口又渗出了一些血丝。 “不曾想,竟然是长姐救了我。”云华看着赫连雪,眼里的泪水不停打转,一副感动至极的样子,“都怪我不好,还连累长姐与我一同被困在了这里……” 自责愧疚的语气说着,云华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自顾自地在抹眼泪了。 赫连雪愣了一下,片刻过后,表情转眼之间就变得深情起来,上前去将云华抱在怀里,安慰道:“五妹别怕,我们定能够出去的。” “真的吗?”云华靠在赫连雪怀中,怯生生地问道。 “嗯。”赫连雪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国师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云华秀眉轻挑。 祠堂外面,此时皇后被明帝拥着,哭得悲痛欲绝,几乎要背过气去。 赫连峣颤抖着声音指挥着宫人侍卫救火,试图从外面强行闯进去,但随着方才那根房梁的倒塌,将祠堂两边隔绝开来,再加上失控的火势,难以冲进去救人。 祠堂里面,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被压在房梁之下的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赫连雪紧紧闭上了眼睛,手忍不住的颤抖。 云华眼角余光瞥了那具尸体一眼,又很快收回。 恰在这时,房顶倏地被一道强大的气流掀开。 云华眼睛闪过一抹喜色,然而在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之后,眼底的情绪瞬间变得晦暗。 有苏容缓缓落到了她们的面前。 “国师大人!”赫连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惊喜地看着有苏容,“你终于来了!” 母后说得对,每次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有苏容都会来救她,所以她干脆冲到火海当中,就是为了赌这一把。 有苏容垂眸看向靠在柱子旁蜷成一团的云华,眉头微蹙:“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让国师大人担心了。”赫连雪起身,欣喜地看着有苏容,“我们快先离开这里吧。” 然而,有苏容却并未理会她,而是定定注视着云华。 云华攥紧了心口处的衣襟,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弧度:“还死不了。” 赫连雪愣了一下,接着哎哟了一声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国师大人,为了救五妹妹,我也受伤了!” “您可不可以……”赫连雪眼巴巴地看着有苏容,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有苏容平淡地喊了一声:“榭蓝。” 下一刻,榭蓝就从房顶的窟窿处跃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国,国师大人。” 有苏容这才瞥了一旁的赫连雪一眼:“先将长公主带出去。” 吩咐完便往云华的方向走去。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声激动的声音:“你别碰我,我不走!” 有苏容步伐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榭蓝。 榭蓝也没有想到赫连雪方才还一脸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这会儿竟变得如此抗拒,一脸为难:“长公主,祠堂很快就要被烧塌了,若是还不走的话,可就出不去了。” 但赫连雪仍旧不为所动,而是注视着有苏容:“国师大人,在你的眼中,我是特殊的吗?” 见有苏容没有回答,赫连雪又自顾自道:“若不是特殊的,为何这两年来,每次我遇到危险,你都会来救我? 一旁的榭蓝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果然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有苏容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忽然瞥见云华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口处的金色流光在衣料之下流窜。 是反噬。 有苏容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还算平静的声音,看向赫连雪:“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终于得到有苏容正眼相看的赫连雪内心雀跃了一把,唇角稍弯:“我想在继续留在国师大人身侧,请国师大人继续指导我。” 她倒还要感谢云华遇刺,制造了这么一个契机,好让她能够与有苏容谈条件,同时也让她再次确认,自己在有苏容的眼里是特殊的。 对于赫连雪过分的执着,有苏容很是不解,但云华的伤势已经容不得再耽误下去:“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赫连雪眉梢带笑,高傲地抬手,伸到榭蓝的面前,吩咐道:“那就有劳榭侍从,送本公主出去了。” 她本就不是来送死的,是以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后立马就选择了全身而退。 榭蓝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嫌弃地抓上赫连雪那沾了一身灰尘的衣袖,带着赫连雪一跃而上,从房顶出去。 头顶所剩的几根房梁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 有苏容眸中银光一闪,就连火焰燃烧发出的滋啦滋啦声都在这一瞬间停住了,四下变得很安静。 云华睁开模糊的双眼,隐隐约约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身后是定格的火光。 “狐狸……”她眉头微皱,“怎么会是你呢?” “那你希望是谁?”有苏容缓缓俯下身,一双落栗色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她。 第53章 若是长姐看到,只怕要疯 云华张了张嘴,心口之处的疼痛再度袭来,声音沙哑至极:“好疼……” 有苏容轻叹一口气,将她拦腰抱入怀中。 云华有些抗拒,奈何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由他抱着,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若是让我那长姐看到这幅场景,只怕是要疯。” 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恐怕就只有云华了。 有苏容没有说话,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又侧目看了一眼地上几乎烧成木炭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讳莫如深。 白光一闪,身影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火光就像是解除禁锢一般肆意跳跃,祠堂的承受也达到了极限,根根房梁断裂,轰然倒塌。 “不——!”皇后呆呆地看着眼前倒塌的祠堂,愣了一瞬后,张了张嘴,最后晕倒在了明帝的怀中。 “快,快传太医!”明帝的声音在空旷的空地上响起。 赫连峣怔怔地看着眼前化为一片废墟的祠堂,手上因为救火而被烫出水泡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了。 麻木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下一刻就要窒息。 忽然,旁边的宫人喊了一句:“长公主!那是长公主!” —— 赫连雪是被榭蓝搀扶着从废墟旁边出来的。 此时的赫连雪,头发凌乱,全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仿佛是从难民堆里面爬出来一般。 但她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仿佛刚才差点丧生火海的人不是自己。 “雪儿!” 好不容易被太医救醒的皇后在看到赫连雪的那一瞬又差点激动得晕过去,踉踉跄跄地起身往赫连雪的方向跑去。 榭蓝见状,赶紧松了搀扶着赫连雪的手,迅速躲到一旁。 “母后!”赫连雪激动地与皇后拥抱在了一起。 “让母后好好看看,有没有受伤。”皇后颤颤巍巍地抚上赫连雪的脸,将她那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开,眼里尽是心疼,“你可吓死母后了!” “儿臣没事,让母后担心了。”赫连雪摇了摇头。 “那……”皇后皱着眉,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到嘴边的话问出口,“小五呢?” 其他人也都紧张地等待着赫连雪的回复。 赫连峣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了。 若是赫连雪没事的话就意味着云华应该也不会有事,但此番只看到赫连雪一个人出来…… 一提到云华,赫连雪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好,但又很快恢复如常:“五妹妹的伤势更严重,已经被国师大人先带回宫中治疗了。” “原来是这样。”皇后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将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收了回去,纷纷收拾着残局。 赫连峣竭力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默默跟着侍卫们一同将救火的事情收尾。 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已然结束,明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在贤贵妃等人的陪同下回了宫。 赫连霜看着那一堆废墟,脸色阴沉:“赫连云华还真是命大,这都死不了。” “但五妹妹脖子上的伤势,让人看了都发怵,若是我的话,如此丑陋的疤痕,定然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赫连霺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的弧度。 “也对。”赫连霜轻笑一声,“这次虽然没有要她性命,也够她好受的了,谁让她是罪妃之女,所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 回宫的路上,皇后与赫连雪坐在同一个轿厢。 见赫连雪一直出神不说话,皇后将手放到她的手背上,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此次我儿定是吓坏了吧?” 赫连雪这才回过神来,对皇后露出笑容:“母后就放心吧,儿臣真的没事。” “哪能够没事。”皇后脸色很是不好,“当时的情况那般危险,你怎么能够就这样冲进去呢?” “儿臣只是不忍见母后忧心五妹妹,所以便想着帮母后分忧。”赫连雪神情很是真诚。 皇后很是动容:“好孩子。” 赫连雪顺势靠在皇后的肩膀上,脸上神情瞬间恢复如常,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脑海中闪过当时在祠堂中的场景…… 直到皇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此番祠堂大火,就连你父皇还有峣儿都无能为力,国师竟能够将你二人成功救出,可见他这人着实不一般,也可见你在他的心中定然是重要的。” 不然的话国师不会冒如此大的危险。 赫连雪低垂下眼帘,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皇后越想越觉得有苏容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见赫连雪没有表态,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于是主动支招:“既然国师救了你,改日你还需到国师府上好好道谢才是。” 闻言,赫连雪眼前一亮:“谢母后提醒。” ----------------- 云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素净雅洁的帷帐,侧目望去,窗外天色大亮,就好像祭祀的那天上午,时间并没有流动一般。 “醒了?”平淡的声音响起,云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于是干脆继续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有苏容将手里的药碗放到案桌上,缓缓走到窗边,将帷帐拉起,语气听不出情绪:“昭宁公主若是再装睡的话,我不介意在你的另一处脖颈上,再咬一口。” 话音刚落,云华就立刻坐起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日从祠堂出来的时候,云华强撑着维持最后一丝的清明,攥着他的衣角,声音沙哑:“芙仪呢?” “若是想等你那个侍女来救,恐怕你的下场同那具尸体也并没有两样了。”有苏容淡淡道,抱着她就要往国师府的方向。 “不,不去国师府。”云华眉头紧皱,“回宫。” “这由不得你。”这是少有的,有苏容强硬的态度。 善于察言观色的云华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狐狸,你在闹脾气。” 有苏容没有说话,下一刻,国师府就出现在了面前,他径直推门而入,走到床榻边,将云华随意放了下去。 “嘶……”云华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扔散架了,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个小气狐狸,我可没有招惹你……” 话还没说完,有苏容便欺身而下,一双落栗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墨色长发有一部分落在了云华的手背上,微凉柔滑的触感。 第54章 狐狸,我好疼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玉面妖孽,云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到嘴边的话也一同咽了下去。 有苏容双手撑在云华身侧,冷声问她:“云华,你将我从祠堂支开,究竟要做什么?” 闻言,云华撑在床上的手指微收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却毫无波澜:“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有苏容眼睛微眯,审视的目光似乎想要将云华的谎言通通看穿。 这样压迫的眼神,若换做常人,只怕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但她是赫连云华。 云华波澜不惊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破绽,但在下一刻,她抬手主动抓住了有苏容的手。 有苏容微怔。 “狐狸,我好疼……”云华眨了眨眼,神情又委屈又可怜,“反噬之力实在太疼了……” 她缓缓凑到他的面前,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抬手环上他的腰身。 隔着衣料,云华也还是能够感受到有苏容的身材,定然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连腰身都这般透着一股力量感。 有苏容僵愣了一瞬。 垂眸正好对上云华那一双含着薄雾的眼睛,像是有一股独特的吸引力,让人沉沦。 “狐狸,帮帮我……” 撑在云华身侧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云华将有苏容眼里闪过的错愕通通都看在了眼里,只见他淡漠的神情已经开始有了裂缝。 还真是一只好骗的傻狐狸。 然而,没等云华再得意一会儿。 “昭宁公主,这是你自找的。”有苏容眸中泛着一股寒意。 下一刻,他一手揽住云华的腰,另一只手直接将云华的长发撩起,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接着未等云华反应过来,俯身上前,薄唇之下露出尖锐獠牙,直接刺破了细嫩的肌肤。 “唔——”云华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袍,这次被咬的疼痛比上次更甚,就连反噬发作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疼! 知晓他是故意的,云华气不打一处来,张嘴重重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苏容根本不在乎这点疼痛,但还是报复了回去,就像是故意要让她疼,尖锐的牙齿咬得更深了些。 云华眉头紧蹙,想要挣扎,奈何被他揽在腰间的那一只手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总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这只小气狐狸咬断脖子了一般,她只好渐渐松了咬着他肩膀的牙口。 知道云华认输,有苏容眼底的寒意渐渐消融,也不再打算让她难受,略施术法,减缓了她伤口的疼痛,并输入灵气,将反噬之力压制下去。 云华只觉得身上所有不舒适的痛感仿佛在这一刻都通通消失殆尽了,呼吸之间,浓烈的琥珀香涌入了她的鼻腔。 比起在祠堂的烧焦味,这只小气狐狸身上的味道可好闻多了。 一想起祠堂里的场景,云华低垂下眼帘,竭力压制着眼底不断翻涌而上的酸涩感,然而越是压抑,就越是决堤,一溃千里。 窗外的梨花悄然落下,一片接着一片,雨雪霏霏,最后都零落进了泥土里。 有苏容的牙齿缓缓离开了云华的脖颈,方才被咬的那处光洁平滑,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但是在目光触及到云华脖间那道浅红色的刀痕的时候,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鬼使神差一般,抬手抚向她脖间的那道伤痕,在将要触碰到的一瞬停顿下来,抬眸看向她。 所有到嘴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下一刻,一滴泪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明明是温热的,但他却感觉分外滚烫。 ——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过堂的风将竹帘扬起。 有苏容直接无视云华狠狠瞪着他的眼神,径直走到案桌旁坐下,指尖轻叩桌面:“过来把药喝了。” 喝药? 云华一时间竟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确实,以往喝各种汤药都是为了续命,而从天云寺回来之后,云华就很少再喝汤药甚至不必再喝,这也算是托了狐狸妖丹的福。 一想到这,云华的态度慢慢变得和善,但疑惑还是存在:“为何要喝药啊?” “我给你把了脉。”有苏容侧目看着她,缓缓道,“你思虑太重,身体甚虚,才会让妖丹的反噬之力频频发作。” 前面的话云华没有听得太认真,一听到反噬频发的缘由时,立刻就从床榻移步到了案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汤药。 “针对你的症状,这药或有效果,但是……” 还没等有苏容说完,云华就直接端起那碗汤药喝了下去。 片刻过后,云华啪的一声放下了药碗,眉头紧蹙,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脸仿佛皱成一团:“好苦!” 从前喝的所有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碗苦! 有苏容轻笑一声,从书卷旁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蜜饯:“所以我想说的是,此药甚苦,须得佐以甜食,才好下咽。” 云华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正常的神情:“狐狸,你这总是话说一半的习惯很不好,需要改进。” “殿下总是话听一半的习惯也不好,也需要改进。” 有苏容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好吧,又让这只狡猾的狐狸扳回一城。 云华瞪了他一眼,伸手一把夺过他手边装着蜜饯的盒子,拿了一个扔进嘴里吃了起来,不得不说,甜食能够安抚人心,这句话不假。 有苏容见她吃得开心,随意问了一句:“蜜饯可是够甜的?” “嗯,够甜。”云华点了点头,继续吃着。 他又问:“心口处的反噬之力可好些了?” “好些了。”云华又拿了一块含在嘴里。 “那……那日设局将我支开的,可是你?” “是……” 云华停顿了一瞬,将口中还未嚼完的蜜饯随着后面的那个字一同咽了下去,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试探我?” 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回答,但从云华的反应来看,有苏容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了。 但其实他并不需要再来问云华,因为祭祀的那日…… 那道红雾在宫中四处流窜,原以为后面的人已经没有再追上来了,正要松一口气。 不成想,身后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径直刺了过来。 红雾瞬间散开,而后往地面逃去,然而有苏容就好像提前预知了它想往哪里逃窜一般,瞬间就出现在了它的前面,将它的去路拦住。 红雾调头想往回跑,然而身后忽然就多了一个身影。 “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跑。”榭蓝站在它的面前,摩拳擦掌地靠近。 第55章 甜味,只会麻痹人心 面前是一脸不怀好意的榭蓝,身后又是散发着强大压迫气场的有苏容,红雾瞬间就在原地蜷缩成了一团。 就在榭蓝距离红雾不到一尺时。 “等等!”一道女声响起。 榭蓝脚步顿住了,这声音怎的这般熟悉:“你,你……” 眼前成团的红雾化作了木芙蓉花苞的形状,接着变成了人形。 榭蓝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蜷在一团的人:“芙仪?” 芙仪轻哼一声,撇过头不想搭理他,却刚好对上有苏容。 有苏容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就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只不过,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还是让芙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小花妖,你怎么会在这里?”榭蓝一脸不解。 芙仪犟了半天不肯回答,一脸英勇赴死的样子:“无论你问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榭蓝很是不爽:“诶你——” 有苏容静静注视着她,薄唇微启:“是谁设的局?” “是,是我们家殿下。”芙仪咽了咽口水,没有一丝犹豫。 榭蓝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丫头,方才明明还是一脸即便慷慨赴死也绝对不会透露一字半句的忠烈模样,不曾想竟如此怂。 “她这样的目的是什么?”有苏容眉头皱起。 芙仪被他透着寒意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这,这个我也不清楚啊。” “是吗?”有苏容若有所思,指尖轻抬,悬浮在指尖上的长剑就调转了一个方向,直直指着芙仪。 杀意很明显。 “我说!我说!”芙仪只感觉自己的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下不断狂跳的心脏,“殿,殿下是想要为自己的生母淳妃娘娘洗脱罪名……” 手中的长剑停顿了一下。 “昭宁公主的生母?”榭蓝有些疑惑,他与有苏容来上明的时间仅有两年,他还以为这位昭宁公主是皇后所出呢,只不过因为病痛缠身所以被送到了天云寺将养。 有苏容将长剑收回,负手而立。 云华在天云寺的时候与狐狸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因生母获罪累及自身,成了皇室最不受宠的公主…… 芙仪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所知道的当年鹿台山发生的事情。 当年先帝身体抱恙,便由身为太子的明帝与二皇子彥王共赴鹿台山为上明国子民祈福半月。 但是就在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宴席之上混入了敌国的刺客。而刺客似乎是早有谋划,将鹿台山层层包围,连求救的消息都送不出去。 而在危急时刻,彥王替明帝挡了一箭后中毒身亡。明帝悲痛欲绝,带人与刺客拼杀了一天一夜,鹿台山上死伤惨烈,血流成河。 最后贤良娣的弟弟林将军及时赶到,才将明帝救了下来,所以后来明帝登基,便封了贤良娣为贤贵妃。 先帝在听闻彥王死讯的时候当场口吐鲜血,病情加重,为了弄清楚真相,拖着病体下令彻查鹿台山一事。 从刺客尸体的图纹看出刺客是来自下淮国,而下淮国确有借进贡之名献上三位美人,其中两位美人在后宫,而剩下的那位则是太子府中的淳良媛。 最后,搜查的侍卫在淳良媛的院子里发现了残留的毒药,与彥王所中之箭上的毒一模一样,都是出自下淮国。 淳良媛坚称自己与鹿台山一事毫无关系,但却被身边的侍女告发,一时百口莫辩,又因为孤身在他乡,无依无靠,除了身边的乳母嬷嬷之外并没有人替她辩驳,最终被一条白绫赐死。 彼时云华尚年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咽了气,死不瞑目。 但她始终坚信自己的母亲不可能通敌,毒药和侍女告发皆疑点重重,她必须查清楚真相,还自己母亲一个清白,同时让污蔑之人付出代价。 是以这十几年来,哪怕每每被赫连霜羞辱,被赫连霺捉弄,云华都忍了下去,即便病痛缠身,命不久矣,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续命之法。 …… “不成想,昭宁公主这些年过得竟这般艰难。”榭蓝听完芙仪讲的故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动容不已。 “国师大人,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芙仪眼巴巴看着有苏容。 有苏容没有说话,眼底是不断翻涌而上的复杂情愫,脑海中闪过云华那道病弱却格外坚韧的身影。 “糟了!”芙仪忽然大惊一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殿下与我约定好,届时还要回去救她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惨了惨了……”芙仪碎碎念几句后正欲趁机离开,却被有苏容拦住了去路。 芙仪很是焦急:“我是真的要赶回去就我家殿下,国师大人你就行行好,通融一下……” 话还没说完,有苏容忽然抬手在她头顶点了一下,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去救她。”有苏容说着,瞥了旁边的榭蓝一眼,“你先将这丫头带回宫中,随后再跟上。” 话音刚落,就已经消失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掀开房顶从天而降的是有苏容,而不是芙仪。 -----------------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盒子里面装着的蜜饯:“从前我喜欢吃甜食,是因为甜食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哪怕是经历再多的苦,只要吃一口甜的,就什么都好了。” “但如今我倒有些不喜欢甜的了。”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因为甜味会将我麻痹,让我失去本该时刻保持的警惕之心。” 吹入窗棂中的风,将她两缕垂落额前的发丝扬起,露出那一双满是冷漠的眼眸。 眼眸中倒映的是有苏容的脸,和他那有些诧异的神情。 此时看着云华一脸防备,有苏容只是默叹一口气:“云华,我不是想要试探你。” 云华仍旧警惕,满脸都像是写着不相信。 “我只是想说,你可以不必将我支开。”有苏容定定注视着她,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云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第56章 不入流的东西 四目相对,有苏容指尖停顿了一瞬,正欲开口。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国师大人。” 是榭蓝的声音。 云华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别开眼睛。 “什么事?”被打断的有苏容面露不悦,语气也不太好。 外面的榭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那,那个,长公主来了。” 赫连雪? 云华侧目看向有苏容,秀眉轻挑。 “不见。”有苏容回答得很是干脆。 然而,榭蓝却支支吾吾:“可,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外面就传来了赫连雪的声音:“国师大人,前日祠堂多亏有你出手相救,所以我特意带了谢礼,来向大人表达感谢之情。” 哪有人上门感谢是穿过前厅径直来主人的房间的? 云华轻笑一声,看向有苏容,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有苏容深吸一口气,避开云华的目光:“你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但云华会听话就怪了,缓缓起身:“国师大人是怕长姐看到我们两个共处一室吗?” 有苏容:“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还未说完,云华就已经到了门后面。 门吱呀一声来了,云华能够清楚地看见赫连雪满脸期待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赫连雪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云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长姐。”云华率先笑着打招呼。 赫连雪这才回过神来,紧了紧手中提着的食盒,露出和善的笑容:“没想到五妹妹也在这里,你这是……” 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云华一眼,似乎是疑惑云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昨日皇后还特意去云华的寝宫看望过她来着,还说什么受惊过度卧床不起了,不曾想,今日就出现在了国师府。 想到这里,赫连雪提着食盒的手指关节稍稍用力,指节泛白。 云华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心中轻讽,但面色如常,一本正经道:“我是来感谢国师大人那日在祠堂的救命之恩的。” “这样啊。”赫连雪这才松下一口气,笑容格外和善,“你我姐妹还真是心有灵犀。” 还真是神仙打架,八百个心眼子啊…… 一旁的榭蓝小心翼翼地观摩着这两位,不敢吭声。 见赫连雪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往门后面望去,云华干脆将门大开,让赫连雪一眼就能够看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赫连雪眼前一亮。 有苏容端坐在案桌前,手执书卷,在看到赫连雪的时候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打算搭理。 赫连雪岂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直接越过云华走到有苏容面前,殷勤道:“为了表达谢意,我做了一些糕点,国师大人尝尝。” 说完,就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案桌上,将里面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拿出来。 就像是故意的一般,赫连雪疑惑地看向云华:“五妹妹送的东西呢?” 话音刚落,赫连雪就抬手掩嘴,一副惊讶的样子:“五妹妹莫不是空手来的?” “有劳长姐关心,我已经送过谢礼了。”云华扯了扯唇角,随手指了指安卓上那被挤到有苏容手边的小盒子,“喏,那个就是我送的。” 赫连雪顺着云华的指向看过去:“一盒蜜饯?” 云华认真地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气氛沉默了一瞬。 “不成想,五妹的品味竟如此的……额……”赫连雪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不知道该找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既然要感谢国师大人的救命之恩,也该表达心意才是,怎么能够如此草率,送这般不入流的东西呢?” 有苏容拿着书卷的手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不明:“不入流的东西?” 云华竭力忍着不断上扬的唇角。 “是啊。”此时的赫连雪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而是一脸郑重地说教着云华:“五妹妹,你在天云寺将养两年,对人情世故不太熟悉,我很理解。” 说话的时候,默默伸手将那盒蜜饯拿了过去,随手扔到一旁:“但希望你日后还需多多注意一番,莫要送这些如此掉价的东西了。” “掉价?” 有苏容眉毛轻挑。 “长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会注意的。”云华赶紧低下头,将自己脸上临近失控的笑意藏起来。 赫连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有如此觉悟,我这做长姐的自然替你感到高兴。”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长姐和国师大人了。”云华头放低极低,肩膀颤抖不已,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旁边的榭蓝明显感受到了有苏容周围气场的变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到云华要走,便赶紧开口:“昭宁公主,我送您。” “不,不用了。”云华赶紧捂住嘴,将快要变调的声音掩饰住,“我自己知道路。” “不,我一定要送您。”榭蓝一脸郑重,不等云华开口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华无奈只好强忍着笑意,捂着嘴走在了前面,没办法,她要是再不走,只怕是要笑疯了。 但这副场景在赫连雪看来,是云华以为自己送的东西能够得到国师的青睐,不曾想却被直接揭穿,是以一直忍着不哭出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捂着嘴赶紧离开了。 “没想到,五妹妹的脸皮竟然这般薄,我不过是提醒了一两句,就……”赫连雪面露自责,“早知道这样,我便委婉一些了。” 有苏容并没有说话。 赫连雪以为他是默认,眼底闪过一丝扳回一城的得意,心情愉悦地将糕点送到有苏容面前:“国师大人,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不知道你喜欢哪种,便都做了一些。你尝尝这糕点如何,若是喜欢的话,我便日日……” “不必了。”有苏容冷声道。 赫连雪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曾想他竟然会拒绝得这般干脆。 但她还是不死心:“国师大人不先尝一尝味道如何吗?” “我不爱吃甜食。”有苏容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赫连雪微愣,她明明先向榭蓝打听过有苏容爱吃甜食,所以才会做了这么多糕点送过来,没想到他的口味竟然这么快就变了? “那……国师大人是什么时候不喜吃甜食了呢?” 有苏容换了另外一只手拿书卷。:“刚刚。” 第57章 皆是她所设之局 云华刚回到自己的寝宫,就听到一声:“本公主身体不适,午膳放桌上即可,退下吧。” 这声音,好生熟悉。 重重丝织帷幔遮掩住的床榻之上,蒙着被子躺着一个人影。 云华停顿了一瞬,而后放轻脚步,缓缓掀开层层帷幔来到床前,刻意压低了嗓音:“殿下,确定不是现在用午膳吗,今日的午膳可是有蜜渍豆腐、羊蹄笋,还有五味杏酪鹅……” “五味杏酪鹅?!”芙仪蹭的一下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正好对上了云华意味深长的眼神。 “殿,殿下。”芙仪愣了一瞬,而后一把抱住了云华,“你可算回来了!” 这丫头看起来小小只,力气却出奇的大,将云华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罪魁祸首”却还不自知,头在云华颈肩处蹭了蹭,哼哼唧唧:“殿下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日我是怎么过来的……呜呜……” 当日芙仪好不容易等到定身术法解除,想要去找云华,却被榭蓝告知云华被有苏容带回国师府了。 而宫里的人听闻云华险些遇刺,都纷纷上门探望,无奈之下,芙仪只好假扮起了云华谎称受惊过度需要卧床休养,外人不便打扰,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如今终于等到云华回来,芙仪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几乎要抹到云华的身上去。 云华不动声色地从芙仪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而后抬手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还知道担心?祭祀那日跑到哪里去了?” 芙仪吃痛地捂着额头,可怜巴巴道:“那,那只狐狸的道行实在太高,我,我实在是没甩掉,就被抓住了。” 她不仅被有苏容用术法给定住了,还被榭蓝像是扛柴火一般扛回了宫中,最后还被榭蓝那只臭兔子调侃太重了,注意饮食。 那幅场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果然,让这个丫头去支开有苏容还是太难为她了,云华抬手默默拍了拍芙仪的头顶以示安慰。 “不过,殿下可有看到,当时赫连霺被我吓晕的场景?”芙仪一提到一件事,就立马精神了起来,“还有那赫连霜脸上的神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云华无奈扶额:“这就是你当时在祠堂里玩这么久的原因?” “好不容易寻着这样一个机会,自然要好好报复回去啦。”芙仪一脸得意,但见云华的脸色不是很好,只得收敛了笑容,小心询问,“殿下,那件事,怎么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云华的脸色更加不好了,也没有说话。 “殿下,你别吓我啊……”芙仪面色紧张,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良久,云华才缓缓开口:“那个刺客死了,被那些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安置她的人,一箭贯穿心脏,死不瞑目。” 声音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怅然。 芙仪眨了眨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华的这般情绪。 今日祠堂发生的种种,皆是云华所设之局。 云华早就知道,会有彥王遗部计划在祭祀的时候刺杀她,她便顺势而为,刻意安排芙仪搅乱祭祀,将有苏容引开,就是为了给那名刺客有可乘之机。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好让当年的幕后黑手露出破绽。 从怪风扬起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着云华的谋划发展,就连最后刺客的结局,也都在云华的意料之中。 然而,她自认为算无遗策,却唯独没有算到人心。 当日在大火之中,那名一心想要刺杀云华为彥王报仇的刺客,却在房梁掉下来的那一刻,将她推开了。 从小生长在冷宫之中,被唾弃,辱骂,栽赃……经历种种,云华一直觉得自己对于人心的冷暖已经能够做到洞察秋毫,也习惯于用最虚伪的面具,最虚与委蛇的态度去应对。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名刺客伸手将她推开的那一刻,产生了怀疑。 明明素不相识,明明那名刺客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是用来试探仇人的一颗棋子,却在生死一线之际,毫不犹豫地将她推离…… “芙仪……”云华的声音有些暗。 风穿过窗棂,将层层帷幔扬起,光影洒落在她的脸上。 “给她立一个墓碑吧。” ----------------- 明渊阁书厢内,赫连峋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自己新得的弓,拉弦,做了个射箭的动作。 “这新的弓就是不一样。”林笺一脸羡慕地看着赫连峋手中的弓,“我求了我爹爹好久,他都不肯给我做一把新的,看来今年春蒐就只能用旧的弓了。” 说着,整个人的脑袋就耷拉在了桌面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就你这水平,就算是用轩辕乾坤弓也只怕是猎不到几只猎物。”梁梓冉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林笺对自己的水平也有自知之明,他在骑射上一向技艺不精,甚至都还不如文臣世家出身的梁梓冉,是以被被梁梓冉一番嘲讽也不好反驳,只能一个人默默生着闷气。 梁梓冉一向爱看林笺吃瘪,轻笑一声:“看来今年春蒐头筹的赏赐,你是没有机会了。” “你——”林笺瞪着她,明明前面一个字还气势汹汹,“你,你别太过分。”后面就…… 这样的反应,连一直在旁看戏的云华都默默摇了摇头。 “这么怂作甚,这不是还有你峋哥嘛。”赫连峋故意拿起弓在梁梓冉面前晃了一下,“本皇子原本对今年的奖赏那什么……下淮御绣不感兴趣,但你若是喜欢,我便帮你赢来,好好在这大言不惭的丫头面前显摆。” 梁梓冉被赫连峋的弓晃得后退了一步,不悦地瞪着他:“说得那么容易,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参加春蒐吗?” “那也最起码能比你这个凑数的要厉害那么一大截。”赫连峋才不惯着她,直接怼了过去。 “欸你——”梁梓冉面色不悦,“我们走着瞧!” …… 云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将目光收回,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台,正好瞥见不远处的芙仪正在朝她兴奋招手。 第58章 女公子是害羞吗 今日难得没有有苏容的课,很快就散学了。 “快,我们去校场好好练一练!”赫连峋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林笺往校场赶。 林笺还处于蒙圈的状态就被赫连峋一路拽到了校场,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赫连峋会如此兴奋。 赫连峋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掂了掂手中的弓:“这次春蒐没有我二哥二姐,终于有了一争头筹的机会!” 每年春蒐,除了皇室之外,世家贵族子弟皆可参加,届时又是一场盛大的场面,不少人都想在春蒐一展风采,留下美名,特别是获得头筹者,不仅能够得到丰厚的赏赐,还能乘坐专门的马车游街,那排场简直不要太威风。 以往的春蒐都是二皇子与二公主最有争夺头筹的能力,今年他们都在军中尚未归来。 “此番终于能够让本皇子也威风一把了!”赫连峋语气里尽是期待,然而在看到校场中已经开始射箭的人影时,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该死,竟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六公主实在是太厉害了!”校尉看着那全部正中靶心的成绩,不吝夸赞道。 被夸奖的赫连霜唇角微弯,正引弓搭箭,眼角余光瞥见了赫连峋和林笺,一时间调转箭头指向他们。 “六,六公主,冷静一点。”林笺被吓得僵在了原地,举起双手。 “六妹妹这是何意?”赫连峋眉头紧蹙,面露不悦,却也不敢乱动,保不齐这个疯丫头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见他们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赫连霜不屑轻笑一声,随意将箭头指向靶子,即刻射出。 离弦之箭一瞬间插入了靶子正中央的红心。 旁边的宫人都不禁鼓起掌来,感叹赫连霜的箭术高超。 赫连霜将弓收回,侧目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们两个,眉眼弯弯:“三皇兄,好巧啊,此次春蒐,我也会参加。” 赫连峋与林笺看了一眼赫连霜方才随意射出却仍旧正中靶心的箭,再看了一眼满脸挑衅的赫连霜,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 皇城的街道上,云华一袭浅色衣裙,头戴一顶白纱帷帽,将她的面容遮挡。 旁边的芙仪东看西瞧,一脸兴奋:“不成想,皇城的东西竟这般新奇多样!” 看这丫头碰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忍不住上前摸上一把,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莫要忘了我们出来是所为何事。” 闻言,芙仪立马就把手里拿着的泥塑娃娃放下了,打着哈哈:“怎,怎么可能,我的记性一向很好,殿下就放心吧。” 云华目光一凛。 “小,小姐。”芙仪赶紧更正。 云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微微颔首:“走吧。” 今日她们趁着宫里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几日后的春蒐无暇顾及其他,便偷偷溜出宫来了,除了给先前那个刺客立了个墓碑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此时皇城之中最大的酒楼——竹青楼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大堂上几乎每一张桌都坐满了人,台上来自西域的舞姬跳着热辣奔放的舞蹈,台下的人们觥筹交错,聊的热火朝天。 但云华的目的不是这里。 只见她们两个穿过条条街巷,最后来到了竹青楼的一处后门,门口处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裳身形魁梧的男子在看守。 芙仪上前去同那人说话:“我家小姐想要买你们酒楼最好的酒。” “什么酒?”那人一脸警惕,抬手摸向腰间别着的剑。 “壶中日月。”芙仪压低了声音。 那个人停顿了一瞬,上下打量着云华。 芙仪见状立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佩,通体鸦青色,在日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暗光,上面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一看到那枚玉佩,那人就立马换了个态度:“原来是贵客,请随我来。”说着将后门打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华稍稍颔首,缓缓移步进去。 跟着侍卫穿过清幽的后院,越过长廊,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雅间,外面有一层竹帘遮挡。 “请。”那人语气恭谨,撩开竹帘,只见一个打扮得妖娆多姿的女子跪坐在软垫上,香肩半露,手里抱着一把琵琶。 女子在见到云华的一刻,朝她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接着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弄两下,开始弹奏。 那人很是识相地替云华沏了一杯君山银针,而后恭敬退下。 云华顺势坐在首位上,单手撑着下巴,细细聆听着那女子弹奏的琵琶乐曲。 一旁的芙仪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最后一个音落下,女子将琵琶放在一旁,莲步轻移来到云华身边,亲手为云华倒了一杯茶,柔声细语:“女公子觉得,奴家这琵琶弹得如何?” “轻似玉珠走盘,莺啼婉转,重如银瓶乍破,余音绕梁。”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接过女子奉上的茶,“当然,再妙的琵琶曲,都不及姑娘风姿万一。” 女子立即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声音娇嗔:“女公子的嘴莫不是抹了蜜,这般甜。” 说着,露出的香肩蹭了蹭云华的手肘。 云华秀眉轻挑,任由女子的动作。 “女公子可有好些时日没有来看奴家了,莫不是被宫中繁华迷了眼,早把奴家抛之脑后了。”女子嘟囔一句,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云华的肩膀,整个人凑上前,而后顺势躺进了云华的怀中。 “这不就寻着机会出来听你的琵琶曲了吗?”云华笑道。 女子皱了皱眉,轻哼一声:“敢情就只是来听我弹曲儿的?你且说说,到底是曲好,还是我好。” 云华思考了一下,最后如实回答:“都好。” 一听到这个回答,女子立马就不依了:“哪能都好,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否则就别想走了。” “既如此的话……”云华认真道,“那便是你好。” “这还差不多。”女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华面前挡住脸的白纱,“女公子为何还带着这帷帽,是害羞吗?” 第59章 西施捧心 没等云华开口,她就直接抬手伸向了白纱,指尖轻挑,将白纱撩起,云华的面容露了出来。 “许久未见,不成想,女公子长得还是这般好看。”女子轻声呢喃,“西施捧心,说的大抵就像是女公子这样的病美人吧……” 她说着,指尖轻轻描摹着云华的轮廓,而后起身缓缓凑近云华的脸。 四目相对,女子身上的暗香浮动,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云华的鼻尖。 云华也并不抗拒。 女子的目光定定落在云华的唇瓣上,呼吸间的幽香似有若无地洒在云华的脸上:“奴家对女公子可是朝思暮想,思念得紧啊。” “有多想?”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 “就像这样……”女子伸手环上云华的脖颈,起身缓缓凑近。 眼看女子的如娇花般艳丽的唇瓣就要贴上去,芙仪轻咦了一声:“我说菂婉,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闻言,在仅距离一寸的时候,菂婉停了下来,而后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放开云华:“殿下怎么躲都不躲?” 说着坐到云华的旁边,随手拉起衣衫将露出大半的肩膀遮住。 “你还好意思问,就你那副饥渴的模样,让我家殿下怎么躲?”芙仪不悦道。 菂婉侧目注视了芙仪好一会儿,一双妖娆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你看我干嘛?”芙仪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小芙仪,莫不是吃醋了?”菂婉妩媚一笑,而后对她招了招手,“既如此,那就快到姐姐怀里来,让姐姐也好好疼一疼你。” 风情万种的身段,芙仪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菂婉前襟薄薄衣衫之下的那一片若隐若现的春色线条,脸立马就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你,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吗……” “这样穿有何不妥吗?”菂婉不以为然,撩了撩自己胸前的衣料,“我觉得甚是凉快啊,你也可以试一试,绝对也会喜欢上的……” “我,我才不要。”芙仪赶紧躲到云华身旁,抗议道,“殿下你管管她!” 云华被芙仪这丫头吵得头疼,不动声色地将芙仪抓着她衣角的手拨开,而后看向菂婉:“闲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 菂婉撇了撇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知道你不会特意来寻我,还真是让人寒心。”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起身到旁边的黄花梨木匣子里拿出了一纸信封交到云华面前。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正欲伸手去拿。 “欸——”菂婉又将信封收了回去,故作高深道,“你知道的,我的情报可不是白给的。” 皇城中人只知道竹青楼是最繁华的酒楼,却一直不知道背后的掌柜正是面前的这名妩媚多姿的女子。 而竹青楼除了是酒楼之外,还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不少人都会花上大价钱来购买情报,云华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云华从来不是花钱购买。 “你上次信中所说的人,我会吩咐下去。”云华端起那杯君山银针在手中把玩,脸上神色如常,“今晚便能见到他的人头。” “不愧是昭宁公主,就是爽快!”菂婉立马就眉开眼笑起来,双手捧着信封恭恭敬敬地奉上,“里面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线索。” 云华直接拆开信封,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而且那人清理得极其干净,能找到这些实在是不易。”菂婉默叹一口气,“况且这事我还得避开我那位东家的耳目,更是难上加难。”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这些线索。 将信纸上面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后,云华侧目看向她:“我一直都想知道,你那位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菂婉撩了一下垂在额前的发丝,回避了云华的目光:“这个嘛……” “条件随便你开。”云华又道。 没想到菂婉竟难得正经起来,一脸正色:“其他的事情倒是好说,但是有关我那东家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了。” 云华知晓若是这么容易就能知道的话,那那个人就不会是竹青楼的东家了,便也没有再为难菂婉,而是将信封靠近烛火焚烧。 待信封尽数成灰后,云华将茶杯放下:“如此,那我今日就不打扰了。” 菂婉稍稍躬身相送:“女公子慢走。” —— 从雅间出来,云华正欲按照原路从后门离开,忽然,目光瞥见了远处大堂角落的某个身影,便鬼使神差地往大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芙仪反应过来之际,云华就已经走进了人群当中,目光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殿——小姐,等等我!”芙仪赶紧跟了上去,穿过人群来到云华身边,“小姐是在找什么?” 云华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最后收回目光,轻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芙仪点了点头,护着云华从大堂的正门离开。 按照信封上面的线索,云华与芙仪穿过青街小巷的条条石子路,来到了一处较为偏远的住区。 皇城除了皇公贵胄世家大族以及从商的人士之外,还有许多平民百姓和外来的人,他们都集中在这处偏僻的地方里。 原以为皇城脚下,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定然能够过得很好,不成想,当云华刚踏进这里的时候,所见种种,都与预期的并不相同。 这里的落后,似乎与整个繁华的皇城格格不入,虽有街道商铺,但来往之人寥寥无几,与先前的竹青楼盛况可谓是天壤之别。 云华递给芙仪一个眼神,芙仪即刻会意,走到最近的一间糕点铺子上前询问:“老板,为何你们这条街人烟这般稀少啊?” 那老板上下打量了芙仪一眼:“看你这装扮,当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采买吧,若是走错路了前面往右便能出去……” “不不不,我就是来这儿的。”芙仪随手指了指旁边摆放的糕点,“老板,给我包几块芙蓉糕。” 生意上门,老板瞬间就变得殷勤起来,一边忙着装芙蓉糕,一边问道:“好说好说,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就我方才问的那个问题。”芙仪心中腹诽,果然有钱什么都好说。 第60章 该当何罪 “就我方才问的那个问题。”芙仪心中腹诽,果然有钱什么都好说。 “我们这儿啊,多数都是外地来的人,在皇城难有安身之所,只好都聚在这儿,或是耕种或是从工,平日里没什么闲情出来逛。”老板看了一眼铺面上还剩下的那些糕点,似乎已经对惨淡的生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默叹了一口气。 “况且近年来战事不断,粮草吃紧,我们所要上缴的便又多了一倍……” 芙仪有些疑惑:“你们这种情况,上头不管的吗?” 老板环顾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皇城之事多由世家大族把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人微言轻啊。” “那你们怎么还愿意待在这儿啊?”芙仪不解。 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在皇城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地方了……” 云华放眼望去整条街的尽头,所见之处皆是为生计所困的百姓,眼底眸色晦暗一瞬。 这便是所谓的,深得民心吗。 老板人还是不错的,还多了两块芙蓉糕给芙仪,让她尝尝鲜。 “小姐,给。”芙仪高兴地递了一块给云华,“不成想,这个老板竟然如此大方。”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点,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吃一小口,忽然就听见了芙仪的咳嗽声。 “咳咳咳……”芙仪被齁得呛出了眼泪:“这是哪门子的糕点,分明就是糖块吧……” 云华见状默默将到嘴边的糕点拿走,看芙仪一脸被坑了的苦色,不禁轻笑一声。 恰在这时,衣角被拉了拉。 云华下意识往后面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姐姐……”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云华垂下眼帘,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儿此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云华俯下身,声音不知不觉放柔。 “姐姐,可以买一条手帕吗?”那个小女孩鼓起勇气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条手帕,“是我阿娘亲手绣的,可好看了。” 云华闻言,半蹲在她的面前,从她的手中接过手帕:“你说这是你阿娘亲手绣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很是积极地与云华讲述手帕上的图纹:“我阿娘说,上面是她故乡的花,还有字。”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上面所绣的花卉很是独特,还有用不同字符撰写的小诗。 见云华感兴趣,小女孩小心翼翼道:“姐姐若是喜欢,便买一些吧……” 芙仪想要提醒云华她们还有正事要做,刚准备开口。 “好啊。”云华脸上带着笑容,指了指小女孩手中的篮子,“你篮子里的所有手帕,我都要了。” “真的吗?”小女孩面露惊喜之色。 云华点了点头,给芙仪递了一个眼神。 “小姐……”芙仪默默捂住了钱袋,对于云华的挥霍,她很是无奈,“我们这次出来就只剩下这点余钱了。” 云华并没有理会,而是朝她伸出了手。 劝说无果后,芙仪最终选择了妥协,把钱袋递给了云华。 然而,当云华拿着钱袋正要付钱时,一群小孩子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蜂拥而至,直接将那个小女孩儿撞倒在地。 “小姐小心!”芙仪见状想要将云华护在身后,不成想这群小孩子的力气这般大,“哎哟!”芙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推得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云华想要去扶,却发现自己手中一空,钱袋被其中一个小孩子抢走了。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云华眉头微蹙,立即去追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也没有料到云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竟然如此执着,一直追着他不放开,就这样一路跑到了城中小河的石桥上。 云华眼睛微微眯起,抄起地上的石子朝那个小孩砸去,打中了他的小腿。 小孩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正准备爬起来继续逃跑,云华就已经先一步追到了他的身后。 “你站住!”云华伸出手,一下扯住了钱袋的绳子,迫使那个小孩停住了脚步。 那个小孩用力扯了扯,将云华的手勒得发红,但云华就是不肯松手。 “你可知,抢他人钱财,该当何罪?”跑了那么一段距离,云华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喘。 但那个小孩就像是听不懂一般,死死抓着钱袋子,两人僵持不下。 “放开,若不然,随我去见官。”云华冷声道。 一听到见官二字,那个小孩愣了一下,忽然吹了一声口哨,其他的小孩子立即蜂拥而至。 “哎哟我的手!”芙仪还被其中一人踩到了手背,疼得脸皱在了一起。 云华闻声回头望去。 “嘶……”扯着钱袋的小孩趁乱一口狠狠咬在了云华的手腕上,云华眉头紧蹙,只得松开手。 钱袋已经得手,其他小孩都赶紧跑,却不慎撞到了云华。 石桥之上,云华身形不稳,眼看就要跌下石桥往水面栽去。 “小姐!”芙仪惊叫一声。 就连那个小女孩也被吓得捂住了眼睛。 云华默叹一口气,看来今日这落汤鸡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要命的是,她不识水性! 眼前忽然一道素色身影闪过,接着腰间一紧,一个力道将她紧紧揽住,而后将她捞回到了石桥上。 看着石桥之下的流水,一颗心还在剧烈跳动着,直到鼻尖涌入的一股淡香将她跳动不安的心渐渐安抚。 是琥珀的香气。 云华下意识抬眸看向将自己揽入怀中的那个人,面如冠玉,墨色长发挽起一半用白玉簪子簪住,剩下的一半如绸缎般披下,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衣袍,也难掩那一股谪仙般的气质。 对于有苏容的出现,云华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明显明快了些许:“狐狸,果然是你。” 她先前在竹青楼看到的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果然是他。 有苏容没有说话,将她放开后,瞬间出现在了那个抢了云华钱袋的小孩面前,在那个小孩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个暴栗敲在他的头上。 其他的小孩也都没有幸免,全部人的头顶都肿起了一个大大的包。 下一刻,整条街上都回荡着那群小孩凄惨的哭泣声,可谓是无比壮观。 有苏容只是拿着钱袋,缓缓走到云华面前,交到云华的手上。 第61章 堂堂国师大人,竟然欺负小孩子 云华歪头瞥了一眼有苏容身后不远处那个哭泣不止的小孩,又看向此时面无表情的有苏容,忍俊不禁:“不成想,堂堂国师大人居然会欺负一个小孩子。” 有苏容看了一眼云华手腕上的渗着血丝的牙印,语气听不出情绪:“不成想,堂堂昭宁公主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子欺负。” 云华正想反驳,有苏容直接伸手将她的手腕抓起,随后从她手中拿过小女孩先前给她的那条手帕,绑住了手腕上的伤口。 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云华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打好结后,有苏容放开了她的手。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握住了绑着手帕的手腕:“回来皇城都未曾好好出来看一看,今日索性就出来了。”她随口道,抬眸看向他,“国师呢?怎么会在这里?” 有苏容刚准备开口,旁边就传来了芙仪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就连那个小女孩也跑了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云华,想要询问,但在对上有苏容淡漠的眼神后又害怕地闭上了嘴。 云华一眼看出了小女孩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将有苏容挡住,俯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微微一笑:“我没事,不必担心。”而后从钱袋里面拿出一些钱交到她的手上,“这些是手帕的钱,记得好好保管哦。” 小女孩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些钱:“谢谢姐姐!” “去吧。”云华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女孩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目送小女孩离开后,旁边就传来了熟悉的斗嘴声。 “哎哟我的腰啊……臭兔子你就不能好好扶吗?”芙仪一脸不满地瞪着榭蓝。 榭蓝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要求这么多,刚才若不是我将你扶起来,你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呢——”腰间的肉被芙仪狠狠掐住,“诶诶诶,死花妖,你来阴的是吧?!” “你这臭兔子还好意思说,明明就是要我求你才肯扶我起来!”芙仪说着,掐在他腰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云华见状立即抬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榭蓝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响彻了整条街,那几个还在哭泣的小孩子都被他这一声给震慑住了,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害怕地看向芙仪。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回家去?”芙仪没好气地抡起拳头,警告道,“下次若是还让我碰到你们几个抢夺他人财物,你们的下场就是这样,听懂了吗?” 那几个小孩子面面相觑,最后如捣蒜般点头,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见芙仪拿自己做例子,榭蓝不满地瞪着她:“哪有像你这般恩将仇报的?”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又掐紧了几分,“诶诶诶,姑奶奶我错了行吗……” “这还差不多。”芙仪满意地松开了手。 这两个就像是天生相克一般,一见面就免不了鸡飞狗跳。 有苏容摸了摸被刚才的嚎叫声震得发疼的耳朵,身对云华道:“走吧,送你回宫。” 云华正欲说话。 “等等。”芙仪率先开口。 她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有苏容和榭蓝疑惑地看向她。 “这,这个……”芙仪心虚地绞着手指,求助地看着云华。 直到收到了云华递过来的眼色,她只好打着哈哈回避:“没,没什么。” “那便走吧。”有苏容左手负在身后,迈着平缓的步伐在街上走着,就连衣摆的摆动,也都与他格外相衬。 云华快步跟在了他的身旁:“狐狸,你方才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是……”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故意道,“特意跟着我来这里的吧?” “昭宁公主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有苏容步伐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否认之意很是明显。 “真的?”云华还是不太相信。 这位国师大人平日日理万机,又怎么会有如此闲情到这儿来呢? 有苏容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的一家铺子,随口道:“榭蓝说这家的芙蓉糕甚是好吃,非要来买。” 话音刚落,旁边的芙仪就愣住了。 芙仪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篮子里出自同一家的糕点,满脸震惊。 云华好整以暇地看向榭蓝。 榭蓝一脸懵圈地眨了眨眼睛,在感受到有苏容投过来的目光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 “榭蓝的口味……还真是特别。”云华这句话是看着有苏容说的,语气意味不明。 旁边传来芙仪爆笑的声音:“哈哈哈臭兔子,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吃这齁甜的东西!” “啊,啊?”榭蓝有些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看向有苏容。 有苏容轻咳一声,面带肃容:“我早就说过,让你少吃些甜食。” “啊,啊?”榭蓝满是诧异,他可从不爱吃甜食的啊! 奈何有苏容的目光太具有压迫性,榭蓝最终低下了头:“是,我知道了。” 芙仪捂着嘴忍住不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那就有劳国师大人送我们回去了。”云华看向有苏容,眉眼弯弯。 有苏容不自在地避开云华的目光,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云华很是乖巧地跟在了有苏容身后,从这个角度,能够明显看到有苏容微微泛红的耳尖。 还真是一只不擅扯谎的狐狸。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漫步在皇城主道上,云华这才发现一些端倪。 今日的皇城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很多店铺都早早打烊,关上了大门,就连平时围在街道旁叫卖的流动小铺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云华有些疑惑,明明天色还尚早,怎的这么快就关门了? “殿下有所不知,近日这皇城每每到了晚上都会闹鬼,是以商铺老板才会提前关门避灾。”榭蓝率先开口,“我们国师大人就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调查的。” “闹,闹鬼?”芙仪只感觉背脊发凉。 “听说,那鬼的怨气深重,两眼冒出鲜血,死状恐怖,只要将人抓住,就会立即将精气吸干,最后变成一具干尸……”榭蓝忽然一脸阴森地凑到芙仪面前,“就像是这样——” “啊!”芙仪立马就被吓得跳脚了,赶紧往云华的方向扑去。 第62章 这把弓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云华只感觉手臂一紧,接着被有苏容拉到了一旁,避开了飞扑过来的芙仪。 以芙仪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若是撞上,只怕是要眼冒金星。 有苏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云华跟前,薄唇微启:“我在皇宫四角都布下了阵法,只要回到宫中便可保安然无恙。” 芙仪这才松了一口气:“既如此,我,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她小心地环顾了四周一眼,还是感到后怕。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榭蓝调侃道,难得芙仪没有还嘴,见她是真的害怕,便也不再捉弄,而是别扭地安慰,“放心好了,那女鬼吸食的是人的精气,对像你这样的小妖不感兴趣。” 芙仪这才松一口气:“真的?” “骗你干嘛。”榭蓝无奈,侧目看到已经走远的有苏容和云华,赶紧拔腿追了上去,“国师大人等等我!” 芙仪也赶紧跟了上去:“诶,别丢下我啊!” 片晌过后,一道黑烟便从路边酒家的旗帜上飘了出来,一直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 酒家里面,掌柜的已经倒在了地上,整副身体都已经发黑变干,脸上定格着惊恐万分的神情,维持着双手紧紧捂着喉咙的动作,就像是想要呼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一般。 “啊——”送酒的人正好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干尸,手中的酒坛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 围场内,各路皇公贵胄世家大族子弟的马匹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在文武百官的期待之下,明帝率先引弓搭箭射鹿,内侍官一番须溜的赞美之词让明帝笑不拢嘴,而后宣布春蒐开始。 旁边的练场中,赫连峋一袭黑色马服,与之相衬的黑色骏马昂首挺立缓缓踏步,周身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后颈上的鬃毛随风飘扬,显得威风凛凛。 但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那般风光,反而带着一股愁容。 这几日在校场没日没夜勤加练习,虽做不到百发百中,但命中率也还不错,然而,直到方才练习射猎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想要射中移动的猎物远比固定的靶子要难上许多。 面前的猎物,他连续射了两箭都未曾射中。 “怎么,三皇兄的实力就这么点吗?”一道轻蔑的声音传来。 赫连霜一袭鲜艳张扬的大红色骑装,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来到赫连峋的旁边,抬手随意拉弦,而后射出。 仅一箭就将赫连峋方才一直射不中的猎物给拿下了。 赫连峋自知自己在射猎方面还需再好好练习一番,并不打算搭理她。 赫连霜见他不说话,于是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嘴上说的话也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你一个庶出的皇子,若不是你二哥二姐在军营中立下了那么些功劳,你又怎么可能有这个资格来同我争?” “六公主与三皇子同为皇室手足,说话何必这般难听?”林笺看不下去开始替赫连峋说话。 “手足?”赫连霜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林公子此言差矣,本公主乃是凤仪宫皇后所出,是上明国嫡出的公主,与你们三皇子算哪门子的手足?” 赫连峋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成拳头,冷声道:“赫连霜,你确定要撕破脸皮吗?” 对上赫连峋凶狠的眼神,赫连霜一点都不害怕:“撕破脸皮?上次抢走我城郊那处地皮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我定会让你加倍奉还。” “小六,够了。”赫连峣皱了皱眉,制止道。 “大哥有这个闲情管我的事情,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赫连霜冷哼一声。 毕竟赫连峣只精通国策论道,在骑射方面确实短板,明帝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暗示赫连峣要多多精进骑射了。 赫连峣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好,也不再说话。 眼见无人能够再管得了她,赫连霜笑得甚是得意,不屑地看向赫连峋,“你这种身份,也就只配与赫连云华那种卑微之人相提并论。” 说完,高傲地拉着缰绳,缓缓离去。 一旁的云华扯了扯唇角,目送赫连霜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恶,这死丫头实在是太气人了!”赫连峋气得手都在发抖,以至于连弓箭都拿不稳,尝试几次无果之后愤愤地将手中的弓摔在了地上,“该死!” “三皇子,冷静些啊。”林笺劝道,“不过就是一场比试而已。” 赫连峋深吸一口气才将自己在暴走边缘的脾气压下去:“不行,这次春蒐若是输给了那个丫头,往后就再难抬起头来!” 他自认比不过二哥二姐,但若是输给赫连霜,才真的是丢人! “要是有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无论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都能答应。”赫连峋默叹一口气,准备去捡自己方才赌气摔在地上的弓。 刚翻身下马,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五?”赫连峋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云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弓上。 云华有些吃力地将那把弓递给赫连峋,笑道:“三皇兄这把弓可真沉,定是一把好弓。” “谢了。”赫连峋伸手接过弓,听到云华夸赞的时候原本阴沉的脸色和缓了些许,但依旧不悦,“只可惜再好的弓也不能帮我赢过那个嚣张的丫头。” 云华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虽然赫连峋平日里与云华的关系也算不上好,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你才刚学会骑马,上次马术课还遇上那种事情,此次春蒐还是好好注意自己的安全吧,离赫连霜她们远一些。” “谢三皇兄提醒。” 赫连峋点了点头,刚准备上马继续加练。 “三皇兄。”云华轻声喊道。 赫连峋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云华:“怎么了吗?” 云华抬眸看了远处姿态张扬目中无人的赫连霜一眼,而后看向赫连峋:“这把弓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站在高大的马匹旁,云华显得格外娇小,再加上有些病态的面容,不免让人怀疑她下一刻就会被风给吹倒了。 “你?”赫连峋满脸不敢置信。 云华微微颔首,面带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 第63章 昭宁公主就拜托国师大人了 围场外,校尉拉着马匹的缰绳,在各位参试者之间踱步,讲述着此次春蒐射猎比试的规则。 与往年并无两样,无非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谁能用手中的弓箭猎到猎物便能得分,而后将猎物带回大本营清点分数,总分最高者就是此次春蒐的头筹。 猎物分三六九等,分值不同,其中属红头青麂的分值最高。 “小五,你确定要参加吗?”赫连峣语气带着担忧,毕竟云华病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你若是想要得分,我给你猎来便是,不必如此……” “谢过兄长好意了,我还是想要靠自己。”云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见云华如此执着,赫连峣也不再劝说,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后便开始准备上马。 赫连峣走后不久,赫连峋就默默凑了过来:“五妹,你真的能助我?” 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云华一眼,明明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万一出什么意外,他可担待不起。 “就你这小身板,只怕是连弓都拿不稳。”赫连峋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 云华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骑装:“三皇兄只管尽力猎得多一些猎物便是。” 连云华都这么有自信,赫连峋也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紧了紧拿着弓的手:“那是自然。” 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被不远处的赫连霺看在了眼里。 “三哥什么时候与五妹这般亲近了?”赫连霺眉头微皱。 恰在这时,赫连霜牵着她那匹棕色的马匹过来。 赫连霺闪过一抹精光,快步走到云华他们正前方朝赫连霜招手:“六妹妹,这里。” 赫连霜唇角微勾,正欲往赫连霺的方向走去,却刚好看到了赫连霺身后正在交谈的云华和赫连峋。 “你有什么良策吗?可否先告知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赫连峋歪着头,以手掩嘴小声问道。 云华脸上神色未变,只是平淡的说了句:“三皇兄只需要得分超过其他人便是。” “这还不简单。”赫连峋声音瞬间变得自信起来,除了他二哥二姐,还有那个赫连霜,他的实力与其他人相比可是断层领先的,想要超过他们,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不过,你为何会帮我啊?” 云华没有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赫连霜。 “不曾想,三皇兄还真的堕落至此了,竟然与罪妃之女待在一处。”赫连霜嫌恶地睨了云华一眼,而后看向赫连峋,“此次春蒐的头筹,我看你也是别想了。” 语气里尽是轻蔑。 云华对于赫连霜的冷嘲热讽恶言相向早已见怪不怪,左耳进了右耳就出了。 但赫连峋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你在叫嚷什么呢,这般聒噪。”赫连峋皱了皱眉,嘴上亦不饶人。 “我聒噪?”赫连霜眼睛一瞪,正要还嘴。 “行了行了,莫要再吵了,射猎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还是先做好准备吧。”校尉过来提醒道。 赫连峋与赫连霜相互瞪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云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赫连霺一副小把戏成功的得意模样,心中轻讽。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叹的声音,云华寻声望去,正好看见了那抹湛蓝色的身影。 有苏容骑着一匹白色的马,缓缓踱步而来,那匹马就好像是通人性一般,完全不用有苏容拉缰绳就能够做到言听计从,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国师大人。”赫连雪两眼一亮,定定看着有苏容。 “此次比试,我与国师大人会一同进入围场监督视察,在保证公正性的同时保护各位的安全。”校尉说完,看向有苏容,“国师大人,可还有什么别的要吩咐的?要不,说两句?” 其他人都期待地看着有苏容。 有苏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云华的身上。 云华也不躲闪,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一瞬,有苏容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而后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成想国师大人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竟然还会关心我们。”赫连峋有些诧异。 云华唇角稍弯,没有说话。 一直期待着有苏容会说些什么的校尉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这就……没了?” 有苏容:“快些开始吧。” “既如此。”校尉拿出火折子将炉鼎中棍子一般粗的香点燃,大声宣布道,“此次春蒐射猎比试,正式开始!” 校尉话音刚落,众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进了树林,只为了抢先猎得那些分值高的猎物。 云华看着已经进入树林的赫连峋等人,慢悠悠地准备上马,然而还是太过手生,尝试了几次都没有上去。 一旁的校尉看了后无奈扶额,看来马术课上教的技巧通通都还给他了。 “真是让人操心啊。”校尉默叹一口气,正准备上前去帮忙,有苏容已经驱马先他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没等校尉反应过来,有苏容便率先开口了:“校尉还是先去围场督察吧。” 在校尉还在疑惑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以免出什么乱子。” 校尉思索了一番,觉得在理,又看了一眼还在“努力”的云华,有些犹豫:“那……昭宁公主……就拜托国师大人了。” 有苏容微微颔首。 “这,这就答应了?”校尉有些惊讶,但在对上有苏容淡漠的眼神的时候赶紧选择了策马快速进入树林。 一旁的云华在尝试几次无果之后,索性靠在马匹旁休息一会儿,反正还有那么多的时间。 “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有苏容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云华侧目看去,此时有苏容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而他的手中并没有牵着缰绳,那匹马就已经乖乖地跟着他走了过来。 再看向自己的马匹,那脾气倔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反复看着这两匹马,眼里的诧异一览无遗,明明都是马,差异怎么那么大? 直到视线中多了一只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 云华抬眸,正好对上了有苏容的眼睛。 第64章 胳膊肘往外拐 这双落栗色的狐狸眼眸有着摄人心魄的美,就像是一朵妖冶的罂粟,麻痹人心,让人稍有不慎便会沉溺其中,挣扎不得。 云华愣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有苏容眉毛轻挑,修长的手指微勾,触碰到了云华的指尖。 略略温热的触感,虽只有一瞬,却让云华眼底神色微变。 “缰绳给我。”没想到有苏容来了这么一句。 云华的手一下就停顿住了,沉默一瞬过后顺势把手移到唇边咳嗽了几声,把缰绳交给了他。 “殿下……”有苏容注视着她,有些疑惑,“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云华不自然地收回手,扯了扯唇角:“有劳国师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是吗。”有苏容原本平静如水的双眸此刻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狐狸肯定是故意的! 云华瞪了他一眼,竭力维持着和善的语气:“不知道国师大人要缰绳做什么?” 有苏容拉了一下缰绳,那匹马就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温顺地低下头。 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它脖颈上的鬃毛,那匹马就亲昵地凑上前,蹭了蹭他的掌心。 云华定定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情已经不能用诧异来形容了。 有苏容俯身像是同马匹说了几句话,而后拍了拍它的背,那匹马就迈着步子来到了云华的面前。 云华被它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身形稳住。 “不必害怕。”有苏容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不知为何,短短的四个字就能够让她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云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 那匹马竟十分配合地凑近她的掌心,头一歪在她的手掌下摩擦着,温顺的态度与先前可谓是天壤之别。 有苏容示意她上马:“试试看。” 云华犹豫了一瞬,最终鼓起勇气,踩上了马镫。 那匹马就好像突然开了灵智一般,顺势半蹲下身,让云华能够顺利上到马背。 直到坐在马背上,云华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看向有苏容。 “殿下若是还不进去,只怕是一分也拿不到了。”有苏容提醒道。 估摸着赫连峋那边的进展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云华立即拿了弓箭,策马进了树林。 —— 树林中的竞争格外激烈,有不断寻找高分猎物却一直无果的,也有为了争抢猎物大打出手的。 校尉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逃。 林笺与梁梓冉各抓着一只野兔的前爪,争执不下。 “这只兔子明明就是我先猎得的,你莫要如此蛮横不讲理。”林笺皱了皱眉。 他好不容易射得这么一只分值不错的猎物,没想到梁梓冉竟半路来抢夺。 “这只兔子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只不过我射箭的时候将它吓得刚好撞上了你的箭,分数也应该是我的!”梁梓冉死死拽着不肯放手,“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你!” 校尉被他们两个吵得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偏偏各有各的道理,怎么说也说不清。 “校尉,你说说,这分数应当算谁的?”林笺与梁梓冉同时看向校尉。 他们两个恶狠狠的眼神连校尉看了都不免咽了咽口水:“不,不过就是一只兔子嘛,树林里面还有许多分值高的猎物,二位不如暂且先把这只放下……” “不行!”林笺与梁梓冉异口同声道,“必须分说清楚!” 一边是护国大将军之子,一边是丞相之女,校尉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云华策马从他们旁边快速经过,正好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在马背上引弓搭箭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的赫连峋。 “太好了,又中了一只!”赫连峋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加上这只梅花鹿,他的分值已经远超其他人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射猎下一只猎物时,一支长箭射来,瞬间就将他的箭给弹开了。 紧接着,另外一支长箭擦破空气,将那猎物一箭封喉。 “六公主好厉害啊!”其他人无不鼓起掌来,崇拜之情滥于言表。 赫连霜拉扯了一下缰绳停在赫连峋的面前,轻蔑道:“这便是三皇兄苦练多日的箭法吗?也不过如此。” “明明就是你们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赫连峋瞪着旁边一脸心虚的赫连霺。 刚才将他的箭弹开的,正是赫连霺射出的箭。 “四妹,没想到你的胳膊肘竟然往外拐。”赫连峋语气中尽是失望。 眼见已经被揭穿,赫连霺也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大家同为皇室手足,哪有什么往不往外拐的道理。” “你——”赫连峋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同胞妹妹背刺了,一口气梗在心口,却又无可奈何。 赫连霺见状又补了一句:“况且此次射猎比试本就是大家各凭本事。” 话音刚落,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嘶鸣声,待大家看清楚来者是谁之时,云华就已经骑着马直直往赫连霺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赫连霜与赫连峋眼疾手快,拉着缰绳后退一步躲开,只剩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赫连霺。 “四姐姐,快,快闪开啊!”云华惊慌失措地喊道。 赫连霺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退开却已经迟了:“你,你别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赫连霺被吓得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草丛里。 云华的马匹在距离她不到一尺的时候忽然抬起前蹄,而后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 赫连霺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脸色惨白,还沉浸在后怕中难以自拔,待她挣扎着起来时,头上粘了好几片树叶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赫连峋在看到她这副样子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的气愤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四,四姐姐,你没事吧?”云华小心翼翼地歪过头看向她。 闻言,赫连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起伏的胸口证明她此时气得不轻:“赫连云华——” 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云华率先开口打断:“都怪我马术不够精湛,不慎冲撞了四姐姐。”语气里尽是自责,还带着些许无辜。 “你——”赫连霺咬牙切齿,但在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的时候,到嘴边的话生生憋住了。 第65章 四姐姐若是要骂,我都会受着的 云华见状,语气越发诚恳:“四姐姐若是要骂的话,我都会受着的。” 众人都不约而同朝云华投去同情的目光,有些已经开始为云华说起话来了。 “昭宁公主刚学会骑马,有一些失误也无可厚非。” “但四公主方才还对自己的亲皇兄出手,想来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昭宁公主吧……”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完全不在意面前的三位当事人是不是能够听见。 赫连峋扯了扯唇角,敢情这闲话还舞到他面前来了。 赫连霺眼见情势对自己不利,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五妹妹不必自责,我没事。” “真的吗?”云华声音怯怯的。 赫连霺极其僵硬地点了点头:“对。” “四姐姐没事真是太好了。”云华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实在是抱歉,我下次定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 赫连霺脸上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差点绷不住:“倒也不必……” “有完没完。”赫拉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次射猎比试不是来看你们两个在这里虚情假意的。”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那,那个是红头青麂!” 一听见这个名字,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草丛中,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抹黑褐色。 就连争吵不休的林笺与梁梓冉都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那个影子。 “两角间毛簇棕黄,尾背黑而腹面纯白,臀缘及足基部靠蹄处亦呈白色……”林笺喃喃道,“竟然真的是红头青麂!那可分值最高的猎物啊!” 他惊讶的声音刚刚响起,赫连霜与赫连峋就已经同时拉弓引箭。 然而红头青麂的反应很是灵敏,一下便躲开了那两支箭,往层层树丛中跳窜钻逃而去。 “三皇兄,若是能够猎得红头青麂,你的得分就能够夺得头筹了。”云华对赫连峋喊道。 截止到现在,赫连霜以十分的优势领先赫连峋位居榜首,而炉鼎中的香将要燃尽,再去猎其他低分的猎物已经来不及,唯有猎得那只红头青麂,才能够超过赫连霜。 闻言,赫连峋立刻就认真了起来,拿了弓箭就去追那只红头青麂。 “想赢?痴心妄想。”赫连霜立即拉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往红头青麂的方向,而后居高临下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对赫连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赫连霺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枯叶拍掉:“六妹妹尽管放心好了。” 树林中,黑褐色的身影四处逃窜,黑色骏马的马蹄声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红头青麂实在太过敏捷,赫连峋连续空了好几支箭都不曾碰到它分毫,再准备拿箭的时候才发现箭筒已经空空如也。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箭了!”赫连峋面色凝重,若是现在返回补给,只怕是要来不及了。 “三皇兄,接着!”云华已经策马来到他的身旁,将自己的箭给了出去,只留下了一支。 “谢了!”赫连峋面露喜色,赶忙接过箭就去追。 几个来回后,那只红头青麂不慎被赫连峋逼至峭壁旁,身后是尖利陡峭的岩石面。 “这下看你还往哪儿跑。”赫连峋拉紧弓弦。 然而,在他即将将箭射出之际,一支长箭凌厉破空径直朝他射来。 那支箭直直擦过他的额角,赫连峋抓紧缰绳下意识后仰才堪堪躲过。 那只红头青麂也趁机往树林的方向逃窜而去。 差点被射中的赫连峋一颗心还在剧烈狂跳,以为是有刺客混入了围场,不成想,待看向箭射来的方向之时,眼里的错愕瞬间被气愤填满:“赫连霺,你想要弑兄吗?!” 赫连霺手上还维持着拉弓射箭的动作。 “三,三哥,我不是故意的……”赫连霺赶紧收起弓箭,慌忙解释,“我只是想要射杀那只红头青麂而已。” “那四姐姐的准星还真是够偏的。”迟迟赶来的云华幽幽开口。 没想到赫连霺为了帮赫连霜夺得头筹,竟然会将箭头对向自己的亲哥哥。 “你莫要血口喷人!”赫连霺瞪了云华一眼,而后心虚地看向赫连峋,“三哥,你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只红头青麂拿你的性命冒险呢……” 赫连峋有些迟疑了,因为他也不相信赫连霺会有这个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云华将赫连峋的反应通通看在了眼里,眼角余光瞥向方才赫连霺射向他的那支箭,秀眉轻挑。 在他们二人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她便已经下马走向那支箭掉落的地方。 “五妹,这是怎么了吗?”赫连峋有些疑惑。 云华没有回答,只是将将赫连霺的那支箭捡起,交到了赫连峋的手上。 原本还相信赫连霺的赫连峋在看到那支箭的一瞬,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因为那支箭上的箭簇是被故意磨钝了的,即便是射到人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由此可见,赫连霺一开始要射的,就是赫连峋,为了干扰他,让他错失射杀红头青麂的机会。 赫连霺没想到会被云华看出来,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对上了赫连峋狠戾的眼神:“赫连霺,等比试结束我再收拾你。” 冷漠的声音让赫连霺只感觉背脊发凉。 赫连峋的肺都要气炸了,奈何比试还没有结束,只是狠狠瞪了赫连霺一眼,便又再度策马朝红头青麂追去。 因为赫连霺方才的那一番操作,让赫连峋错失了良机,待他好不容易追上之时,那红头青麂已经跑到了赫连霜的射箭范围。 “三皇兄,你要输了。”赫连霜轻蔑一笑,而后拉弓引箭,瞄准那只红头青麂。 出人意料的是,上天这次似乎站在了赫连峋这边,赫连霜的那一箭并没有将红头青麂射杀,而是插在了它前方不到一寸的地方,迫使它停了下来。 赫连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箭居然会失手。 赫连峋目光一凛,抓住机会打算奋力一搏,也顾不得马背颠簸,直接从箭筒中抽出仅剩的一支箭射出。 第66章 你比她们更加冷血无情 众人屏息凝神,眼睁睁看着赫连峋的那支箭射向那只红头青麂的身体。 若能猎得红头青麂,赫连峋毫无疑问会夺得此次春蒐射猎比试的头筹。 赫连峋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迫切期待的神色滥于言表。 然而,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支箭倏地射来,直接撞上了赫连峋的箭,两支碰撞在一起的箭都掉落在了地上,而红头青麂却毫发无伤。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射箭的人。 “竟然是昭宁公主?!”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句,赫连峋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此时正拿着弓的云华。 云华可是眯着眼睛瞄准了许久,才射中赫连峋的箭。 赫连峋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某一处好似在这一瞬间崩塌了,赫连霺屡次阻止他也就罢了,偏偏就连一直说会帮他的云华也背叛了他。 “三皇兄,你输了。”赫连霜得意的声音响起。 此时赫连峋的箭筒已经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赫连霜将那只红头青麂一箭封喉。 “恭喜六妹妹了,猎得这么一只分值最高的猎物。”赫连霺来到赫连霜身旁道喜。 原本就已经领先的赫连霜此时再加上这只红头青麂的分数,第一的位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还得感谢三皇兄,让我看到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赫连霜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语气透着一股嘲讽,“被背刺的滋味应该很不好受吧,不过这也怪他自己,偏偏相信了赫连云华这个贱人。” 炉鼎的香已经燃尽,有苏容与校尉赶到,开始清算每个人获得的分数。 有苏容在不远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刻清楚地感受到了赫连峋与云华之间凝滞的气氛。 原本百无聊赖的他忽然就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看着赫连峋与云华。 此时此刻,赫连峋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复杂了,声音沙哑:“五妹妹,从始至终,我都一直那么信任你。” 他定定地看着云华,眼里尽是失望:“没有想到,你与她们都是一样的。” 云华没有避开赫连峋的目光,脸上神色依旧如常,就好像自己刚才的行为并无不妥之处。 这样的反应更加刺痛了赫连峋。 “阿峋……”林笺想要上前安慰,但被赫连峋抬手制止了。 “我还真是瞎了眼了,你和她们根本不一样。”赫连峋紧了紧攥着缰绳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比她们更加冷血无情!” 云华骑着的马匹都被赫连峋这副凶狠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但云华依旧波澜不惊。 方才种种泄愤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赫连峋别提有多气愤了:“赫连云华,你——”说着正欲上前。 “三皇子冷静一些。”有苏容驱马来到赫连峋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校尉也赶紧上前安抚赫连峋的情绪:“是啊三皇子,比试已经结束,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回到大本营再分说。” 对上有苏容那双透着一股寒意的眼眸时,赫连峋心里的气焰一下就弱了,只能愤愤地瞪了云华一眼:“哼!咱们走着瞧!”而后离去。 云华并不在意赫连峋的话,而是静静看着有苏容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原本平静的眼眸中隐隐泛起了些许涟漪,只在眨眼之间,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树林也不知是怎的,雾气忽然就重了起来,让我错过了这么大个热闹”梁梓冉撇了撇嘴,而后凑到林笺身旁,“听闻昭宁公主一箭断送了三皇子好不容易到手的头筹,真的假的?” 明明刚才还为了一只兔子与林笺争吵不休,一听到八卦就立马和颜悦色了起来。 林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赫连峋,轻咳一声示意梁梓冉不要再问下去。 但梁梓冉一点都看不懂他的暗示,反而一脸疑惑:“你咳嗽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林笺白眼一翻,并不想回答。 “看来就是真的了。”梁梓冉一向当别人不说话就是默认,便也若有所思地共情起来,“啧,如果我是三皇子,被别人在背后捅了这么一刀,肯定也会气炸了……” 话还没说完,她只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因为赫连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林笺无奈扶额,默默转过身不去看。 梁梓冉僵住了,只好硬着头皮扯住林笺的衣角:“你方才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来着?” 林笺一脸疑惑:“有吗?” “有的。”梁梓冉一本正经,“定是你忘记了,我带你好好回忆回忆。” 说完拉着他就要走。 林笺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只是下意识撇开梁梓冉的手:“诶诶诶,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动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个大男人别扭个什么劲儿?”梁梓冉声音带着不耐烦,但抓着林笺的手并没有松开。 —— 在此期间,校尉已经将大部分参试者的分数清点完毕:“目前的趋势来看,是三皇子赫连峋与六公主赫连霜断层领先,头筹也将会在他们两位之间决出。” 其他人都鼓起掌来,对赫连峋和赫连霜表示祝贺。 已经预知结果的赫连峋脸色格外不好,而赫连霜则与之相反,得意之色滥于言表。 “校尉,我猎得的这只红头青麂,也给我算上吧。”赫连霜动了动手指,几个宫人便帮她把已经被射杀的红头青麂带了上来。 大家脸上都带着惊讶的表情,那可是极难猎得的红头青麂啊! 校尉也没有想到赫连霜竟然会有这个实力:“往年即便是二皇子与二公主都不一定能够猎得这红头青麂,看来六公主的箭术属实精进了不少。” 被校尉这么夸赞一通,赫连霜早已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还请校尉赶紧宣布吧,免得让某些人还留着不该有的妄想。”说话的时候轻蔑地瞥了赫连峋一眼。 赫连峋岂会感受不到赫连霜那明目张胆的嘲讽,低下头沉默不语,紧紧攥着的拳头让关节都有些泛白。 校尉点了点头,正欲宣布,却忽然停顿住了,目光紧紧盯着那只红头青麂的腹部:“等等。” “这是怎么了吗?”赫连霜有些不解。 第67章 多管闲事的贱人 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云华站在人群之后,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有苏容悄然来到云华的身旁,声音轻不可闻:“殿下在想什么?” 云华眼底的情绪很快敛去,侧目看向他:“自然是在想国师大人。” 似乎是没有料到云华会这么回答,有苏容愣了一瞬。 云华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手就已经悄悄移至有苏容垂在身侧的手上。 指尖轻刮了一下他的掌心,很轻,却带着一股撩拨的意味。 有苏容手指轻颤了一瞬,语气却依旧平淡:“云华,你说谎还真是信手拈来。” 很细微的反应,还是被云华看在了眼里,她将手收回,故作娇嗔:“狐狸,你又怎知我所说是谎话。” 有苏容手指微握,不自在地别过头不去看她。 云华乐得看他这副别扭的模样,谁让他先前也故意逗她来着,她自然是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了。 —— 众人围绕在那只红头青麂旁,都在为校尉这突然的反应感到奇怪。 “为何校尉还不宣布啊?” “看这样子,当是出什么状况了。” …… 他们的话让赫连霜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生怕出什么岔子:“校尉,这红头青麂是我猎得的,何不快些宣布结果……” “六公主稍安勿躁。”校尉打断了赫连霜的话,而后俯下身去查看那只红头青麂的肚子。 对于校尉的举动,赫连霜只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赫连霺。 赫连霺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但林笺从校尉蹲下身去查看红头青麂的腹部的举动中好似猜出了什么:“校尉,这只红头青麂莫不是……” “是什么?”梁梓冉一脸好奇。 其他人也都看向林笺。 还没等林笺开口,校尉就已经检查确认完毕,沉声道:“这只红头青麂已然有孕。” “什么?!” 大家皆是一惊。 众所周知,凡狩猎者,都得遵守自然时序,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獮冬狩,所害诚多。 所以上明一直传下来的祖训规定,春蒐射猎比试之时,不得射杀有孕的猎物,若有违者,将取消所有的成绩。 “真是可惜了。”校尉轻抚那只红头青麂微微隆起的腹部,长叹一口气,而后宣布道,“既如此,六公主的成绩不得作数,此次射猎比试的头筹,是三皇子赫连峋。” 赫连霜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就连赫连峋也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反应过来。 大家也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待回过神来之时都纷纷走到赫连峋面前道贺:“恭喜三皇子!” 赫连峋还一脸懵,直到对上不远处云华的眼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无地自容起来。 原来云华当时之所以会制止他射杀那只红头青麂,就是因为知道那只红头青麂已然身怀有孕。 又或者是…… 脑海中回想起当时云华对他说的那句“这把弓帮不了你,但我可以。”的情形。 那只红头青麂或许原本就是已经安排好的…… 赫连峋已经不敢细想下去,只是呆呆地看着云华,不知道为何,这个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五妹妹,当再次对上她双眼的时候,竟会让他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他下意识低下头了,表示感谢。 云华微微颔首,平静的眼眸中仍旧波澜不惊,仿佛置身事外却又纵观全局的旁观者。 直到宣布最终夺得头筹的人,赫连霜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六妹妹,你没事吧?”赫连霺语气带着担忧,想要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却被赫连霜侧身躲了过去。 此时的阳光很是微弱,树木的枝叶层层叠叠投下大片阴影,林中的雾气越发浓重起来,呼吸间还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有苏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与校尉低语了几句后进入了浓雾的深处。 大家对于有苏容的突然离开感到疑惑。 “莫不是这树林中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也觉得,总感觉周围越来越冷了,雾气也越来越浓了。” “就连国师大人都惊动了,看来是真的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啊。” …… 校尉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国师大人只是临时有事先行离开,各位莫要胡思乱想。” 一句话,让大家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但随着树林中的雾气越发浓重,都已经有些看不清楚道路了。 “既然射猎比试已经结束,大家都先回去吧。”校尉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雾气太大,都小心着点,莫要走散了。” 众人也都很是听话,乖乖上马往大本营的方向去。 此次射猎比试的反转太过让人惊奇,是以在回去的路上也还有人在复盘当时的情形,梁梓冉就是其中的一个。 梁梓冉瞥了一眼赫连峋,啧啧称奇:“不成想这三皇子的运气竟这般好,先前若不是昭宁公主一箭阻止了他,现在被取消成绩的恐怕就是他了。” 闻言,赫连霜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死死瞪着云华。 此时云华正低头整理自己有些褶皱的骑装,没有意识到已经变化的气氛。 偏偏梁梓冉也同样没有意识到,继续道:“如此看来,三皇子还得好好感谢昭宁公主一番……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林笺先一步捂住了嘴。 “林笺!”梁梓冉瞪着他,用力掰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质问,“你干嘛?!” 林笺万分无奈:“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闭上嘴吧。” 梁梓冉这才意识到逐渐不对劲的气氛,回头正好看见满脸怒容的赫连霜,起伏的胸口证明她此时气得不轻,于是默默捂上了嘴。 云华已经将衣裳理好,拉了拉缰绳往大本营的方向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赫连霜的声音:“赫连云华,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 大家都被这一声吓到了,回过头之时正好看到赫连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弓箭。 “六公主冷静一些!”林笺喊道,但被愤怒支配的赫连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一个卑微之人竟敢处处与我作对!”赫连霜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下一刻,离弦之箭径直射向了云华,“去死吧!” 第68章 万丈深渊 “昭宁公主小心!” 眼见那支箭径直朝她射来,云华很快反应过来,攥紧缰绳侧身堪堪躲过,然而还未松一口气,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嘶鸣。 方才那支箭上锋利的箭簇直接在云华马匹的大腿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马匹吃痛,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四处乱撞。 “快,快躲开!”校尉大声喊道。 大家都纷纷驱马躲到安全的地方。 赫连霜愣了一下,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下意识想要躲开,但云华的马就像是知道那箭是她所为,直直往赫连霜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滚,滚开,别过来!”赫连霜吓得弓箭都丢在了地上,扯紧缰绳想要逃开,然而她的马匹被她这么用力一扯,嘶鸣一声后直接原地抬起了前蹄向后仰,将赫连霜甩了下去。 “啊……”赫连霜猝不及防重重摔在了地上了,腿还磕到了石头,瞬间痛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六公主!”只听见校尉一声着急的呼喊,赫连霜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马匹已经提前逃开了,而视线所及之处是云华的马匹,此时正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赫连霜死死瞪大了双眼,脸上被巨大的恐惧布满。 大家都害怕得侧过了头不敢去看。 若是被那匹马撞到或者踏到,恐怕不死也残。 “救命啊!”跌在地上的赫连霜拖着腿拼命往旁边爬,指甲已经嵌满了泥土混着零星的血迹,却仍旧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压迫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啊——”赫连霜惨叫一声,面如死灰。 众人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滞住了。 在距离赫连霜不到一尺之时,只见云华用力攥紧了马绳往后拉,那匹马高抬前蹄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直接从赫连霜的头顶越了过去。 想象中血腥的场面没有发生,大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而跌坐在地上的赫连霜此时双目空洞失神,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当中无法自拔。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马向前的力量很大,粗糙的绳面将她手心擦出了凌乱的血痕。 然而,云华的马匹在越过赫连霜之后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朝布满浓雾的树林狂奔而去。 “昭宁公主,那里很危险!”校尉大声喊道,眼见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重,还有剩下的参试者们,他必须得为大家的安全负责,于是赶紧给他们下了立即返回大本营的命令。 “校尉,那我五妹妹该怎么办啊?”赫连峋皱了皱眉,想要去找云华,却被校尉拦住了。 “三皇子,你先将他们带回大本营,我去找昭宁公主。” 虽然赫连峋平日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但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相信赫连峋一次。 出人意料的是,赫连峋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尽数收敛起来,神情亦是坚毅:“放心吧校尉。” 校尉欣慰地拍了拍赫连峋的肩膀,而后骑着马往树林深处奔去。 —— 树林中的迷雾更加浓重,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昭宁公主——”校尉一边骑着马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大声呼唤着云华,但是一直都没有人回应,校尉的心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直到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湛蓝色身影,眼前一亮,“国师大人!” 校尉惊喜地策马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果然,浓雾之中,有苏容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状的物什像是在测算些什么。 有苏容也看见了不断靠近的校尉,眼里带着些许疑惑:“校尉怎么会在这里?”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校尉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但顾不得同有苏容细细解释缘由,只得长话短说:“我想请国师大人一同帮忙找找昭宁公主,她的马匹失控,往树林深处去了。” “昭宁公主?”有苏容像是只听见了这四个字。 校尉点了点头,语气透着一股担忧:“现在雾气这般浓,昭宁公主若是不慎跑到悬崖边上,恐怕……” 还未等他说完,眨眼之间,面前的有苏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诶?”校尉惊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国师大人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刚才见到的压根就不是国师大人? 一想到这,校尉的身形不禁顿住了,僵硬地转头查看周围的情况,后背升腾起一股瘆人的寒意。 —— 四周的雾气模糊了云华的视线,马背上的颠簸让人越发难受,唯有掌心刺痛的伤口不断刺激着云华才让她堪堪维持着些许清明。 待云华好不容易看清楚面前的情况的时候,不成想,前方竟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快停下!”云华拉紧了缰绳,但这只让马匹感到更加痛苦,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不好,若是这样下去,她与这匹马都会一同坠下悬崖的。 云华心中的弦紧绷了起来,脑海中忽然闪过有苏容当时抚慰它的场景。 眼下的情景,唯有一试。 云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缰绳狠狠在自己手心的伤口上擦过:“嘶……” 原本有些凝固的血液又再度渗了出来,浓郁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云华忍着痛,俯下身将手心靠近马匹。 果然,如她所料,马匹在嗅到她手心弥漫出的血腥味时就像是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一般,眼里的暴动开始镇静下来,转而被畏惧填满。 云华赶紧抬手抚摸它的脖颈以示安慰,就在距离悬崖不到一尺的时候。 一道高亢的嘶鸣响起,马匹堪堪停在了距悬崖半尺之间的距离。 云华深深呼吸着,看着下面被厚厚浓雾覆盖深不见底的悬崖,她一颗心怦怦直跳,掌心渗出的些许冷汗浸到了伤口,渍得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仍旧温柔地抚摸着那马匹的脖颈:“已经没事了,不必害怕……”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只听见轰隆一声,身体被震得向一旁倾斜,紧接着下方的地面就开始出现了裂痕。 马匹害怕地惊叫一声调转方向往后跑。 “等等——”云华想要阻止,但刚开口就已经来不及了。 第69章 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因为马匹突然的动作,他们身后的地面已经塌陷下去,马匹的后腿几乎悬空,仅仅靠着前蹄才勉强在地面完全陷落之前跑了出去。 但马背上的云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地面陷落的那一瞬间就支撑不住摔落下去。 她一下就坠进了悬崖之下层层的云雾当中,耳边呼啸的风刮得她耳边生疼,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几欲眩晕。 远在悬崖之上的马匹此时已经很脱离了危险,原以为它会就此逃窜而去,不成想,它竟然一直在边上来回着急踱步,不时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像是在呼唤着她。 云华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发现他们早已相隔甚远。 一生一死。 云华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怅然,不成想,她的结局竟然会是这般…… 狂风刮得她的眼睛生疼,眼前的视线也逐渐迷蒙一片。 “云华……”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因为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道声音,如微风轻拂过山涧,又像是淙淙泉水缓缓流淌而过,那般空灵,让人极度想要靠近…… 是你吗,狐狸?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云华只想嘲笑自己一番,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想到别人。 直到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那道湛蓝色的身影,云华怔住了,一度怀疑是自己将死之际看到了幻觉。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下一刻,一个银发妖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抱进了怀中。 有苏容抱着云华,在空中停滞了一瞬,继而缓缓往下面落去。 下落的速度减缓,耳边呼啸的风也明显减弱了许多,云华这才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正好是一头银发的有苏容。 就像当初在天云寺见到的第一眼那般,那张足够令众生颠倒的容颜,眉如翠羽,昳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狐狸……”云华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有苏容,“真的是你。” 有苏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你的头发……”云华眼睫轻颤。 银色的长发仿佛镀了一层如寒月般皎洁的淡淡光辉,看上去清冷又透着一股可望不可即的神性,淡漠且疏离。 这与天云寺中的狐狸,很不一样。 他能够从云华的双眸中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情愫,薄唇微启,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隐藏在下面的两颗尖锐牙齿:“害怕?” 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垂眸注视着她。 云华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但紧紧攥住他衣襟的手已然暴露了她真实的心境。 有苏容全都看在了眼里,抱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低声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瞬间就将云华拉入了当初在天云寺的场景当中,当时的狐狸也是这般向她承诺的,话语磕磕绊绊却无比真挚,哪怕没有那般强大的灵力也仍旧竭尽全力想要护她周全…… 云华眼中眸色明灭了一瞬,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此刻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像无意间扔进了一块石子,竟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但没等她弄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下一刻,就感觉到在有苏容的呼吸在不断加重,就连他周身的银色流光也黯淡了不少。 “你怎么了?”云华抬眸紧张地看着他。 心口处的妖丹与他相连,云华能够感觉到有苏容的灵力在渐渐减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狐狸,你的灵力……” 有苏容抱紧了她,沉声道:“这里的雾气好似被淬了毒,将我的灵力压制住了。” 他的眉头紧蹙,周身的银色流光渐渐变得微弱,就连原本变缓的下降速度此时也已经逐渐加快了起来。 什么? 云华一惊,侧目看向身下的深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依稀记得这处悬崖的底下可不是河流,如若照着这个速度摔下去,只怕会粉身碎骨。 有苏容看出了云华眼里的害怕,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抱紧,别松手。” 他的话音刚落,云华只感觉眼前银光一闪,接着九条雪白的尾巴伸了过来,缠上她的手臂,她的腰,她的腿,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进有苏容的怀抱中。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揉入他的骨血当中。 但出人意料的是,云华竟然没有一点窒息的不适感,全身被浓烈的琥珀香包裹,反而让她有一种想要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感觉。 下一刻,尾巴缠绕上了她的脖颈,覆盖住她的双眼,眼前一黑,接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树叶的声音,还有树枝被折断发出的咔嚓声响。 最后随着哗啦的一声,还有头顶响起的一声痛苦闷哼,整个世界仿佛归于混沌,一片寂静。 —— 山顶与山间雾气缭绕,就连阳光也难以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而在山的底下,又是另外一片光景。 下坠失重的感觉已经消失,云华躺在地面上,身下一片松软。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目光所及都是艳丽妖冶的曼珠沙华,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满眼的血红,让她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亡了的错觉。 抬眸向上望去,头顶是遮天盖地的巨大树叶,层层叠叠,将整天天空盖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有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射在她的脸上。 唯有这一束阳光,少得可怜的热度,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云华抬起手将晃眼的阳光遮挡住,下意识去寻找有苏容的身影,毕竟因为有他相护,她才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撑在身侧的手挪动了一下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处柔软。 云华往旁边望去,在看到身旁躺着的人时,呼吸不禁停滞了一瞬。 此时的有苏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银色长发凌乱地粘在他的额前,上面落了几片树叶,九条雪白的尾巴都沾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血迹,有几根垫在了云华的身下。 而他身上的有好几处擦伤,划破衣料,殷红的血将衣袍染成了深色,微微干涸,看上去触目惊心。 “狐狸!”云华只感觉心脏忽然被一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 第70章 尾巴缠绕上她的脚踝,将她吞吃干净 她没有想到有苏容居然会伤得如此重。 怪不得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却能够毫发无损,原来是有苏容用身体将她牢牢护住了。 “狐狸,你醒醒,别吓我……”云华颤抖着伸出手将粘黏在他额前的银色发丝拨开。 有苏容的呼吸几乎弱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云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明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流逝,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一种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指尖嵌入掌心,疼痛感让她堪堪维持着些许镇静。 因着她的这个动作,先前被缰绳擦伤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丝。 “血……” 云华静静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忽然眼前一亮,“对,血……” 有苏容的妖丹与她的心脉融合在了一处,她的血液中带有狐狸的灵力,先前在悬崖的时候,她就是用自己的血液的气息将那匹失控的马震慑住的。 既然如此,是否也能够…… 云华攥紧了自己的手腕,定定注视着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可是,她的血…… 眼见狐狸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云华知道自己不能够再迟疑下去了,眼底晦暗一瞬,立即将手指伸到唇边,狠狠咬破。 疼痛感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颤抖着将手指伸向有苏容的唇边。 像是感受到了鲜血的气息,有苏容无意识地微张开了嘴,指尖的血珠滴落在了他的唇上,原本苍白的唇瓣竟渐渐有些红润起来。 真的有用。 云华心中一喜,捏紧指尖将血液送进他的口中,但是指尖的血液很少,不到片刻就已经有凝固的趋势,无论云华怎么用力挤都挤不出来。 失去了血液,有苏容好不容易有些气色的脸又渐渐苍白了下去。 “不……”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赶紧将手指凑到齿边想要再度咬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摔成两半的玉佩。 有苏容平日穿衣的时候都会根据衣裳在腰间挂上不同样式的玉佩,用于装饰。 云华定定看着半块玉佩上折射出的光亮,以及玉佩上面粗糙锋利的断面。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云华直接捡起了那半块玉佩,将锋利的断面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狠狠划下。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不禁咬紧了牙关。 血液一下就从手腕的伤口流了出来,将她的衣袖染成深色,但云华一点也不在意,赶紧将流血的手腕凑到了有苏容的唇边。 因为足够的鲜血,有苏容灰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不似先前那般微弱。 看着逐渐好起来的有苏容,云华不禁长舒一口气,心中紧绷得几欲断裂的弦终于松懈了些许。 下一刻,有苏容忽然睁开了眼睛。 “狐狸!”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以为有苏容已经没事了,“你终于醒了。” 她正准备将流血的手腕收回来止血包扎,却被有苏容突然抬起的手攫住了。 “怎么了吗?”云华有些不解,只觉得有苏容手上的力气有些大,抓得她有些疼,“你先放开……” 她的话音刚落,有苏容就倏地坐起身来,用力一扯,将她的手腕再度拉到嘴边,而后张开嘴狠狠吮吸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扯差点撞进他怀中的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却发现被抓得更紧了。 她这才看清楚有苏容那双落栗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银色的竖线,银色发顶之间不知道什么露出了一对雪白的耳朵,薄唇之下显露出尖锐的獠牙,就连抓着她的手,也长出了纤长锋利的指甲。 妖相尽显。 云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有苏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一拍。 此时的有苏容就像是被本能驱使了一般,一味地吸取着云华手腕流出的鲜血。 脖间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在他的衣袍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狐狸……”云华轻声呼唤他,希望能够将他唤醒。 有苏容好像听到了她的话,垂眸看向她。 就在云华以为他已经清醒过来了的时候,没想到有苏容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抬手将自己唇边溢出的鲜血抹去,舔舐干净,一滴也不想要浪费。 云华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苏容方才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野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一般,不舍得一下子拆骨吞入腹中,而是食髓知味,一点一点地,将她蚕食干净。 一股恐惧感瞬间蔓延上心头。 云华激灵了一下,想要将自己的手腕从有苏容的手中抽出来。 有苏容就像是感受到了云华要逃跑,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用力,险些将她纤细的手腕折断。 “啊……”云华痛呼一声,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有苏容垂落在地上的狐狸尾巴就已经卷了上来,缠绕在她的脚踝上让她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揽上了云华的腰肢,将她往前一带。 “唔……”云华的脸直接与他的胸口撞了个满怀,想要挣扎却发现横在她腰间的手收得越发紧,就像是要将她禁锢在怀抱中。 囚禁至死…… 云华瞪大了双眼。 有苏容双眸中的银色竖线越发明显,将云华的手腕凑到唇边,尖利獠牙抵住,无休止地吮吸着,无论云华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他分毫。 仿佛要将她吞吃干净。 因为失血过多,云华的脸色逐渐变得病态苍白,气息也逐渐微弱,她想要呼喊将他唤醒,张了张嘴却发现只能发出微弱至极的声音:“狐狸,不要……” 被妖性控制的有苏容充耳不闻,他的全身都是冰冷的,唯有云华的血液中的一丝温暖才能让他冰封的脉络重新沸腾起来。 锋利尖锐的牙齿细细磨蹭着云华手腕上细致的肌肤,唇角勾起一抹餍足的弧度。 还有欲望和贪婪。 云华将他脸上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因为脱力,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越发模糊。 她的双眼逐渐失焦,只剩下有苏容那一头耀眼的银色长发,还有他身后,无尽的曼珠沙华,泛着诡异的红…… 第71章 只怕是要被你吸干了 就她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手腕上吮吸的动作忽然停住了,血液快速流失的感觉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云华勉强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那一双落栗色的双眸,不过眼中银色的竖线已经消失。 “云华……”刚刚回过神来的有苏容一下松了紧紧禁锢着她的力气,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 云华竭力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只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你要是再不清醒过来,我只怕是要被你给吸干了。” 有苏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眼里尽是担忧和心疼:“抱歉,我……”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无从说起,目光落在云华满是伤口的手上,身形一怔。 因为云华的手上不仅有被断裂玉佩划得很深的伤口,手心还有被缰绳磨破的细密伤口,以及她指尖上自己咬破的伤口,每一道看起来都痛极了。 有苏容只感觉心脏的地方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一般,呼吸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莫不是被我吓到了?”云华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越发病态,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 而她却竟然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 有苏容没有说话,直直盯着云华,眼底被晦暗笼罩,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上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风雨。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疼吗?” 云华摇了摇头,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手确实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说谎。”有苏容定定注视着她手上的伤口,周围的气压渐渐变得阴沉。 暴雨欲来。 云华看他这一副愧疚得仿佛要将自己杀了把命赔给她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好了,你若是真的感到抱歉的话,就动动你的术法帮我止一下血吧。” 再不止血,她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闻言,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瞬间就消失了。 云销雨霁。 云华秀眉轻挑,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有苏容松了力气,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而后狠狠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你这是……”云华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 有苏容没有说话,只是将云华的手腕凑到唇边,肌肤贴近的一刻,银光流窜,云华只感觉自己的手腕突然有种温热中带点麻的触感,下意识想要抽离。 有苏容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给你疗伤,忍着点,有点痒。” 还没等云华反应过来有苏容话语中的有点痒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激灵。 此时的有苏容正伸出舌尖,带了些许自己唇瓣上咬出的血液,细细地在云华的伤口上舔舐着。 云华指尖一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就像被卸掉了一般。 有苏容在感受到云华下意识抗拒的动作时侧目瞥了她一眼,妖冶的样子就连身后的曼珠沙华都要逊色三分。 云华呼吸变重了一瞬。 这哪里是在疗伤,这分明就是在勾引啊! 寂静的曼珠沙华花海中,有苏容以一种极尽认真虔诚的态度,仔细舔舐着云华的伤口,从手腕到指尖,最后是手心…… 他高挺的鼻梁还时不时会蹭到她的指腹,纤长的眼睫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指。 没有故意撩拨,却格外摄人心魄,果然是狐狸…… 她的身体不禁一颤。 努力想要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奈何此时的感官就像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面前的人偶尔还会发出细微的吞咽声,还真是让人……心神荡漾…… 云华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竭力压制着内心不断翻涌而上的欢愉感,明明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疗伤,她竟然会联想到别的事情,实在是该死!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云华赶紧将自己的手腕收了回来。 “等等,还没有……”有苏容刚开口说话就被云华制止了。 “已经够了。”云华别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可是……”有苏容还想再说些什么。 “无碍,我已经好多了,能省的步骤就省了吧。”云华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然而下一刻,她只感觉自己方才被疗伤的手腕黏糊糊的。 云华下意识看去,只见原本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但上面还残留有混了些许鲜血的唾液。 她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愣住了,强忍着胃里剧烈的翻江倒海。 有苏容将她这一副下意识嫌弃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声音透着一股委屈:“我方才就想同你说来着,是你说够了的。”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云华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 “既然这样,那还是拜托你了。”云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手伸了回去。 这次就算将自己的衣裙抠烂她也要忍住!不然她就别做人了! 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让有苏容忍俊不禁,但他只是轻轻握住云华的手,并没有再凑到嘴边,而是直接抬手念咒施加了一个术法。 云华只感觉一股清凉从手上传来,待她反应过来之际,她的手就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了。 “就,就这样?”云华有些不确定,明明方才是那个样子的啊…… “不是这样的话,殿下是想要哪样呢?”有苏容眉毛轻挑。 “当然是……”云华下意识开口,又忽然停顿住了,好险。 她分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调侃的意味。 还真是一只狡猾给狐狸啊,云华内心腹诽。 若不是她反应够快,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呢! 看她一副几欲无地自容的模样,有苏容也不再逗她,而是扶着她站起身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整理起了自己身上有些许凌乱的衣裳,但云华的注意力此时已经被面前一望无际的鲜红色吸引。 看着眼前一直蔓延到远方的曼珠沙华,云华只感到震撼:“不成想,万丈深渊之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一番光景。” 大自然还真是再神奇不过。 “不……”有苏容严肃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这片曼珠沙华,是幻境。” 什么?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第72章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先把你吸成干尸 有苏容的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声在无尽的曼珠沙华花海中回荡,像哀嚎又像是恸哭,凄厉无比,花儿都被震得弯下了腰,花瓣片片凋落在风中扬起。 这声音实在刺耳,云华只觉得头脑发昏身形不稳,幸而被有苏容及时扶住了。 有苏容甩了甩有些发疼的耳朵,声音泛着一股寒意:“装神弄鬼。” 他抬手,周围气流在他的掌心中聚集凝练成一把长剑。 然而还未等他握住剑柄,一股黑气就瞬间缠绕上他的右手,长剑就在他的手中应声而碎。 有苏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半跪在地,喉间也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腥甜。 “狐狸!”云华大惊,赶紧去扶他,“你怎么样了?!” 先前从悬崖摔下来所受的伤都已经用她的血尽数治愈了,为何还会如此? 而且这次看起来更加严重…… “我无碍。”有苏容抬手将自己唇角溢出的鲜血抹去,脸色很是不好。 “中了我的毒还能这般嘴硬的,还真是罕见哈哈哈哈哈——” 那道女声又再度响了起来,紧接着地上凋落的曼珠沙华花瓣被风卷起,汇聚在他们的面前。 有苏容强撑着站起身来,将云华护在身后。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云华眉头微皱。 她的话刚落,原本凝聚在一起的花瓣团忽然就炸裂开来,扬起的狂风迷了他们的双眼。 云华用衣袖挡住才勉强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四散的花瓣逐渐成型,眨眼之间,一个身着鲜红色衣裙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不过这个人的衣裙就像是被扯烂了一般,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勉强挂在身上,露出一截灰白的手臂和大腿,颜色就像是已经死去了许久。 有苏容侧过头不去看。 云华一直紧紧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眉头紧蹙:“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下毒?” 闻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饶是已经想象过许多这个人正脸画面的云华,此时都不禁被吓到了。 破烂的鲜红色衣裙上是一个瘆人的脑袋,毫无生气的灰白脸色,嘴角两边扯开了两道口子,上面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因为这两道口子,这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笑,诡异的笑。 除此之外,她的双眼是空洞无神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有两行干涸的血泪从眼中间滑落,与灰白的脸色形成强烈的冲击。 云华眉头紧蹙,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将云华脸上的嫌恶看在了眼里,那个红衣女鬼唇边的口子裂得更加开,忽然凑上前:“怎么,这就怕了?” 云华被她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有苏容见状赶紧挡在了她的身前,但红衣女鬼一只手直接掐上了他的脖颈:“该死,我最讨厌男人了!” 此时有苏容被红衣女鬼的毒压制了灵力,难以反抗,掐在他脖颈上的手渐渐用力,大有一种要将他的脖子拧断的趋势。 “狐狸——”云华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即扑上前去阻止。 不成想,红衣女鬼仅仅甩了一下手,就将云华远远弹开,摔落在地。 重重的一摔,几乎要将她的身子骨摔散架了,但一想到有苏容还在她的手上,云华强忍着剧烈的疼痛起身:“放开他……” 看着云华方才还一副被吓惨的模样,如今却是不怕死的神情,红衣女鬼眉毛轻挑,似乎是来了兴致,掐着有苏容脖颈的手松了力气。 失去支撑,有苏容直接跌在了地上,深深呼吸着,还未等他缓过来,头顶的树木就已经伸出了几根手腕粗的藤蔓,缠上了他的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而云华也被突如其来的藤蔓鞭打到膝盖,直接跌坐在地,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有苏容见状想要挣扎去救她,却发现藤蔓越收越紧。 “不想被活活勒死的话,就待着别动。”红衣女鬼冷哼一声,而后瞬间来到跌坐在地的云华面前。 还没等云华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捏上了云华的下巴,乌黑尖长的指甲摩挲着云华的脸,仔细端详着:“啧,你这张脸长得倒是甚合我心意。” 听到这话的云华不禁愣了一下,长得更好看的明明就是被藤蔓缠住的那位啊! 红衣女鬼似乎看出了云华心中腹诽,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被藤蔓层层缠绕包裹得像是个粽子一般的有苏容:“男的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都是被我吸成一具干尸。” 有苏容沉默了。 云华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等等,吸成干尸? “你,你就是……”云华强忍着不适感,迫使自己直视她,“在皇城作乱的那个女鬼?” 先前听榭蓝提起过,皇城这段时间在闹鬼,听闻那鬼的怨气深重,两眼冒出鲜血,死状恐怖,只要将人抓住,就会立即将精气吸干,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现在想来,那个鬼应当就是眼前的这位没错了。 只是为何,这个女鬼会出现在悬崖之下,在迷雾中散毒,还制造出这么一个曼珠沙华花海的幻境? 疑惑一齐涌上了心头,却容不得她思考。 “到还不算那么没见识。”红衣女鬼扯了扯唇角,渗出的血液又将原本干涸的血迹浸湿,“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先把你吸成干尸……” 说完捏着云华的下巴,殷红可怖的嘴凑上前。 云华被吓得紧闭上了双眼。 忽然,一道风刃袭来,带着凌厉之势,让红衣女鬼不得不放开云华向后闪避。 风刃直接将云华面前的一片曼珠沙华拦腰斩断,零零落落掉落在地上。 云华抬眼望去,只见有苏容挣扎出了一只手施法。 “唔——”因为强行施法,有苏容唇角溢出的血液又多了,而藤蔓也很快反应过来,再度缠绕收紧。 “呵,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能反抗。”红衣女鬼随手拍掉自己破烂衣裙上面沾的花瓣,一个瞬移来到有苏容的面前,“既然你如此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 乌黑的指甲将挡在有苏容脸上的银色长发拨开,正好对上有苏容那一双闪烁着银色竖线光泽的眼眸。 红衣女鬼停顿了一下。 第73章 我能够从你身上,嗅到将死之人的气息 “还真是一只狐狸……”红衣女鬼这才注意到有苏容身后的九条狐狸尾巴,面露惊喜,“竟然还是一只九尾狐。” 有苏容被藤蔓捆得无法动弹,只能冷眼看着红衣女鬼落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原以为是个略懂术法的臭男人,不曾想,竟是捡到宝了。”红衣女鬼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个圈,伸出舌尖舔了舔乌青干裂的唇,“若是将你的妖丹剖出来吸食灵力,那我的修为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红衣女鬼笑出了声,而后目光一凛,乌黑的指甲变长了几倍,直接穿透层层藤蔓直取有苏容的心脏。 “不要——”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乌黑尖利的指甲堪堪在有苏容心口前的衣襟处停了下来,只差半寸,就能够刺破有苏容的衣裳。 红衣女鬼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闪过一丝奇怪,而后张开手,掌心聚集黑气,在有苏容心口处试探。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那股澎湃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红衣女鬼灰白的脸上带着诧异,再度试探了一次,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你为何没有妖丹?” 有苏容垂下眼眸,没有理会她。 “呵,你以为你不说,我就试探不出来了?”红衣女鬼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瞥向跌坐在地上的云华。 一道黑色气流瞬间朝云华涌去。 云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没有感受到被击中的疼痛感,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只见那股黑色气流在她的心口处停了下来,随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金色流光。 “原来在这里。” 红衣女鬼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下一刻出现在了云华的面前。 与此同时,地面的藤蔓也都蜿蜒上前,将云华的双腿牢牢缠住,无论云华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成想,那只狐狸的妖丹竟然会在你这里。”红衣女鬼这下对云华更加感兴趣了,“能让一只妖心甘情愿地把妖丹交给你可不简单啊,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华撇过头去,紧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不说也没关系。”红衣女鬼抬起自己那乌黑尖长的手指,在云华的心口处戳了戳,“待会儿将你的心生挖出来,我就能获得妖丹了。” 一想到这,红衣女鬼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眼里满是迫切,乌黑的利甲正欲剜向云华的心口。 “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云华淡然的声音响起。 指甲在戳破一层衣料的时候停住了,红衣女鬼疑惑地看着云华。 此时云华面色平静,一点都没有即将要被剜心的恐惧感,反而还透着一股好整以暇。 “你这是什么表情?”红衣女鬼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她的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稍微用力捏死的病弱凡人,“让我失望,是什么意思?” 云华故意没有回答她。 “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红衣女鬼转而抬手掐上了她的脖颈,力道之道,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云华原本苍白的脸瞬间涨得发红,不停扒拉着红衣女鬼的手,一字一句:“想要,强取妖丹,除非我自愿,否则,妖丹离体之际,顷刻,化为齑粉……” 闻言,红衣女鬼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手指一松,云华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 云华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颈,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青紫色的瘀痕。 这几日脖颈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红衣女鬼紧紧盯着云华,像是在思索这番话的真实性,回想起云华方才一点都不怕死的样子,看来,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自愿将妖丹交出来。”红衣女鬼俯下身,一双恐怖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出来。 一想到那种血腥的画面,云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默默往后退了一点。 “说话。”红衣女鬼有些不耐烦。 云华侧目看了一眼被藤蔓紧紧捆住的有苏容。 溢出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是那般殷红,在苍白脸色的衬托之下,越发瑰丽。 只是此时因为中毒受了重伤,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惨极了。 若非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华紧了紧撑在地面的手指,直视面前的红衣女鬼:“若你能放了他并将他的毒解了,我自会将妖丹交给你。” “你说什么?”红衣女鬼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同我谈判,竟然就是为了救一个男人?” 有苏容闻言愣了一瞬,无声地对云华摇了摇头——不要。 妖丹对于云华来说意味着什么,云华不会不清楚。 “是又如何。”云华勾了勾唇角,“若非是他当初救我,只怕这个世上早就已经没有赫连云华了。” 有苏容怔住了,定定注视着云华。 看着云华眼里坚定的神情,红衣女鬼嗤之以鼻:“痴情之人,愚蠢至极。” 有苏容挣扎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云华,不要……” 云华撇过头不去看他,而是注视着红衣女鬼:“你放了他,我自愿献出妖丹,对你来说不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吗?” 红衣女鬼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眼珠子转来转去认真考量着。 只要能够得到妖丹,她的修为便能够再上一个境界,届时,就连这只九尾白狐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话,老娘便能将天下的不忠男通通都杀干净了……”红衣女鬼诡异一笑,喃喃低语。 云华紧张地看着她,这张裂开得满是血迹的嘴无论看多少遍都还是难以平静直视:“如何?” “可以。”红衣女鬼爽快答应了,而后俯身凑近云华,语气带着一股惋惜:“还真是可惜了,原本还能够靠着妖丹续命,如今却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红衣女鬼将云华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我能够从你的身上,嗅到将死之人的气息。” 第74章 他踏着一地血红,缓缓而来。 将死之人。 这句话无论是在皇宫还是天云寺,她都已经听了许多遍了。 云华垂眸将眼里不断翻涌而上的晦暗情愫收敛,而后平静地看着红衣女鬼:“我的命数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先将我们放开,再谈接下来的事情。” “好。”红衣女鬼轻笑一声,轻抬手指,缠住云华双腿的藤蔓已经消失,紧紧困住有苏容身体的藤蔓也撤了下去。 然而,捆绑住有苏容双手双脚的藤蔓却并没有要松开的痕迹,反而捆得越发紧了。 有苏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与先前商量的有些出入。 云华眉头微蹙:“我们先前说好的明明是将他放了并解了他的毒。” 没想到红衣女鬼却摇了摇手指:“现在还不行,方才被我的毒压制灵力还被藤蔓层层缠住都能挣脱一只手施法,可见他的道行颇深,若我现在就给他解毒,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况且,你和他现在都在我的手中,自然都是我说了算,大不了我不要妖丹了,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同送上黄泉,也是一番乐事。”红衣女鬼扯了扯唇角的裂痕,眼里恨意一览无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有情人了。” 还真是只阴晴不定的女鬼。 “不过,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你会放过他,自然不会食言,等我将妖丹的灵力完全吸食,便立即放了你这位中看不中用的郎君。” 红衣女鬼掸了掸自己的指甲。 中看不中用。 有苏容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活一个还是死两个,你自己考虑清楚吧。”红衣女鬼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自己混了血迹粘成一团的长发。 看来,想要三言两语就想要忽悠她是不可能的了。 云华思索片刻后,缓缓坐起身来,将撑在地面的手背在了身后。 红衣女鬼:“考虑得如何?” 云华深吸一口气,而后露出淡淡的笑容:“好,我答应你。” 没想到云华答应得这般干脆,红衣女鬼面露喜色,瞬移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如何取出妖丹?” “你靠近一些。”云华语气平静。 闻言,红衣女鬼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脸几乎要贴到云华的心口处:“这样?”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对。” 与此同时,她背在身后的手心中顿时幻化出了一支银色短箭,手指微动,箭簇划破了她的手沾染上血迹。 “然后呢?”红衣女鬼幽幽问道。 “再,靠近一些——” 话音刚落,云华就迅速抬起了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那支短箭往红衣女鬼的身上刺去。 “嘶——”红衣女鬼侧目死死瞪着此时深深插在她手臂上的短箭,掌心聚集黑气击在了云华的胸口。 云华被震得向后倒去,口吐鲜血,稍动一下都只感觉疼痛无比。 她定定看着此时插在红衣女鬼手臂上那支沾了她血迹的短箭。 当初在灵泽山的时候,她便是用这样的一支银色短箭,将那只妖兽射杀,此番刺在了红衣女鬼的身上,不知是否也能够…… 云华艰难呼吸着,期待地看着红衣女鬼的反应。 果然,如她所料,被箭刺中的地方就像是有腐蚀之力一般,滋啦滋啦地灼烧着红衣女鬼手臂上的血肉。 云华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然而,红衣女鬼并没有料想中那般痛苦尖叫,而是诡异地看了云华一眼。 云华愣了一下。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红衣女鬼扯了扯唇角上的裂口。 下一刻,周围刮起了强烈的飓风,卷起的曼珠沙华花瓣将红衣女鬼包裹。 云华被狂风吹得迷了眼睛,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那层层绯红的中间乍现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花瓣四散而开,映入眼帘的是周身散发着金色光泽的红衣女鬼,只不过光泽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强大起来的黑气。 “能逼我动用这股力量的,你是第一人。”红衣女鬼说着,掌心凝聚着金光与黑气相互纠缠的气流,伸向插着银色短箭的手臂,强大的气流生生连着血肉将箭拔出。 鲜血溅到了云华的脸上。 她眼睁睁看着红衣女鬼面无表情地将箭拔出,而后用乌黑的指尖深深嵌入了被滋滋腐蚀的血肉当中,当着云华的面,硬生生抠了出来。 云华只感觉一股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捂着嘴止不住地干呕。 然而下一刻,红衣女鬼就瞬间来到了她的跟前,死死掐住她的脖颈,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知道吗,我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了。” 她瞪大的双眼中再度流出了两股鲜血,顺着灰白的脸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云华的脸上。 腥腻的味道顿时涌入鼻腔。 此时的云华被死死掐着,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既然你不肯心甘情愿把妖丹交出来,那我就先送你上路吧。”红衣女鬼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云华只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折断了,死死扒着那只灰白的手,却依旧撼动不了分毫。 没想到好不容易从万丈悬崖之下生还,却还是无法逃过这一劫。 她这一生似乎永远都离不开死之一字。 只可惜,要连累狐狸了。 快要被窒息感淹没之时,云华竭力看向有苏容所在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皮越来越重……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贯穿双耳。 死死掐在云华脖间的力道也随着惨叫声消失。 云华脱力地躺倒在了地上,面色涨红发紫,发丝凌乱,努力呼吸攫取新鲜的空气,才稍稍缓过神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只看见那个红衣女鬼此时摔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一柄长剑从她的后背直接贯穿到了她的心口处。 “你,你不是中了我的毒吗?怎,怎么可能……” 红衣女鬼话还未说完,那柄长剑就直接从她的心口处穿出,迸出的鲜血溅落满地,让地上的曼珠沙华开得越发鲜艳妖冶。 有苏容踏着一地血红,缓缓而来。 第75章 也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 有苏容手执银色长剑,长身鹤立,从布满鲜血的曼珠沙华中越过,衣袂在扬起血腥的风中飘飞,却依旧湛蓝如洗,不染一丝血迹。 就连嘴角先前溢出来的鲜血也已经消失不见,四散的雪白九尾收回,银色发丝也变回了如瀑般的墨色长发,落栗的眼眸透着一股压迫的寒意。 他一步一步地掠过满地殷红,来到红衣女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中了我的毒却还能够有这样的力量……”红衣女鬼看着眼前极具压迫性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你,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倒在地上的云华也愣了一下,竭力抬眸,却只看到了有苏容颀长的背影,明明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完全不把红衣女鬼幽怨的神情看在眼里,有苏容指伸向沾染了血迹的长剑:“区区一只怨鬼的毒,还不至于压制我的灵力。” 长剑上的血迹已然消失,倒映着他冷漠的面容,还有眼中凌冽的肃杀。。 红衣女鬼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道行之高深,远不是她能够肖想的。 只是她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那么厉害,却还要故意被她抓住:“既如此,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以他的道行,只要稍微动一根手指就能够轻易让她魂飞魄散,但他却不惜妖相尽显,顶着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云华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 有苏容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以我的灵力,抬手之间便能让你灰飞烟灭,但若是如此,怎么能够让你动用那股力量?” 团团黑气之中的那道金色光泽。 原来如此。 红衣女子忽然自嘲般笑出了声:“所以你故意不敌,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让你那位小娘子与我周璇,骗我使出那股力量。” 在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时,云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加发白了几分。 倒在云华对面的红衣女鬼将云华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瞪大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此时背对着云华的有苏容:“还是说,你并没有将你的谋划告知你那位小娘子?” 撕裂的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云华定定盯着有苏容的背影。 有苏容没有说话。 那便是默认。 “连这种生死大事都不曾告知,看来……”红衣女鬼狰狞可怖的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那位小娘子也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啊……” 棋子…… 云华只感觉心口处一阵强烈的疼痛感袭来,几乎让她喘不上气,她死死揪住了衣襟,竭力维持着一丝清明,想要听到有苏容的回答。 面对红衣女鬼挑衅的表情,有苏容只是淡漠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关。” 而后指尖轻抬,红衣女鬼的周围便倏地燃烧起了一圈火焰。 看着面前那道湛蓝色的背影,还有愈加滚烫的火光,云华只感觉心口处的疼痛越发明显,直接痛晕了过去。 “你,你到底想干嘛?”红衣女鬼脸上的挑衅被惊慌替代,想要逃离却被灼热的火星烫得尖叫,蜷缩成一团,恐惧地看着有苏容。 清冷入骨的声音响起。 “将丢失的东西拿回来。” 下一刻,火焰直接席卷上了红衣女鬼的全身。 空寂的曼珠沙华花海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接着迸射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曼珠沙华的花瓣通通都被卷了起来,漫天迷乱的血红。 —— 云华是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扰醒的。 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此时已经不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了。 眼前的环境,看上去像是一个冰窖。 云华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忽然,面前传来了一道着急的呼喊声。 “桓郎,你这是为何——”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华顺着声源处望去,只看见不远处有一名红衣女子,此时正跌在地上,腿摔伤了,渗出的血将鞋袜染红。 这副凄惨的模样倒是与云华很是相像,云华垂眸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原本干净齐整的骑装已经布满了泥土和血渍,还有几处被擦破的,布料已经往外翻卷了。 好吧,此时此景,更的貌似是她自己。 云华眼里带着一股惆怅,小心翼翼地收敛了声息免得让他们发现自己在偷窥。 此时红衣女子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冰窖的洞口,看向那人之时眼里的情谊分外真切。 而女子口中的桓郎,正站在洞口的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俞娘,要怪就怪你那一直纠缠不休的家人。” “什么?”俞娘不解。 “事到如今,你还要再装?”桓郎面露厌恶之色,深吸一口气,“当初我名落孙山,确实得了你父亲的资助,如今我已考取进士,欲将钱财尽数还清,但你那该死的父亲,宁愿不要钱财也非要逼着我娶你,还拿着那一纸婚书四处招摇。” 俞娘愣了一瞬。 “进殿面圣之后,我在皇城就已经与一户人家的小姐谈妥了亲事,并且愿意将当初欠你家的钱三倍奉还。”桓郎说话的时候,眼神越发冰冷,“但是,你的父亲仍旧不依不饶。” “既然你父亲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字字句句,在冰冷的窖中回荡,比里面的寒冰更甚几分。 俞娘直接僵住了,仰着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似乎是不相信他会这么的冷血无情,喃喃低语:“不,不会的……” 但云华已经从那位桓郎的眼中看出了暗藏的杀意。 不好。 云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即便是她故意用手砸向地面发出声响,面前的两个人也都像是根本注意不到她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云华思索出其中蹊跷,月光透过冰窖洞口洒了进来,照在了那位俞娘的脸上。 在看清楚俞娘的面容时,云华不禁愣了一瞬。 红衣女鬼—— 第76章 有苏容怀中紧紧抱着的,是一名女子 云华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个人。 眼前的俞娘面容白净,样貌清秀,穿着红色的罗裙,看上去一副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模样,与那个阴晴不定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可谓是天壤之别。 云华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随即伸手摸索到了一颗石子,往俞娘所在的方向扔过去。 石子径直穿过俞娘的身体,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声响。 如她所料,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看这样子,应当就是红衣女鬼生前所经历的场景。 俞娘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语气里满是失望:“可当初,分明就是你先向我家提出婚约,并许诺无论高中与否,都不会负我,种种誓约,难道你都忘了吗……” “你住口。”桓郎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又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既然你父亲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还未等俞娘反应过来,桓郎就已经毅然转身,背影越来越远。 “桓郎!”俞娘着急地喊着,心里仍旧带着一丝期盼,“不要丢下我——” 她的声音刚落下,洞口处就再度出现了两个人影,只不过并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桓郎,而是两个陌生的男人。 从他们脸上贪婪的神情中,云华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别过来——” 砰的一声,冰窖的门关上了,将仅有的一点月光都尽数挡住,接着,黑暗之中传来了俞娘恐惧的尖叫声,悲惨的呜咽声,还有衣料撕扯的声音。 云华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但还是无法挡住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娘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渐渐弱了下来,最终归于寂静。 冰窖的门再度打开,寒月的光辉照射进来,落在地上那破碎的红衣上。 云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口处蔓延开的剧痛,呼吸凝滞了一瞬。 清冷的月光之下,俞娘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满脸都是凌乱的泪痕,已经奄奄一息了。 “救救她……”云华掐紧了手,竭力想要呼喊。 至少让她活着。 然而,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随着冰窖的门一点一点地关上,照在俞娘脸上的月光也一点一点消失,如同她的生命一般。 “不要……”云华挣扎着爬向俞娘。 俞娘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倒映着云华的脸。 “别死。”云华颤抖着抚上俞娘的手,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破碎的红色衣裙,渐渐与霜雪凝在一起,失去生息。 无力感顿时涌上了心头,夹杂着让人窒息的剧痛,云华倒在了地上,紧紧攥住心口处的衣襟,垂眸看去,果然流窜着金光。 这妖丹的反噬还真会挑时候。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地上的霜雪渐渐被俞娘身上的血浸润,晕染出一片绯红的痕迹,就像是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就在这时,俞娘的身体闪烁出金色的光泽,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金色光泽在俞娘周身流转一圈后,聚集到了她的心口处,而后渐渐黯淡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紧接着,俞娘的周身都被黑气包围,从那破碎的红衣之中渐渐聚集出了一个人形,灰白的皮肤,穿着破烂的红色衣裙,眼眶缓缓流出两道暗红的血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动了一圈,被撕烂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俞娘……”云华喃喃低语。 原来这就是红衣女鬼满身怨气的由来。 而那个红衣女鬼就好像是听到了云华的声音一般,倏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云华。 云华身形僵硬了一瞬。 “去死吧!”凄厉的声音响起,那个红衣女鬼伸出乌黑的尖利指甲径直往云华的心口处刺了过来。 云华瞪大了双眼,但早已无力抵抗。 然而,那个红衣女鬼在刚触碰到云华的时候就化作一团黑烟消散了,烟雾迷蒙了云华的双眼。 “咳咳咳……”云华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呛得喘不上起来,好不容易将眼前的黑烟驱散,眨眼之间,面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眼前不再是寒冷的冰窖,也没有那个面目狰狞恐怖如斯的红衣女鬼,唯有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 与悬崖底下被层层枝叶遮挡的不同,面前的花海空旷至极,就连天空也是血红色的,就像是冥府之下的碧落黄泉。 看来又是一场幻境。 云华捂住自己的心口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着,这次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呢? 她居然还有一些隐隐期待了起来。 花瓣飘到了云华的脸上,将她的视线挡住了。 云华抬手将不合时宜的花瓣摘去,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又是一对怨侣吗?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直到看清楚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不禁愣住了。 —— 八百里黄泉之中,染了血的曼珠沙华一直蔓延到天际,与血红的天空融在一处,满目殷红,诡异而凄凉。 一名男子坐在这无尽的花海之中,一袭玄色金绣云纹衣袍,如瀑的墨色长发披散而下,面如冠玉,只是这倾世的脸上沾染上了血渍。 是有苏容。 云华从来没有见过他穿这样深色的衣袍,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双落栗色眼眸。 “狐狸……”她张了张嘴想要呼唤他,却在看见他怀中的人的时候停住了。 有苏容怀中紧紧抱着的,是一名女子。 云华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那个女子的长相,却发现这幻境就像是故意的一般,眼前一片模糊,怎么看不清。 “别死……”有苏容的声音明显在颤抖,他在害怕,害怕怀中的人会死去。 女子似乎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容:“不成想在死之前竟然还能看到你的模样,你竟这般真好看。” 她笑着,额间的嫣红花钿越发明艳夺目,只是她唇角流淌而出的鲜血打破了这所有的美丽。 第77章 云华,我需要你帮我完成这第一件事情 有苏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抱紧她,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 她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害怕,一双明媚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将他的脸倒映在她的眼里,笑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有苏,别怕,人终有一死,就算是我,也不会例外……” 哪怕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仍旧波澜不惊,一点畏惧也无,只是欣然接受。 “不要。”他垂下眼眸,两行清澈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她的脸上,晕染出一小片湿痕。 云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从来没有见过有苏容流泪的样子,一直以为他是那般的强大,淡漠,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然而,面前因为害怕怀中的人会死去而泪流不止的有苏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无助。 那么的易碎。 女子缓缓抬手替他擦拭着眼角的眼泪,声音很轻:“有苏只是你的姓氏,是否有名字?” 有苏容停顿住了,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眼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可否将你的名字告诉我?” 有苏容眼睫轻颤,在女子期待的眼神中张了张干涩无比的唇:“容。” 微凉的风拂过一片血红花海,吹动着他逶迤拖地的墨色长发,也吹动着他粘在眼睫上的细碎泪珠。 “容?”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倒映着他满是悲伤的脸,声音很轻很轻,“有苏容。” 有苏容早已泣不成声:“我在。” 他握紧了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发觉她的手已经冰凉无比。 大限将至了。 “有苏容。”她喃喃低语,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这一次,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抚上他脸颊的手也随之滑落,只有嘴角淡淡的微笑和额间的嫣红的花钿依旧明艳动人。 朵朵染了血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 有苏容垂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静默一瞬后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我一定会救你……”他艰难地说出她的名字。 “……” 云华只看见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却怎么都听不清楚他唤的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化成金色的尘埃,在黄泉的风中一点一点地消散。 “等等……”云华下意识撑着身体上前。 她的心中还有许多疑惑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然而,当云华好不容易挪到他们的面前,却正好看清楚了那名女子的面容。 云华怔住了。 撑在地面的手骤然收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却不及此时心口剧烈疼痛之万一。 眼前的人完全消散,周围血红一片,寂静又空荡。 但下一刻,红衣女鬼再度出现在了云华的面前,此时的她浑身都被火焰灼烧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云华动作缓慢地蜷缩起身体,无神地看着红衣女鬼,此时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下一重幻境了。 见云华无力反抗,红衣女鬼瞪大了血红的眼睛:“我要将你们通通杀死——”一边惨叫着一边往云华的方向飞扑过去。 但在她距离云华不到一寸的时候,一把长剑凌厉斩来,强大的剑气将红衣女鬼震开,翻滚几圈后重重摔倒在地。 而云华却仍旧定定地坐在原处,分毫未伤,眼前出现了一道湛蓝色的身影。 “云华。”有苏容快步走到云华面前,俯下身查看她的情况,“你怎么样了?” 云华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的波澜,唯有心口处蚀骨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好疼。” 有苏容也注意到了她心口处流窜奔走的金光:“不好,反噬发作了。” 他停顿一下后,抬手结印,指尖流出的银色光辉游移到云华的心口处,将疼痛感减轻了些许。 但云华的眼中仍旧无神。 红衣女鬼叫嚣的声音传来,势必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般径直朝他们撞去,但随着砰的一声,红衣女鬼撞在了一处结界上。 有苏容用灵力布了一个结界将云华护在里面。 “云华,看着我。”有苏容一手扶着云华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云华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擦去。 听到他的声音后,云华眼睫轻颤了一下,眼里倒映着他的面容。 有苏容定定注视着她:“云华,我需要你,帮我完成这第一件事情。” 先前在国师府的时候,云华曾与有苏容签订过一纸契约,帮他完成三件事情。 云华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沙哑:“我该如何做?” 还未等有苏容开口,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那个红衣女鬼便硬生生将结界撞碎了,燃烧的火焰中除了有黑气裹挟之外还有耀眼的金色流光。 地上的曼珠沙华被尽数摧折,卷进火焰中被烧成灰烬,强大的力量冲向他们。 “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云华害怕地攥紧了手指。 有苏容挡在了她的面前,用手中的长剑划破掌心,闪着银色碎光的血液流出,与此同时,云华只感觉自己心口处越发滚烫起来。 待云华垂眸去看的时候,只见自己心口的金色流光渐渐汇聚在一起,蜿蜒飘向有苏容的手中,与他掌心的血液融在一处。 有苏容抬手执剑,手心的血液便自己往剑刃的方向飘去。 饮血之剑。 原本闪着皓月银光的长剑顿时金光大涨。 有苏容目光一凛,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还未等云华反应过来,就见红衣女鬼骤然停住了,乌青的嘴张得很大,眼珠暴凸,满眼不敢置信。 而有苏容此时出现在了红衣女鬼的身后,手中的剑从红衣女鬼的腰间拦腰斩过,沾满了血迹,顺着锋利的剑刃滴落在地上。 “不!——” 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声响彻整片花海。 一个光罩包裹住了云华的全身,将几欲穿透耳膜的尖叫声通通隔绝。 云华几乎快要忘了呼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席卷的狂风中,红衣女鬼瞬间被黑气吞没,残肢断臂渐渐消散成尘土,最后汇成一团小小的,金色的,火苗一样的光团。 第78章 我不是你那只狐狸,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有苏容手里的长剑消失了,张开手掌,那团小小的金色火苗就飞到了他的掌心,而后被他收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 云华下意识想要开口,然而心中滚烫已经渐渐消失,越发霸道的金光肆无忌惮地流窜着,锥心蚀骨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啊……” 好疼,简直要疼死了。 “你怎么样了?”有苏容一个箭步来到云华面前,见她攥着衣襟的指尖都在泛白,赶紧结印施法压制她的痛感。 但云华的脸色并未好转多少。 看来唯有咬破肌肤注入灵力了。 有苏容扶住了云华的肩膀:“忍一下,很快就好。”说着抬手正欲将云华散落在肩颈处的长发撩开,没想到却被云华抓住了手腕。 有苏容的手腕上隐隐浮现的青色脉络透着一股力量感,与之相比,云华的手要纤弱好几分,两只手并用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在替你压制反噬。”对于云华的抗拒,有苏容有些不解,以为她是痛到神志不清了,便耐心地解释,“很快……” 话还没有说完,有苏容就默默闭上了嘴,因为他看清楚了云华此时眼中的神情。 一片清明,再清醒不过的眼神,然而,却带着十分的戒备与警惕。 她在警惕他? 有苏容愣了一瞬,有些不解:“为何?” “国师大人运筹帷幄,难道会不知道吗?”云华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都疼成这样了还能强撑着与有苏容对峙,还能笑得出来,世上除了赫连云华,没有他人可以做到。 有苏容看着此时满身破碎感的云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语气不容置喙:“此事回去再说,我先替你压制反噬。” 说着另一只手便要将云华揽入怀中,却没想到云华竟然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有苏容不禁单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蹙,死死盯着此时紧紧咬住他虎口的云华。 云华咬的这一下带着十足的狠劲,不像有苏容那般有两颗尖锐的獠牙能够轻易刺破肌肤减少疼痛感,而是一口平整的牙齿狠狠咬住,势必要将整块血肉狠狠撕扯下来才肯罢休。 这样的怨气,都快与红衣女鬼不相上下了。 “昭宁公主。”有苏容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但云华仍旧不为所动,大有一种“我咬都咬了,想怎么样都随你”的不怕死的态度。 曾经就有人不知死活地冒犯过有苏容,如今坟头上的杂草都要有一个人那么高了。 有苏容注视着不肯松嘴的云华,眼底眸色明灭一瞬,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股银色的流光。 下一刻,却只是落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抚着,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注入微弱的灵力让云华反噬之力的痛楚好受一些,更加肆无忌惮地咬着他的手。 纵容。 就连有苏容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字会用到自己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似乎时感受到了有苏容的妥协,云华渐渐松了力气,抬眸看向他,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有苏容轻拍她后背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以为他不会轻易回答。 “从那日调查皇城闹鬼的时候。”没想到他回答得很干脆,一点都没有要迂回骗她。 在皇城调查的时候锁定了目标,在春蒐狩猎比试的时候发现了那个红衣女鬼就藏身在万丈悬崖底下,用灵力控制云华的马匹往悬崖的方向奔去。 这些都在有苏容的计划当中。 即便校尉没有恰好遇到有苏容并向他求助,有苏容也会往云华的方向赶去,操控着马匹带着她一同坠落悬崖。 只是没想到云华竟然会想到利用血液中的灵力迫使马匹冷静了下来,停在了悬崖边上。 一想到当时的轰隆声,“所以悬崖也是你炸的。”云华话语中是陈述的语气。 有苏容点了点头:“嗯。” 而后在云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他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并且还佯装中毒灵力被封,带着云华一同坠落到了悬崖底下那个红衣女鬼制造的幻境当中。 除此之外,还一直假装重伤,被红衣女鬼困住无法反抗,直到那个女鬼被云华逼得不得不使出那股金色的力量的时候,他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就连云华也都被他骗了。 枉费她还如此奋不顾身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与那个红衣女鬼周旋,只为了能够给他争得一线生机。 还真是一只爱演戏的狡诈狐狸。 “这么爱演,你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云华眉头紧锁,怨气如鲠在喉难以排解,干脆再度狠狠咬上了有苏容还渗着血丝的虎口。 没想到牙尖才刚触碰到他的手,有苏容直接伸手攫住了云华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云华,我不是你那只狐狸,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对上那一双晦暗的落栗色眼眸的时候,云华竟然有一种背脊发凉的发怵感。 就像是乌云密布的海面上正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风雨,卷起的海浪几乎要将她吞没。 云华一下就感受到了这股渐渐压迫而来的危险气息,赶紧抬手捂着心口处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狐狸,我错了。” 只要认错够快,他定会心软。 这是云华这段时间与他相处以来摸索出来的。 有苏容表面看上去冷心冷肺又淡漠疏离,实际上心里还是那一只心善的狐狸。 然而,有苏容的反应却不似云华料想的那般和缓下来,反而越发阴沉。 他纤长的指尖细细描摹着云华的下颌,尖利的指甲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将云华这张脸划破。 先前被那红衣女鬼的乌黑指甲戳弄也就罢了,没想到这狐狸还学了个十全十。 但从有苏容脸上冷漠的神情来看,还有他那带着深深的牙印还在渗血的手,他是真的可能会将她这张脸划烂。 云华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只见有苏容缓缓抬起那只被云华咬过的手,虎口凑到嘴边,上面鲜红的血迹即刻印染在了他的唇上,露出尖锐的牙尖。 昳丽至极的样子,就连妖冶的罂粟都要逊色三分。 “现在再来认错,晚了。”薄唇一张一合。 下一刻,云华直接惊得瞪大了双眼,双眸中倒映着有苏容忽然间放大的面容。 第79章 有苏容在吻她,亦或是在咬她 她的呼吸都要凝滞了,唯有唇瓣上被辗转啃咬的感觉分外清晰,鼻息之间,灼热的琥珀香洒在她的脸上。 云华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单手钳制住,动弹不得,霸道地撬开她的牙关,舌津滑入其间堵得更深,带着强烈的不容拒绝的意味,所有的呜咽和挣扎都被全部吞噬。 如此失控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到。 然而,没给她半点喘息的时间,他便抬手扣着她的后颈,进而含住她的唇瓣,下一刻哪还有什么婉转缠绵,而是侵略性十足地直接咬了上来。 “唔!”云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中那一个弦崩断的声音。 周身的血液尽数涌上了头顶,血液奔走的每一处都在疯狂叫嚣着,就像是坠入了幻境编织的罗网,唯有唇瓣被尖牙咬破的强烈痛感才让她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有苏容在吻她,亦或是在咬她,以一种霸道狠戾的方式,任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 在这样一个强大的九尾狐妖面前,云华不过是一个病弱且将死之人,这样悬殊的差距,无力感瞬间就涌上了心头,恐惧,瞬间就蔓延到了全身。 云华挣扎的手渐渐松了力气,眼里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 但下一刻,一股清流似从被咬破的唇瓣中渗入,随着唇舌间的纠缠渐渐入喉,再往下,便变得越发地澎湃汹涌,将她心口处锥心蚀骨的反噬之痛压了下去。 痛楚消失的一瞬间,云华只感觉整个人都仿若重生了一般,身体变得轻盈,连同被有苏容强制亲吻不得喘息的窒息感也都消失了。 这样神奇又复杂的感觉,云华还未曾反应过来。 下一刻,有苏容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唇瓣分开,低沉的喘息带着有些许凌乱的气息。 云华也好不到哪里去,轻喘呼吸着,怔怔地看着他。 究竟是他凌乱了还是云华凌乱了,她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了。 由于红衣女鬼的消逝,这片曼珠沙华的花海也在渐渐崩塌,无声的消散。 残落的花瓣纷纷扬扬,有一瓣落在了云华的唇上,沾上了她伤口上的鲜血,妖艳无比。 有苏容愣了一瞬,定定地注视着她,而后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她的脸,细细描摹她的轮廓。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停顿在了她的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瓣血色红花。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间的呼吸交相缠绕着,云华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如蝶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双落栗色的眸子倒映的是她的面容,还是…… 脑海中忽然闪过她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云华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原本泛起圈圈涟漪的双眸此刻已经渐渐平缓下来,在脉络中奔走沸腾的血液也都慢慢冷静。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有苏容便已经抬手将片花瓣轻轻捻去,指腹摩挲着她唇上伤口的边缘,将混着水光的潋滟血迹擦拭掉。 因为惯用长剑,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擦在她唇瓣上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往后仰。 有苏容适时收回了手,眼里原本的迷乱已经恢复如初,一点也不像是方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亲吻,但开口之际那暗哑至极的声音还是将他暴露了:“还疼吗?” 疼的,被他紧紧攥住手动弹不得,而后狠狠地咬伤嘴唇当然是疼的。 云华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但是因为他方才注入的灵力,心口处的反噬之力已经被压制住了,疼痛感也没有了。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心口处已经黯淡下来的金色流光,又愣愣地摇了摇头。 在看到有苏容那唇峰宛若画就的唇瓣上也同样沾上了一些血迹,云华下意识舔了舔唇。 先前她以为注入灵力的方式只有咬脖子,不成想,这样居然也可以,那日后反噬再发作的时候,该咬哪里了呢? …… 云华如是想着,竟突然觉得浑身升腾起一股子燥热来,苍白的脸上隐隐有发烫的感觉。 有苏容不知道云华此时的思绪已经飘远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方才的行为给吓到了。 “真的没事了?”有苏容语气中带着怀疑。 “嗯。”云华回过神来,竭力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目光看向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的花海,“我们该如何出去?” 方才还在暧昧流转的气氛,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还坐在地上的有苏容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云华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在烟花之地行了风月之事后瞬间清醒整理衣服就要走的客人。 当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 云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有苏容这忽然幽怨起来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明明就是他先强吻她的好吧,还对她又啃又咬的…… 她只当他是好心想要给她压制反噬却被她狠狠反咬一口的报复,如此想着,也觉得合理了不少。 至于他先前的谋划,她便只当是配合他帮助他完成约定好的事情,毕竟每次在真正危险关头的时候,他也都出手将她救了下来。 如是想着,云华的心情果然平复了不少,平和地耐着性子同他解释:“这个幻境遮天蔽日的,让人难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说不定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许久了,还是得赶紧出去为好。” 见云华的神情已是格外平静,有苏容也收敛了眼底的情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粘到的花瓣,缓缓站起身来。 比起云华娇小的身板,有苏容可是高大不少,站起来的时候瞬间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阴影当中。 看来这狐狸不仅是个妖孽美人,还是个一拳就能轻易将她抡飞的妖孽美人。 她先前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咬他。 一想到这,云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只见有苏容抬手结印,掌心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化成一个小小的阵纹,接着九条狐狸尾巴便伸了出来,四散飘动,他们身下的地面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同样的阵法图纹。 与此同时,地面就开始颤动起来,一道道裂缝在他们周围破开,曼珠沙华混着泥土一起落了进去。 云华被震得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幸而及时抓住了有苏容的衣袍才稳住。 等等,这衣袍怎么会是柔软的触感,还有一种绒毛的感觉,挠过她的掌心,痒痒的。 云华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把。 与此同时,她能够清楚地瞥见有苏容的身形好像僵硬了一瞬。 第80章 殿下打算摸到什么时候 云华疑惑地看向自己手里抓着的,同样愣了一下。 这哪里是什么衣袍,而是有苏容的一根尾巴! 看到有苏容脸上急剧变化复杂神情,云华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话本里看到的故事。 传闻尾巴上的敏感对于狐妖而言就像是那一处…… 云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此时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脸在隐隐发烫,特别是手心,就像是摸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不知所措。 有苏容看着云华这一副又惊又羞却又一直都不肯撒开手的样子,眉头微皱,声音低沉:“殿下打算摸到什么时候?”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擦着,正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有苏容默叹一口气,将尾巴稍稍收敛起来,而后对云华伸出手。 “怎么了吗?”云华谨慎开口。 直觉告诉她,狐狸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她赶紧再次解释:“我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有苏容一把攥住手腕扯到了怀抱中。 “若是恐高的话,就闭上眼睛。”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有苏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地面就全部塌陷了下去,唯有他们还漂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他们脚下闪出方才的银色阵纹,还没等云华反应过来,有苏容便抱着她如离弦之箭一般往上面飞去。 凌厉的狂风在云华的耳边呼啸,将她的头发吹得四处飘散,她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有苏容的胸口里,手也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垂眸看了一眼此时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埋在他怀中的云华,有苏容眉梢的寒意渐渐变缓了些许。 转眼之间,他们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悬崖边上。 直到双脚站在坚实的地面,云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昭宁公主!国师大人!”校尉惊喜的声音响起。 有苏容和云华不约而同地放开了对方,默默挪开几步保持距离。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校尉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在满是迷雾的树林里不停寻找云华的身影,却只发现了徘徊的马匹,还以为云华已经遇难了,他当时连请罪的话都想好了。 不成想,树林中的迷雾竟奇迹般散去,而后那马匹就像是有灵性一般主动带着他往悬崖的地方赶,正好看见了有苏容与云华。 “还真是苍天有眼啊!”校尉欣慰道,云华没事,自己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但见云华这满身血迹斑斑的模样,校尉不由得愣住了:“公主这是……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吗?” 顺着校尉的目光,云华也被自己这副模样给惊讶到了,衣裳已经被血迹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还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啊。 再看旁边的有苏容,光鲜亮丽不染纤尘的样子,与她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华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敢情这家伙每次用清洁咒的时候都丝毫没有管过她的死活! 有苏容有些心虚地避开云华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昭宁公主受了一些外伤,还是赶紧回宫治疗吧。” ----------------- 寝宫内,云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的素色帷帐。 没想到因着有苏容的那一句回宫治疗,她竟真的就被明帝速速遣回宫了。 想来也是,她这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在春蒐中确实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若是继续待在那里的话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总之就是能够偷得悠闲了。 一想到这,云华美美地靠在了枕头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睡觉。 然而,刚闭眼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芙仪的声音:“殿下,你歇下了吗?” 云华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芙仪的声音再度传了进来,还伴随着敲门声:“殿下,有人要见你。” “殿下——” 云华蹭地坐起身来:“谁,到底是谁?!” 响亮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着,透着一股不耐烦。 到底是谁扰她清梦?!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两只手放在前面局促地搓着,站在门口处不敢进来:“是,是我。” 是赫连峋的声音。 此时的赫连峋全身绷着,别提有多拘谨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五妹妹一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娇弱模样,平时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不成想,在人后竟然是这样的。 看来他对这位五妹妹还真是多有误解,真是失策失策。 “三皇兄?”云华停顿了一下。 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赫连峋:“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又再度打开了。 只见云华已经换上了得体的衣裳,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声音柔柔的:“三皇兄亲自上门,请恕妹妹我不曾远迎。” 赫连峋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得不说,有时候真的挺无助的。 —— 案桌前,云华亲手给赫连峋倒了一杯茶,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不知道三皇兄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殊不知,这样的声音传到赫连峋的耳朵里又变成另一番风味了。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看着面前的茶杯,赫连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合理怀疑,云华会往茶水里面下毒。 “三皇兄怎么不喝?是不渴吗?”云华眨了眨眼睛,“又或者是,喝不惯我的茶?” 话音刚落,赫连峋就立即握上了云华放在桌面上的手,语气格外诚恳:“五妹妹,此次我特意向父皇请旨提前回宫就是为了来看望你的!” 云华有些疑惑,正欲开口。 “你先别说,让我先说。”赫连峋一脸郑重,“我为先前在明渊阁对你开的玩笑道歉,也为我近段时间以来对你的所有不敬和误解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可否……宽恕我?” 云华被赫连峋这劈头盖脸的一堆话整得有些蒙圈,不解地瞥了一眼赫连峋抓着她的手:“三皇兄这是何意?” 赫连峋立马会意,放开了云华的手,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五妹妹放心,此次射猎比试你助我夺得头筹,我定然也是知恩图报的,不管你想要什么,亦或者是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华这下算是听懂了,也明白了赫连峋忽然转变的态度,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这么说来,我确有一样东西想三皇兄讨要。” “是什么?”赫连峋一脸期待。 云华指尖在茶杯边沿上转着圈:“此次春蒐头筹的赏赐,下淮御绣。” 第81章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殿下,我实在不懂,为何你设计助三皇子夺得春蒐的头筹,就是为了这一幅刺绣啊?” 芙仪趴在案桌上,一脸不解地看着此时正端详着赫连峋送过来的那幅下淮御绣的云华。 虽然说这幅下淮御绣是云华母亲的母国进献而来的贡品,但她可不认为云华大费周章得到这个仅仅是为了祭奠自己的母亲。 亦或者说,原本就不是拿来祭奠的。 云华伸出手,轻轻触碰锦帛上的图案,一缕一线,一针一脚,细细描摹。 下淮与上明相隔不远,但地域人文之间也还是有些诧异的。在刺绣上,上明人士一向推崇松柏竹影,寒梅碧莲等君子之景。 而下淮,就像是烟雨江南中踏着蒙蒙雨雾缓缓走来的女子,图纹多是当地独有的柔美花卉。 就连在题诗上的讲究,也不相同。 云华的手指在花卉的图案上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光亮:“芙仪,将我们那日在皇城街上买的手帕,通通拿来。” 芙仪就像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照云华的话将手帕拿了过去交到云华的手上。 云华俯身仔细比对着手帕和下淮御绣上的刺绣图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还真是。” 芙仪:“是什么?” “拿着。”云华将那幅下淮御绣收起来扔到了芙仪手中,即刻起身,“我们现在出宫。” “啊?”芙仪疑惑地眨了眨眼。 —— 先前的街道上,点心铺子的老板单手撑着下巴,一边扇着蒲扇纳凉,一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还未等他将嘴合上,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哎哟我去——”老板被吓得往后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捂着摔倒的地方哀嚎,“我这老腰啊……” 云华别过头不去看。 芙仪扯了扯嘴角:“老板,你那是屁股蹲儿。” 闻言,老板的嚎声一下就停住了,瞥了芙仪一眼后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身来:“不知姑娘有何贵干啊?” 语气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芙仪赶紧上前,将手帕拿了出来:“老板,你可知先前在这里卖手帕的那个小女孩,家住哪里吗?” “原来是想向我打听事儿啊。”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那你可问对人了,在这条街,上至通天大事下至鸡毛蒜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真的?”芙仪面露惊喜。 “那是当然。”老板一脸自信,继而面色一转,“不过……” 说着,在芙仪面前搓了搓手指。 芙仪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从未见过如此见钱眼开之人。 云华二话没说就拿出了钱袋,正欲扔到桌上。 “等,等等。”芙仪见状,赶紧制止,“我来给就好,小姐不必出手。” 若按照她家殿下这样的给法,只怕没两日就将身上的钱给败光了。 芙仪无奈扶额,从钱袋里摸出了一些碎银摆在老板面前。 “姑娘出手就是阔绰。”老板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将碎银接到了手里,而后凑到芙仪面前。 “那个卖手帕的小丫头是住在北街巷子里的,母亲是个绣娘,平日里都让那丫头提着一篮子手帕出来卖。” 老板说着,声音忽然压低了。 “但那丫头的父亲是个烂书生,一门心思都扑在考取功名上却仍旧一事无成,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老板的表情变得有些鄙夷。 “表面是个书生还不如说是个武夫呢,动不动就对妻子大打出手,我们这些与他们家住在同一条街的,隔三岔五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都快将房顶给掀咯。” 芙仪小小惊讶了一把:“竟如此离谱?” “还有更离谱的呢!”老板一拍大腿,将忽然拔高的声音又压了下来,“那家的夫人,每次被打得那么惨,居然一次也不曾报官,原本有人看不下去了想帮她报,结果却被她没好气地阻止了,你说说,哪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芙仪:“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云华站在一旁,看着芙仪与那个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着,就差开一包瓜子唠嗑起来了。 但从老板的话中,她们还是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索性趁着那个烂书生出门温书之际来到了小女孩的家门口。 “是那日的姐姐!” 院子里的小女孩一眼就认出了云华,兴奋地指给旁边正在晾晒衣物的妇人看。 “愿儿,说了多少次了,莫要这么莽撞无形。”妇人皱了皱眉,轻声训斥,接着甩了甩手中的衣裳,挂在木杆上,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妇人抓着衣裳的手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云华。 云华也抬眸与她对视。 妇人的脖子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抓痕,因为晾晒衣服而挽起一截衣袖,将下面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露了出来。 在感受到云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妇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袖子拉了下来把手臂牢牢遮住,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不敢直视云华。 “姐姐!”愿儿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跑到了云华面前。 小孩子的心里一向藏不住疑惑,便当即问了出来:“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妇人闻言,脸色立刻就变了,赶紧上前去将愿儿拉到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云华:“姑娘若是走错路了大可往前出去。” 说完攥着愿儿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等等!”芙仪大声喊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妇人停住了脚步,一脸疑惑瞥了芙仪一眼:“生意?” 芙仪点了点头,赶紧上前一步进了院子:“听闻何夫人的绣工在这条街很是出名,我们府中老夫人有一幅绣品不慎损坏了,特来寻何夫人,不知能否修复。” 说着,拿出了一袋银子,“我们老夫人对这幅绣品很是喜爱,得知绣品损坏的时候更是难过了好几日,若何夫人能够修复,老夫人必会重金酬谢。” 在看到芙仪手里那一袋银子的时候,何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定定注视了她们好一会儿,正欲开口。 “你们是谁?”一道质问的声音响起。 云华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男人,正警惕地盯着她们。 何夫人愣了一下:“你不是出去温书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82章 暴虐和求饶 闻言,何书生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你还好意思问,昨日不是吩咐你把书都拿到这个书箱里面吗,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害他不得不折返回来拿书:“真不知道你这蠢妇的脑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何夫人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还算平缓的语气:“我下次会记得的。” 何书生不耐烦地睨了何夫人一眼,而后侧目打量着她们二人,目光停留在云华的身上,眼睛微眯:“这两位是?” 芙仪见状立刻挡在了云华面前:“我们是来找何夫人修复一幅绣品的。” “是吗?”何书生瞥了一眼芙仪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原本怀疑的眼神立马就变了,换上一副客气的样子,“那你们可就找对人了,我家娘子的绣工可是极好的,不是我吹,哪怕是宫里的绣娘都不一定有她绣的那么好……” 何夫人脸色微变,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少说一些。” “真的吗?”芙仪语气带着惊喜,与云华对视一眼,而后从钱袋子里拿出几锭银子交到何书生的手上,“这是定金,若是真的能将绣品修复,酬劳会比这个多十倍百倍不止。” 在看到这些银子的时候,何书生早已两眼放光。 “别……”还没等何夫人说完,何书生就立即将那锭银子揣进了兜子,喜上眉梢:“不就是修复一幅绣品吗,哪怕是重新绣一幅也都好说!” 眼见何书生这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何夫人倍感无奈,最终只是默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差事是什么可以开始做啊?”何书生一脸迫不及待地询问。 “不急。”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毕竟这幅绣品非同寻常,还得让何夫人亲自过目一番才能确定。” 何夫人定定注视着云华,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芙仪接到云华递过来的眼色,将手中的下淮御绣拿到了何夫人面前,缓缓打开:“还请何夫人过目。” 随着整幅绣品展现在眼前,何夫人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何书生也被这么一幅精美绣品吸引了注意力,丝毫没有发觉何夫人的异常:“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昳丽绝伦的绣品,定然是瑰宝级的吧?” 云华点了点头,直视着何夫人的眼睛,缓缓开口:“这幅绣品还有一个名字,叫下淮御绣。” 在听到下淮御绣这四个字的时候,何夫人瞪大了双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尖泛白。 抬眼之际却正好对上了云华的双眸,泛着一股讳莫如深的寒意,何夫人直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怔怔地盯着云华,口齿不清:“你,你是……” “娘亲!”愿儿赶紧跑到何夫人身侧。 云华也故作被何夫人的举动吓到了:“何夫人这是怎么了?要叫大夫吗?” 何书生立即上前一步将何夫人挡在身后,侧目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啐了一声,“你这蠢妇,净给我扯后腿,待会再收拾你。” 而后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来到云华跟前:“我家娘子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绣品,故而太过惊讶罢了,没什么大碍的。” “原来如此。”云华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语气带着试探,“那何夫人这是答应了吗?” 何书生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当然——” “不。”何夫人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何书生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慢慢聚集着怒气:“你说什么?!” 何夫人在愿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语气坚定:“姑娘这幅下淮御绣实乃名绣,恕民妇绣艺不精,不敢应下这份差事,还请姑娘将定金收回——” 话还没说完,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在院中响起。 “娘亲!”愿儿着急地喊着。 云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幸而被芙仪及时扶住。 此时何夫人被何书生那一耳光打得整个头都偏向了一边,脸上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隐隐渗出血丝。 何书生狠狠瞪了何夫人一眼,而后双手作揖来到云华跟前赔笑:“我家妇人今日许是中了邪了才会推辞的,她心里定然也是愿意的……” “不,我不愿意。”何夫人捂着被打地方,态度仍旧强硬。 何书生深吸一口气,作揖的手握紧成拳,嘎嘎作响,起伏的胸口证明他的怒气在不断攀升。 愿儿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父亲的怒意,有些害怕地往何夫人怀里躲,怯怯地唤了一声:“娘亲。” 何夫人轻轻拍抚着愿儿的后背:“愿儿乖,有娘亲在呢,今日娘亲绣了好多手帕,你能帮我拿去街上卖吗?” 愿儿眼睛蒙上一层雾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眼见何书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何夫人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默默将愿儿推向云华,并朝云华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还未等何夫人开口,云华便已经率先朝愿儿伸出手:“愿儿,姐姐知道一个卖手帕的好地方,带你去可好?” 愿儿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何夫人。 何夫人点了点头,对她摆手:“去吧。” 愿儿这才牵上了云华的手,缓缓出了院门。 然而,没等她们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关门声,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整扇门都甩烂。 云华蹲下身,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摊对愿儿道:“愿儿喜欢吃糖葫芦吗?” 愿儿点了点头。 芙仪会意,朝愿儿伸出手:“芙仪姐姐带愿儿去买好不好?” 小小的孩童一见到糖葫芦就立马高兴了起来,主动牵上了芙仪的手。 在她们刚走没多久,院子里又传来了就传来了家具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男人的辱骂声,拳脚相向的声音…… 路人在听到里面的声音的时候早已见怪不怪了。 “又开始了。” “隔三岔五的就要闹上这么一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真的不用报官吗?若是出人命的话就不好了。” “你忘了这家夫人先前死活不肯的态度了吗?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小心惹祸上身!” …… 路过的人只是面面相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又都加快步伐离开了。 里面男人谩骂殴打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一直未听到女人的声音,直到男人提了一句孩子,女人这才像发了疯似的嘶吼。 然而女人终究由于体型和气力之间的差距败下阵来,院中只剩下了不停的惨叫和求饶的声音。 放眼望去,对面是对此毫不知情,与芙仪在一起高高兴兴吃着糖葫芦的愿儿。 云华回头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院子,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第83章 奴家可是还有许多惊喜呢 长街上,愿儿手里拿着油亮的糖葫芦高高兴兴地吃着。 芙仪提着满是手帕的篮子,面露难色:“不成想,这手帕竟如此难卖。”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想要来买手帕,唯有的一条,还是芙仪主动上前去一顿马屁输出,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人家才勉强买下。 但又因着芙仪的一番举动,其他路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都纷纷退避三舍了。 “这位小姐……”芙仪刚上前去。 “不买不买。”别人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芙仪气馁地蹲在一旁:“还真是钱难挣啊。” 说不定当时一口气买下所有手帕的云华就是唯一的大客户了,也怪不得愿儿会如此记得她们。 “小姐可有什么良策吗?”芙仪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云华。 她们家殿下虽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但一向还是最有主意的。 果然,云华似乎早已想到了法子,朝愿儿伸出手:“愿儿,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竹青楼前,一如既往的人潮涌动,车马喧哗,热闹的场景令人目眩神迷。 大堂内,身着西域服装的乐师手持乐器,奏出悠扬动听的旋律,音乐声穿过人群的喧嚣,使整个场景更加热闹起来。 而下一刻,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只见一名舞姬缓缓上台,一袭华丽的舞裙,流动着丝绸般的质感,微微卷曲的长发流泻于肩头,面上带着薄薄的面纱,更增添了一抹神秘感。 随着鼓点的响起,舞姬的步伐就像是慵懒的猫儿一般,露出一截的腰肢白皙胜雪,盈盈一握,接着加入了弦乐,舞姬的动作又似是变成了蛇,灵活柔软的身姿让人看了都舍不得挪开眼。 她的舞步轻灵,手臂在空中优美地舞动,双脚像轻柔的花瓣在地板上飘动,腰部轻盈地摇摆,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妩媚风情。 云华她们坐在台下的矮桌旁,仔细欣赏着舞姬的舞姿。 “愿儿觉得台上跳舞的姐姐好看吗?”云华递给愿儿一块糕点,柔声问道。 愿儿赶忙点了点头。 “可喜欢?”云华又问。 “喜欢。”小丫头回答的时候声音脆生生的。 一旁的芙仪狐疑地听着云华与愿儿之间的对话,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场景竟然有一种老鸨骗单纯幼女的既视感。 “既如此,我们待会儿就过去吧。” 云华话音刚落,芙仪就凑了过来,一脸紧张道:“殿下,不可不可,这种差事可做不得啊……” 愿儿听不懂她们的对话,歪着头,一双水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让芙仪看了更加痛心,赶紧劝云华:“殿下,这法子虽然挣钱快,但风险也高啊,况且愿儿还这么小,怎么能够这般……” 后面的话她自己说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云华,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总之,还请殿下三思啊。” 云华从她的第一句就听出了话里的端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而后在芙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弹了她的额头。 “哎哟……”芙仪痛呼一声。 愿儿吓得抓上了云华的衣角:“姐姐这是怎么了?” “无碍,不过是脑子里的水没有倒干净罢了。”云华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揉了揉愿儿的发顶,柔声道,“表演就看到这儿吧,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好。”愿儿牵上了云华的手。 台上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云华她们一行人悄然离开,穿过条条长廊,往竹青楼深处去。 二楼的雅间里坐着一个人影,一袭月白衣袍,墨色长发如瀑,用一支白玉簪挽起,一派清冷又疏离的气质。 那人的目光,透过竹帘落在云华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直到身影消失也未曾挪开。 “恩公,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新茶,名唤雪顶青芽,还请赏脸一尝。”一道朗润的男声响起。 那人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 —— 随着逐渐激烈的鼓点和弦乐,舞姬的表演也愈加精彩起来,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红玫瑰,娇艳迷人。 在场人的目光无不被台上舞姬吸引,直到一曲结束,才回过神来,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舞姬微微福身,步伐轻盈快速退场,穿过条条曲折长廊回到自己的包间。 刚掀开门口处的珠帘,原本还扭捏妖娆的动作一下就变得随意了起来,声调也拔高了几分:“哎哟喂,累死老娘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鼓掌声便传了过来。 “菂婉,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芙仪举着手,一脸惊讶。 方才听云华指出台上表演之人就是菂婉的时候她还不信,直到亲眼看到菂婉的这副装扮,还真是把她给吓了一跳。 此时云华端坐在矮桌前,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菂婉:“江南莲花竟也是热辣的西域玫瑰,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女公子就莫要拿我打趣了。”菂婉眉眼轻瞥,继而迈着妖娆的步子来到云华面前,抬手勾上云华的脖颈,“奴家可是还有许多惊喜呢,就是不知道女公子能否赏脸一看了。” 说话的时候一双妖娆的丹凤眼无不在暗送秋波。 芙仪默默遮上了愿儿的眼睛:“菂婉,你够了啊,这里还有个孩子呢。” “孩子?”菂婉这才注意到芙仪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半大点的小姑娘,诧异地捂住了嘴,“小芙仪,不成想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芙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这个孩子是故人之女。” 闻言,菂婉这才仔细地打量了愿儿一眼:“原来如此,看来女公子是找到线索之人了。” 云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女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呢?”菂婉的手指勾了勾自己微卷的长发,朝云华抛了一个眉眼。 云华看了一眼此时躲在芙仪怀中露出一双水灵双眸的愿儿,而后看向慵懒地靠在一旁的菂婉。 伸手缓缓端起那杯君山银针喝了一口,语气平缓:“自然是,来找你,卖手帕了。” “原来女公子是来找我……”菂婉娇媚的声音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的嗓音忽然就浑厚了起来,美目圆瞪,“卖,卖什么?” 第84章 有苏容是狐妖,不会老 包间内,上等的珠玉帘子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朱漆屏风上,绘有莲池墨迹。 上面的莲花图案繁复而精致,花瓣轻盈如云,呈现出淡雅的粉红色,曲线柔美,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蕊是鲜艳的金黄色,细致而清晰,让人驻足观望之际仿佛能够闻到其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香气,花朵从屏风上绽放开来。 “既然女公子开口了,那奴家自然是答应的。”菂婉缓缓起身来到愿儿面前,柔声细语,“我们这里的姑娘一向爱用手帕,不知道日后能否都将那些手帕卖与我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愿儿怯生生地看了菂婉一眼,又侧过头去看向云华。 云华点了点头,露出鼓励的笑容。 “谢,谢过这位天仙姐姐。”愿儿眨了眨眼睛,稚气的眉眼弯弯。 菂婉一下就被「天仙姐姐」这四个字给击中了,扬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哎哟,小姑娘这小嘴甜的嘞。” 芙仪:“啧,三言两语就被蛊惑了的家伙。”芙仪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云华将茶杯放下:“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菂婉赶忙挽留:“这么快吗?不再坐会儿?小愿儿有什么想吃的都与姐姐说,姐姐通通都给你拿来。” 一口一个姐姐,别提有多顺溜了。 说话的时候还捏了捏愿儿软糯的脸:“若是喜欢这儿也可以住下,姐姐我呀保证比你身后那位姐姐对你还要好。” 芙仪:“……” —— 皇城主城街道上,人来人往,愿儿一手拿着菂婉送的糕点,一手被芙仪牵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 “殿下……”芙仪压低声音,“殿下托菂婉将那些手帕通通买断是为了不让愿儿她们被发现吗?” 云华唇角稍弯:“看来脑子里的水都倒干净了。” “哎呀,我先前不过是失言嘛。”云华瞥了瞥嘴,一脸认真地替自己辩白,“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我可是很机灵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震惊的男声。 “谁?谁机灵?” 芙仪闻声回头,正好看见了榭蓝那一副故作疑惑的样子:“不成想,你竟如此大言不惭。” “臭兔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对于这两人一见面就互掐的情况,云华早已见怪不怪了,目光落在榭蓝旁边的有苏容身上。 “好巧啊,又见面了,国师大人。”面色平静如水,就连声音也是平淡的。 有苏容微微颔首,同样淡漠:“见过殿下。” 旁边拌嘴的的榭蓝和芙仪面面相觑。 芙仪眨了眨眼「怎么回事,为何我家殿下和你家国师一副不熟的样子?」 榭蓝耸了耸肩「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因为我也不知道。」 “是那天救了云华姐姐的叔叔!”愿儿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僵局。 云华噗嗤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有苏容眉毛轻挑:“叔叔?” 愿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话还没说完,就被榭蓝一把拎走了。 “那,那个,小妹妹,哥哥带你去买风车好不好?”榭蓝俯身看着愿儿,还没等愿儿开口,“好嘞,就这么定了。” 榭蓝直接将愿儿抱了起来,临走之际还不忘将芙仪也一块拉走了。 芙仪:“等,等等,我——” 榭蓝:“等什么等,再慢些只怕你我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目送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云华能够感受到身旁隐隐散发出的那一股透着寒意的压迫感,忍俊不禁:“这位叔叔,莫要这么小气。” 有苏容侧目幽幽看着她:“我有那么老?” 闻言,云华抬眸仔细审视着这位“叔叔”。 面前的男子,身形修长挺拔,肩膀宽阔,身着一袭飘逸的月白色衣袍,长袍上绣着一些细腻的花纹,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宛如星辰点缀。 面如白玉琢成,肌肤细腻如凝脂,在阳光之下透出一丝晶莹之光,墨发如鸦羽一般,垂落至腰间,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淡漠出尘的气质。 这样的容颜,明明再年轻不过,只是那股子沉寂的气质容易让人误以为老成罢了。 “你不会老。”云华给出了很是中肯的回答。 那一双落栗色的眼眸中隐隐闪烁的银色竖线,还有那宛若画就的薄唇之下隐藏的尖锐獠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如谪仙一般的外皮之下,是怎样的一个摄人心魄的银发妖孽。 有苏容是狐妖,是不会老去的。 “殿下很会顾左右而言他。”有苏容静静注视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云华轻笑:“是吗?那若是真的说你老,你可别再张嘴把我脖子给咬了。” 话说出口的时候,云华自己就愣住了,脑海中闪过那日花海中,他强硬地攫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啃咬的情形。 心中的弦骤然绷紧了几分,云华下意识侧过头不去看他。 将云华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有苏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殿下不妨同行。” 云华轻咳一声:“既然国师大人相邀,那便一起吧。” 皇城的街道很是热闹,自从没有了红衣女鬼一事后,到街上走动的人就更多了。 前方似乎是有什么惊奇的表演,人群一下就往那边涌了过去。 云华在人来人往中身形有些不稳,不慎被旁边的人撞到,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腰,在她反应过来之际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 娇小的身躯被月白色的衣袍完全包裹,鼻尖萦绕着浓烈的琥珀香,一下就将她拉回到了当初在天云寺山脚街市上的场景。 微凉晨雾之下,人潮涌动之中,狐狸也是这般将她护入怀中,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灰白的,只有他,是唯一的色彩。 云华微怔了一下,抬眸看向有苏容,就好像看见了那个内敛不善言语,却又无比赤诚,满眼柔情的狐狸,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 “殿下没事吧?”清冷的声音一下就将她拉回了现实。 云华回过神来,眼里的情愫顷刻敛去,平静如水:“无碍,谢过国师了。” 她想要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却又被身后的人一下撞得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殿下,小心一些。”有苏容将她护在怀中,侧身将替她挡住了身后的人流,落栗色的眼眸中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第85章 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心虚 “呐,这个小风车是给愿儿的。”榭蓝将一个蓝色的小风车交到了愿儿的手中。 愿儿眼里尽是惊喜:“谢谢大哥哥!” 榭蓝对这一声脆生生的「哥哥」毫无抵抗力,宠溺地揉了揉愿儿的发顶,而后把钱给了卖风车的老板:“不用找了。” “哎哟谢过公子了!”老板双手接过那一锭银子,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语气奉承,“公子是会挑选的,姑娘们都喜欢这样的风车。” 老板话音刚落,旁边的一对路人就来了兴趣。 只见那个男子二话不说就买了一个小风车送给旁边的那位女子:“既然姑娘喜欢,那便以此相赠。” 那位女子接过风车的时候,脸上笑颜如花。 站在一旁的芙仪瞥了一眼那对仿佛周围都冒着一层粉色泡泡的璧人,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目光时不时流连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风车上面,想要买,但还是抑制住了冲动。 她可不能像她家殿下那般花费,不然这个月的月钱可就要见底了! 但是,这些小风车看上去是真的很让人稀罕…… 芙仪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狠心离去。 忽然,后背被人轻轻戳了戳。 “谁啊?”芙仪回头,面前就出现了好几个不同颜色的小风车,眼里的疑惑渐渐被惊喜填满,在看清楚拿着风车的人时,她不禁愣了愣。 “那个……”榭蓝撇开目光不去看她,“不小心买了太多了,见你一直盯着看,索性就大发慈悲送给你吧。” “送给我?”芙仪眨了眨眼睛,一脸怀疑地盯着榭蓝,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会有这么好心?」 榭蓝被芙仪盯得浑身不自在,直接将那些风车都一股脑塞到了她的手里,语气透着不耐烦:“拿着,说送你就送你,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牵着愿儿前往其他的小摊,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指着那些风车叮嘱一番:“你可得拿好了,莫要扔了啊。” 芙仪垂眸看着怀抱里面这些五颜六色的小风车,眼里满是不解。 榭蓝这个家伙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竟然如此大方? 看到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芙仪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诶等等我!” —— 好不容易远离拥挤的人流,云华赶紧后退一步远离有苏容的怀抱。 “在殿下的眼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有苏容垂眸看向她。 云华被他幽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会,国师大人容貌倾城法力无双,是多少女子都恋慕的对象啊。” 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从皇城街道一路走着,周围驻足盯着有苏容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那眼神,灼热得仿佛要将他绑回家里。 云华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生怕被伤及无辜。 “我从前可不知,殿下原来这么会说话。”有苏容语气听不出情绪。 被说老不高兴,被夸了也还是不高兴。 云华抽了抽唇角,这傲娇狐狸还真是难伺候。 “姑娘!”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华回过头,正好看见那个何书生此时正朝她兴奋招手。 “可算是找到你了……”何书生气喘吁吁地小跑到云华面前。 “这位是?”头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让想要上前的何书生一下就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云华压低了声音:“此事我日后再向你解释。”说着往前一步有苏容挡在了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何书生主动来找我,看来是何夫人已经答应了?” “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少了有苏容的压迫感,何书生一下就放松了许多,“我家那妇人先前不懂事才会推辞,我己经教训过她了,她也答应了这份差事,保证将那幅绣品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你看这样可还满意?” “何书生都如此有诚意了,我自然是满意的。”云华说着,侧目看向有苏容,“劳烦何书生大老远过来寻我,小容,给些腿脚费吧。” 小容? 有苏容眼睛微眯。 何书生则是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诧异,到底是什么家境才会连一个随侍都打扮得如此贵气啊! 如此想着,何书生看向云华的眼神都变了。 云华感受到了身后缓缓攀升的压迫感,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有苏容:“怎么了,小容,是没有听清楚吗?” 但那双人畜无害的双眸里闪过的狡黠还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有苏容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是,小姐。”而后拿出了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递到何书生面前。 这下不仅何书生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云华也都被有苏容如此大的手笔给震惊到了。 在云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何书生就已经率先上前将那颗夜明珠揣在了怀里,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不成想小姐出手竟如此阔绰,小人就在此谢过小姐了,您放心,那幅绣品,我们绝对会做到包您满意的!” 说完就一溜烟地溜走了,那腿脚快的,生怕他们下一刻就要反悔似的。 “诶你等等……” 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她自己都不曾见过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便宜了那个烂书生! 然而云华话都还没有说全,那个何书生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家伙,溜得比老鼠都要快! 云华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被有苏容拎住了衣领:“云华小姐这是要了钱就想跑路吗?” 语气透露着一股子危险的意味。 云华的身形一下子就僵住了,额前略微有一种冷汗的湿润感,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有苏容的脸色定然是黑得像个活阎王。 “小姐怎么都不看看我?”头顶的声音响起。 云华转过身面向有苏容,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自,自然是因为害羞啊……” “是吗?”有苏容语气意味不明,“是真的因为害羞,还是……心虚啊?” 云华眨眼之际,有苏容就已经俯身凑到了她的面前,双眸与她齐平,似笑非笑。 周围的人群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了下来,唯有那双狐狸的眼眸还有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琥珀香,格外摄人心魄。 云华忽然有一种被蛊惑了的感觉,眼睫轻颤了一下。 心底好似有一种躁动的失控感,让她无所适从。 “殿下!”恰在这时,芙仪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此时的有苏容早已站直身体,脸上神色平静如水,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她刚才对视的一瞬分明就看到了他眼底的复杂情愫,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呢? “那颗夜明珠……”云华侧目看向他,“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拿回来。” 闻言,有苏容停顿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云华留下一句“告辞”就率先离开了。 直到云华的背影渐渐远去,有苏容这才收回视线。 第86章 交出来,否则死 僻静小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和杂草,偶尔有几只古老的瓦片从屋顶上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云小姐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定会满足的。”何书生弯着腰请云华入座,满脸殷勤地给云华奉茶。 何夫人站在一旁,头放得很低,但额头上堪堪凝固的血痕很是明显,被何书生掌掴的那一边脸肿得不像样子。 见何夫人一直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何书生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哑巴了吗?” 何夫人仍旧没有反应。 “你——”何书生脸上怒气攀升。 “无妨。”云华瞥了何夫人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何书生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在云华面前放肆,硬生生将怒气尽数收敛。 云华侧目看向何书生,“绣品上的一些细节我还需要与何夫人好好谈一谈……” 没等云华说完,何书生就立马会意,连连点头哈腰:“我明白,既如此我就先告退了,你们好好谈,好好谈。” 说完便背起了书箱,睨了何夫人一眼:“我先去温书,你且好生招待云小姐,莫要怠慢了。” 听到何书生说温书的时候,何夫人眼底的神色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点了点头。 何书生不屑地哼了一声,快步出了院子。 阳光透过庭院里面伸展而出的茂密枝叶洒在地面上,形成陆离的光斑。院子的地面由整齐排列的青石板铺成,每块石板都被雨水反复冲刷过,日久经年,粗糙的表面被磨平,显露出光滑的质感。 云华坐在矮桌前,细细端详着院子里的景象:“你这院子打理得倒是不错。” 石板之间种植着一些绿色的小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围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墙角的青藤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闻言,何夫人身形僵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了云华冷漠的双眸。 云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些年,你躲得倒是很好。” 她的话音刚落,何夫人就扑通一声跪在了云华的面前:“奴婢参见公主。” 短短一句话,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 因为眼前的人,就是她的旧主淳良媛的女儿,昭宁公主。 “怎么,如今倒是认出来了?”云华轻笑一声。 何夫人卑微地看了云华一眼:“公,公主的眉眼,与良媛很像。” 她从见到云华的第一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但一直不敢认出来,因为…… “一个叛主的奴婢,竟还有脸提我的母亲?”云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来。 声音不大,却将何夫人吓得将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奴婢该死!” 何夫人是当年随着云华的母亲淳良媛从下淮国来到上明,并进入太子府的两个侍女之一。 另外一个就是在淳良媛死后尽心抚养云华长大的嬷嬷,她们两个都算得上是淳良媛的心腹。 然而,面前这位何夫人,却是当年告发淳良媛通敌的那个侍女。 淳良媛被赐死后,其他侍奉的侍女也都尽数遣散,运气好的则是被安排进了别的娘娘的宫里,差一点的则是留在了内务府做浣洗的杂务,唯有那个告发了淳良媛的侍女,从那日之后就不知所踪,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云华派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 不成想,竟是躲在了皇城里面,若不是近年家境日渐式微,生活所迫才开始卖刺绣的手帕,还真是让人难以发现。 “你背叛主子,当真该死。”云华眼里一片寒意。 芙仪见状,目光一凛,软剑瞬间横在了何夫人的脖子上。 “殿,殿下饶命!”何夫人满眼恐惧,浑身都在发抖,“奴婢当年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此……” 说话的时候,脖子的剑刃又往里挪了一寸,吓得何夫人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云华垂眸看着她,缓缓道,“你若是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尽数说清楚,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贱命。” 何夫人犹豫了一下,直到脖子感受到了剑刃压迫的冰凉锋利,直接就被吓得闭上了眼睛:“我说,我说!” 云华指尖轻抬,芙仪便将剑收了起来,一脸冷漠地盯着何夫人。 何夫人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当,当年娘娘诞下了殿下,一时风光无限,但娘娘却只对嬷嬷委以重任……” 在太子府中,下人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的,想要熬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她知道淳良媛不会为她这种下人做打算,所以便想着自己替自己谋算,偷偷拿着主子的赏赐去变卖后把钱存起来,毕竟财帛傍身才是最好的保障。 她自认为自己做的还算隐秘,却还是被发现了,那人以此来威胁她,若是助其一举扳倒淳良媛,她就能够获得丰厚的赏赐并保她后半生无虞,如若不然便告发她偷盗,将她乱棍打死。 左右淳良媛是不会帮她的,为了替自己谋个出路,她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在鹿台山一事后跳出来告发淳良媛通敌,并按照那人的指示,将伪造的书信通通拿了出来…… 何夫人说着,抬眸害怕地看了云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奴婢该死!被奸人蒙骗后好不容易才苟住一条性命如蝼蚁一般躲在皇城过活……” “这些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之际都会梦到良媛和年幼的殿下,心中之悔恨如同百爪挠心难以平复,但是奴婢这些年来也过得很是凄苦,您也看到了,我家那个死鬼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动辄对我拳脚相向,若非是为了抚养我那可怜的女儿,我定然也会以死谢罪告慰娘娘在天之灵,可奴婢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还请殿下大发慈悲,留奴婢一条贱命吧!” 字字句句剜心掏肺,一把鼻涕一把泪。 看着何夫人这一副凄惨模样,云华脸上神色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你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闻言,何夫人愣住了,看着云华那一双满是寒意的冷漠双眸。 眼前的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年幼丧母胆小怯懦,动不动就爱哭泣的昭宁公主,分明就是一个冷心冷肺又绝情的人。 云华连一个正眼都不想给她:“过了那么多年,那些人仍旧不忘继续追寻你的下落,你的手上定然是还留着他们的把柄。” 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桌面,声音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交出来,否则死。” 第87章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来与我谈判 何夫人怔怔地看着眼前散发着压迫气场的云华。 阳光透过榕树延伸到窗边的枝叶,在云华的身上留下一片阴影。 半边身体隐匿在阴影当中,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却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与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何夫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被震慑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额头渗出的冷汗浸润到伤口,才让她清醒过来。 “呵……”何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放我一条生路?” 芙仪眉头微皱:“放肆。” 但何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对芙仪的警告毫不理会,反而笑得越发夸张。 “你——”芙仪拿着剑正欲上前。 云华抬手制止了芙仪出剑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此时仿佛魔怔了一般的何夫人。 直到笑得喘不上气,何夫人这才渐渐停了下来,深深呼吸着,满眼悔恨的泪水滑落在脸上,泪痕交错:“殿下说得简单,倘若我真的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交了出去,又怎么能够保证我与我的女儿就真的能安然无虞?” 云华眉毛轻挑,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夫人清楚地知道,云华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她就会立刻血溅当场,却仍然想着与云华谈判。 “我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把柄对殿下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斗胆以命相搏。”何夫人定定看着云华,眼神坚定,“若是殿下能助我除掉我家那个无情无义的畜生,让我的愿儿能够平平安安的,我自然会将把柄双手奉上并心甘情愿为殿下所用。”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来与我谈判?”云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何夫人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深吸一口气,满脸悲戚:“若是殿下不肯答应,那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会带着那些把柄一起下地狱!”说着竟真的伸直了脖子往芙仪的剑上撞。 芙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来不及收剑,只好将手中的剑转了个方向,生生划破了何夫人的手臂。 哗啦一声,何夫人不慎撞倒了旁边晾晒的架子,重重摔倒在地上,却顾不上疼痛,捂着不断渗出鲜血的手臂艰难地爬到云华脚下,一字一句:“还请殿下开恩!” 云华冷眼看着一脸痛苦的何夫人,抬手让芙仪将她拉开。 芙仪手里拿着剑抵在何夫人身后,语气不耐烦:“退下——” 话音还未落,“娘亲!”愿儿的惊叫声传了过来。 芙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将手里沾了血的剑背在了身后。 方才明明将愿儿打发出去玩耍了,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又目睹了这样的场面…… 但出人意料的是,愿儿在看到这样的情景的时候却没有被吓得立即哭闹起来,反而小跑到云华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求姐姐放过我的娘亲!” 云华微怔,静静注视着跪着的愿儿。 看到自己的母亲因为他人受伤后,既不哭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母亲的伤势,反而是向打伤自己母亲的人跪地求饶。 动作和话语都格外熟练,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一般。 云华瞥了一眼何夫人额头上新添的伤痕,还有脖子上青紫未消的掐痕,不难想象,昨日何书生对她施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再看愿儿的反应,云华甚至能够看到,每次何书生当着愿儿的面殴打何夫人的时候,愿儿都会像这样跪在何书生的面前不断磕头:“请爹爹放过我的娘亲!” 记忆中有一处场面竟意外地与眼前的场景重合了起来。 年幼的云华伤痕累累地靠在墙角边,奄奄一息,而抚养她长大的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卑微到了尘埃里:“求各位放过昭宁公主……” …… 轻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云华给芙仪递了一个眼色。 芙仪立刻会意,上前将愿儿带到了一旁,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再看。 “我只有愿儿一个女儿,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何夫人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云华的衣角,就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抓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求殿下开恩……” 何夫人手臂上的伤口不浅,流出的鲜血很快就在破开一道口子的衣裳上染出了大片深色痕迹,但她丝毫不在乎,而是眼巴巴地看着云华,恳求之色溢于言表。 云华抬手拂开何夫人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手,语气平淡:“我怎知,这不是你为了逃脱的一种手段?” “不,不是的。”何夫人赶紧摇了摇头,诚恳地看着云华,“愿儿就是我的命,我不可能会拿她做手段,况且,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畜生妄想动我的愿儿,我也不会想到跟他鱼死网破……” 更不会想到用手里的把柄来与云华谈条件。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你丈夫想对愿儿下手?” 芙仪闻言,赶紧捂住了愿儿的耳朵。 “是啊……”何夫人脸上尽是悲戚之色,声音哽咽,“那个畜生,在外头欠了钱,掏空家产都还不上债,竟然妄想将我的愿儿卖出去!他这几日假借出去温书的由头,实际是出去给愿儿谈了一门亲事,想要让我的愿儿去做别人家的童养媳!” “更何况,那家的男的,比我都还要年长几岁,还娶了好几房侧室,常年卧病在场,此番有意结亲就是为了让我的愿儿去给他冲喜的……”何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我怎么可能会让我家愿儿被卖到那样的地方……” 怪不得,那何书生会如此迫不及待出去温书,原来是别有目的。 为了一点彩礼,便要将自己的女儿卖了。 云华眼睛微眯,眸色明灭一瞬。 “恳请殿下,帮帮奴婢,若是能成,奴婢定然会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并将手中的把柄双手奉上……”何夫人抬眸,满是血丝的双眼定定注视着云华,脸上是凌乱不堪的泪痕。 这样的场景,就连在一旁看着的芙仪也都不禁有些动摇了:“殿下……” 她想替愿儿向云华求情。 云华抬手制止住了芙仪快要说出口的话,冷淡的目光瞥向何夫人:“我需得看到你的诚意。” “有的,有的。”何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手忙脚乱地往自己的身上摸去,而后拿出了一个空信封交到云华的手上,“这,这是当年诬陷娘娘与鹿台山刺客来往的书信,我偷偷藏了两份,上面的字是那人模仿的淳良媛的字迹……” 云华端详着上面的字迹。 淳良媛被赐死后,有关她的东西也被尽数焚毁,嬷嬷冒死偷偷留下了淳良媛平日最爱的一本经书,里面有她的手抄字迹。 这信封上的字迹果然与淳良媛的很是相像,并且,云华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第88章 何不一剑了结了他 云华将信封收了起来,瞥向满脸血泪纵横的何夫人,抿着嘴没有说话。 何夫人紧张地等待着云华的反应,就连伤口在不断流血也顾不上。 院子里落下的树叶被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 半晌过后,云华缓缓开口:“我可以帮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何夫人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云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激动得不停磕头:“奴婢叩谢公主!” —— 第二日,云华与芙仪早早就带着下淮御绣来到了何书生的家里。 何书生自从得知云华就是府上的小姐的时候,对待云华的态度别提有多殷勤了,半个时辰之内,来回倒茶不下十次。 “云小姐这么早就过来了,定是还没有用早膳吧,这是我今早刚买的糕点,还请小姐赏脸一尝。”何书生添完茶后,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 芙仪瞥了那个盒子一眼,这不就是那个见钱眼开的糕点老板家的糕点吗? 云华也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推向一旁,对何书生露出恬淡的笑容:“看来何郎不仅在考取功名这种大事上上心,就连这样的琐事,也很细心啊。” 何书生被这一声何郎唤得魂都要丢了,支支吾吾说不全一句话:“能,能得到,云小姐的夸赞,是,是何某的荣幸。” 芙仪见状,又补了一句:“我们家小姐平时可从不轻易夸人。” 闻言,何书生竭力压制着不断上扬的唇角:“是,是吗,那何某上辈子定是做了什么好事,如今竟能够得到小姐的夸赞。” 芙仪皮笑肉不笑:你上辈子定然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这辈子又投胎做了烂人。 云华脸上带着笑容:“何郎不愧是正经书生,这么会说话。” 何书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不过是肺腑之言罢了,小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何某……” 还没等他继续开口说话,愿儿便出现在了门口处,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有人找你。” 何书生笑容一下就收了起来,不悦地瞪了愿儿一眼。 死丫头,还真会挑时候。 他转头看去,在看到门口处站着的那几个人的时候,脸色稍变,继而向云华赔罪:“何某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 “这么忙吗?”云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是微微颔首:“既如此,你便先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何书生很是懊悔,但看到门口处摩拳擦掌的人,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然而还没走几步,他便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交谈声。 芙仪:“小姐,你要是再看,这一双眼睛都快要粘在那书生的身上了。” “哪有。”云华娇嗔的声音响起,但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带了些许失落,“只可惜,已经有妻儿了,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小姐该如何?”芙仪一脸好奇。 何书生的脚步也渐渐顿住了,立起耳朵迫切想要听到后面的内容。 但是云华并没有回答芙仪,而是娇羞地笑了起来。 何书生的背影顿了一瞬,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深意,继而快步往门口处走去。 见何书生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云华脸上娇羞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来。 芙仪一想到方才的对话就忍不住感到恶寒,撇了撇嘴:“既然何夫人说要除掉这个畜生,何不让我一剑了结了他?” 还要在他面前演戏,当真是恶心。 云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轻敲:“不可,若是直接将他杀了,左邻右舍必然会起疑。” 所以,想要除掉何书生,还得用一些手段。 门外不远处的一条僻静巷子里,何书生被面前的几个人逼到了墙角处。 “你,你们想要干嘛?”何书生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干嘛?”为首的人冷哼一声,“何大书生,你欠我们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闻言,何书生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我,我……” 话还没说完,只感觉眼前铁光一闪,接着,一把刀直直插在了距离他右耳不到一寸的地方,刀刃锋利,在擦过何书生的脸的时候,立刻就刮出了一道极细的血痕。 丝丝血液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何书生面如死灰,声音止不住地哆嗦:“我,我还钱,我还钱……” “你还敢骗我们?”那人一手掐着何书生的脖子,一手在何书生另一侧的脸上重重拍了几下,“你现在浑身上下有几个钱我还不知道吗?还钱?你拿什么还?!” “还是说,拿你的命还?!”话音刚落,掐在何书生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咳咳咳……”何书生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死死扒着那人的手,“大,大人饶命,我,我是真的能还钱……咳咳……” 就在何书生快要呼吸不了的时候,那人才慢慢松开手,继而拎着何书生的衣襟将他甩到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何书生就像是死后余生一般,深深呼吸着,撑在地面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还没等何书生反应过来,那人便一脚踩在了何书生的手上:“啊——” 惨叫的声音震得旁边休憩的麻雀纷纷振翅飞逃。 “我,我一定会还钱的。”何书生紧咬下唇,额头隐隐冒着青筋,“求,求大人信我。” 那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何书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刀疤格外瘆人:“我再给你三日,若是三日之后,你还是还不了钱……” 一只壁虎从墙边溜过,忽然就被匕首贯穿了后背,插在墙上动弹不得。 何书生害怕地瞪大了眼睛,眼里倒映着那人拿着方才插在他旁边的匕首,一刀一刀,将那只壁虎大卸八块。 鲜血糊了满墙,顺着砖纹流下来,滴在何书生的脚边。 何书生吓得往后爬,却被那人一脚踩中了衣摆。 只听见那道瘆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若是还不了钱,这就是你的下场。” 何书生双目失神,连忙点头。 直到那群人大摇大摆地从巷子里离开,何书生涣散的双眼才重新聚焦起来。 三日…… 这么短的时间,让他怎么去筹钱?即便是立即将愿儿嫁出去,拿到的彩礼也还是不够还的。 着急的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渍痛了他脸上的伤口:“嘶……” 何书生下意识想要去捂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云华与芙仪的对话。 “只可惜,已经有妻儿了,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小姐当如何?” …… 何书生抬手用衣袖将伤口上混着汗水的血液抹去,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又渐渐变得晦暗起来。 第89章 怎么可能洗手与你家做妾 阳光照在深寂的小巷里,泥灰色墙壁上那一滩血迹正渐渐干涸,墙角是壁虎的碎块,苍蝇嗡嗡地绕来绕去,残骸的周围爬满了蚂蚁,密密麻麻,一点一点的,将血肉啃食殆尽。 院里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云华闻声望去,正好看见一身狼狈的何书生。 “这是怎么了?”云华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芙仪见状强忍着内心的嫌弃,伸手去扶他。 “真是抱歉,何某这副模样冲撞到小姐了。”何书生不动声色地避开芙仪,继而走到云华面前,“方才见有人争执,便自作主张上去劝了一番,不成想他们竟毫无理智可言……” 言下之意就是他好意劝架,却反被打了。 芙仪瞥了他一眼,这厮满嘴谎言,定然是不可信的。 “怎么能够由着他们打呢?”云华眉头微蹙,赶紧让芙仪去拿伤药过来。 何书生见云华是在担心自己,低下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总不好闹得太僵,况且也只是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的。” 何夫人还是你妻子呢,怎么又不见你有这种觉悟? 云华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芙仪将伤药拿了出来,正要放到何书生的面前让他自己动手。 “我来给你上药吧。”云华立即从芙仪手里拿过了那瓶伤药。 芙仪愣了一瞬,她家殿下给别人擦药?! “这,这万万不可啊……”何书生故作震惊,一脸认真,“何某不过一介穷书生,怎么能够劳烦云小姐亲自替我上药呢?” “不碍事的。”云华眉眼稍弯,用手帕包着手指沾了药,轻声细语,“我帮你上药。” 何书生被云华这轻飘飘的话弄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竭力压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腰杆:“如此,就麻烦云小姐了。” 然而,当云华的手快碰到何书生的脸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何书生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云华:“小姐这是怎么了吗?” 云华局促地收回手,眼睫低垂不敢看他:“我觉得这样不妥,何夫人还在屋子里面呢……” 此时何夫人正在屋子里忙着修复那幅下淮御绣。 何书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在飞速盘算着。 芙仪收到了云华递过来的眼神,立刻开口道:“就是,我家小姐可是我们府里唯一的女儿,日后可是要继承府中家财的,怎么能亲自给你这有夫之妇上药。” “芙仪,住口。”云华神情有些低落,低声呢喃,“原是我不好,何郎与何夫人伉俪情深,我本不该心生妄念……” “不……”何书生闻言,立马抓住了云华的衣袖,神情格外认真,“我与那妇人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并无半分情意,直到见到小姐,我方知什么才是一往情深。” 云华愣了愣,瞥了一眼何书生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何郎这是?” 何书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忙收回了手,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就是,想让小姐明白,我的心意……” 他说话的时候,脖子都浮上了一层红色,就像是一个腼腆的书生,不想错过自己心仪之人,于是大着胆子表达自己的情意。 “我知道小姐有所顾虑,但我与那妇人早就已经断了情义,你放心,我会让她带着孩子离开的,绝不让小姐感到困扰。”何书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难怪当初能够骗着何夫人带着所有财帛嫁给了他。 云华有些犹豫:“可是,你若将你的妻儿赶走了,只怕是会落个不好的名声,况且,你与她虽无情意,但这夫妻的名分却还是在的。” 芙仪:“就是,我家小姐可是家世清白的女子,怎么可能洗手与你家做妾?” “不不不。”何书生赶紧解释,“我怎么可能会让小姐做妾呢,我,我自然会给她写一封和离书,然,然后再给她一些盘缠,好让她带着孩子离开。”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爱财如命四处欠债的男人,能给钱就怪了。 芙仪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云华面露惊喜,一脸崇拜地看着何书生,“不成想,你竟然是个如此有担当之人。” 何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小姐谬赞了,这也算是我对她们母女的一些补偿,如此,我便不再是有夫之妇,就能够光明正大的迎娶小姐做我的正头娘子,他日我若是考取了功名,小姐便就是进士夫人……” 他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憧憬,就好像他的承诺立马就会实现了一般。 此人画饼充饥的能力实在高明,芙仪啧啧称奇,说不定他当初面对何夫人,也是这样的说辞。 “真的吗?”云华看着他,眼里带着期待。 “那是自然。”何书生说着,举起了右手的三根手指,言之凿凿,“我何某在此立誓,今日对云小姐的承诺皆出自我的真心,若是有假,必遭……” 他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云华,心里想着云华定会伸出手覆在他的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心疼地看着他说:“我信你便是了,这种毒誓莫要再发。” 然而,云华只是眨了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之中竟隐隐还有催促之意。 何书生愣了一下,奈何佳人就在眼前,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若,若是有假,来日必遭天谴,死不瞑目,连,连埋葬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话音落下,院中沉寂了一瞬。 芙仪恶寒地耸了耸肩。 “何郎……”云华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被感动得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没想到你竟能够为了我,发如此的毒誓,更没想到你竟如此为计深远,将我的顾虑都打消了,还将我们的未来规划得如此之好……” 说话的时候还抽噎了一下:“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何书生定定注视着云华,满脸真挚:“唯有小姐这样的绝色佳人,才值得我捧心待之!” 芙仪在一旁听得都要吐了,深吸一口气,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 云华将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擦拭掉,主动将沾了伤药的手帕凑近了何书生的脸:“来,何郎,我给你上药。” 见云华已经被自己的话哄得一愣一愣的,何书生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精光。 第90章 青天白日的,还是克制些为好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三言两句就能够将她骗得连魂都丢了,非他不可了。 何书生垂眸敛去眼底的戏谑,主动将脸伸过去,期待着云华亲手给他上药。 云华抬手伸向他脸上的伤口:“可能会有些痛,何郎且忍一忍。” 此等小伤,还能痛到哪里去? 何书生不屑一顾:“小姐放心,我不怕——” 话还没说完,他就痛得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脖子憋得通红。 “何郎这是怎么了?”云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纤长的指甲隔着手帕刮进了何书生脸上的伤口。 云华惊呼一声,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别——” 手指的忽然离开,被伤口血肉沾住的手帕也被扯了出去,粘连着的血肉传来一股强烈的撕扯感,痛得何书生几乎要喊出声来。 “天哪。”云华惊讶地捂住了嘴,满脸担忧,“何郎你没事吧?” 何书生紧咬下唇,手紧紧掐着大腿才硬生生把要喊出口的痛呼声咽了回去,摇了摇头:“无碍。” 芙仪看着何书生脸上原本很细的一条伤口,被云华这么折腾一番瞬间就变得血肉模糊了,内心不禁为云华鼓掌。 殿下真是干得漂亮! 听到何书生说没事之后,云华这才松了一口气,沾了伤药又要往他脸上涂抹,却被何书生抓住了手。 “小姐何等娇贵,上药这等小事还是让何某自己来吧,莫要让小姐受累。”何书生痛得整张脸都在充血,竭力维持着和善的态度。 若是平日何夫人这般,恐怕早就已经被他揍得不成人样了。 云华眸色渐暗,语气却格外温柔:“不成想,何郎竟这般会心疼人。” 说话的时候,手腕不动声色地从何书生的手中挣脱着。 然而,被夸赞了的何书生越发得寸进尺起来,紧紧抓着云华的手不放,手指还隔着衣料细细摩挲了一番,语气意味不明:“何某可比云小姐想象的,更会疼人……” “是吗?”云华停顿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 芙仪见状,手悄然摸向腰间缠放着的软剑。 恰在这时,屋内传来了哗啦一声。 何书生不悦地啧了一声,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他的好事,正好看见站在门口处一脸震惊的何夫人。 何夫人的脚边,是摔得零零碎碎的杯具:“你,你们……” 何书生眉头紧蹙,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正打算破罐破摔,大不了就写休书,将这个碍事的蠢妇和那个拖油瓶女儿一同轰出家门。 云华将何书生眼底的盘算通通看在了眼里,趁机利落地收回自己的手,转而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看向何夫人:“何夫人莫要误会,我只是看何书生受伤了,手脚也不太方便,便自作主张帮他上药了。” “何夫人一向明事理,应该不会误会的吧?” 她满眼真诚,语气带着试探。 何书生紧绷着一根弦,盯着何夫人,看她作何反应。 出人意料的是,何夫人竟立马就和善了脸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还要多谢云小姐了。” 何夫人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抬眸看向云华:“修复那幅绣品还需三日,今日到了午膳的时间了,若是小姐不嫌弃的话,可留下来一同用膳。” “既如此,那我就叨扰了。”云华微微颔首,继而起身往何夫人的方向走去,“何夫人,我来帮你收拾。” 被落在原地的何书生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仅凭云华的三言两语就将那蠢妇哄骗得团团转了。 午膳过后,趁着何夫人继续回屋修复绣品,何书生将云华带到了院口旁的一条小巷。 “小姐,先前的情况,何不让我直接向那妇人坦白,也好让我快些给你一个名分。”何书生一脸疑惑,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何云华还要刻意掩饰。 “何郎此言差矣。”云华微微皱眉,“你也听到了,何夫人说那幅绣品要三日才能修复完成,若是今日你便不管不顾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何夫人反悔了,不接这差事了可怎么办?” 见何书生面露怀疑,云华进一步道:“皇城中想要找到能够修复那幅绣品的绣娘可不容易,你也知道,这幅画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至少可以值这个数……” 她说着,伸出了五根手指。 “这么多?!”何书生一脸震惊,不愧是富贵人家,单单一幅画就能够抵他所有的欠债了,倘若…… 他定定看着云华,小心试探道:“倘若让那妇人将这绣品绣完,可否也算是我的一份功劳?”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云华的反应。 “那是自然了。”云华娇嗔一声,甩着手帕拂过他的脸,“若是这样,你可就是大功臣,届时我便将这幅下淮御绣赠与你,当做是你我的定情信物。” 何书生深吸一口气,手帕上面残留的幽幽暗香让他沉醉得无法自拔,自然是什么都听云华的:“好,一切都照小姐说的办!” 不就是三日吗,他还是等得起的,只要绣品到手,他便立刻将休书甩到那蠢妇的脸上,届时钱财与美人在怀,何愁过不上富贵日子? 但见云华仍旧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何书生只好耐着性子询问:“我不是一切都依小姐了吗,小姐为何还是一脸愁容啊?” “我们家一向看重名声,若是你将何夫人休弃,她怀恨在心,日日来闹可怎么办?”云华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何书生心中轻笑。 “小姐大可放心,三日之内,我定会让那妇人心甘情愿带着孩子离开,绝不给小姐造成一丁儿点的困扰。”他拍着胸脯保证。 “当真?”云华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何某什么时候骗过小姐?”何书生眉毛轻挑,灼热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她。 云华垂眸避开他的眼神,面露喜色:“那我就静候何郎的佳音了,可莫要让我失望哦。” “那是当然!”何书生说着,正欲上前将云华揽入怀中。 云华赶忙后退一步,娇羞地甩着手帕:“讨厌,这青天白日的,何郎还是克制些为好。” 说完,便一溜烟跑开了。 何书生目送云华害羞远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笑一声:“调皮。” 第91章 表面情意绵绵,实则各有各的盘算 天色渐晚,屋内点了烛火,暖色火光照在屋内,亮堂堂的。 何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为她忙前忙后的何书生。 前两日送云小姐离开后再回来的时候,他就仿佛变了一个样子,不仅在她忙着修复绣品的时候主动揽下了所有的家务,还细心照顾起愿儿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刚刚成婚的那会儿,那个时候,何书生对她是格外的温柔体贴,几乎是有求必应。 然而,在如愿拿到她的嫁妆之后,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她出言侮辱,更甚者拳脚相向,特别是在她生下女儿愿儿之后,他就变得更无情了,对愿儿不管不顾,对她更是往死里磋磨。 但她的心底还是对他抱有希冀,期待他有一天能够记起曾经的誓言,回心转意,和她好好过日子。 但越是抱有希望,结果就越是让人绝望。 他不仅丝毫不悔改,贪念还越发严重,在外面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她也曾因为这件事情与他吵闹过,但每次都是以被打得一身伤之后不了了之。 邻里乡亲见她被打得这般可怜,想要帮她报官,但是她不敢,若是报了官,那她的行踪就会暴露,这些年躲躲藏藏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换来的苟全都将会付之一炬。 所以,她忍辱负重,继续与何书生过日子,只为了能够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抚养成人,日后再设法逃离这个家。 但人算不如天算,昭宁公主的出现打破了这原本看似平静的一切,也终于让她看清了何书生这个畜生的真面目…… “娘子忙碌许久,不如先喝杯茶吃些糕点,歇上一歇。”何书生殷勤地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桂花糕,“我记得,这桂花糕是娘子最喜欢的,特意跑了两条街才给你买回来。” 闻言,何夫人的手微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桂花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 是啊,在他们还未成婚之前,他便是这样细心,挖空心思地满足她所有的喜好,只为博得她一笑。 何夫人缓缓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还有涌入鼻腔的馥郁桂花的香味,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似曾相识。 “好吃吗?”何书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何夫人点了点头,眼里泛着酸涩:“夫君,我……” 还没等她说完,何书生就率先开口了:“以娘子的手艺,这幅绣品是不是明日就能修复完毕?” 语气是那般的迫不及待。 “咳咳咳……”何夫人忽然被糕点噎住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不停地咳嗽着。 何书生见状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眼底带着嫌弃:“怎么吃个糕点都能噎着,还真是个蠢……”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何书生便及时停住了,继而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给她倒了一杯水:“快喝些水,怎么如此不小心?” 何夫人低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失望。 见何夫人已经恢复如常,何书生继续问道:“娘子,这绣品……” “夫君放心,最迟明日卯时,这幅绣品定能完成。”何夫人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何书生藏在衣袖里的信封。 果然,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何书生松了一口气,继而拿出了那个信封,白纸黑字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何夫人紧了紧藏在矮桌底下的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夫君这是?” 何书生满脸的无可奈何:“娘子,一切都怪我,怪我当时因为一己之私欠下了如此多的债。” “无碍,此次修复绣品的银子到手,我们就先把债还了,日后还能慢慢挣钱……”何夫人抬手覆上了何书生的手,眼里带着些许希冀。 “不可,这些银子远远不够。”何书生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能让你们母女来与我一同受苦,所以,我写了这封和离书,为了你和愿儿的将来,你还是将这和离书签了吧。” 何夫人垂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没有说话。 “莫要再犹豫了。”何书生继续催促,“若是你我和离,你我就不再是夫妻,我的债务也不会牵连到你,届时你拿着这笔修复绣品的钱,带着愿儿远走高飞,找一个好地方,好好过日子。” 这样好让你一个人享福了吗? 何夫人内心冷笑,但脸上还是满是不舍:“不……”她眼里蓄满了泪水,“你我夫妻一场,我怎么能够就这样丢下你?” 何书生将和离书推到何夫人手边,默叹一口气,满是懊悔:“我知道我先前对你的种种行为很是该死,所以我决心想要补偿你,你莫要觉得对不住我,拿着银子与和离书带着愿儿走,你我来世还做夫妻。” 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何夫人愣了一下,眼里的泪水险些收了回去。 “怎么了吗?”何书生看着她。 何夫人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没,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愧疚……” 嘴上说着愧疚,然而却直接拿起了毛笔蘸上墨水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何书生想要安抚和劝慰的话都到嘴边了都来不及说出去,后知后觉地跟着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已经签好字的和离书,何夫人与何书生的唇角都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再度抬头对视的时候又都是满脸的不舍。 何夫人:“夫君,你对我们母女的好,我会一直铭记在心的。” 何书生:“我怕那些追债的人会一直追着你们不放,你且连夜收拾包袱,明日拿到绣品的尾款之后便即刻带着愿儿出城,莫要再回来。” 将何书生满脸拨弄算盘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何夫人内心冷笑一声,最终含泪点头。 见何夫人肯同意带着那个拖油瓶离开,何书生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精光。 静默燃烧的烛火在风中忽明忽暗,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半露出在烛光当中,两两相望,满是情意和不舍。 然而,在另一半藏匿在阴影之中的脸上,男的一脸奸佞,女的一脸冷漠,表面情意绵绵,实则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 被放在架子上的那幅下淮御绣,上面是精美绝伦的花纹,娟秀的字体题着一手缱绻绵长的诗歌,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发出细碎的微光。 第92章 香,实在是太香了 屋内的灯影之下,何夫人在绣架前忙着收尾的针脚,愿儿窝在她的身旁睡得正香。 何书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外面望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狗洞那边传来了石子砸过来的声音。 何书生立马就来了精神,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狗洞外面用石头压着一个信封,还有一块手帕。 是云华用过的手帕。 何书生两眼放光,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无人之后猫着身体伸手掏向狗洞那边的信封。 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信封就好像长了腿似的,每当他的手好不容易碰到的时候,眨眼之间就往外面挪了一点。 “还真是见了鬼了。”何书生暗骂一声,干脆趴在地上铆足了劲钻到狗洞里面,终于一把抓住了那信封。 “怎么和你家小姐一样调皮。”何书生嗔怪地用手指点了点信封,而后将手帕凑到自己的鼻子前,幽幽暗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好香啊……” 依依不舍地将手帕收好,双手撑着地面想要把身体缩回去,然而他扒拉了两下,身体仍旧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何书生尝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莫不是卡住了?! 何书生立刻着急了起来,死死扥着狗洞旁的墙壁,身体不同扭动着:“该死……” 直到双手都抹上了墙上的灰,脸涨得通红,何书生咬紧牙关用力往后缩。 下一刻,原本卡着的地方猝不及防松动了起来。 “哎哟——”何书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旁边休憩的鸟儿都被他吓得振翅飞逃。 墙边,芙仪默默探出脑袋将那何书生的狼狈模样通通看在了眼里,忍不住低笑出声:“殿下应当好好看看,那厮的样子别提有多好笑了!” 谁让这厮还妄想占她家殿下的便宜来着,就算是摔成狗啃泥也不为过! 云华光听声音就已经能够想到何书生的嘴脸了,唇角勾起一抹渗着寒意的弧度。 小院里,何书生揉了揉发疼的屁股,继而将信封拆开,云华隽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大致的内容就是告知何书生明日的安排,当在阅读到结尾的时候,何书生停顿了一下。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何书生痴痴地笑了一下,不成想,这位云小姐当真对他如此想念。 只要能够娶到云小姐,不仅他欠的债务都能尽数还清,还能与她一同享尽府上财富,并且,看云小姐平日里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想来也是个活不长久的。 如此,只要等到云小姐病逝,他便能获得她所有的家财,届时再娶一个续弦,收几个顺心意的美妾,往后的日子岂不是美哉? 光是这么想着,何书生就已经抑制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了,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塞回到信封里,放到自己胸口的衣襟处轻轻拍了几下,是踏实的感觉! 何书生撑坐在地也不急着起身,而是拿出那方淡粉色的手帕凑到鼻子前,猛吸一口:“香,实在是太香了……” ----------------- 清晨的天空透过薄雾,露出一抹淡淡的红色,宫墙之内红墙高耸,屋顶上鳞次栉比的琉璃瓦流光溢彩。 一辆马车缓缓在宫道上走着,出玄武门的时候,侍卫例行检查。 撩开帘子,侍卫的声音立马就变得恭敬了起来:“见过三皇子,昭宁公主。” 赫连峋点了点头,轻咳一声:“今日是春蒐的最后一日,本皇子与昭宁公主一同去城门口迎接父皇。” “原来如此。”那侍卫放下帘子喊道,“放行!” 马车缓缓出了玄武门。 赫连峋一本正经地看向云华:“没想到五妹妹竟会主动邀我去迎接父皇他们,还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云华垂眸颔首:“给三皇兄添麻烦了。” “不不不……”赫连峋赶忙摇头摆手,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真的。” 他巴不得能在这位五妹妹面前好好表现呢! 这些日子他独自思索了许多,回忆起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种种细节,越发觉得面前这个五妹妹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他是真的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那就干脆直接抱紧大腿,也比每日被赫连雪轻视,被赫连霜嘲讽,被赫连霺背刺要好的多…… 一想到这,赫连峋越发坚定了要站在云华这边的信念,拍着胸脯保证:“五妹妹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看着他那清澈中带着愚蠢的眼神,云华忍俊不禁:“如此说来,我确有一件事需要三皇兄的帮助……”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赫连峋眨了眨眼睛,一脸积极。 何书生家院里,芙仪早早便坐在里面等着了。 “还差几个针脚就能修复好了,请姑娘稍等,先喝杯茶吧。”何书生沏好茶,一边倒一边压低声音问芙仪,“不知云小姐可有话让姑娘代为转达的?” “自然是有的。”芙仪拍了拍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子,“我们家小姐说了,待我亲自将下淮御绣过目一遍,确认没有纰漏后才能同你交代后面的事。” “这样啊。”何书生眼里的精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我已经两日不曾见到云小姐了,单单凭借她写的书信,都不知小姐她过得如何,家里人是否同意我与她的婚事。” 虽然嘴上说着是对云华的挂念,实际上就是在试探芙仪的口风。 芙仪:“怎么,你莫不是不信任我家小姐?” 闻言,何书生立马摇头:“怎么可能,我自然是信任云小姐的,只不过……” “你就放心好了。”芙仪拿出了装满银子的钱袋子,在他面前掂了掂,“这是我家小姐特意吩咐让我带来的修复绣品的报酬。” 果然,一看到钱财,何书生所有的顾虑都被打消了,笑得合不拢嘴:“云小姐果然是何某上辈子积德行善才得以遇到的佳人啊!” 芙仪心中冷笑一声:哼,油腔滑调。 恰在这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何夫人抱着已经修复完毕的下淮御绣缓缓走了出来。 “哎哟,娘子辛苦了!”何书生脸上挂着笑容,立马上前去接过那幅绣品,拿到芙仪面前打开,“还请姑娘过目。” 那副迫不及待献殷勤的样子,让芙仪看了都觉得恶心。 何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何书生的行为,眼里的失望更重了。 “如何?”何书生焦急地盯着芙仪的一举一动,巴不得直接拿过那幅绣品亲自上手帮她过目。 第93章 云小姐定然舍不得让我伤心 芙仪不去理会何书生,故意拖慢了查看的动作。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姑娘倒是给个准信啊。”何书生可等不及,今日是那些讨债人定下的最后期限,他若是再还不上钱…… 脑海中闪过那人凶狠的嘴脸,还有被大卸八块的壁虎,何书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巴巴地盯着芙仪。 终于,芙仪慢条斯理地将那幅下淮御绣收了起来:“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太好了!”何书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两眼放光。 “咳……”一旁的何夫人轻咳一声。 何书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转而换上一副深情的模样,主动把钱交到何夫人的手里:“娘子,拿着这些钱,好好照顾自己和愿儿,不记挂着我。” 记挂你就怪了。 芙仪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将云华的信纸交给他。 何书生迫不及待地拆开,认真浏览着里面的每一个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何夫人紧了紧抱在怀里的钱袋子,看着这个与她生活多年的丈夫,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夫君……” 话还没说完,何书生便率先开口了:“你带上东西和孩子赶紧走,我送你们出城。”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时不时地在钱袋子上流连,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钱抢回去。 何夫人眼底唯一的心软也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不必,云小姐已经给我们备了马车,芙仪姑娘会送我们出城的。” 闻言,何书生面上一喜,不成想,云小姐竟安排得如此妥当。 眼见天边已经大亮,何书生再也按捺不住了,只扔下一句“既如此,我还有要事,先走了。”就已经往外面跑去。 看着何书生越来越远的背影,何夫人轻笑一声,满是自嘲:“从前种种,终究是错付了。” 芙仪缓缓走到何夫人身边:“现在回头也不迟,这样的贱男人,自会有人收拾。” 而那个收拾的人,自然就是她家殿下了。 皇城主道大街上,赫连峋的马车缓缓行进着。 赫连峋时不时看一眼云华,想要知道她说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做。 云华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停车。”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车夫疑惑问道:“昭宁公主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我想买一些手信,你们在这里等我即可。”没等赫连峋反应过来,云华就已经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这条街是皇城的主道,对面是竹青楼,旁边是一家卖手信的铺子。 云华给何书生的信纸上约好了在这里相会诉情。 “让开,莫要挡道!”何书生一路奔跑,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火急火燎地往那家铺子赶过去。 他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只要能够见面,再施以小计将云小姐骗到手,那他后半辈子就能够高枕无忧了! 果然,就连上天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当他越过停在竹青楼旁的一辆马车后,正好看见了在手信铺中翘首等待的云华。 “云小姐!”何书生激动地喊着,就像是话本里面与心仪之人辗转曲折终于得以会面的公子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往她的方向跑去。 “诶,五妹妹,等等我!”赫连峋也下了车,正要往云华的方向走过去,只见眼前一个身影快速掠过,径直往云华扑了过去。 佳人近在眼前,何书生心里也是有盘算的,这大街上有这么多的人,若是看到了他们两个人满是情意的拥抱在一起,届时即便是云小姐家里人不同意,也不得不为了保全云小姐的名声将她嫁给他。 如此想着,他也不打算抑制心底的雀跃,直接朝云华张开了双臂。 出人意料的是,还没等他碰到云华的一根发丝,云华就已经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躲了过去,并后退了好几步,一脸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放肆!” 扑空的何书生愣了一下,被云华方才的那一声给呵斥懵了。 见云华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何书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些唐突,毕竟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姐,矜持一些很正常,于是便换上了另一副面孔,耐着性子解释。 “云小姐莫要害怕,何某只是与小姐快三日未见,甚是想念罢了。”何书生一步一步朝云华靠近。 但云华就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步步后退,声音严厉:“站住,莫要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何书生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见周围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脸深情地看着云华:“云小姐,何某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唐突了,这就向你道歉,但请你莫要装作不认识我,我会伤心的……” 闻言,云华停住了脚步,注视着他,眼底似有一瞬间的动容。 “我就知道,云小姐定然舍不得让我伤心……”何书生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见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他必须得抱到云小姐! 下一刻,他便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往前扑向了云华。 然而,就在他快要抱上云华的时候,一只脚横空出现,凌厉地踹上了他的侧腰。 “哎哟——”何书生被这一脚踹得重重摔在了地上,扶着侧腰痛吟不止。 这一声惨叫直接将大街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店铺里面发生的一切。 店铺老板见状想要去扶何书生,但看了一眼贵气逼人的赫连峋后,默默选择退得远远的。 “到底是谁?!”何书生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抬眼,只见一个穿着赤色蟒袍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面前冒犯我五妹妹。”赫连峋将云护在身后,冷哼一声。 竹青楼旁的一辆马车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撩开白色的纱帘,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那一抹娇小的倩影上。 云华就像是被吓得不轻,脸色有些苍白,紧紧抓住了赫连峋的衣袍,声音怯怯的:“三哥哥,这个人突然就冲了过来,我,我害怕……” “别怕。”赫连峋一脸正色地护着她,“有我在,定不让那登徒子伤你分毫。” 实则他心底早已乐开了花:太好了,终于能在五妹妹面前好好表现了! “云小姐!”倒在地上的何书生眼巴巴地看着云华,顾不上疼痛,往云华的脚边快速爬去,“我是你的何郎啊,你我之间可是立下了誓言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第94章 你和那个蠢妇早就串通好了 还没等他爬到云华脚边,赫连峋就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方才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企图冒犯我五妹妹,我还未同你好好算账,现在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企图攀扯不休?” 五妹妹? 云小姐先前不是说自己是府上唯一的继承人吗,怎么忽然冒出一个自称是她兄长的人? 何书生眼珠子转了一圈,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抓上了赫连峋的裤脚,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舅哥误会了,我不是登徒子,而是与令妹……” 还未等他说完,赫连峋就直接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了:“谁是你舅哥,我警告你,莫要再纠缠不休。” 何书生百思不得其解,捂着肩膀不停地痛呼,定定看着躲在赫连峋身后的云华:“云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此时的云华躲在赫连峋身后,表面一副被吓得不轻的可怜模样,实则眼底一片戏谑。 见云华没有回应,何书生环顾了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心下一狠:“云小姐,你让我将自己的妻子休弃而后娶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何书生也顾不上任何脸面了,直接将事情抖落了出来,势必要将云华拉下水。 何书生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不是吧?这个小姐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怎么会是拆散别人家庭的人?” “如今还闹到大街上来了,还真是不要脸啊。” …… 赫连峋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诋毁云华,眉头紧蹙,抬手指着他正要理论:“你休要血口喷人——” 然而何书生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云小姐——”见眼下的情况对自己有利,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你那日与我在巷中幽会之时对我的许诺,难道都忘了吗?” 何书生特意将巷中幽会这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势必要让大家听到。 如此,就算云小姐是真的要反悔,也会碍于名声不得不嫁给他。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皆是一惊,看向云华的目光也变得异样起来。 “不是吧,这位小姐竟然还与那个男人在外面幽会?” “成何体统?谁家闺阁小姐会是这样的?” “还真是伤风败俗啊……” “要我说啊,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云华眼睛微眯,意味深长地看着此刻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何书生。 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该死,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赫连峋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头,这个何书生不仅自己不要脸面,还要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实在是可恶至极! 奈何此时的何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赫连峋踹了两次,弱势可怜的形象一下子就立住了,就算赫连峋想要争辩,在这些人的眼里也都像是在利用强势来威压他。 “你我不是约好了若是我将我的原配妻子休弃就来这家铺子寻你,如今我照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能够翻脸不认人呢?” 何书生死死盯着云华,左右不过是比谁更豁得出去,今日之后,这位云小姐的名声算是彻底败坏了,日后定然是求着要嫁给他。 面对周围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赫连峋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可奈何的感觉,一脸愁容:“五妹妹,我们该怎么办啊?” 眼下局势都往自己这一边倾倒,何书生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别挣扎了云小姐,你还是乖乖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云华便从赫连峋身后探出了头,轻声问他:“公子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云啊。” 声音不大,却还是让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事情的变化竟如此猝不及防。 何书生笑容僵在了脸上,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华:“这,这个玩笑可不能开啊,云小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脑子转得飞快的赫连峋打断了:“谁是你云小姐,我妹妹可是姓赫连的!” “赫连?”何书生眉头皱了皱。 “是啊。”云华怯怯地从赫连峋身后走出来,看向何书生:“公子你定是认错人了。” 众人议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方才那个男子一直喊那个小姐为云小姐,结果人家压根就不姓云,这算哪门子事? “不,不,你定是故意不认我,才谎称自己不是云小姐,你定是故意的!”何书生摇了摇头,魔怔了一般朝云华走去。 赫连峋才不惯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两个穿着便衣的侍卫上前准备将他钳制住。 “放开我!”何书生就像是泥鳅一般闪身躲过了,脸色阴沉,“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立刻从怀里拿出云华给他的书信还有手帕,大声喊道,“我手里有她故意勾引我的证据!” “你放屁!”赫连峋脸上满是怒气,想要亲自动手抓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云华制止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何书生的身上。 “这些,这些都是她这几日写给我的书信,字字句句,都是证据,还有这条手帕!”何书生将手里的书信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看向云华,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 云华面色如常,秀眉轻挑。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赫连峋在看到那信纸的时候,就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何书生:“你拿着一堆空白书信就想要往我妹妹身上泼脏水,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空白书信?! 何书生惊讶了一瞬,慌忙地抓着信纸看了一眼,居然真的是一片空白。 “不,这不可能!”何书生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不死心地拿出云华给他的手帕,“我,我手上还有她赠与我的手帕,上面还有她身上的气味!” 赫连峋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可理喻,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五妹妹身体一向病弱,还有喘症,香料什么的更是从不沾手,你哪来的破手帕栽赃到她身上?”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云华,只见云华身上确实是一个香囊也没有挂,病态苍白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涂抹香粉的样子。 云华怯怯地伸出手,让旁边的一个女子嗅了嗅,果真是一点味道也没有。 何书生僵硬地摇了摇头,死死瞪着云华:“你骗人!你先前明明就借着修复绣品的借口来我家,还被我夫人撞见了,我夫人就是人证!” 何书生这才想到何夫人,嘴上不停念叨:“对,我夫人就是人证,她能够证明……” “你夫人?”云华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你真的确定你夫人会给你作证吗?” 何书生清楚地看见了云华眼里的戏谑,事到如今,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何夫人早就在他的催促下带着钱财和孩子走了,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已经出城。 脑海闪过云华那日在巷中柔声劝他的场景,何书生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云华,“你和那个蠢妇早就串通好了,你这个贱人!” 第95章 拉着你一起陪葬 “放肆!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赫连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缠烂打的烂人,直接示意侍卫把他抓起来。 何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钳制住了,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脱,干脆大声喊了起来,“大家快看啊,当街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默默后退了几步,目前的情况如此复杂,他们也不知道该信谁了。 何书生还在不依不饶地喊着:“蓄意勾引还不承认,还要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文弱书生,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华一巴掌呼了过去。 众人都被云华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 云华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冷眼看着被打懵了的何书生:“这位公子,造谣诬陷皇室宗族,你可知该当何罪?” 见云华摊牌,赫连峋也干脆不装了:“就是,我们每次出宫都有内官记录在册,你大可以看看,我五妹妹这几日到底是在宫中还是在外头!”说着不屑地睨了他一眼。 此话一出,不仅何书生震惊了,就连周围一直看戏的人也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多了一道惊讶的声音:“你们看,那个红衣男子身上的穿的可是蟒袍啊,这,这不是上明皇室的皇子才能穿的吗?” 那个声音刚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赫连峋的身上。 “我的天,居然真的是蟒袍啊。” “方才那位公子也说了自己姓赫连,那可是皇姓啊!” “赤色蟒袍,莫不是三皇子?身后的女子是他五妹妹,莫,莫不是昭宁公主?!” …… 耳尖的赫连峋听到了底下的窃窃私语,立马就一脸正色地对着何书生呵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此大言不惭污蔑昭宁公主!” 周围原本还在怀疑的人在听到赫连峋的话的时候都被震惊到了,纷纷下跪行礼:“参见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携吉兆而生,乃是民心之所向。 “你,你们——”何书生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清一色跪了一地的人。 目前的情况,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何书生认错了人执意上前纠缠,结果冒犯的人竟是三皇子和昭宁公主,谁还敢替他说话啊。 大家都把头压得低低的,一点都不敢再看,生怕祸及自身。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何书生死死盯着云华,喃喃自语,“你明明就是云小姐,怎么可能会是昭宁公主?” 赫连峋被何书生惹得早已没了耐心,不悦地摆了摆手:“将这个冒犯公主的登徒子送到官府去!” 周围的人都不禁对何书生啐了一口:“啧,这书生莫不是脑子有毛病,昭宁公主何等尊贵,岂是他说攀扯就攀扯的……” “就是,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 听着他们嘲讽的话,何书生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停低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在侍卫架着他的胳膊越过云华身侧的时候,只见云华忽然就转过身看向了他,嘴唇一张一合:“何郎。” 在看清楚云华的嘴型的时候,何书生瞬间就回过神来了,怔怔地盯着缓缓朝他走近的身影。 云华瞥了一眼此时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的人们,又看向何书生,那张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柔弱,反而是一片冷漠,连同声音也是寒冷刺骨:“何郎,这份大礼,算是我替你那一直受你欺辱的夫人送你的,还请笑纳啊。” 一句话,让何书生愣住了,眼里渐渐充血。 所有的一切果然都是那个蠢妇和这个云小姐串通好的,而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眼见何书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云华就像是故意要拱火一般,满不在乎地再补了一句:“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私藏的所有钱财都已经被何夫人拿走了,她们会用你的钱,过上好日子的。” “而你这样的烂人,就只配待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慢慢熬到死……” 云华话音刚落,何书生忽然就挣脱了束缚,抽了侍卫腰间的刀朝云华砍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侍卫反应过来去阻止他,然而发了疯的何书生力气格外大,两下就将他们砍伤了。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四处逃跑。 赫连峋:“可恶,竟然敢当街行刺,来人啊,将他拿下!” 侍卫们闻声赶来,将何书生团团围住。 何书生已经杀红了眼,提着滴着血的刀一个箭步瞬间冲到了云华的面前,一把攥住了云华的肩膀将她拉过来,手中的刀横在了云华的脖子上:“都别过来!” 云华被这厮掐得喘不上气来,手攥住了他的衣袍。 赫连峋抬手制止侍卫的行动,紧张地盯着何书生横在云华脖子上的刀:“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了昭宁公主!” 看着面前黑压压一群将他团团包围的侍卫,何书生这才回过神来,握着刀的手都在不停颤抖,扯着嗓子大喊:“我说了,别过来!” 赫连峋将他害怕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进一步诱导:“你若是放了昭宁公主,我还能给你留一条生路!” 闻言,何书生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似有一瞬间的动摇。 “真的,本皇子说到做到!”赫连峋继续道。 何书生下意识想要松了架在云华脖子上的刀,然而云华却忽然冷漠地来了一句:“你今日竟敢冒犯本公主,就算三皇子不杀你,我也定会诛你九族。” 此话一出,赫连峋直接惊了,赶紧对云华摇了摇头。 五妹妹啊,这种关头这话可不兴说啊! 何书生紧了紧握着刀的手,咬牙切齿:“你敢!” 云华冷哼一声,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你看我敢不敢!” 赫连峋被云华吓得直接瞪大了眼睛:“别——” 何书生直接被她的嚣张气焰激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左右不过是一死,那便拉着你一起陪葬!” “五妹妹!”赫连峋想要阻止,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锋利的刀刃就要割破云华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强大的气流袭来,伴随着一声惨叫,云华脖子前面的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何书生倒在地上,捂着不停流血的双眼不断呻吟着。 目睹这一切的赫连峋直接僵愣住了,不敢有所动作。 云华站在原处,波澜不惊地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身影。 第96章 就地斩杀 一身白衣胜雪,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白玉腰带,上挂玲珑环佩,妖孽一般的脸庞尽是清冷,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敬畏感。 赫连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给有苏容让路。 侍卫自发围成了一个圈,将外面逃窜的人群挡住,里面只余下四个人。 云华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痛吟不止的何书生,此刻双目流血,整张脸都腥腻无比,看上去又惨又恶心。 “不成想,殿下竟如此胆大。”有苏容冷淡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敢去激怒何书生,若是方才他不出手,此时云华脖子上的血恐怕都淌了一地了。 还真是,不怕死。 云华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却露出了恬淡的笑容:“国师大人躲在马车里偷看了那么久,自然是要向你收一些报酬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辆停在竹青楼旁的马车是有苏容的,当她在与何书生掰扯的时候,有苏容就端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饶有兴趣地将这一场好戏从头到尾地都看在了眼里。 她当然不能便宜了有苏容白看这场戏,索性拉他入局。 闻言,有苏容的声音渐渐缓和:“原来不是不怕死,而是……” “而是笃定,国师大人一定会救我。”云华顺势接过了话,眉眼弯弯。 有苏容没有说话,一双落栗色的眼眸直直注视着云华,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眼。 一旁的赫连峋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倒在地上的何书生就忽然狂笑出声:“呵……昭宁公主是吗?” 何书生被弄伤的双眼此时还在流着血,但他却丝毫不在乎,缓缓撑着坐起身,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狗屁昭宁公主,到头来不还是一个只会勾引男人的娼妇罢了!” 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赫连峋眉头紧蹙:“如此口出恶言,你算哪门子的书生?来人,堵住他的嘴,赶紧把他带下去。” 侍卫上前用布条塞住了他的嘴,架着何书生的胳膊将他拖下去,但何书生就像是发了疯一样,竭力挣脱着。 “呸!”何书生一下就将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满是鲜血的双眼死死瞪着云华,“你这个贱人!待我日后出来,定将你同那贱妇的双手双脚都砍了,丢到窑子里任千人凌辱,万人践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只听见一声剑刃贯穿身体的声音。 何书生张了张嘴,一大口铁腥味从他的嘴里面涌了出来,颤抖着手摸向刚才传来一阵剧痛的地方,在心口处摸到了锋利的剑刃。 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把长剑贯穿了心脏。 有苏容指尖轻抬,长剑直接从何书生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鲜血溅了一地。 在赫连峋诧异的目光中,何书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咽了气。 云华对有苏容简单粗暴的剑法啧啧称奇。 赫连峋:“这,这……” “此人出言诬陷昭宁公主,被戳穿后意图行刺,罪加一等,且言行狠戾失控。”有苏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何书生,声音冷漠,“当就地斩杀。” 强大的气场压得赫连峋都快要直不起腰来了,求助地看向一脸淡定的云华:“五妹妹觉得呢?” 云华侧目看向有苏容:“一切都交给三皇兄定夺吧。” 有苏容垂眸对上了云华的目光:“既如此,今日之事就交给三皇子了,昭宁公主受惊不小,我送殿下回宫。”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华微微颔首:“有劳国师了。” 目送他们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赫连峋嘴角微微抽搐: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他定夺吗?倒是看他一眼啊! ——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着。 云华与有苏容面对面坐着,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就好像凝滞了一般,沉寂得不像话。 方才云华跟着有苏容来到马车前,正好看见了朝他们兴奋招手的芙仪。 “何书生的下场我都看见了,简直是大快人心!”芙仪笑得没心没肺,“那厮被殿下这么一哄骗,果然乖乖地把所有钱财都留给了何夫人,这样她们母女后半生的生活也算有了保障。” 有苏容难得对云华投以赞赏的目光。 云华自然很是受用,摆了摆手示意芙仪低调一些。 “没想到殿下的计谋如此管用。”芙仪看出了云华愉悦的心情,更加卖力地夸赞了起来,“特别是殿下亲自给他上药的时候,将那厮折磨得敢怒不敢言,那场面,别提有多精彩了。” 有苏容眼睛微微眯起:“亲自上药?” 云华愣了一下,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轻咳了一声暗示芙仪赶紧闭嘴。 但这丫头还在兴头上,压根就听不懂云华的暗示,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云华是如何如何三言两语就将那何书生迷得五迷三道的。 苏容眼底神色渐渐暗了下来。 “咳咳咳……”云华嗓子都要咳冒烟了,芙仪这才回过神来:“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咳疾又犯了?” 云华深吸一口气:“无碍。” 芙仪一脸担忧:“殿下还是快到马车里去吧,莫要再吹了风了……”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两个人就都没了身影。 待芙仪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走远了,她只能一边追一边喊:“诶,等等我啊,我还没上车呢!” …… 此时的芙仪拘谨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赶着马,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车帘子里面的那两位也是,一直都没有说话。 最终,云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那个……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一直面无表情的有苏容这才抬眸看向她。 只见云华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颗发着淡淡微光的东西,巴掌大的夜明珠。 有苏容眸色微变。 “那日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将夜明珠拿回来。”云华双手捧着那颗珠子,淡白莹光几乎将她整张脸都遮住了。 “喏,我可没有食言哦,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对你来说应该挺重要的,定是不能便宜了那个烂书生。” 她扬唇轻笑时,嘴角的笑容极浅极淡,如鹤羽般翩然落下,无声而轻巧,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撩拨着人的心弦。 在对上她那双如同坠满了星辰般的明媚双眸时,有苏容眼睫轻颤了一下。 如此细微的反应,还是被云华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她定定注视着他,想知道他欲作何反应。 出人意料的是,有苏容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随意瞥了一眼那颗夜明珠:“殿下何以认为,这颗珠子对我很重要?” 第97章 殿下怎么不笑了?生性不爱笑 难道不是吗? 云华捧着那颗夜明珠端详了一番:“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无论是大小还是品质,就连进献来的贡品的都比不上,“当是上品才对,可比上明国库里面好几样珍宝藏品加起来还要值钱,这还不重要?” 有苏容看着云华:“殿下的眼光,不去做鉴宝坊谋一个职位,当真是可惜了。”语气意味不明。 云华就当是在夸她了:“那是自然,我看东西的眼力一向不错。” “但这只不过是人间赋予它的价值罢了。”有苏容纤长的手指戳了戳那颗夜明珠,缓缓开口:“这样的夜明珠在我们那里,遍地都是,就和石头没什么分别。” 什么?! 云华指尖稍顿,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那日我不过是身上没带什么闲钱,便将这颗珠子给他了。”有苏容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形,“不成想,那人竟然如获珍宝似的……” 字字不提她,却又字字都有她。 “原来是这样啊。”云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有苏容点了点头,指着这颗夜明珠一本正经道:“殿下若是喜欢,我便赠与殿下。” 闻言,云华默默将那颗夜明珠揣进了怀中,面无表情:“那还真是多谢国师大人了。” 这么值钱的东西在他眼里居然和石头差不多,这狐狸家里是什么条件啊?! 有苏容静静注视着冷脸了的云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殿下怎么不笑了?” 云华扯了扯嘴角:“不劳国师关心,是本殿生性就不爱笑。” “原来是这样。”有苏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张妖孽的脸,云华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早就已经盘算着如何将这臭狐狸的尾巴砍下来做围脖了。 有苏容自然是感受到了云华那凉嗖嗖的目光,默叹一口气:“云华,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了从那书生身上拿回夜明珠而冒这么大的险。” 如同霜雪化开,渐渐变得朗润起来的声音:“你的安危可比这颗夜明珠重要多了。” 云华愣了一瞬,怔怔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在他的眼里,她比夜明珠重要吗? 意思就是,她很重要?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云华都要被自己吓到了,无措地避开了有苏容的目光,低声嘟囔:“谁说我只是为了拿回夜明珠。” 她竭力平复着不断躁动起来的呼吸,看向窗外,声音浅淡:“那何书生是个暴力成性的狂徒,又知道了此事是何夫人与我串通好的,必然会报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自觉地将这些都说了出来,只是想说,因为有苏容也在侧耳倾听着。 “若是仅仅因为冒犯公主而被关进大牢,他还有出来的机会,也就有了报仇的机会,这便是为何赫连峋三言两语就能够将他诱导得把我放了,他可不是傻子……” 所以,她便步步紧逼,迫使何书生失控对她下杀手,坐实了何书生欲行刺公主的罪名,再交由官府择日问斩,此事便算妥善解决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一向淡漠的国师大人,竟然会因为何书生辱骂的那些话,直接将他就地斩杀了。 这倒是让云华有些意外,有苏容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无情。 而他方才所言,真的是想说在他的眼里,她很重要吗? 还是只因为她对他有用处,所以才会显得重要。 云华眸色有一瞬间的黯淡。 这只狐狸还当真是可恶,仅仅一句话便将她的心绪打乱,丝丝缕缕交相缠绕,怎么都捋不清,心底逐渐升腾起一股子烦躁的感觉。 直到头顶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好似所有的躁动都被渐渐抚平,云华垂在身侧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随着轻柔拍抚的力度,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云华,思虑过度会让反噬之力有机可乘。” 不同于往日里强势不容置喙的语气,而是像轻声哄慰一般,温柔又耐心。 云华只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不敢去看他的脸,而是一直紧紧盯着他那流泻在肩头的墨色长发,与车窗旁的纱帘一同被风扬起一个弧度,被照射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光晕。 哪怕仅仅是发丝,也都格外的撩人心弦。 有苏容垂眸静静注视着此时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云华,眉梢染上一抹笑意,正欲开口。 “那个人影,好眼熟。”云华倏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紧紧盯着车窗外的一对身影。 原本光影缭乱的气氛瞬间就碎了一地。 还没等有苏容反应过来,云华就已经抬手将他放在她头上的手扒拉开,而后整个人挪到他的身旁掀开纱帘看向窗外。 只见不远处的一对中年男女从医馆走了出来,应该是夫妻,男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甚是病态,还会时不时捂着嘴咳嗽,而旁边的女的则小心搀扶着他,在他咳嗽的时候不停拍抚他的后背,满脸关心的情意。 原本不过是来来往往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但当他们经过马车的时候,云华一下就把帘子拉上了,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这个女的,可不就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刘嬷嬷吗,怪不得如此眼熟。 并且此次春蒐,皇后身边也没有见到刘嬷嬷的身影,原来是告假去陪自己的丈夫看大夫了。 云华目光落在他们手里那一大堆的药上,看来她的丈夫还病得不轻。 莫名其妙被云华挤到一边的有苏容轻咳一声,想要提醒一下将眼前这位几乎整张脸都要扒在窗棂上的女子。 奈何云华压根就无暇搭理他,一双眼睛从左到右,紧紧跟随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直到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云华赶紧从窗边收回来。 “你……”有苏容刚开口。 “芙仪,掉头,跟上去那对夫妇。”云华上前撩开车门帘子吩咐道。 有苏容:“那个……” “好的殿下。”芙仪立刻拉着缰绳,将马车掉头,追了上去。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丈夫缓缓进了一座看上去很是气派的府邸。 芙仪探进头来询问:“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云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座府邸大门上的门匾,烫金纹龙飞凤舞地写着东宫二字,太子的住所。 忽然,原本已经进门了的刘嬷嬷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目光相接的一瞬,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往后仰,差点就要从榻上摔下去,幸而有苏容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刷的一声,有苏容直接拉上了帘子挡住外面的那道视线。 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的芙仪不明所以:“殿下,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回宫。”云华与有苏容异口同声道。 第98章 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货色 明渊阁内,去参加春蒐的学子都已经尽数回来了。 此次春蒐的射猎比试,赫连霜虽然因为不慎射杀了怀有身孕的红头青麂而痛失头筹,还被云华失控的马匹吓得不轻,当日就哭诉到明帝的身前去了,一向宠爱她的明帝为了安慰她,特意举办了其他的比试,让她好好地出了一把风头。 “六公主的箭术果然是举世无双的。”梁梓冉夸赞的时候还若有若无地瞥了坐在不远处的赫连峋一眼,“可比某些只知道捡漏的人强上好几倍。” 阴阳怪气的语气让一旁的林笺听了都忍不住皱眉:“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比试的最后一名。” 梁梓冉一听这话瞬间就炸毛了起来:“你的分数跟我一样,咱们都是最后一名,你哪来的资格说我?” “不,你是算上了那只抢来的兔子分数才和我一样。”林笺一本正经地指正。 梁梓冉脸憋得通红:“林笺你——”话音未落就直接上手了。 林笺痛呼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梁梓冉举起来的尖利指甲,“你竟然还动手?!” “是又怎样?”梁梓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若是再拿这件事说道,我便见你一次挠你一次!”说罢还举起手做了个呲牙的威胁动作。 林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 下一刻,明渊阁里回荡着这两个人掐架的声音。 赫连峋不甚烦躁地掏了掏耳朵,懒得搭理他们两个二货,目光时不时往门口处瞥,他现在一心只期待着见到他的五妹妹。 自从那个何书生一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往云华的阵营又靠近了一步,特别是发现国师大人竟然也是站在云华这边的时候(他自己脑补的),更是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别提多有归属感了! 终于,门口处出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 云华提着书箱缓缓走了进来。 赫连峣见云华提着这么重的书箱,想要起身去帮她,不成想却被赫连峋捷足先登了。 “嘿嘿,五妹妹,我来帮你。”赫连峋走到云华面前,期待地伸出手。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云华很是自然地将书箱递到了他的手上:“麻烦三皇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赫连峋笑得别提有多灿烂了,八尺的高个子此时微微弯着腰跟在云华身后,时不时与她搭上一句话。 云华将将入座,赫连霜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哟,这不是我那差点摔下悬崖摔死了的五姐姐吗?” 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甚是明显,见云华不搭理她,她便径直走到云华面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华:“不是说被吓得病了一场吗,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我可警告你,若是将病气过给我们,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峋轻啧了一声:这死丫头的嘴是真的不饶人。 云华抬眸,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有劳六妹妹关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谁关心你了?”赫连霜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怎么都无法解气,只能够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也配让我关心?” “六妹妹,这节可是国师大人的课,你说话注意些。”赫连峣严肃的声音在赫连霜身后响起。 赫连霜被赫连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正要开口之际却对上了赫连峣警告的目光,只好撇了撇嘴,不悦地睨了云华一眼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赫连霜赌气离开的背影,赫连峣唇角弯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这下终于轮到他与五妹妹搭话了。 他缓缓走到云华面前,酝酿了一下才开口:“五妹妹的身体如何了?” 云华眨了眨眼:“兄长这个问题,我方才与六妹妹说话的时候已经回答过了。” 赫连峣一时有些语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噢,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兄长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云华疑惑地看着他。 “有的。”赫连峣看向云华空荡荡的手腕,“从前送你的玉石手串许久都没有见你戴过了,是不喜欢吗?” 玉石手串…… 云华眼底神色微变。 脑海里闪过年幼之时赫连峣赠与她亲手制作的玉石手串的场景。 “妹妹喜欢这个手串吗?”少年赫连峣期待地看着她。 “嗯!”云华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谢谢太子哥哥!” …… 年少时很长的时间,云华一直对那个手串视若珍宝,直到被赫连霜她们围在了墙角里面。 一听到玉石手串的时候,云华似有若无地瞥向赫连霜所在的方向。 赫连霜离得不是很远,定然也是听到了,两只手放在腿上不停绞着,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若是云华敢将她抖落出去,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云华收回目光,内心轻嘲一番,而后看向赫连峣:“抱歉兄长,那个玉石手串被我不慎遗失了。” “原来是这样。”赫连峣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未减,“没事,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根穿满玛瑙和动物尖牙的手串递到云华面前。 云华:“这是?” “这根手串是我亲手制作的,红色蓝色的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玛瑙。”赫连峣主动给云华介绍。 还未等云华开口,“这手串当真是好看。”刚从后门进来的赫连霺一眼就看到了,语气带着艳羡,“太子哥哥对五妹妹这般好,可太让我们羡慕了。” 说话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小,愣是让坐在远处的赫连霜都听见了。 “太子哥哥,你为何送给一个外人也不送给我?”赫连霜立刻就转过身来,脸色很是不好,“明明我才是……”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妹。”赫连峣率先回答,语气很无奈。 一旁的云华忍俊不禁,这是听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如此熟练啊。 赫连霜仍旧不依不饶:“可是……” “我记得此次春蒐,大哥好像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东西吧。”赫连峋适时插上一嘴,“只不过五妹妹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闻言,赫连霺就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心虚道:“哦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说着心虚地往自己的位置开溜。 赫连霜不悦地睨了一眼多嘴的赫连峋,但在当看到赫连峣送给云华就是这么一条用几颗破石头和牙齿串成的手串之后,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不屑轻笑一声:“嘁,果然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货色,这样的破石头与五姐姐倒是格外相称呢。” 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口处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六公主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第99章 云华:我本就是一个喜爱俗物之人 就算未见其人,光是听到有苏容的声音,里面的打闹的学子们也都不敢再造次,书厢内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赫连峣见状小声给云华留下一句“散学等我”便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有苏容一袭浅蓝色的衣袍,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瘆人的寒意,缓缓走到赫连霜的面前。 此时的赫连霜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渊阁中的教书先生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唯有这位国师大人是个不近人情的冷面神,偏偏还格外得她父皇的重视,并且还会一些常人不懂的术法,因此就算是一向跋扈惯了的她也不敢轻易招惹。 有苏容:“六公主,没有什么要回答的吗?” “回国师,我——”赫连霜酝酿完正开口。 “既然答不上来,那便将今日晨读的内容抄写一百遍吧。”有苏容语气平淡,就好像一百遍不过须臾一瞬就能够完成一般。 赫连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国师大人……” “届时我会检查。”有苏容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拿了书卷端坐在首席上,“开始上课。” 赫连霜气极又不敢置喙,如鲠在喉一般,脸都气绿了 安静的书厢里面回荡着沙沙的书写声,隐隐约约还能够听见赫连霜愤愤扯手帕的声音。 云华抬眸看了一眼在最上面讲课的有苏容,眉眼稍弯。 今日其他的教书太傅都去明帝跟前述职去了,是以一整个上午都是有苏容的课。 瑞兽铜炉内静静燃烧着一根檀香,袅袅烟雾缭绕而出。 赫连峋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里快要燃尽的香,心中默念:“五,四,三……” 还没等他念到一的时候,“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有苏容掐着点将书卷收了起来,缓缓起身离开。 干脆利落得让赫连峋直接懵了,心中默默感慨:从不拖沓的国师大人简直配享太庙! “终于散学了!”赫连峋扭头看向林笺,“走,去马场!” 林笺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泛着疼的挠痕,耷拉着声音:“啊?……” 赫连霜直接将桌面上的书卷通通掀翻在了地上,气冲冲地走了,赫连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眼见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云华也想走,奈何赫连峣先前让她等一等,只好作罢。 下一刻,赫连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里拿着方才准备送给她的手串。 “五妹妹,你别听小六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胡说。”赫连峣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手串拿到云华面前,“我之所以会想要送这个手串给你是因为比起那些金银玉器的俗物,我觉得只有自己亲手做的才更有心意。” 云华扯了扯唇角:我本就是一个喜爱俗物之人,越值钱越好。 “上面的所有玛瑙石都是我亲手挑选打磨好的,除此之外,还有这些……”赫连峋指着那些被磨得雪白发亮的尖牙,“这些是此次春蒐,我从猎得的猎物上取下来打磨好的牙齿,都是些特殊的品种,这个是灰狼的,这个是林麝的,还有这个……” 他如数家珍一般向云华介绍着上面的牙齿都是出自哪些动物,又是怎么费尽心思才猎到的。 云华单手撑着下巴,默默打了一个哈欠。 直到赫连峋的手指落在最后一颗尖牙上:“这个是狐狸的。” “狐狸的?” 云华一下就清醒了,眼里好像看到了有苏容被拔掉了一颗尖牙,说话都漏风的情景,那一定是格外有趣的。 “是啊。”一提到这颗尖牙,赫连峣立马就激动了起来,“五妹妹有所不知,这颗狐狸的尖牙是最难得的,可费了我好些心思才将那只赤尾狐狸猎到,再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牙齿锯下来打磨好,你可以摸一摸,不扎手的……啊——” 话还没说完,赫连峣就痛呼了一声,定睛一看,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那颗狐狸尖牙给扎破了,渗出殷红的血珠。 云华成功被赫连峣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接过那颗狐狸牙齿仔细查看着。 “五妹妹小心一些,莫要被扎到手了。”赫连峣担心道,而后看着自己被扎伤的手,有些诧异:“真是奇怪了,我明明将这些牙齿都打磨过了,怎么还能如此尖利扎手?” 云华看见了那颗狐狸尖牙上一闪而逝的银色微光,再看向窗外已经渐渐走远的那道浅蓝色颀长身影。 啧,不仅爱听墙角,还是一只小气吧啦的狐狸。 “大哥这是怎么了?”赫连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华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一袭冰蓝色宫装的赫连雪出现在了门口处。 作为明渊阁资质最高的学生,赫连雪今日以代表的身份与那些太傅们一同去面见明帝了。 这衣裳,与有苏容的那一身倒是格外相衬,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赫连峣自是也看到了赫连雪,脸上带着笑容:“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扎了一下罢了。” 闻言,赫连雪立刻来到了他们面前,抓起赫连峣的手查看:“你可知,身为太子,事事都要谨慎。” “妹妹你太过紧张了,不过就是一个小伤罢了,若是再久一些都要愈合了。”赫连峣不甚在意地收回自己的手。 赫连雪眉头微皱:“我这也是关心你,除了我,你难道还指望着别人会关心吗?” 毋庸置疑,赫连雪口中的“别人”自然就是云华了。 这位长姐虽然表面看起来从不在意云华的身份,但归根究底还是有芥蒂的,特别是自从有苏容亲自教导云华之后,她眼里对云华的敌意就变得明显了许多。 赫连峣怎会听不出赫连雪话里有话:“妹妹,怎么连你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赫连雪打断了:“噢对了,母后还让我转告你,此次你的生辰宴你定要好好准备一番,莫要再辜负了母后的好意。” 生辰宴? 云华看向赫连峣,离宫太久,她都快忘了这位兄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赫连雪将云华的反应看在了眼里,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明日就是大哥的生辰了,五妹妹不知道吗?” 云华摇了摇头,这几日她都在忙着别的事情,压根无暇顾及这些。 赫连雪则是一脸惊讶的样子:“不对啊,所有的请柬都发出去了,难道妹妹没有收到吗?”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还是说,大哥单单将你给落下了?” 第100章 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这样的,五妹妹莫要误会。”赫连峣赶紧开口解释,“他们的请柬都是在春蒐的时候发的,那个时候五妹妹已经回宫了,这才没有送到。” 赫连雪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长姐以为什么?”云华眨巴着眼睛,满是无辜地看着她。 敢情先前种种言外之意的嘲讽都对她不起作用。 赫连雪愣了一下,将原本已经到嘴边了的话又收了回去,而后露出恬淡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 云华的目光一直落在赫连雪的脸上,细细打量着。 今日的赫连雪特意擦了一些脂粉,柳叶眉下,白晳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粉色,唇上抹了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半开的芍药,娇艳明媚。 当真是一个大美人。 若是额头上再点一朵嫣红的花钿……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那日在曼珠沙华幻境中看到的那位女子的脸,云华愣了一瞬,怔怔地看着赫连雪。 “五妹妹一直看着我作甚?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赫连雪被云华如此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自在。 闻言,云华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觉得长姐今日的打扮煞是好看,一时间看呆了。” 被云华如此真诚的夸赞,赫连雪的脸上渐渐泛起一抹绯色的红晕:“五妹妹真的这样认为吗?” 云华点了点头。 身为一众公主的典范,赫连雪从小就特别注重在仪态和样貌上的管理,是以无论是举止投足还是样貌,她在众多公主中都算是最好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赫连雪本人却不这样认为,比起外貌上的明艳动人,她还想要云华那种西施捧心般娇弱可人的气质,因为这样才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人总是贪心的。 只可惜,云华这样的气质,是因为病弱。 赫连雪眼底闪过一抹晦暗,语气带着试探:“那……五妹妹觉得国师大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云华停顿了一下,眼底眸色明灭了一瞬。 脑海中浮现的是有苏容抱着那名女子悲痛流泪的场景。 心脏的某一处好像也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就像是……身临其境,感同身受一般…… “你这个问题五妹妹怎么会知道。”赫连峣的话将云华从游离中拉了回来,他看向赫连雪,一本正经道,“我看你还是亲自去问国师大人吧。” “哎呀讨厌,大哥你真是的,我可不理你了!”赫连雪就像是被他的话戳中了一般,脸上更红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阁中只剩下了云华和赫连峣两人,气氛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微风拂过窗外繁茂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声清啼婉转的鸟鸣,更显得原本就安静的气氛更加沉寂。 片晌过后,赫连峣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五妹妹,我真的没有将你落下。”说着拿出了一份请柬。 “我原本是想在送手串的时候一同给你的,但是……”他说着,眼里神色渐渐黯淡下来,“我觉得那场生辰宴不会办好,便想着你不来的话,或许会好一些。” 云华还是第一次听别人会这样说自己的生辰宴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兄长这是……” 出人意料的是,下一刻的赫连峣脸上神色又恢复如常了:“我没事,不必担心。”他将手串和那封请柬一同交到了云华的手上,半开玩笑道,“这次可要收好了,莫要再弄丢了。” 云华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那根手串,再对上赫连峣期待的眼神的时候,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见云华收下了,赫连峣长舒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云华的发顶:“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目送赫连峣渐行渐远的背影,云华将那手串收了起来,手指捏着那封请柬好整以暇地端详着,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 ----------------- 院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少了何书生平日里的咒骂和殴打声,还多了几分安谧的感觉。 灰白砖墙上的血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一簇凌霄花从墙的那边攀爬过来,翠绿葱茏的枝叶上点缀着如同朱砂一般的赤色花朵。 花朵细小而娇美,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叶子呈羽状复叶,宛如一片片嫩绿的羽毛,轻盈地摇曳在风中。 花墙的另外一边,愿儿正拿着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开心地玩耍着。 何夫人透过窗棂远远看着愿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今的情况,何夫人想必是放心了吧。”云华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何夫人迅速起身跪在了云华的面前,声音满是感激:“多亏公主,我们母女才能彻底摆脱那个畜生,奴婢在此叩谢公主殿下!” 云华垂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起来吧,你应该清楚,我今日来不是看你磕头致谢的。” “奴婢明白。”何夫人缓缓起身,恭敬地请云华落座,而后将自己一直藏着的证据通通拿了出来,“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了,还请殿下过目。” 除了仿造淳良媛字迹的书信之外,还有半块玉珏。 “这个是?”云华目光落在玉珏上。 “回殿下,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对我穷追不舍赶尽杀绝除了是因为那些书信之外,还因为这块玉珏。”何夫人双手捧着那半块玉珏,交到了云华的手上。 玉珏是通体的鸦青色,上面雕刻着如圈圈水波荡漾而来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晶莹的光亮,摸上去有一种独有的微凉温润感。 这样的玉珏,绝非是普通人家能够有的。 “这半块玉珏是我从那个指使我诬陷淳良媛的人身上偷来的,原本是为了日后逃出去的时候拿去换一点盘缠,不成想,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一想到那些追杀她的黑衣人,何夫人下意识感觉到背脊发凉:“我知道,若是自己主动将玉珏交了出去也会被灭口,索性便将书信与玉珏一起藏起来,给自己留条后路。” “如今能够将这些都交给殿下,也算是奴婢对娘娘的恕罪了。”何夫人低垂着头,语气满是忏悔。 云华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半块玉珏,透过阳光,能够隐隐约约看到玉珏上面还刻着一个小篆的字体——堇。 “堇?”云华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吗,看向何夫人,“你可还记得,那个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何夫人闻言,瞳孔骤然放大了一瞬,满脸都是恐惧,但在云华的注视下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奴,奴婢记得……” 她支支吾吾开口,院中却忽然传来哗啦的一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还没等她们回过神来,窗棂处寒光一闪,血液溅了满桌。 门被推开了,芙仪抱着被吓哭了的愿儿跑了进来,大喊道:“殿下快走,有刺客!” 第101章 公子这手,还打算放多久 芙仪的话音刚落,随着砰的一声,溅满鲜血的窗棂一下就被撞开了。 何夫人被吓得尖叫了一声,满眼惊恐。 那几个黑衣人手执长剑,直接往她们砍了过去。 “快闪开!”云华朝何夫人喊道。 “啊!”何夫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黑衣人一剑毙命的时候,云华一把抄起了桌面上的托盘,茶壶杯子直接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陶瓷碎了一地,那个黑衣人吃痛地捂着自己被砸到又被滚烫的茶水烫到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云华,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云华又直接抄起架子上的面粉砸了过去。 “咳咳咳……”黑衣人不停地咳嗽着。 白色粉尘瞬间弥漫开,模糊了视线。 “快走!”云华吃力地将何夫人拽起来往外面跑去,转身锁上了房门,希望能托住他们一会儿。 然而,当她们跑出院子的时候,后面就传来了暴力破门的声音。 不好,以何夫人这个脚程,只怕没跑两步就会被追上来了,况且愿儿也还是个孩提。 云华思索一瞬后,直接将何夫人推给了芙仪,并将她们推进了转角的偏僻小巷中:“你们待在这里。” “殿下不可!”芙仪一下就看出了云华的用意,语气很是着急,“就算是要引开追兵也应该让我去!” 云华按住了就要上前的芙仪,沉声道:“这些黑衣人是被派来将我们灭口的,自然也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有我去,才能引开他们。” “可是……”芙仪摇了摇头,下意识想要将其他人抛下,保全云华的安危。 在她的心里,云华的安危是大于一切的。 “芙仪听话。”云华岂会看不出芙仪心中所想,紧了紧抓着芙仪肩膀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芙仪瞥了一眼因为不停跑动而气喘不止的何夫人,此时正虚脱地靠在墙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先前被何书生打伤的伤口又裂开了。 还有因为受到惊吓而不知所措的愿儿,满眼都是恐惧,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殿下……”芙仪收回目光,定定注视着云华,眼底似有一瞬间的动摇。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拍了拍芙仪的肩膀:“我会没事的,相信我,保护好她们,这是命令。” “还有一件事……”云华在芙仪耳边轻语了几句。 芙仪瞳孔放大了一瞬,定定看着云华,最终点了点头握上云华的手:“殿下,万事小心。” 没等到云华的回答,院门被破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云华直接放开了芙仪的手,转身往另外一边跑了出去。 芙仪见状,用力将爬了满墙的凌霄花藤蔓扯了下来,盖在她们身上。 “昭宁公主在那里!快追!”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潮涌动,云华跌跌撞撞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小摊,借着人群做掩护。 然而那些黑衣人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求追不舍,云华只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来,回头一看,黑衣人就在身后的不远处。 因为是在皇城的大街,他们不好直接用剑,只能紧紧跟着云华,待寻到机会再出手。 云华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心脏因为剧烈的跑动而狂跳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了一般。 抬眸之际,牌匾上竹青楼三个字映入眼帘。 云华紧紧攥着胸口处的衣襟,咬牙拖着沉重的身体跑了进去。 竹青楼内,穿着华丽的舞姬在台上跳着胡璇舞,云华走到柜台前,气喘吁吁道:“你,你们家掌柜呢?” 小二被云华的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之际支支吾吾道:“那,那个,我,我们掌柜上午刚好有事出去了。” 还真是会挑时间。 云华眉头紧蹙,侧目看了一眼已经进到竹青楼的黑衣人,想也没想就往二楼去了。 大堂内,几个黑衣人抓着好几个姑娘查看了一番,都不是云华。 “可恶,跑到哪里去了?!” “快看,在那里!”其中一个黑衣人指着已经上楼了的云华。 “赶紧追!” 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云华推开了。 而包间里,正端坐着一个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上衣。 那个男子在听到动静后抬眸看向云华。 四目相对的一瞬后。 “抱歉,打扰了。”云华低下头就要退出去,然而在听到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 “既然我都道歉了,那就打扰了。”云华直接跨了进来,关上门躲进了屏风后面的柱子旁。 那个男子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侧目看向云华的位置。 即便是躲在柱子后面,还用帷幔遮住了身子,但无论怎么看,还是无法忽略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还真是大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男子不禁轻笑出声。 “别笑。”云华低声提醒道,目光紧张地盯着房门外面的动静。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停顿在了门口处。 “一定躲在了这里!” 男子一下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 吱呀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只见案桌旁空无一人。 几个黑衣人停顿了一下,正欲抬脚迈进房间。 “哎哟,几位客官,这里可是我们贵客的房间,可不能擅闯的啊。”门外响起了一道女声,是菂婉的声音。 菂婉一个侧身钻过来,将那几个黑衣人挡在了外面。 “贵客?”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哪来的贵客?我方才明明看见有个可疑之人溜了进去。”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传来了一道满腹情欲的男声:“小妖精,可想死我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远处屏风后面的层层帷幔之中绰绰约约交叠着两个身影。 云华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闪到她面前的人,下意识的抗拒,却被他一只手抓住了肩膀。 男子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云华愣了一瞬,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处还未打算离开的黑衣人,深吸一口气。 “哎呀讨厌。”欲拒还迎地娇嗔一声,抬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而后一扯,直接将原本就松垮的外袍扯落了大半。 没想到里面竟然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几个黑衣人直接僵愣在了原地,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哎呀,几位都看到了吧,哪里来的什么可疑之人呢。”菂婉眼疾手快地关上了房门,露出明艳的笑容。 “既然各位来我竹青楼,自然是不能有所怠慢的,这样,我便赠给各位一人一坛好酒,让各位好好喝个够,如何?” 闻言,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提着剑离开了。 房间一度陷入了沉寂。 云华将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公子这手,还打算放多久呢?” 她的目光落在男子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上,眼睛微眯。 第102章 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沦的眼神 男子垂眸而视,将云华眼里的警惕和敌意都看在了眼里。 “这位小姐还真是绝情啊,我方才可是帮了你,却被你用这样的眼神看待。”男子说着,将手收了回来,脸上满是失落。 云华侧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样的眼神?” 语气意味不明。 那一双眼眸倒映着他的面容,还有旁边绰约跳动的烛光,在她的眼眸中,好像缀满了散落的星辰一般。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格外迷人的眼睛。 男子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上前一步凑近,一双眼睛定定注视着云华:“就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沦的眼神。” 如此近的距离,他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洒在云华的脸上,一种名为暧昧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 若是寻常女子,说不定早就害羞得脸上飘起两朵红晕了。 但云华却并不后退,就这么与他对视着,波澜不惊。 这倒是让男子有些意外了:“姑娘难道就不怕我会对你图谋不轨吗?” 目前的情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眼前的女子还是那般的娇弱,苍白额上的细碎汗珠,就像是雨中的栀子,稍稍一碰,就会掉落。 不仅迷人,还是个会让人不自觉产生怜爱之情的人。 “这个包厢是我自己主动进来的,自然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我赌你不会。”云华缓缓开口。 然而,她脸上冷漠如霜的神情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怜爱,反而还多了一股子危险的气息,“但是我不否认,我也有会赌错的时候。” “所以……”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要表达的意思也已经再明了不过。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腹部前面抵着的一把利刃。 那把利刃,在烛光之下闪烁着寒光,即便隔着衣料,还是能够感受到它的锋利,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看来娇弱小白花是用来麻痹猎者的表象啊。”男子无奈地后退了一步,与云华保持距离。 云华秀眉轻挑:“猎者?”刀刃往前了几分。 “不不不,不是猎者,是猎物,我才是猎物。”男子立刻更正道,害怕地指了指那把刀刃,“我真的不是什么登徒子,还请姑娘相信我。” “真的?”云华将信将疑。 男子狂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云华,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真的是好人”几个大字了。 “既如此。”云华收回刀刃,“那便信你一回。” 闻言,男子脸上立即就由云转晴了,笑得格外明媚:“今日姑娘与我相遇便是一场缘分,何不坐下来一同好好品茶。” 他说着,指了指案桌上装着茶叶的粉青釉茶叶罐,自信道:“今年第一批雪顶青芽,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真的假的?”云华眼前一亮。 男子看云华这个表情,顿时就觉得有戏了,拍着胸脯保证:“如假包换。” 然而下一刻,云华眼里的光亮瞬间就消失了,就像是压根就不感兴趣似的,摆了摆手指:“我还是更喜欢喝君山银针。” 说完抬脚越过他就要离开。 刚到门口处,男子的声音又传来过来:“君山银针也成啊,只要是姑娘喜欢喝,我都给你弄来。” 云华不为所动,手放在了门上。 “用天青釉茶盏和影青花口茶盏来泡!” 男子着急喊道。 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云华收回了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雪顶青芽也可,便一同好好品一品吧。” 这变脸的速度。 男子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颜色如火如血般绚烂,光辉如丝如绸般细腻,余晖洒在东宫的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处,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身着一袭藕粉色的衣裙,外披一件薄纱,在夕阳之下流光溢彩,就好似将晚霞穿在了身上一般,将白皙的脸衬托得更有气色。 就像是朦胧薄雾之下,池中含苞待放的一朵荷花,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在门口看守的侍卫见到来者,纷纷行礼,语气恭敬:“参见昭宁公主。” 云华微微颔首,在内侍的带路下往宴会之处移步而去。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宴,宴会设在水榭里,条条长廊都早已高高挂起了灯笼,华丽的丝绸帷幕层层交织,上面绣着金银丝线勾勒出精美的花纹,还真是大手笔。 赫连峋是第一个发现云华的,赶紧招呼着她过来一同入座:“五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晚?” 云华低头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白日里有事给耽搁了。” “什么事啊?”赫连峋一脸好奇。 云华似笑非笑:“三皇兄,确定要问吗?” 赫连峋愣了一下,因为他好像从云华身上的脂粉香气中隐隐嗅到了一股子极淡的血腥味,于是轻咳一声后再度岔开了话题:“没想到五妹妹打扮一番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说完又迅速找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五妹妹平日里不施粉黛也是貌比西施的。” 如此严谨之程度,成功将云华逗笑了。 赫连峋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龇着个大白牙笑了起来。 没等他们两个聊几句后,赫连霜与赫连霺也慢悠悠地来到了这边的席位。 在看到云华和赫连峋之后,赫连霜不屑地冷哼一声,坐在了他们前面的一排。 赫连霺心虚地看了赫连峋一眼:“三,三哥哥。” 赫连峋一想到先前春蒐的时候这丫头的所作所为就来气,索性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被无视的赫连霺尴尬地笑了笑,默默走到赫连霜旁边的席位落座。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华刚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听到了赫连霺的声音:“我没有看错吧,大哥生辰宴上所用的杯具器皿竟然都是难得一见的名品?” 云华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杯子,果然如赫连霺所说的一般,价值不菲。 “那是自然。”赫连霜高傲地轻笑了一声。 赫连霺:“还真是好看极了,平日里我都没什么机会用呢。” 赫连峋嗤之以鼻: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巴结。 “四姐姐这话就言重了。”赫连霜抬手将垂落耳边的头发撩起,“若是连你都没机会用,那某些人岂不是见都没见过了?”目光落在了云华的身上。 话语间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赫连霺见状赶紧看向云华解释道:“五妹妹莫要误会,我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并没有说你没见过世面的意思。” 原本大家也不知道赫连霜说的是谁,却被赫连霺这么解释一通,倒像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谁人不知,云华离宫两年是住在天云寺那般偏远的地方,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 是以,周围的人都似有若无地往云华的方向瞥了过去。 赫连霺与赫连霜相视一眼,都等着看云华的笑话。 第103章 殿下好像不太欢迎我 “不就一个破杯子吗?”赫连峋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桌面上,“怎么就牵扯到见没见过世面了?你们可就逮着五妹妹欺负是吧?” 众人都被赫连峋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 “看什么看啊?”赫连峋不悦道,“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云华还没有所反应,赫连峋反倒先替云华说起话来了。 赫连霺见状赶紧打圆场:“三哥哥莫要误会,我们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赫连霜才不怕他,直接当着他的面嘲讽起来:“哟,这就护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赫连云华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呢,果然,卑微之人之间还是最容易说得上话的。” 云华不动声色地递给赫连峋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分些。 然而其实怒气上了头的赫连峋压根就接收不到云华的提醒,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赫连霜!”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赫连霜被赫连峋这一声震得耳朵疼,不甘示弱地回敬。 “你——”赫连峋刚开口,只感觉小腿的地方被人重重掐住了,那酸爽,直冲天灵盖啊。 侧目看向罪魁祸首,正好对上了云华警告的目光,还带着一股子寒意。 赫连峋顿时感觉背脊生凉,一腔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赫连霜见赫连峋不说话,气焰立刻就上来了:“我什么我?你说啊。” “你……”赫连峋狠狠瞪了赫连霜一眼,说话的音量却降低了,“你既然看不上我们,那届时我在城郊的温泉庄子完工,你也别想来,我可不会邀请你。” 云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还真是有分量的威胁呢。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赫连霜居然也回敬了过来:“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忘了告诉你了,我也得了一块地皮,就在你的边上,也要多做一个温泉庄子,谁先完工还不一定呢!”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 赫连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真的吗?”赫连霺眼前一亮,“那就先恭喜六妹妹了。” 赫连霜高傲地扬起下巴,甚是享受地看到赫连峋那副吃瘪的表情。 还没等她再嘚瑟多一会儿,她的侍女便立即上前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她那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僵了一瞬,转过头压低声音:“你说什么?” 侍女也谨慎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回殿下,丞相大人送您的那块地皮要比三皇子的小上许多,若是再加一个温泉庄子的话,只怕是不够啊。” 赫连霜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侍女也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趁着他们还没有看出自己的异样,赫连霜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轻蔑地看向云华:“五姐姐既然连名贵器皿都没见过,只怕去了温泉庄子也不会泡吧?” 一句话,再度将矛头指向了云华。 赫连峋就知道这丫头不会轻易放过欺负云华的机会,眉头紧蹙:“赫连霜你莫要欺人太甚……” “是吗?”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华终于幽幽开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杯子,眼里带着惊讶,“若是六妹妹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这个杯子这般名贵。” 还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哼,那是自然……”赫连霜得意的话还没说完。 “可是我好像听太傅们提起过,最近西南边境出现了蝗灾,不得已开国库赈灾,宫中正是倡导节俭之时,若是如此奢靡铺张,只怕是不妥。” 云华眨了眨眼睛,满脸真诚。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赫连峋瞬间就弯下了腰,抬手摸着脖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往云华那边看:五妹妹,你反击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敌我不分啊。 云华秀眉轻挑:我先前明明警告过你。 赫连峋懊恼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他方才就不该如此明晃晃地提温泉庄子! 此时的赫连霜也被云华方才的那一番话给噎住了,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咬牙切齿:“赫连云华,你——” “五妹妹说得很是在理,是我们疏忽了。” 赫连雪的声音传来,“来人,将这些名贵器皿通通撤下去,换上普通的即可。” 大家的目光都被赫连雪吸引了去,私底下纷纷感慨:看来,皇室子弟中,也就只有端庄娴雅的长公主与众不同了,最有大局观。 赫连霜才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云华,张了张嘴,却对上了赫连雪警告的眼神,甚是严肃,她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云华的目光也看向了赫连雪的方向,不过不是看她,而是落在了她旁边的有苏容。 以有苏容的性子,应该不会出席这种宴会才是。 旁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光风霁月的国师大人和端庄娴雅的长公主殿下,当真是一对璧人啊。” 云华眉头微皱。 赫连峋一听到这话的时候立马就开口回啐了一句:“去,怎么说话的呢,哪里般配了?明明一点都不般配。” 而后明目张胆地朝有苏容招手:“国师大人!坐这边!” 赫连峋的话音刚落,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他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国师大人一向不喜热闹,怎么可能会与三皇子坐一处? 云华也被赫连峋这个显眼的家伙给整无奈了,侧过头不去看他。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有苏容竟真的迈着步子往赫连峋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家再一次被震惊了。 “国师大人。”赫连雪叫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绞着手帕,声音轻轻的,“大人一向喜静,所以我已经给大人安排好了一个绝佳的席位,还请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有苏容平淡的一句:“无妨。”给打断了。 赫连雪的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端庄的样子,到默默走到赫连霜右边落座,但一双眼睛还是时不时往有苏容的方向看去。 赫连霺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默默感慨:这席位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 看着缓缓走来的有苏容,赫连峋心里别提有多爽了,脸上笑得格外灿烂:“国师大人请坐。” 说着立刻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往旁边一跨直接挤到了林笺的席位上。 林笺对忽然贴上来的家伙表示拒绝:“诶,三皇子你……” 赫连峋不为所动:“哎呀,我俩的关系那么好,挤一挤嘛。” 说完便真的厚着脸皮赖在林笺的身旁了,还不忘给云华递了个眼色:五妹妹,我这反应算是可以吧? 云华看着一脸嘚瑟着邀功的赫连峋,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见有苏容已经缓缓坐在了赫连峋的位置上,于是往旁边挪了挪。 “殿下好像不太欢迎我。” 旁边传来独属于有苏容的清冷嗓音。 云华侧目,正好对上了他那双落栗色的眼眸。 第104章 母后是为了太子筹谋,不是为了我 席位迎水而设,能够看到池面上放的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簇拥在一处的锦鲤。 坐席上的矮桌是精雕细琢的檀木,坐垫也铺上了华丽的丝绸,舒适而奢华。 矮桌上摆放着的餐具虽然换上了较为普通的,但也还是独有一份格调,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是成对的。 就连池面上翩飞的两只白鹤,也都是一雌一雄,这场宴会上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成双成对。 四目相对一瞬后,云华率先移开了视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怎么会呢,国师大人多虑了,我念着你还来不及呢。”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真话。 不知道为何,今日云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股疏离。 又好像这样的眼神,从悬崖底下的幻境中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她的眼眸中了。 有苏容眉头微蹙。 “诶,林笺你发现了没有,这些东西都是一对儿的呢。”赫连峋原本打算让下人再上一套餐具,毕竟总不能与林笺共用一套,却发现自己手边的正好就是另外一半。 林笺别过头不去看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生怕大家将他和这个傻子相提并论。 赫连峋自顾自地拿起两只工艺精湛的瓷勺,啧啧称奇道,“知道的是大哥的及冠生辰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哥的定亲宴呢。” 云华闻言也环视了周围一圈,观其宴会装饰,还真是煞有其事。 但是,赫连峣为何从来都没有同他们说过? 而且,定亲的对象是谁呢? 心中疑惑刚刚升起,只听见一声传唤:“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作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大家免礼吧,今日陛下忙于政事就不来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生辰宴,大家不必拘谨。” 她的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在看到云华的时候笑容渐淡,走到云华面前:“上次春蒐你便病了,真是让我好生担心。” 云华垂下眼帘:“是儿臣不好,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调养了几天总算是痊愈,让母后担心了。” “这几日,你一直都卧病在床吗?”皇后轻轻拍了拍云华的手背,柔声问道。 云华点了点头:“是的。” 皇后没有再说话,脸上笑容未减,与赫连峣一同往主位的方向走去。 看着皇后的衣着,旁边传来几声议论。 “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在穿衣上怎么不选用牡丹啊?反而是选了其他的样式。” “看这样式,好像是木槿花没错吧?” “这你们就不懂了,听闻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花便是木槿了,既然喜欢,那可不就绣到衣裳上了吗。” “原来是这样。” …… 皇后一落座,乐师就开始奏乐了,舞姬轻甩水袖,翩翩起舞。 在大家都在观舞的时候,皇后的手轻轻摆了摆,旁边坐着的几位样貌可人的小姐便起身款款走到了赫连峣的面前。 赫连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峣儿,这位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姐,这位是刘太傅家的小姐,还有这位,是车骑大将军家的……” 皇后一一向赫连峣介绍道,“她们都是柔嘉淑顺的好孩子,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品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那几位小姐闻言,纷纷向赫连峣福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赫连峣低垂着眼帘不看她们。 气氛沉寂了一瞬。 见赫连峣不肯配合,皇后眉头微蹙:“峣儿,莫要任性,从今日起你便及冠了,身为太子,届时还会在宗庙举行加冠之礼,而身为储君,必然就是要有一位与之相配的储妃在旁辅佐。。” “你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母后这是在替你着想。” 苦口婆心的语气,但赫连峣听了之后脸色却越发不好:“母后不是让我选喜欢的吗,但这里却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反而都是您喜欢的。” 皇后愣了一下。 三位小姐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没想到一向良顺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公然顶撞皇后。 皇后竭力维持着还算和善的脸色,柔声劝道:“这三位小姐的家世在整个上明都是首屈一指的,也是母后为你挑选到的最好的,峣儿,莫要任性。” “家世……”赫连峣眼底闪过一抹自嘲,“到头来,母后最看重的还是这个,您是想让整个上明乃至整个天下都知道,我是靠岳丈家的势力才能巩固储君的位置吗?” “峣儿。”皇后语气透着不悦,“这就是你与母后说话的态度吗?” 眼见情况不对,赶紧示意那三位小姐先退下,而后赶紧打圆场:“皇后娘娘息怒,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宴,大家都看着呢。” 说着看向赫连峣,“太子殿下也是,在这种场合就莫要与娘娘顶撞了。” 这样的场合。 赫连峣环视了一眼周围,长廊之上,参加宴会的客人觥筹交错,聊得不亦乐乎,台上的舞姬也在卖力地跳着舞。 明明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会特意注意到他们,但又好像每个人都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这便是母后费尽心思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吗?”赫连峣恍然大悟,眼底闪过一丝自嘲,“您想要所有人都看着我,让我不得不听从您的安排。” 这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皇后掣肘赫连峣的棋子,因为赫连峣从小到大被教育的都是要顾及皇家颜面,因此,她笃定,赫连峣不可能会反抗。 赫连峣望着皇后,眼角微微湿润,他多么希望,他的母后能够否认。 皇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容不得一丝置喙:“是又如何。” 此话一出,就连刘嬷嬷都愣住了,赶紧对皇后摇了摇头,而后向赫连峣解释:“太子殿下莫要多想,皇后娘娘不是非要逼迫你的意思……” “不,本宫就是。”皇后眉头微皱,定定注视着赫连峣。 “峣儿,你可知道上明一向立贤不立长,就连你父皇当初身为嫡长子,也都险些没有保住储君的位置,你那个时候也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就应该看得更明白,此番赫连峥在战场上又立下了大功,即将班师回朝,为了保住你的太子之位,你的身后必须有可靠的势力。” “你难道还不明白母后为你筹谋的苦心吗?” “可母后是为了太子之位筹谋。”赫连峣眼眶泛红,声音沙哑,“根本就不是为我筹谋。” “放肆!”皇后厉声呵斥道,脸上带着怒气。 “儿臣不敢。”赫连峣低下头,任由两滴泪水滴落在衣袍上,晕染出一片湿痕迹。 但他接着的下一句就是,“但若是母后一直步步紧逼的话,儿臣可就真的要放肆一回了。” 第105章 国师大人耐心些,鱼儿很快就来了 “哎哟喂,敢情这既不是生辰宴,也不是定亲宴,而是相亲宴啊。”长廊之上,赫连峋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站在赫连峣跟前的三位貌美小姐。 “大哥一向不亲近女色,这一下子面前站了三个女子,怕不是都拘谨得说不全话来了哈哈……” “这可是在东宫,阿峋你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好。”林笺赶紧出言阻止。 赫连峋撇了撇嘴:“啧,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可巴不得我们议论起来呢。” “这是何意啊?”林笺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赫连峋只是摇了摇手指,一副不可言说的模样。 云华也瞥了一眼赫连峣所在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旁边幽幽传来有苏容的声音。 “你很关心你那位大哥?” 云华抿唇:“没有。” 有苏容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怅然:“昭宁公主现在还真是,一句真话也无。” 云华侧目看向他:“国师大人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下一刻,那双落栗色的眼眸便紧紧盯住了她,渐明渐暗之中,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我从你的眼睛可以看到,你藏了很多的心事。” 云华闻言愣了一瞬,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你胡说。”但生硬的语气还是让人一听便能听出端倪。 “我说的是实话。”有苏容眼睛微眯,“告诉我,你近日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眼神明明只是单纯的注视,却不知道为何,总会有一种要将她的所有都看穿的感觉。 让她竭力抑制住的层层伪装,通通变得破烂不堪。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厌恶。 云华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但唇角却弯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国师大人真的想知道吗?” “那我便告诉你。”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水榭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着起了火。 火势蔓延得很快,一时间,整条长廊都被浓烟覆盖。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逃啊!” …… 从宴席离开的道路只有这一条长廊,水池之中锦鲤簇拥,长廊之上的境况比池中更甚,几乎所有人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五妹,快跑!”赫连峋喊了一声后就被林笺拖着从席位上逃窜而出了。 水榭之上,皇后看着火焰四处蔓延的亭楼,算是知道赫连峣方才所说的那句真的要放肆一回所指为何了。 生平第一次被这样忤逆,皇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孽障,你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反抗我的吗?!” 突如其来的火势,大家都只顾得上逃命,压根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赫连峣冷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未动:“回母后,是的……” 话还没说完,随着一道响亮的耳光声,他的脸就偏向了一边。 刘嬷嬷被皇后这一巴掌吓了一跳,但被打的赫连峣脸上依旧平静,侧目直视着皇后。 皇后被他的眼神刺痛了,扬起巴掌就要再扇过去。 “娘娘不可啊!”刘嬷嬷赶紧上前抱住了皇后。 “放开本宫!本宫今日就要将这个不孝子狠狠打醒!”皇后咬牙切齿。 “太子殿下,您就向娘娘服个软吧!”刘嬷嬷一边拦着皇后,一边回头劝赫连峣。 但赫连峣就像是铁了心一般,就这么定定注视着皇后:“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母后既然要打,儿臣自然会受着。” “你!——”皇后简直要被气疯了。 刘嬷嬷赶紧拽住了皇后:“还请娘娘保住凤体,等出去再说也不迟啊。” 眼见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皇后深深呼吸着,抬手指着赫连峣,怒极反笑:“好啊,不愧是本宫培养的好儿子,为了反抗本宫,不惜火烧东宫!” “如此有骨气的太子,本宫可担待不起!” 皇后说完,怒甩衣袖转身离去。 刘嬷嬷担忧地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赫连峣:“太子殿下……” 赫连峣摇了摇头,让她先走。 直到刘嬷嬷也无可奈何地离开,赫连峣这才缓缓塌下了肩,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水榭,手忙脚乱救火的侍卫,争先恐后想要逃出去的宾客,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嘶……”被皇后重重扇了一巴掌的嘴角此时火辣辣的疼,赫连峣也不在意,只是抬手按住,而后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云华所在的长廊上,大家都拥挤着穿过身后的过道往外面逃,唯有她和有苏容,还端坐在原处。 早早就随着人流逃出去的赫连雪在人群之中不断寻找着有苏容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就连云华也不在。 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赫连雪下意识提着裙摆逆着人流往里面走去,任凭赫连霜她们怎么呼喊都装作听不见。 云华静静看着池中的锦鲤,岸上的火焰似乎也让它们感到了威胁,不安地四处游窜着。 “云华,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在看池鱼,有苏容在看她。 “嘘。”云华抬起食指覆在唇上,“国师大人耐心些,鱼儿很快就来了。” 话刚说完。 “国师大人!”赫连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满是担忧。 在看到有苏容旁边还有云华的时候,赫连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而后着急地往他们的方向跑去。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 太子府外,皇后在刘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脸色阴沉,怒气未消。 “本宫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他竟为了违抗本宫的安排做出这样的事情。”皇后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本宫还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皇后娘娘莫要这么说,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有想通罢了,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明白娘娘的苦心的。”刘嬷嬷给皇后倒了一杯热茶,劝慰道。 明明大摆了宴席,到头来却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皇后早已口干舌燥,接过杯子正欲喝。 下一刻,马车外面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启禀娘娘,属下有事要报!” 皇后摆了摆手,刘嬷嬷立刻会意,观察四下无人之后,将车门帘子撩开。 站在外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男人,身形高大魁梧,目光犀利,黑色的布蒙住了半边脸。 “这个时候来找本宫做什么?”皇后皱了皱眉,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满。 闻言,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恕罪,属下有急事禀报。” “什么急事?”皇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此番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那几个人,无一生还。” 话音刚落,茶杯啪的一声被重重摔在了案桌上,皇后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第106章 我想要的,就是她的命 上好的白瓷茶杯被摔得碎成了好几瓣,茶水溅在了皇后的手背上。 “娘娘小心!”刘嬷嬷赶紧拿了帕子擦拭着皇后的手背,茶水滚烫,在皇后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块红痕。 黑衣男人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皇后深吸一口气。 黑衣男人这才如释重负般起身离开。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替皇后擦拭着手背,却忽然被皇后握住了手腕。 “嬷嬷。”皇后侧目看向她,“你去一趟太子府,将人给本宫带来。” 语气透着一股讳莫如深。 刘嬷嬷默默将手帕收起来,微微躬身:“奴婢遵命。” —— 眼见赫连雪一路小跑着过来,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这些都被云华看在了眼里,她背对着赫连雪,抬眸定定注视着有苏容,声音极细极轻:“鱼儿来了。” 她缓缓抬起手,食指微动。 下一刻,有苏容俯身来到她的面前,紧紧攫住了她的手腕。 赫连雪步伐停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过分亲近的两人,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有苏容已经知道云华要做什么了:“云华,别乱来……” 云华秀眉轻挑:“晚了。” 她的话音刚落,赫连雪只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忽然多了一个人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后背就被用力地推了一把。 扑通一声,赫连雪直接栽进了池水里。 原本簇拥的锦鲤瞬间被吓得四处乱窜。 水面被扑腾出圈圈水花,还有赫连雪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但彼时的长廊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人。 而火焰就像是提前设计好了一般,只在赫连峣所在的水榭上剧烈燃烧,除了有浓浓烟雾之外,火舌几乎席卷不到长廊。 云华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有苏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好心提醒:“我的这位长姐不识水性。” 但有苏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注视着云华:“为什么要这样做?”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有闲情来问她? 云华别过头不看他,目光落在挣扎得渐渐失了力气的赫连雪身上:“国师大人要是再不救她,可就要来不及了。” “云华,回答我。”有苏容仍旧不为所动,就好像掉入水中的那个人完全无关紧要一般。 “你当真不去救她?”云华眉毛微蹙。 有苏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云华的双眼,势必要听到她的回答一般。 云华另外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看着赫连雪的求救声越来越小,身体也渐渐往水底沉去。 不得不承认,这只狐狸的果真是冷情得很。 她的眼底晦暗一瞬,缓缓开口:“我在幻境中见到过她的样子,与赫连雪长得很像。” 几乎是压着她话中的最后一个音,有苏容眼中闪现出一道银色竖线,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 浓烟定格在了空中,池中四处逃窜的鱼儿也像是被定在了水中,佁然不动。 云华这才后知后觉,眼底眸色渐渐冷了下来:“狐狸,你这个能力还真是犯规。” 有苏容脸上看不出情绪:“你果然是看见了。” 云华没有说话,一双眼眸中漆黑一片,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这便是你一直刻意与我疏远的原因?” “不是疏远。”云华声音透着一股寒意,“是痛恨。” 她侧目直视着有苏容的双眼,一字一句:“痛恨这个人偏偏是赫连雪。” “你可以保护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她。因为,我想要的,就是她的命。” 赫连雪,是所有人的眼中端庄大方,淑顺淳良的长公主,就连当年的云华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云华第一次被皇后领进凤仪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欺侮她,唯有赫连雪,会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给她送伤药。 这位长姐,会在赫连霜故意寻她麻烦的时候护着她,会在她饥寒交迫的时候给她送来木炭和吃食…… 不仅是凤仪宫中的人,就连整个皇宫的人都觉得长公主赫连雪是一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不但接纳了孤苦无依的昭宁公主,还对其多有照拂。 实在是人面佛心。 然而,只有云华才清楚地知道,赫连雪是一个菩萨面孔,蛇蝎心肠的人。 她送给云华的伤药里加了容易导致伤口溃烂的药粉,让云华在伤口愈合的时候承受比旁人多一倍的痛苦;炭是比宫人用的还要差的,让云华的咳疾喘疾更加严重。 她每次阻止赫连霜欺负云华,实际上更加助长了赫连霜的恶劣,潜移默化加深了赫连霜对云华的厌恶。 就连她好心送给云华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丢弃不要的,然而,当她看到云华穿上那些旧衣甚至比她还要好看的时候。 “啊,五妹妹对不起。”她故作无心之失,将云华生母留下的唯一的遗物撞落在了地上。 是一条通体明黄色的玉珏,上面雕刻简单的花纹,在阳光之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云华俯身去捡,一只脚袭来,扑通一声,玉珏掉进了荷花池里。 赫连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满脸洋洋得意:“没想到你这个浑身上下穷酸得要死的小贱人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一块玉珏。” “只可惜,现在没咯。” 伴随着赫连霜夸张的笑声,旁边的几个贵女也都忍俊不禁。 赫连雪站在一旁不停地跟云华道歉,脸上满是愧疚,然而在垂眸之时,眼底是一片的讥讽和漠然。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滴滴雨水砸在荷叶上,崩碎成成千上万粒细珠。 雨幕之下,云华拖着病弱的身躯,在水位没过腰际的池塘中不断寻找,身上,手上,脸上都沾满了污泥。 终于,在淤泥之中,找到了那一块玉珏。 雨水顺着云华病态苍白的脸滑落,她紧紧攥着那块玉珏,掌心被磨出了殷红的血,一同滴落进泥水中。 …… 云华看向有苏容的眼神,晦暗的眼眸中迎来一场剧烈的暴雨,一如当年的那一场。 只不过这一次,水中的人不再是她自己,而是赫连雪。 “我自认一向睚眦必报,绝不心慈手软。”云华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我也算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骗取了你的妖丹续命,是我有愧于你。” 有苏容紧紧攫住她手腕的手渐渐松了力气。 “你放心,你既要护着她,那我现在便不会杀她。”云华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着躁动心跳牵扯住的隐隐作痛的心口,“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联系便只剩下那一纸契约,谁也不要轻易越界……” 云华眉头微蹙,心口处渐渐明显的疼痛让她呼吸加重了不少。 所有的话说完,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寂静得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感受不到。 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话。 但出人意料的是,“原来你刻意与我疏远,竟就是因为这个。”有苏容倏地低笑出声。 第107章 殿下擅洞察人心,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轻声低笑的昳丽妖孽,云华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苏容那无奈中又带着释然的语气,让她很是不解。 她当着他的面,设计将赫连雪推入了水中,几乎要淹死,而他却连看都不看赫连雪一眼。 这样的反应,与云华先前料想好的一点都不一样, 明明先前在宫宴中,当刺客的剑刺向赫连雪的时候,有苏容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明明在祠堂大火的时候,有苏容从天而降,一向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因为赫连雪用自己的性命做威胁,答应了让其继续待在身边。 明明在那片曼珠沙华幻境中,他还紧紧抱着那个与赫连雪长得格外相像的女子悲痛流泪来着。 那个场面,云华至今都记得无比清楚,那种悲情,是不会骗人的。 那名女子,对有苏容很重要。 这些年来与妖类接触不少,云华一向相信会有那种所谓的前世今生,因而她猜测赫连雪就是死在有苏容怀中的那名女子的转世。 可是为何现在赫连雪还泡在水里,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就像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殿下一向擅洞察人心,定然也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有苏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云华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原本似坚冰般的声音裂开了一丝裂缝,在发现有苏容还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之后,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赶紧抽回手。 他说的没有错,云华一向擅洞察人心,然而这样的有苏容,竟让她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殿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有苏容瞥了一眼自己落空的手,不甚在意地收回,语气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云华被他的话绕得有些糊涂:“我——”刚开口,便感觉心口处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一般,“啊……”没忍住痛呼了一声。 衣襟之下是若隐若现的金色流光。 有苏容神色微变。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滴水滴落的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就像是冰封已久的河流瞬间融化一般,开始奔涌起来。 佁然不动的鱼群四散游开,赫连雪的身体也开始往下沉。 有苏容眸色渐暗一瞬,抬起指尖往池面随意一甩。 哗啦一声,赫连雪从泛起圈圈涟漪的水面破水而出,又因为失去支撑直接跌在了栏杆后面的木质地板上。 “哕……咳咳咳……”赫连雪吐出了一大口水,这才得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着,浑身湿透,涂抹了脂粉的脸此时一片青黑,看上去就像是上岸的水鬼,狼狈至极。 她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不远处的那两个身影,然而平时柔顺的长发此时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没有力气去掀开,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云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赫连雪:“长姐晕过去了,国师大人不去看看吗?” 语气带着十足的调侃,但是话刚说完,她便被心口处的疼痛闹得说不上话来了。 “这就是嘴硬的后果。”有苏容垂下眼帘看着云华心口处流窜的金光,藏匿在薄唇之下的尖牙若隐若现,“过来。” 云华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强撑着坐直身体,缓缓靠近。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呼喊声:“长公主!” 是刘嬷嬷的声音。 云华下意识将有苏容推开,站起身来。 只见刘嬷嬷从长廊的尽头一路小跑过来,冲上去查看了一下赫连雪的情况,确认无碍之后才放下了把着她脉搏的手,看向有苏容:“国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长公主不慎失足落水,我与昭宁公主将她救了上来。”有苏容淡淡道,就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是光看赫连雪浑身湿透而他们两个的身上却格外干爽的样子,任谁都不会相信吧。 出人意料的是,刘嬷嬷还真的相信了。 “原来是这样。”刘嬷嬷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若非云华此时心口疼得连呼吸都麻烦,不然肯定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嬷嬷继续道:“那可否劳烦国师大人将长公主送回去,奴婢还得奉皇后娘娘的令,请昭宁公主移步一趟凤仪宫。” 有苏容没有说话,只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云华。 苍白的脸色越发透着一股虚弱的病态,就连嘴唇,也都毫无血色,还有她为了转移疼痛而紧咬下唇的齿痕。 现在的情况,必须得尽快输入灵气才是。 但云华却率先开口了:“那就劳烦国师大人将长姐送回去了。”说完对刘嬷嬷勉强露出了笑容,“既然母后有令,那我们便快些去吧,莫要耽搁了。” 刘嬷嬷立即低头躬身:“昭宁公主请。” 有苏容想要抬手拦下,却对上了云华制止的眼神。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让他莫要乱来。 有苏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接着在云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径直走上前去,扶住了云华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这下不仅刘嬷嬷震惊,就连云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慌忙朝他递着眼色:你这是作甚?不是让你莫要胡来的吗? 有苏容眉毛轻挑:方才赫连雪落水之事,我也说过让你莫要胡来,你听了吗? 好嘛,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云华认命般闭上了嘴。 但不得不承认,若没有有苏容,她只怕是刚走两步就要栽倒在地上了。 “方才昭宁公主目睹长公主落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身体有些不适。”有苏容瞥向刘嬷嬷,幽幽开口,“相信嬷嬷定能理解。” 刘嬷嬷能够隐隐感受到有苏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赶忙点了点头:“奴,奴婢在太子府门口给殿下准备好了马车,就,就有劳国师大人将殿下送过去了。” 说完又赶紧补上了一句:“国师放心,马车是直接到凤仪宫的,定不会让殿下奔波。” 有苏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赫连雪,刘嬷嬷立马会意,一路小跑去找人帮忙将赫连雪送回去。 而有苏容也趁着这个时间抱着云华大步流星地往府门口走去,步伐很快,却格外平稳。 车夫在看到有苏容与云华的时候,还未有机会向他们作揖行礼,有苏容指尖微动,车夫便直接坐在地上,靠着马车轮子睡着了。 “你这是要作甚?”云华有些不解。 有苏容没有回答,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马车,将她放在了柔软的榻上,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整个人欺身而下去解她的衣襟。 第108章 殿下莫不是想要咬别的地方 云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下意识往后面躲,却被有苏容一手扣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近在咫尺的距离,有苏容呼吸间带着的那一股清洌的琥珀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云华眼睫轻颤了一下。 直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游弋上她的领口,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有苏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伸出另外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下颌,轻声低语:“殿下莫不是想要咬别的地方?” 低沉的语气中,暧昧流转。 但云华只是别过头挣脱开了他的手,态度很是坚决。 对于她的抗拒,有苏容有些不解:“殿下是想要被反噬疼死?” 云华摇了摇头,竭力忍着心口处的疼痛,声音沙哑:“现在还不行。” 有苏容眉头微皱,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明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凋落,但目光却又格外坚定的人,想要知道她究竟又想盘算些什么。 云华自然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弯了弯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届时再同你说。”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了。 有苏容沉默片刻后,默叹一口气,抬手结印,云华的心口的位置顿时出现了一个繁复的银色图纹,将反噬的痛感压制了些许。 云华这才得以顺畅呼吸起来。 有苏容:“一个时辰。”声音不容置喙,“若殿下届时还没有回来,我不介意亲自去凤仪宫接你。” “好。”云华点了点头。 有苏容起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与此同时,坐在地上的车夫就像是刚睡醒一般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行礼,但下一刻有苏容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车夫作揖的手僵在了原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匆匆赶来的刘嬷嬷不悦地睨了他一眼,“赶紧的,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噢,噢。”车夫这才回过神来。 —— 凤仪宫内,焚烧已久的檀香透过青铜镂空飞凤纹炉悠悠散发着馥郁的香气。铜架上的烛火映在远黛青刺绣枝叶上那绯色木槿点缀了碎金的屏风上,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屏风后面,皇后端坐在软榻之上,一脸肃容。 规律的脚步声落下,刘嬷嬷带着云华走了进来。 云华在屏风前缓缓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摆了摆手。 “不知母后寻儿臣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云华刚开口,只听见吱呀一声,刘嬷嬷把门给关上了。 周围瞬间沉寂了下来,片刻过后,“小五,本宫问你,这些年来在我凤仪宫中,可有委屈了你?”皇后的声音自屏风后面传来。 闻言,云华脑海中闪过赫连霜明目张胆的欺辱与赫连雪背地里所耍的手段,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而这位母后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云华在凤仪宫所遭受的一切一般。 亦或者是,故意纵容。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仍旧若无其事地开口:“母后怜悯儿臣,将儿臣从冷宫之中接出抚养,儿臣感激都还来不及。” 感激皇后不由分说将她从冷宫中接出来,表面是对她年幼丧母孤苦无依的怜悯,实则就是为了利用云华昭宁公主的身份与当时母家立了赫赫战功的贤贵妃抗衡。 后宫的争斗,向来如此。 倘若没有皇后插手,云华在冷宫中也能过得虽然清苦,却也更加的自由。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个女人一手谋划好的,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名为梁倚槿的女人。 “感激?”皇后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意味深长,而后声音骤然变冷,“你所谓的感激,就是欺骗本宫吗?” 云华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臣不敢。” 与此同时,刘嬷嬷上前将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个屏风推开了。 “好一个不敢。”皇后细细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的太子兄长也是这样同本宫说的,结果却做出火烧东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如今你也这么说,怎么,你也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吗?” 面对这压迫的语气,云华跪得笔直,不卑不亢:“母后想必是误会什么了,您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待母后之心亦是赤诚,还请母后明鉴。” 皇后眼睛微眯,单手撑在太阳穴上:“既如此,你且好好说说,春蒐提前回宫,都干了些什么。” 看来,这位母后对她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云华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回母后,儿臣在春蒐射猎比试之时出了一些意外,倍感身体不适,是以从大本营回宫之后便一直待在寝宫之中,奈何体弱经受不住来回的奔波,不慎染上风寒,只好卧床养病,直到前些日子才将将痊愈。” 云华回答得滴水不漏。 春蒐的时候赫连霜与云华之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是皇后亲自出马才将事情压了下来,如若不然,等消息传到皇城百姓的耳朵里,只怕届时赫连霜就会被人言唾骂得声名狼藉了。 皇后一直都很疑惑,为何云华这么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居然能够如此得民心,甚至比明帝都…… 刘嬷嬷走到皇后身旁低语几句:“启禀娘娘,太医院确有去昭宁公主寝宫出诊的记录,就连开的药方也都是治愈风寒的。” 说着,将誊抄好的记录奉到皇后面前。 所有的时间都对得上,就连出诊的太医也说了确有此事,还特意叮嘱云华要保重身体,若不然,凭她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只怕连今年冬日都熬不过去。 皇后浏览了一眼上面的医嘱和药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云华的身上:“抬起头来。” 云华很是听话地仰起了脸。 在烛光的映衬之下,云华的脸上是毫无生气的苍白,就连呼吸之间都是格外的短促,看上去格外羸弱,仿佛一朵轻轻一掐就零落为尘土的残花,就连挂在枝头上都是无比的勉强。 还真是,将死之兆。 皇后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温和了起来:“快,快起来,别跪着了。”说着赶紧起身来到云华面前俯身想要将她扶起。 云华害怕地往后躲,声音带着些许颤意:“儿臣可以自己起来的。” 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 皇后不容拒绝地伸手将她扶起来,声音慢慢放软:“吓到你了,孩子,母后今日被你的兄长气得不轻,不是有意要迁怒于你的。” 语气中带着歉意。 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是让人钦佩。 云华垂下眼睫,点了点头:“儿臣明白。” 窗外起了一阵微风,将烛光吹得闪烁了起来。 “小五,你回皇城以来,真的不曾出过宫吗?”皇后倏地开口,探究的目光紧紧盯着云华。 第109章 来,趁热喝 云华抬起眼帘,那双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下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格外可怜:“儿臣自回宫以来除了每日去明渊阁学习之外,都在寝宫中养病,不曾踏足玄武门之外。” 云华每次外出都是用「倏来忽往」,是以在她寝宫外面监视的那些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回禀皇后的时候也只是说云华一直待在寝宫不曾出去过。 派出去的人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曾传回来,皇后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 “但……儿臣近日确实出过一次宫。”云华低下头,心虚地绞着衣裙。 “什么时候?”皇后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抬手抓着云华的肩膀。 力气真不小,云华被抓得肩膀生疼,眉头微微皱起,唯唯诺诺道:“就,就是春蒐的最后一日,父皇与母后摆驾回宫,我,我便央着三皇兄带我一同去迎接,不成想,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歹徒,幸而国师大人出手相救,还将儿臣送了回去。” 皇后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云华在说话的时候的微小反应。 云华眨了眨眼,满脸真诚,一点也看不出说谎的痕迹,她知道刘嬷嬷那日在东宫大门前定然是看到她了,所以便索性主动将自己出了宫的事情说出。 如此,才显得她所说的话更加真切。 皇后仍旧不死心,“说来也奇怪,母后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你出了宫门,结识了一些宫外之人。”说话的时候,轻拍了拍云华的手背,语气满是担忧,“母后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身子不好,若是遇上了那些有所图谋之人,再有个好歹的话,可让本宫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生母交代啊。” 字字句句,无不在点着她。 “母后也说这只不过是做梦,梦里的一切都是相反的不是吗。”云华抬眸看向她,一点异样也无。 因为她派出去追杀云华与何夫人的那几个刺客,早就被芙仪料理干净了,一点风声都不会传回到凤仪宫。 即便皇后怀疑她,也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大概也是因为得知了刺客被杀光的消息,她这才按捺不住地将云华传唤进宫,先是假意发怒给云华施压,在发现云华压根一点破绽都没有之后,又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旁敲侧击,循循善诱地试探。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心虚的表现。 而云华,过了这么多年,那个软弱不堪的孩童,早就已经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皇后拍着云华手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露出淡淡的笑容:“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就是做了个梦罢了,又怎么能够当真呢。” 说完,她便抬手抚了云华的脸,语气满是心疼:“你看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是母后方才吓到你了吗?” 云华摇了摇头。 “可你脸色看上去怎么还是那么差,定然是从天云寺回来之后就没有好好调理了。”皇后怜爱地将云华额前垂落的碎发别至耳后,轻声道,“没事,母后已经让刘嬷嬷熬好了汤药。” 她的话音刚落,刘嬷嬷就端着一个檀木托盘缓缓移步上来。 云华垂眸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那一碗赤浓汤药,与天云寺中静安师太每日监督她喝的汤药一模一样,就连气味也没有多大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眼前这碗汤药的味道更加浓郁,也就是说,药效更加强。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疑惑地看向皇后:“母后,这是?” 皇后:“这碗汤药你还不熟悉吗,你先前在天云寺将养,本宫可是特意吩咐了寺里的姑子,让她照着药方为你熬药,对你的身子大有裨益。” 她当然熟悉,而且再熟悉不过。 云华眼泪汪汪:“母后远在皇宫还能记挂着儿臣,儿臣实在是……” 说着,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 “不过是小事罢了,莫哭。”皇后柔声安慰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来,趁热喝。” 刘嬷嬷将汤药端到了云华的面前。 眼前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到了天云寺当中,而刘嬷嬷就好比是静安师太,都是听从皇后的安排,将那碗汤药折损寿元的汤药送到她的面前。 只不过,如今云华面前的这碗汤药光是闻到那股味道,就已经不仅仅是潜移默化折损寿元这般简单了。 云华指尖微顿。 “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喝啊?”皇后紧紧盯着云华,眼底带着探究。 “没什么,就是……”云华声音怯怯的,“儿臣有些怕苦。” “原来是这样。”皇后脸色缓和了些许,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云华,“母后记得你小时候也怕苦,每次喝药都要用饴糖哄上好久,所以便一直给你备着呢。” 还真是事无巨细。 云华扯了扯唇角:“有劳母后记挂。” “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对你亦是视如己出的,母后相信你,定然不会让母后失望的,对吧?”皇后抬手摸了摸云华的发顶,语气温柔似水。 刘嬷嬷手里捧着的药碗又往前移了几分。 云华深吸一口气,在皇后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端起那碗药。 烛光之下,赤浓的颜色上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的轮廓,因为一点点的颤动而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下一刻,云华端着药碗将所有的汤药一饮而尽。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 “咳咳咳……”刚喝完最后一口,云华就像是被噎到了一般咳嗽不止,将空药碗重重放在了托盘上。 刘嬷嬷险些没将托盘捧住。 空荡的宫殿内回荡着云华凄厉的咳嗽声,一下接一下的,仿佛要将心肝都咳出来。 “怎么会这样?”皇后故作惊讶地拍着云华的背,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云华死死按住了心口处那处银色图纹,底下被压制住的金色流光瞬间开始四处乱窜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身形,止不住的咳嗽让她弯下了腰。 喉咙处瞬间涌上一大股铁腥味。 “哕……”殷红的血落在了名贵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暗红色的湿痕。 云华脱力跪倒在地上,深深呼吸着。 “小五!”皇后赶紧上前去查看云华的情况,但眼里的诧异与先前不同,是真的被她吐血给吓到了,“你,你怎么样了?” 心口处锥心刺骨的疼痛感让云华几欲昏厥,但她还是强撑着开口说话:“许,许是母后的药材太过名贵,以儿臣这副身躯,实在难以消受……” 说话的时候,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看上去格外骇人。 眼角云华溢出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脸色逐渐变得青灰,皇后瞳孔被震惊填满。 “快,快拿本宫珍藏的丹药过来!” 第110章 不想让她活,却又害怕她死 宫殿内回荡着皇后着急的声音。 刘嬷嬷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快啊!”皇后着急地喊道,生怕再晚一点云华就真的死了,她一手将云华抱在怀里,一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云华的脸,声音都在发抖,“小五,坚持住,莫要闭眼……” 云华虚弱地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抱着她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明明不想让她活,但当她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又那么害怕和着急。 还真是讽刺。 刘嬷嬷踉踉跄跄地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上面是一把金锁,可见其贵重程度,传闻丞相曾向皇后进献过一颗价值千金的灵丹妙药,想来就是这个无疑了。 皇后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地将锁打开了,一粒褐色丹药静静躺在红绸当中。 “拿水来!”她颤抖着手把丹药送到云华口中。 云华勉强就着温水将丹药咽了下去,不愧是珍贵的灵药,云华刚吃下去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流淌至全身,青灰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但比起反噬之力,这颗丹药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云华按在心口处的力气渐松,图纹银光微闪,将流窜的金光压下去。 皇后的声音在止不住的发颤:“小五,如何了?” 云华虚弱地弯了弯唇角:“儿臣没事。” “那就好。”眼见云华的呼吸已经恢复如常,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用衣袖将她唇角的血迹擦干净,而后与刘嬷嬷一同把她扶了起来靠在软榻上休息。 “都怪母后,没有考虑到你身子这么虚弱。”皇后心疼地握着云华冰凉的手,语气满是愧疚,“方才一定很难受吧。” 云华摇了摇头,轻声道:“母后这也是为儿臣好,儿臣都明白的,定会铭记于心。” 最后四个字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皇后警惕地看了云华一眼,却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抬手默默轻拍了拍云华的手背。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后不放心云华想让她在凤仪宫中留宿,奈何云华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坚持要回去。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依你吧。”皇后很爽快地答应了,握住云华的手,细心叮嘱,“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母后会安排几个侍女照顾好你的。” 明面上是照顾,实则与监视无甚区别。 云华垂下眼帘,将眼底的寒意收敛:“儿臣谢过母后。” 目送云华的马车越来越远后,刘嬷嬷这才回到皇后的寝宫当中。 谁知刚踏进门,迎面就砸来了一个茶盏。 刘嬷嬷一惊,却并未挪开脚步,茶盏摔在了她的脚边,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落在了她的鞋面上,升腾起一股白色的雾气。 “你怎么不躲开啊?” 直到皇后又气又担心的声音响起,刘嬷嬷这才弯下腰将鞋子上的茶叶拍开,而后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捡起来:“娘娘,这套茶盏可是您最喜爱的一套,奴婢卑微如尘,实在不值得浪费了这样好的茶盏。” 皇后闻言,面露愧疚之色,走到刘嬷嬷面前,将手帕递到了她的手中:“擦擦吧。” 刘嬷嬷双手接过,语气恭谨:“谢娘娘。” “本宫就是太生气罢了。”皇后生硬地解释着,眉头微皱,“原以为一碗汤药就能将她掣肘,没想到还白白搭上了一颗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 刘嬷嬷低垂下头,不敢说话。 “本宫不是让你将那味药加进去,然后增大原本药材的剂量就可以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皇后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刘嬷嬷。 刚才云华吐血的样子,当真把她吓得不轻,还以为云华就要死在她凤仪宫里了,若是这样的话,即便有丞相的势力护着,明帝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想到这,皇后就不禁感到头疼,不悦地睨了刘嬷嬷一眼。 “回娘娘,奴婢确实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刘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或许真的是因为昭宁公主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了,这样的药量就显得太过霸道了些。” 皇后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如此,倒是本宫多此一举了。” 原本只是为了让云华的病更严重些,不成想竟过了头,幸好有那枚丹药。 “她现在可还不能死。”皇后紧紧盯着地毯上沾染的血迹,眸色深邃。 跪在地上的刘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皇后之后又赶紧低下了头。 —— 马车在云华宫殿门口停了下来,但此时的云华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口处的银色图纹已经黯淡下去,底下的金色流光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压制之力的崩塌,正蠢蠢欲动,等待着一个能将这副身躯完全吞噬的机会。 随着心脏的跳动,痛感仿佛钻进了浑身的血脉当中,疼得云华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殿下,到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云华强撑着起身,脚下忽然一软,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她只感觉四肢都要散架了,但这种疼却远远比不上反噬侵蚀百骸的痛楚。 “公主?”车夫自然是听到了马车上的声响,小心地唤了一声,“您没事吧?” 云华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意识蜷缩着身体,攥着衣襟的手青筋紧紧浮现。 没有得到云华的回答,车夫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赶紧上前去查看。 车帘子被掀开一个角,外面的月光流泻进来,照在云华的苍白的脸上。 明月高悬,一个时辰到了。 没想到那么快。 云华眼底明灭一瞬,心口处的银色图纹也完全黯淡了下去 她已经能够想到那锥心蚀骨的疼痛是如何翻江倒海般向她席卷而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她的周身忽然出现了一圈银色浮光,车帘子被完全撩开了,出现的并不是车夫的脸,而是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狐狸……”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巴一张一合。 有苏容垂眸看向她那被咬出血丝的下唇,还有沾了血迹的衣襟,落栗色眼眸中的复杂情愫不断翻涌而上。 纤长的指尖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一瞬,没等云华反应过来,他便俯身将她抱在怀中,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云华迷迷糊糊地任由着他的动作,直到脖颈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这才想起来,他们还在马车上。 “等,等等!”云华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抬眸看向他,虚弱地提醒,“这里是马车。” 宫道上说不定还有来来往往的守夜宫人。 “我知道。”有苏容声音平淡,带着不容拒绝力道,一手揽过她的肩,低下头,薄唇覆在了她脖颈的肌肤上。 第111章 殿下这就不行了? 温热的触感让云华一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离了一些。 施法被忽然打断,有苏容唇下的尖牙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你这是作甚?” 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审视的目光在落在云华身上。 云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嘟囔道:“你知道,你还……” 虽然她平时对名声一事都表现出一种无关紧要的模样,但她还是要面子的啊! 何况这薄薄的一片车帘子,被风稍稍一吹就飞起来了,里面的情景定然会被一览无余。 届时若是被人看见昭宁公主在马车上,衣冠不整地被国师抱在怀里,一传十,十传百…… 赫连云华可以不要名声,但昭宁公主不可以。 云华就隐约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不好,还真的有人! 云华也顾不上疼痛,下意识整个人躲进了有苏容的怀中,脸在隐隐发烫。 温软的身子就这么贴上前,有苏容愣了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华紧张地攥住了有苏容的衣襟,却没想到有苏容的手没有撑稳,直接被她拽得往前倒。 哗啦一声,马车上摆放的装饰物掉了下来。 有苏容伸手托住了云华的头,另一只手撑在了座榻上,四目相对的一瞬,云华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但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谁在那儿?” 完了,要被发现了。 云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有苏容衣裳底下去。 有苏容垂眸定定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唇角弯起一抹讳莫如深的弧度,瞳孔中银色光泽一闪而过。 外面的脚步声一瞬间就消失了,下一刻,云华只感觉自己身下是铺满了被褥般的柔软,她试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眼前的陈设,是她自己的寝殿,但却又不是在床榻之上,而是窗边的地板。 半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影斑驳,枝影缭乱,云蒸霞蔚,落花如雪,还有隐隐约约缭绕而入的淡淡暗香…… 等等,这既然是窗边地板,却为何会有一层被褥? 云华一惊,垂眸一看,自己身下竟是坐着几条雪白的狐狸尾巴,游弋缠上她的小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将她的长发撩起,下一刻,尖锐牙齿刺破了她脖颈处细致的肌肤。 “啊……”云华没忍住痛呼了一声,抱在有苏容腰侧的手渐渐收紧。 体内不断躁动的流光就像是干涸的田地忽然灌溉了雨水一般,贪婪地吸食着这股澎湃的灵力,却又像是饮鸩止渴般,将心底的嗜求不断放大。 不够,远远不够。 一个声音在云华心底叫嚣着。 心口处的原本被压制住的流光再次乱窜起来,痛感翻涌而上。 “好疼,快要疼死了。”云华扯着他的衣袍,沙哑着声音道。 明明已经注入灵力了,为何反噬之力却并未被压制下去? 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忽然之间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反被攫取,脸色微变,倏地抬起头离开云华的脖颈。 “唔……”尝到了一丝甜头的云华轻声嘤咛,抬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别走。” 如栀子一般雪白的脸上满是脆弱,眼角泛着细碎的泪光,看上去可怜又诱人。 有苏容垂下眼帘,喉结上下滑动出一道弧线。 在看到她心口处还残有隐隐的流光之后,不由得感到诧异,这反噬之力竟如此霸道。 还没来得及等他思考,云华就好似鬼使神差一般,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吻上了他的唇瓣。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像是一张罗网一般,让他避无可避,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侧蹭过,仅仅一个动作,便让他的心弦颤动不已。 先前被咬破的唇瓣沾上了血迹,艳丽潋滟得连胭脂都要逊色三分,朱唇微启,以主动侵占的姿态,攫取他的一切,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有苏容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 如瀑般流泻于肩头的墨色长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变成银色,发丝之间,两只尖尖的耳朵蹦了出来。 这般失态的模样若是平日里被云华看见,定是要笑他好久,然而,此时的云华眼前一片迷离,只是青涩地吻着他的唇,在他错愕的神情之中,舌尖轻触薄唇之下的锐利齿尖。 有苏容身影僵愣了一瞬,只感觉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烫,就连耳尖也都蒙上了一抹淡淡的粉。 大抵还是太过生涩,云华没一会儿就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唇瓣离开之际,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有苏容一手轻而易举地捞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托着,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是那般的暗哑至极:“殿下这就不行了?” 一吻过后,心口处躁动的流光竟渐渐平息了下来,最终黯淡失色。 在听到有苏容的话后,云华迷离的双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倒映着他那张摄人心魄的倾世容颜。 心底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将他据为己有。 云华被这个声音给惊到了,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反噬之力在作祟,还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妄念。 有苏容静静注视着她眼底那堪称精彩的纠结复杂,薄唇轻启,带着十足的蛊惑缱绻:“云华,随心而动……” 话还没说完,云华便直接伸手将他推倒在了地板上,银色长发披散铺了一地,在寒光的照耀下,仿若一地零碎的月华。 窗外海棠斑驳的枝影落在他的脸上,一片暗色,那双狐狸的眼眸倒映着云华越来越近的脸。 她双腿跪坐在他的两侧,缓缓俯身凑到他的面前,眼睫轻闭,轻柔的吻落在了他脖间的喉结之上,明明就像是鹤羽那般轻,却让他紧闭的唇齿间溢出一声低吟,纤长的手指收紧,青色经脉若隐若现。 在失控与克制的边缘之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涌上心头。 有苏容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姿态,染指。 还是一个病弱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凡人。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下意识默许,纵容,还有些许的,期待…… 最后一个词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直到云华的手伸进了他的衣襟毫无章法地摸索,他才渐渐接受了这个异样的感觉。 心中默叹一口气。 罢了,便由着她吧。 窗外的海棠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芒,花雾迷离,浮光掠影之下,深红包裹着浅红,层层叠叠,艳丽无比。 但面前同样沐浴在皓月寒光之下的人儿,却比那满树娇艳的海棠花还要更加的旖澜动人。 第112章 没有把握住机会 有苏容深吸一口气,任由云华对他的“侵犯”,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云华坐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裳扯得凌乱,而后俯身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处,细细倾听着胸口之下那沉稳的心跳声,眼底的迷雾逐渐散去,如湖水般澄澈清明。 有苏容被她压在身下,却未见她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双手抱着他的腰。 夜色凉如水,寂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彼此之间不断跳动的脉搏。 片晌过后,“云华?”他试探的唤了一句。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有苏容愣了一瞬,将手搭在额头上,哑然失笑。 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呼呼入睡的,世间恐怕唯有云华一人了。 “云华……”片晌之后,有苏容指尖落在了云华的脸上,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无奈,“我给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 他的手指在她那亲吻过后变得红润的唇瓣上停顿了下来,动作轻缓,将唇瓣上的潋滟水光擦去。 头顶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耷拉了下来。 紧绷的身体正要放松之际,趴在他身上熟睡的云华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那衣裳敞开的心口。 有苏容神色微变,原本耷拉下来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紧张得不敢乱动。 直到云华在他身上寻到一个舒服的睡姿之后不再乱动了,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抬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替她挡住窗外耀眼的月光。 —— 云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昨晚大开的窗户被关上了一半,却挡不住外面娇艳盛放的满树海棠春色。 此时的她躺在铺着柔软被褥的床榻上,满脸的懊恼。 昨夜明明都到了最关键的一刻了,明明那狐狸都已经默许了,奈何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到底是在作甚啊! 云华此刻内心捶胸顿足,不断回忆着昨晚的情形,一下就分析出了为何没有成功的原因——经验不足。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芙仪的声音:“殿下,都日上三竿了,也该起了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云华也蹭的坐了起来,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端着一盆洗漱用的水朝她缓缓走来的芙仪。 “殿,殿下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芙仪被云华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自在。 “你……”云华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你看的那些话本子还有吗?” 芙仪愣了一瞬,语气带着试探:“殿下想要哪些话本?” “就,那些。”云华轻咳一声。 话音刚落,她就从芙仪的脸上看到了变化多端的复杂表情,用精彩纷呈来形容都不为过:“殿下这,这是……” 这是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样式了吗?! 今日凌晨时分,芙仪执行任务回来想要向云华汇报情况,打着哈欠还没来得及开门,没想到房门就被有苏容从里面打开了。 “你,你……”芙仪看着面前的有苏容,有些诧异,在有苏容自带的压迫气场下语气不受控制地变得恭敬起来,“国师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此时有苏容那头银色长发和狐狸耳朵已经恢复如常,一派清冷出尘的气质。 但芙仪还是看见了他有些凌乱的衣衫,还有他脖间的点点红痕,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云华身上淡淡的气息。 芙仪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愣在原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云华还躺在榻上熟睡着,她顿时满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们莫不是……” 有苏容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 芙仪赶紧捂住了嘴,会意般点了点头。 似是对芙仪的识趣很满意,有苏容周身的压迫气场渐缓了些,而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破晓的青光当中,消失了身影。 现在想想,芙仪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在云华面前,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毕竟她家殿下脸皮薄嘛,她懂的。 “殿下这是问对人了,奴婢收藏的话本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届时通通都拿来给殿下过目。”芙仪的表现不是一般的热情,“殿下是想要凡间的呢,还是神话的呢,还是人与妖的呢……” 眼见这丫头的心思都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云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个,交给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芙仪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胸脯保证:“殿下放心,奴婢办事,定然是妥妥的,人已经约好在竹青楼见面,就等殿下前往了。” 闻言,云华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明渊阁内,赫连峋一进门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林笺:“三皇子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那是当然,本皇子在城郊的那处温泉庄子还有半月便要完工了,届时邀请大家都去玩玩儿。”赫连峋笑得合不拢嘴,还不忘挑衅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赫连霜。 他高兴的原因一部分是自己的温泉庄子要完工了,另外一部分就是打听到了赫连霜的底细,从宫人那里得知赫连霜的那块地皮压根就不够再建一个温泉庄子,昨日在东宫那般嚣张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不知道六妹妹的庄子如何了,不是说也要建温泉庄子的吗?怎么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赫连峋看向赫连霜,故意问道。 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别提有多明显了,此时赫连峋的心里就一个字,爽! 终于能够凭实力压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一头了,简直不要太快活! 然而,原本以为赫连霜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会气得跳脚,不成想她却格外镇静,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轻蔑:“一个小小的温泉庄子罢了,本公主日理万机,哪里需要去关注那么多,不过可以告诉三皇兄的是,我的庄子定会比你早完工。” 满脸不屑的表情和轻狂的语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赫连峋不禁愣了一下。 赫连霜像是看出了他眼里的诧异,大发慈悲地开口:“三皇兄莫不是误信了一些下人的话,真的以为,本公主的那处地皮不够做一个温泉庄子吧?”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让三皇兄空欢喜一场了呢,本公主是何等身份,想要得到什么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哪里比得上三皇兄这样大费周章。” 赫连霜矫揉造作地用手帕掩嘴笑出了声,满脸得意的表情,比赫连峋更甚。 赫连峋眉头紧蹙,怎么可能,他可是偷偷看过赫连霜那处地皮的图纸的,若在不改变原有建筑的情况下再加开辟一个温泉,根本不可能做到。 除非……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第113章 提前将那汤药换了 竹青楼雅间内,云华身着一身浅碧色衣裙端坐在主位上。 檀木矮桌旁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铜炉,燃烧着的松香透过镂空瑞兽造型的盖子袅袅弥漫而开。 矮桌前,笔直地跪着一个人,那人脸上的神情很是紧张,雅间内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变得格外警惕。 云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眉头微皱,明明是她最爱的君山银针,不知道为何喝到嘴里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果然,泡茶的茶具也很重要,她竟有些想念起前日偶遇的那个男子了,用他那价值连城的茶具来泡的茶才是算是真正的上品。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上…… 见云华的思绪已经渐渐飘远了,一旁的芙仪轻咳一声提醒:“殿下……” 云华这才回过神来,将茶杯放在桌面上,目光落在面前跪着的人身上,唇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刘嬷嬷跪了那么久定然是累了,快快起身吧。”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皇后身边的刘嬷嬷,昨夜将那一碗赤浓汤药奉到云华面前的那位。 即便云华发话了,刘嬷嬷仍旧不敢真的站起身来,而是稍微动了动已经发麻发痛的双腿,抬眸定定注视着云华,迫切解释:“公主殿下,奴婢昨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提前将那汤药换了,但奴婢也不知道为何……” 不知道为何明明就是一碗普通的汤药,云华喝了之后的反应却如此大,直接就吐血了。 当时不仅皇后被吓到了,就连她也吓得不轻,若是云华真的有什么好歹,那她的丈夫可就…… “奴婢真的没有往里面加别的东西,还请公主明鉴!”刘嬷嬷说着,双手交叠将头磕在地面上。 “我知道你没有。”云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此事与你无关。” 刘嬷嬷确实没有在那碗汤药上做手脚,只不过昨日云华恰好遇上反噬发作,干脆物尽其用,彻底断了皇后的杀心。 闻言,刘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既然奴婢已经按照公主的吩咐把事情办好了,那……公主可否将奴婢的丈夫放了?” 拿捏皇后身边的心腹,自然是要从她最重视的东西入手。 云华还要感谢那日在东宫大门前不慎被刘嬷嬷发现而后向皇后通风报信,这才让她想到还能够利用与刘嬷嬷一往情深的那个病怏怏的男人。 是以当晚宴会开始之时,她便让芙仪避开耳目找到了刘嬷嬷的丈夫,并将其绑到了竹青楼再向刘嬷嬷修书一封。 还以为在皇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会有多忠心,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不急。”云华缓缓道,“在见你丈夫之前,我想让你先见个故人。” 她的话音刚落,隔间的门就被拉开了,何夫人紧张地绞着粗布衣摆,来到云华的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恭敬:“参见昭宁公主。” 在听到何夫人的声音的时候,刘嬷嬷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何夫人,你口中一直心心念念的故人,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你且看看,到底是不是她。”云华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瞥了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身形更加僵硬了,维持着跪拜叩首的动作不敢动,恨不得将头埋进尘埃里面去。 何夫人点了点头,顺着云华的目光看向跪在旁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的刘嬷嬷。 她走到刘嬷嬷面前,俯下身,凑前去仔细地打量着。 雅间瞬间陷入寂静,一直把脸压在膝盖前的刘嬷嬷有些喘不上气来,小心翼翼地往旁边侧了一下头,却不巧正好对上了同样跪伏下来与她视线相平的何夫人。 四目相对的一刻,刘嬷嬷惊得瞪大了眼睛。 “啊——”何夫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芙仪身旁,哆哆嗦嗦地指着刘嬷嬷,“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当年指使我做伪证告发诬陷淳良媛的人!”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奴婢当年真的是被这个人迷了心窍才会做出如此千刀万剐的事情来,但奴婢是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公主开恩,放奴婢和愿儿一条生路吧!” 何夫人不停地磕头,声泪俱下。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刘嬷嬷这下算是知道云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着急地狡辩着,“公主明鉴啊,奴婢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知道淳良媛的事情啊!”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何夫人见刘嬷嬷是铁了心不想承认,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撕扯她的头发,“当初若不是你,我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如此下场,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拒不承认,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毕竟是在皇后身边做事多年的人,刘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同样抓上了何夫人的头发:“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莫要攀扯不休血口喷人!” 一时间,整个雅间回荡着她们两个人的尖叫声和惨叫声,吵得不可开交。 云华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 镗朗一声,刘嬷嬷和何夫人面前的地板上插进了一把尖刀。 吵闹声瞬间就消失了,刘嬷嬷和何夫人维持着互掐的动作僵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芙仪面无表情地将手收了回去,交叉着抱在胸前,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 “二位怎么不吵了?”云华一脸和善地看向她们,语气温柔,“没事的,不用顾及我们,二位继续。” 锋利的刀刃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折射出寒光,刘嬷嬷和何夫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放开对方后默默端正地在地板上跪好,异口同声道: “奴婢失仪,还请公主恕罪。” 方才互掐对骂的时候还要死要活的,没想到一到认怂的时候就这么有默契了。 芙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切,还真是贪生怕死。” “芙仪,放肆了啊。”云华故作不悦地皱了皱眉。 芙仪迅速低下了头:“奴婢知错。” “方才是我这侍女不懂事,让二位受惊了。”云华温声道,“我在这里向二位赔个不是了……” 刘嬷嬷和何夫人相视一眼,不知道为何,云华的脸上明明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真诚神情,但是却让人不禁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既如此,便让二位感受一下我表达歉意的诚意吧。”云华说着,端起白瓷茶杯在矮桌上轻叩了两下。 下一刻,隔门再次被移开了,菂婉婀娜的身影款款而来,而她的身侧,还站着两个人。 在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刘嬷嬷和何夫人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第114章 伪造书信,也是你的手笔 菂婉左手牵着愿儿的手,右手拿着一把长剑横在刘嬷嬷丈夫的脖子上,缓缓走到她们两个的面前。 一看到愿儿那满是害怕的神情,何夫人顿时就冷静不了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公主莫要伤害我的愿儿啊!”她愤恨地指着刘嬷嬷控诉,“就是这个女人,是她将伪造的书信交到我手上的,还请公主明察!” 说完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乞求云华能够放她一马。 刘嬷嬷侧目看向被挟持的丈夫,眼底的担忧滥于言表,正要开口,但她的丈夫却无声地摇了摇头。 “是你指使的吗?刘嬷嬷。”云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每一下都仿佛叩在刘嬷嬷的心脏上,细细的汗从她的额头上渗出,她看着一脸坚定的丈夫,最终咬紧牙关:“不是。” 轻叩的声音停了下来,云华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好吧。” 云华的话音刚落,芙仪便从菂婉手中接过剑,而后用剑柄重重击在了刘嬷嬷丈夫的后背上。 “不要——”刘嬷嬷刚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丈夫身形怔了一瞬,继而痛苦地瞪大了眼睛,止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双腿一僵直接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咳——” 雅间内回荡着刘嬷嬷丈夫凄厉的咳嗽声,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一同咳出来。 愿儿害怕地往菂婉身后躲,何夫人的头埋得更低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相公!”刘嬷嬷慌忙地喊着,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连跪带爬往刘丈夫的方向去。 芙仪见状想要将她拦下,却被云华递过来的眼神阻止了。 冗长而剧烈的咳嗽之后,一口血从刘丈夫的嘴里涌了出来:“哕——” 血腥的气味弥漫而开。 菂婉侧身挡住了愿儿的视线。 云华用手帕掩鼻。 这几日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当真是日日都能见到血光啊,改日需得寻个寺庙好好拜一拜才是。 刘丈夫在吐了一口血后,整个人都脱力一般倒在了刘嬷嬷的怀里,呼吸微弱至极,脸色瞬间变得青灰起来,双目涣散无神。 “相公!你怎么样了……”刘嬷嬷吃力地抱起刘丈夫,颤抖着声音抚上他的脸,在感受到他渐渐变得冰凉的那一刻,几乎哽咽不成声,“你,你别吓我啊……” 看着快要失去生机的刘丈夫,刘嬷嬷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药……”她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摸索,“药呢?”却什么也找不到。 “皇后娘娘。”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光亮,“皇后娘娘定能救你,我们去找皇后娘娘……”说着想要将他扶起来,然而,在意识到自己现在被困在这个雅间之后,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们现在落到了云华的手里,根本没有机会出去。 刘丈夫缓缓抬手握住了刘嬷嬷的手,无声的安慰,溢出血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同她告别。 “没想到你的丈夫竟如此情深,即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让你为难。”云华感动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既然这样,刘嬷嬷便好好送你丈夫一程吧。” 刘嬷嬷紧紧攥住了手指,指甲嵌入血肉中的痛楚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刘丈夫在她眼前咽气而她却无能为力的悲痛。 直到刘丈夫握着她的手渐渐松了力气,脉搏变得越发微弱。 “我认!我认!”刘嬷嬷终于喊了出来,认命般低垂下了头,”当年指使侍女诬陷淳良媛的人是我。” 这一声过后,何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慢慢塌了下去,颤抖着肩膀,悔意的眼泪终是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刘嬷嬷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刘丈夫看向云华,语气带着哀求,“所有的一切我都认,求公主救救我相公!” 云华眼底的寒意渐渐缓和,指尖轻抬,芙仪会意,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丸药塞到了刘丈夫的嘴里。 但刘丈夫此时已经什么都咽不下去了,刘嬷嬷着急得不停冒冷汗:“相公,快吞下去……” 没等刘嬷嬷说完,芙仪干脆一手扣上了刘丈夫的脖颈。 “你要做什么?!”刘嬷嬷大惊失色。 只听见咔嚓一声,刘丈夫便张开了嘴,丸药落进了他的喉咙。 下一刻,刘丈夫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失水的鱼终于找到了水源,深深呼吸着,眼底涣散的神色也渐渐聚集。 刘嬷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声音沙哑至极:“奴婢叩谢公主不杀之恩。”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只怪嬷嬷实在是太过忠心,让人不得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还请嬷嬷莫要见怪。” “菂婉,将他们都带下去吧,特别是刘嬷嬷的丈夫,还需好好照料着。” 刘嬷嬷闻言愣了一下,紧了紧抱着刘丈夫的手,满脸警惕。 “嬷嬷不必紧张,你的丈夫病情不太稳定,且刚刚才死里逃生,需得卧床静养才是。”菂婉解释道。 刘嬷嬷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依依不舍地看着菂婉领着何夫人将刘丈夫带下去,愿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他们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隔间的门里,刘嬷嬷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主位上的云华,原本的警惕变成了畏惧。 如今他们都落到了云华手里,是生是死自然都是云华说了算,她自己的命不要紧,但是她那病痛缠身的丈夫,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如此想着,刘嬷嬷默默端正了跪姿,声音恭谨:“启禀公主,当年指使淳良媛身边的侍女陷害淳良媛的人,确实是奴婢。”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而,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有手段。 “就连那些伪造的书信,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对吧。”云华幽幽开口。 刘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件事情即便是何夫人也是不知道的,为什么云华会知道? 将刘嬷嬷细微的神情都看在了眼底,云华缓缓拆开那些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写满了下淮语的信纸。 下淮的语言文字与上明很是不同,一个上明的人,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完完全全地将下淮文字的笔法学下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不要说还要再模仿到另外一个人的字迹了。 除非…… 云华将从刘嬷嬷房中搜出来的几封家书拿了出来,上面用的也是下淮语。 “我记得,刘嬷嬷的老家好像也在下淮,对吧。” 第115章 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 在看到手绢的那一刻,原本已经准备了好几套说辞的刘嬷嬷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从辩解。 这位昭宁公主就好像什么都提前知道了一般,并且已经挖好坑等着她自己乖乖进去了,即便她否认书信是自己写的,云华也会有别的法子逼她承认。 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刘嬷嬷仰起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支支吾吾地开口:“是,是。” 将书信伪造好并威胁何夫人去陷害淳良媛,这两者之间被发现的风险很大,必然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刘嬷嬷确实同时做了这两件事。 眼见已经瞒不住了,刘嬷嬷索性不再挣扎,重重磕在了地面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自从公主被先皇赐下昭宁的封号以后,连带着毫无背景的淳良媛都得到了莫大的重视,东宫上下所有人无不感到嫉妒……” “恰好发生鹿台山一事,奴婢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淳良媛拉下水,这样奴婢就能够向自己主子邀功,一跃成为东宫最高等的侍女。” 刘嬷嬷字字句句交代得格外详细,大有一种一吐而快的感觉。 但云华却一眼看出了她话中的端倪,语气平淡:“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吗?可有人指使你?” 闻言,刘嬷嬷停顿了一下,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没有,一切都是奴婢一人谋划,也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这么做就是为了谋一个前程罢了,但冤有头债有主,公主若是想要为母报仇,尽管冲着奴婢来就好了,莫要牵连到他人……” 云华压根不想再听她说那么多,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有没有人指使你?” 明明是一个病弱的少女,却不知道为何,刘嬷嬷在感受到那股子从内到外的寒意的时候,内心却隐隐升腾起一股子畏惧来了。 刘嬷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口:“没,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寂起来,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刘嬷嬷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不断狂跳的心脏声。 半晌过后,“既如此,你也没什么用处了,那便直接将你杀了吧。”云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 果断得让刘嬷嬷都不禁一愣,脸色发白。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行,若是就这样了结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云华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对芙仪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仿若从地府而来的阎魔一般:“既如此,便先她的十根手指砍下来,十指连心,让她也好好尝一尝锥心刺骨的滋味。” 听着云华笑眯眯地说出如此狠辣的话,刘嬷嬷只感觉头皮发麻,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若是这样还没有死的话,那便继续把她的双手双脚都砍下来,扔到她的丈夫面前,让他们夫妻二人再好好见上最后一面。” 原本已经视死如归的刘嬷嬷在听到云华的这番话后,眼底充满了莫大的恐惧:“不,别让他看到,公主我求您了,别让他看到!” 她说着,不顾一切地爬到云华面前,抓住云华的裙摆不停乞求:“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被我蒙在鼓里的傻子罢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求公主开恩,放过他吧!” 芙仪瞥了一眼几乎要崩溃的刘嬷嬷,侧目看向自家殿下面无表情的样子。 果然,杀人诛心才是她家殿下最擅长的事情。 “芙仪。”云华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裙摆,轻声唤道。 “奴婢在。”芙仪上前,就像是扯这块破布一般将刘嬷嬷扯了出去,任凭刘嬷嬷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云华单手撑着下巴,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瞥向隔间的后面,说话的声音变大了一些:“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来。” “遵命。”芙仪点头后,一手将方才插在地板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在刘嬷嬷面前比画了几下。 刘嬷嬷被那把锋利的匕首吓得直哆嗦,嘴上还在不停地喊着求云华开恩。 但云华只是不耐烦地揉了揉被她吵得有些发疼的耳朵,声音冷漠:“动手吧。” “不,不要!不要!”刘嬷嬷死死捂着自己的手指,浑身抖成了一个筛子,涕泪横流。 芙仪嫌弃地瞥了一眼沾到自己衣裳上的鼻涕,恶狠狠道:“你死定了!” “不!——” 还未等刘嬷嬷惨叫出声,隔门那边便发出了一道声响,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诶,你等等!”菂婉着急的声音刚落下,隔门就被拉开了一道缝。 刘嬷嬷瘫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门缝慢慢变大,刘丈夫的脸出现在了中间。 此时的刘丈夫整个人趴倒在地上,整张脸憋得通红,双手吃力地扒开那道门,满是血丝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相公!”在看到趴在地上的刘丈夫的那一刻,刘嬷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了钳制住她的芙仪,拖着发麻的双腿往隔门爬去。 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将那道门关上,嘴里哽咽地喊着:“别看——” 但刘丈夫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门,生生将手从门缝中伸了出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只能够含糊沙哑地发出几个短促的声音。 此时的刘嬷嬷早已泪流满面,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莫要牵扯进来,快走,走啊!” 刘丈夫不为所动,坚定地握住了刘嬷嬷的手,憋得通红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吃力地说出了几个字:“要死,一起死……” 刘嬷嬷怔住了。 将这场好戏看在了眼里的云华忍不住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一个是宁死不肯供出自己主子的忠仆,一个是坚定要和自己妻子一同赴死的衷情丈夫,还真是让人感动至极。” “有什么好感动的。”芙仪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十足的恨铁不成钢,“一个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深爱的丈夫就是被自己的主子害得病痛缠身了大半辈子的人,还傻傻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我看都不用我来杀,她自己就被自己给蠢死了。” 芙仪的话音刚落,刘嬷嬷就立即转过头看向了她,满脸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啧,芙仪,多嘴了啊。”云华不悦地皱了皱眉,呵斥道。 芙仪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哎呀,殿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你,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刘嬷嬷死死盯着芙仪,声嘶力竭地喊着,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第116章 所以的一切,都是皇后指使的 在接收到云华递过来的眼神之后,芙仪将几包药材扔在了刘嬷嬷的面前。 刘嬷嬷愣了一瞬。 云华:“刘嬷嬷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吧?” 刘嬷嬷的丈夫自从患病以来,每日都需要喝一碗汤药缓解病情,而这几包药材就是他们常去的医馆大夫开的药。 这药虽不是很贵,但若是常年喝的话必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只依靠刘丈夫和刘嬷嬷那点月俸的话根本难以维持。 而皇后在得知刘嬷嬷丈夫的病情需要常年喝药之后,便出手相助替他们解决了买药上的困难,这也是为什么刘嬷嬷坚决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宁愿自己死也不肯供出是幕后主谋的原因。 然而,在听到云华与芙仪一唱一和的对话之后,刘嬷嬷只感觉心中的某一处信念好像开始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这不过就是我丈夫的药材罢了,没有什么问题。”刘嬷嬷撇过头不去看那几包药材,竭力将心中的疑虑通通打消。 昭宁公主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离间她和皇后罢了,她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仅凭三言两语就被蛊惑。 如此想着,刘嬷嬷说话的语气更加硬气了些:“昭宁公主要杀要剐都随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还是那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没有任何人指使。” 她说话的时候,紧了紧与她丈夫相握的手,大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既视感。 就连她的丈夫,也是一脸的坚定。 真是好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妇。 “啧……真是好一对愚蠢至极的夫妇。”芙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殿下,我还真不曾见过如此蠢笨之人,这下倒好,一下子就见到了两个。” 话音刚落,刘丈夫便又开始咳嗽了起来,喘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重。 不好,刘嬷嬷脸色微变,到了该喝药的时间了,若是再迟一些的话,便会病来如山倒。 原以为她们根本不会管她丈夫的死活,没想到刘丈夫刚咳嗽没几声,隔门便被人拉开了,只见菂婉端着一碗药出现在了面前。 “你要做什么?”刘嬷嬷满脸谨慎地盯着菂婉,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止,却被菂婉轻而易举地拨开了。 “放心好了,我可对你这病秧子相公不感兴趣。”菂婉说着,将那碗药灌到了刘丈夫的嘴里。 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刘嬷嬷脸上的警惕有所缓和,因为药的味道很是熟悉,她能够闻得出来,那碗药就是她的丈夫每日必喝的。 但刘丈夫在喝下药之后也只不过是将咳嗽压制下去了而已,那一副病态至极的脸色仍旧一点改善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那个大夫明明就说了,此药能够治疗相公的咳疾……”刘嬷嬷喃喃低语,“且对身体大有裨益……” 话还未说完便生生停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药对身体大有裨益。 “刘嬷嬷是不是觉得,此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云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轻叩着。 因为皇后在将那碗汤药递给云华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刘嬷嬷愣住了,方才觉得药的味道熟悉,原来并不只是因为她的丈夫每日都喝,而是因为那日在凤仪宫中,皇后吩咐她端给云华的那碗药,也几乎是这个味道。 将她细微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云华继续开口:“虽说此药对你丈夫病情发作的时候确有立竿见影的疗效,但你的丈夫喝了这么多年的药都不曾痊愈,反而对此药越发依赖起来,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此话一出,刘嬷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一处地方好似开始崩塌下来。 云华将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继续道:“你再好好想想,你的丈夫生病是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药又是什么时候。” 刘嬷嬷紧了紧撑在身侧的手。 她丈夫开始生病的时候是淳良媛被处死的那一天,一向身强体健的人突然就病得十分严重了,她束手无策,只好向身为太子妃的梁倚槿求助。 太子妃人很好,不仅派人给她的丈夫治病,就连所有买药的花销都一并给了,信誓旦旦地与刘嬷嬷保证,只要她忠心为主,为刘丈夫治病的药就不会停。 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梁倚槿谋划好了的,只需要制造一些困难,再适时施以援手,就能够让刘嬷嬷更加忠心地为她卖命,还能够让刘嬷嬷心甘情愿地揽下所有的罪责。 在得知真相后,刘嬷嬷只感觉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泪水溢满了眼眶,紧紧攥住的手指在泛白发痛,都比不上此刻如同万蚁噬心的痛,声音凄厉哽咽:“皇后娘娘,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啊……” 刘丈夫自然也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了真相,不忍看刘嬷嬷这般难过,想要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慰。 但刘嬷嬷却伸手慢慢掰开了他的手,神色麻木,缓缓起身来到云华面前跪下:“启禀公主,奴婢先前所说的,都是谎言。” 她低着头,眼里的泪水滑落砸在地板上,晕染出一片湿痕:“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吩咐奴婢做的,伪造与下淮刺客来往的信件诬陷淳良媛,指使淳良媛身边的侍女指控淳良媛通敌,并安排内应在淳良媛的房中放了与杀死彥王那一箭上一模一样的毒药,坐实了淳良媛的罪名……” 所有的真相从刘嬷嬷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云华眼底的神色变得越发阴冷。 梁倚槿,当年的太子妃,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所做之事,桩桩件件,让人发指。 刘嬷嬷低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倘若公主还想知道些什么,奴婢定当知无不言,只是能否恳求公主,放过我的相公!” “奴婢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奴婢的相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公主能够网开一面。” 事已至此,倘若还要再为皇后担下罪责才是真的愚蠢至极了。 雅间内回荡着刘嬷嬷不停磕头的声音,额头撞在坚硬的地板上,血肉模糊。 刘丈夫不忍看着刘嬷嬷这般样子,痛苦地发出几声呜咽。 眼见刘嬷嬷的反应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云华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可以与否,就要看刘嬷嬷到底有几分诚意了。” 闻言,刘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抬眸定定看着云华,声音激动:“只要公主能够放过奴婢的丈夫,奴婢保证,公主定能知道所有真相!” 云华秀眉轻挑:“比如?” “比如,在淳良媛房内藏毒药的那个内应究竟是谁。”刘嬷嬷迫切地看着云华,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止不住发颤,“奴婢敢保证,公主定然也没有料到那个人。” 第117章 诡计多端的凡人 “说来,她与公主还算是相依为命的呢。” 刘嬷嬷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瑞兽铜炉里面的松香已经燃烧殆尽。 云华愣愣地坐在原位,眼底的诧异还未来得及散去,看着刘嬷嬷一脸兴奋张合的嘴。 “当年在淳良媛房中放毒药之人,就是陪着淳良媛千里迢迢从下淮来到上明,又在淳良媛死后还竭力拉扯公主长大的乳母崔氏啊……” 这个消息,远比皇后对刘嬷嬷所做之事更具有冲击力。 宫中无人不知,乳母崔氏对于昭宁公主的情谊,是如同母亲一般相互依靠的存在。 在将事情交代清楚的时候,刘嬷嬷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迫切想要看清楚云华脸上的神情,想要知道这位运筹帷幄的昭宁公主在得知另外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帮凶竟然就是这些年来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那一定非常精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华,渴望看到云华像先前的自己一般,那种全世界都仿佛崩塌了一般的崩溃。 然而云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激动,反而只是平淡地瞥了她一眼。 都这样了,仍旧一点波澜也无。 刘嬷嬷愣了一瞬,继而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公主果然是没有心啊。” 语气满是失望。 她想要让云华也体会一把这样的滋味,结果到头来,小丑竟然还是成了她自己。 但只有芙仪才知道,此时的云华平淡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暗潮汹涌:“殿下……” “菂婉,他们都带下去。”云华幽幽开口。 一向敏锐的菂婉察觉到了云华的不对劲,赶紧将刘嬷嬷和她的丈夫带离雅间。 一瞬间,雅间内只剩下云华与芙仪两个人。 芙仪感觉到了云华身上散发出的阴翳,默默走到云华身旁。 照在云华脸上的阳光被挡住了,只余下那满是阴霾的脸。 而桌面上那半块鸦青色的玉珏却还在隐隐发着光亮。 见云华的脸色很差,芙仪默默给她倒了一杯茶:“说不定那个刘嬷嬷是说谎呢……” 话还没说完,云华便倏地伸手将茶杯甩在了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深浅不一的水渍淌在地面上,波光粼粼。 滚烫的茶水还溅在了云华的手上,烫出一大片红痕。 “殿下!”芙仪惊呼一声。 但云华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那只手紧紧攥住了桌面上那半块玉珏,锋利的断面深深嵌进血肉当中。 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的水渍,晕染而开,满目殷红。 芙仪想要为云华处理伤口,却被云华拒绝了:“不必。” “可是,这会很疼的。”芙仪心疼地看了一眼云华的手。 她知道云华方才一直在压抑着,不成想一旦爆发之际竟然如此的…… 云华不甚在意地松开了手,定定注视着那半块玉珏,声音沙哑:“就是要疼,才够清醒。” 才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这些年,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般,被蒙在鼓里。 云华一向不屑在任何事中投入感情,唯有那一个人,云华在去天云寺之前都还在为她谋划着安享晚年的路。 因为她曾是云华在深宫中唯一的倚靠和慰藉。 而如今,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将她的所剩无几的怜悯通通都消磨殆尽了。 刘嬷嬷在被背刺和威胁的情况下不会说谎,那么…… “乳母,原来是你。” 云华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抬眸将眼眶里溢满的泪水逼了回去,声音沙哑至极。 在淳良媛被处死之后,是乳母崔氏一手将云华抚养长大的。 直到云华无意间救下化形历劫重伤的芙仪之前,凄寥的冷宫中,云华一直都是与崔氏相依为命。 崔氏是一个很好的人,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不会让云华挨一点饿,就连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女儿竹月也不曾如此过。 她一直竭尽所能照顾着云华,每当云华被赫连霜她们欺负的时候,她都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护着云华,即便每次都会被赫连霜带着人殴打,但她每一次都不曾退缩过。 “殿下,别哭,奴婢会护着你的。” 这是崔氏对云华说过最多次的一句话。 然而,此时此刻,云华眼中那位满脸慈爱的崔氏已经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了…… 原来,所有的陪伴不过都是监视。 原来,所有的慈爱不过都是因为愧疚。 “原来,即便是你,也会背叛……” …… 云华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酸涩压下去:“竹月死之前控诉你至死都还在牵挂着我,是牵挂着我到底有没有死吗?” “还是在牵挂着我会不会找到一切的真相,将你的真面目揭开……” “当真是可笑!”云华愤恨地将手中的玉珏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玉珏被芙仪堪堪接在了手里:“殿下,这玉珏可不能扔啊。” “现下唯有找到崔氏藏着的那半块刻有木字的玉珏,我们就能够指证皇后了。”芙仪赶紧用衣袖将玉珏擦干净后小心收起来,“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吗?” 闻言,云华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自嘲:“指证皇后,谈何容易。” 兜兜转转这般久,到头来,所有的背叛之人皆是身边之人。 云华缓缓拿出了另外一块明黄色的玉珏,是淳良媛留给她的。 即便没有阳光照射,那块玉珏也还在隐隐散发着淡淡温润晶莹的微光,就像是在代替淳良媛安慰着云华一般。 云华将玉珏放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继而缓缓趴在了矮桌上,双目轻闭,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芙仪没有再说话,默默地陪伴在一旁,无声的安慰。 微风拂过窗棂,吹起绯色的薄纱帷幔。 良久,云华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既如此,便由她来将所有的一切,通通解决。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的光亮,静静注视着手中的那块玉珏,眼底眸色渐渐晦暗起来。 “芙仪。”云华轻声唤道。 “我在。”终于听见自家殿下说话的芙仪此时别提有多高兴了,赶紧来到了云华面前,“殿下若有什么吩咐便尽管说,芙仪定当竭尽全力。” 但云华却不急着说事情,而是紧紧盯着她:“你会背叛我吗?”声音透着一股冷漠和试探。 被伤害过的人不肯再轻易对别人展露出信任,芙仪知道。 所以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握上了云华的手:“殿下就放心好了,我可是从化形之前就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了,远比那些什么崔氏啊何氏啊还要久,殿下对我可是知根知底的。” 芙仪敢拍着胸脯保证:“况且我们妖类可没有诡计多端的凡人这般多弯弯绕绕。” “诡计多端的凡人?”云华眼睛微眯。 芙仪怔了一下,背后在微微冒着冷汗:完了,想要表忠心,却没想到连自家殿下也一起骂了。 第118章 那你觉得,我醉了吗 “不不不,我不是意思!”芙仪赶紧摇头辩解,“我的意思是,即便整个世间都背叛殿下,我也会坚定地站在殿下这边的!” 说完之后又发现自己的话更加不妥了:“不是不是,我没有要诅咒世间都背叛殿下的意思,我,我……” 芙仪着急得几乎语无伦次舌头打结,脸蛋憋得通红。 云华轻笑了一声,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一紧张就连话都说不全的丫头。 芙仪愣了一瞬,面露惊喜之色,殿下这是笑了? 云华其实都知道,这个嘴笨的傻丫头远比任何人都要真诚。 刚从池边的木芙蓉化形那会儿,芙仪与云华差不多大,都是瘦小的孩提,虚弱地躺在池边,全身只有一片荷叶堪堪包裹,脸上脏脏的,布满淤泥,因为化形时被天雷劈中,已经奄奄一息了。 云华一向不屑出手助人,正要从她的身边越过。 然而,她却伸手将云华的裙角紧紧拽住了。 明明已经濒死,却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像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一般。 这样的不甘心,和在冷宫中艰难活下去的云华一般。 似是被她的这股子韧劲触动了,年少的云华俯下身静静注视着她,稚气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郑重:“我救你,换你一世忠心,如何?” 原以为她不会回应,结果她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拽紧云华裙角的手渐渐松开,将小指伸向云华。 “拉钩?”云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维持着朝云华伸手的姿势,即使手肘已经酸麻无比,还是不曾放下来。 因为这是她所知道的,凡人之间许诺的方式。 如此期待又渴望的目光。 云华愣了一瞬,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把手伸了过去。 时过境迁,当年跟随在身边的人都渐渐远去,唯有芙仪,一直陪伴在云华的身边。 于云华而言,这是唯一的幸事,只不过云华一向不喜言表罢了。 “说不清楚就别勉强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云华抬手轻轻拍了拍芙仪的发顶。 芙仪受宠若惊地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但她在云华心事重重的双眸中看出了顾虑,干脆率先开口:“殿下若有要事,还请尽管吩咐。” 无论云华想要做什么,她都会助她完成,一如当年相互许诺的那般。 云华定定注视着她,思虑片晌后最终开口:“芙仪,西南诸事,势必要开始去做了。” 布了这么久的局,如今棋子已经寻到,是该开始落子了。 从云华郑重的神情来看,芙仪便即刻知道她所指的是何事了,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今晚便启程。” “不。”云华摇了摇头,“兹事体大,必须即刻启程。” 晚一刻,都会发生不必要的变数。 “那殿下……”芙仪有些不放心将云华一个人留在这里。 “无碍,我可以自己回去,你难道忘了我有「倏来忽往」了吗?”云华拿出那枚淡蓝色的法器在芙仪面前晃了晃,让她放心。 “既如此,还请殿下多多保重,等芙仪的好消息吧。”芙仪依依不舍地与云华告别后,双手掐诀,默念一瞬后消失在了云华的面前。 云华瞥了一眼芙仪留在案桌上的那半块鸦青色的玉珏,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窗外轻风吹拂,炉中的烟灰早已变冷。 芙仪走后,整个雅间就只剩下了云华一个人,微风吹拂帷幔发出的猎猎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 云华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尚早的天色,直接将手中的「倏来忽往」扔在了桌上,随后朝门外喊了一声:“小二!” 没过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了,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低着头走了进来:“贵客是要喝茶吗?店里有一批刚到的君山银针……” 因为菂婉的缘故,小厮也知道了云华是他们这里的贵客,是以对云华喝茶的喜好用心记了下来。 然而,云华却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今日不喝茶,麻烦给我拿几壶酒来。” “酒,酒?”小厮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华。 明明就是一位看起来羸弱的矜贵小姐,竟能喝酒? “有什么问题吗?”云华说着,将头上带着的一支珠钗拿了下来朝小厮扔了过去。 小厮眼疾手快立马就接住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贵客要酒是吧,稍等,马上就来!” 原以为云华嘴上说着点几壶酒是夸大其词实际上没喝两杯就不要了,结果没想到愣是将小厮送过去的两壶酒通通都喝了,还吩咐他再拿一壶过来。 而且,云华这次点名要喝的还是他们竹青楼最贵的酒。 “这,这……”小厮犹豫了一瞬,奈何不能得罪贵客,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在出了雅间后正好看到匆匆忙忙路过的菂婉。 “掌柜!”小厮赶紧跟上前去,面露难色地指了指云华的雅间,“那位贵客已经喝了第二壶酒了,方才吵着要第三壶,你看这……” 语气中满是为难,虽然云华给的小费不少,但是她这次要喝的酒实在名贵,就连竹青楼的大客户都要提前预订。 他实在是得罪不起啊!幸而终于碰到了他们家掌柜。 “她喝酒了?”菂婉面上一惊,上前透过门缝瞥了一眼里面的人,“她怎么能喝酒呢?”语气带着诧异。 说着正要推门进去阻止。 恰在这时,“她想喝,便让她喝吧,酒钱算我账上。”一道朗润的男声传来。 “您是?……”小厮一脸疑惑,还没说完就被菂婉递过来的眼色制止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告退了。”菂婉微微颔首,语气透着隐约的恭敬。 还没等那小厮反应过来,菂婉便差使着他赶紧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男子抬手轻轻叩了叩半开的门,在得到一声含糊的回应后,掂了掂手中的天青釉茶盏,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股酒气瞬间萦绕上了鼻尖。 “我的天,你这是喝了多少啊?”男子皱着眉挥了挥手将酒气挥走。 “两壶而已。” 趴在桌面上的云华缓缓抬头,在看到来者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云华面前席地而坐,眼角余光瞥见桌上凌乱摆放着的酒杯,“喝那么多,换做旁人肯定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云华轻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你觉得,我醉了吗?”她抬眸看向他,脸色因为酒意染上两抹微醺的红。 第119章 我与殿下谈感情,殿下却与我谈露水情缘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人,那双眼眸因为喝了酒而染上朦胧的醉意,带着一层如秋水一般的迷蒙,让他顿时晃了眼。 良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云华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还真是无趣啊。” 男子停顿了一下,继而反问:“难道一个人在酒楼里面喝酒就有趣了?”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拿起酒杯递到他的面前:“一个人喝很是无趣,不如你陪我喝吧,赫连……” 后面的字很是含糊。 “你说什么?”男子俯身侧耳倾听。 但云华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举了举酒杯,秀眉轻挑:“喝,还是不喝?” 片刻过后,男子终于妥协:“既如此,便陪你这酒鬼喝两杯吧。”他接过云华手中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入喉,呛得男子不禁皱了皱眉。 看这样子,酒量似乎比云华还要差呢。 “阁下真是好酒量。”云华似笑非笑。 “姑娘现在是在反话正说了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云华眼底的嫌弃还真是一览无余啊。 云华干脆地点了点头:“嗯。” 愣是一点都不迂回婉转啊。 男子无奈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刚要送到嘴边,便被云华倏地抓住了手腕。 四目相对的一瞬,男子只感觉自己的被触碰到的手腕,明明隔着一层衣料,却还是在隐隐发烫。 “怎么了?”他歪着头,看向一脸醉意朦胧的云华。 但云华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既然喝不了酒,那就别勉强了吧。”她指了指他衣袖之下,冷白的手腕上略微泛点红色痕迹。 男子愣了一瞬。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她发现了。 “姑娘这是在关心我吗?”他注视着她,语气中带着意味不明。 云华没有否认,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是关心我的身体,还是……”男子停顿了一下,毫不回避地对上了云华的眼神,“我的身份?” 云华正欲开口,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摇了摇头却还是没能抵住席卷而来的疲累之意,头往桌面靠去。 一只手及时垫在了云华的脑袋下面,免得她被坚硬的桌面磕得眼冒金星,一股极淡的香气从他的衣袖处传来,萦绕鼻尖。 意识还未完全模糊之际,云华抬眸定定注视着他,声音平淡:“为何要在衣裳上下药?” 男子默叹一口气,轻轻将手抽出,而后抬手替云华将垂至额前的头发别至耳后,声音很是轻柔:“因为还没有准备好要如何与你见面,怕你认不出我来了。” “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小鬼。”云华语气带着嘲讽,骂了这么一句之后,困意翻江倒海般袭来,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男子拿出手帕将自己衣袖上残留的香粉擦拭干净,单手撑着下巴端详着云华宁静的睡颜,眉眼弯弯:“多年未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给认出来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门被轻轻敲了敲。 “主上。”菂婉缓缓走了进来。 男子眉眼的笑意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去一趟国师府,递个消息。” 菂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这不是她能够置喙的:“遵命。” 睡梦中的云华被他们的声音吵得皱了皱眉,不悦地嘟囔了几声。 男子抬手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带着警告。 菂婉立马闭上了嘴,离开之际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男子侧目看向云华,凌厉的目光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就被认出来,看来他还是大意了。 抬手放在云华头顶替她遮住照射进来的阳光,他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容:“既如此,那便期待不久之后的相见吧,云华。” —— 云华只感觉被耀眼的阳光晃得很不舒服,轻吟一声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明亮的天光之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在视线中慢慢清晰起来。 狐狸?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未来得及起身,才发觉自己的一只手被他握在手中。 有苏容坐在她身侧,动作轻缓地替她清理着手心的伤口,修长的手指沾了一些膏药,缓缓在她的手上涂抹着。 动作很是轻柔,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手心处的软肉,一股痒意升腾而来,不知是从手心,还是心底。 云华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抬眸定定注视着他。 在日光之下是那般的昳丽绝伦,好似有一种不同于凡尘俗世般的气质,若非是手心处时不时传来的痒意,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 有苏容注意到了她那过分灼热的目光,侧目与她相视:“醒了?” 云华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真好,做梦还能梦到你。” 她说着,手指微微收缩,将有苏容的手指握住,好像这样他就不会消失在眼前了一般。 有苏容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平淡:“醒来也能见到我。” 云华:“真的?” 他点了点头。 云华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继而缓缓起身:“不,我不想醒。” 被那个男子下的药药效还未散去,与酒气混在一处,竟不知为何突然升腾起一股子难耐的燥热感来。 “为何?”有苏容看着她慢慢朝自己靠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之际,云华的双手就环上了他的脖颈。 “因为在梦中,能够为所欲为。” 少女身上的重量压了下来,有苏容的手撑在了地面上。 “狐狸……”云华直直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间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有苏容能够嗅到她身上的酒气,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些许玩味:“殿下这是想要借酒纵情吗?” 云华思考一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毫不避讳:“若是露水情缘也算的话。” 有苏容顺势靠在了矮桌旁,腾出一只手抚上了云华醉意迷蒙的脸,幽幽开口:“我与殿下谈感情,殿下却与我谈露水情缘吗?” 对于有苏容忽然冷下来的语气,云华收回手,浅淡一笑:“谈什么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不应该是,做什么吗?” 声音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格外的缱绻。 有苏容眉头微蹙,一双落栗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想要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一丝的真心实意,然而,即便脸上带着笑容,但她的眼底仍旧是一片冰凉。 “殿下还真是没有心。”他声音带着些许失望。 即便是想要借着酒意放纵,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醒又冷漠。 与刘嬷嬷先前说的话如出一辙,此时却将她击中了一般,云华眼底眸色微变,像是笼罩着一层压城而来的乌云。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竹青楼前来来往往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了衣裳,慌忙地寻找着避雨的地方。 雨丝从窗棂处飘了进来,裹挟着一股寒意,打湿了外面的一层帷幔。 有苏容下意识起身去将窗户关上,却被云华扯住了手腕。 视线相触的一瞬,云华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将脸深深埋在了他的肩颈处。 有苏容正欲开口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了颈肩隐隐的湿意。 空荡的雅间内,云华小声啜泣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格外清晰。 第120章 狐狸,你会离开我吗 这是有苏容第二次见云华这般哭,上一次还是从彥王刺客手中死里逃生的那日。 脸上没有明显的难过,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在他手背的时候,却是格外的滚烫。 不同于平日里的逢场作戏,而是真正压抑在心底的悲戚,却仅仅只有那么两滴泪水,一如她冷心冷情的本性。 但这次与上次的克制截然不同,在窗外瓢泼的暴雨声中,有苏容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云华将脸埋得更深了,紧紧抱着他的脖颈,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有苏容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而后落在云华的后背,轻轻拍抚着,无声的安慰。 良久,云华的啜泣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脸趴有苏容的肩膀上,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狐狸,你会离开我吗?” 有苏容没有说话,但拍抚的声音却并未停下。 周围寂静了一瞬,云华眼底闪过的一丝几不可见的期待渐渐黯淡下来。 “你还真是,一点谎也不想撒啊。”云华幽幽道,略带哭腔的嗓音却是格外的清冷,“既如此,何必要在意我到底想要谈什么呢?各取所需不好吗?” 酒劲翻涌而上,醉意越浓,思绪便越发混乱起来。 云华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是因为她不甘大仇未报却只能零落碾成泥的妄念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只能靠着那稍稍用力便能轻而易举撕碎的一纸契约堪堪维持。 一旦当各自踏入自己目标所寻的道路之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分道扬镳。 至少云华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既然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摘除不必要的情感。 然而,不知道为何,她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起来,明明不是反噬,痛楚却越发清晰。 “云华。”有苏容轻叹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下来,“莫要被躁乱的思绪左右了自己的内心。” 他的声音如同一把徐徐拨弄琴弦的古琴,沉而缓,却在渐渐抚平她烦乱无章的心绪:“以你现在的情绪,倘若我说不会,你定然也是不会相信,既如此,又何必多问呢?” 他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心绪的不稳。 云华怔住了,静静感受着后背处轻缓拍抚着的那只手。 明明是安慰的,却让她的眼睛更加酸涩了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落。 一直鲠在她心中的那根尖刺终于被她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上面还粘着模糊的血肉,痛彻心扉。 “明明,明明是她一手将我抚养长大的,是她给予我依靠,一针一线地缝补着我的每一件衣裳,明明她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是慈爱的,明明,明明……” 声音哽咽得不像话,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童一般。 年幼的云华,在多年后的这一刻被抛弃了。 “为什么……” 云华攥紧了有苏容的衣襟。 有苏容任由云华的泪水将他的衣襟浸湿,抬起另外一只手将她揽入了怀抱中,以两手环抱的姿态,将她稳稳地圈在身前。 寂静的雅间里,她缩在他的怀抱中,将头靠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上,寻求短暂的慰藉。 而有苏容拍抚她后背的手从始至终都未停止,就像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夜雨,渐渐消弭她心中淤积缠绕成团难以解开的戾气。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能够见识到她的每一次谋划,每次走出的一步路,即便她不曾说过,他也能猜出她的身上背负着许多,并且已经不是她这样的年纪所能背负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 有苏容心底闪过一抹怅然,活了上千年的狐妖自认洞察人心,却也不全然了解怀中的这位碧玉年华的少女本不该拥有的深沉心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云销雨霁。 ----------------- 明渊阁空空荡荡,所有的人都被明帝召集到大殿之上,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赫连霜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这个时候宣布,本公主可忙着呢。” “嘁,这么张扬作甚,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那温泉庄子快要完工了。”赫连峋不悦地撇了撇嘴。 “你这是嫉妒。”赫连霜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指挑衅道。 她就是乐得看赫连峋吃瘪的样子,心情瞬间就变得更加美好了。 赫连霺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像幼稚鬼一样地暗自较劲,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哥和长姐都还没有来吗?”赫连霺随意提了一嘴,将注意力转移。 赫连雪自从上次落水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直在自己的寝殿里面养病,闭门不出,皇后暗示过希望有苏容去探望一番,却被有苏容以不合礼制推脱掉了。 至于赫连峣。 “大哥他……”赫连峋欲言又止。 上次东宫走水一事,赫连峣定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其他人也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一直郁郁寡欢的时候。 “各位都到了吗?看来是我来得有些迟了。”赫连峣爽朗的声音传来了过来,“近来府中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就来得晚了些。” 这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面露惊讶。 赫连峣则是笑着与大家寒暄几句,并且当他走到云华面前的时候,虽还是有些拘谨但脸上带着平淡的笑容,大方地打着招呼:“五妹。” 云华微微颔首:“兄长。” 这一次,没有赫连雪在一旁的提醒,赫连峣也主动与她保持了距离,站在了第一排。 将所有看在眼里的赫连峋只感到奇怪,凑到云华身旁一脸好奇:“我记得大哥以前总爱刻意接近讨好你来着,怎么如今倒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啊?” “莫不是,上次在东宫的时候,与某一家的小姐看对眼了?” 赫连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迫切想要向云华求证,毕竟在他的心目中,他的五妹妹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云华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开口:“三皇兄既然这么好奇,何不亲自走到大哥面前问个清楚。” “我怎么敢啊……”赫连峋立马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话说父皇近日怎么会想着将我们召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赫连霺与赫连霜也很是好奇。 惊天动地倒是不至于,但对他们的父皇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 云华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 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之时,内侍官捏着嗓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驾到!五皇子到!——” “五皇子?!” 面前的四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震惊之色,唯有云华,波澜不惊地看着缓缓朝他们走来的那道身影。 “呵,原来是与五姐姐同为行五的五皇兄啊。”赫连霜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看来是对那位五皇子没什么好印象。 赫连峋则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五皇子的名字:“奇了怪了,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他叫赫连什么来着?”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云华幽幽开口:“赫连书樾。” 第121章 宠妃之子与罪妃之女 “对,就是赫连书樾!”被云华这么一提醒,赫连峋立马就想起来了。 上明留下的规矩,赫连皇室到这一代,皇子从山,公主从雨。 唯有两个人的名字是不同于其他皇子公主那样,其中一个是云华,她出生之时举国吉兆尽显,先帝特意赐下昭宁的封号,并且亲自为她取了“云华”的名字。 而赫连书樾,他的生母湘沅妃是明帝此生最深爱之人,子凭母贵,明帝特意单独为他取名,让他像他的母亲一般,成为明帝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只可惜,湘沅妃红颜薄命,在赫连书樾六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而那时的明帝还外征战,在得知湘沅妃的死讯之后愣是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回去,抱着湘沅妃的棺椁哭得悲痛欲绝,任凭皇后和贤贵妃如何劝都无济于事。 自从湘沅妃去世之后,明帝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得知赫连书樾险些在后宫中溺水身亡,他这才意识到必须保全他与湘沅妃之间唯一的血脉,而后宫之中争斗凶险,所以明帝就一直将赫连书樾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到赫连书樾长到了幼学之年时,明帝便将他送到宫外求学。 一来是为了让赫连书樾免于被后宫争斗波及,二来,也是因为赫连书樾对治国之道不感兴趣,所以明帝也不勉强,干脆便放他出去游历了。 如今八年过去,一直杳无音讯的赫连书樾居然回来了。 只见他穿着一袭窃蓝色衣袍,跟在明帝的身旁,缓缓而来,修长的身形,比明帝还要高出几分。 明帝满面春风地带着赫连书樾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这是书樾,多年未见,大家都好好寒暄一番,日后他也会入明渊阁与你们一同学习,手足之间,需得相互敬重,相互帮助啊,听到了吗?” 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皇子公主,在入学明渊阁的时候由明帝亲自送过来,可见赫连书樾在明帝的心目中,是多么的重要。 赫连霜顿时感到了一股隐隐的危机感,侧目瞥了身旁的云华一眼:“你看看,那才是宠妃之子,与你这罪妃之女……”语气带着嘲讽,“可谓天壤之别。” 赫连峋不悦地皱了皱眉:“我看六妹妹这是嫉妒父皇对五弟的重视,又不敢对父皇有所置喙,所以才向五妹妹撒气的吧。” 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赫连霜的心思。 “赫连峋,你——”赫连霜狠狠睨了赫连峋一眼,奈何明帝在场不好当面发作,只能将到嘴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终于扳回一城的赫连峋朝她扮了个鬼脸,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就像是立了大功一般向云华递了个得意的眼色:怎么样,哥的表现不错吧? 但云华并不理会他,准确来说,从赫连霜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云华的注意力就根本不在这里了,而是看向了赫连书樾的方向,目光落在赫连书樾身后不远处的有苏容身上。 即便是被明帝与赫连书樾挡在了后面,那出尘的气质还是难以让人忽视。 赫连书樾与赫连峣寒暄几句过后,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五弟……”赫连霺率先迎了上去,在巴结人这一方面,她一向积极。 但对于她的热情,赫连书樾只是微微颔首回应几句,继而越过她。 千言万语到嘴边的赫连霺愣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窃蓝色的背影从她面前过去。 在赫连霜与赫连峋还在互相瞪眼的时候,赫连书樾径直走到了云华的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云华,好久不见。” 云华抬眸看向他,语气意味不明:“好久不见?” 明明昨日在竹青楼才见过,这厮为了不被云华当面揭穿身份还给云华下了药,当真是卑劣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赫连书樾也在装傻,脸上笑容未减:“是啊,多年未见,你也长高了不少嘛。” 云华笑而不语,静静看着这厮与赫连峋还有赫连霜打招呼,而后又被赫连霺主动围上去问东问西,愣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同样被落在一旁的赫连峣侧目与她相视一眼,片刻过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错开了目光。 看着赫连书樾能够这么快就融入进去,明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看向有苏容:“朕的这个儿子日后就麻烦国师大人多多关照了。” 有苏容微微颔首。 “对了,还有一事。”明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底闪过一抹严肃,“据朕的探子汇报,西南一带好似略有动荡,不知道是受天灾波及的难民还是邻国的人潜入,你且帮朕好好探查一番。” “臣已经派随侍前往西南了,陛下宽心即可。”有苏容淡淡道。 没想到有苏容的动作远比想象的还要快,明帝很是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国师,上明有你坐镇,朕也宽心不少啊。” 有苏容并没有说话,目光越过明帝似有若无地看向云华。 目光相接的一瞬,云华就像是偷窥被发现了一般,慌忙地侧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苏容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国师大人?”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明帝的手在有苏容面前晃了晃。 有苏容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回去,垂眸看向明帝:“陛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对上有苏容隐隐透着寒意的眼神时,明帝竟下意识有一阵发怵的感觉,但还是轻咳一声挽救一下自己的威严。 “西南一带刚经历蝗灾,又逢暴雨,天灾连连,朕身为皇帝却一直安于皇城,实在是觉得愧疚于心,所以朕打算带着皇子公主们一同前往天云寺祭拜一番,也好为百姓祈福。” 他试探地看了有苏容一眼:“国师能否帮朕算上一卦,此举是否可行?” 所谓祈福,不过就是明帝为了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有苏容闻言,抬手故作认真地测算了一番。 装模作样的样子被远处的云华看在了眼里,不禁哑然失笑。 虽说国师大人的功绩举国皆知,但当她得知有苏容就是狐狸的时候,每次他认真做着国师该做的事情,她都会觉得甚是违和。 她还真没见过狐狸会算卦的。 明帝就不同了,对有苏容的权威可谓是深信不疑,满脸期待地等待着有苏容给出结果。 有苏容懒得扫他的兴,手指一掐停止了卜算,直接开口:“陛下如此诚心,此番亲自去祈福,定能上达天听,降下福泽。” “真的?”明帝一听,两眼都放光了,连忙拍了拍有苏容的肩膀夸赞不已,“国师大人果然是朕的爱卿啊!” 在被有苏容凉凉地睨了一眼后,明帝默默收回了手,轻咳一声吩咐旁边的内侍官:“让那些孩子们收拾收拾,届时同朕一起前往天云寺。” 虽然听不清明帝的声音,但云华还是从明帝说话的嘴型中读出了天云寺,眼底闪过一抹讳莫如深的光亮。 第122章 三皇子撒娇:大人您就行行好,和我换一换吧 前往天云寺的路途颠簸,赫连霜的马车上时不时就会传来抱怨的声音:“父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心血来潮要跑到天云寺去祈福,真够折腾人的!” “父皇的马车就在前面,六妹妹慎言啊。”赫连霺在忍受赫连霜抱怨的同时还要时刻提醒,脸上的疲累一览无余。 车队的最前面是明帝的马车,赫连书樾与他同乘一辆,后面跟着的是赫连霜与赫连霺的马车,第三辆原本是赫连峣与赫连雪同乘的马车,但赫连峣执意要骑马,便将赫连雪一个人留在了车上。 而最末尾的马车内,云华与赫连峋面对面坐在软榻上,大眼瞪小眼。 “三皇兄,你就不能像大哥一般骑马吗?”云华语气透着无奈。 原本还以为能够自己独享一个马车,没想到当她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单手撑着一侧脸半躺在榻上的赫连峋。 “五妹妹,快来啊。”赫连峋就像是话本里面的妖妃一般,妖娆地朝云华勾了勾手指。 云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这晦气的感觉,谁懂? “哎呀,我懂——,五妹妹这是关心我坐太久的马车会闷,想让我去透透气嘛。”赫连峋嘴上说着,但屁股却未曾离开过软榻一寸。 “我这不是前几日在马场同林笺他们打马球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屁股蹲嘛,还是坐马车比较舒服一点。”他说着,脸上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云华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最好是。” 马车以整齐的队列徐徐前进着。 大病初愈的赫连雪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正好看见在一旁骑着马缓缓踱步的有苏容。 “国师大人!”赫连雪欣喜地唤道。 有苏容侧目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长公主。” 如此淡漠的态度,让赫连雪愣了愣,脑海中闪过那日在东宫里,云华与有苏容面对面坐着,靠得那般近,很是亲昵的场景…… 赫连雪下意识紧了紧攥着手帕的手:“国师大人骑马这么久,想必是累了,不如上来歇息一会儿……” 她说话的时候,白皙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不必了。”有苏容直接拒绝,“公主风寒初愈应当好好休息,人多反而会叨扰。” “我没事的……”偌大的马车坐三个人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有他们两个人呢,但没等赫连雪开口挽留,有苏容马匹的脚程就渐渐变慢了,马车很快就超了过去。 “诶,等等!”赫连雪将头伸出窗户,着急地对车夫喊道。 车夫也是无奈:“启禀公主,马车队列的行进速度不可轻易改变,否则会有风险。” “那我也要骑马。”赫连雪不死心,正要出去,却被外面的侍女制止了。 “外面风大,公主大病初愈,还是待在马车内为好,若是再不慎染病,怕是会扫了陛下为民祈福的兴啊……”侍女小心翼翼道。 赫连雪的动作停住了。 此番明帝原本就是打算让她留在皇城安心养病不必跟着去的,是她执意央求着明帝,这才得以出来。 毕竟祈福一事,所有皇子公主都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去不了的话,岂非成了大家的笑话。 再三权衡之后,赫连雪依依不舍地看了外面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地回到了榻上。 原本还想透过窗户看一眼有苏容,没想到侍女直接上前将帘子给拉得严严实实的:“公主,外面风大,还得保重身子才是。” 赫连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妥协。 云华的马车上,赫连峋半躺着也不安分,时不时掀开帘子好奇地往外面瞧一瞧。 “三皇兄莫不是没见过外面的景象?”云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双手搓了搓手臂,“风太大了,你且将帘子关上。” “大吗?”身强体健的赫连峋不以为意,颇为自得地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这风甚是清爽,可比皇城里面的好太多了!” 语气甚是兴奋,赫连峋从小就在皇城中长大,的确还未出过这么远的地方,是以一路上见到什么不同的景色都十分的亢奋。 话音刚落,他已经不满足了窗户上的风了,径直起身掀开了车门的帘子。 晨间寒气深重的风尽数吹了进来。 云华眼睛微微眯起。 赫连峋忘情地张开双臂感受着清爽的风:“舒服,实在是太舒服了……”还没等他再感慨多一句,云华便已经悄悄挪到他的身后。 “既如此,三皇兄就到外面去尽情感受一番吧!”云华直接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哎哟!”赫连峋被这一脚踹得往前趴倒在了外面的木板上。 旁边赶车的随侍都被吓了一跳:“三皇子,您没事吧?!” 赫连峋揉了揉被云华踹的地方,硬着头皮摆了摆手:“无碍。”但样子依旧狼狈。 随侍竭力压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内心不断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千万不能笑。 “我这五妹当真是阴晴不定啊。”赫连峋默默爬起身,不着头脑地瞥了一眼已经被拉上了的帘子。 恰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道玉色身影。 “国师大人?”赫连峋眼前一亮,“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按道理来说,骑马远比坐马车要快得多,赫连峣便是骑着马早早就到前面领头的位置去了,而有苏容却居然出现在了车队几乎最末尾的位置。 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赫连峋眨了眨眼睛,眼底的八卦意味很是明显,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马车内的云华,立马对有苏容开口:“国师大人,我坐马车坐得实在是太闷了,不如……我和您换一换?” 有苏容侧目看向他,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哎呀,大人您就行行好,和我换一换吧……嗯?”赫连峋眨巴着眼睛,声音隐隐带着撒娇的意味。 一旁的随侍都被赫连峋这副模样吓得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些。 片刻过后,有苏容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赫连峋内心狂呼,赶紧让随侍停车,等有苏容从马背上下来之后,迫不及待地招呼着随侍一同上马。 随侍一脸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我也要上马吗?” 赫连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既然你不喜骑马,那便到地上去,与其他人一起走一段路程吧,总之,待在马车上。” 接着骑着马扬长而去。 被留下的随侍僵愣在了原地,眼里的震惊还没有散去。 马车内,云华感受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却迟迟还未继续前进。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华心中泛起些许疑惑,将手搓暖之后,起身正欲出去查看一番。 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了那道颀长的玉色身影,还有随风扬起的宽大外袍,挡在晨光之中,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狐狸?”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抬眸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23章 我比较喜欢在清醒的时候,不必下药 有苏容没有说话,垂眸看了她一眼。 外面的晨风吹得云华有些发冷:“三皇兄他们呢……” 话没说完,有苏容便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了云华的肩上。 后面的话被云华咽了回去,眨了眨眼睛,任由他拢了拢那件对于云华来说太过宽大的外袍,还细心地将她的长发撩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给系带绑上一个节。 云华全程几乎都是屏住呼吸的,愣愣地看着有苏容的脸。 直到有苏容将手收回,云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裳,上面还能嗅到独属于有苏容沉寂内敛的琥珀香。 有苏容的身形比云华要高上许多,外袍披在她身上的时候已经拖了一截在地上。 云华怕踩到,便踮了踮脚,目光越过有苏容的肩膀正好看到了此时在马背上朝她疯狂使眼色的赫连峋。 赫连峋一脸得意地竖起了大拇指:怎么样,你哥我还算靠谱吧? 而后还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微微握起露出大拇指,左手与右手碰在了一起,一脸暧昧地对云华努了努嘴。 云华微愣,踮着的脚没站稳,一下就往前面摔了过去。 幸而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接住了。 云华瞥了一眼自己下意识紧紧抓住有苏容手臂的手,窘迫感油然而生。 这副模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投怀送抱啊! 偏偏赫连峋在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还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云华顿时有一种想要上前给他一脚的冲动。 然而,没等赫连峋笑多一会儿,他身下的马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嘶鸣一声猛抬前蹄,差点就将赫连峋甩了下去。 “我去——”赫连峋紧紧扯住了缰绳才幸免于难,一颗心都在砰砰狂跳。 差点见证了一出“人仰马翻”的好戏的云华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看吧,这就是报应。 “殿下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有苏容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云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抓着他的手臂呢! 若是被周围的随侍们看到就麻烦了,但是当云华小心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宫人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就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的情况一般。 云华这才后知后觉,一定是这只狐狸用了什么障眼法。 “那,那个,谢过国师大人了。”云华正准备收回手,没想到刚松手,只感觉腰间一紧,继而整个人都被有苏容拦腰抱在了怀中。 “诶……”云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有苏容轻轻松松地抱着她弯腰进了车厢,而后将她稳稳当当放在了软榻之上,干脆利落得云华都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在有苏容落座之后,马车竟缓缓往前动了起来,没有车夫赶马,但那些马匹就好像是知道该如何行进一般,轻而易举就追上了前面的车队,并且自觉地按照行进速度缓缓走着。 云华惊讶地撩开窗帘子看了一眼,而后瞥向有苏容:“我一直很好奇,马匹与你是有什么亲缘关系吗?” 在她的印象中,无论是怎样的马匹,在有苏容面前,都是听话至极的,就连先前差点带着云华坠崖的那匹马,也是因为云华的血液中有有苏容妖丹的法力才会渐渐镇定下来。 那些马匹,好似对有苏容很是畏惧,还有敬重。 “你说的不无道理。”有苏容淡淡道,直接承认,没有过多的解释。 “还真是言简意赅啊。”云华撇了撇嘴,继而将帘子拉上了。 有苏容唇角微弯,抬手之际银光微闪,矮桌之上顿时出现了一套完整的茶具。 徒手变物的只要是会术法的人基本都能做到,这点云华并没有感到很惊奇,反而是当她嗅到茶罐中隐隐飘来的茶叶味道的时候:“君山银针?” 怎会如此凑巧,竟是她一向爱喝的? 她疑惑地看着有苏容:“你竟会随身带茶?还是……” “怎么,殿下是比较爱喝酒吗?”有苏容反问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云华停顿了一瞬,脑海中闪过那日她醉酒后蓄意撩拨不成反而扒拉在他肩膀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场景。 苍天,她顿时有一种想要挖个地洞将自己给埋了的冲动。 如此想着,云华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的外袍再拢紧了些,巴不得连头都盖上:“这,这风,还怪冷的哈……” 有苏容没有说话,但唇边漾开的笑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迹。 他缓缓抬手,将罐子里的茶叶慢慢夹了出来,而后开始着手醒器皿,炙茶,碾茶,筛茶,煎水,调水。 最后当锅内水将至三沸之时,搅动形成漩涡,投放主料,当让主料叶片充分展开后弹入配香,再进行调制,至此,茶汤成。 云华眼睁睁看着此人在这堪称简陋的条件下是如何的将泡茶这一雅事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满是震惊。 在这堪称家徒四壁的马车车厢的衬托下,一袭玉色衣袍席垫而坐,如同端方君子般面冠如玉的有苏容,纤长的指尖抵住温润的白瓷茶杯缓缓移到云华面前。 云华一时间竟不知道泡茶这大雅事说的是茶还是泡茶的人了。 不愧是事事讲究的有苏容,当真是儒雅啊。 “尝尝。”有苏容轻声道。 “噢,哦——”云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赶紧移开了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汤上。 没想到更可怕的是,在她眨眼之际,茶汤里面好似出现了有苏容那张摄人心魄的脸。 云华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点。 “好喝吗?”有苏容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好喝。”云华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说完之后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好喝什么好喝?!她连喝都还没有喝呢! 云华将隐隐发烫的脸埋到了外袍里面,当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如此局促的模样尽数被有苏容看在了眼里,低低轻笑了一声:“云华,若是再低一点,便要被闷死了。” 听出了他话语中带着的调侃,云华深吸一口气,把脸从外袍里伸了出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有苏容,认真中带着疑问:“狐狸,你莫不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下药了?” 有苏容微愣,哑然失笑:“殿下怎么会这么问?” “别这样对我笑。”云华伸手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那足以令众生颠倒的容颜挡住了。 传闻狐妖的样貌绝美无比,一颦一笑都能够轻易勾人心魄,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持。 她从前是不相信的,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存在。 如今再看有苏容在她面前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传闻还是太过保守了。 她不是难以自持,是差点就没忍住扑了上去了好吧! 偏偏某只狐狸勾人还不自知,反而还特别认真地说了一句:“我比较喜欢在清醒的时候,不必下药。” 云华只感觉心中的某根弦好似断掉了一般,脸颊就像着了火,一路蔓延到了耳尖。 第124章 像极了一位颇受百姓爱戴的君王 几日的路程,车队到达了天云寺脚下的城镇。 明帝亲临天云寺祈福一事早就已经传开了,是以车队刚进城,道路周围就已经围满了百姓。 人山人海,很是热情。 赫连书樾抬手撩开帘子的一角,往外面瞥了一眼:“看来父皇此行,甚得百姓欢迎啊。” 闻言,明帝心里别提有高兴了,摆了摆手:“为君最重要的事便是为民,唯有得到百姓的认可,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就算是身为皇子,也是如此,你可明白?” 赫连书樾认真地点了点头:“父皇说的是,儿臣受教了。” “你啊你,多年不见,倒是与你的母妃长得越来越像了。”明帝注视着赫连书樾,语气很是感慨,“若是你的母妃还在就好了,看你长得这般好,定然会很欣慰的。” 赫连书樾愣了一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 当车队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周围的百姓还在热情地喊着。 明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起来,撩起车门帘子缓缓走了出去,身形端正,将帝王威仪展现得一览无余。 百姓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但他们嘴里喊着的并不是他们的陛下,反而是…… “快看,那位就是携吉兆而生的昭宁公主!” “天哪,真的是昭宁公主!” …… 当云华搭着赫连峋的手下马车时,百姓就像是见到了天神下凡一般,语气里满是敬重。 被百姓的热情给惊到了的赫连峋看了一眼云华,有些不知所措:“五,五妹妹,这该如何是好啊?” 长这么大,除了上次在皇城中目睹百姓见到云华的时候纷纷下跪的景象,眼前这么大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但云华并没有回复他,反而胆怯地躲到了他的身后,声音带着些许颤意:“三皇兄,我害怕。” “诶?”赫连峋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躲在赫连峋身后的云华扯着他的衣袖,嘴上说着害怕,脸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不远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的明帝。 一个帝王,目睹自己还不如自己的女儿得民心的情况,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只是云华也没有想到,这些百姓居然如此热情,反而将她推到了一个为难的境地。 远远看着害怕地躲在赫连峋身后的云华,赫连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就是被那么多人喊着吗,瞧我那五姐姐,就像是个受惊的鹌鹑一样,怂的要死。” 偏偏她的气运这般好,出身卑微却还能捡到一个昭宁公主的封号,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般,一直让赫连霜耿耿于怀,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赫连霜都不会放过任何能够踩云华一脚的机会。 “六妹妹慎言啊。”赫连霺小心地扯了扯赫连霜的衣袖。 父皇还站在她们身旁呢。 见明帝脸色就快要赶上锅底灰了,赫连峣适时开口:“五妹妹是皇祖父亲封的昭宁公主,又是父皇的女儿,百姓敬重她,自然就是敬重父皇啊。” 赫连书樾对赫连峣送去了赞赏的目光。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后,明帝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在看到躲在赫连峋身后不知所措的云华之后,背着手缓缓走了过去。 僵直站在原地的赫连峋对云华这番举动感到不解:“五妹妹,咱们这算是什么个计划啊?” 云华不语,侧目看见了朝她走来的明帝,凑到赫连峋肩膀旁低声道:“别说话。” 赫连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正好对上了明帝满是威严的眼神,如此突然,差点没给他吓死。 但明帝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严肃的脸色转眼之间就变得和蔼了起来,声音温和:“小五,没被吓到吧?” 云华不动声色地将赫连峋推开,低着头小心嘟囔:“父皇,这也太多人了,我,我害怕。” 闻言,明帝的眼神更是慈爱得一塌糊涂了,抬手轻拍了拍了云华的肩,安慰道:“别怕,有父皇在呢,来。” 他朝云华伸出手。 云华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明帝一眼,继而伸手抓上了明帝宽大的衣袖。 对于云华的拘谨,明帝虽有些怅然,却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因为她生母的缘故,自己与这个女儿也是多年未以父女的身份相处了。 如此想着,明帝的声音更是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哄慰的语气。 “走吧,父皇带着你走。”明帝主动隔着衣料握住了云华的手腕,牵着云华往上山的路上走去。 内侍官趁机宣布明帝方才的吩咐:“陛下有令,青山镇接驾甚得圣心,特减免三年赋税,钦此——” 此话一出,周围的百姓纷纷下跪叩首,齐声高呼:“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山脚下都回荡着百姓叩谢明帝的声音。 云华跟在明帝身后,抬眸看了他一眼,此时的明帝早已换上了一副喜笑颜开的面容,朝不停磕头叩谢的百姓摆手回应。 他站在高处,睥睨的目光扫视着下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的百姓,嘴上还不停说着不必谢恩。 像极了一位颇受百姓爱戴的君王。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轻讽的弧度,但在对上明帝看过来的眼神之时,立马就变成了人畜无害的纯良表情。 所有的转变,都被不远处的有苏容看在了眼里,淡漠的落栗色双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上天云寺的山路上,侍卫在前面开路,明帝在百姓的高呼中迈上了阶梯,身后跟着的是云华与赫连书樾。 有苏容也迈步跟了上去。 “国师大人……”赫连雪开口唤道,好不容易能够说上一句话,她得好好把握住才是。 但有苏容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连头也没回。 赫连雪心生一计,站在阶梯上的脚忽然崴了一下:“哎哟!我的脚!” 在听到这一声后,有苏容的步伐停顿了一下。 没等赫连雪继续发作,“妹妹你的脚怎么了?莫不是扭到了?”赫连峣就着急地跟了上来查看她的伤势。 赫连雪眼睁睁看着有苏容渐渐远去的背影,捂着脚踝的手渐渐掐紧。 见她一直不回复,赫连峣只好亲自上手:“让皇兄帮你看看。” “我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大哥不必担忧。”赫连雪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赫连峣,语气有些不太好。 都怪他,明明国师大人都已经停下脚步了。 “这怎么能不担忧呢,你大病初愈,更应该好好注意才是。”赫连峣说着,主动搀扶住了赫连雪,“来,大哥扶着你,更稳妥一些。” 赫连雪眼见推脱不得,只好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维持着还算和善的表情任由赫连峣一路搀扶着她上山。 被落在后面的赫连霜脸色格外阴沉。 “一个赫连书樾也就罢了,偏偏赫连云华这个贱人,凭借一个空有其表的封号,居然也能够得到父皇的青睐。” “本公主就不信了,在这天云寺还抓不到你的把柄。” 第125章 早知如此,何必要招惹我呢 天云寺两个月前遭遇一场大火,经过日夜不停的修缮才恢复了原貌,但寺庙里面的盘龙沉香木却被大火给烧断了,任凭明帝派遣多位能工巧匠也无济于事,也就只能暂且放弃了。 如今得知明帝亲临的消息,寺庙里的姑子们早早便在寺外侯着了。 “陛下莅临,乃是我寺的无上荣光。”方丈对明帝躬身行礼,而后亲自为明帝带路进了寺庙。 第一排姑子当中,一个小尼姑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进寺的人,在瞥见跟在明帝身后的云华后,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欸。”石阶上面长了青苔,云华不小心滑了一下,幸而被有苏容扶住了。 “殿下,当心看路。”有苏容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耳边。 云华只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了。 这狐狸一定是故意的! 还未来得及侧目瞪他一眼,下一刻,有苏容却是一本正经地松开了扶着她的手,还恭谨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点都没有僭越的样子。 这转变的速度愣是让云华将要瞥过去的目光生生收了回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后挺直了背脊快步跟上明帝的步伐。 有苏容则是在云华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长腿一迈跟在了她的身后,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 他的身后,小尼姑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眼底的震惊一览无余。 此次祈福,明帝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并不是直接上香了事,而是需要在天云寺内住下,斋戒沐浴七日,期间每日沐浴后都要上一次香,到最后一日再进行诵经祈福。 方丈已经特意为明帝准备好了单独的院子,至于皇子公主们,则是安排在了离院子不远的厢房,房间可自行挑选。 东边是皇子们的厢房,南边则是公主们的。 云华随意选了一个房间,刚准备踏进房门,就被赫连霜一把推开了。 赫连霜随便环视了一圈房间,而后看向云华:“这个房间比较合我的眼缘,就归我吧。” 面对赫连霜的霸道,云华一向懒得与她浪费时间,很是干脆地退了出去,继而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赫连霜见状,快步跟了上去,将云华堵在了房间的门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强硬:“这个房间我也喜欢。” 云华眼睛微眯,看来只要是她选的房间,赫连霜就一定会同她抢了。 赫连霜高傲地睨着云华,想要看到她吃瘪的表情,却没想到云华愣是一点都不着急,神情格外的平静:“既然这两个房间六妹妹都喜欢,那便让给六妹妹吧。” 而后往对面的厢房走了过去,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一次赫连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云华异样的笑容,倏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抢到的房间,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你竟敢耍我?!” “赫连云华!你站住!” 长廊回荡着赫连霜喊声。 路过的姑子看到赫连霜怒气冲冲往云华所去的方向小跑过去,正要开口,却被跟过来的赫连霺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是五公主和六公主之间的事情,你们少管。”赫连霺凉凉地警告道。 闻言,两个尼姑面面相觑一眼,最终还是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着头快步离开。 “赫连云华,你给我站住!”赫连霜一下就追到了云华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同时还不忘推搡了云华一下。 云华踉跄后退了一步,脸上很是疑惑:“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吗?” “你还敢和我装傻?”赫连霜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方才的那两间房,“差点就被你这个小贱人给骗了!你在天云寺待了两年,定然对这里甚是了解,方才你这么轻易就将那两个房间让了出来,其中肯定有猫腻!” 云华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不是的,我……” “你还敢狡辩!”赫连霜狠狠指着云华,“方才你就在偷笑,我可是都看见了!你就是故意把差的房间让出来,然后跑到这边好的厢房来了!” “我真的没有,六妹妹你听我解释。”云华满脸的无辜,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这个时候,赫连霺赶紧来到了赫连霜的旁边劝解道:“哎呀六妹妹,我看五妹妹定然也不像是会故意蒙骗我们的,你定是弄错了吧。” “四姐姐你可别被这个小贱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被骗了!”赫连霜狠狠瞪着云华,咬牙切齿,“某些人表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心眼子可多得很!我可是领教过好几回了!” 这一次,她可不会再上当! 赫连霺故作惊讶地看了云华一眼,还没等云华开口说话,就已经率先一脸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惊呼一声:“没想到五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人。” 远处的赫连雪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对峙,不参与也不劝和,就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背。 “赫连云华这个贱人可惯会演戏,四姐姐现在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也不迟。”赫连霜冷哼一声,指着云华身后的那间厢房,“从现在开始,这间厢房就归我了,你,赶紧滚一边去。” 云华却不为所动,直直注视着赫连霜:“若是我不让呢?” “嚯——”赫连霜都要被云华的态度给气笑了,“你一个罪妃之女,竟然敢同我这样讲话?” 她说着,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在云华的肩膀上,“你以为我是在与你商量吗?我警告你,这个房间,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赫连霺故作为难地拉了拉赫连霜:“六妹妹,我们这样对五妹不太好吧,若是被别人看到……” “别人?”赫连霜环视了四周一眼,方才路过的姑子早就已经走远了,除了她们几个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人。 于是她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戳着云华肩窝的手指微微用力,脸上带着狠戾的笑容:“赫连云华,这里可没有父皇也没有皇兄,你装可怜也是没有用的,你若是还敢与我犟,我不介意帮你好好重温一下,当年的场景。” 云华眼底晦暗一瞬,继而吃痛地皱起了眉头,最终无奈般默叹一口气:“既如此,这房间就给六妹妹吧。” 闻言,赫连霜脸上笑得别提有多灿烂了,手上的力道停了下来,俯身凑到云华的耳边:“早知如此,何必要招惹我呢,五姐姐。” 说完,她便收起手指,接着一掌用力将云华给推开了。 云华踉跄几步撞在了长廊的柱子上才稳住身形,捂着方才被赫连霜戳着的肩膀,脸色发白。 “当真是弱得要死啊。”赫连霜鄙夷地睨了云华一眼,继而走到云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既然五姐姐谦让,那个厢房妹妹就收下了。” 说着,得意地在云华面前摆了摆手指,继而领着赫连霺往那个房间走去。 听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云华不甚在意地将捂着肩膀的手收回,懒懒地靠在柱子旁,面色平淡如水。 终于狠狠折辱了云华一番的赫连霜此时别提有多得意了,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厢房的房门。 然而,里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吱吱的声音,黑暗的房中,好似晃过了几双眼睛。 云华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抬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刻 “啊!——” “救命啊!——” 整条长廊都回荡着赫连霜与赫连霺两个人杀猪般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第126章 给小四六她们两个的教训可谓大快人心 “啧,这是怎么回事啊?” 赫连霜与赫连霺的惨叫声将整条长廊屋顶上停歇的鸟儿都震得四处飞蹿,还将赫连峋他们都引来了。 当他们寻声到达现场的时候,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赫连霜急得跳起脚来,胡乱地拍着身上的衣裳,嘴里还在不停吼着:“滚开,滚开啊!” 而赫连霺则是跌坐在地上,大有一副已经丢了魂的样子,双目无神,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老鼠,好多老鼠,还会咬人……” 赫连峋看了一眼在她们两个人身旁乱窜的老鼠,扯了扯嘴角:“就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刺客呢。” “五妹妹你没事吧?”赫连峣率先看到了靠在长廊柱子旁脸色很是不好的云华,一路小跑到了云华的面前,语气很是担忧。 云华侧目看了赫连霜她们一眼,低下头,声音很是愧疚;“大哥,我只是看六妹妹这么喜欢那个房间便让给了她,却没有想到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多老鼠,都是我不好……” “大哥,你莫要听她胡说!”赫连霜闻言,立马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抬手指着云华,“你就是故意将诱导我与你抢那个房间的!赫连云华你这个贱人——” “够了!”赫连峣忍无可忍朝赫连霜吼了一句。 刚才被吓得不轻的赫连霜如今又被赫连峣吼了这么一下,直接懵在了原地,直直指着云华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恰在这时,方丈赶忙赶了过来,在看到这幅混乱的景象后向云华等人微微躬身道了个歉:“这北侧的厢房空了太久原不适合住人,是我们的安排不够周全,让各位殿下不慎误入受惊了,南侧厢房里里外外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请殿下移步。” 赫连霜这才反应回来,死死瞪着云华:“赫连云华,你竟然敢耍我?” “赫连霜。”赫连峣冷冷地唤着她的全名,深吸一口气将涌上来的脾气压下去,沉声道:“无论是哪边的厢房,你方才已经亲口承认是你先生出事端了,要么现在乖乖回到你原本的房间去,要么我现在就去将此事禀告父皇,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我——”赫连霜的话卡在了嘴边,在对上赫连峣警告的眼神之后只好咽了回去,隐隐感到背脊生凉。 从小到大,这是赫连峣第一次唤她的全名,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赫连云华,你给我等着!”赫连霜这才不甘心地收回了手,狠狠跺了一脚地板后愤然离去。 赫连峣瞥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呆愣着的赫连霺,心有不忍。 “大哥,我真的没事,你且去查看一下四姐姐的情况吧,她一向最怕老鼠,定然是吓得不轻。”云华轻声道。 身为长子,又是身为太子,关心手足的责任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推脱的。 赫连峣点了点头,吩咐赫连峋照顾好云华后便往赫连霺的方向走了过去。 云华这才收回目光,瞥了一眼一直盯着她看的赫连峋:“三皇兄不去关心关心自己的亲妹妹,一直盯着我作甚?” 闻言,赫连峋干脆直接坐在了栏杆旁:“我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可不需要我这个窝囊哥哥来关心,况且比起她,我还是更关心你的啦。” 他说着,还抬手摸了摸云华的头顶,俨然一副哥哥逗自己妹妹的模样。 “嘁,谁稀罕你的关心。”云华撇过头想要避开。 “我不管,我就关心。”赫连峋的手就像是一个狗皮膏药一样,云华往哪边躲,他就往她的头顶黏上去。 云华躲不过他,只好妥协了,任由赫连峋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当真是幼稚。”虽然嘴上吐槽,但唇边还是弯起了一抹笑容。 赫连峋将云华转变的神情看在了眼里,侧身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五妹妹这次给小四六她们两个的教训是大快人心啊。” 经过这么多件事之后,他也算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了,说着,语气里满是好奇:“可否同我讲讲当时的具体情况,我可太想知道了。” “是吗?”云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股讳莫如深,“三皇兄,真的想知道吗?” 话音刚落,赫连峋只感觉一股寒意渐渐爬上了背脊,再对上云华那一双幽暗的双眸,差点被给他吓得从栏杆旁翻下去:“哎哟我去——” 赫连峋一颗心还在砰砰狂跳,一脸紧张地看着云华:“五妹妹不想说就别说了,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想知道了,哈哈……” 干笑几声缓解自己的害怕和尴尬。 云华秀眉轻挑:“三皇兄好像很紧张。” “哪,哪有,我一点都不紧张,我自在得不得了呢。”赫连峋咽了咽口水,挺直背脊,只不过紧紧抓住栏杆的两只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迹。 如此模样,让云华忍俊不禁。 长廊的另一侧,赫连雪谨慎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身来,目光落在小心搀扶着赫连霺回房的赫连峣身上,停顿一瞬后,移向了在长廊上旁若无人般谈笑的云华与赫连峋。 “三弟和五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明明先前在明渊阁的时候,赫连峋还曾当众将云华看污秽话本的事给抖落了出来,如今竟然坐在一处了。 她这位五妹妹,当真是好手段啊。 赫连雪静静注视着他们,抓着手帕的手渐渐收紧,指尖泛白。 “长姐怎会在此处?” 旁边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赫连雪被吓了一跳,攥着手帕的手立刻就松开了,转过头去,正好看见赫连书樾。 “原来是五弟啊。”赫连雪露出恬淡的笑容,温声解释道,“我在房间待得有些闷了,便出来透透气,也好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原来是这样。”赫连书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开口询问,“方才我好像听到了几声喊叫,赶过来之际遇到了两个行色匆匆的道姑,长姐可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闻言,赫连雪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神色未变:“不过就是姐妹之间打闹的一些小事罢了,很快就被大哥给调解了,没什么要紧的。” 赫连书樾:“噢,这样啊……” 还未等他再开口,赫连雪率先开口:“外面的风有些大了,我就先回房了。”说完便转身赶紧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赫连书樾眼睛微微眯起:“长姐怎么与那两个道姑一样,慌慌张张的呢?” 他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恰好能够看到对面的云华。 云华也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视的一瞬后,赫连书樾稍稍抬手打招呼,云华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第127章 你竟然敢在天云寺杀人 第一日的斋戒沐浴后,天云寺大殿内,方丈手拿着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明帝的手中。 明帝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袍,头上仅用一根木簪子将头发束起,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看上去肃穆又虔诚,双手合十低头拜了一下,而后接过方丈递回来的香,弯腰三拜。 他的身后,以赫连峣为首的皇子公主们也都手中执香,跪在蒲团之上恭谨地拜着。 一盏茶过后,今日的流程就算是结束了,道姑们纷纷上前为他们送上擦手的帕子。 云华擦完手后正欲放回托盘,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给她送帕子的人,正是那个小尼姑。 只见她的嘴一张一合,云华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面色如常地将手帕放了回去。 恭送明帝走后,赫连峋凑到云华身旁:“五妹,听闻这天云寺后山风景甚好,何不与我们一同去?” 云华:“你们?” “对啊。”赫连峋大手一挥,指了指站在门口的赫连峣和赫连书樾,眨巴着眼睛看着云华,“在这天云寺中实在是太过枯燥,倒不如出去透透气。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就带我们好好逛一逛吧。” 在赫连峋眼巴巴期待的目光中,云华果断拒绝:“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你们去就行了。” 话音刚落就从侧门离开了。 “誒……”赫连峋正欲开口挽留。 “三哥,我,我能与你们一起去吗?”赫连霺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周围没有赫连霜的身影,定然就是被赫连霜给落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赫连峣与赫连书樾一眼:“我也没见过天云寺后山的景色,想与你们一同去看看,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介意……” 嘴上很是踌躇,脚下倒是很利落地跟在了他们的身旁。 赫连峣与赫连书樾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赫连峋。 赫连峋则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真是期待的不来,不想见到的倒是不请自来了。 —— 偏殿的长廊上,周围种满了苍翠的松柏,繁茂的枝丫肆无忌惮地延伸到了廊檐之下,细长而尖的松针还有几根枯枝落了一地。 云华踩在枯枝上面,发出咔嚓的声响,环视四周一眼,语气冷淡:“还不打算现身吗?” 话音刚落,那个小尼姑就从柏树枝干后面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到云华面前微微躬身:“贫尼静合,参见昭宁公主。” 云华并未看她,而是继续端详着长廊周围的景色,并未打算开口。 今日的天色有些暗,在一层薄雾的笼罩之下,仿佛置身于一幅以松为主的水墨画。 没过多久,躬身行礼的静合就已经觉得腿上酸麻无比,支撑不住地踉跄了一下,扶着方便的柱子才稳住身形。 云华这才施舍般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幽幽开口:“起来吧。” 静合这才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云华:“两月未见,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 原以为云华会一脸恍然大悟地同她说:你不就是那日替静安师太给我送药的那个小尼姑吗? 静合都将后面客套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然而,云华只是随意打量了她一眼后,平淡地说了一句:“不记得。” 静合愣了一下,这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走了。”云华说完,正欲迈步离开。 “等等!”静合拦在了云华的面前,“殿下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殿下就行了。” 她说话的时候,直直注视着云华:“我还记得在两个月前的青山镇集市上,亲眼看到了殿下私自下山与一个陌生男子私会。” 先前在集市中匆匆一瞥,隐约看到了云华和一个男子的身影,但是跟到一半的时候却消失不见了,原以为是她看错了,直到在看到跟在云华身后的那位国师大人的身影后,她这才恍然想起。 那日在集市上的两人,可不就是昭宁公主和国师大人吗。 云华脸色微变,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从云华的神情来看,静合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求公主大发慈悲,帮我摆脱这只能帮人端茶倒水打杂的差事,我实在是受够了日日被她们指使的日子。” 从前受静安师太欺凌,如今静安师太死了,原以为就能够自在一些了,没想到还是无法逃脱被别人差使的命运。 幸而苍天有眼,让她再次见到了昭宁公主,这一次她必须抓住机会。 如此想着,静合看向云华的目光更加迫切了几分。 “你用这个威胁我,就是想让我帮你?”云华秀眉轻挑,语气意味不明。 静合只选择性的将后半句听进了耳朵了,急切地挪动着膝盖凑到云华跟前:“是的,求公主帮我,若是,若是公主还能够出面同方丈说一声,为我安排一个闲事美差就再好不过了。” 她说着,伸手扯住了云华的衣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只要公主能够帮我,我定将那日看到的事情守口如瓶。” 云华只是垂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若是我不呢?” 静合盯着云华,嘴角弯起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若是公主不肯的话,我就将那日看到的事情都抖落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昭宁公主在天云寺将养的时候还与外男私会,这样声明尽毁的事情,相信公主定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吧?” 如此说着,静合竟然越发自信起来,看向云华的眼神更是毫不避讳,就像是饥饿了许久好不容易遇到猎物的毒蛇一般,死死咬住,不肯松口,只等着对方妥协。 但是很可惜,云华一向不是什么猎物。 她俯身抬手缓缓抚上了静合的脸,声音很是温和:“你知道吗,我一向最讨厌别人威胁了。” 静合还没有理解到云华话中的意思,只感觉脖子上一凉,她下意识垂眸看去,只见一把短刃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只轻轻贴在了她的皮肤上,就已经有破皮的趋势了。 “你,你!”静合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却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竟然敢在天云寺杀人?” 云华抚在她脸上的左手还在缓缓游弋,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格外的狠戾:“你应当好好了解一下你那位静安师太的下场,就知道我敢不敢在这天云寺中一刀割断你的喉咙了。” 静合眼睛瞪得大大的,耳边是云华如同幽灵般的声音。 “你可知道,我当时可是掐着她的脖子,将一整个烛台的火油通通灌进了她的嘴里,刷的一声……” 静合害怕地抖了一下,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火油灼烧着一般,想喊却又喊不出来,瞪大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恐惧。 眼前哪里还是那个一步三咳嗽的昭宁公主,分明就是一个从碧落黄泉爬上来的索命鬼啊! 云华垂眸,正好看见了静合衣裳之下渐渐晕开的一片湿痕。 “咦,还真是胆小。”云华撇了撇嘴,很快将手中的短刃收了起来,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我方才是逗你的啦。” 第128章 昭宁公主与外男私通 面对云华如此快的转变,静合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的眼睛中的恐惧还没来得及散去。 “吓到你了吗?”云华一脸愧疚地扶着静合的肩膀,嘴上满是歉意,但手指却骤然收紧。 静合被云华这一下吓得绷紧了身体,后怕地盯着云华,生怕这位昭宁公主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见她已经被吓得不敢说话了,云华松了力气,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看看你,怎么这么胆小,被稍微吓一吓就……这样了。” 云华说着,还很是贴心地拿出了一条干的手帕,盖在了静合的身上。 静合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自己衣裳之下的那一片濡湿,惨白的脸夹杂着羞臊的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裳。 但看云华这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静合的心中顿时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你——”静合眼里带着怒气,狠狠瞪着云华,“你就不怕我将你与男子私会的事情抖落出去吗?!” “怕啊,怎么会不怕呢?”云华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惧色,“未出阁的公主与外男私会,这要是传出去,定然会颜面尽失,保不齐还会受到世人唾骂,身败名裂呢。” 见云华是真的害怕,静合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声音也慢慢变得硬气起来:“既然害怕,那就请公主按照我的要求办事,如若不然……” 还没等她将警告说完,只见云华眼底微末的惧色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而是一脸疑惑地眨了眨眼:“可你并没有任何实证啊,光凭你这一张嘴,你确定,大家会信你吗?” 此话一出,静合就像是被噎了一下:“我,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你休想抵赖!” 云华给递给她一个天真的眼神,幽幽开口:“你觉得,一个尼姑的亲眼所言,又有几分的信服力?怕是还没等你将我的事情坐实,反而就先落得了一个诽谤公主的罪名。” 静合直接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丝毫没有能够狡辩的机会。 云华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玩味:“你与那静安师太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些。” 也难怪等静安师太死后也还不能翻身。 “噢,对了,这条手帕,就当是本公主送你的赔罪礼了,不必谢恩。”云华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对静合摆了摆手指后缓缓离去。 眼睁睁看着云华越走越远,静合这才反应过来,不甘心地朝着云华的背影大喊:“昭宁公主,你与外男私通,定会遭到报应的!” 但云华听到之后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下来,压根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直到云华的身影渐行渐远,“可恶!”静合双手握拳狠狠砸在了地板上,没想到没有威胁到她,反而还被她吓唬得如此狼狈至极! 此时她真有一种想要冲出去将云华的事大声抖落出去,但正如云华所说的那般,她在天云寺的地位何等卑微,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静合死死盯着地面,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双蜀绣锦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你方才说,我那五姐姐与外男私通,可是真的?”赫连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静合愣了一下,缓缓抬头,正好看见了赫连霜那一脸兴奋的表情。 “参,参见六公主。”静合下意识行礼,却被赫连霜不耐烦地制止了。 “整那么多虚礼作甚。”赫连霜双手掐上静合的肩膀,“我问你,我五姐姐在天云寺里与外男私通这事可是真的?” 掐肩膀的动作与云华如出一辙,刚刚才被吓了一次的静合手都在哆嗦,抿着嘴不敢开口。 赫连霜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掐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快说。” 静合被掐得皱了皱眉,只好点头:“启,启禀六公主,是的。” “但,但是昭宁公主并不是在天云寺中与外男私通,而,而是在青山镇的集市上与男子私会……”静合想要说清楚,却被赫连霜打断了。 “我管她是在做什么,总之你只能说是私通,听明白了吗?”赫连霜紧紧盯着静合,冷声警告道。 静合害怕地看着赫连霜,点了点头,没想到昭宁公主的妹妹也是一样可怕的狠角色。 “啧,怕什么?”赫连霜不悦地睨了她一眼,声音放缓了一些,“只要你能够将她的事情通通都告诉我,我自然会有重赏。” “真的?”静合眼前一亮。 “那是当然。”赫连霜松开了掐着静合的手,一脸高傲,“本公主一向一言九鼎。” 闻言,静合就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一般,挪着膝盖跪到了赫连霜的跟前:“不知道六公主想要知道些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赫连霜靠在了柱子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合:“你且先告诉我,与赫连云华私通的那个男的是谁。” 静合低下了头:“这个……” 见静合一副犹豫的样子,赫连霜语气很是不耐烦:“本公主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你若是再不说,就永远都别想有机会说了。” 话音刚落,赫连霜转身就要走。 刚迈出一步,静合就赶紧抓上了她的裙角:“我说!” “这样才对嘛。”赫连霜回过头来,期待地看着她。 静合踌躇地绞着手指,最终咬牙说了出来:“是,是那位国师大人。” 长廊顿时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寂。 赫连霜眼里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了,反而是一脸的不悦:“你这是觉得本公主很好糊弄是吗?宫中谁人不知国师从任职以来就一直在皇宫中从未离开过,你胡乱攀扯最起码也找个可信的啊。” “更何况,国师是何等身份,就凭赫连云华,她也配?”赫连霜不屑地冷哼一声。 “可是我明明……”静合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行了。”赫连霜摆了摆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捉奸在床。” 静合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六公主的意思是?” 赫连霜轻笑一声,继而凑到静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静合眼里的疑惑逐渐变成了后怕,语气有些颤抖:“六,六公主,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赫连霜不屑地冷哼一声,纤长的食指指着静合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按照本公主安排的行事,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重赏,如若不然……” 指尖微微用力,在静合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印子。 静合痛得直呼求饶:“我,我知道了,一切都遵从公主的安排行事!” 赫连霜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眼角余光倏地瞥见了静合的身下,因着静合方才的动作,遮盖的手帕早就已经移位了,濡湿的痕迹一览无遗。 “咦——”赫连霜默默抬手掩鼻,依一脸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即刻扬长而去,一刻都不想多留。 此时的静合早就已经尴尬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垂眸看了一眼那块手帕,眼里的怨气渐渐淤积:“昭宁公主,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 直到静合小心谨慎地捂着裤子从后门溜走,赫连雪这才踉跄着现身,目光紧紧盯着静合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国师大人?” 第129章 当真是勾人的狐狸精 窗外是斑驳竹影,在雕花的窗棂之中,随着清风摇曳,片片翠绿竹叶纷纷然然飘落而下。 云华坐在矮桌前,一只手将「倏来忽往」拿在手中把玩,另外一只手翻着书卷的纸张,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越看到后面,云华眼里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脸颊似有些微微发烫,越看越觉得书卷上的内容越发不堪直视。 没错,这书卷就是先前让芙仪给她找的有关男女情事的话本子,云华料到来天云寺定然是无聊至极的,便偷偷带了几本话本过来,一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是为了“好好学习”。 她就不信了,看那么多还能累积不了经验了。 只是,这书卷上的内容怎么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啧,怎么这字里行间这般奇怪呢?”云华不悦地皱了皱眉,又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咦?两个他?” 云华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喃喃开口:“我就说怎么那女子长得这般英气呢。” 啪的一声,云华赶紧将书卷合上了,起身去翻找其他的话本。 没想到后面找到的几本也都是一样的类别的,早知如此,就应该好好挑一挑再带过来了。 “这丫头的爱好,倒是清奇。”云华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目光落在最后一本话本上。 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在看到图上是簪花女子的时候,云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有一本。 “这丫头的爱好还挺杂的啊。”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拿了果盘上的核桃在手中与「倏来忽往」一起盘了起来,继续看了下去,逐页学习。 不愧是压箱底级别的话本,一来就直奔主题,描写男女主共赴巫山云雨的情景,情节露骨,但不得不承认,这话本上对于貌美男子的文字描写,当真是细致入微啊。 “眉如翠羽,唇峰画就,步裔裔兮曜殿堂,宛若游龙乘云翔……” 云华手中盘着核桃与「倏来忽往」的速度快了些。 不知为何,这些华丽的词汇竟渐渐在云华的脑海里勾勒出了有苏容的模样,但云华却觉得他的昳丽甚至是连这些词语都无法描述清楚的。 心中升腾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连云华微愣了一瞬,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云华摇了摇头好不容易等脑海中的影像散去,再接着看书上的内容,没想到图片上男子的脸竟忽然变成了有苏容的—— 啪嗒一声,云华手中盘着的核桃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 此时云华脸上就像被火灼烧着一般,烫得惊人,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的声音,下意识紧了紧握着「倏来忽往」的手。 “莫不是走火入魔了?”云华不禁哑然失笑,她就像被蛊惑了一般,脑子里全部都是他的身影。 耀眼的银色长发,闪着银色竖线的双眸,还有那尖尖的狐狸耳朵。 “狐狸……”云华竟脱口而出般低喃了一声。 手中的「倏来忽往」忽然闪烁出了幽蓝的光芒。 还没等云华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 下一刻,只听见扑通一声,云华直接落入了一片温热的池水中。 偌大的池子里,池水清澈,上面漂浮着片片红色花瓣,周围缭缭绕绕氤氲着白色的雾气。 水池边,靠坐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如瀑般的墨色长发披散而下,沾了水后一缕一缕地粘在锁骨上。 发梢还有水滴在滴落,锁骨和露出的胸膛上都沾染了水珠,喉结轻滚。 那双落栗色的眼眸定定看着眼前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水面,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哗啦一声,云华挣扎着从水中窜了出来,慌乱地用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水。 眼睛被水浸得睁都睁不开,就连鼻子也因为呛水涌上一股酸爽的痛感。 这个法器是想要谋杀主人吗?竟然将她送到了这么个全是水的地方。 云华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清楚周围的场景,不禁愣了一下,这莫不是个澡池子? 既然是个澡池子,那定然就是有人在洗澡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背后就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没想到殿下的喜好竟如此特别。” 慵懒中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云华怔住了,怎会如此熟悉?! 她默默转过身去,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直接僵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有苏容。 准确的来说,是不着丝缕的有苏容。 氤氲的雾气中,有苏容冷白的皮肤格外显眼,露出的胸膛上隐隐还有水珠潺动着,被水打湿的发梢湿漉漉的,却一点都不凌乱。 肌肉纹理紧实,没有丝毫赘余,不是那种夸张的,而是线条流畅,内敛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恰到好处的身型。 他的双手撑在水池的边缘,紧致肌肉之下的青色脉络若隐若现,是任谁看了都不禁血脉偾张的画面。 话本上的文字渐渐浮现在了云华的眼前。 而眼前的有苏容,竟意外地与话本中的男主角重合了一般,脸上是不容亵渎的清冷疏离,而内里,却是如火般的炙热撩人…… 云华怔怔地注视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有苏容的脸上缓缓游弋而下,滚落的喉结,精致的锁骨,精悍的腰身,还有线条流畅的腰腹之下…… 云华赶紧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磕绊:“你,你为何不穿衣裳?” 明明都看完了,还要将眼睛捂上,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有苏容不禁失笑:“殿下这话问得好没道理,难道殿下沐浴的时候也穿着衣裳吗?” 闻言,云华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飘起了两朵云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将眼睛捂得更紧了些。 她只不过是在看话本的时候不小心想到了有苏容罢了,这法器倒好,直接将她送到了正主的面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看到了这么一幅惊艳绝伦的美男出浴图,她还没有将话本上的内容学会呢,怎么就直接开始考试了?! 看她这副羞怯得快要地无地自容的模样,有苏容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拨开一身水花,缓缓走到云华的身前:“殿下平日里明明主动得很,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害羞了?” 云华低着头,耳尖已经红得几欲滴血:“这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低沉缱绻。 平日他都是穿着衣裳的,而如今,就连潋滟水光之下的光景都几乎一览无余,当真正看到之时,才觉得有些……骇人。 “这,这里可是天云寺。”云华慌张地回答着,声音低如蚊蚁。 清静之地,那种事情,想想还好,但若真的躬身实践……不好不好。 闻言,有苏容轻笑了一声。 云华忽而感觉手腕处一紧,只感觉他的身影越来越近。 有苏容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挡着眼睛的手拿开了,俯身凑到她的面前,薄唇一张一合。 “云华,何不大胆一些。” 短短一句话,却极具蛊惑力,让云华好不容易竖起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所有的自持通通溃不成军。 当真是勾人的狐狸精啊。 第130章 是停下,还是继续,你来选 近在咫尺的距离,有苏容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落下,滴在了云华的鼻尖,迸裂成更细的水珠,溅在了云华的睫毛上。 云华的眼睫下意识轻颤了一下,澄澈的双眸中倒映着他的面容,缭绕的雾气中,越发显得有苏容的这张脸,格外的勾人心弦。 明明就是光风霁月端方君子般的模样,却没想到内里却是这样的,蛊惑撩人。 云华只觉得自己先前在那些书卷上看到的所有都没有丝毫的用处,因为不是她在主动撩拨,而是她被撩拨…… 眼前的哪里还是什么一派清冷的国师大人,分明就是一个擅攻占人心的妖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易拨动着她敏感至极的神经。 有苏容垂眸定定注视着她,纤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细细摩挲,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唇瓣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云华只感觉呼吸都要凝滞了,僵愣在原处不知该做何表现。 有苏容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一手揽上了云华的腰肢,另外一只手捧起了云华的脸,缓缓凑近。 云华指尖微颤,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但他却并未急着亲吻她,反而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低声问道:“是停下,还是继续,你来选。” 闻言,不知为何,他明明将主导权交还给了她,但云华竟下意识迟疑了起来,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将云华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有苏容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放开了手。 气氛沉寂了一瞬,唯有流入池水中的潺潺流水声,格外清晰。 有苏容静静注视着云华,语气中满是怅然:“云华,你从前因为我的拒绝而不甘不悦,如今却又因为我的主动而犹豫退缩……” 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般,狠狠敲在了云华的心上。 “这便是你,自相矛盾的你。” 有苏容平淡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就像是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霎时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见云华还怔在原处,有苏容默叹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后,缓缓往岸边走去。 一阵水声扬起,水花溅落在鲜艳的花瓣上,云华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有苏容的手腕,抬眸注视着他。 “狐狸,我……”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声轻唤。 “国师大人?” 是赫连雪的声音。 —— 赫连雪手中捧着装着干净衣物的托盘,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方才随侍要来给有苏容送干净的衣裳,被她给截下了,说自己也要去找国师,便由她来将衣服送去。 赫连雪主动开口,随侍自然不敢有所置喙,将衣服交给她之后便赶紧退下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赫连雪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踏入了房间中,层层白纱帷幔在氤氲水雾之中缓缓波动,朦胧却别有一番意境。 赫连雪紧了紧捧着托盘的手,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无意间听到的赫连霜与静合之间的谈话。 与云华在青山镇集市上私会的,是国师大人…… 这怎么可能。 赫连雪一下就否定了,然而在联想到那日在东宫看到云华与有苏容过分亲密的场景,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了,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所以她便借着来给有苏容送衣裳的机会,好与有苏容单独相处,试探一番。 然而,还未等她走进去,就好似听到了有苏容在与一个女子讲话的声音。 赫连雪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着急地轻唤了一声:“国师大人?” 却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复。 赫连雪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将托盘放下,鬼使神差地撩开了遮挡的帷幔,闯入弥漫的白雾之中。 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的时候,赫连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池子周围水雾缭绕,红色的花瓣铺满了水面,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而池水的中央,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赫连雪一眼就认出了有苏容的背影,心跳漏了一拍,但更让她震惊的是他怀中的那抹娇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云华。 赫连雪只感觉心中绷紧的那一根弦骤然断裂了。 朦胧水雾中,两个人身上都不着丝缕,紧紧相拥在一起,若隐若现的低喘轻吟声在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上波动着,如此春色潋滟的景象,就连水面上的红色花瓣都要逊色三分。 赫连雪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盯着云华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掐住了手心的肉,也难以掩盖心中的痛楚。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 而云华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忽然抬眸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赫连雪就像是个偷窥被抓包的人一般,心底升起一股慌张。 云华轻蔑地看着站在岸上不知所措的赫连雪,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继而伸手环上了有苏容的腰,慵懒地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这么与赫连雪对视着,秀眉轻挑。 赤裸裸的挑衅。 赫连雪的呼吸好似凝滞了一瞬,指尖直接将手心给掐破了,血肉模糊。 痛感瞬间顺着手心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升腾到她的脖子上,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不得。 赫连雪面色发白发紫,想喊却又喊不出来,仿佛要窒息而死。 下一刻,一阵风从打开的房门吹了进来,扬起了层层白纱帷幔,池边的迷雾渐渐散去。 窒息感也随之消散,赫连雪愣愣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水池,除了上面仍旧铺满了嫣红的花瓣之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既没有有苏容的身影,也没有云华的身影。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方才的种种,都是她心中臆想的幻觉。 赫连雪这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的手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简直不敢想象,方才所见若是真的话…… 不,不可能是真的。 赫连雪果断否决了。 只是为何有苏容明明吩咐了让随侍送衣裳过来,却不见他的身影呢? 赫连雪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犹豫一番后走进了层层帷幔之后寻找:“国师大人?您在吗?” …… 阳光透光窗棂照在池面上,波光粼粼,而平静的池面之下,藏着两个人的身影。 云华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地透过花瓣间的缝隙看向岸上走动的赫连雪。 这位长姐还真是会挑时候不请自来啊。 在她唤有苏容的第一声的时候,云华就听到了,立即将有苏容的手松开了。 “怎么了?”有苏容面露不解。 云华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了外面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之后更加确定了来者是赫连雪。 “是我长姐。”云华眉头微蹙,“不行,得赶紧离开。”说着下意识往池边走去,但池水实在太深,移动起来格外困难,没走两步就差点栽进水里去了。 有苏容及时扣住了她的手腕:“现在?” 云华点了点头,但外面赫连雪的脚步却是越来越近了,这样下去,肯定来不及躲藏。 于是她反手抓住了的有苏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你这是……”有苏容脸色微变。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躲起来!”云华深吸一口气,直接上前一把将有苏容按头摁进了池水中,自己也憋着气沉了进去。 第131章 云华,你心悦我吗 “国师大人,我来给您送衣裳,您在吗?” 岸上是赫连雪唤着有苏容的声音。 水下的云华紧紧盯着赫连雪的身影,心中腹诽,如此空荡的地方,难道连人在不在都看不清楚吗? 若是换做旁人,没找到的话便会即刻离开了,但赫连雪的心思与旁人大不相同。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赫连雪也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因为先前看到的景象实在太过真实,直到现在她被自己掐破的手心都还在隐隐作痛。 她警觉地四处观望着,目光最后落在了中央的水池上,缓缓朝池边走了过来。 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云华心底顿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莫不是…… 有苏容在水下依旧游刃有余,眨了眨眼睛看着云华,想知道她究竟意欲何为。 云华指了指水面上,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 有苏容没理解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想要上去了,便点了点头,向上破出水面。 哗啦一声。 赫连雪伸手舀起了一捧水,几片花瓣贴在了她的手心,被水浸润之后,香气越发浓郁起来,花色也更加地娇艳欲滴。 她静静注视着眼前泛着圈圈细微涟漪的水面。 水底下,云华闭着眼睛死死拽住了有苏容的手臂,才堪堪制止住了他。 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有苏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见云华双眼紧闭慌乱摇头的模样,原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任由云华这么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一双眼眸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此时的云华被水浸得睁不开眼,只能本能地抓住有苏容的手,完全感觉不到有苏容正光明正大地端详着她所有的微末表情。 池边的赫连雪看着眼前的几乎将整个池面铺得满满当当的红色花瓣,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先前好像没有那么多花瓣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这般多了? 就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刻意遮掩着。 这个想法涌上心头的时候,赫连雪微愣了一下,继而俯下身往水面之下伸出手,拨开那些花瓣,查看着水下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华渐渐开始坚持不住了,被水侵入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 不行,若是现在出去,就会碰上赫连雪了,以她这位长姐对有苏容的情感,届时整个房屋都会变成修罗场。 虽然云华根本不在意这些,但在所有的计划还未完成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不打算与这位长姐撕破脸。 云华眉头紧蹙,竭力憋着,然而还是不小心卸了一口气:“唔……”她只感觉自己一下就被池水裹挟了,窒息感瞬间将她吞没。 出于求生的本能,云华松开了抓着有苏容的手,挣扎着想要蹬着池底往上面游。 然而,原本双脚就能踩到的池底此时就好像变深了,无论如何都探不到底,云华一个蹬空,整个人都悬在了水中,所有憋着的气都尽数流失,化作细小的泡沫。 为何明明是一个水池,却像是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湖泊一般? 云华心底闪过一丝震惊,慌乱地挣扎着,但就像是置身于无底的深渊一般,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最终脱力,身体渐渐下沉。 下一刻,有苏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唇瓣突如其来的相接触感令她不禁心中一颤,原本涣散的意识瞬间回笼,云华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处在隐隐发烫,与此同时,在感受到一股清流从口中渡入的时候,所有呛水的窒息感都消散来了。 恍惚之间,她甚至能够听见有苏容的声音。 “云华,呼吸。” 云华眉头微蹙,虽然窒息感消失了,但这可是在水下,让她如何呼吸啊?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主动吻上了有苏容的唇,想要索取更多的清流。 有苏容直接攫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仰着头,唇舌之间霸道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在她食髓知味之际又很快抽离。 “唔!”云华紧紧掐住了他的手臂,这狐狸是想要谋杀她吗? 出人意料的是,即便是完全暴露在水中,她也并没有先前那种被水裹挟呼吸困难的感觉了,反而…… 云华骤然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呼出,定定注视着有苏容,眼里的惊喜还未来得及散去,有苏容便捧住了她的脸,继而含住了她的唇瓣。 赫连雪看着花瓣之下的清澈池水,明明一眼就能望到头,却又什么都不曾看见。 看来是她多想了,国师大人真的不在。 心底顿时生出一种又失落又庆幸的感觉,赫连雪长舒一口气,将手上的花瓣摘干净,放回到水中,转身离开。 就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屏风后面泛起一阵水声。 有苏容揽着云华的腰从池中破水而出,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花瓣随着池水向四周浮动而去。 白纱帷幔轻轻飘动,池水之中,两个人都沉溺在这场绵长的亲吻中,久久不曾分开。 有苏容微张的落栗色眼眸中蕴着炽热的神采,倒映着云华泛起淡淡红晕的面容,如鹤羽般的眼睫轻闭。 馥郁的花香与冷冽的琥珀香气交相缠绕在一起,唇瓣覆上柔软的触感,纤细的腰肢抵在有力的臂弯,环抱着的力气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彼此掺进骨血之中。 云华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唇舌之间翻涌的触感,越发的清晰,越发的灼热,令人头皮发麻,由内到外都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来。 也因此,想要更多。 池中潺潺的流水声中能够隐约听到其他的水声。 换气喘息之间,云华渐渐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有苏容那泛着情欲的双眼,就像是沉寂的幽暗海面酝酿着一场暴雨。 明明眼尾早已被欲望灼烧得泛红,但还是竭力克制着,定定地注视着云华。 他粗重的呼吸声就在她的面前,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落在她的脖颈之间,暧昧包裹着将要在理智边缘迸裂的情欲。 云华眼睫轻颤了一下,不知道为何,在看到有苏容这样为情迷乱的模样的时候,越发地觉得口干舌燥。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在这里,染指他—— 这里可是天云寺—— 那又如何,那便天打雷劈吧。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的时候,云华抱着有苏容腰身的手微抖了一下,心脏就像是漏了一拍般,不规律地狂跳着。 “云华……”有苏容低头与她的额头抵在一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却又格外透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被诱惑的云华下意识想要主动吻他,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他竭力压制着心底翻涌而上的欲念,与她对视:“你心悦我吗?” 第132章 还是只想要解除你的反噬 你心悦我吗? 云华愣住了,明明就是如此简短普通的一句询问,只要她点头,哪怕是随口应承的一句谎话,都能够彻底将有苏容占为己有。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有苏容深邃的眼神,嘴唇微张:“我要你。” 这是回答,却不是答案。 面前传来一声轻叹。 “你说,你想要我,到底是因为心悦我,还是只想要解除你的反噬?” 有苏容早就从她的片刻迟疑中看到了她的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云华眉头微蹙,手指微微收紧,脑海中浮现而过许多,却都不是答案,而是各种各样的场景,在天云寺中与狐狸相处的场景,在皇宫中与有苏容在一处的场景,一幕幕都是他的脸。 然而,眨眼之间,眼前就忽然出现了年幼之时,赫连霜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赫连云华,你喜欢的任何东西,我都会毁掉……” 耳边霎时传来一道凄厉的呜咽—— 满目的腥红—— 云华如梦初醒般深深呼吸着,下意识将有苏容推开了一些,愣愣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个毫不犹豫地攻城略地般,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一心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云华,在这个时候,动摇了。 她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换做两个月前,狐狸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定然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当然心悦他。 因为想要得到他的妖丹,所以即便是谎言,也说得像是缱绻的情话一般,格外真切。 而如今,再次面对着狐狸,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怎么都无法做到脱口而出的回答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不明白,只觉得在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原本狂跳的心脏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 云华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就这么静静地与有苏容对视着,看见了他眼底原本的一丝希冀渐渐渐归于平淡,原本暗潮翻涌的情欲渐渐变得清明。 有苏容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轻声道:“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 “你只需要知道,狐狸当初在天云寺所说的一切,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就行了。” 一句话,在云华一片空白的脑海中顿时炸开了一道绚丽的烟火。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恭谨且规律的敲门声。 “国师大人,上香的时辰到了。”随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按照长公主送衣裳的时辰来算,这个时候的国师大人应该早就已经穿戴整齐前往天云寺大殿了才是,怎的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曾出来? 随侍心底升起一股疑惑,却又不敢置喙,提醒一句后默默在门外等待着。 “怎么这么快?”云华心底一惊,这才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去上香,得赶紧回去换衣裳才是。 然而,她环视了四周一圈,都没有看到「倏来忽往」:“奇了怪了,掉哪里去了?” 云华想要沉回到水里去寻找,却被有苏容一把拉住了手。 “你等等,我找一下我的法器……”云华想要挣开他的手,将覆在水面的花瓣拨开。 有苏容默叹一口气,伸出手,那枚「倏来忽往」此时正躺在他的手心处,散发出淡淡的暗蓝幽光:“这个?” “对,就是这个!”云华眼前一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此时的有苏容早已恢复了一派清冷自持的样子,就连原本裸露的上半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一层白色的里衣,被水浸湿,与胸膛紧密贴合,腰腹间的腹肌线条在衣料之下若隐若现。 比先前的坦荡直白又多了那么一番含蓄内敛的意味,更加的撩拨人了。 还不如不穿呢! 云华立即移开了目光,伸手去拿那枚法器。 “今,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她头一次在面对有苏容的时候觉得这么心虚。 “无碍。”有苏容的声音平淡如水,起身往岸边走去,就好像先前的事情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云华其实早就已经看见了,看见他眼尾隐隐的微红到现在都还没有散去,可想而知,是克制得有多么辛苦才能在她面前维持着这般淡漠的样子。 她不好揭穿,也不敢揭穿。 只想快点逃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个,我先走了。” “嗯。”有苏容背对着她,拿了一件外袍披上。 云华深吸一口气,催动着手中的「倏来忽往」,蓝光乍现,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池水中,只余下一道细细的水波纹,由远到近,一直到池子的岸边。 有苏容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抬手之间,一本书卷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是方才与云华一同掉入水池里面的,纸张已经被浸湿了,墨迹晕染。 目光落在这一池的春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 大殿上,云华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大家都已经换上了素色庄重的衣裳,站在特定的位置上准备诵经上香了,今日的仪式很是重要,明帝格外重视。 “五妹,这边!”赫连峋压低声音,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云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早已出现在明帝身旁的有苏容,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往赫连峋的方向走去。 但赫连峋的旁边,赫连霜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云华的脚步变缓了一些,眼底闪过一抹警惕。 以往云华只要出现一点纰漏,赫连霜都会抓着不放并冷嘲热讽羞辱一番,何况今日云华确实是险些迟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看到云华的时候,赫连霜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反而一反常态地主动给云华让开了位置。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明帝开口道。 众人纷纷跪坐在蒲团上,平心静气地听着方丈诵读经书。 今日是第三日,在上香之前,还需用柳条挥洒圣水,以彰示上明国风调雨顺的心愿。 姑子们给众人分发了柳条,而后捧着金盆中的圣水,缓缓走到他们的面前。 由明帝率先挥洒柳条,皇子公主跟随其后。 三下过后。 “礼成——”方丈双手合十,声音虔诚。 姑子们端着盆中的水准备退下,然而,云华面前的那个姑子却忽然脚下不稳,滑了一跤。 “五妹小心!”赫连峋着急喊道。 当啷的一声闷响,水盆掉在了地上。 云华下意识侧身躲闪,却还是被泼湿了衣裙。 “公主恕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熟悉的声音。 云华垂眸看去,眼睛微微眯起。 打翻水盆的不是别人,正是静合。 第133章 放松警惕 静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赔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其他人也都被这一声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云华眼底眸色渐冷,但脸上还是一片和善,语气温和:“无碍,快起来吧。” “无碍什么无碍,扰乱了祈福,那便是大罪。”赫连霜忽然开口,语气很是不悦。 云华侧目看向赫连霜,只见她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短短一句话就轻易拿捏了静合的性命。 此话一出,刚准备起身的静合被吓得又跪了回去:“公主恕罪,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明帝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带着些许的不悦。 云华凉凉瞥了一眼静合,刚开口:“启禀父皇……” 还未等她说完,赫连霜就率先将话抢了过去:“启禀父皇,是这个不长眼的姑子,扰乱祈福,应当严惩。” 闻言,静合脸上瞬间爬满了恐惧,赶紧朝明帝所在的方向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其他的尼姑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上前替静合求情。 “父皇,这样冒失的姑子,就应该严厉处罚!”赫连霜仍旧不依不饶。 明帝被她们的声音吵得头疼,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云华:“小五,你说说,该如何?” 闻言,静合侧目看向云华,“公主,求您救救我……”声音细如蚊蚁,满眼都是哀求。 云华并不在意静合如何,而是抬眸对上了明帝试探的目光,最终缓缓开口。 “启禀父皇,儿臣跟随父皇到天云寺原本便是为上明的百姓祈福,尼姑静合自然也算是上明的百姓,不过是不慎将我的衣裙弄湿罢了,倒不必重罚,何况今日还未上香,还请父皇莫要因为此等小事误了时辰。” 明帝最重视的,莫过于此,其他人如何根本不重要,他一心想要完成所有的流程,好立住一副为国为民的明君形象。 所以,云华的退让,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果然,明帝听了云华的话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即刻便松口了:“不愧是朕的女儿,识大体。既如此,你便先下去换一身衣裳,上香可以免了,稍后直接出席斋宴吧。” 云华微微颔首:“是。” 赫连霜不悦地瞪了一眼云华,对着静合冷哼了一声:“算你走运。” 云华正欲离开,静合见状,赶紧挪着膝盖到了云华的面前:“公主,请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让我带您去换衣裳。” 她的声音又卑微又恳切,怕极了上香结束后会被赫连霜为难,看向云华的眼神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而一旁的赫连霜在看向静合的时候,满眼都是狠辣。 依照赫连霜的性格,定然也是不会轻易放过静合的。 这本不关云华的事,云华也并没有仁善到去关心静合的死活,但此时静合正紧紧攥着她的裙角不肯松手,若是当众发作,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云华停顿了一瞬,声音平淡:“走吧。” “是,是。”静合喜出望外,踉跄着起身跟在了云华的身后。 在从赫连霜面前离开之际,静合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 赫连霜脸上是不悦的神情,但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深意。 刚走出大殿没多久,还未等云华率先发问,静合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云华的面前,语气满是感激:“谢公主救命之恩!” “这就开始感谢我了?”云华阴阳怪气地瞥了静合一眼,“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说的最后一句可是我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来着。” 静合僵在了原地,没想到昭宁公主竟然这般记仇。 但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两眼泪汪汪:“先前是我太不自量力,冒犯了公主,我已经知错了,并且不会再用那件事情纠缠公主了。” “这次之事真的是个意外,还得多谢公主不计前嫌出言相救,公主恩情,我感激不尽,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半分谎意。” 说着,她还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眼神格外坚定。 但这种发誓云华早就见多了,眼底的警惕并没有变少。 “公主不信也没关系。”静合看向云华被打湿的衣裙,语气很是担忧,“眼下还是快些去换身衣裳吧,莫要着凉染上了风寒。” 如此盯着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云华干脆开口:“既如此,你便带路吧。” 静合面露喜色,起身带着云华去了偏殿。 云华一路上都保持着警惕,目光落在静合的身上,提防着她。 长廊木质地板上有水,云华不慎脚下一滑。 “公主小心!”静合眼疾手快将云华搀扶住了,“最近风大多雨,飘洒了好些进来,还请公主仔细着脚下,莫要受伤才好。” 云华见她满脸的真诚,又看了一眼脚下折射着水光的地面,点了点头,在静合的小心搀扶下往厢房走去。 一直到换下被弄湿的衣裳,静合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举动。 看来是她多心了,静合除了想要利用她所谓的把柄去谋一份好差事之外,确实没有其他能够威胁到她的地方。 云华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了一眼此时正认真替她梳妆的静合。 “公主的发髻有些凌乱了,待会儿还要出席斋宴,还是梳理一番为好。”静合说着,拿起一把小木梳子细心地替云华梳理着长发。 窗外的竹叶在雨雾之下蒙上一层细碎的水珠,随着清风飘来的竹叶清香透过半开的窗棂在屋内悄然弥漫着。 厢房内好似每一样物件都染上了淡淡的清香,就连梳理云华长发的梳子都有一股独特的木香,沁人心脾。 “好了。”静合收起梳子。 铜镜中的云华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发髻也梳理得很是齐整。 除此之外,静合还细心为云华引路,将她送到斋宴上,并且还一直仔细地侍候着,就像是确确实实地想要巴结云华一般。 云华的防备心也渐渐松懈了一些,在赫连峋的招手下坐在了他的旁边。 明帝的身边坐着赫连书樾与有苏容,其余的皇子公主们分座两侧,桌上皆是各种各样的精致菜肴,但因为是斋宴,所以一点荤腥也无。 “啧,这让本公主如何下口?”赫连霜小声嘟囔了一句,满眼嫌弃,但见明帝吃得正香,也只好勉强地吃了几口。 赫连峋对这些菜不感兴趣,反而是对天云寺的果酿酒赞不绝口。 “五妹妹,快尝尝这个,这个好喝!”他兴奋地指了指矮桌上摆着的那壶果酿。 闻言,云华自己也倒了一杯,仔细嗅了嗅,果然很是清香,便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趁大家都沉浸在相互敬酒的热闹氛围之际,云华单手撑着下巴,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朝有苏容的方向望了过去。 同样都是一身素色衣袍,偏偏唯有有苏容能够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气质与他们格格不入,独有一种清冷出尘的禁欲感。 禁欲。 云华脑海中闪过他那被情欲染得发红的眼尾,明明是那般的妖冶。 不知道为何,心底竟不知不觉升腾起一股燥热感来,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浑身就像是被投入了火中灼烧一般。 云华赶紧仰头灌了一口冷酒,没想到却越发地口干舌燥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4章 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在酒里下药 云华用手撑在了矮桌边缘才稳住身形,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五妹这是怎么了吗?”坐在云华旁边的赫连峋看到了她异常的反应,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云华摇了摇头堪堪维持着一丝清明:“无碍。”但话刚说出口,便觉得身体越发燥热起来。 好渴。 好热。 云华眉头紧蹙,紧紧掐住了手心,抬眸环视了四周一圈,他们都沉浸在斋宴当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 必须赶快离开才是。 恰在这时,静合似是发现了云华的不适,快步走到云华身旁轻声问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云华竭力压制着心底不断翻涌而上的躁动,紧咬下唇,生怕一个松懈,便会溢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赫连峋想要询问云华的情况,但静合却率先将云华扶住了,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公主有些不胜酒力,我先带公主下去歇息。” 说完,便主动搀扶着云华离开了宴席。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赫连峋眼底闪过些许疑惑:“真是奇了怪了,五妹的酒量竟这般差的吗?一杯果酒就醉了?” 但想到云华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他便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继续与赫连峣他们喝了起来。 坐在对面的赫连霜目睹了方才的所有,唇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云华只感觉脑袋像是搅在一起的浆糊,迷迷糊糊地被静合搀扶到了一间厢房当中。 “公主,来,喝一些水。”静合端着一杯水送到了云华的嘴边。 云华侧过头,声音变得有些暗哑:“不喝,拿开。” 她笃定,这杯水定然有问题。 然而,静合就像是看出了云华心中所想:“启禀公主,这杯水可没有任何问题。”她说着,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因为您已经中了药了。” 云华愣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那杯她只喝了一口的果酒。 但赫连峋与她喝的明明是同一壶,为何他会没事? “对付像公主这么聪明的,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在酒里下药啊。”此时此刻,静合终于不装了,抬手摸上云华的头发,“我为公主梳的发髻,公主可还满意?” 云华这才回想到在偏殿中静合为她梳妆的那个梳子上的特殊木香,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静合将药掺进了梳子里面,但云华闻了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因为那种药,还需要果酒来催动。 如此隐秘,如此歹毒,已经不是静合所能想到的了。 “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云华紧紧盯着静合,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她一直觉得仅仅一个静合并不足为惧,却不成想,在这短短的两日内,静合居然能够做到与人勾结。 还未等静合开口回答,云华恍然想起今日在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眼睛微眯:“是赫连霜?” 明明是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的。 静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继而抬手拍了拍手掌:“不愧是昭宁公主,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既然赫连霜会与静合勾结,定然就不只是给她下药这么简单了。 云华下意识想要起身离开,但身体却忽然变得绵软无力起来,被静合一把推回到了软榻之上。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云华此时浑身都在发烫,竭力压制着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除去的冲动。 静合按着云华的肩膀,语气透着一股意味深长:“公主这么聪明,难道还会猜不出来吗?”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推门而入一个男人的身影。 “啧,你一直躲着不把钱给我,如今倒是主动约着我在这里见面了,怎么,就不怕被你们寺庙里面的那些老尼姑发现?” 戏谑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个声音,好生熟悉。 云华微愣,这不就是两个月前在青山镇集市听到的与静合私会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吗。 “快关门。”静合警惕地往外面瞥了一眼:“没人发现你吧?” “那是当然。”那个男人走到了屏风后面,看影子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别有深意,“但你要是再不给我钱的话,我可就不保证下次会不会有人看到了。” “你——”静合脸上带着怒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寺中修缮需要用一大笔的钱财,我现在上哪里去给你弄钱啊?” 闻言,男人停顿了一瞬,而后一脚将面前的屏风踹倒在地:“没钱?那你找我来作甚?!耍我啊——”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尽数被咽了回去。 在看到半倒在榻上满脸通红,衣襟微敞,胸口因为灼热的呼吸而起伏的云华的时候,那个男人两眼都在发亮。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美人?” 静合掰着云华的肩膀迫使云华看向那个男人,脸上一下就露出讨好的笑容:“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闻言,男人走到静合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甩到一旁,语气不悦:“你怎么能够这么抓着美人的肩膀呢,将人家弄伤可怎么办?” 静合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眼看着那个男人就要抬手摸上云华的脸,赶紧开口:“我近日遇到一个贵人,她答应只要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就能够获得一大笔的赏赐。” 一听到赏赐,男人停下了手,两眼放光地看向静合:“说来听听。” —— 斋宴上,有苏容的目光落在赫连峋旁边空了许久的座位上。 怎么会去了这么久? 赫连峣也发现了云华不在,朝赫连峋问道:“三弟,五妹呢?” 赫连峋又喝了一口果酒,啧啧叹道:“五妹不过是喝了一口这个酒便不胜酒力被一个姑子扶着下去歇息了,看来是真不太行啊。” “这样啊。”赫连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云华身体一向病弱,不胜酒力也很正常。 但有苏容在听到赫连峋的话后,脸色微变。 上次他去竹青楼寻云华的时候,曾见桌面上摆了三个空了的酒壶,远比这果酒还要浓烈许多。 以云华的酒量,不可能喝了一口果酒便不胜酒力了。 “我方才好像看到云华被一个姑子搀扶着往那个方向去了。”赫连书樾忽然开口,指了指云华离去的方向,“搀扶她的姑子好像就是今日不慎将她衣裙弄湿的那个。” 赫连峋顺着赫连书樾指着的方向看去,语气有些疑惑:“奇了怪了,那个方向好像不是偏殿吧。” 闻言,有苏容忽然想起了那个尼姑的脸,正是在青山镇集市上碰见的那个姑子。 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有苏容眸色渐暗,下意识站起身。 第135章 侵犯公主,可是死罪 恰在这时,“国师大人,我敬您一杯。”赫连雪主动来到有苏容的面前,羞怯道。 有苏容瞥了一眼赫连雪手上拿着的酒杯,只说了一句:“我不胜酒力,谢过公主好意了。”便要离开。 “国师大人。”赫连雪赶紧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挽留,“一杯也不行吗?” 声音带着些许的请求。 有苏容垂眸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赫连雪,停顿了一下,继而端起自己的酒杯。 赫连雪见状,心中一喜,果然,国师大人还是不忍拒绝她的。 她高兴地端起酒杯凑了过去。 然而,还未碰到,有苏容便像是手滑了一般,酒杯掉落在了桌面上,溅出的酒水一下就脏了他的素色衣袍。 赫连雪被吓了一跳,声音有些慌张:“国师大人,你的衣服……” “无碍,我先去换一身便是。”有苏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赫连雪。 倒在桌上的酒杯在深浅不一的酒渍中折射出零碎的光。 厢房内,茶杯也是这般碎了一地,一把短刃深深地插在了地板上,撕开一道裂缝,可见其锋利程度。 正是云华的短刃。 “你别过来!”云华朝着不断朝她逼近的男人呵斥道,但声音却沙哑至极。 体内的药效甚是霸道,好似每一根筋骨都被放在了烈火中炙烤一般,当真是煎熬。 云华此时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紧紧握住一瓣残瓷的锋利碎片,依靠着外界的痛楚刺激才堪堪维持着一丝清明。 然而,那个男人看向云华的眼神满是贪婪:“美人啊,若是听话一些,我便下手轻点,你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痛楚。” 嘴上这么说着,但话音刚落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朝云华身上扑了过去。 云华奋力挣扎着,然而这点力气与身上的男人相比简直是蚍蜉撼树。 而她越是挣扎,男人眼里便愈加兴奋,一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云华的两只手腕。 云华眸色晦暗一瞬,直接张嘴咬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可恶!”男人眉头紧蹙,暴怒地将云华压倒在了床榻上,另外一只手径直扯向了云华的衣襟。 撕拉一声,云华大半个肩膀裸露在了空气中,锁骨处被他的指甲剐蹭到了,泛起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还真是个娇贵的美人,皮肤这般娇嫩,只是稍稍碰一下便红了。”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云华,缓缓俯身,呼出的鼻息洒在云华的脖颈上。 云华张嘴想要咬烂他的脖子,但这次男人早就已经有了防备,立即起身而后掐住了云华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云华也仍旧死死瞪着他,狠戾得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静合,那位贵人找的美人也太凶狠了些吧。”男人语气很是不悦,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娇弱美人会有这么一股子狠劲的。 “若是这么容易就得手的话,哪里可能会有这么大一笔赏赐?”静合瞥了一眼地上折射着寒光的短刃,下意识往远处挪了挪,催促道,“你动作快些,我还等着去复命呢。” 男人也不是个有耐性的,攥着云华手腕的手渐渐收紧,面露凶光:“既然美人不从,那不如就直接打晕了,再……”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贪婪的目光就已经在云华的身上游移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好主意。”静合赶紧附和,继而往门外走去,“你且快些,我这就去向那位贵人通报。” 当她走到门前的时候,云华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透着鄙:“我还是第一次见为了凭空捏造证据不惜出卖自己情夫的人。” 闻言,静合与那个男人都不禁怔住了。 男人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 而静合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你闭嘴!” 男人原本还没有听出云华话中的意思,但在静合慌张的一声过后,他算是听出端倪来了,定定注视着云华:“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华强忍着身体一阵接着一阵的燥热,声音放软了一些:“你先将我放开,我再告诉你。” 男人犹豫了一下。 但静合却直接急得跳脚了:“莫要听信她的!”她冲过去想要制止云华说话,却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力道之大,静合直接撞在了桌子上,而后摔倒在了地上,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云华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快说。”男人松开了掐着云华脖子的手,但却没有松开禁锢着云华手腕的手。 云华抬眸与那个男人对视,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不知道你这个情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侵犯公主,可是死罪。” “公,公主?”男人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禁锢着云华的慢慢松了力气。 静合也停在原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男人转头看向静合,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静合,你方才不是说,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人家的小姐吗?” “我,我……”静合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说话!”男人瞪大的眼睛满是怒气。 静合见状开口承认:“她,她是公主。”在男人发作之前又赶紧解释,“但那位贵人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六公主,按照她的吩咐办事总没错的,还会有一大笔的赏赐!” “她说白了就是想要拉你下水。”云华沙哑着声音幽幽开口。 “你别听她胡说!”静合着急地喊道。 “不然天下男人这么多,她为何要找你来呢?”云华反问道。 静合指着云华:“你闭嘴!” “住口!”男人厉声吼道。 静合被他这一声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男人彻底松开了云华的手,起身走到静合的面前,一只手就揪着她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静合,那个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在男人阴翳的眼神注视下,静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着急否认着:“你莫要听信她挑拨离间的话,此番六公主给的赏赐那么多,我这是想要与你同享才会找你的啊!” 言辞如此恳切,男人将信将疑地将静合扔在了地上:“谅你也没有胆子骗我。” 静合手肘磕在了地上,痛得皱紧眉头,看着男人往云华的方向走了过去,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容。 既能够利用这个该死的男人将昭宁公主私通的罪名坐实,将他们两个都一网打尽,又能够自己一个人独享六公主的赏赐,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件事更好? 云华敏锐地捕捉到了静合的微末表情,看着眼前朝她缓缓走来的男人,内心咒骂了好几次,当真是蠢出生天啊,被静合三言两语就骗了。 “就算赏赐再多,你也得有命享才是。”云华蜷缩着身体慢慢往床榻里面挪去,“你今日若是敢冒犯本公主,必然就是诛九族的大罪,静合这是在利用你!” 第136章 看到她颈肩和锁骨处的红痕,有苏容失控了 男人果然被云华的话给唬住了,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静合。 静合赶紧爬了起来:“你忘了我方才同你说的了吗?不管是商贾人家的小姐还是公主,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说成是两厢情愿的那便就不是冒犯!” 云华眼底眸色渐暗,当真是信口雌黄。 见男人有些许的动摇,静合继续言之凿凿的诱导。 “况且,冒犯公主是死罪,但若是与公主私通的话,陛下说不定还会顾及皇室的颜面将你封为驸马,到时候,金银财帛岂不都是唾手可得之物!” 闻言,云华眼睛微微眯起,静合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 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怎么可能会留下私通者的性命。 静合这是想要利用这个男人对财帛的贪婪,借刀杀人啊。 但这个男人可想不到那么多,听了静合的话之后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喃喃低语:“对啊,只要能够攀上公主这根高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说着,他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云华,眼神远比先前垂涎美色还要来得迫切,摩拳擦掌缓缓朝云华走近。 不好。 云华拖着身体往床榻里侧躲去,却被男人一手抓住了脚踝,强硬地拖了出来。 静合见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低着头顺势出了房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房间一片昏暗,唯一的日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床榻之上。 因为药效,云华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泛着淡淡的粉色,呼出的气息亦是滚烫的。 血管之中好似有万千蚂蚁在噬咬一般,疼得云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被扯开的衣襟松松垮垮的,能够隐约看见藕荷色的心衣,胸口随着云华渐渐沉重下来的呼吸起伏着。 心中有一把火在猛烈燃烧着,将她吞噬殆尽。 “公主啊,你便乖乖从了吧。”男人的膝盖压在云华的脚踝上,脸上带着邪肆的笑容,抬手去扯云华的衣襟。 云华目光一凌,抓紧了手中的残瓷碎片。 下一刻,寒光一闪,“嘶……”男人痛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划出的伤口,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云华手里拿着残瓷碎片上也满是血迹,趁男人愣神的瞬间,狠狠往他的脖颈动脉处扎了过去。 然而,男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手暴虐地掐住的云华的手腕,在她腕骨处用力一捏。 腕骨被捏卸下的痛楚让云华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牙齿咬破了下唇才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的痛呼。 “公主还真是倔强。”男人松开了云华的手腕,随意一甩,便将云华摔回了被褥之上,而后欺身压了下去。 他一手攥住云华的手强硬地举在她的头顶上,另外一只手掐住了云华的下巴,声音透着不耐烦:“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怜香惜玉的了。” 说着,脸上弯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掐着云华下巴的手缓缓向下,手指勾起云华心衣的系带,稍稍用力便扯断了。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凉意让云华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通红的双眼狠狠瞪着身上的男人,然而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药效的煎熬远比身体的伤口痛苦万分,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男人自然发现了云华的异样,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静合竟然给你下了药。” 看着云华被药效折磨得几乎快要失去理智的样子,男人脸上的神情就愈加兴奋起来:“那我可是在帮你啊。” 他俯下身,将脸埋在云华的颈肩处,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真香啊……”粗糙的手掌在云华的颈肩处细细摩挲,在看到原本白皙胜雪的肌肤泛起一片红色痕迹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继而缓缓向下,摸上了云华裸露在外的肩膀。 云华紧咬着下唇,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唇齿间炸开,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禁锢,动弹不得。 殊不知,沾了血的唇瓣更加增添了几分昳丽的色彩,瞬间就吸引了那个男人的注意力。 “我做梦都还没有想过能亲上公主的嘴呢,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吧。”男人抬手攫住了云华的下巴,迫使她面向着自己,噘着嘴缓缓凑近。 云华的手指攥紧到泛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在男人的嘴就要触碰到之际,眼前忽然闪出了一道银光。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男人被一道强大的气流击中胸口,甩出去几丈远,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后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后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房门也被一个物体从外面撞开了,那物体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与那个男人倒在了一处。 云华模模糊糊地眯着眼仔细辨认着那个物体,发现居然是一个人,是静合。 还未等她惊讶一瞬,下一刻,一道颀长的素色身影出现在了床榻之前。 “狐狸……”云华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两个哑得不成调的字音,感觉嗓子都要被灼烧坏掉了一般。 有苏容站在云华面前,将透过窗棂的那束光尽数挡住了,阴影之下的脸一片阴霾。 云华感受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别看……” 她现在肯定糟糕得很,衣裳被扯烂得不成样子,手腕骨耷拉着,刺痛很是明显。 有苏容垂眸敛去眼底的一片晦暗,立即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云华的身上,而后将她扶了起来。 他的手不慎碰到了云华的手腕。 “啊……”云华痛呼了一声,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好疼。” 有苏容的动作顿时变得轻柔了起来,小心地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查看她的伤势。 云华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要被烧干了一般,接触到有苏容微凉的怀抱的时候一个劲地往里蹭,手腕被触碰的时候,一种肌肤相贴的愉悦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嘤咛。 有苏容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身形肉眼可见地僵愣了一瞬,手掌在接触到她的肌肤之际,只感觉滚烫无比。 有苏容脸色微变,声音是瘆人的寒意:“谁给你下了药?” 被有苏容触碰的时候,云华脑海中顿时闪过了那个恶心男人的嘴脸,心底一惊,想要抬手将他推开:“滚开。” 声音带着明显的敌意。 有苏容赶紧施以灵力将她扶住了她的肩膀与她对视:“云华,看清楚,我是狐狸。” 嗓音不同于往日的清冷,而是带着格外的心疼。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云华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酸涩得很:“狐狸……”她张开手抱上了他的脖子。 因着这个动作,披在她肩上的外袍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半个肩膀。 目光触及到云华颈肩和锁骨处的红痕时,有苏容怔住了,眼眸中的神色顿时幽暗了下来,眉梢染上了一层霜雪。 他抱着云华的手渐渐松开,阴沉的脸色凝结成冰,声音狠戾:“我这就将他们杀了。” 第137章 狐狸,你欺负人 还未等云华反应过来,只感觉有苏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瘆人的寒意。 砰的一声,被撞开的房门瞬间就关上了,整个厢房温度骤降,地板渐渐结出了一层寒冰,一直蔓延到倒在地上的那两人的身下。 迷迷糊糊醒来的静合在看到这副景象的时候惊叫了一声,想要起身逃跑却被滑倒在地,摔成了狗啃泥。 “快,快醒醒啊死鬼!”静合挣扎着爬起来使劲摇晃着那个男人。 有苏容眼里闪着银色的竖线光泽,薄唇之下的尖锐獠牙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寒冰顿时结成了数十支利箭漂浮在半空中,对准了静合与那个男人,只要他轻抬手指,就能够瞬间取了他们两个性命。 那个男人被周围的寒气渍得激灵了一下,迷迷糊糊醒来,在目睹面前的数十支冰箭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大后再度昏了过去。 静合脸上瞬间爬满了恐惧,眼见男人已经昏死,便干脆将他托起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有苏容对那个男人的反应嗤之以鼻,目光凉凉地瞥了静合一眼,唇角弯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已经回过神来的云华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了有苏容的手:“狐狸,等等。” 但此时的有苏容就好像处在了失控边缘一般,根本听不见云华在说什么,冰箭闪着凌厉的光芒。 就连他的手,也像是寒冰一般冷。 不好,若是再不阻止,有苏容怕是会将整个厢房都夷为平地。 只见有苏容眼睛微微眯起,所有冰箭霎时如离弦之箭。 “救命啊——”厢房内回荡着静合的惊恐惨叫声。 就在冰箭距离他们两个不到一寸的时候,云华触碰到有苏容的手就像是被冻伤了一般痛呼了一声。 冰箭顿时凝滞在了半空中。 静合瞪大着惊恐的双眼,浑身一抖,地面渗出一片湿痕,冒起一阵白色的热气,随后晕了过去。 在听到云华的声音后,有苏容周身的寒意瞬间融化了:“云华?”他抓着她的手查看着,语气透着一股担忧,“可有受伤?” 云华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被吓晕的静合,摇了摇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软声嘟囔:“好热。”说着,脸颊主动贴上了他的手心,缓缓磨蹭着,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苏容指尖轻颤,下意识舔了舔变得干涩的唇瓣,这才想起来云华的药效还未解除。 “狐狸……” 她的双眸迷离,嗓音微哑,起身正要吻上他的唇,却被他紧紧抱在了怀中,动弹不得,只得不悦地哼唧了几声。 声音软糯,身段温热柔软,当真是要命的诱惑啊。 有苏容默叹一口气,继而抬手在云华的背上轻轻拍抚着,灵力透过掌心在云华的身上流转注入。 如同一场清凉的雨,浇灭着云华心底躁动的火。 他轻握着云华的手腕,将腕骨的伤一并修复好了。 但当目光落在了云华颈肩和锁骨处的红痕上的时候,有苏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已经清醒过来的云华自然感受到了有苏容恨不得将静合和那个男人碎尸万段的眼神,主动抱上了他的腰。 声音温和:“不必担心,小伤而已。” 有苏容愣了一下,但仍旧紧紧盯着云华身上的那两处红痕。 云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外袍想要遮住。 下一刻,有苏容抓住了云华的手腕,指尖撩开遮挡的衣袍,继而俯身吻在了颈肩处的红痕上。 云华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紧咬着下唇才没有溢出一声轻吟。 窗外下起了细细的雨,墨绿的竹叶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有苏容鼻息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肩颈上,唇瓣贴在那处红痕,微微张嘴露出牙齿。 舔舐中带着啃咬般的触感顿时让云华头皮发麻,抓紧了有苏容腰侧的衣裳。 好痒。 云华躬着身体想要避开,却被有苏容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继而缓缓向下,吻在了她的锁骨之下的软肉。 云华瞳孔放大了一瞬,随着埋首在她身前之人唇齿间的动作,酥麻的感觉瞬间爬上了头顶。 “唔……” 云华终是没有抑制住,面红耳赤,她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会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的。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洞将自己给埋起来。 有苏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继而移开了唇,看到她颈肩的锁骨上的红痕已经消失,白皙的肌肤光洁,这才满意地放开了云华。 云华轻喘呼吸着,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狐狸,你欺负人。” “有吗?”有苏容不以为然,抬手将云华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继而细心地替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袍,动作小心轻柔,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一般。 然而,在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还倒在地上的静合和那个男人之时,有苏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方才为何阻止?” 若非云华制止了他,此时那两个人早就已经被冰箭射成筛子了。 但这些都是他们自找的。 云华将有苏容眼里的危险都看在了眼里,她很有理由相信,以狐狸的脾性,可能还会将那个男人的骨头一根一根拆出来细细磋磨。 虽然她也很想这么做,但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因为他们两个并不是所谓的幕后黑手,真正的主使,此时应该还在斋宴上迫不及待地等着静合传递消息。 一想到这,云华唇角弯起一抹讳莫如深的弧度:“留着他们,我还有用处。” 有苏容虽然不知道云华想要做什么,却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依着她:“若是有需要我的,便尽管开口。” 话音刚落,云华便抓上了有苏容的手,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殷勤:“狐狸,我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就一件小事而已。” 嘴上说着是一件小事,但不知道为何,有苏容在看到云华脸上的笑容的时候,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 斋宴上,赫连雪正因为被有苏容拒绝郁郁寡欢,而赫连霜,则是一刻都无法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坐下去。 “这个静合,到底行不行啊?”赫连霜时不时探头看向方才静合扶着云华离开的方向,手指紧张地绞着手帕。 没过一会儿,静合就渐渐出现在了赫连霜的视线中。 赫连霜见状,赶紧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将静合带到某个偏僻处,确认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询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在她这一脸期待的眼神下,静合缓缓开口:“已经办妥了。” “太好了。”赫连霜眼前一亮,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随手拔了自己头上的一支珠钗交到了静合的手中,“你现在就去好好看着他们,在我到达之前,莫要让赫连云华的跑了。” 静合垂眸看了那支珠钗一眼,继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连一个礼都不曾行。 但赫连霜早已顾不上这些了,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就是着急的声音高喊着:“父皇,不得了了!” 第138章 捉奸在床 原本热闹的宴会忽然就被赫连霜由远到近的高喊声给打断了。 明帝微微皱眉,看着踉踉跄跄跑过来的赫连霜,声音带着几分不悦:“怎么回事?这么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赫连霜小跑到了明帝面前跪了下去:“父皇恕罪,但儿臣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才会如此慌张的!” 其他人也都被赫连霜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向了她。 明帝只好按捺着性子询问:“究竟是什么事?” “这,这个……”赫连霜小心翼翼地看了明帝一眼,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快说。”明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赫连霜深吸一口气,就像是经过了一阵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开口:“启禀父皇,儿臣方才喝多了酒,便想着去寻个厢房歇息一会儿,却,却不成想,竟然撞见了一对男女在私通……” “而,而且,听那个声音,好像是五姐姐!” 赫连霜慌慌张张一段话中特意提高了私通和五姐姐的音量。 一段话落下,整个斋宴瞬间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赫连峣等人皆是满脸的震惊。 赫连雪在听到以后则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有苏容的位置,国师大人离席之后至今还未回来,莫非是…… 这么想着,赫连雪只感觉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般,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明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声音隐隐带着怒气:“你说的可是真的?” 赫连霜赶忙点头:“千真万确啊,儿臣当时还不确定偷偷看了一眼,只差没两眼一黑了,还请父皇明鉴!” 赫连霺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配合着赫连霜:“五姐姐在宫中的时候也没见过与哪些男子举止亲近,莫不是在天云寺的时候便……” 说着便立马捂上了嘴,一脸惊讶。 即便赫连霺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赫连书樾对旁边的内侍官知会了一声,内侍官会意,立马就将天云寺的姑子通通都往大殿的方向带了过去,免得将消息传了出去。 明帝此时的脸色黑得吓人,抬手按捺着凸凸直跳的额头青筋,沉声道:“带朕去看。” “是。”赫连霜害怕地低下头,实际唇角早已弯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将明帝带到那间厢房之后,赫连霜一眼就瞥见了躲在不远处的静合,心底越发激动起来。 “启,启禀父皇,五姐姐与那个男人就在里面。”赫连霜小声道。 闻言,明帝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而入。 “父皇,不可啊。”赫连峣赶紧出来制止,“如此贸然进去只怕是不妥!” 赫连峋立马便看出来赫连峣这是想要为云华争取时间了,便也赶紧配合着开口:“对啊父皇,此事事关皇室颜面,还需……” 后面劝谏的话还没说完,赫连峋便远远瞥见了对面长廊上的云华的身影,不禁愣了一下。 云华与他对视一瞬后,抬手将食指放在唇上,秀眉轻挑。 赫连峋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见赫连峋开口了,赫连峣也赶紧附和:“对啊,三弟说得对……” “还需父皇亲自去查看!”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赫连峣直接怔住了,一脸不敢置信地侧目看向赫连峋。 赫连霜也没有想到赫连峋会突然背刺云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父皇,儿臣也觉得三哥说的对。” “父皇,此举真的不妥啊,还请父皇明鉴!”赫连峣赶紧开口。 “都别吵了!”明帝深深呼吸着,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眼角,死死盯着房门,继而上前去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明帝大步迈进了厢房,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屏风,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上有两个人影。 “当真是放肆!”明帝脸上的怒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一脚就将屏风给踹倒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顿时被惊醒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顺势滑落了下去。 在看到床榻上光着身子的人的时候,赫连峣面上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 赫连霺也被惊得捂住了眼睛。 而赫连雪则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床榻上的男人,手帕都快要被她给抠烂了,但在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国师大人。 在看到眼前这副场景之际,明帝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没有站稳,气急地指着床榻上的男女:“当真是丢人现眼!” 床上的“云华”此时是背对着他们侧躺着的,就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一般,并没有反应。 赫连霜眼中别有深意,没想到那个药的药效居然这般凶猛,直接就让人不省人事了。 这样也好,赫连云华醒不来,那便无从辩解,也正好给了那个男人攀扯的机会。 如此一来,便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坐实他们私通的罪名,即便赫连云华后来醒了,也百口莫辩。 一想到这,赫连霜的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 而那个男人在听到明帝的一声厉呵的时候就被吓得从床上跌在了地上,此时的他刚从昏睡中醒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记不清楚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将那位公主压在身下,任凭那位公主如何挣扎也都挣扎不脱…… 对,就是这样。 男人在看到一脸威严怒气的明帝后,眼前一亮,根本顾不上去查看床上躺着的人,慌慌忙忙地套了一件外衣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明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大喊着:“草民参见陛下!” 明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了一步,气极地指着他:“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昭宁公主下手!简直是目无王法,恶劣至极!” 此话说出的时候,原本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赫连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如此出人意料,明帝并没有说是私通,而是直接给这个男人安插上了冒犯公主的罪名。 男人也被明帝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怒斥给整懵了。 原本得意着看戏的赫连霜也愣住了,她也没有料到明帝明明已经看见了,却居然还要为云华开脱,如此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厢房对面的长廊上,云华披着有苏容的外袍,静静地注视着对面发生的一切,在听到明帝说出的话后,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陛下此举,是在维护殿下的颜面吗?”静合缓缓走到云华的身旁,声音平淡。 云华侧目看向静合,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国师大人是这样认为的吗?” 闻言,静合抬手结了一个简单的法咒,转眼之间就变回了长身鹤立的国师大人。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但我不这么认为。”云华收回目光,自顾自地说着,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笑意并未达眼底。 明帝这是在维护自己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