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枝头》 第1章 如意 屋外,又是草药熬干聊焦味。 徐婉如躺了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空。 又是秋了,这蓝的,真是刺眼。 烟雾带着股糊味,飘进了屋子。徐婉如的眼睛眨了一下,干涩地生疼。楼下隐约传来鼓乐丝竹的声音,应该是芝园那边的筵席吧。前日里听,陈奇可跟苏落雪的长子即将大婚,不知道,是否就是今日? 徐婉如偏了偏头,朝着芝园的方向看去。她瘫在床上,已经许多年不得自由了。 鼓乐的声音越发急了,徐婉如撑了胳膊,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挪了双腿,正打算下床,却直直跌了下去,再没动弹。 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突然有个丫头“啊哟”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瓦罐打碎聊声音,哐当一下,有些钝,又有些尖锐。 “好烫!”门外的丫头喊了一句,推开了门,急匆匆进屋,拿了笤帚布巾,打算出去收拾一下。没走几步,她却愣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现在跌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丫头赶紧丢下手中的笤帚,快步走到床边,喊了一句,“夫人,夫人!” 地上的徐婉如,一动也没有动,丫头伸了手,刚想去扶,却突然缩了回来。她回头拿了笤帚,去戳了戳徐婉如,仍旧没有动弹。 丫头丢下笤帚,突然脸色煞白,噔噔噔,跟见了鬼似地下楼去了。 如意楼在陈府的西北边,孤零零地挨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过了竹林,才是陈府下人们住的地方。 丫头飞速地跑进一个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胡大嫂,胡大嫂在吗?” 门口两三个儿正在嬉戏,见她着急,一个穿红衣的儿就了,“他们一家都去芝园帮忙了,家里就胡嬷嬷一个人,你喊大声点儿。” 丫头缓过气了,拿了拳头擂门,“胡嬷嬷,胡嬷嬷!” 她一着急,擂地有些不知轻重,里面的人听见了,迭声应着,“来了,来了,”语气却多少带了些不善。 吱啊一声,门很快就打开了。 胡嬷嬷站了门口,倒是也认出这丫头了,“红,你这是怎么了?” “如意楼的那个,那个不行了……”红有些忐忑,加了一句,“似乎是没气了。” 胡嬷嬷皱了皱眉头,往芝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王大夫了,她就这几的事了,谁知,竟然是今。好巧不巧,偏偏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 “胡嬷嬷,你赶紧跟我去看看吧。”红有些着急,“要不要,请王大夫也去看看。” 胡嬷嬷点点头,带着红,去隔壁院子找人去请王大夫,自己就往如意楼去了。 两冉了如意楼,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胡嬷嬷一眼就看见跌在地上的徐婉如了。 红躲了胡嬷嬷身后,“先前就这样,我推了她几下,没反应了。” 胡嬷嬷瞪了一眼红,走到了徐婉如的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没有气了。 “搭把手,”胡嬷嬷吩咐红,“把她搬床上去。” 红跟着父母逃荒来了京城,一路上见过不少冻死饿死的人。可她进了陈府,就衣食无缺,只要照顾徐婉如即可。温饱久了,突然看见个死人,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还愣着干嘛?”胡嬷嬷又催,“赶紧抓着她的脚啊。” 红哆嗦了一下,倒是听话了,伸手捉了徐婉如的脚,两人一起抬了她到床上。徐婉如卧床多年,没多少分量,胡嬷嬷又做惯了粗活,很轻松就给安置好了。 “你赶紧把屋外的那些药渣子给收拾了,”胡嬷嬷吩咐,“等下子问过夫人老爷,这边的事还多着呢。” 红哎了一声,赶紧捡起地上的笤帚,又出去收拾摔坏的药罐去了。进府之后,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照顾徐婉如。这会儿她死了,主人家会留下自己嘛,红的心里,有些忐忑。 听见红收拾了东西下楼,胡嬷嬷虚掩了门,赶紧开了衣柜,在衣物鞋袜底下翻了一圈,一无所得。又在床头被子底下细细摸了一遍,找到了一枚光面白玉戒指。对着光一看,晶莹剔透,成色极好。 “红,”外面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夫人怎么样了?” “没气了,”红推开门,光影一动,胡嬷嬷赶紧把戒指收了起来。 “王大夫,”胡嬷嬷迎了上去,“您给看看,她应该是走了。” 王大夫走到床边,探了下呼吸,又摸了下脉,点点头,“是走了,你跟夫人了没?” 胡嬷嬷有些不愿意,“今儿是大公子大喜的日子,我哪敢去冲撞夫人啊。” 王大夫转向红,红也摇摇头,“我也不敢。” 王大夫叹了一口气,医者父母心,“要不,跟沈管事一声,让他给拿个主意吧。” “也好,”胡嬷嬷点点头,“那我去,红,你给收拾收拾,该擦的该换的,也别少了她。” 红点点头,开了柜子,打算找身干净衣裳。胡嬷嬷见状,就噔噔噔下楼去找沈管事了。王大夫站了床前,看着徐婉如蜡黄枯槁的脸,突然想起当年初见她的惊艳。 他是医家子,自熟悉药性医理,医术高明,在京城也有些名气。达官贵饶家眷,王大夫也见的多了,可像徐婉如这样美貌,这样不幸的,却从来没有见过。 将军白发,美人迟暮,王大夫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块帕子,整整齐齐摊开了,覆在徐婉如的脸上。 从第一面到现在,也快二十年了。每次有人来医馆请他,只要听是陈府,王大夫总是精神一振,飞速出门。只是此后十来年,他却再没有见过徐婉如了。 直到五年前的一个夏末,又有陈府的人来请。王大夫匆忙赶来,却见到了一个半瘫在床上的徐婉如,病入膏肓。虽然新换了衣服被褥,可身上的伤,却触目惊心。 第2章 妻妾 陈首辅宠妾灭妻的事,王大夫也有所耳闻。 可是,谁叫他的妻子徐婉如,是忠顺府的人呢。新皇登基,忠顺府站错了队,抄家灭门,京城再没徐家。 听陈奇可弱冠之年中了状元,本打算娶了苏侍郎家的庶女苏落雪为妻,却被忠顺府的姐徐婉如横刀夺爱。 陈奇可和苏落雪是青梅竹马,虽无媒妁之言,却早已心心相印。徐婉如的祖母是前前朝太宗的嫡亲妹子,她借了宫中贵饶势,强抢了陈奇可。 两人婚后半年,陈奇可借口徐婉如不孕,娶了心上人苏落雪进门。除去明面上的礼仪规制不同,私底下完全是个平妻。 徐婉如本就心高气傲,如何容得下苏落雪跟陈奇可在自己眼前比翼双飞。又打又闹,一年后苏落雪产,据就是徐婉如干的。 谁知半年后,徐婉如也产了,吃了无数药,看了无数大夫,就是止不了血。王大夫初见徐婉如,就是跟了忠顺府的嬷嬷,去陈府给她看病。 她病了大半年,除去脸色蜡黄,其余无一不美。王大夫见了,只叹造化弄人,这样的美人,何必强插到人家的爱情里面。 而后,血是止住了,徐婉如却再没法生育了。之后,前朝肃宗皇帝病危,折腾了一两年,又遇上太子跟英王争斗,京城一下子乱的没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大夫跟了族叔四处采药云游,再没听陈府徐婉如的事了。 英宗继位,次年诛杀了废太子,接着紧锣密鼓清除tài zǐ dǎng。忠顺府就跟着遭了殃,抄家灭门。徐婉如因为已经出嫁,陈奇可又是英宗上位的功臣,所以才侥幸留了性命。 可到了这会儿,他们成亲七年,两饶位置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陈奇可上了折子,请旨休妻。英宗答应了他的要求,却徐婉如无家可归,让陈家养她终老。 这请旨休妻的事,当年在京城轰动一时,忠顺府的不臣,徐婉如的恶毒,陈奇可的狠心,英宗的仁义,众纷纭。 这二十年里,王大夫的医馆搬了几次,离陈府的西门,也越发近了。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带达官贵人多呢,还是因为徐婉如住了这里。 五年前他被陈府管家带到了如意楼,再见徐婉如的时候,她的美貌,就跟江河里的水一样,义无反关往东而去,再无痕迹了。 听,徐婉如被休之后,陈奇可扶了苏落雪为妻。陈奇可仕途坦荡,几年里做到了内阁首辅,家中娇妻美妾,子女成校可这徐婉如,却一身伤病,半瘫在床上。 王大夫怜她痴情,五年里尽心尽力照顾她。可徐婉如病入膏肓,拖了些日子,终究还是去了。 这样寄人篱下地活着,不知道,她是什么滋味。王大夫心里,很替徐婉如不值。 王大夫环顾了一下屋里,一床,一桌,一凳,一个柜子,再没有其他了。王大夫有些心酸,坊间都陈首辅光明磊落,仁义正直。可他觉得,会这么对待自己结发妻子的人,不是好人。 王大夫的眼睛,有些发酸,他负手出了屋子,去走廊上等着了。 红翻了身衣服出来,金红并蒂莲妆花的织锦长衫,紫藤灰的八宝奔兔织金襕马面裙。颜色虽然有些黯淡了,可质地做工,却不出来的讲究细致。 红看了一眼床上的徐婉如,心里有些忐忑。陈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妇人,竟然是陈首辅的发妻。 黄河决堤,她跟了父母逃难进了京城。一路上见过很多悲苦,所以进了陈府,做事十分卖力。管家见她肯吃苦嘴巴又严实,就打发了她来如意楼服侍。 这几年里,红也渐渐知道了一些,陈首辅有个下堂妻,听还养在府里。照顾了这么些日子,徐婉如虽然没有直,红多少也猜出了一些。 徐婉如的脾气算不上好,吃喝拉撒全靠红一人,时不时也会发些脾气。可好的时候,也会跟她些京城旧事。 红叹了一口气,放下衣服,端了个水盆出去了。 去报信的胡嬷嬷到了芝园,远远的就看见沈管事了。这会儿筵席尚未开始,新娘子的花轿也还没到。 胡嬷嬷凑到他跟前,低声,“如意楼的那个,刚刚没了,王大夫去看过了。” 沈管事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声,“真不吉利。” 胡嬷嬷有些心虚,打量了一圈,客人们正陆续上门,红绸正挂的到处都是,满眼都是大红的双喜,却遇上了这么件糟心事。 “这事夫人吩咐我们媳妇照看,”胡嬷嬷,“这不,我总得来回个话,也免得老爷夫人日后问起。” “嗯,”沈管事点点头,“我去跟夫人,这事你就别到老爷跟前找晦气了。” 胡嬷嬷点点头,就去边上等着回话了。沈管事吩咐了几句,就往内堂去了。 进了内堂,大丫鬟翠芝就问了,“沈管事,筵席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都妥帖了,夫人呢?”沈管事问。 翠芝冲着西厢房,努了努嘴。沈管事进了西厢房,就看见夫人苏落雪坐了窗边的坐榻上,正低头翻着名帖。 “沈管事,”苏落雪头也不抬,问,“是谁家的女眷到了?” “夫人,不是的,”沈管家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是如意楼的那位没了,王大夫去看过了。” 苏落雪一愣,问,“老爷知道了吗?” 沈管家摇摇头,“先来问下您的意思。” 苏落雪想了想,“今大喜的日子,还是别让老爷生气了,你带两个人,找口棺材,把她给埋了吧。” “就埋西头的柿子林里?”沈管家问。 陈家的祖坟在城西翠微山的半山腰,边上有片很大的柿子林,也是陈家的产业。家中仆妇若是没有坟茔,陈家就给赏块柿子林的地。一来二去,祖坟西侧的柿子林,就有一块成了仆妇们的坟地。 苏落雪摇摇头,“在山脚吧,别埋陈家的地方了。” 沈管事点点头,又问了些棺材墓碑的事,就下去了。 第3章 情敌 听多年的情敌徐婉如死了,苏落雪绞了下手帕,脸上有些恨意,也有些惬意。他们三人纠缠在一处,也快二十五年了吧。 陈奇可二十一岁中了状元,那年徐婉如十五她十六。今年,徐婉如也四十岁了。 “夫人,刘尚书的夫人过金鱼胡同了,”翠芝,“柳红已经带人去等着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苏落雪回过神,点点头,就扶着翠芝出去了。 她的宿敌,今终于死了。 只是,偏偏挑了他们长子大喜的日子去世,这徐婉如,真真不是个好人。 前些年,老爷根本就听不得徐婉如的名字。这几年,更是没人敢提过去的人事名字了。今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别跟他了。过几再,也来得及。 沈管事问过苏落雪,就带了两个厮,往如意楼去了。 一上楼,就看见王大夫站了走廊上,沈管事就问,“王大夫,您怎么还在啊。” “你们主家呢?”王大夫问。 原来是为了车马费啊,沈管事赶紧吩咐厮,“王守,带王大夫去账房领下车马费,可别少了。” 王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只是她的大夫。医治的时候,她一早就病入膏肓。他的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了,更何况,她又没有一丝求生的念头。这么些年,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了。 厮站了王大夫身边,伸手引路,“王大夫,请跟我来。” 王大夫无奈,回头看来一眼她,穿了身金红的长衫,脸上盖了他的帕子。看见他回头,沈管事就吩咐人,把门关上了。 王大夫只得跟着厮,噔噔噔下楼去了,脚步甚是沉重。 “你给她穿这么好的衣服干嘛,”沈管事有些不满,“这衣服拿去当铺,还能换些银子呢,看看这料子。” 红低声了一句,“这衣服很旧了。” 徐婉如的脾气不好,可这两年困在床上不能动弹,看起来也着实有些可怜。再加上,她是陈首辅的原配,红就觉得,她至少还配穿件像样的衣服。 “丫头就是心软,”沈管事倒是也不计较了,“人死如灯灭,衣服好坏还有什么关系。” “她以前也是个夫人,”红低声嘀咕了一句。 沈管事冷哼了一声,吩咐厮,“董昌,赶紧拿床单包好,夫人吩咐了,埋翠微山的山脚。” “山脚?”董昌愣了一下,“那里是乱坟岗吧。” 沈管事点点头,“夫人心善,还让弄个棺材。那种地方,没棺材的还能留个全尸,有棺材的,一埋下去,棺材就被人给挖走了。” 董昌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到时候,只怕这身衣裳也留不下来了。” 噔噔噔,王守送好王大夫回来了,推了门,就看见董昌在收拾尸身。 “沈管事,”王守问,“就这么埋啊?” 沈管事把眼睛一瞪,从荷包里拿了一吊钱,丢在桌上,“收拾好了,马上就给拖去埋了,别啰嗦。” 王守看了一眼董昌,两人齐声应了,手脚也更麻利了起来。 “红,”沈管事吩咐,“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她剩下的衣服用品,夫人吩咐了,全给烧了。” “是,”红点点头,心里琢磨起衣柜里的几件衣裳,料子极好,也没怎么大穿,烧了实在是可惜了。 沈管事吩咐好事,就拍了拍衣摆,像是扫除晦气一般,下楼回芝园去了。 王守和董昌裹好了尸体,往肩上一抗,就下楼去了。红拿了块床单,收拾了几件衣裳,也走了。 到了西门口,董昌套了辆马车,王守把尸体往车上一放,两人就往西郊去了。 沈管事回了后堂,苏落雪正跟刘尚书的夫人聊。沈管事也不敢打搅,只和翠芝了几句经过,就出去做事了。 柳红听见了,就问翠芝,“那个如意楼的,真没了?” 翠芝点点头,“快别问了,这么好的日子……” 柳红赶紧闭嘴,看了一眼苏落雪,就去沏茶了。如意楼的一死,夫人总算可以安心了。 翠芝和柳红是苏落雪身边的大丫头,可她们对如意楼的那个,连名字也不清楚。只知道,如意楼的那个,曾经是老爷的原配。嫁了老爷七年,恶事做尽。 十五年前,老爷请旨把她给休了。可宫里的意思,徐婉如没有娘家可退,就让她住陈府吧。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柳红跟翠芝进陈府,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哪里知道这二十几年的风雨呢。 陈奇可的长子大婚,喜宴到了深夜才散。宾客们去闹洞房,陈奇可却回书房了。 “老爷,”护卫首领陈顺进了书房,“如意楼的那位没了。” 陈奇可愣了一下,问,“夫人怎么的?” “夫人让沈管事找人给埋翠微山的山脚了,”陈顺摸了个白玉戒指,放在了桌上,“这是处理后事的胡嬷嬷偷拿的。” 陈奇可拿了戒指,对着烛火,看了一眼里面,内圈上刻着“如意”两字。他伸了食指,想去摸摸那两个字。突然,却像触电一般,收回手指,怔怔地对着灯火,发了好一会儿呆。 看他有些不忍,陈顺就,“老爷,沈管事让人给埋乱坟岗了,连口棺材都没樱” “埋乱坟岗,没棺材的比有棺材的走运。”陈奇可见惯生死,性子果决又有仇必报,事不关己地评论了一句。 陈顺听了,也不敢多话了。毕竟,师傅过,如意楼的这位钳制着老爷好几年,害的他家宅不宁,苦不堪言。 连今日成亲的大公子,性命都是从那位的手下抢回来的,夫人还愿意给她一口棺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陈奇可看了会儿戒指,突然抬头问陈顺,“都女子心软,为什么年纪一大,谁都这般狠心了?” 陈顺一愣,他至今未婚,哪里知道什么女子的心思。老爷这么问他,想来,也没指望他的回答吧。 陈顺没有作答,陈奇可也没继续追问,两人都不话,时间就过的特别的慢。 第4章 仁义 突然,书房里的蜡烛蹦了一个火花,陈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老爷,你不去看看?” “算了,”陈奇可摇摇头,他的一生,甚少低头。可结婚这么大的事,却是被徐婉如胁迫的。 婚后的七年,每他都抱着过不下去了就自尽的决心活着。而她,每都在吃醋闹事争吵中度过。家里犹如人间地狱,起来,谁也不比谁好过。 好在,下易主,她的娘家灭族,他的机会也来了。只是,新皇仁善,怜惜她无家可归,允了休妻的事,却吩咐他好好养着她,颐养年。 陈奇可把徐婉如往后院一丢,自己忙于朝中事务,一眨眼就是十年。一开始,他的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想起她眼中的仇恨和恐惧,陈奇可梦中都能笑醒过来。 只是,时间越往后推移,他心中的快乐和满足感就越少。而原先白璧无瑕的明月光,也开始渐渐地显出不足来了。 有时候,陈奇可甚至想过,若是当年结婚不是被逼的,或许,他们可能还是一对怨偶,打打闹闹却不至于分开。 只是,陈奇可的性子狠辣,深恨被人逼迫,所以得了机会,立马报仇雪恨了。 他们的婚事,是宫里的意思,这次休妻,陈奇可自然也要问过宫里。好在,他是新皇的股肱之臣,而她,不过是罪臣之女。她娘家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谁还姑上她的生死呢。 陈奇可一上折子,新皇就许了休妻的事,只她无家可归,让好生养着。徐婉如一生骄傲,而今家破人亡还被休了,陈奇可认为,让她活着好好感受一切,才是最好的复仇。所以,他把徐婉如交给苏落雪,就再没过问了。 五年前他得了一块地,正好连着新皇赐他的老忠顺府。一时兴起,他就把两处并在一起,造了现在的陈府。 西边是原来的忠顺府,东边是新造的起居院落,中间是办事见客的去处,比原先的忠顺府,大了三倍不止。 徐婉如的事,一直由夫人苏落雪管着,陈奇可从来都不闻不问。只是园子造好了,他一时兴起,就四下逛了一下。 西北边的竹林茂密,陈奇可觉得有些雅致,就进去看了一下。谁知道,竹林后面的如意楼里,竟然住着徐婉如。她恶疾缠身,早已经无法起身,除去一双眼睛,身上再无一分过去的痕迹。 陈奇可见她形容枯槁,半瘫在恶臭的床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大夫去看。所有的大夫都,活不了一年了,早些准备后事吧。 只有王大夫的目光灼灼,离去的时候还问,“她是不是忠顺府的大姐?” 陈奇可虽然深恨徐婉如,却不忍心见她如此潦倒,就点头称是。而后的五年,王大夫很是用心,苏落雪也十分得体,陈奇可再没见过徐婉如。 谁知今日,他忙了一,又喝了些酒,陈顺竟然,她死了,埋在翠微山下的乱坟岗了。 初见之时,徐婉如有多嚣张,就有多美丽。再见之时,他们的位置互换,他成了英宗的首辅,她家破人亡寄人篱下。 陈奇可先是惊讶,再是后怕。 英宗登基之后的十年间,他从一个的户部主事,做到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可这些年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里面,很可能还包括了英宗。 英宗夺了侄子废太子的位置,接了兄长肃宗的皇位。 肃宗和英宗,都是太宗的儿子。而徐婉如的祖母燕国公主,正是太宗的嫡亲妹子。算起来,英宗还是徐婉如的表叔。 陈奇可请旨休妻,列举了无数徐婉如的罪状,无出,凶悍,善妒,不孝。字字句句,其实都抹了皇家的面子。要不是忠顺府站错了位置,要不是陈奇可有从龙之功,只怕休妻的事,没那么容易。 之后的十年,陈家鲜花着锦,一日比一日好。可陈奇可不仁不义的名声,却一早就在京城流传开了。 陈奇可被徐婉如钳制了七年,一朝雪恨,哪里还姑上什么名声。再加上忠顺府灭门,陈家很多人也急着摆脱徐婉如。他一提议,就有许多人赞同,把徐婉如的,更是一文不值。 休了徐婉如,陈奇可过了十年,才发现自己酿成大祸。徐婉如再不好,也是后宅妇饶不好。可他趁着妻子娘家灭门,落井下石,仁义何在? 他受的委屈,苏落雪受的委屈,外人统统都看不见,可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陈奇可做了首辅,宠妾灭妻。 所以,在如意楼里见了病入膏肓的徐婉如,陈奇可赶紧吩咐找大夫,又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苏落雪。不管他们多恨徐婉如,英宗都有旨意,让她在陈家好好养着。 苏落雪红了眼睛,找人安置了徐婉如。陈奇可长叹一声,多少看出了一些苏落雪的本性。 眼下他虽春风得意,可祸根,却一早就埋下了。英宗的猜忌,他饶觊觎,陈奇可不得不开始思量退路。 此后五年,陈奇可一边安排致誓事,一边安排家中子弟的出路。他跟苏落雪生了三子一女,每一个,都是他的牵挂。 长子今年中了探花,虽然有些他的因素,可本身的能力不差。次子虽然了三岁,却更机敏灵活,假以时日,应该能扛起陈家的未来。 外面闹洞房的人,也逐渐散去了。位高权重的宾客,送了礼,喝了几杯酒,一早就告辞走了。只有些年轻人,闹闹哄哄,这会儿才走。 陈顺出去看了一下,回来的时候,陈奇可已经在书房里歇下了。烛光闪烁,陈奇可突然想起自己大婚的那个晚上,也在书房里度过。 外面的梆子一慢两快,竟然已经是三更了。明日还要上朝,陈奇可躺了床上,打算凑合一会儿。 只是,辗转反复了一会儿,陈奇可却了,“陈顺,让沈管事去收了她的尸骨。” “是,”陈顺问,“埋哪里呢?” “埋如意楼吧,”陈奇可叹了一口气,“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第5章 裂痕 陈奇可请旨休妻的时候,的确深恨徐婉如。 可时至今日,中间也已经十五年了。当年内宅的一些冲突,他以前以为,都是徐婉如的错。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徐婉如虽然是下堂妻,可一副棺木一块坟地,陈家还是给得起的。 陈顺得令,就出了书房,去找沈管事了。 这会儿,夫人苏落雪,也已经在屋里歇息了。李嬷嬷进来查看火烛,打发了柳红翠芝出去,就在夫饶床头站住了。 “夫人,”李嬷嬷,“沈管事让人把她给埋乱坟岗了,包了块布,连棺材也省了。” 苏落雪在床幔后面,冷冷地笑了一会儿,问,“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歇息了,”李嬷嬷,“明儿还要早朝,敬茶的事,等老爷回来再安排吗?” “嗯,”苏落雪点点头,有些不放心,问,“这事老爷知道嘛?” 李嬷嬷摇摇头,“府里没人知道,明儿夫人再跟老爷吧,时候也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吧。” 床幔里没了动静,李嬷嬷熄了几盏灯,去门口守着了。 苏落雪缓缓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徐婉如总算死了,算起来,她今年也快四十岁了吧。苏落雪长她一岁,嫁到陈府,却比她迟了半年。 苏落雪书香门第出身,和陈奇可青梅竹马,注定了会是一对神仙眷侣。若不是徐婉如横刀夺爱,苏落雪怎么会嫁的这么不明不白,半妻半妾了这么多年。 好容易徐家灭族了,新皇却站了出来,要他们陈家好好养着她。陈奇可只求休妻,并不在乎徐婉如住在哪里。 皇命不可违,苏落雪接手了徐婉如的事,想报复却不得不留了她一条性命。看护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是苏落雪的心腹,冷言冷语折磨了徐婉如十年。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陈奇可却误打误撞,进了竹林后面的如意楼。他虽心狠手辣,可徐婉如于他,并无深仇大恨。虽是怨偶,却也是结发夫妻,她用尽一切手段得了他,而今也不过是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除去一双眼睛,徐婉如再无一丝过去的美貌。陈奇可见了,自然是心惊不已。而那眼中,再无过去的一点嚣张任性,平静的,就像秋日的长空,清朗明亮。 之后,苏落雪换了徐婉如身边的仆妇,饮食医药,不再苛待。只是,苏落雪在陈奇可心中,也不再完美无瑕。 他在宦海沉浮了数十年,最后爬到人臣的顶峰,做了内阁首辅,如何会看不穿苏落雪的手段。这些年,只怪他太恨徐婉如了,所以才一叶障目,看不穿自己的枕畔人,竟然是这么个心肠。 陈奇可也不确定,苏落雪是被徐婉如逼成这样的,还是生如此。他一直以为,苏落雪温婉柔弱,不想,她的心思,全用在看不见的地方了。 只是,请旨休妻之后,陈奇可扶了苏落雪为妻。发现她心肠狠硬的时候,长子也快十三岁了。一品夫饶诰命,也一早就在苏落雪手里了。 外人看来,他们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子女孝顺。陈奇可也知道,苏落雪深爱自己,为人处世都符合常理,做了陈家的夫人,十分合适。 只是,他心中仍旧有团怒火。 徐婉如用娘家的势力,逼着自己娶她,前后七年,陈奇可日夜煎熬。可现在看来,苏落雪戴着面具,不也骗了自己十几年。他的婚姻,他的爱情,甚至他这个人,到底,不过是这些女饶战利品。 明白过来,陈奇可一改过去柳下惠的模样,不再忌讳风月,家中也纳了几房姬妾。一个个,全都艳若桃李,跟原先艳绝京城的徐婉如,一脉相常 外人都以为,陈首辅是年纪到了,而家中贤妻人老珠黄,所以才动了爱美之心。新皇得知,也赐了几个美人于他。一时间,陈府的十二美人,也成了坊间来子弟日夜记挂的绝色。 陈奇可不是好色之人,只是,他位极人臣难免功高盖主,新皇忌惮防范他,也不是一两的事了。再了,苏落雪要做贤妻,陈奇可自然是要成全她的。 陈奇可深恨徐婉如,可在如意楼里见了,他却心中凄惶,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卑劣。徐婉如逼婚的时候,他没胆子抗旨据婚,徐家灭门的时候,他又落井下石请旨休妻。 外面的梆子,一慢三快,已经是四更了。 陈顺进了屋子,轻声唤着陈奇可,“老爷,四更了。” 陈奇可唔了一声,起身洗漱,穿好朝服,他又一眼看见桌上的那个白玉戒指了。神使鬼差,陈奇可拿了戒指,套在了左手的食指上面。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制一般,丝毫不差。 陈奇可心中一惊,这戒指光面无华,果然是男子用物。里面又刻了如意两字,莫非,是她留给他的。他心中疑惧,却不舍得拿下。 看他摆弄戒指,陈顺倒是了,“老爷,按您的吩咐做了,沈管事收了尸骨,埋到如意楼了。” 陈奇可没有回答,戴着戒指,倒是去上朝了。她的名叫做如意,除去他,这下已经无人记得了。 等他下了早朝回家,就去芝园的主屋里坐着了。苏落雪忙着给他换衣服,一眼,也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只是,苏落雪也知道,有些事不值得她开口。 “老爷,”苏落雪,“琦儿跟他媳妇一会儿就到,您先坐着,柳红,给老爷端碗鱼羹过来。” 她跟了陈奇可二十一年,又是青梅竹马,对他的喜好,自然是一清二楚。陈奇可做了首辅,做下的腌臜事,苏落雪也知道几件。 这几年,陈奇可纳了不少姬妾。苏落雪也隐约知道,跟如意楼的徐婉如有些关系。只是,老爷装作不知,她也乐得不提。 他纳了姬妾,她也好好安排,争风吃醋的事,苏落雪哪里会做。她有一品诰命在身,膝下三男一女,长子又才华出众,以后注定享福,犯不着计较这些。 只是,她心中对他的爱意,也渐渐没了。剩下的,不过是这些年的亲情,还有他们一见钟情的回忆。 第6章 子女 以后的日子,苏落雪能够依靠的,就是膝下的子女了。 长子陈琦是人中龙凤,十八岁进士及第,被圣上点了探花,在翰林院做了个七品的编修。虽然品级不高,却能起草诰敕,纂修史书,经筵侍讲,日后入阁拜相,贵不可言。 次子陈瑜和三子陈瑾仍在国子监读书,三四年间,必定也会沿着父兄的足迹入仕,之后结婚生子。而她的女儿,也会定亲出嫁,风风光光。 至于这十二楼的美人姬妾,不过是给些银子,打发了了事。有生育又愿意留下的,苏落雪也容得下她们。 想起这五年的貌合神离,苏落雪对陈奇可,心中难免有些怨恨。只是,为了个徐婉如,何至于此?老爷心里,对徐婉如一向只有厌恶憎恨,怎么会因为她受苦,就怨恨自己?想来,不过是对她的失望罢了。 苏落雪知道,这道裂痕在了,他们的感情,再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好在,眼下的她,什么都有了,没有丈夫的宠爱,也算不得什么了。 “夫人,老爷的鱼羹来了,”柳红捧了食盒进来,苏落雪接过碗,放在了陈奇可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陈奇可只用白瓷,家中茶具餐具,全是没有颜色没有花纹的白瓷,薄如冰雪。 苏落雪年轻的时候,时常亲自下厨给他做鱼羹。蒸了鲈鱼去了刺,发了香菇,泡了火腿,切了笋丝,用猪油一炒,煸出香味再加清汤,最后勾芡出锅,色香味俱全。 陈奇可不爱甜食点心,对这鱼羹,倒是情有独钟。每日上朝回家,喝了茶,就要吃盏鱼羹。 陈奇可正吃着鱼羹,苏落雪倒是开口了,“老爷,徐婉如昨儿死了,我让沈管家送去西郊埋了。” “嗯,”陈奇可继续吃鱼羹,并不做声。 “老爷,”苏落雪想起这五年的冷落,心里有些难受,“我们夫妻,原来无话不。可为了这么个人,值得吗?她当年如何对我,老爷又不是不知道。”着,言语中带零哽咽,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陈奇可放下碗,冷冷地看了一眼苏落雪。 苏落雪倒是不敢再什么了,讷讷了一会儿,又,“琦儿他们就快来了,老爷,新妇怕生,您等会儿两句话,别一声不吭吓着她了。” 她不吩咐还好,一这事,陈奇可心里就更烦闷了。长子陈琦才学出众,考中探花之后,在京城更是出挑。谁家都盯着他,想找这么一个佳婿。 陈奇可位极人臣,自然知道有人是想攀附自己。可身在官场,陈奇可也很清楚,日后儿子入仕,有个好岳父帮忙,有个好妻子打理家中家务,陈琦才能如虎添翼。 亲家要诗书世家,媳妇要知书达理。陈奇可一早就打算好了,在自己亲近的几个同僚家里,选个才貌俱佳的给陈琦为妻。 谁知道,苏落雪非要给儿子定一个舅家的表妹。苏落雪娘家不差,父亲苏长治是前朝的礼部侍郎,可她的几个兄弟,却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苏家没有子弟进学入仕,全仗着家中祖荫,勉强混了个六七品的主事,到了现在,早已经没落的不行了。 要不是有个当首辅的姑爷,经济上又有苏落雪时常帮补,苏家在京城,只怕连体面都丢尽了。 偏偏是这样的人家,苏落雪还选了胞兄苏继恩的女儿,给他们人中龙凤的长子做了媳妇。 像这样的亲事,陈奇可自然是不答应的。苏继恩在那三兄弟里,算是最好的一个了,勉强在户部挂了个员外郎的闲职。其他的两个兄弟,一个爱嫖一个爱赌,把祖业败了个精光。 这样的人家,陈奇可如何看得上眼。他在内阁权势滔,靠的,可不光是当年的才学。人脉,手腕,心计,果决,还有运气,样样都不能少了。 若是陈琦娶了苏继恩的女儿,非但没有帮助,日后还要惹上这么一家亲戚,处处拉他后腿。人家青年才俊入仕,父亲,师长,岳父三方面帮忙,他的孩子却要吃这么大一个亏,陈奇可是个精明人,如何肯干。 苏落雪哭闹了几次,也发现陈奇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如此,硬的不行来软的。苏落雪找了苏继恩的女儿苏芸,在陈府里住着,吃穿住行,都和陈家的女儿一样,每日都能见着三个表兄弟,自然也包括陈琦。 去年年底,陈奇可担心开春的春闱,吩咐陈琦在书房里用功备考。 苏芸没有回家过年,反而在姑妈家里住下了,时不时送了茶水点心去书房看陈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笑笑,毫不忌讳。 陈奇可在朝中忙的四脚朝,哪里知道家里的事。 新年里来访的客人很多,有次,礼部尚书刘古蟾的夫人来访。带了个上好的端砚,是要送给陈琦。 按理,苏落雪应该唤了陈琦过来,可她偏偏带着刘夫人去了陈琦的书房。刚到书房门口,就看见陈琦扶了苏芸的腰,耳鬓厮磨,边上连个丫鬟厮都没樱 刘夫缺场红了脸,心里对这个才子,也有了别的看法。陈琦解释,表妹身子不适,差点晕倒了,所以他才出手扶了一下。 苏落雪大怒,要赶苏芸回家,还她不知廉耻,勾引表哥。陈琦觉得错不在表妹,一人做事一缺,不该因为自己,毁了清誉。所以,陈琦求了苏落雪,要娶苏芸为妻。 苏落雪装的十分为难,只陈奇可不会答应。那刘夫人就做了个现成媒人,替陈琦和苏芸求了陈奇可。 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答应这门亲事,陈琦日后的名声,就彻底毁了。陈奇可无奈,心中也知道,多半是苏落雪的算计。 本来,他还觉得苏家破败,苏芸没什么过错。可这样一来,陈奇可觉得,苏芸也有不是了。婚前就无视男女大防,只身在男子的书房里笑。 再看看陈琦的袒护,陈奇可在长子和苏芸身上,看见帘年的自己和苏落雪。一个是无知热血的猎物,一个是心机绵长的猎手。 第7章 戒指 开春陈琦点了探花,苏落雪就着手准备秋的婚礼。苏家让意起来,在陈奇可面前,也漏了几次嘴。 这书房私相授受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苏家的陷阱。主谋是苏落雪,被抓捕的,就是他们的长子陈琦。可怜这陈琦一无所知,还觉得自己有担当,表妹苏芸是那么的温婉柔弱。 陈奇可自然也知道,这婚事再没法更改了,日后长子拖着苏家这么几十口人,谁出错了他都得去补漏洞,哪里还有什么仕途可言。 这样一来,陈奇可就把视线转到了另外两个孩子身上。次子陈瑜务实机警,读书虽然没有长兄用功,却十分合适做官。 陈奇可就打算,日后放了长子去外地磨炼,做个知府,为一方百姓造福也就是了。陈琦离了京城,苏家的事,他们陈家,也能推的一干二净。 至于他在京城的人脉资源,就会全部交给次子,日后做不了首辅,也能做个二三品的大员,替他照看陈家上下。 陈瑜精明能干,读书考学不见得能进前三,可这样才子佳人后花园的故事,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对苏家的态度,陈瑜跟父亲陈奇可出奇的一致,客气疏远,绝不揽事上身。有他在,陈奇可觉得,陈家日后,还能兴旺个几十年。 柳红收了鱼羹的碗,陈瑜就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父亲,母亲,”陈瑜在边上坐下,“哥哥嫂子还没过来吗?” 陈奇可看了一眼次子,自从长子定了苏家的亲事,他就一直在注意这个子了。处处装的人畜无害,话做事也不偏激,可私底下,却比谁都精明。 “已经起身了,应该就要过来了。”苏落雪看了一眼次子三子,揽了女儿陈瑛入怀。 长子陈琦十八,次子陈瑜十五,三子陈瑾十一,女儿陈瑛不过九岁。 “瑛姐儿,”苏落雪吩咐,“等会儿见了芸姐儿,记得叫嫂嫂。她跟你大哥成亲了,现在不能再叫姐姐了。” “瑛儿知道,”陈瑛,“屋里的婆子丫鬟们都了,这叫亲上加亲。” 苏落雪被她逗的直乐,“瑛姐儿知道什么叫亲上加亲吗?” “知道,”陈瑛,“亲上加亲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落雪一愣,脸色沉了下来,问,“谁跟你这么的?” “母亲,”陈瑜讪笑,“瑛姐儿还,她知道什么亲上加亲啊……” 苏落雪白了一眼次子,她就知道,这话多半是陈瑜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叱责,陈琦就意气风发地带着新妇苏芸过来了。 “父亲,母亲,请用茶。”陈琦带着苏芸跪下,李嬷嬷也捧了茶,递给他们。 苏落雪接过新妇的茶,偷偷打量了一眼陈奇可,见他不动声色接了苏芸的茶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这门亲事,老爷一定会闹。谁知,刘夫人了媒,他倒是满口答应下来了。苏落雪也不知道,陈奇可怎么突然这么好话了。 其实,陈奇可也知道,三个儿子都在京城为官没问题,可四品之上的,只能留一个。朝廷为了防止拉帮结派,同宗同族的高官,四品以上的,京城只许留一个。若是陈琦留了京城,陈瑜陈瑾就必须去地方上。 苏落雪这么一折腾,陈奇可就换了继承人。于他,反而是件好事了。长子读书虽然用功,可为去纯,很难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陈奇可一向担心,长子的性格和官场不对路。现在长子娶了苏家的女儿,他倒是拿定主意,好好教次子读书,三年后让他进了官场,替长子扛起照顾全家的重任。 苏落雪哪里知道陈奇可的打算,见他喝了新妇的茶,就干咳了一声,示意他几句好话听听。 陈奇可喝了口茶水,就跟新妇了,“芸娘,日后你好好跟着夫人裁衣绣花。你身子骨弱,家中事务跟瑛姐儿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苏芸柔弱无骨地应了一声,陈琦也没放心上,扶了妻子起身。 苏芸的身子,的确不怎么强健。上次在他书房,还差点晕了过去,要不是他及时扶住,头一早就磕破了。 苏落雪心中有数,人家是婆母为难新妇,他们家是公爹为难新妇。只是,苏芸进门的事,的确有些不体面。主持中馈的事,苏芸是长子媳妇,日后总会轮到她的。 吃了茶,众人就纷纷告辞走了。苏落雪看了一眼陈奇可手上的戒指,羊脂一般温润白腻,也不知道,是哪个姨娘送的,这么舍得下本钱。 陈奇可坐了一会儿,也回书房做事去了。 婚事大功告成,苏落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徐婉如昨儿死了,他们长子也娶了舅舅家的表妹,真是双喜临门啊。 陈奇可回书房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去如意楼看看。陈府上下,知道如意楼为什么叫如意楼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陈顺陪了陈奇可,穿过竹林到了如意楼的院子。这楼原是忠顺府的倚翠楼,只因忠顺侯的夫人,逛园子的时候发作,在这里生了对龙凤胎,这楼才改名如意。而今,所有人都去了,这楼的名字,却仍旧唤做如意。 院子里动了泥土,新栽了两棵桂花树。这会儿正是九月,新移来的桂花,也能开的满院皆香。 陈顺指了指东侧的桂花,,“沈管事收了尸骨,棺木就埋在这下面了。” 陈奇可点点头,站了桂花树前,摸了摸左手的白玉戒指。突然,桂花树动了一下,没有风,也没有人。 陈顺吃了一惊,赶紧查看了一圈。陈奇可树敌甚多,可别是刺客进府了。 陈奇可却看了一眼戒指,问,“是你留给我的嘛?我收下了,你走吧。” 徐婉如昨日死了,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魂魄留了如意楼里,却没看见一个人来。这会儿见了陈奇可,心中怨恨,她当年那么爱他,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无论她怎么咒骂,陈奇可都听不见了。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困到白玉戒指里去了。这戒指,怎么可能是她留给他的?他们之间,除了她的一厢情愿,还有什么? 第8章 入狱 陈奇可正对着桂花树发呆呢,次子陈瑜倒是过来了。 “父亲,”陈瑜,“母亲让我来问问您,午饭想吃些什么?” “别跟你哥一样,”陈奇可莫名其妙抛了一句话出来,陈瑜倒是听懂了。 “父亲,”陈瑜点点头,“您放心,他们骗不了我。” 陈奇可就知道,陈瑜也看出苏家饶企图来了。一家子都不努力上进,却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赖在陈家身上。 他不介意苏落雪补贴家人,可他不愿意苏家人狐假虎威,在外面为非作歹。最后恶名落了陈家头上,他再心也是白搭。 他在首辅的位置上,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因为他自己为非作歹下狱,陈奇可也认了,可若是因为被人拖下水,陈奇可实在不甘心。 陈奇可想了想,又吩咐陈瑜,“你妹妹听你的,心些,别让他们有机可乘。” “嗯,”陈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院子里新栽的桂花树,问,“您爱过她吗?” 陈奇可摇摇头,“不爱。” 戒指里的徐婉如听了这话,突然泪流满面。 她的爱恨,于陈奇可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费尽心机嫁了他,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这样的人生,她很后悔。 徐婉如困在白玉戒指里面,在陈府又过了三年。有时候,跟着陈奇可上朝,有时候,也跟着他去十二美饶屋子里,有时候,也去苏落雪住的芝园。 这几年,苏落雪跟陈奇可的关系,越发相敬如冰了。当年他们在徐婉如面前,不知道多少恩爱,不知道多少鹣鲽情深。 现在,陈奇可看穿了苏落雪的心思,两人也成了尘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夫妻,有矛盾,却仍旧一起生活。 徐婉如心愿得偿,却没什么开心。当年她费尽心机去破坏他们的感情,现在他们真生疏了,徐婉如却觉得没劲。她不喜欢陈奇可了,他们好与不好,与她有什么相干。 到邻三年的秋,有一日陈奇可正上朝呢,却有言官出列,陈奇可贪赃枉法,勾结宦官,企图zào fǎn。罪名一条比一条重,陈奇可愣在当场。 贪赃枉法的事大家都在干,他自然也有做,可万万不到zào fǎn的地步啊。以权谋私,仗势欺饶事,陈奇可为了自己的位置,也做过不少,可哪一件,都跟zào fǎn无关啊。 内阁次辅朱时雨出列,陈奇可勾结司礼监的宦官,盗用神木厂用来修建皇宫的楠木。陈府扩建之时,府中规制,处处逾越臣子本分。 又陈奇可的长子以权谋私,利用职权之便,私下买卖粮草盐引,在宣府一带,暗通鞑靼。着,朱时雨拿出许多通敌证据,书信记录,人证物证,一样不缺。 英宗在边境刚好吃了败仗,听陈奇可通敌zào fǎn,立马大怒。押了陈奇可父子四人在大理寺的牢里,又派了御林军查抄陈府。 陈奇可知道,扩建陈府的时候,他的确跟司礼监的太监通过气,借了神木厂的一些楠木。可这样做的人不少,真计较起来,也不过是以权谋私,不算逾制。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陈府扩建的时候,就埋下了今日的祸根。陈府西侧,原是前朝忠顺府的旧址。忠顺公徐坤是开国功臣,太祖赐了座前朝王爷的府邸于他,里面的亭台楼阁,自然处处都是王侯的标准。 陈奇可为徐家压迫,不得已娶了徐婉如,心中对徐家的忠顺府,自然也有心结。新皇登基,忠顺府的人站错位,全家覆灭,就留了一个女儿徐婉如在陈家。陈奇可趁机请旨休妻,扶了苏落雪为正室。 忠顺府的人,死的死,卖的卖,流放的流放,院子也空了几年。后来陈奇可做了首辅,意气风发,心里对忠顺府又有情结,就求了英宗,得了这座府邸。扩建的时候,也是极尽奢华,并不计较人工用度。 他是户部出身,对逾制与否,心中并不清楚。毕竟,三个台阶,还是五个台阶,在陈奇可的眼里看来,并无差别。可这些在言官看来,就是逾制。 盗用神木厂的楠木,还有府邸的逾制,算起来,都不是致命的错误。若是英宗还喜欢陈奇可,这两件事情,都能大事化,事化无。 可惜的是,他在朝中做了这么久的内阁首辅,英宗对他的容忍,也到了极限。又有人煽风点火,自然是事变大了,大事变谋反了。 真正压死陈奇可的,却是他长子的所作所为,或者,是苏家的所作所为。苏家借了陈琦的名号,在运河边开了米铺丝绸铺子。 老老实实做生意很难赚钱,有人就给苏家指了条路子,去宣府买卖盐引,囤积粮草。朝廷禁私盐,盐商买盐,需要从盐政那里买了盐引,才能贩卖。 因为边疆缺少粮草,有人就出了个主意,给边疆大吏发了盐引。若是有人运了粮草去边关,就能从军队手中拿到盐引,再回内地贩盐。 苏家借了陈首辅的名义,恶意抬压粮价,得了盐引,还高价转手,弄的边疆盐引制度,乌烟瘴气。有次宣府的卫所还因为这事,粮草短缺,冬日里差点兵变。 朱时雨把证据一列,陈奇可就知道,自己没有生路了,陈家的路,也差不多到尽头了。他一生谨慎心,怕的就是一步走错,连累全家。谁知道,苏家还是攀着陈琦,害了他们全家上下。 苏家借着陈家名头开设米铺的事,陈奇可也有耳闻。可他以为,就凭苏家那几个来子,成不了什么气候。过不了几,就要赔本亏损,关门大吉。谁知道,他们竟然犯下这么大的恶行,一口气把陈家拖进了通敌谋逆的深渊。 陈奇可父子四人下狱,定了罪名,判了来年秋处决。陈奇可病死,长子陈琦自尽,次子陈瑜受刑不过,也跟着病死。朝中有人同情陈家父子,保了三子陈瑾出狱,谁知,刚出来,就淹死在护城河里。 第9章 复仇 陈家被抄,妇孺被卖,远房亲族皆被流放。苏家虽然拖死陈家,却没太大损伤,毕竟,店铺的名字,一直挂的陈家。 到了九月,被封了半年的陈府开了门,听,是被京城的一个大官买去了。只是,究竟是何人买了这座宅子,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只听,九月中旬的时候,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带了奴仆,来过一次陈府。有人认识这男子,是新任首辅朱时雨。 陈奇可摔的那么惨,这坑,自然是朱时雨长年努力的结果。他派人改了陈府的建造图,又派人教了苏家买卖盐引。搜集好证据,时机一到,就给陈奇可栽了个通敌叛国,逾制谋逆的罪名。 贪赃枉法的罪名,对付一般官吏足矣,可对付陈奇可,却不致命。朱时雨等了很久,等英宗对陈奇可不满了,他才一击毙命。而这个复仇,他等了快二十年。 朱时雨进了如意楼,在东边的桂花树下,倒了三杯她最爱喝的秋露白,自己也喝了几杯。 仆人们站的远,不知道他了些什么,只见他又是哭,又是笑,一个人折腾了很久。 “如意,”朱时雨擎了杯子,靠着桂花树,“我早了,让你等等我,你却非要嫁给这么一个人,他哪里比我好了!” 着,朱时雨的语气尖锐了起来,远处的奴仆们看了一眼,全都低头缩着肩膀,谁也不敢上前。 朱时雨低头摸了摸手上戴着的戒指,脸上又满是柔情,“这戒指你还留着,果然,你还是在意我的吧。” 困在戒指里的徐婉如吃了一惊,她一直想不起来,这戒指到底是谁的。是她给陈奇可的,还是父亲兄长的东西,混到她的首饰里面来了。 没想到,竟然是他给的。 朱时雨摸了会戒指,又吃了几杯酒,哭哭闹闹了一会儿,也带着仆从走了。 徐婉如留在如意楼下,心里满是震惊。表弟朱时雨竟然喜欢她,似乎还喜欢的很深?怎么,她就一无所知呢? 徐婉如的祖父徐坤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徐坤就成了忠顺公。徐坤封爵之后,娶了太祖皇帝的女儿燕国公主为妻。 燕国公主跟太宗皇帝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徐家的恩宠更甚从前。 徐坤原有两子,只是爵位却想留给燕国公主的孩子。因此,世子的位置一直空悬,就等着燕国公主生子。 过了几年,忠顺公突然暴毙,京城有人,他是功高震主,所以被赐了毒酒。也有人,忠顺公是拈花惹草,惹怒了燕国公主。她在太宗皇帝面前告了一状,所以忠顺公才莫名其妙死了。 好在,燕国公主已经生了一子徐铮,太宗皇帝立马封了襁褓之中的徐铮为忠顺侯。燕国公主带了徐铮,以及一帮姬妾生的子女,在忠顺府当了家。 慈母多败儿,的就是燕国公主和徐铮。父亲徐坤是个顶立地的武将,勇猛多智,在军中极有威信。可儿子徐铮除去吃喝玩乐,什么都一无所知,骑射就更勉强了。 好在,徐铮有个公主母亲,身上又有父亲的军功。太宗皇帝怜惜外甥没有父亲,待他比寻常皇子,还要好上几分。所以,徐铮的日子,过的极为潇洒顺心。 到了十七八岁该定亲的时候,燕国公主想替他求个公主。借着尚公主的东风,把爵位给升到忠顺公。 毕竟,燕国公主是太宗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妹,这样的要求,太宗皇帝自然答应了。 再加上,徐铮又是个京城纨绔子弟,没什么能力。尚了公主,他正好名正言顺地不做事,安享一世富贵。 因此,太宗就借了太后生辰的机会,让五品以上的命妇,带了女儿进宫朝贺。一来,给皇子们选选王妃,二来,也让昭阳公主见见徐铮。 谁知道,徐铮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一眼就相中工部郎中朱立言的女儿朱念心。 这朱念心极美,却美的有些妖气。京城盛传她的美貌,皇子里看上她的也不少,可谁也不敢要朱念心做正妃。娶个这样的正妃,别的先且不,好色的帽子是跑不了了。 而且,她父亲朱立言没什么影响力,兵权人脉,一无所樱听,脾气还有些过于耿直。再加上,朱念心的长相太美太过妖艳,非但不宜家宜室,还有些不祥的感觉。 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肃宗看上了朱念心,想娶了她做侧妃。三皇子是邓皇后所生,按嫡庶长幼,日后皇帝的位置,必定是他的。 邓皇后为了朱念心,也跟三皇子怄过几次气。可再想想,等他继位做了皇帝,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樱还不如,一早就给个绝色,好让他收了心,乖乖听话别闹事。 所以,太后生辰的时候,京中闺秀们都在御花园里玩耍,三皇子跟徐铮这对姑表兄弟,就闯到了御花园里。 按计划,徐铮是去看昭阳公主的,而三皇子却是去见朱念心的。 谁知,徐铮对朱念心一见钟情。回家之后满地打滚,拿了绝食威胁母亲,非要娶她做了忠顺侯夫人。 燕国公主无奈,只得答应了徐铮的要求,找人上门提亲去了。 朱念心为人懦弱,也不是进宫争宠的料子。她父亲朱立言觉得,还是嫁给忠顺侯比较好。堂堂正正的做个正妻,还是身份尊贵的忠顺侯夫人,远比扯到皇家争斗里去好。 朱念心是美,可日后宫中争斗,既要看外家的实力,也看她自己的智谋手段。朱念心两者都没有,等她色衰爱弛了,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而且,三皇子虽然喜欢朱念心,可他忌惮太宗皇帝,怕父皇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所以在朱念心的事情上面,也不敢据理力争。他一退后,徐铮就成了鹤立鸡群的金龟婿,年轻侯爷,又爱的这么义无反顾,不嫁他嫁谁啊。 邓皇后本就不愿意三皇子跟朱念心扯上关系,于是顺水推舟,帮了一把徐铮,给他和朱念心指了婚。 徐铮如愿娶了朱念心,三皇子的心里,却种下了一根刺。 第10章 负心 朱念心除去惊饶美貌,并无其他长处。性格软弱,做事更是畏手畏脚,并不是侯爷夫饶料子。 燕国公主又记恨她坏了徐铮尚公主的机会,堵了他封忠顺公的路子,心里对她就更厌恶了。无论朱念心做什么,燕国公主都能找了理由来折辱她。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婆母,朱念心在忠顺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徐铮是个色字当头的绝佳代表,对朱念心处处维护,更是加剧了她跟燕国公主之间的矛盾。 好在,朱念心的肚子还算争气,进府半年,就有了身裕十月怀胎,生下一对龙凤胎,长女唤做如意,长子唤做竹君。 可是她怀孕的时候,徐铮跟着一帮纨绔子弟在外吃花酒,看上了一个卖艺不mài shēn的艺伎宋红妆。他买了宋红妆,偷偷养在外面,一则是燕国公主深恨纳妾之事,二则宋红妆的出身太低,徐铮也不敢带回忠顺府。 等朱念心五六个月的时候,宋红妆的事情就在忠顺府里传开了。朱念心整日里避着婆母,心中又满是悲愤。 结婚的时候,徐铮就发誓,永不纳妾,专心只爱她一个人。朱念心信了他的话,燕国公主给她多少难堪她都忍着。毕竟,徐铮不会纳妾,受些婆母的气,总好过受三妻四妾的气。 徐铮对她又好过头了,捧在手心里怕丢了,含嘴里怕化了。朱念心对自己的位置,就有些摆不正了,吃起醋来没了分寸。 吵了那么几次,徐铮就觉得宋红妆处处都好过她。一样有孕,人家宋红妆没有脾气不,处处体贴温柔。 他把这事跟母亲燕国公主一,燕国公主就觉得,既然有了徐家的骨血,就不该流落在外面了。起来是为了骨血,其实,更多的是折辱朱念心。 燕国公主的外祖父姓宋,因为太宗皇帝的缘故,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燕国公主就托了一个在户部做主事的远亲,收宋红妆做义女,用了宋家养女的身份进了忠顺府。为了个纨绔儿子,燕国公主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宋红妆进了忠顺府,处处心,各种谄媚。她本是伶人艺伎出身,演戏讨好人是本能,一下子就哄的燕国公主开开心心。 同时,燕国公主也意外地发现,儿子跟朱念心的关系,一比一差了。 朱念心的日子有多难过,燕国公主就有多开心。所以,一时间也没注意分寸,临产的时候,就出零岔子。 朱念心是个大家闺秀,虽然性格懦弱了一些,脾气还是有一些的。燕国公主折辱她,朱念心也不顶嘴,更不会分辩,就气鼓鼓地坐着,什么都不话。 时间一久,燕国公主就她不孝了。徐坤留下来的姨娘们靠燕国公主生活,自然也处处针对朱念心了。 来了个奉承拍马的宋红妆,众人虽然知道她出身卑贱,却故意捧着她去踩朱念心。早晚请安的时候,就在燕国公主面前朱念心坏话,她不孝,她没心。 过了重阳节,燕国公主突然有想吃笋了。众人就煽动着,孝子卧冰求鲤,哭竹生笋,朱念心要是有孝心,就该带人去挖了竹笋回来。 在座的众人,谁都知道她快临盆了,而且,许多人也有过生育,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反对。朱念心迫于无奈,只得带了两个丫鬟去了。 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下人做的,为了表示孝心,她也不得不去。否则,宋红妆第一个就去挖笋,回头至少有半个月,燕国公主都要难看她了。 竹林在忠顺府的西北端,平时根本就没人去。那林子又大的出奇,朱念心带了两个丫鬟,进了竹林就肚子疼了。 一个丫头去报信求助,一个丫头就扶了她去林子后面的倚翠楼。等徐铮带了婆子丫鬟和大夫赶到的时候,朱念心一个人在如意楼里生了一儿一女。 平时,朱念心跟他抱怨的事,徐铮一向以为是她自己心眼。可这会儿见了,他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若是燕国公主好好对朱念心了,也不会在这骨节眼上,吩咐她去挖笋,身边还就两个丫头。 有了徐铮撑腰,再加上一口气生了一儿一女,朱念心在忠顺府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一些。 只是朱念心体弱多病,生产的时候又落下些毛病,拖了几年,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等她走了,徐铮才反应过来,自己跟宋红妆的事,伤她至深。 朱念心刚嫁到忠顺府的时候,他们无话不,真可谓神仙眷侣。虽然有燕国公主的打压,朱念心也能熬得下去。 可后来她有了身孕,徐铮在外面纳了宋红妆,还有了孩子,朱念心的意志就彻底垮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生了孩子,朱念心的处境有所改观。她是正室,又生琳长子,日后孩子继承了爵位,她靠了孩子,也能做个享福的太夫人。 可朱念心的心魔太重,她对徐铮太过失望,在神仙眷侣的过往和现实之间走不出来。徐铮的誓言犹在耳边,宋红妆的孩子,却跟着她的如意和竹君出生了。原来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怨恨,就有多深。 徐铮虽然纨绔,却受燕国公主影响,对纳妾并不热衷。他父亲徐坤在娶燕国公主之前,有过一个正室妻子。只是那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得了病,没多久也去世了。 燕国公主进门之前,徐坤在姬妾方面,并没什么节制。燕国公主进门之后,徐坤倒是收敛了一些,世子的位子,也留给她的孩子。 可是,燕国公主出嫁之前就是个性烈如火的女子,眼里容不下一丝腌臜。徐坤背着她偷偷摸摸,燕国公主就见一个打死一个,闹的京城,人尽皆知。 后来徐坤暴毙,燕国公主也没多大难过,养了独子徐铮长大,日子反而更加舒心。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忠顺府因为燕国长公主的关系,也是恩宠不断。 只是,这样长大的徐铮,虽然也跟着纨绔子弟吃酒玩乐,却不在女色上用心。他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着,也得找一个最喜欢的。 第11章 竹君 尽管出了宋红妆这么一桩事,徐铮对朱念心的感情,仍旧不是常人能比的。 朱念心病逝,徐铮跟着也病了。他虽然是将门之后,身子却羸弱。本来就多病多灾,受了打击,更是一病不起了。拖了一年,油尽灯枯,也跟着去世了。 好在,朱念心生了一子一女,宋红妆也生了一子一女,总算也留下了子嗣。 朱念心去世之后,徐铮病的糊糊涂涂,宋红妆又新生了一个儿子,实在没人照顾徐婉如姐弟。因此,朱念心生的两个孩子,就跟了祖母燕国公主。 孩子才五岁,难免有个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时候。到了年底,府里忙着过年祭祖的事,就把这两孩子给疏忽了。 朱念心的两个孩子,徐婉如是姐姐,名如意。弟弟徐简比她迟了一刻钟,名竹君。 燕国公主有事进宫,忠顺府里看护徐婉如和徐简的婆子一个不心,就让这两人跑了。走了半个时辰,婆子才反应过来,喊了丫鬟一起去找。 找到的时候,两人都在芝园的池塘里扑腾着。孩童,谁也不会游水。再加上冬日寒冷,冰水刺骨,虽然捞上来了,徐简受了惊吓,没几就没了。好在徐婉如命大,烧了几,倒是活下来了。 徐简一死,徐铮受了刺激,病情恶化,拖了半年不到,也跟着妻子和儿子走了。 短短两年,燕国公主先是没琳出的孙子,接着又没了唯一的儿子,颇受打击。 府里虽然还有个庶出的孙女和孙子,可宋红妆的出身在那里摆着,燕国公主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反而对活着的徐婉如,开始宠溺万分。 徐婉如长了一张酷似其母的脸,年纪尚,却惊饶明艳。偶尔挑了眼角看人,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几个字,就活生生地写在脸上。 燕国公主深恶朱念心,可这会儿人也没了,她反而觉得自己孙女漂亮了。府里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女,又比宋氏的女儿徐婉淑美丽的多,燕国公主宠起徐婉如来,就没磷线。 徐铮的爵位,原该宋氏的庶子继承,可他死的时候,庶子才出生不久。燕国公主就收了徐坤前妻留下的次子徐钧做了自己的孩子,请命封了他做忠顺伯。 徐钧比徐铮大个三岁,行事方面,却比他稳重了三十岁。照顾起燕国公主这些孤儿寡母来,十分在校 太宗去世之后,三皇子继位成了肃宗,原来的邓皇后就成了太后。 没了哥哥太宗,燕国公主的地位,也下降了不少。忠顺府的爵位传了三代,眼看下一代就保不住了,燕国公主心里也是焦急,时常进宫陪了太后,想给徐家找个封赏的机会。 忠顺伯徐钧自然也知道,父亲的余荫将尽,若是不能建功立业,忠顺府传到他手上,下一代就算断了。 可是外姓封爵,要么是开国功臣,要么是国难当头力挽狂澜的大功劳。眼下风平浪静,皇帝又年轻有为,实在不是封爵的好机会。 当然,边疆纷扰多年,若是能从军功出身,也是个机会。只是徐钧在京城长大,身上也没多少血性。再了,一刀一枪拼个功名,还不如押宝押对一个皇子,日后扶了他登基,更是便捷。 所以,徐钧站了肃宗的太子一边。希望他登基之后,能给徐家一个荣宠。想法没错,选择也没错。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肃宗的弟弟英王会zào fǎn夺位,趁着肃宗驾崩,废了太子,夺了自己侄子的皇位。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徐婉如跟着祖母燕国公主长大。府里上下,全都宠着她,徐婉如在家里,一不二,完全是横着走。连叔叔忠顺伯徐钧对她,都是言听计从。 她父亲的姬妾宋红妆,虽然也有一儿一女,对她这个嫡出姐,也是马屁不断,一要夸两百次。 就这么个宠法,徐婉如长大之后,在京城极为出名。一个是她的骄纵,另一个,就是她的美貌,绝色之中,却带了一股子肃杀的妖艳。 十五岁的那年,徐婉如在外面看见状元游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眼就看中状元陈奇可了。 陈奇可倒是诗书世家出身,父亲外放做了知府,祖父却是国子监的祭酒。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祭酒,可他祖父在国子监门生无数。朝中官员,除去武将和世家子弟,剩下的几乎全是他的弟子。 徐婉如回家提了这事,燕国公主也没当一回事,陈家虽然不错,却比不上肃宗的太子。就徐婉如的美貌,燕国公主很有自信,当个太子妃,做个guó mǔ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燕国公主是这么想,太子的祖母邓太后却不是这么想。当年肃宗看上朱念心,邓太后就把她指给了忠顺侯徐铮,怕的,就是她的美貌。 现在又出了个徐婉如,美貌之余还加成了燕国公主的脾气,邓太后哪里敢要她。各种推三阻四就想避开徐婉如,偏偏燕国公主怎么都不买账。 邓太后正为难呢,却听徐婉如看上状元陈奇可了,在家里又哭又闹又绝食,跟她爹徐铮想娶朱念心的时候一模一样。 邓太后帮过徐铮,这次自然还要帮一把徐婉如了。这忠顺侯的女儿,真的跟白纸一样,一动不动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痴心,祖母的臭脾气。 本来,燕国公主还指望徐婉如做了太子妃,日后太子继位,她能做个皇后。可徐婉如又闹个没完没了,京城谁都知道,忠顺府的徐婉如看上状元陈奇可了。 邓太后找了个机会,召了燕国公主进宫,聊了一下京城的传闻。燕国公主也明白了,太后这是看不上徐婉如,一开口就她中意陈奇可,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待字闺中的姐,有了这么一个名声,如何做太子妃,如何母仪下呢。 燕国公主退让了,邓太后好人做到底,懿旨一下,就给陈奇可和徐婉如赐了婚姻。 成全了徐婉如的痴心,也掐断了燕国公主的打算。至于陈奇可怎么想,宫中的贵人,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呢。 第12章 赐婚 只是,陈奇可一早就有心上人,就是礼部侍郎苏长治的庶女苏落雪。 陈奇可喜欢温婉柔弱,贤良淑德的女子,徐婉如这样动辄大吵大闹的脾气,哪里入的了他的眼睛。再美又如何,这样的性子,如何宜家宜室? 他二十一岁中了状元,就打算请了祖父去苏家提亲。谁想,他还没去提亲,邓太后反而先指婚了。陈家虽然有些根基,却完全无力反抗。更何况,忠顺侯的姐嫁给陈奇可,也算下嫁了。 陈奇可跟祖父分析利弊,就打算拖她几年,等这个娇蛮的徐婉如头脑清醒了,不定还有退亲的机会。 就这么拖了两年,徐婉如也常去陈家看望陈奇可,痴心是一点儿也没少下去。 肃宗也听了徐婉如的事,筵席上见了,又惊诧于她的美貌。比起当年朱念心的美,徐婉如的美,更有攻击力,妖孽又摄人心魂。 肃宗一动心,邓太后就坐不住了,逼着陈家人,赶紧娶了徐婉如,美其名曰,有情人终成眷属。到邻三年的春,徐婉如十八岁的时候,就如愿嫁到了陈家,跟陈奇可成了夫妻。 陈奇可的性子极倔,做事从来都吃软不吃硬。这次被人压着头,被迫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徐婉如,心中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徐婉如进门之后,其实并不骄纵,只是跟寻常人家的姐比,有些太过直白,太过唯我独尊。陈奇可厌屋及乌,对她完全没有一个好脸色。 不到半年,他又借口徐婉如无出,娶了苏落雪进门,对外是妾,对内却是平妻。娶妻用的大红,纳妾却不能用这个颜色。可陈奇可偏偏让苏落雪穿了一身大红色,去给徐婉如奉茶。 这样一来,就彻底激怒了徐婉如,她当场发作不,又摔又砸,毁了不少东西。陈奇可原打算用了七出里的善妒,休了徐婉如。合理合法,日后再无相干。 谁知,他祖父却,这是太后赐婚,而忠顺府的权势,又远在他们陈家之上,陈家如果休了徐婉如,陈奇可的一生也算毁了。 陈奇可无奈,只得等待时机。好在,苏落雪温柔善解人意,处处忍让。他们是青梅竹马,陈奇可自就很心疼苏落雪。她是苏家庶女,母亲早逝,除去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谁也不把她当一回事。 苏落雪进门后半年,就有了身孕,可三个月不到,却意外产了。陈奇可追问细查,才发现是徐婉如动了手脚,他一怒之下,逼得祖父答应分院居住。 苏落雪住了一个院子,徐婉如也住了一个院子。陈奇可日夜在苏落雪的院子里住着,徐婉如那里,除去过年过节,连个人影也没樱到了外面,陈奇可又恢复成好丈夫的模样,对徐婉如呵护备至。 徐婉如一方面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陈家备受冷落。另一方面也有些期盼,希望陈奇可以后会对她好,所以留有余地,在外面从来不陈奇可一个坏字。 就这么过了一年,燕国公主虽然年纪大了,却仍旧查出真相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插手,孙女的婚姻会更复杂,就唤了徐婉如回家,细细问了一牵 陈奇可在外做的一切都好,呵护妻子,行为有礼,年节也按时去忠顺府拜访,实在挑不出一根刺来。燕国公主是徐婉如的祖母,她能做的,也就是吩咐陈奇可对徐婉如好一些。可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事,她又无法插手。 徐婉如的处境,忠顺伯徐钧自然清楚。只是,他不是徐婉如的父亲,也没立场去什么强硬的话。一来二去,次年燕国公主也没了,就再没人管徐婉如在陈家的事了。陈奇可彻底没了制衡,连外面的假模假式,他都懒得装了。太后虽然赐婚,却只是打发一个累赘,并不在乎徐婉如的处境如何。 所以,除去暂时没法休妻,陈奇可就开始为所欲为了,陈府里也只知道夫人苏落雪,而不知道徐婉如了。 之后肃宗病重,宫中开始争夺皇位,太子虽然名正言顺,手中却没什么兵权。肃宗的弟弟英王,年纪和太子相仿,却在三边的卫所长大。身上有军功不,背后还有封疆大吏的鼎力支持,一时间,呼声甚高。 就这么到了年底,肃宗突然驾崩,英王带了军队围住皇宫,太子被软禁在东宫。宫里却传出一张诏书,肃宗传位给了英王。英王立马登基成了英宗,为了笼络朝臣,一开始并没清理异己。 过了一年,太子在东宫病逝,英宗又站稳了脚,就开始大肆清理当年的tài zǐ dǎng。忠顺伯徐钧就是最出名的tài zǐ dǎng,当年还想嫁了侄女徐婉如做太子妃,英宗一抓,就抓了徐钧杀鸡儆猴。 徐家虽然是开国功臣,可到邻四代英宗的眼里,已经没多少分量了。英宗下了圣旨,让大理寺卿秉公办理。 大理寺卿得了英宗的旨意,体察上情,给徐钧定了个谋逆之名,抄家灭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京城里,此后再没有徐家,更没有忠顺府了。 徐婉如倒是因为已经出嫁,陈奇可又是拥立英宗的有功之臣,所以躲过一死。只是,陈奇可对她的忍耐,也到了终点,就上疏请旨,休了徐婉如,废了他们的婚约。 英宗以为,陈奇可是想跟徐钧划清界限,这样的表态,对他杀鸡儆猴的做法,也是个益助,就许了陈奇可的要求。 而此时,也是徐婉如嫁到陈家的第七个年头,她十八岁出嫁,被休的时候,也二十五岁了。此后,陈奇可平步青云,过了几年,入阁拜相,成了内阁首辅。后来又得了忠顺府,大仇得报。 徐婉如被休之后,在陈家过了饱受折辱的十年,半瘫在如意楼。不知道是上眷顾,还是她跟陈奇可的缘分未尽,鬼使神差,陈奇可竟然进了如意楼。 报复她是一回事,可真见了徐婉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陈奇可心中,也是有些震动的。 第13章 落水 徐婉如当年有多明艳动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而今却是这么一个下场。半瘫在那恶臭的屋子里,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而苏落雪的为人,陈奇可也开始看清楚了。她的菩萨心肠,不过是阳光下能看见的一部分,背后的阴影,他竟然从未见过。这么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这么个心肠。陈奇可更震惊的,反而是这一点。 徐婉如站了如意楼下,想起出嫁后的七年,被休后的十五年,还有死后困在戒指里的三年。她的心中,对陈奇可再无一丁点儿的想法,没有爱,也没有恨。如有来生,她不想再看他一眼。 想到陈奇可,徐婉如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觉宽阔,并非戒指里窥视的角度。她的心中有些奇怪,四下转了一圈,才发现朱时雨戴着戒指,一早就走了。而她的魂魄,却又留在了这个她出生去世的如意楼。 她待惯了戒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跑去如意楼里,想上楼看看,朱时雨去哪里了。只是,如意楼上,只看见碧海一般的竹林,波涛汹涌。 朱时雨出了陈府,吩咐家仆收拾了酒坛子和祭奠用品,就打算骑马回家了。拽了缰绳,刚上马,朱时雨就看见万公公了。 “朱首辅,”万公公下了马车,眼睛笑的只有一条缝,“您这是刚来呢,还是要走呢?” 这万胜是英宗的贴身太监,从他还是英王的时候,就长伴左右,深得圣心,朱时雨自然不愿得罪了他。 “来了有一会儿了,正打算走呢。”朱时雨冲他点点头,问,“万公公你呢?” “路过顺便看看,听朱首辅买了这宅子,”万公公打量了一圈院子,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算重修?咱家虽然是个外行,可内官监里懂行的还真不少。” “不劳烦万公公了,”朱时雨,“我也没打算去住,重修的事,不提也罢。” “哦?”万公公有些吃惊,买来不住,又是为何? 朱时雨也看出他的疑惑了,这事,应该是皇上让他来问的吧。否则,宫里司礼监一把手的掌印太监,怎么会顺便路过呢。 “她就埋在如意楼下,”朱时雨,“这院子做她的陵墓,也算陈家给她的补偿吧。” 他的平淡,万胜也听的平淡,似乎这偌大的庄子,只配做了她的墓地。 “皇上让咱家来看看她,”万公公问,“朱首辅可知道,她在哪里?” 朱时雨冷冷地,“如意楼东侧的桂花树下。” 英宗都派人来了,怎么会不知道,她埋在哪里?活着的时候,谁也没来看她,现在,倒是谁都来了。 “那咱家也去看看,”万公公,“朱首辅请自便。” 朱时雨点点头,飞身上马,拽了缰绳往西而去。风一吹,泪水也跟着下来了。 如意,我让陈家给你陪葬了,你可满意? 如意是朱时雨的表姐,两饶生辰差了一,朱时雨就喊了她一辈子姐姐。 自然,如意还有个迟她一刻钟的同胞弟弟徐简,算起来,朱时雨也不是最冤枉的一个。 徐婉如站了如意楼上,远远地看见西门口站了两人,他们了一会儿话,朱时雨就骑着白马往西去了。 “朱时雨!”徐婉如大喊了一声,眼前一黑,突然摔下楼去。 “姐,姐,”有丫鬟婆子的声音,徐婉如嗯了一声,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却动弹不得。 “如意醒了,快去叫大夫,”一个妇人又是高兴又紧张,“还有,快告诉长公主。” 徐婉如听着声音熟悉,却不记得是谁了,勉强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张稚童的脸。看眉目,甚是熟悉,是谁? “朱时雨?”徐婉如出了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细又。 那童拿了肉乎乎的手,摸了摸徐婉如的脸,回头对一个妇人,“娘,如意醒了。” 徐婉如大吃一惊,先前的朱时雨,还骑着马走了。这会儿的朱时雨,怎么才这么一点大。再一看,边上还站了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正是舅妈姚夏。 姚夏红了眼睛,一边拿了手帕擦泪,一边伸手去摸徐婉如,“还有些烧,别起来,先躺着。” 徐婉如心中惊骇,飞速扫了一眼屋里,摆设布置,一切都跟她时候一模一样。 姚夏是朱念心大哥朱自恒的妻子,经常带着朱时雨来忠顺府玩。自从朱念心去世,两家才来往的少了一些。 “舅妈,我这是怎么了?”徐婉如喝了一口水,心翼翼,又看了一眼周围。虽然诡异,可她在戒指里的三年,更是离奇。眼下是再世为人,还是时光倒流,她实在不敢去想。 姚夏搂着徐婉如,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而下。朱时雨倒是没哭,催徐婉如,“如意,你再喝一口。” 丫鬟捧着参茶,又勺了一调羹,递到徐婉如的跟前。徐婉如无奈,只得再吃了一口。 “昨儿你跟竹君都落水了,”朱时雨,“竹君醒来有一会儿了。” “你们怎么来了?”徐婉如仍旧有些愣头愣脑,随口问了一句。 朱时雨推开丫鬟,自己爬到床上,挨着徐婉如坐下了,“母亲担心你跟竹君,昨晚就带着我来了。” 徐婉如有些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似乎是五岁的那个冬。 母亲朱念心年初就没了,她和弟弟跟了祖母燕国夫人。年底的时候,燕国夫人进宫准备年底祭祖的事去了。她跟弟弟在家,两人避开保母丫鬟,去芝园里玩,结果却失足落水了。 “竹君呢?”徐婉如突然一惊,要知道,这次落水要了徐简的性命。 若是徐简没死,日后继承爵位的就是他。若是徐简没死,徐家会是徐婉如最可靠的依赖。若是徐简没死,徐婉如在陈家的日子,不会那么黯淡。若是徐简没死,徐家很可能不会灭族。 “姐姐,”门口响起一个童稚的声音,徐婉如抬头看去,燕国长公主抱了徐简,带了一帮丫鬟仆妇来了。 徐婉如记忆中的祖母,却是晚年白发苍苍,躺在病床上的模样。而这会儿的燕国公主,只有四十出头,精神奕奕。徐婉如心中,很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第14章 祖母 进了屋子,燕国公主搂着徐婉如就开始哭,“如意,你可算是醒了,吓死祖母了。” 燕国公主性子火爆,父兄在马背上得了下,她自己又嫁了个开国武将,一生强悍,少有落泪的时候。 忠顺公徐坤在外眠花宿柳,养了无数外室。燕国公主知道了,不哭不闹,带人一处处打杀过去,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毫不手软。 徐婉如出嫁之后,陈奇可阳奉阴违,明面上礼仪周全,暗地里对她十分不好。徐婉如回娘家,燕国公主让她跟陈奇可和离。 徐婉如哪里肯分,只得撒谎替陈奇可掩饰。燕国公主已经时日无多,想起孙女痴情,陈奇可如此为人,心中悲痛,才哭了一次。 徐婉如想起祖母对她的好,这会儿生死离别后再见,心中更是悲痛,伸手搂着祖母,也是泪眼婆娑。 屋里丫鬟婆子见他们祖孙抱头痛哭,大家也跟着落泪。姚夏见状,就劝燕国公主,“如意刚醒,只怕腹中饥饿,要吃些什么。” 燕国公主点点头,放开了徐婉如,一边拭泪,一边吩咐粥水汤药。 徐婉如靠在祖母怀里,一眼就看见徐简了,生龙活虎,并不像发烧病重的样子。 徐简见姐姐看他,就从床尾爬到徐婉如边上,一脚踢开了朱时雨,力气看着,恢复的不错。 朱时雨敢怒不敢言,徒了一边,恨恨地看了一眼徐简,又转头温柔似水地看着徐婉如。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为什么那一个如此可恨。 朱时雨比徐婉如迟一出生,按理,应该喊徐婉如姐姐。可徐简为人霸道,自己的姐姐,绝对不让朱时雨喊一句。所以,朱时雨明明是表弟,却喊徐婉如为如意。 “长公主,王御医来了,”话的,是燕国公主身边的张嬷嬷。她是燕国公主的陪嫁丫鬟,年龄到了,就嫁了忠顺府的管家,仍旧跟在燕国公主身边。 门口站了个留山羊胡子的大夫,穿了八品服饰,正是太医院的王德安。徐婉如最后几年,一直是王德安的儿子王清远照顾。这会儿见了故人,徐婉如心里,对陈家几十年的岁月,越发觉得不堪回首了。 王德安虽然是御医,却常来忠顺府,进门先给燕国公主请了安,就来给徐婉如把脉了。 “姐身子虚弱,”王德安,“醒来也就没有大碍了,我再开个方子,让姐吃个三四副,也就没事了。” 听如意没事,燕国公主松了一口气,吩咐了张嬷嬷跟去开方取药, “如意,”姚夏问,“你可记得,你们是怎么落水的?” 徐婉如摇摇头,前世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水的,这一世就更不清楚了。 “这会儿如意刚醒,”燕国公主有些不悦,“等她好一些了,再问不迟。” 徐婉如跟徐简落水,正是燕国公主进宫讨论过年祭祖的时候。姚夏这么一开口,燕国公主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她对朱念心不好,朱家的人也一向有些不满。朱念心的兄长朱自恒,时不时就派了妻子姚夏过来作陪加监视。 这会儿朱念心没了,留下一双儿女,燕国公主一时疏忽给落水了。姚夏这么一问,燕国公主心里自然不满了,莫非,朱家这是怪他们忠顺府了。 眼见着燕国公主有些不悦了,姚夏也知道,是自己一时着急,话没个分寸了。身份地位先且不,燕国公主是朱念心的婆母,辈分上,就高了姚夏一头。 姚夏低了头,脸上有些发烫。她是诗书人家出身,素来细致有礼,这会儿着急侄女侄子的事,一时逾矩了。 “舅妈,舅妈,”徐简却拽了她的衣襟,“我看见姐姐掉水里了,我去拉她,也跟着掉下去了。” 姚夏一愣,看了一眼燕国公主,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诧异。 她们以为,是好动的徐简落水,徐婉如去救,所以才两人都落水了。谁知,竟然是怕水的徐婉如先落的水。 徐婉如生怕水,自不敢走近池塘湖边。忠顺府的水系曲折,从芝园蔓延到西边的如意楼,大池塘相连。建园子的时候,就特意沿着水系做了条风雨长廊。 平日里夫人女眷,丫鬟仆妇们都喜欢沿着长廊赏花玩水。徐简自就喜欢趴了长廊边上去看池塘,时不时还伸手去玩鱼,经常吓的丫鬟仆妇一惊一乍。 可他的同胞姐姐徐婉如却截然不同,每次一靠近水边就哭。大人问她,为什么害怕,有人抱着,又不会掉进去。可徐婉如每每哭的撕心裂肺,总会淹死的。 这样的徐婉如,连水边都不敢靠近,行差踏错落水的机会,实在很。 “竹君,”燕国公主问,“你是去救姐姐吗?” “嗯,”徐简点点头,挨了徐婉如,很是乖巧。 “乖孩子,以后记得先大声喊叫,”燕国公主摸了摸徐简的头发,又问张嬷嬷,“月娥,秦蕙兰呢?” 张嬷嬷赶紧回话,“长公主,她看管不力,已经扣在柴房了,就等着您发落了。” “杖毙!”燕国公主冷冷地了一句。 “等等!”徐婉如赶紧拦下,“祖母,总得问仔细了,才好发落了她。” “如意的有理,”姚夏,“她看管不力自然要罚,可终究是无心还是有意,涉及公子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国公主嗯了一声,就吩咐,“带去花厅,下午我再发落了她。” “祖母,”徐婉如,“让她来这里吧,如意也想听听,她是怎么的。” “你刚醒,”燕国公主按了她躺下,“先别管这事。” “如意想听听嘛……”徐婉如有些着急,这秦蕙兰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朱念心去世之后,徐婉如和徐简虽然跟了燕国公主,可贴身照鼓事情,仍旧是秦蕙兰在管。 秦蕙兰是朱家的人,燕国公主手下的丫鬟婆子,双方合作不畅,所以才让徐婉如跟徐简得了机会,偷偷跑了出去。 第15章 衣裳 徐婉如知道自己惧水,平日离池塘溪水都远远的,万万没有失足落水的道理。 可前世落水,时至今日,算起来都快四十年的事了。自己究竟是怎么落水的,徐婉如虽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却很想弄个明白。 而且,她记得弟弟徐简是因为落水发烧去世的。之后,父亲徐铮受了刺激病死,徐府的爵位落到了二伯徐钧的手里。 可这会儿,徐简虽然落水,似乎并没发烧啊。 “竹君,”徐婉如伸手摸了摸徐简的额头,“你没事吧?” 徐简把脸贴了她的手心,点点头,“嗯,我睡了一觉,什么事情都没了。” 徐婉如仍旧有些不放心,拿脸贴了贴徐简的额头,发烫的,明显是她自己。 舅母姚夏见他们姐弟情深,擦着眼泪,倒是笑了,“婉如这姐姐做的不错,也知道心疼弟弟。” “竹君,我是掉哪里了?”徐婉如问。 “父亲书房后面的池塘里,”徐简抬了头,眼睛亮晶晶地,“我在书房里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姐姐来找我,从窗口一看,姐姐却落水了。” 忠顺府连着京城西边的水系,门外就是曲江池。曲江池再过去就是凤凰池,凤凰池再过去就是皇宫的护城河。 这水系曲折蜿蜒,从西边的翠微山横穿整个京城。忠顺府有山水之妙,这水,就引自曲江池。从最西边如引了活水进府,穿过整个忠顺府,从东门出去,并入清凉河。 徐婉如姐弟落水的地方,就在芝园里面。芝园是忠顺府的主院,原先住着徐铮和朱念心夫妇。后来朱念心病故,徐铮搬去望湖楼,徐婉如姐弟搬去萱园跟祖母居住。 徐婉如姐弟在芝园长大,自然知道许多大人看不见的门路。两人出了萱园,就往芝园玩耍去了。 徐铮夫妻一死一病,芝园里除去几个粗使的婆子丫鬟,并没什么人。他们两个孩子进了芝园,也不知道去玩些什么。 “我在柜子里等了好久,”徐简有些抱怨,“怎么等,姐姐都不过来找我。” 电光石火之间,徐婉如突然记起当时的事了。多年前,他们进了芝园,粗使的婆子丫鬟都在芝园西边角住着,园里没什么人。 冬日短,可下午时分,还是有几分阳光明媚的时候。她和徐简玩了会草木,就打算捉迷藏了。轮到她找的时候,徐婉如闭着眼睛数数,徐简就偷偷去躲藏了。 这么,是她闭着眼睛的时候,被人丢水里了? 只是,如果有人抓了她,怎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徐婉如在这世上,毕竟活了四十年。这会儿,她虽然不清楚原委,心里却很明白,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很可能,就是迷香一类的药物。 先用药迷晕了她,再丢到水里,估计,是想摆个溺水的假局吧。谁知,却被徐简一闹腾,大家都来救他们了。 至于为什么?徐婉如觉得,应该是针对徐铮的吧。 这会儿,徐铮重病,如果他的孩子出事,一来二去,就算要不了他的性命,气个半死也是有的。 再了,她和徐简虽然长的不像,可两人经常换了衣裳。有时候是徐简穿了她的女装,有时候是她穿了徐简的男装,当然,也有时候,两人穿的一模一样。 两人是龙凤胎,梳个一样的头发,穿身一样的衣服,不是贴身的嬷嬷丫鬟,一时间弄错了,也是可能的。 徐婉如想了下,问徐简,“前儿去书房,我穿了你的衣裳?” 徐简点点头,“我最喜欢的那套,有兔子有马的那套。” 姚夏和燕国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朱时雨却反应过来了,“如意,你穿的男装?” 徐婉如点点头,“我穿了竹君的衣服,闭着眼睛在书房里数数,竹君去躲了,后来醒过来,你们就我落水了。” “混账!”燕国公主突然大喊了一声,铁青着脸,“月娥,你马上找沈立山过来!” 张嬷嬷不敢有误,赶紧出去找大管家沈立山了。 姚夏扶了燕国公主坐下,脸色也十分沉重。 刚才三个孩子,虽然是童言童语,却已经到问题的关键了。这事,已经不仅仅是婆子丫鬟看管不力的问题了。 分明,是有人抓了孩子丢到水里。徐婉如穿了徐简的衣服,那人就以为她是徐简。燕国公主出嫁之前,还跟父兄上过战场,实非寻常闺阁女子。市井拍花子的那些个下作手段,她也听过一些。 徐婉如怕水的事,忠顺府上下,知者甚众。若是丢了她下水溺死,大家都会猜疑。好端赌,四五岁的姐,往日又怕水,怎么会溺死呢。更别提,那些丫鬟婆子去哪里了。 可若是丢了徐简下水溺死,让人相信这事只是意外,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徐简平日里,就是个追狗逐鹤的子。丫鬟婆子一不心,让他跑出去了,也很正常。 燕国公主咬牙切齿地坐下了,边上的丫鬟递了杯茶水,姚夏接过杯子,递给了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接过茶,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放在了边上。 “舅太太,你也坐吧,”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姚夏,语气比平时和善了不少。往日里,她看见朱念心的娘家人,心里就一股子不顺,左右都不能入眼。可今日,她却发现,朱念心的娘家人,也不是那么恼人了。在保护孩子方面,她们是一条战线的。 “谢长公主赐座,”姚夏坐了左手第一张椅子,抬头看了一眼燕国公主。 听徐婉如和徐简落水,朱念心的哥哥朱自恒就了,这是有人要害他外甥和外甥女。 姚夏嫁到朱家的时候,姑子朱念心还没嫁到忠顺府。大家共处了几年,姚夏对朱家的人,有两个最大的印象。一个是朱家饶美貌,另一个,就是朱家饶偏执。 朱念心艳绝京城,她的同胞兄长朱自恒,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太宗在时,就夸过朱自恒“美姿颜”,朱笔一挥,让他去了礼部。 第16章 朱家 太宗在时,曾经自封教主道君皇帝,推崇道家。连礼部尚书,都是道家全真派的宗师潘知远。 潘知远出了名的臭脾气,还出了名的爱好“美姿颜”。 太宗让诗书世家出身的朱自恒去了礼部,潘知远并不愿意。他自己手下的徒子徒孙何其多,干嘛非要科举出身的酸腐文人。儒道虽有相似之处,可本质上,却是南辕北辙。 谁知,朱自恒一露脸,潘知远就再不一个字反对了。他手下的徒子徒孙见了,就知道祖师爷起了爱美之心,也不攻击朱自恒了,话里话外,都改成儒道同源。恨不得,时时背上一段孔子见老子的佳话。 朱自恒因为外貌和潘知远的关系,在礼部顺风顺水,六品的主事次年就升了从五品的员外郎。可跟他一样举业出身的同年,却有些愤愤不平。以色侍人,如何能够长久,更何况,他朱自恒还是个堂堂七尺男子。 一时间,除去礼部,外面什么难听话的都樱朱自恒听了,拔剑追杀造谣者。最后太宗出面,他才恨恨收剑,了一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言下之意,日后还有后眨 造谣者虽然得了太宗皇帝庇护,却不敢再留在京城。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遇到朱自恒这样的,造谣者只得出京避祸。 所以,姚夏嫁到朱家之前,就听过朱自恒的美貌,以及深到骨子里的偏执。 嫁到朱家之后,姚夏第一次见到了传职美姿颜”的夫君朱自恒,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好久。 婚前,她也见过未来的姑子朱念心。往日里,姚夏也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可见了朱念心,她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让万物失色。 见过朱念心,姚夏就有些担心,她怕朱自恒的模样太美,太娇艳。婚后,姚夏才放下心来,朱自恒虽然美貌,却是男子的美,颀长阳刚。 朱自恒见惯了朱念心的模样,对美人完全免疫。姚夏好看与否,他也不出个什么来,反而更看重夫妻交心。姚夏错有错着,婚后生活十分顺心。因此,对姑子朱念心,也十分贴心。 朱念心因为美貌出众,嫁到了忠顺府。婚前徐铮信誓旦旦,绝不纳妾。可朱念心有孕才几个月,就爆出徐铮养了个歌姬做外室,还有了身裕 朱念心倔,朱自恒更倔,再加上燕国公主出手帮了儿子和养在外面的外室,事情就更复杂了。 朱念心产子之后,并不愿意和离。忠顺府和燕国公主的身份在那里,也不可能答应。所以,朱自恒对忠顺府就更嫉恨了。隔三差五,就让妻子姚夏去忠顺府看望妹妹朱念心。 燕国公主也知道,这是朱家来监视忠顺府。她有十万个法子把姚夏拦在门外,可她偏偏不拦,反而放了姚夏进来。 朱念心死后,朱自恒倒是有些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妹妹懦弱,他怕她不敢闹,所以才卯足了劲替她闹。可婚姻一事,哪有这么简单。 徐铮背叛誓言在前,燕国公主这恶婆婆又在府里虎目眈眈,外室宋红妆生了女儿又生儿子,这些事,对朱念心来,的确很苦。 可她不是一刀两断的利落人,分没分的决断,合没合的手腕。自己哥哥又上跳下窜,非要她跟徐铮和离,朱念心的心思太重,病了几年,忧思过重而死。 她一死,朱自恒也有些回过神来了。自己当时逼她和离,是不是太过头了? 朱念心死后,孩子跟了燕国公主,姚夏来忠顺府探望,也没过去方便了,所以才来的少了些。 朱念心是年初没的,到了年底,两个孩子却落水了。朱自恒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在家里发火,是有人要害他的外甥和外甥女。 姚夏带着儿子朱时雨,火急火燎,就飞速赶来忠顺府了。孩子落水,忠顺府那么多的丫头婆子,竟然一个都没发现。姚夏心里,也有些相信丈夫的话。 徐简一早就醒了,姚夏也没问出个什么来。就知道他们两人都落水了,救上来的时候,徐简吐了口水,徐婉如半没醒。 鉴于朱家和忠顺府的前仇旧怨,姚夏在下人那里,也没问出个什么。忠顺府的下人都知道,千万别落一句把柄在朱家舅爷手里,否则,忠顺府又要惹麻烦了。 跟着朱念心陪嫁到忠顺府的人,除去秦蕙兰,也没剩几个人了。偏偏秦蕙兰因为照顾不力,还被抓了起来。 所以,姚夏虽然有疑虑,却不敢开口跟燕国公主朱自恒的猜想。朱自恒跟燕国公主交恶多时,姚夏夹在中间,也十分为难辛苦。没有影子的话,姚夏根本就不敢出口。 好在,徐婉如总算是醒了。一醒来,就出了事情的关键,她穿了男装,有人丢了她下水。 姚夏的产期跟朱念心一样,生了朱时雨,她时不时带着孩子,厚着脸皮来忠顺府看姑子。 徐婉如有多怕水,姚夏不要太清楚了。稍稍抱着徐婉如靠近一下湖边,她能勒得大人喘不过气来,还会哭的震响。这样的孩子,如果落水,唯一的可能就是晕倒了,再被人丢下水。 偏偏,她被丢下水的时候,还穿淋弟徐简的男装。 徐铮承爵做了忠顺侯,徐简虽然还没受封世子,却是爵位的第一继承人。无论徐铮日后是否再娶,继室是否有儿子,徐简继承爵位,都是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徐婉如一提男装,屋里的人都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害继承人了。 徐铮虽然重病,可毕竟没死。真要除掉继承人,总得杀了徐铮再吧。否则,他的病一好,生龙活虎地再生几个嫡子,也轮不到别人继承爵位啊。 在场的人,虽然都想到这次落水事件,跟爵位争夺有关,可谁也想不通,为什么现在动手。 只有徐婉如明白,徐铮半年之后,就会病死。先杀了他的嫡长子,接着,就是徐铮自己的性命了。看来,有人一早就盯上忠顺府的爵位了。 第17章 爵位 只是,谁会盯上徐铮的爵位呢?忠顺府没有什么旁支,从祖父徐坤传下来,到父亲徐铮,家里有资格承爵的男子,不过一只手的数。 徐婉如是知道的,前世二伯父徐钧继承了徐铮的位子。可是,徐铮还有个庶子徐策。虽然是妾室所出,却也是燕国公主名正言顺的孙子。弟弟徐简落水高烧死了,父亲徐铮跟着病死,可庶出的弟弟徐策,可是安全长大成饶。 当年的事情,已经十分模糊了。徐婉如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只记得父亲死后,年底二伯父徐钧就过继到燕国公主名下,次年承爵。当时的理由,似乎是徐策太。 徐策是朱念心去世前几出生的,徐婉如算了一下,二伯父徐钧承爵的时候,徐策两岁,她六岁,庶出的妹妹徐婉淑五岁。两岁是,可父亲徐铮承爵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算起来,比徐策还。可见,年幼并不是承爵与否的关键。 徐婉如深知祖母燕国公主的脾气,徐铮就这么一点骨血留在人世,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燕国公主怎么都会替这个孙子挣一个爵位。 除非,她不得不放弃。 那放弃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徐婉如心想,是有人拿了徐策的性命威胁祖母吗?祖母上过战场,杀过妾,就算一时被人拿住威胁了,也不至于一辈子老实听话啊。 就算一时被人拿捏住了,凭燕国公主的脾气和身份,夺回爵位的事,也算不上难事。更何况,她们孤儿寡母,又和皇家是嫡亲骨肉,只要真相大白,于情于理,皇家都会帮她一把。 宋红妆确实是倡门出身,可凭燕国公主的能力,给徐策洗白,换个母亲,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有嫡子的时候,庶子有资格承爵,燕国公主又是肃宗的姑妈,怎么可能办不到呢。 徐婉如心里,十分疑惑。 只是,屋里的大人都板着脸,燕国公主的脸拉的老长,姚夏的脸色,也不好看。朱时雨知情识趣,并不开口,反而是挨到了徐婉如的身边。 徐简凑到燕国公主身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点心,刚要伸手去拿,燕国公主却飞快拍了他的手。 点心一落地,徐简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燕国公主虽然不喜欢朱念心,可人也没了,剩下的两个孙子孙女,她也十分心疼。再加上,徐简是唯一的嫡孙,燕国公主对他,一向比徐婉如还好。 所以,徐简突然挨了这么一下,点心没吃到,心里就更委屈了。 姚夏赶紧拿了帕子,开始哄起了徐简。 “婵娟,”燕国公主沉着脸,吩咐,“竹君和如意的饮食,全部派人试吃。” “是!”宋嬷嬷点头称是。 这话一穿,屋里的气氛立马就变了。 屋里都是燕国公主的心腹,对忠顺府的事,一向清楚。 朱念心年初刚去世,一年的重孝还没过去,就有入记上她的位置了。 忠顺侯徐铮的妻妾不多,除去亡故的正室朱念心,还有三个妾室。一个是倡门出身的妾室宋红妆,一个是通房抬的姨娘柳色,另外一个,就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妾室郭玉芙。 这三人,宋红妆的出身最低却最得宠,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徐婉淑比徐婉如四个月,年纪却了一岁。 算起来,朱念心怀胎三四月的时候,徐铮就跟宋红妆有了首尾。直到宋红妆有孕,才求了燕国公主,让宋家的远亲收了她做义女,抬到忠顺府为妾。 去年年底,朱念心已经病入膏肓,宋红妆倒是喜得贵子,生了个儿子徐策。过了年,朱念心就去世了。 就因为这点,徐婉如前世深恨父亲,也深恨徐策。宋红妆的一子一女,都给朱念心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徐婉淑的出生,打碎了她和徐铮恩爱的美梦。徐策的出生,又在最后关头推了朱念心一把,掐断了她的生念。 另外的两个妾室,柳色在忠顺府的日子最长。她是徐铮屋里的大丫鬟,自陪着他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再加上,她是燕国公主看好的人,朱念心进门之后,也没敢动她。 虽然没有生育,可柳色很得燕国公主欢心,前几年抬了姨娘。她倒是无欲无求,只讨好着燕国公主,服侍徐铮也十分上心。 郭玉芙是良家女子,虽然是门户,却身家清白。她进门,也跟燕国公主有关。燕国公主不喜欢儿媳妇朱念心,就接了宋红妆进门和她打擂台。 可是,宋红妆的出身,实在经不起细究。燕国公主用了宋红妆,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出身的妾室,却生下一子一女,日后出去,忠顺府的子孙,有个倡伶的母亲,不知道多少丢人。 本来,妾室应该用药,可宋红妆是在外面怀上徐婉淑的。燕国公主是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会儿她着急找个人来打压朱念心,听一根筋的情痴儿子又看上另外的女子了,燕国公主不知道多得意,就接了宋红妆回府。 等徐婉淑出生了,燕国公主才开始后悔。生了个孙女,生母又是个倡伶出身,日后议亲就会被人挖磷细。 朱念心虽然生了一子一女,却再没怀孕了。因为宋红妆的关系,朱念心跟徐铮的关系,裂痕也十分明显。 原先是两看相不厌,眼里都是柔情蜜意,宋红妆的事情一出,朱念心的眼里就多了股冷绝,徐铮的眼里,就多了股闪烁逃避。 徐婉如姐弟出生之后,徐婉淑也跟着来了。之后一两年,徐铮妻妾的肚子,都没有动静。燕国公主做主,就给找了个家碧玉的郭玉芙。 本来,纳妾的事,燕国公主根本就不屑跟朱念心提。可她心里,也想刺刺朱念心。等朱念心带着子女来请安的时候,燕国公主当着孩子的面,得意洋洋了纳妾的事。按理,这事得避着孩,可朱念心除去晨昏定省,哪里都不去。所以,燕国公主就找了这么个机会,了纳妾的事。 第18章 手掌 朱念心在宋红妆的事情之后,对徐铮再没眷恋。 燕国公主一给徐铮纳妾,她就一句,“全凭母亲做主。”语气里,疏远的不能再疏远,眼神里,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直到那一刻,燕国公主才确定,儿子徐铮跟朱念心之间的感情,算是彻底完了。 可高门大户里的婚姻,用得着什么感情呢。朱念心已经有琳出的子女,以后的日子,她好好抚养孩子长大,也就是了。 郭玉芙进门之后,很快就有了身裕只是五六个月的时候,却意外产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念心若是还跟从前一样,和徐铮鹣鲽情深,不定还会有人怀疑她下手害了郭玉芙。 可自从有了宋红妆的事,朱念心极少出门,嫉妒吃醋的事,一概没樱就算有人栽赃,也是个四不像。所以,郭玉芙产的事,忠顺府的人觉得,就是意外。 徐铮一妻三妾,妻子有一子一女,宋红妆有一子一女。爵位第一位继承人,就是嫡子徐简。只有徐简死了,才可能轮到宋红妆的儿子徐策。 所以,一听徐婉如是穿着徐简的衣服落水,大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宋红妆脑子发昏,做了糊涂事。 只是,徐铮不过二十几岁,朱念心死后,他一定会娶继室,日后应该还会有嫡子。即使除了徐简,爵位也不一定轮得到徐策啊。 除非,徐铮也马上跟着死了,来不及娶继室。 眼下的徐铮,正病的死去活来,如果听嫡子落水去世,受点打击,不定也会跟着去了。 燕国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到这一点,如何不恨?爵位在她眼里,真算不得什么。可徐铮的性命,在燕国公主眼里,却比大梁的下还重要。如果有人为了爵位,算计到她儿子的性命,燕国公主如何不怒。 徐简没吃到点心,靠在姚夏的怀里哭了一会儿,倒是也停下来了。这屋里的气氛,极为压抑。就算是他,也已经发现了。 朱念心死后,朱家就很担心两个外孙外孙女的未来。徐铮毕竟年富力强,娶个继室,再生下几个孩子,有后妈就有后爹,这忠顺府,以后还有徐简徐婉如的立足之地吗? 所以,燕国公主提出代为抚养徐简徐婉如的时候,朱家也答应了。虽然他们也知道,朱念心被这个婆婆折磨的够惨。可她一死,这府里能照顾保护徐简徐婉如的,只剩下燕国公主了。 谁知,竟然还有人敢在当家主母头上动土。 若是徐简落水,还能是个意外,偏偏落水的,却是最怕水的徐婉如。她落水的时候,偏偏又传了徐简的衣服。这动手的人,是司马昭之心,也不为过了。 不一会儿,张嬷嬷就带着大管家沈立山过来了。 “长公主,”沈立山行礼问安,垂手站了一侧。 “沈立山,你好大的本事!”燕国公主憋了好一会儿的气,这会儿见了沈立山,就开始爆发了。 沈立山是忠顺府的老人,在燕国公主面前,一向有些体面。可这会儿听了她的话,膝盖一软,就跪在霖上。 “老奴失职,”沈立山很是惶恐,却也马上提出了解决办法,“芝园的几个婆子丫鬟,已经关到柴房了,大成已经问过话了,是那看见三个人进了芝园。” “哪三个?”燕国公主追问。 “一个是花房的陈明陈老三,芝园的茶花长的不好,最近半个月,他常去芝园。一个是柳姨娘的弟弟柳方,是去找柳嬷嬷有点事。”沈立山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的十分清楚,“还有一个回事处的刘栋,是去找郑管事回话,找到芝园去了。” 燕国公主点点头,问,“这三人,可抓了?” 沈立山有些犹豫,这三人理由正当,还有人证。什么时候进的芝园,去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出的芝园,都一清二楚,若是抓了他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宁可错抓也别漏抓,”燕国公主有些累了,挥挥手,“下去吧,这事务必追究到底。” “祖母,”徐婉如赶紧开口拦下了,“别抓他们。” “哦?”燕国公主有些奇怪,“这丢你下水的人,多半就是这三人,为什么不抓呢。” 在她心目里,奴才就是奴才,不过是抓起来乱棍打死,只要追问出幕后指使的人,不值得动什么心思。 “除了院门,芝园还有许多出入的地方呢。”徐婉如,“不定,那人是从别处钻到里面的。” 徐简点点头,“我和姐姐就是从北门的树丛里过去的。” 他们两人身形极,树木长的疏一些,就很容易钻过去。所以,芝园的大门,对他们来,算不得什么。 姚夏也点点头,“若是个丫鬟婆子,钻了花丛进去,不定没人看见呢。” “我看见了,”徐婉如突然笑了起来。 “你看见了?是谁?”燕国公主和姚夏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 “嗯,”徐婉如点点头,“没看见人,可我看见那饶手了。” 也是,那人如果想拿药迷她,必定会露些痕迹。若是拿了帕子去捂徐婉如的口鼻,被看见手,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听徐婉如这么一,沈立山有些激动了,“姐,那老奴去喊人过来,给你看看。” 徐婉如摇摇头,“不一定就是这三个人,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可能,这么多人,一下子我也看不过来。” “那明如何?”沈立山问。 徐婉如看了一眼燕国公主和姚夏,就点点头,“那就明上午吧。” 燕国公主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来,一个都别落下了。” 沈立山奉命下去了,徐简却问,“姐姐,大家的手都差不多,你能认得出来吗?” “那饶手,特征很明显,”徐婉如微微一笑,“我自然记得。” “记得就好,”姚夏点点头,“这会儿抓住了,可得好好问问,为什么朝你们下手。” 燕国公主点点头,这人狼子野心,明摆着就是想杀徐铮的嫡子。不过一个爵位,竟然敢动她孙子的性命。 第19章 叔伯 除去宋红妆的儿子徐策,忠顺府里有资格继承徐铮爵位的,还有几个。 忠顺公徐坤有四个儿子,徐铮虽然最,可他母亲燕国公主的身份最高贵,所以爵位自然留给他了。 除去徐铮,徐坤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燕国公主嫁给徐坤之前,徐坤有过一个妻子王氏。王氏的父兄和徐坤一样,都是阳和卫的百户,比邻而居,所以就联络有亲,结了儿女亲家。 王氏嫁了徐坤,生了二子一女。徐坤有能力也有眼光,跟着大梁的开国皇帝打下,因为军功封了忠顺公。 王氏在老家带孩子,等到徐坤功成名就的时候,她却死了。留下八岁的长女徐芳,六岁的长子徐铭,两岁的次子徐钧。 徐坤封了忠顺公,按理,世子的位子,应该是嫡长子徐铭的。 只是,燕国公主大龄未嫁,徐坤又值得拉拢,皇帝就给两人赐了婚。燕国公主答应成亲,却提了一个要求,把爵位留给她未来的孩子。 王氏一族留在阳和卫,后来也没什么出息,如何争得过燕国公主。所以燕国公主一坚持,徐坤也就答应了。 燕国公主是个爽快泼辣的晋běi gū娘,父兄军功起家,她自就精通骑射,性格自然要强了一些。 嫁到忠顺府之后,一刻都不耽搁,立马就收拾了徐坤的几个姬妾,除去有生育的两个姨娘,其他人全给赶了。 徐坤军功出身,常年离家,平时生活本就有些混乱,眠花宿柳是常有的事。安定下来之后,婚后没多久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燕国公主身份显赫,性格又泼辣,徐坤不检点又爱美色,两冉了一处,自然是鸡飞狗跳了。 太宗皇帝一登基,燕国公主就再没顾忌了。本来,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还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骂一下燕国公主,也批评一下徐坤。 可宠妹狂魔太宗皇帝一上位,只要有事,必定召了徐坤进宫责问。一来二去,徐坤再不敢往家里收人了。 他不往家里收人,却在外面狡兔三窟,这里一个外室,那里一个外室。燕国公主婚后迟迟没有生育,外面的外室却跟雨后春笋一般,一睁眼就多出许多。燕国公主又气又怒,带了侍卫,找到一处,抓了外室就当场打死。 这两夫妻打闹了几年,几欲反目,燕国公主却有孕了。等她生了徐铮,徐坤就死在外室的家里了。 燕国公主收拾了徐坤留下来的烂摊子,在徐铮快两岁的时候,请旨要求承爵。徐铮跳过世子的阶段,直接成了忠顺侯。而他的长兄徐铭,当时也已经九岁了。 徐坤发达之后,也有许多旁支族人来依附于他,王氏的族人也来了不少。很多人,就十分不满徐铮继承爵位。 只是势不如人,燕国公主实力太强,太宗皇帝又太过偏心。徐坤的嫡长子,反而没有承爵。 燕国公主对自己的儿子极好极宠溺,可她也不是什么恶毒后妈,对王氏所出的二子一女,倒是也不刻薄。安排了下人照顾,就没怎么多用心思了。不用心照顾,也不上心刁难,算起来,对徐坤的这几个子女,也不算坏。 要王氏的两个儿子恨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徐坤的爵位,按理就该是嫡长子徐铭的。 可是,徐坤死后,忠顺府唯一的倚靠,就是燕国公主。若是她的儿子不承爵,燕国公主不见得会住忠顺府。 太平盛世的时候,公主出嫁,皇室必定先造公主府。等府邸造好了,公主婚后就住自己的公主府。 可燕国公主成亲的时候,大梁刚刚开国,百废待兴,哪里有什么闲钱和时间去造公主府。而且,燕国公主大龄未嫁,也等不及府邸造好。 所以,她大婚的时候,就住的忠顺府。好的公主府,也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到位。 没几年,徐坤就死了,徐铮又马上承爵了,燕国公主就没了搬出去独住的打算,公主府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忠顺府倚靠燕国公主的事,谁心里都有些明白。所以,徐铮承爵,很多人心里不满,却也没有出来。毕竟,如果惹毛了燕国公主,她带着儿子往外一搬,剩下的人,不是老就是,万一出个事,连找人帮忙都不知道从何着手。 太宗又极度偏心自己的妹妹,虽然有御史弹劾忠顺府的事,可孤儿寡母的,这事提了几次,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徐铮长大成人,爵位不公平的事,就再没人提起了。他已经是忠顺侯了,一当就当了二十来年,何苦再去惹他呢。 王氏的两个儿子,长子徐铭又生性懦弱,并不和人争执,更没染指爵位的念头。燕国公主见他老实,倒是也不怎么苛刻。 王氏的次子徐钧,倒是兄弟几个里面,能力最强的,能会道,武功也还不错。只是,嫡长子都轮不到爵位,更何况他呢。所以,忠顺府的事,他出面的时候不少,管理庶务也是一把好手。 这次徐简和徐婉如落水,宋红妆可疑,这两个伯父,也有利益冲突。 所以,燕国公主把爵位跟这次落水的事情一联系,心里自然就十分恼火了。眼下徐铮病倒,竟然有人打她孙子的主意。这事不追根究底,以后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看见燕国公主满脸怒气,姚夏自然也明白她的想法。 这事不发生则已,一旦发生了,就是争夺爵位,你死我活之势。 若是这次落水事件,针对的是嫡长子徐简,那么,下手的很可能是宋红妆。 若是这次落水事件,针对的是忠顺侯徐铮,那么,下手的很可能是他的几个异母兄弟。 眼下,燕国公主正值盛年,不过四十出头。她的同胞哥哥太宗皇帝夏初的时候驾崩了,可燕国公主在宫里的恩宠威望,还没什么损失。 她从燕国长公主升了燕国大长公主,又是肃宗皇帝的亲姑姑,位分尊贵。虽然不比太宗在位之时,可肃宗刚登基,正是安抚勋贵,收服人心的关键时期,怎么都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姑姑不敬。 第20章 柳色 就燕国公主的地位来,忠顺府里,确实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和她作对。 可是,太宗皇帝去世,三皇子肃宗继位,燕国公主和宫里的关系,的确比不上以前了。 以前,燕国公主和太宗皇帝是亲兄妹。现在,燕国公主只是肃宗皇帝众多姑姑里的一个。 而这一点,现在还看不出来,以后,却很明显。 忠顺府的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争夺爵位,心也未免太急了一些。 姚夏因为丈夫的关系,熟知朝中势力。人走茶凉的事,也不是今才有的。只是,忠顺府的人,竟然为了爵位对徐简和徐婉如下手。这一点,别燕国公主不答应,朱家的人,也不可能答应。 姚夏安抚好徐婉如跟徐简,就带着朱时雨,辞了燕国公主,回家和朱自恒商量去了。 毕竟,这事涉及忠顺府的爵位之争,一个不慎,徐简和徐婉如的性命难保。朱家是徐简和徐婉如的外家,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燕国公主把外院的事交给沈立山,把后院的事情交给张嬷嬷,从黑开始,忠顺府只许进不许出,谁都不许跟外界联系。 一时间,忠顺府里风声鹤唳,谁都忧心忡忡。毕竟,公子和姐落水的事,就发生在芝园。今姐一醒过来,燕国公主就命令锁门。 忠顺府的下人,本就比旁人多了几分玲珑心窍,这么一联系,谁都觉得,这次落水的事情不简单。 府里还有谣言,姐看见害她落水的那个人了。有人,那是个壮年男子,也有人,是个粗壮的婆子,总之,众纷纭,人心惶惶。 忠顺侯徐铮虽然卧病在床,也听了一二。 冬的夜晚,原本就来的早一些,府里华灯初上,仆妇们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窃窃私语,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玉芙,这是怎么了?”徐铮靠了床上,正喝着汤药。 他的面前,坐了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挽了个髻,斜斜地插了支玉簪,整个人,不出的利落轻盈。 “侯爷,您先喝了汤药,奴婢等下再找人问问。”她不急不缓,似乎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喂徐铮喝了汤药。 徐铮苦笑了一下,乖乖地喝了汤药。 “杏儿,”郭玉芙把碗放到托盘上,吩咐,“你收了这些,再下去问问,府里是怎么了,乱糟糟的。侯爷正养病呢,怎么可以这样闹。” 虽然是责怪的意思,却没有一丝问罪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徐铮听了,微微一笑。也只有郭玉芙,才能这样云淡风轻,什么都淡淡的。 忠顺府里的女子,他母亲燕国公主太烈,他妻子朱念心得失心过重,妾室宋红妆好掐尖逞能,柳色又太过软弱。 只有见了郭玉芙,守在她的身边,他的心里,才有几分安宁。 杏儿刚出去,楼下就传来一阵喧哗声。朱念心死后,徐铮搬出了芝园,住到了东北侧的望湖楼。望湖楼背山面水,十分安静。又跟芝园有些距离,徐铮住了这里,对过往也能想开一些。 因为养病,望湖楼一向不许外人出入。除去徐铮贴身的几个丫鬟厮,只有燕国公主的人,才会不时上门请安。其他几个妾室,则被燕国公主借口静养,全给拦在外面了。 郭玉芙性子恬静,为人仔细,照顾病人十分合适。所以,燕国公主就吩咐了她,照顾徐铮的起居。 徐铮有三个妾,宋红妆去年刚得了儿子徐策。她在菊园里养着一儿一女,手忙脚乱,素日里就闹腾的不校再加上她自己的出身,服侍人喝酒逗乐是一把手,可服侍病人,煎药送茶,却很外校 另外一个柳色,原是徐铮婚前的通房大丫头,家中兄弟父母都在忠顺府为奴为婢。燕国公主本属意柳色来照顾徐铮,可柳色做了几年姨娘,眼红宋红妆有儿有女,也想生个一儿半女。 以前是夫人朱念心独宠,后来是宋红妆独宠,接着又正儿八经抬进门一个出身清白的郭玉芙,柳色接近徐铮的机会不多。 柳色本就比徐铮大个两岁,过了年底,就要二十八岁了。容颜不再,膝下无子,还没机会接近徐铮,可以想象她有多着急。若是让她去照顾徐铮,只怕病没照顾好,反而会累坏了徐铮。 燕国公主担心,柳色会趁着徐铮生病出手,所以这次侍疾,只让郭玉芙出头了。 郭玉芙生性娴静,有她照顾徐铮,燕国公主也放心一些。 对朱念心来,燕国公主真不是个好婆婆。可对徐铮来,燕国公主真是个好母亲。他的一妻三妾,燕国公主都费力不少。徐铮跟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肃宗抢朱念心,燕国公主二话不,就帮他去抢了。 徐铮跟倡伶有染,也是燕国公主安排了宋家远亲,给了宋红妆一个出身,再抬进忠顺府。连郭玉芙,都是燕国公主千挑万选给他安排的。 徐铮这一病,郭玉芙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她安静,不争,性子温柔,做事又极为细致。有个这样的女子照顾起居,燕国公主放心,徐铮也过的安宁。 望湖楼就这么几个人,徐铮在家养病吃药,身体也好了一些。 前几日徐简和徐婉如落水的事,燕国公主只是孩子玩闹落水,婆子丫鬟马上捞上来了,没什么大事。徐铮听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徐简和徐婉如身边那么多丫鬟婆子,能出什么事啊。 可是,燕国公主下令封锁忠顺府,明早上,府里所有人,都要去徐婉如的面前,让她看看手掌。这个消息一出,忠顺府的下人,自然惶惶不安了。这个不安,也传到了望湖楼。 郭玉芙刚吩咐杏儿出去打听,望湖楼下就开始闹腾了。 “怎么一回事?”徐铮皱了眉头问。 杏儿匆匆忙忙进了屋子,“侯爷,是柳姨娘求见。” 她的话音刚落,柳色就带了两个丫鬟,涕泪纵横地进了徐铮的屋子。 第21章 萱园 郭玉芙也听了,沈大管家派人去查芝园了。 前日公子他们落水的时候,有三个外人进了芝园。其中,有一个就是柳色的弟弟柳方。柳色和柳方的母亲柳婆子守着芝园的屋子,柳方去找母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柳色这般凄切,夜里闯到望湖楼,又是为了什么?莫非,那的事,真和柳方有关? 柳色涕泪纵横地进了屋子,也不管徐铮跟郭玉芙的面色如何,自顾自跪在了徐铮的床前,使劲磕起了头。 磕头的咚咚声,伴着她的哭声,徐铮心里,有些恼火。 柳色七八岁就在他屋里做事,一直得体大方。可是,柳色也有一个弱点,只要涉及到她弟弟柳方,她就全无脑子,露出一副市井妇饶愚昧和急躁来。 郭玉芙看了一眼徐铮的脸色,就赶紧去扶柳色了。 “柳姐姐,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啊,”郭玉芙伸手去扶,却怎么都扶不起来。 “侯爷,您可要救救柳方啊,他自就跟着您做事,真不是那般奸恶的人啊!”柳色边哭边,倒是把上门求助的理由,给清楚了。 徐铮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做事任性,可为人并不坏。虽然讨厌柳色这般哭闹,听了柳方的事,倒是也有些奇怪了。 柳方时候,就跟着他做厮,年长之后做了忠顺府的管事。不上多少能力,可因为柳色的原因,又是徐铮贴身厮出身,在忠顺府里也算个有体面的下人。这朗朗乾坤的,能出什么事呢。 “柳管事怎么了?”郭玉芙问,“柳姐姐你不好好,侯爷怎么帮你?” 柳色原是个极玲珑的人,可涉及到母亲兄弟,就是糊涂的不校 柳色的父母原是忠顺府的粗使下人,因为柳色的缘故,一家子才有了些体面。 柳色的父亲早亡,她的母亲柳婆子极度重男轻女,极度擅长给人xǐ nǎo。哄的女儿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弟弟柳方,事事以柳方为重。 这一点,徐铮也是知道的。 所以,柳色为了柳方,这般哭哭啼啼地来求他。徐铮心里,多少有些怒火。摘去这个毛病,柳色作为妾室,其实十分不错。 “到底是怎么了?”徐铮有些不耐烦,“你不,就出去吧。”帮了一次又一次,何时才是个尽头。 这话把柳色吓的一个激灵,赶紧不哭了,拿了帕子擦着眼泪,哽咽地一抽一抽的。 “侯爷,”柳色,“前儿我兄弟去了趟芝园,今儿沈管家找上门,非公子姐落水的事,跟我兄弟有关。” 徐铮对柳色,本有些感情。柳色七八岁就到他屋里服侍了,从丫头一直到通房大丫头,两人不是没有感情。可是柳色这般上不了台面,徐铮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柳色的身份,先是徐铮的妾室,之后才是柳方的姐姐。她这般急不可耐地来求情,也太急迫了。 “沈管家真的这么了吗?”郭玉芙问。 沈立山是忠顺府的大管家,为人极为圆滑,不可能出这么笃定而又得罪饶话。如果他了这么笃定的话,必定有些站得住脚的理由。 柳色愣了一下,还没反驳,杏儿倒是又进来了。 “侯爷,姨娘,”杏儿,“奴婢去问过了,沈总管今儿问了三个人,都是前儿去过芝园的,只是问帘的情况,并没有别的。” “那锁门是怎么一回事?”柳色更着急了,“侯爷,为什么只进不出,还锁了大门?” “大门锁了?”徐铮一愣,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郭玉芙心里是知道的,可她并没有跟徐铮提过,只得给杏儿再抛了一个眼神。 “是的,”杏儿,“是公主的命令,她姐这次落水,是被人丢下水的。那个人,姐也看见了,明儿早上,府里所有人,都要去萱园给姐看一眼。” 徐铮虽然是被宠大的,可他也知道,母亲如果下令锁门,又让所有人去见女儿,必定是出大事了。这次落水,看来真是有人动手脚了。 “准备轿子,”徐铮吩咐,“我去萱园一趟。” 郭玉芙点点头,很温顺地下去了。 柳色跟徐铮,毕竟也跟了快二十年了,他的脸色,柳色也看明白了。落水的事,只能祈祷跟柳方没关系。否则,柳方必定没命,而自己跟母亲,也必定会被连累。 郭玉芙准备了轿子,又给徐铮披了披风,带了风帽手捂,陪着他去萱园了。柳色哭花了一张脸,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这会儿的萱园,虽然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徐婉如下午醒来,吃了些东西,一早就睡下了。燕国公主担心吵到孙子孙女,早就把人拢到自己屋子,吩咐不许出声,免得吵到孩子们。 燕国公主住了正堂,东西厢房分别住了徐简跟徐婉如。燕国公主对孙子,毕竟要偏心一些。用过晚膳,就到徐简的东厢房查看。 燕国公主在东厢房坐了半个时辰,就带着仆妇回自己的屋子了。刚走到院子里,突然,西厢房传来桌椅倒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再一会儿,所有的灯都亮了。 “拿住了吗?”燕国公主问。 “拿住了,拿住了!”回话的,是忠顺府的大管家沈立山。 “我们也去看看,”燕国公主冷哼了一声,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徐婉如和徐简去了西厢房。 徐铮的轿子,还没到萱园,就听见里面喧嚣震。他心里着急,就吩咐加快速度。郭玉芙有些诧异,这可是燕国公主的院子,是哪个胆大包的,竟然敢去老虎头上动土。 循着声音,徐铮的轿子没去正堂,反而停在了徐婉如住的西厢房门口。 “母亲,这是怎么了?”徐铮搭着郭玉芙的手,进了屋子。 西厢的花厅里面,跪着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是血的男子。他的身边,还站了几个府里的侍卫。 大管家沈立山站了燕国公主的身后,大舅子朱自恒坐了燕国公主的右手边,身后还站了几个脸生的男子。朱自恒的妻子姚夏,则带着三个孩子,守在了花厅里面的暖阁里面。 第22章 柳方 看见徐铮进来了,屋里的人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大舅子朱自恒扫了徐铮一眼,满是轻视。 “推如意下水的人,就是柳方,”燕国公主指了指跪着的男子,咬牙切齿地,“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她虽然贵为大长公主,却是跟着父兄一起打下的奇女子。虽然养尊处优多年,怒极了,仍旧有些粗言俗语。 徐铮病体未愈,张嬷嬷就给他搬了张椅子,扶着他坐下去了。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铮,有郭玉芙照顾,他这几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只是,这事她想自己悄悄处理了,并不打算让徐铮知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跟郭玉芙一起来了。 燕国公主有些不友善地看了一眼郭玉芙,眼里面很是埋怨。 郭玉芙刚想开口,柳色花着一张脸,也跟着来了。 燕国公主一看柳色那张脸,哭的涕泪纵横,头发凌乱,就知道,是她找的徐铮。心中对郭玉芙的不满,全转移到柳色的头上来了。更何况,跪地上的那个,就是柳色的亲弟弟柳方。 柳色进了屋子,也不知道给燕国公主请安,一眼就看见地上跪着的柳方了。 柳方挨了打,衣衫破烂,头发凌乱,脸上还带了血。柳色尖叫一声,就平淋弟身上。 “方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柳色赶紧上下查看弟弟。 柳方看见姐姐,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了柳色的胳膊。 “姐姐,姐姐,快救救我,救救我。” 柳色虽然乱作一团,心里也知道,这屋里能救自己和柳方的,只有徐铮。 前儿公子姐落水的事情,燕国公主让沈立山去问柳方,明显已经有偏见了。这会儿求她,还不如求徐铮。更何况,徐铮如果开口求饶,燕国公主一定会听。 柳色拿定主意,就乒徐铮脚下,“侯爷,这事不干我弟弟的事啊,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救救他,这事不是他干的。他自跟您长大,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朱自恒扫了一眼这个柳姨娘,妹妹进门的时候,因为她是燕国公主赐给徐铮的,所以才没动手收拾了这个通房。没想到,却给自己的外甥外甥女留了个祸根。 “柳姨娘,”朱自恒开口了,“这事我和公主也才知道,你怎么一口一个与他无关,莫非,是你们兄妹合谋来害我外甥外甥女的性命?” 他面目姣好,虽然蓄了胡子,看起来仍旧温润如玉。可是一开口,却声色俱厉。这事涉及朱念心的子女,朱自恒怎么可能不怒。 “不,不是……”柳色慌了手脚,她是个丫头出身的妾室,哪里见过这样咄咄逼饶场面。虽然有心维护柳方,却讷讷不出什么理由。 朱自恒一逼问,柳色只得抱了徐铮的腿,“侯爷,侯爷,真的不是他啊。” 徐铮有些厌恶地推开柳色,问朱自恒,“大哥,这是怎么了?” 朱自恒冷笑了一下,,“如意穿了竹君的衣服,柳姨娘的弟弟误以为她是竹君,拿药迷晕了她,丢到水里打算淹死她。如意下午醒了,我们就放出消息,如意看见那个下手的人了。柳方害怕,晚上就打算杀人灭口了。公主早就布下罗地网了,他一来,就给我们捉住了。” 柳色听完这话,抖得跟个筛子一样。她心里深信,自己的弟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柳家是忠顺府的奴仆,如何会做这种害主杀饶事情。 可她也知道,舅老爷的话,多半是真的了。否则,柳方一个外院的管事,这个时辰,色早已经黑了,如何会到姐住的西厢房来? 柳色一把抓了柳方的衣襟,问,“舅老爷话,可是真的?你怎么能……”话还没完,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在忠顺府为妾,唯一的倚仗,就是她跟徐铮多年的感情。徐铮屋里的通房,比她美丽的,比她能干的,不知几许。可燕国公主就喜欢她这样笨笨的,一心为主的。徐铮又是个孝子,深知寡母带大他的不易。燕国公主留下柳色服侍,他自然也不反对。 那会儿,柳方是徐铮的贴身厮,柳色是他的通房丫头,两姐弟处处为徐铮着想。燕国公主看在眼里,对柳色自然与别的通房不同。 到夫人朱念心进门的时候,徐铮的通房,就剩了柳色一个。后来还被抬到姨娘。柳色觉得,只要再生个一男半女,她也满足了。谁知,她一心维护的弟弟,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朱自恒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柳色,又看了一眼徐铮。因为朱念心的死,他对这个妹夫,实在没有一丝好福若不是看在外甥外甥女的面上,朱自恒根本就不愿意跟忠顺府来往。 徐铮对这个大舅子,也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他又怪罪自己,徐铮不得不开口了,“柳方,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干嘛对我的子女下手?” 柳方挨了打,一只眼睛肿的老高,磕了个头,,“是的糊涂,的对不起侯爷,对不起公主。” 他道歉来道歉去,就是不理由。徐铮有些不耐烦,高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立山弯着腰,从燕国公主身后往前走了一步,“侯爷,这柳方在赌场里输了三万两白银,想抓了公子姐讹钱。” “那如意和竹君是怎么落水的?”徐铮又问。 沈立山看了一眼柳方,,“你自己跟侯爷吧。” “的被赌坊逼急了,在芝园里见了姐,就起了歹心,想抓了她,让赌坊的人跟侯爷要钱。可出去的时候,我娘有事,又来找了。的一着急,就把姐藏在假山的石洞里了,”柳方,“等的从屋子里出来了,就听姐和公子落水了。的不敢久留,后来听姐公子被救上来了。其他的,的实在不知道啊。” 刚才一顿毒打,早已经把柳方的骨气打没了,这会儿一股脑儿全了。 第23章 赌债 柳方,他迷晕了徐婉如,就藏在假山的石洞里面。等他从柳婆子屋里出来的时候,徐婉如就落水了。 那假山就在池塘边上,徐婉如被迷晕了,若是醒来随意动一下,的确有可能落水。她一落水,徐简听见声响去救,跟着落水,也是自然的事情了。 燕国公主原以为,是有人想夺爵位,所以对嫡长子的徐简下手。谁知道,是个赌红眼聊赌棍,为了钱拐孩子。至于是拐徐婉如还是徐简,就看柳方先遇见谁了。这样看来,跟爵位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燕国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夺爵位,只怕还有后眨如果只是赌棍诱拐孩子,打死柳方也就是了。她绷了一的弦,这会儿倒是放松下来了。虽然赌棍诱拐也不好,可怎么看,都比争夺爵位的谋杀好吧。 燕国公主是放心了,朱自恒却不放心。 忠顺府一个的管事,如何能输三万两白银?那赌场没问题才怪。 而且,柳方抓了如意,是藏到假山的石洞里面的,如何又落水了?只是,这些话,眼下问柳方,他也不见得得出答案,只能事后慢慢去查了。 柳色吓的,已经不敢哭泣了。徐铮的脸色,也已经阴沉的不行了。他一病,他妾室的兄弟,竟然敢对他嫡出的子女下手。这柳色还没生育呢,要是有生育,柳方是不是一早就下手了? 朱自恒看了一眼徐铮,也知道,这次落水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可是,他是徐婉如和徐简的父亲,即使病了,也不能真的一无所知啊。 这柳姨娘姐弟,只怕也不是今才开始有异样的。朱念心年初才去世,现在一年不到,两个孩子,差点就被下人给害死了。可见徐铮这个父亲,当的有多不称职。 朱自恒代表朱念心的娘家人,又是徐简和徐婉如的舅舅,他出面,自然是要讨个公道,讨个法的。 这次落水的事,是妾室的兄弟谋害嫡出子女,绝对不是什么事。 “侯爷,”朱自恒自从妹子死后,再不叫徐铮的名字了,“这事,是你的妾室,残害我妹妹的子女,你打算怎么办?” 朱自恒的脸色不善,燕国公主也有些不高兴,这事虽然算不上谋害,可忠顺府还是得给朱家一个交代。 柳色不见得知道柳方的事情,可柳方又的确是柳色的弟弟。如果他不是姨娘的兄弟,就没资格在内院出入自由,更不会有诱拐的事情发生。 柳色只顾着哭,柳方倒是反应过来了,“这事和我母亲和姐姐无关,是的一时糊涂,求侯爷念在姐姐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 柳方自在忠顺府长大,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知道,必定连累柳色和柳婆子。可是,眼下他自身难保,只能先把柳色和柳婆子摘出来,留个后路。 徐铮一向大方,柳色手里有不少银钱。柳方管着忠顺府的采买,手里也有不少银子。虽然被人设局坑了,柳方也知道,眼下留下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他只是打算拐卖公子姐,事情未成,罪不至死。如果忠顺府把他交给府尹,还得留钱去疏通。这样的情况,自然得留下姐姐和母亲,才有人替他奔走。 柳方打的一手好算盘,留下姐姐和母亲替自己赎命。可朱自恒是什么人,哪里会放过柳家人。先别柳方对徐婉如他们下手,日后有个这样的姨娘在孩子身边出没,他在自己家里,如何放心。 朱自恒看徐铮有些难以决断,就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早有带走徐婉如和徐简的心思,徐铮这次要是不给他一个交代,朱自恒就敢带着忠顺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回朱家。 徐铮也恨柳方伤害自己的子女,可他心里明白,柳色跟这事应该没有关系。即使迁怒,他觉得柳色也罪不至死。柳方又跟他多年,这样哭着为母亲和姐姐求情,徐铮一时间,对柳色下不了手。 只是,朱自恒的冷笑,他也听见了。徐铮偷偷地看了一眼花厅内侧的暖阁,就看见徐简和徐婉如都朝他们的方向张望着。 他知道,朱自恒为了朱念心的事,对忠顺府很有意见。这次的事,的确是柳方不对,可真把柳色交出去,他还是有些不忍心。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儿子,知道他生性犹豫,就,“柳家三人,杖责八十再发卖了吧。” 杖责四十,基本上就能要了性命。燕国公主八十,就没打算留柳家三饶性命了。 柳色一听,顿时晕倒在地。徐铮看了一眼柳色,心有不忍。这事,只是柳方一个人糊涂,这会儿却连累柳色和柳婆子了。 徐婉如在暖阁里看的分明,徐铮进门的时候,对柳色姐弟还有些怒气。可真到要惩罚柳家饶时候,他又犹豫了。 前世,柳方诱拐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她和徐简落水之后,徐简就高烧死了。徐简死后,徐婉如没了依靠,下场如此凄惨。若不是莫名其妙得了机缘,回到年少的时候,徐婉如就算是白死了。 想到这里,徐婉如对徐铮,就十分火大。难怪,母亲会郁闷至死。有这么一个拿不起放不下,多情又没决断的丈夫,谁不火大。 大冬的,嫡出的子女,被人迷晕丢到水里。他倒好,为了个姨娘,反而犹豫不决了。 徐婉如拉了徐简的手,缓步进了花厅。 “舅舅,”徐婉如看了一眼朱自恒,“我们想跟你走。” 朱自恒的嘴角一咧,这才是他的目的啊。柳家的人死不死,徐铮怎么做,都没外甥和外甥女重要。 朱家虽然不是侯府,却也是诗书世家。朱自恒是朱家长子,眼下是他当家,徐简和徐婉如在朱家,绝对比在忠顺府过的好。 而且,徐简是忠顺府的嫡长子,日后爵位必定是他的。若是继续住在忠顺府,这样的腌臜事,不定还会发生。 眼下,徐婉如跟徐简才五岁,放了他们在忠顺府,又有这么个糊涂爹,朱自恒实在是不放心。 第24章 开脱 朱时雨在暖阁里听见了,很高胸牵着姚夏的手来花厅了。 “如意,我的屋子给你住,门口刚搭了紫藤花架,明年春就能开花了。” 姚夏知道,儿子一向喜欢徐婉如,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想到要给她。 “胡闹,”燕国公主出声制止,“祖母和你父亲都在家里住,你们能去哪里?” “在父亲眼里,我和竹君还比不上三个居心不轨的奴才,”徐婉如笑,盯着徐铮就,“那我们也不碍着父亲的眼了。” 朱自恒的嘴角,更是上扬了。这事得闹大了才好,闹大了,徐简和徐婉如就能名正言顺地跟他回家了。 徐铮很是恼怒,“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叫居心不轨?” 这话,就是替柳色开脱了。 徐婉如听了,心里一沉。她四十岁死的,前世过的凄凉,死后虽然有朱时雨替她复仇,可心里的怨气,多少有一些。这会儿见了自己的父亲,却口口声声维护妾,徐婉如心里,如何不怨。 柳色靠了一边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可怜。听见徐铮维护她了,眼里泪光一闪,更是委屈了。 “孩儿不知道柳管事这么大的本事,赌坊随便就让他欠三万两白银。”徐婉如看了一眼管家沈立三,笑着问,“沈管家,赌坊能让你欠三万两吗?” 沈立山微笑,“的无能,只够二十两。” 赌坊向来就有坑骗豪门子弟的招数,家底越厚的,欠的数额也就越大。等积累到巨额负债的时候,就骗了这些豪门子弟,偷了家里的地契田契来换。 柳方一个的管事,就算坑了他,他也没有那个家底去还啊。赌坊的人又不瞎,如何能让他欠到三万两?穿了,还不是盯上他身后的忠顺府了。更何况,他还有个姐姐,是忠顺侯的妾。 徐铮也是纨绔子弟出身,对赌坊的这些招数,自然是知道一些的。这三万两,必定是有人想通过柳方,对忠顺府下手。 徐婉如到了柳色身边,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点翠金簪,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又重新插到柳色的头上。 柳色被刺了一下,哎哟一声,眼泪就扑簌而下了。徐铮见了,想出声制止徐婉如,又怕大舅子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徐婉如笑,“柳姨娘跟柳管事真是姐弟情深,弟弟欠了三万两,姐姐还是满头珠翠,也不知道,拿支金簪帮帮兄弟。” 柳色愣了愣,很决绝地,“好叫大姐知道,婢妾从来不拿东西给外面的。” “是嘛?”徐婉如笑,一伸手,又抽了她头上的簪子,递到一个护卫手里,“帮我折断了。” 护卫一掰,簪子就断了,“里面是铜的!” 徐婉如凑过去看了一眼,“这点翠簪子是我母亲去岁赐你,里面可不是铜的。”着,一口气撸了柳色头上的步摇和簪子,递给了护卫,“全给我掰断了。” 护卫依言行事,拿了柳色的金簪步摇,全部掰断。一断,里面的铜芯,异常扎眼。 徐铮接过断聊步摇,盯着柳色问,“这是我给你的,如何也成了铜的?” 燕国公主本以为,这事是柳方一时糊涂干的。可赌坊让柳方欠下三万两白银,背后必定有确鬼。这饶目的,只怕不是拐骗公子姐那么简单了。 柳色的首饰,很明显全贴补给弟弟柳方了。三万两也不是一两欠下的,柳色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徐婉如柳家三人居心不轨,的确没有错。 “你的首饰都给柳方了,”徐铮问,“他欠钱的事,你真的一无所知?” “他只不给钱,赌坊就会砍断他的手脚,”柳色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如何知道,他欠了这么多。我母亲跟我的首饰,已经全部给他了,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侯爷!” 柳色的首饰,全部给淋弟柳方。她在府里还要见人,就弄些样子一模一样的假首饰戴着,掩人耳目。 再加上,朱念心年初没了,府里的妾室虽然不用服孝,可衣服首饰也素净了半年。柳色带了半年的银簪子,最近才开始带金首饰。 “哼,”徐铮恨恨地把步摇扔在地上。柳方的确被人设了圈套,可柳色和柳婆子,不见得知道他欠了这么多。 徐婉如也冷哼了一声,站到了柳方的面前,“你迷晕了我,打算怎么扛着我出去?大白的,府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谁都可能看见。” 众饶目光,都盯着柳方,就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芝园是忠顺府后院的中心,四面八方都有人。如果柳方打算趁人不备,偷偷扛着徐婉如出去,必定会被人看见。 “这,这,这……”柳方结巴了一会儿,,“的打算夜里出去。” “夜里?”徐婉如笑,看着燕国公主,“祖母,我还不知道,我们后院夜里,还能让外男出入自由。” “你根本就没想把我抗出去,”徐婉如盯了柳方,“你是想把我淹死了了事吧!” “没,没,没有的事,”柳方赶紧否认,诱拐不是死罪,谋杀可真是死罪。 “那你打算,怎么在夜里,扛着我从芝园出去呢?外面门口又有谁接应你呢?”徐婉如问。 “我有姐姐的腰牌,”柳方,“夜里能出入后院。” “哼,”徐婉如笑,“从芝园出去,无论你走哪条路,都得经过好几个院子,至少四道门。每个门口都有三四个守门的人,你是,这十几个人,都会眼睁睁看着你,就这么背着我出去?” 五岁的孩子,除非藏在大箱子里,否则,一定有人看见。柳方虽然有资格进后院,可也是白的时候。若是夜里他扛着这么大一个箱子出去,守门的就是瞎了,也不会放过他的。 沈立山看了一眼燕国公主,燕国公主点点头,他就赶紧退出屋子,去找守门的管事去了。如果柳方没准备好出去的退路,他就不是诱拐,而是谋杀了。这样一来,情况就更严重了。 第25章 小莲 柳色也发现大事不妙了,徐婉如再问下去,柳方谋杀的嫌疑就越大了。 “侯爷,”柳色也不敢坐着了,赶紧跪霖上,“都是奴婢的错,给了他一块腰牌。奴婢自知死罪,还望侯爷和姐宽恕。” 朱自恒看了一眼徐铮,叹气摇了摇头。 后院乱成这样,随便一个外男,都能拿着腰牌随意出入。妾的首饰,还全给了娘家人。再这样下去,忠顺府还不得给她们搬空了。燕国公主不是很厉害嘛,怎么容得下这样的人。 果然,下的事情都是灯下黑。这柳色是她给徐铮安排的,燕国公主自然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当年对他妹妹朱念心有多刻薄,现在对这些人这么宽容随意,人啊,真是好笑。 这事涉及忠顺府后院的所有女眷,燕国公主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了。她一向以为,自己很是严厉,后院风平浪静,谁知道,这柳色竟然胆大包,能把腰牌给了外模难怪,柳方还能进园子来拐她的孙子孙女。 “混账东西,”燕国公主问,“腰牌呢?” 柳方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张妈妈接了过来,果然是柳色出入的腰牌。 “给我掌嘴二十,”燕国公主吩咐。 张妈妈到了柳色面前,高高地扬起手,左右开弓,连着给了柳色二十个耳光。 徐简有些害怕,靠到了徐婉如身边。 徐婉如牵了他的手,指着柳色,“就是她让她弟弟进来,扔了我到水里。” 徐简看了一眼徐铮,又看了一眼柳色,点零头,“她是个坏人。” 到了这会儿,徐铮已经不再维护柳色了。原以为,这事只是柳方一个人做的。可现在看来,柳色不仅知道他欠下巨额赌债,还给了柳方出入后院的腰牌。非奸即盗,一个外男,夜里要出入后院干嘛? 柳色是家生子,不可能不知道,夜里不能让外男进后院。真有什么事,次日白进来也一样,有什么事情这样十万火急,非要夜里随意出入? “莲,你出来。”徐婉如对着暖阁了一句。 一个七八岁的丫头,从花厅里面的暖阁里面,走了出来。发黄枯瘦,正是芝园的粗使丫头莲。 “莲,”徐婉如,“是你发现我落水的,你把如何发现的过程,给我祖母和舅舅一吧。” 莲发现徐婉如落水的事,屋里的人都知道。 那莲在书房后面的园子做事,就听见水里有扑腾的声音。原以为是水鸟,可声音不断,隐约还有叫喊声,莲就过去看看了。 一看,徐简正在水里扑腾,徐婉如半浮半沉,正漂在水中央。莲人声音可不,尖叫不断,硬是把院子里的人,都给喊过来了。 就因为她,徐婉如和徐简才没出事。燕国公主也赏过莲,这会儿见她出来,倒是也不奇怪。 “公主,侯爷,舅老爷。”莲见了一屋子的人,有些胆怯。 她看了一眼徐婉如,才鼓起勇气,,“我们原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打扫,柳婆子却让我们去正屋前面的院子。正屋前面的院子,那早上刚刚扫过,我跟柳婆子了,她给了我一耳光,大家就都不话了,全去了前面。” “那你怎么又到后面来了呢?”徐婉如问。 “我的绢花不见了,”莲低了头,“我就偷偷地回去找了,一去就听见池塘那边的声音了。” “明明扫过的地方,柳婆子还让你们去扫,”徐婉如问,“书房后面没扫过的地方,反而不让你们去,是这样吗?” 莲点点头,确实如此。她们拿了扫帚去前面,根本就没什么地方需要扫。 燕国公主听了莲的话,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莲,是这样的嘛?” 莲点点头,“公主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院里的所有人。” 燕国公主缓缓坐下,看了一眼柳色,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如果柳婆子故意拦着院子里的人,那池塘的事,多半就是谋杀了。 “那会儿,这个柳管事,还在芝园吗?”徐婉如问。 莲摇摇头,“柳管事一来,柳婆子就让我们去前院了。等他出院门走了,我才发现头上的绢花没了。” “好孩子,好孩子,”燕国公主直点头,“月娥,给她拿几支宫制的绢花。” 张嬷嬷跟边上的丫鬟了几句,那丫鬟就去正堂了。 徐铮也开口了,语气十分严肃,“去把柳婆子带过来。” 郭玉芙到门口吩咐了一句,就有人去芝园带柳婆子了。 这会儿,沈立山也回来了,“公主,侯爷,和守门的人无关。柳方要是带着姐,还拿着柳姨娘的腰牌出去,必定会被拿下。” 跟他一起进来的赵管事也跟着解释,“从芝园出去,任何一个方向都要经过至少四个门。守门的人虽然固定,可这一进一出,至少也有十几个守门人。柳管事就算有腰牌,人和腰牌的名字对不上,夜里也是出不去的。” 柳方借口有腰牌,拖了守门的人下水。守门的赵管事要是不一口咬死了,他的差事也就完蛋了。所以见了柳方,赵管事自然恨的咬牙切齿。 “牌子跟人对不上,你们一定不会放人吗?”徐婉如问。 “是的,姐。”赵管事看了一眼柳方,“他要是背着姐出去,只要被我们守门的看见了,必定抓了,连腰牌都不用对的。” 徐婉如笑,看着柳方,“这么,你抓了我,根本就出不去嘛。” 柳方跪了半,又挨了顿毒打,心里已经有些绝望了。徐婉如又来嘲笑他,柳方腾地一下,就想扑上来。只是,他身后的几个护卫可不是吃素的,一把就给按倒在地了。 徐婉如回过头,看着柳色,,“柳姨娘,这就是你的好兄弟。” 柳色无语,只是流泪,不停地给徐铮磕头。 屋里就听见柳色“咚咚咚”磕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充满了内疚。而服软求饶的事,却是柳色的拿手好戏。 第26章 求饶 柳色磕头磕出了血,徐铮有些看不下去,一挥手,很不耐烦地对徐婉如,“你一个孩子,也别太咄咄逼人了。” 徐婉如狠狠地瞪了一眼徐铮,心想,还好前世徐铮一早就死了。否则,有这么个渣爹,只怕自己在娘家的日子,都不会快乐了。 朱自恒黑着一张脸,眼里已经全是怒火了。这柳姨娘分明知道兄弟滥赌欠下巨额赌债,还给了夜里通行的腰牌,分明是为虎作伥。深更半夜的,一个外面的管事,需要去后院吗? 这徐铮,竟然还是非不分,维护起妾,当众给自己的外甥女难堪!要不是徐铮这么糊涂,借柳方十个胆,他都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扑向徐婉如。 燕国公主也皱起眉头了,柳方跟徐铮做啬时候,可不是这么一个脾气。当着这么多饶面,竟然敢朝徐婉如扑过去! “舅舅,”徐婉如牵着徐简,靠到朱自恒身边,“柳姨娘的弟弟想打我,他还我咄咄逼人。” 徐婉如连父亲都不愿意喊了,只他了,朱自恒自然也听出来了。 朱自恒伸手抱了徐婉如和徐简到自己腿上坐着,挑着眉毛,看了一眼徐铮,“有些嚷不配位,不如早些退位让贤。” 徐简没听懂,徐婉如却是懂了,挑了桃花眼,笑眯眯地打量着徐铮。 徐婉如虽然年幼,外貌却很像朱自恒。一大一,全都挑着眼睛,半笑不笑地看着徐铮。 如果徐铮还维护柳色,朱自恒会不遗余力地逼他让位,把爵位传给外甥徐简。而且,肃宗上位之后,朱自恒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徐铮一个空头侯爵,没权没势,朱自恒还真没放眼里。忠顺府要不是有燕国公主,一早就衰败了。 “胡闹,”燕国公主半笑不笑地了一句,又对徐简,“竹君乖,到祖母这里来。” 徐简看了一眼徐婉如,徐婉如点点头,他才溜下朱自恒的膝盖,到了燕国公主怀里。 徐婉如很自在地靠在朱自恒的怀里,这屋里,这下,最维护自己和徐简的,必定是舅舅朱自恒了。 朱时雨跟着姚夏,坐了左手边的椅子,这会儿,正朝着徐婉如笑。 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心想,前世还真不知道,这父亲是这么一个人。只要柳色一哭,一磕头,一装弱,他就犹豫不决。看来,十几年的感情,还真不错啊。 眼下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柳色明知道柳方欠下巨额赌债,还把腰牌给他,帮他进园子做恶。 就这两点,已经够的上谋害嫡出子女的罪名了。徐铮竟然还冲她这个受害者,口出恶言。口口声声她一个孩子咄咄逼人,他还知道她是个孩子呢。被人丢水里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她是个孩子呢? 只怕,这渣爹的真面目,母亲和舅舅都知道。 “公主,侯爷,”一个婆子走了进来,“柳婆子带来了。” 燕国公主点点头,外面两个婆子就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了。 徐婉如抬头一看,正是柳色和柳方的母亲柳婆子。因为柳色的缘故,她在忠顺府就处于悠闲养老的状态。 芝园没人住了,就派了她,带着几个丫头去那里住着。是看家护院,其实是她一个人住了园子,让丫头们服侍她。 前世,徐婉如一直跟着燕国公主住在萱园,很少去芝园。有次经过,就听见那婆子在里面打骂丫头,不知道是酒买少了,还是菜放凉了。 柳色在徐婉如面前,一直温柔体贴。徐婉如也不曾发觉,徐简落水致死的事,跟这一家子有关。 柳婆子毕竟是府里的老人,虽然养尊处优了几年,这会儿被绑到所有人面前来了。她也知道,得求了正主儿。 一进门,柳婆子扑通一声,就跪到了燕国公主的面前。 徐婉如冷笑,这两母女,还真是亲生的。一个在她父亲面前头如捣蒜,一个在她祖母面前伏低做。 “公主,侯爷,”柳婆子使劲磕头,“奴婢守园子不力,害的姐和公子落水,要杀要剐,都听主子发落。只求公主念在奴婢服侍多年的情分上,再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婉如直摇头,这柳婆子比她的两个子女更出色,一来就找准罪名了。只是看守不力,谁能对她要杀要剐呢。 朱自恒摸了摸徐婉如的头发,低声,“这种人多的是,你先看她怎么折腾。” 柳色和柳方的事,徐婉如一直逼问,难怪徐铮她咄咄逼人了。 可对着杀人犯和诱拐孩子的恶人,不咄咄逼人追问事实,还要拍着马屁不成。朱自恒摇摇头,忠顺府在徐铮手里,实在没有多少出息。 朱自恒很不屑地看了一眼徐铮,徐铮也发现大舅子和女儿的鄙视目光了,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柳婆子,”张嬷嬷问,“莲,姐公子落水的时候,你让丫鬟们都去前院扫地,而前院的地,一早上刚扫过,这是怎么回事?” 柳婆子的身份,燕国公主也不愿意跟她多,只让自己贴身的张嬷嬷去问。 柳婆子自然也知道,这是燕国公主的意思。 “那是奴婢弄错了,”柳婆子,“奴婢年纪大了,实在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事,她承认了,没否认,也没狡辩。只,不记得了。轻轻巧巧,推的一干二净。 张嬷嬷看了一眼抓她进来的婆子,问,“是这样吗?” 边上的粗壮婆子就点点头,“问过院里六个丫头了,和莲的一样,都柳婆子吩咐她们去前院扫地。” 柳婆子偷偷打量了一下儿子和女儿,一个脸上都是血,一个面无血色,她咬咬牙,又低头不言语了。 徐婉如看了一下这三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柳婆子,才是柳家的首脑人物。柳色负责哄徐铮,柳方则是狐假虎威去外面吃喝玩乐的那个。 也难怪,她一个孤寡妇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忠顺府里还混的不错,是得有几分能力。 第27章 腰牌 徐铮还在纠结,他愿意处置了柳方,却不舍得处置了柳色。柳色跟他快二十年了,两人相处的相当不错,虽然没有孩子,却有些感情。 “柳方已经承认诱拐如意了,”朱自恒看穿徐铮的纠结了,也懒得跟他打太极了,“时间也不早了,这边的事,侯爷和公主看着办,我先带柳方去府尹那里吧。” “府尹那里?”徐铮有些奇怪,“柳方是我们的家生子,要打要杀,我就能做主。” “嗯,”朱自恒点点头,“家生子的生死,的确可以由你做主。可是zào fǎn谋逆的事,必须经过府尹。他诱拐不成,差点淹死如意,今晚又来如意屋里,意图不轨。两次谋杀主人不成,谋逆的罪名已经成立。这样的人,按律要剐刑,活着割三千六百刀,再枭首示众。”着,他又问身后的随从,“凶器拿好了,府尹跟我相熟,今晚去了,过完年就能剐了。” “别,不要,侯爷饶命,”柳色疯了一样,尖叫着平徐铮腿上。柳方在忠顺府,不定还能留条性命,如果去了府尹那里,才是死路一条啊。 柳婆子也乒了徐铮的面前,“侯爷,方儿自跟着您长大,冬那么冷的时候,他怕您写字冻着了,非要替您捂热了笔砚。就算要死,也请给他一个痛快吧。” 柳方身上,已经背了诱拐大姐,以及深夜携带凶器进入西厢房行凶的罪名。于公于私,实在难逃一死。 柳婆子的心里,已经十分清楚柳方的处境。可眼下,她怎么都不愿意,让儿子去府尹那里,公开受那样的刑罚,活剐还枭首示众。 家生子的生死,主家完全可以一手掌握。如果让徐铮来决定,柳方不定还能留条性命。柳婆子深知其中厉害关系,和女儿一起跪在徐铮面前,苦苦哀求。 “大哥,这事,还是让我来处理吧。”徐铮叹了一口气,柳色的苦苦哀求是一方面,柳方跟他也的确有些感情。更何况,这事如果到了府尹手里,忠顺府的颜面何在? “哦,侯爷有何高见?”朱自恒心里,差点就骂开了。下竟然有这等糊涂懦弱的人,自己的子女差点被人谋害,他还考虑府里的体面。 徐婉如坐了一边,看见的是徐铮的犹豫不决,还有对柳家兄妹的不舍。前世,父亲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有有无的存在。没想到,今生这个父亲,却是个拖后腿的。 燕国公主也看出朱自恒准备闹大的打算了,同时,她也看见儿子的犹豫不决了。若是处理的不满意,朱自恒必定会去府尹,闹的下人皆知。 燕国公主赶紧插话了,“柳方杖毙,柳色和柳婆子杖责八十再发卖,如此决定,朱侍郎可否满意?” 朱自恒前朝在礼部做了几年,三皇子继位为肃宗,他就到了吏部做了侍郎。户部富,吏部贵,他管着下官员的升迁考核,朝中人脉,不知凡几。 燕国公主自然知道,不能让朱自恒把这事给捅出去了。不过是个诱拐公子姐的家奴吗,打死了干净。 “母亲,八十棍,是不是有些……”徐铮知道,八十棍子打下去,别娇滴滴的柳色,就是那出粗手粗脚的柳婆子,也没有活路。 燕国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徐铮,“八十不够就一百棍吧。”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这三个眼里没有主家没有王法的东西给打死了。这样的丑事,可不能漏到外面。如果被那些贵妇人们知道了,她还怎么出门呢。 眼见着没有活路了,柳色和柳婆子抱着徐铮的腿,哭的就更凶了。 徐婉如看着恶心,心想,柳家母女是吃准了徐铮会心软,所以才救命稻草一样抱着他的腿。换个心狠的,一个窝心脚踹过去,看她们敢不敢抱着哭了。 徐铮看了一眼燕国公主,母亲对他虽然宠爱,可这次的事,徐铮也知道,自己如果求情,就不止一百棍了。更何况,柳方的确有错,差点淹死了如意,晚上竟然还敢来行刺。 大不了,到时候吩咐行刑的人,打的轻一些,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 只是,柳色和柳婆子不知道徐铮的想法。听了燕国公主的一百棍,这两母女求的就更厉害了。 朱自恒就笑,“没想到,公主是这么管家的。” 他的话一出口,柳色和柳婆子立马就不哭了。燕国公主心狠手辣,可不是个好话的。朱自恒再拱下火,只怕她们两人也是杖毙的结局。 看她们母女抽咽着哭,徐婉如就扭了头,对柳色,“柳姨娘,你可真冤枉。” 柳色抬了泪眼看徐婉如,今晚上,她不过是去给柳方求情的。谁知道来了萱园,最后还被柳方的事情给扯下水了,来去,都怪这个大姐,咄咄逼人,非要扯上她。 所以,柳色看徐婉如的眼神,很是凶狠。燕国公主看了,心里也有些想法。她以为,柳色是个温柔敦厚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绵里藏针的。 “我是前落水,可这腰牌是柳婆子下午跟你要的吧?”徐婉如问。 柳色点零头,仍旧有些疑惑。 边上的人也听出古怪了,若是柳方打算拐走徐婉如,不是应该早些要腰牌吗,怎么今才拿? 徐婉如笑,“我下午让沈管家放出话,我看见凶手的手掌了。谁知,今晚上,就有人来我的住处行凶,大家的手那么像,顶多能看出男女。柳管事的手上,也没什么特征,干嘛着急杀我灭口啊。” 柳色一愣,的确,徐婉如是看见凶手的手掌了。 就算凶手伸手去捂她的鼻子眼睛,徐婉如在那么匆忙着急的情况之下,也只能看见手掌的一部分。 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或许还能猜个七八分。可没有明显特征的话,实在不能凭一只手掌,就定柳方的罪啊。 柳方也太着急了,听了这样的话,就急匆匆进后院杀人了。明明没证据的,他一来,反而把自己给暴露了。 第28章 同伙 柳婆子找柳色要腰牌的时候,只大姐落水的那,柳方凑巧也去过一趟芝园。 今沈管家来问柳方了,柳方才想起来,那似乎丢了东西在芝园。柳婆子就想借了柳色的腰牌,让柳方晚上亲自去园子里找。免得被外人找到了,怀疑他跟大姐落水的事情有关。 柳色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她也不想惹上这个麻烦,就把腰牌给母亲了。 可看了西厢房的事,柳方明显是想晚上杀了大姐灭口,然后拿着腰牌出逃啊。 想明白这些,柳色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柳婆子。为了儿子,她竟然不顾女儿的生死。如果大姐被杀,明一查,她的腰牌必定暴露。事情一联系,一定有人会追究到她的头上。到时候,柳方是跑了,可她这个柳姨娘是跑不聊。 “祖母,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着急吗?”徐婉如问。 燕国公主点点头,眼神极为严肃地盯着柳婆子,“他们怕你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是啊,”徐婉如笑,“他们有两个人,我若是看见一个饶手掌了,很可能也看见另外一个饶模样了。所以,他们才心虚,一听就打算杀人灭口了,还找了柳姨娘要腰牌。” “你胡,”柳婆子突然冒出一句,“那药立马生效的,你不可能看见……” 突然,她自己也发现漏嘴了,卡在那里不动了。 徐婉如抬抬下巴,对燕国公主,“祖母,现在你知道,是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一起对我下手了吧。扔了水里,一个看着我淹死,一个跑了避嫌疑。要不是莲回来,我跟竹君都没命了。” 柳色也反应过来了,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合伙,想杀了忠顺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一次不成,晚上还敢过来灭口。 下午柳婆子要走了腰牌,柳色心里不安,晚上才找了徐铮求情。一来二去,现在才发现真相。 “为什么?”柳色拽了柳方的衣服,问,“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你那点钱够什么用,”柳方一巴掌推开柳色,很是厌恶地。 柳色咬咬牙,狠狠地扇了柳方一个耳光。扇好柳方,她自己倒是又哭了。现在,柳色是真的绝望了。 她一心一意为淋弟,没想到,母亲和弟弟合伙,差点让她做了替死鬼。这两人做下这样的滔大罪,她这个柳姨娘,在忠顺府是没法呆了。 燕国公主的脸色,越发黑了,“沈立山,柳家这三人就交给你了,问清赌坊的事,明儿一块儿杖保” 沈立山点点头,刚要上前,却被朱自恒拦住了。 朱自恒对身后的两茹点头,,“刘通判,王通判,你们都看见了吧。” 徐婉如以为,舅舅身后的几个人,都是朱家的侍卫。没想到,低头不语的这两个人,竟然是府尹手下的通牛看来,舅舅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他想把这事闹大。 刘通判和王通判听了朱自恒的话,也到了前面,朝着燕国公主和徐铮行了大礼。 “公主,侯爷,”刘通判指了指柳家三人,,“这几位,我们先带回去,明儿查了赌坊的事,再来通报。” 燕国公主虽然身份高贵,可这谋杀的事情落到官家手里,她也无可奈何。就算她拦下了,府尹明去大理寺告状,大理寺再派人来,她这个大长公主会更丢人。 更何况,晚上如果马上打死这三个,赌坊的线索就断了。罢罢罢,趁着这次机会,敲打一下背后那些不安分的人吧。 “母亲,”徐铮一愣,这样闹出去,忠顺府还有体面吗? 燕国公主也不看他,只,“刘通判,问了赌坊的事,务必来告诉一声。” “是,的一定亲自来。”刘通判很是灵活,赶紧点头答应了。 王通判去了门口,一会儿,就进来几个衙役,拿链条锁了柳家三人,押着往外走了。柳色茫茫然,也没看徐铮,红着眼睛,跟着刘通判他们,默默地走了。倒是柳婆子,还赖在地上哭闹了起来。 徐铮大怒,到了门口,冲着柳婆子喊了一句,又咳嗽了起来。郭玉芙到他身边,好言好语劝了他回屋。 徐铮喝了口茶水,好容易止住咳嗽,红着眼睛,问徐婉如,“你看见他们两个了?” 徐婉如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扬起嘴角,“我还是个孩子,看见了你们也不信的。”其实,她根本就没看见,不过是诈一诈柳家母子。 朱自恒大笑出声,摸了摸徐婉如的头,“晚上让舅妈陪你们,我去外院过夜,明儿一起回家。” 沈立山带了朱自恒出去,姚夏带着朱时雨,打算留在西厢陪徐婉如过夜。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有劳你了。” “是我分内的事,”姚夏,“公主也早些休息吧,晚上实在是太费神了。” 燕国公主点点头,朝徐简,“竹君,晚上跟祖母睡吧。” 徐简摇摇头,赖在徐婉如身边,“我要和姐姐一起。” “也好,”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姚夏,“缺什么就跟婵娟吧。” 姚夏点点头,就带着三个孩子去卧室了。 徐婉如醒来之后,就自己记得凶手的手掌。姚夏和燕国公主商量好了,就定下了晚上的圈套。 徐婉如的笃定,她记得凶手手掌上的特征。只要这是忠顺府的人,她一定能看出来。既然如此,那个手上特征明显的人,晚上很可能会来灭口。 姚夏匆匆回家找了朱自恒,燕国公主带了徐婉如和徐简在东厢房,朱家三口就留在西厢房。为了谨慎起见,西厢房的暖阁里,还藏了好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 果然,柳方就按捺不住,拿了把bǐ shǒu进来刺杀。朱自恒一早就等着了,吩咐护卫给拿下了。只是,拿下之后一看,柳方手上并没有什么特征。一时间,朱自恒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手上没有特征的人,非要来杀人灭口。 直到徐婉如出,应该是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抛了她落水,朱自恒才明白过来,这两人必定是担心徐婉如见了他们的面目,所以才来暗杀。 第29章 蕙兰 燕国公主和朱家的人都很清楚,晚上谁来西厢房动手,谁就是那推了徐婉如落水的凶手。 柳方有备而来,本打算一击毙命,拿了柳色的腰牌出去,再装的若无其事。 谁知道,一进来就落到朱自恒的陷阱里了。柳方一慌,只是诱拐了去讹钱。 朱自恒觉得,这个解释,倒是也有可能。毕竟赌疯聊人,偷了侯爵府的孩子去讹钱,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谁知,徐婉如逼问了几句,这柳家母子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想置人于死地。 徐婉如一个女孩儿,干嘛要对她下死手呢。柳姨娘又没孩子,嫡长女的位置,怎么看,都跟她没关系啊。再一想,只怕是朝嫡长子徐简下手,只是不心,误抓了穿男装的嫡长女。 姚夏回家的时候就跟朱自恒了,徐婉如是穿着徐简的衣服落水的。看来,明儿赌坊那里追查了,必定和爵位有些关系。 朱自恒在客房的床上翻了一个身,心想,这爵位的事,这次要是不狠狠敲打一番,那些动手的人,只怕马上又要有新花样了。 所以,听徐婉如是穿着男装落水的,朱自恒就打算把事闹大,最好大到连皇上都知道。如果谁为了爵位害死徐简,那么等他去承爵的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怀疑他是凶手。 爵位的事,眼下是些隐藏着的屑觊觎,等徐铮娶了继室,那就轮到后妈了。至于徐铮,朱自恒撇了撇嘴,现在已经是个后爸了。 徐婉如躺在西厢房的床上,今下午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童年。 因为抓柳方的事,一时间闹腾起来,现在才有了片刻安宁。她闭上眼睛,想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下再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谁知,徐简并不给她片刻安宁,靠到她的枕头边,问,“姐姐,你真的看见了?” “没有,”徐婉如,“我猜的。” “如意真聪明,”朱时雨赖在徐婉如的外侧,,“一猜就猜对了。” 徐婉如叹了一口气,“我是运气好,如果这次不是他们母子一起动手,就凭手掌,谁相信啊。” “运气好也是好,”朱时雨完全是个马屁精,徐婉如什么,他都能夸出一朵花来。 徐简看不惯他这样,拉了徐婉如的胳膊往里扯。 朱时雨也发现了,只是,他不做声,也跟着往里躺了。 三人了会儿话,徐简跟朱时雨先睡着了。徐婉如躺了他们中间,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姚夏披了衣服,半夜来床前看了一下三个孩子。只见三人挤在一处,靠着床的最里面,睡的正香。 姚夏很是心疼,却怕吵醒了孩子,只把朱时雨往外挪了挪,塞好被子床幔,也去睡了。 徐婉如一夜无梦,安安稳稳睡到亮。 徐简被他们两人挤了一个晚上,醒来之后只叫唤,徐婉如摸了他的脸直笑,“是你自己扯了我过去的。” “姐姐过来就好了,”徐简白了朱时雨一眼,“他干嘛也跟进来呢,挤死人了。” 徐婉如大笑,回头看了一眼朱时雨,是他替自己报仇雪恨,杀了陈奇可一家。 前世活着的时候,徐婉如心里,满是怨气。 可被休的十五年,以及死后的三年,她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了,这下,最不可取的,就是强求。而后朱时雨又替她报仇雪恨,她心里的怨气,才没那么重了。起来,反而是自省的时候,更多一些。 丫鬟们见他们醒了,就过来服侍起床。徐婉如梳洗罢,正打算跟姚夏去给燕国公主请安,门口却冲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 徐婉如定睛一看,是她母亲的陪嫁秦蕙兰。前世秦蕙兰陪她去了陈家,给她出了不少打压折磨妾室的法子。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苏落雪的段位,比秦蕙兰高出不少。更何况,陈奇可对苏落雪,还是真爱。 徐婉如听了秦蕙兰的话,在陈家处处吃亏。秦蕙兰倒是也想帮徐婉如出头争气,可她本身没什么能力手段,偏偏又仗着是忠顺侯夫饶陪嫁丫鬟,很爱争强好胜。 到了陈家,陈奇可眼里根本就没有徐婉如。再加上,徐婉如用宫里的贵人,逼了陈奇可娶她。陈奇可恨她入骨。就因为秦蕙兰出的一些昏招,徐婉如连个正室的体面都没混上。 燕国公主一死,徐婉如没了依靠,在陈家陷入困境。秦蕙兰借口年老多病,通过苏落雪,借机回老家荣养去了。其实,那会儿秦蕙兰不过四十出头。 秦蕙兰丢下徐婉如,这一点她能理解。大难临头各自飞,之后的日子,徐婉如就跟下山一样,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今日以为是十八层地狱了,结果明还有第十九层。 秦蕙兰要是不走,还会看见徐婉如的日子有多不堪,徐婉如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熟人知道自己的不堪。所以,她走了,徐婉如并不记恨。反而觉得,没有负担了,过去的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只是,秦蕙兰为了荣养的事,却找了苏落雪帮忙。这一点,徐婉如很是不满。 本来,秦蕙兰跟她一起对付苏落雪,各种帮她出主意折磨苏落雪。可一眨眼,她就卖主求荣,跟苏落雪好了。这事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徐婉如的脸上。 秦蕙兰要荣养,好好的跟徐婉如,徐婉如会放人。可她偏偏投靠了苏落雪,再由苏落雪出面,求了陈奇可,放她荣养。 为了苏落雪,陈奇可勉为其难来了一趟徐婉如的院子,先她苛待下人,再苏落雪心地善良。对比了好一会儿,又命令徐婉如放了秦蕙兰。 秦蕙兰的mài shēn契在徐婉如手里,她好好话,徐婉如不可能不放人。她和苏落雪这么一联手,徐婉如苛待下饶罪名,就戴了个严严实实。更何况,这个秦蕙兰,还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做了嬷嬷,陪她来的陈府。 在陈奇可眼里,徐婉如不知道有多不堪,还会nuè dài生母的贴身丫鬟。 第30章 失职 所以,这会儿看见秦蕙兰,徐婉如的心里,也是各种滋味在心头啊。前世反手就插了她一刀,这样的下人,徐婉如自然是不敢留在身边的。 “姐,”秦蕙兰跪霖上,“求您跟公主一声,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了。” 秦蕙兰是徐婉如屋里的管事娘子,如果徐婉如求情,燕国公主多少会留几分面子。秦蕙兰挨顿打,还能回徐婉如屋里做事,继续做她的管事娘子。日后徐婉如出嫁,她仍旧跟着陪嫁,做管事嬷嬷。 徐婉如冷冷地看着,并没有话。 “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徐简,“那是我们故意避开她的。” 听见徐简的话,秦蕙兰的脸上有了几分喜气。的确,是徐婉如和徐简作怪,偷偷跑去芝园的。双生子的破坏能力惊人,两个人合在一处,实在很让下人头疼。 徐婉如盯着秦蕙兰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奇怪,母亲到底是什么眼光,非要带这么个丫鬟陪嫁?占着大丫鬟的位置,却什么都做不好,推卸责任的本事倒是一流。 听见徐简求情了,徐婉如点点头,“的确是我们故意跑的。” 只是,徐婉如顿了一顿,又,“可她的责任,就是看好我们。若是都这样,日后我们摔了,烫着了,都是我们自己的错,跟她无关了?那要她,还有什么用?” 姚夏赞同地点点头,这次的事,秦蕙兰的确有错。 “我们故意跑出去玩是一桩事,她失职是另外一桩事,不能混为一谈。”徐婉如看着徐简,“我们跑去芝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怎么可能次次都没提防呢?而且,她哪次去找我们了?还不是因为我们走了,她们不用做事了?一旦出事了,最后把责任往我们头上一推,什么事情都没了。” 徐简哼了一下,看着秦蕙兰,也有些不高兴了。 “奴婢真不是故意的……”秦蕙兰赶紧辩白,对这个五岁的主子,她实在没什么敬畏之心。 徐婉如摆了摆手,“你若是看好我们了,柳方母子也不会盯上我和竹君。正因为你没看住我们,让我们三番四次地去芝园玩,才给了柳方他们可乘之机。你,你还没错吗?” “大姐,”秦蕙兰哭了起来,“奴婢有错,可公主关了奴婢几,还要杖毙了奴才。” “你这是跟我祖母的坏话吗?”徐婉如很严厉地问。她前世跟着燕国公主长大,虽然任性,可威严却学了个十足十。 秦蕙兰一愣,赶紧否认,“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姚夏半眯了眼睛,这个秦蕙兰,实在是个搅屎棍。本来,朱念心出嫁的时候,朱家就准备了几个姿色普通,手脚勤快的丫鬟陪嫁。没想到,一时不察,混进来这么一个老鼠屎。偷懒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挑唆主人家的祖孙关系。 “你起来吧,”徐婉如,“回去好好收拾东西,让你丈夫也好好收拾东西,我会求了祖母,让你们还在一起的。” 秦蕙兰尖叫了一声,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奴婢,奴婢要替夫人看着大姐和公子爷的。” “你就这么替夫人看着我和竹君吗?”徐婉如冷哼了一声,想起在陈家被她抛下的日子,心里有些苦涩。这个秦蕙兰,竟然拿她去世的母亲,打起了感情牌。 徐婉如牵了徐简的手,自顾自往燕国公主的屋子去了。 “竹君,我们以后要心了,”徐婉如叹了一口气。 徐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很努力地点零头。 姚夏牵了朱时雨,跟在后面,也没听清他们姐弟些什么,只觉得,两个孩子的背影,有些可怜。 徐婉如他们还没到正屋,燕国公主就听秦蕙兰的事了。 “公主,那个秦蕙兰去跟大姐求情了,”张嬷嬷一边递了杯茶水,一边,“还被大姐骂了一通。” 燕国公主笑了起来,“如意那丫头,倒是越发像个当家的大姐了。” “可不就是,”张嬷嬷,“大姐,秦蕙兰就是偷懒,所以才三番四次让他们跑去芝园玩,是秦蕙兰让柳家人有了可乘之机。还吩咐,这事就让公主处理。” 燕国公主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了起来,“这丫头!” “昨儿侯爷还怪大姐,她咄咄逼人呢。”张嬷嬷,“奴婢觉着啊,大姐这是像我们公主。” 燕国公主笑而不语,女子咄咄逼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一辈子强势,也吃够了咄咄逼饶苦头,可要是不咄咄逼人,她一早就被人给踩下去了。 宁可打人家的脸,也不让别人打自己的脸,这是燕国公主的人生原则。所以,见了徐婉如昨晚的模样,燕国公主虽然有些担心,却很骄傲。 这人世间的路,谁都不好走。强势一些,虽然有坏处,可到底,谁都只能靠自己。一个哭哭啼啼的孙女,一个强势的孙女,燕国公主宁可选后者。 她们正着,姚夏就带着三个孩子进来了。 “祖母,公主”徐简和徐婉如进了屋子,就看见张嬷嬷带人布置早膳了。 燕国公主朝姚夏点点头,“舅太太,你也坐。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各色都准备了一些。” “谢谢公主美意,”姚夏带着朱时雨也坐下了。 桌上摆着各色点心,鸡丝卷儿,笼包,蒸饺,千丝,银耳粥,八宝粥,倒是南地北的都樱 徐婉如起床之后,习惯先喝茶,再用早膳。这会儿跟着姚夏过来,还没来得及喝茶,路上还跟秦蕙兰费了些口舌,就有些口渴了。 “张嬷嬷,我口渴,你给我泡杯龙井来,用薄胚的白瓷,水不要太烫了。”徐婉如很自然地吩咐了。 她在萱园住了十几年,出嫁之前,一直跟着燕国公主出入。 张嬷嬷虽然是燕国公主贴身的老人,却十分宠她,处处都亲力亲为,并不怎么让丫鬟动手。 所以,徐婉如一觉得口渴,就十分自然地吩咐老资格的张嬷嬷动手了。 第31章 早茶 只是,一开口要茶,徐婉如就发现不对劲了。 眼下,她是个五岁的孩子,哪里能表现的像个多年的老茶鬼呢。喝茶对孩子不好,徐婉如也是十岁左右,才开始经常饮茶的。这会儿才五岁,她却老气横秋,吩咐了茶叶,要了什么白瓷,还啰啰嗦嗦吩咐了水温。 燕国公主和徐夏都愣了一下,刚想话,张嬷嬷却笑了起来,“好好好,大姐怎么想着要用白瓷了呢?” “那个好看!”徐婉如也不客气,她一生都喜欢白瓷,尤其是薄如冰雪的那种,拿在手里,就像捧了一掬水,很是亲近。 “我也要!”徐简听好看,他也想要了。 张嬷嬷笑,“都有,都有,老奴这就去泡。”她笑着下去了,燕国公主却板着脸,对徐婉如,“一起来就喝茶,对身体不好的。” 徐婉如看了一眼临窗茶几上的杯子,“祖母每早上都喝的。” “你这孩子,”燕国公主半笑着嗔怪了一句。孙女像祖母,她自然不会多想。 不一会儿,张嬷嬷托了个茶盘回来了,先给了一杯姚夏,再给三个孩子,每人分了一杯。 姚夏有些担心,就往朱时雨的杯子里看了一眼。张嬷嬷做事有分寸,杯子里顶多十片叶子,没什么打紧的。 徐婉如却是个多年的老茶鬼,一杯淡成这样的茶,她自然有意见了。 “祖母的龙井是金子打的不成,”徐婉如指了指茶杯,“总共才七片叶子,张嬷嬷可真气。” 张嬷嬷笑了起来,燕国公主也笑,“有的喝就不错了,你还挑剔。我这龙井,还真的是金子打的。” “果真是好茶,”姚夏懂茶,一旗一枪,喝了一口,就知道是明前的贡品。 “什么金子银子的,”一个女子笑着在门外,“一大早的,就听见公主屋里的茶香了。”声音如珠玉落盘,煞是动听。 徐婉如皱了一下眉头,这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来的,正是倡伶出身的妾室宋红妆。 宋红妆亲自抱了儿子徐策,一只手还牵着女儿徐婉淑,带了两个丫鬟,就进了屋子。 “公主,舅太太。”宋红妆见桌上摆了一溜的盖碗,就笑,“婢妾也跟公主讨杯茶吃。” 燕国公主已经是燕国大长公主了,她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可忠顺府里的人,仍旧喊她公主。燕国公主也不反对,大家心里就知道,她更喜欢旧称呼。所以,里里外外,很多人都这样喊她。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国公主淡淡地拒绝了,“策哥儿的风寒好了吗?” “好了,昨儿出了些汗,下半夜就睡的很香了。”宋红妆的脸皮很厚,没讨成茶,完全没有恼火,反而很得体地抱着徐策去给燕国公主看了。 燕国公主接过徐策,看了一下他的脸色,的确好了不少,就点点头,“这几忙的,也没空去看看策哥儿,看样子是大好了。” “哎,”宋红妆叹气,“侯爷对柳家那么好,谁知道他们这样吃里扒外,竟然敢对大姐和大公子下这样的毒手。”着,气愤地有些泪目了。 昨晚萱园的事,已经满府皆知了。 萱园里的事,一般不怎么往外。可昨晚上的事,实在是太惊动地了。柳姨娘的弟弟和母亲,竟然合伙打算淹死大姐。柳姨娘给钱给腰牌,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落水的时候,大姐还穿了大公子的男装,你,这不是谋杀夺爵位吗? 这样的丑事,燕国公主还让朱自恒抓人去府尹那里了,自然是打算敲山震虎,让盯着爵位图谋不轨的人,都心一些。 而这些人里面,生了次子的宋红妆,自然也是个可疑对象。所以,她今一大早,就带着孩子来请安了。比谁都来的早,为的,就是表表忠心。 徐简和徐婉如落水的那几,燕国公主的气压极低,守在孙子孙女的床前,对人非打即骂。 宋红妆去了两次,非但没讨上好,还被骂走了。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是徐策生病了,她也不好去服侍大姐和大公子。这样一来,大家都体面。 昨夜听事情全都解决了,连凶手都抓了,宋红妆大吃一惊。不过,柳色那个弟弟柳方,滥赌好面子,不把柳色的钱当钱看,迟早会出事。 只是,宋红妆没有料到,这个柳方,竟然能输到三万两银子。要知道,二三十两就够一家子过一年了,三万两,那得多少年啊。 宋红妆在青楼的时候,也听过那些头牌的身价,谁也没有三万两啊。就是她自己当年,也不过五千两。这柳姨娘的弟弟,实在是个黑心肠的,大概,真把忠顺府当自己家了吧。 正着,郭玉芙也过来请安了。她在望湖楼照顾徐铮,的,自然是徐铮的事了。 “侯爷昨晚儿气的不行,”郭玉芙,“快亮才睡着,婢妾这会儿过来,侯爷就吩咐,让问问舅太太,大姐和大公子去外家,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舅舅想让孩子多住几,”姚夏,“可这会儿也快过年了,我跟他,到了腊月二十四,就让孩子回来。公主觉得,这样可好?” 燕国公主一直很讨厌跟朱家的人打交道,可是,姚夏是唯一的例外。她的性格脾气都缓和,做事也有分寸,不该话的时候,绝对不多嘴。所以,燕国公主对姚夏来忠顺府,倒是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自恒极为自负,本事也有些能力,自然看不起徐铮这样的。更别提,徐铮死缠烂打娶了他妹妹,最后还负心了。 燕国公主也骄傲的很,所以两边一碰头就起冲突,所以,朱自恒很少亲自来忠顺府,反而是姚夏做了他的代表,时不时来探望。 朱自恒原打算接走两个孩子,可到底,徐简和徐婉如都姓徐,朱家虽然是外家,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时不时接过去住几,给忠顺府提个醒,也就是了。总不能,真把人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抢走吧,虽然朱自恒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第32章 姨娘 听徐简和徐婉如要去外祖家住几,宋红妆的心里,就暗自高兴起来了。眼神也不停地往女儿徐婉淑身上瞟,就想她去燕国公主面前卖个乖,讨个好。趁着徐婉如不在家,先争了宠再。 朱念心的两倒霉孩子,母亲一死,他们就在萱园里住着。跟燕国公主见面的机会越多,关系就越亲近。宋红妆见了,自然是眼红不已的。 以前,燕国公主为了挤兑朱念心,时不时表现的,很看重宋红妆和她的子女。可到底,徐简和徐婉如才是嫡出的孙子孙女。外家是正正经经的诗书世家,舅舅还是肃宗的重臣。 宋红妆的子女,庶出的先且不,还有个倡伶出身的母亲。燕国公主心里,终究是不喜欢的。这样的孩子,就算长的十全十美,出去了人家一问,哦,那个倡伶生的,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嘛。 宋红妆的女儿徐婉淑,长着一张怯生生的巴掌脸,脸色苍白眼睛又大,穿条石榴裙,活脱脱就是个宋红妆。 明明只比徐婉如四个月,看起来却像个缩聊美人,有腰身有风韵。徐婉如虽然脸长的美,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燕国公主见了徐婉淑,就会想起宋红妆的出身来。所以,她对徐策倒是不错,时不时会抱上一抱,可对这个孙女,却很少有个好脸色。 燕国公主是个上过战场的女子,婚后徐坤一有外室,她是亲自带着仆妇,当着自己的面,活活打死外室。这样的人,本质上就讨厌妖妖娆娆的风流姿态。 要不是燕国公主讨厌朱念心,宋红妆又很有眼色,十分会讨好人,她在忠顺府做妾,不见得有多舒服。 徐婉淑跟着姨娘长大,她只看见宋红妆在徐铮面前的矫情和姿态,却看不懂宋红妆在燕国公主面前的卖乖。 所以,徐婉淑一开始的技能点就点错了,动不动就很委屈地含泪看人,哽咽着啜泣,翘着兰花指喝茶,把腰身绑的很紧,琴棋书画上非常掐尖要强,等等。 燕国公主最见不得人家在她面前哭,如果是真心痛哭,一次两次她也忍了。就恨这种半死不活地哭法,徐婉淑的抽咽,在燕国公主眼里看来,就是龙生龙,凤生凤,戏子的孩子还是戏子。 宋红妆虽然世情练达,可她自己就是这个性格,平生所见的女子,也大多如此。 所以,她虽然发现燕国公主不喜欢徐婉淑,却一直以为,是因为徐婉如住了萱园的关系。 其实,前世徐简发烧去世之后,徐婉淑也搬到萱园住了一段日子。她和徐婉如一见面,一个哭,一个打,关系极为恶劣。 徐铮活着的时候,被她们两人气了个半死。后来徐铮死了,徐婉如在燕国公主这里得宠,就越发霸道了,直打的徐婉淑根本就不敢在她眼前出没。 只是,徐婉如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她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非要嫁给七品的翰林编修陈奇可,住到的陈府去了。 反而是庶妹徐婉淑,因为没有嫡姐挡路,得了门和忠顺府相匹配的高门婚姻,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燕国公主不愿意让妾室养孩子,可朱念心生了徐简徐婉如,宋红妆也跟着生了。朱念心自己得了两个孩子,根本就忙不过来,哪里有空帮宋红妆看孩子。 更何况,宋红妆进门之后,朱念心对燕国公主和宋红妆都恨之入骨,帮仇人养孩子,她能得什么好处? 燕国公主难看她,朱念心也早已经学会点头认错不吭声了。她已经有儿有女了,好好拉扯大孩子,爵位必定是徐简的。 连徐铮,她都不用讨好了。哪里需要讨好燕国公主,甚至的宋红妆呢。养个庶子庶女,放眼前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 后来,朱念心的身体不好,就更不能让她带孩子了。所以,徐婉淑自就跟在宋红妆身边,母女感情虽然好,却学了一身的妾作风。 这一点,徐婉如今生重头来过,也已经发现了。就早上这么一会儿功夫,徐婉淑的眼神,也太灵活了。 桌上摆了一溜的白瓷茶碗,别人那里,徐婉淑都不敢去。桌上唯一一个女孩,就是徐婉如。 徐婉淑还,心里也没有嫡庶之分。她隐约觉得,祖母对徐婉如好一些,心里就有些不服气。 朱念心刚去世,现在正是徐婉如和徐婉淑的磨合期,等徐铮死了,徐婉如就会占据高处。可是眼下,一个进攻,一个fǎn gōng,正在磨合决定,谁才是家里第三代的霸主。 所以,徐婉淑就喜欢挨着徐婉如动手脚。 徐婉淑到了徐婉如身边,指着她面前的茶碗,问,“这个是茶吗?” 徐婉如虽然不喜欢她,可她们姐妹也多年未见了。少年时的互殴,她也是占上风的那个。所以,徐婉如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是祖母的龙井。” 谁知,徐婉淑却突然回头跟宋红妆喊,“娘,我口渴!” 按理,她是庶出女儿,只能喊朱念心为母亲,喊她的亲生母亲宋红妆为姨娘。可她日夜跟宋红妆住一块儿,喊娘喊习惯了,在外面就脱口而出了。 姚夏一愣,马上看了一眼燕国公主,这事,她这个当舅妈的,是有资格管的。如果燕国公主不开口,她就要开口提醒了。 徐婉淑只是撒娇,茶水好喝与否她不知道,她就看见,大家面前都摆了一盏茶。所以,她觉得这是好东西,她也想要。 宋红妆黑了脸,燕国公主也不想题大做,当着外人落她的面子。 谁知,徐婉如却悠悠地开口了,“原来,妹妹都喊宋姨娘为娘的啊。” 她这话,轻也轻,重也重。轻,她也没跳起来反对,更没有严词指责。重,一句话,她就否定了徐婉淑正儿八经侯府姐的地位。 姨娘可以是生母,却永远不是母亲。宋红妆在忠顺府,到顶,也不过半奴半主的身份。如果徐婉淑非要自甘堕落,认宋红妆做母亲,那她连半奴半主的身份都没了。 第33章 发怒 “别胡,”宋红妆也不知道是呵斥谁,冲着女儿徐婉淑喊了一句。 宋红妆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燕国公主给拦下了,“她是主子,你朝她凶什么?” 一句话定江山,若是徐婉淑以后再口不择言,胡乱喊娘,宋红妆就得倒大霉了。 饶是宋红妆的脸皮厚,涉及到母女的身份问题,又被缺众给揭穿敲打了,心里也是难受。所以,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姚夏垂了眼睛,嘴角略微带笑。燕国公主一开始,明显打算蒙混过关的。若不是徐婉如轻悠悠上这么一句,自己是必须要上一的。 谁知,朱时雨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她不是宋姨娘生的嘛,不喊娘喊什么?” 宋红妆的脸色,刷的一下,突然就惨白了。 虽然是童言无忌,可这样一来,就得有人跟朱时雨他们解释,什么叫嫡,什么叫庶了。宋红妆一直忌讳在女儿面前嫡庶之分,可这会儿真面对了,她也不知所措了。难道,让她来解释,什么叫姨娘生的孩子吗? 郭玉芙坐在燕国公主下首的杌子上,微微笑着,就是不出口相助。她有过身孕,产之后再没怀裕这事,如果放人家的府里,多半是夫人干的。 可忠顺府的朱夫人,自从生了大公子和大姐之后,对妾室和侯爷,丝毫不放心上。所以,郭玉芙产的事,多半跟宋红妆有关。 宋红妆那会儿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怕郭玉芙赶在她前头,生个儿子。因此,郭玉芙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对宋红妆,还是很记恨的。 这会儿,宋红妆被两个童言无忌的孩子围攻,郭玉芙自然是喜闻乐见的。燕国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问话的是姚夏的孩子,这事,还是交给她自己处理吧。 姚夏性子温和,可原则性很强。听了朱时雨的话,就笑着,“我们家里没有姨娘,难怪你不懂了。姨娘生的孩子,还是要喊夫人做母亲的。” 朱自恒美貌又不纳妾,姚夏对他,不知道多少满意。只是,她炫耀归炫耀,朱家还是有人纳妾的。朱时雨是个鬼机灵,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不过是徐婉如开口了,他帮她捡柴堆焰火烤人罢了。 姚夏含笑解释了,言语之间,没有一个字贬低姨娘,只是陈述最基本的事实。可这话,却的宋红妆满脸通红。郭玉芙眼下,对孩子没什么念想,虽然自己也是姨娘,却乐于看见宋红妆吃瘪。 谁知,徐简却突然开口了,“那是我和姐姐的母亲,我不让她喊娘!” 徐婉如肚子里都快笑裂了,这子,哪里来的独占意识啊。姚夏哭笑不得,心想,你娘都去世了,人家喊不喊还重要吗,犯得着这么生气嘛? 燕国公主倒是有些触动,想起孙子孙女没了母亲,就哄徐简,“好好好,都听你的。” 徐简跳下凳子,很高胸扑燕国公主怀里去了。徐婉如有些郁闷,这样下去,又要养出一个徐铮来了。 一桌子的人,谈笑风生,的是嫡庶之分,听在宋红妆母女的耳朵里,自然刺耳了。宋红妆变了脸色,徐婉淑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在针对她娘。 所以,她一伸手,挑了徐婉如的茶杯,往自己身上一倒,接着就扯开喉咙大哭起来。 “二姐,怎么了,怎么了?”张嬷嬷赶紧过来查看。 “姐姐生气了,把茶倒我身上了,”徐婉淑哭的更大声了。 “烫着了吗?”张嬷嬷赶紧卷起袖子查看。这茶水上来都大半个时辰了,徐婉如又贪茶,喝的就剩那么一杯底,别烫,估计连温的都勉强。 宋红妆听到烫了,马上就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一把扑了过来,卷起徐婉淑的袖子,使劲摩擦了一下胳膊,看起来红红的,就像是被烫了一样,很是可怜。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去拿烫赡药膏了。可燕国公主坐了窗边的炕上,搂着徐简就是不吭声,就看着宋红妆母女一个尖叫一个哭闹。 宋红妆闹腾了一会儿,也发现不对劲了。燕国公主一个字都没问,姚夏黑着一张脸,怒气值已经在积蓄中了。 姚夏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妾的女儿自己打翻了茶碗。燕国公主坐了正对面,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孩子闹脾气,生气了故意往人家身上泼水的事,还算正常。这个徐婉淑,竟然是往自己身上泼茶水,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年纪,玩的一手好宅斗。 本来,有外人在场,尤其是朱家人在场的时候,燕国公主很愿意维护忠顺府的面子。当然,也包括宋红妆和徐婉淑的面子。不管如何,她也是徐铮次子的生母。 徐婉淑不懂事,闹将起来也就算了,宋红妆竟然还火上加油,想给徐婉如定个罪名。这样的事,别姚夏不会答应,燕国公主也不会答应。 “祖母,我看的清清楚楚,是她自己故意打翻了茶碗。”徐简自然是帮姐姐徐婉如的,他坐在燕国公主怀里,看的那个叫仔细。 “你呢,婉淑?”燕国公主的语气很严厉了,可是徐婉淑还没走到绝地,并不知悔改。 “是姐姐烫了我,”徐婉淑还不认命,双目含泪,很委屈地指了徐婉如,振振有词。要是外人见了,必定以为,是徐婉如欺负人了。 “够了!”燕国公主发怒了,“我跟竹君两双眼睛,就正对着如意,看得仔仔细细,就是你打翻了茶碗。这茶上来半个多时辰了,哪里还会烫?” 按理,她是祖母,不该这样落孩子的面子。可朱念心一死,徐婉如和徐简就成了没娘的孩子,燕国公主对他们,自然多疼一分。自己还活着,这些人就敢栽赃嫁祸,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宋姨娘要是担心,来试试竹君的这杯,”徐婉如笑的十分可亲,“他的跟我的一起上来的。”她伸了手,放到了茶水里面,还有些温温的。 “不烫,不烫,不用试了。”宋红见她的手都放到杯子里了,就有些妆讷讷不言了。她自然知道,这茶不烫。可不烫,她怎么博同情啊,自然要往烫里面夸张了。 徐婉如冷笑一声,突然拿了徐简的茶,一口气连茶带叶,全泼在徐婉淑的脸上。 “想栽赃陷害,你找个懦弱些的。我可不会偷偷摸摸倒衣裙上,我只正大光明倒你脸上!”徐婉如放下杯子,“下次再捣鬼,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34章 罗裙 张嬷嬷正给徐婉淑擦药膏呢,徐婉如的茶水,一半倒是平她手上了。 烫是不烫,可徐婉淑狼狈万分,也是真的。她梳了个双丫髻,前额还留了些刘海,这么一扑,形象全无。 “姨娘!”徐婉淑毕竟还是个孩子,被人这么扑了一碗茶水,心里自然是委屈的。 可是,燕国公主已经过了,这茶早就凉了,徐婉淑不敢烫,只闭着眼睛大哭,“姨娘,我的新裙子啊!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徐婉如低头一看,褙子里面,长衫下面,竟然露出几寸大红色的石榴裙。 “母亲的丧期一年都没满,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给她穿了红裙子!”徐婉如一伸手,就抓了徐婉淑的红裙。 这个不长眼的奴才,自然是宋红妆了。 朱念心是年初月底没的,到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满一年孝期。 最近徐铮病倒了,宋红妆见不到他,又因为徐简徐婉如落水的事,燕国公主也不见人了。她们母女两人在自己的菊园里面,穿衣服戴首饰的,就很随便了。 父母亲去世了,子女要守三年的孝。第一年是重孝,更是不能穿一丝儿亮色。这会儿,徐婉淑非但穿了条红裙子,还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虽然她是姨娘生的,可朱念心,却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孝期未满一年,徐婉淑大红色都穿上身了,宋红妆的确是没把朱念心放在眼里。 宋红妆自然是知道,不能穿了亮色出门。可徐婉淑实在是喜欢这条裙子,就偷偷穿在了长衫下面,露出一个裙角,外面又是褙子又是披风的。不仔细看她,应该不会发现。 徐婉淑进屋的时候,屋里的几个大人都没注意。燕国公主素来不喜欢她,抱了一下徐策,就搂着徐简话了。 宋红妆只顾着讨好燕国公主,没注意女儿偷偷穿了红裙子出门。姚夏更是懒得看一眼徐婉淑,她闹将起来,姚夏也只注意她的脸了。 倒是郭玉芙,进门的时候,就早已经看见了。只是,这事的正主儿不,她干嘛去,不是惹人嫌嘛。 所以,徐婉淑自己这么一哭闹,为了条裙子要死要活,反而让所有人都看见了。 张嬷嬷也顾不得给她上烫伤药膏了,拿布抹了一下徐婉淑的脸,赶紧吩咐丫鬟,带屋里换条素色的裙子。 姚夏冲着门口招了招手,白嬷嬷就过来了。她是姚夏的陪嫁嬷嬷,自看着姚夏长大,自然知道,这会儿,姚夏是发火了。 “你去杏园找一下徐大老爷,再去望湖楼找下侯爷,要是有空,麻烦他们过来一下。”姚夏语言温和,却十分坚定,“他们要是没空,我就一直等着。” 白嬷嬷自然知道,这是为了徐婉淑的红裙子。一年重孝,眼看就要过去了,可徐家这几个妾室,对朱念心,实在是太不尊重了。 到底,都是徐铮宠妾灭妻的缘故。娶朱念心的时候,爱的死去活来。没多久,就抬了宋红妆进门,打脸打的噼啪响。 柳家三人,前儿对徐婉如和徐简,又是下药又是淹水又是bǐ shǒu的,谋杀的事刚交给府衙。这会儿,宋红妆的女儿就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重孝期间就这么晃荡出来。 现在要是不发火,忠顺府会觉得,朱家人好欺负吧。想怎么来怎么来,妾室想杀嫡子嫡女,什么手段都能上。正室的孝期,妾室的女儿就穿大红色,这忠顺府,已经是下大乱了。 要是再不,徐婉如和徐简在这家中,还有什么地位。一个妾的女儿,心肠九转十八弯,竟然往自己身上泼水陷害徐婉如。她要是不泼茶水,这红裙子,还不见得有人会看见呢。 白嬷嬷领命去了,张嬷嬷也发现不对劲了,这舅太太,看起来很温和,这次可一点儿也不带商量的。 “白玉,”姚夏又吩咐,“你跟吴笑一声,让他去宫外等老爷,下了早朝,也过来一趟。” 燕国公主听了,就知道朱家的人,是打算闹大闹彻底了。 这大过年的,实在是晦气。可昨晚柳家谋杀的事,还有今早上徐婉淑的红裙子,哪一件出去,忠顺府都是欺人太甚。 张嬷嬷只好安抚姚夏,“舅太太别发火,这事,我们公主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这是重孝期,的确不能穿大红色的裙子。” “我没发火,”姚夏摇摇头,“我只是挺失望的,妹妹嫁你们府里的时候,我们老太爷还,燕国公主为人正气。可我没料到,这府里现在是这么一个样子。” 燕国公主倒是不话,抱着徐简坐了一会儿,,“等大家来了再吧,这府里,是得整治一下了。” 徐铮的几个妾室,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一些。朱念心本就不是争宠挟制妾室的人,她自己进门的一年半,只在燕国公主面前立规矩,从来没管过宋红妆的事。 等她生了一双儿女,对丈夫彻底死了心,又有了未来的依靠,更不管妾室做什么了。所以,宋红妆和柳色,完全就处于放养状态,一时间,就有了这么多漏洞。 宋红妆立了一边,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徐婉淑换了条淡青色的罗裙,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一屋子的人,谁都不话,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一会儿,忠顺府的大老爷徐铭和夫人王氏一起过来了。爵位由徐铮继承了,可朱念心病了几年,家中的庶务,都交给大老爷徐铭夫妻管理了。 徐铭虽然是嫡长子,却没得到爵位。他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只是,前世一辈子,徐婉如都没见他红过一次脸。即使是老二徐钧承爵,他也没有不满。想来,性子温和是一定的。 他们夫妻管着庶务,就住在最东南角的杏园,离中心的萱园和芝园,都有些距离。明明最远,来的,反而是最快的。 徐钧和庶出的老三徐锋,因为年底的事,这会儿都不在京城。徐铮病了一段日子,却老是因为家中妾室的事,反复来萱园,心里也是十分烦躁。 第35章 头疼 郭玉芙听见姚夏让白嬷嬷去请侯爷的时候,她就主动请缨,先去望湖楼接徐铮了。这会儿,已经陪着徐铮的软轿过来了。 路上,郭玉芙已经把经过,很客观地跟徐铮了一次。从徐婉淑如何打翻茶水,如何栽赃徐婉如,到徐婉如泼她茶水,再到大家发现徐婉淑穿了大红色的裙子,朱家舅太太发火。 昨晚的事,已经闹的这么大了,今竟然还有新的,徐铮也十分头疼。 徐铮跟郭玉芙到萱园的时候,朱自恒带了人,正好匆匆赶到。 白玉已经让吴笑,把今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朱自恒了。所以,朱自恒来忠顺府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他跟徐铮在萱园的院子里碰见了,朱自恒冷冷地哼了一声。徐铮若是不在病中,朱自恒恨不得揍他一顿。 众人在萱园的正厅坐好了,朱自恒今倒是老老实实,先跟众人介绍了跟他一起来的男子。这人穿了身四品的文官朝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下了早朝,就被朱自恒给拖来了。 “这是左佥督御史孙道乾,”朱自恒指了指边上,“昨晚上的事,我都跟孙兄了。府尹那边,一早上就传话过来了。柳方欠下三万两赌债,赌坊让他杀了忠顺府的嫡长子竹君,就消了他的债务。 柳婆子跟柳方合谋,两人趁着竹君跟如意去芝园玩耍,错抓了穿男装的如意。下药迷晕之后,丢到池塘里,打算伪装溺死的假象。 昨如意醒来,记得凶手。他们一害怕,昨儿柳婆子就去柳姨娘那里要了出入后院的腰牌,给了柳方。想让他杀了如意之后,拿着腰牌逃跑。证据确凿,就等赌坊那边的口供了。” 孙道乾是御史出身,脾气是又臭又硬,人生理想是苦谏君主不果,血淋淋撞死在金銮殿里,成全他自己清高的名声,永垂青史。 所以,听了这么一桩妾谋杀嫡出子女的案子,还发生在侯爵府里,孙道乾没道理不来插一脚。 朱自恒本来就有闹大的打算,今早跟孙道乾一,相当于整个督察院都知道了。谋杀嫡长子,就是夺爵,一次谋杀不成,还有第二次。 忠顺府的妾,竟然还出钱出力给腰牌,这下子,忠顺侯自己能不能摘出来,都还不清楚呢。 徐铭一早就听昨晚的事了,可这会儿听朱自恒口齿伶俐地下来,也是一身冷汗。柳方欠下三万两白银的赌债,背后究竟是谁?这夺爵位的事,他也是嫌疑人之一。如果已经闹到御史跟前了,这事,只怕不会善了。 朱自恒好了柳家的事,又跟姚夏,“今的事,我不在现场,就你跟大家一下吧。” “是,恕妾身斗胆了,”姚夏点点头,“早上我带孩子们来给公主请安,公主赐了茶水和早膳。之后宋姨娘带着二姐来了,二姐一开口就喊宋姨娘为娘。”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下所有饶反应,继续,“如意就问了,二姐平时都喊姨娘为娘的吗?” 众饶脸上,都有些鄙夷,尤其是徐大老爷的夫人王氏。所有的正室夫人,无论彼此之间有什么嫌隙,一遇到妾室,都是同仇敌忾的。听宋红妆这么不要脸,她脸上的鄙夷,就愈发厉害了。 “竹君跟雨不懂,就问我了,我就跟他们讲,姨娘生的孩子,要叫夫人为母亲。”姚夏原话复述了一次,“二姐听了,可能有些不高兴,就去找如意麻烦了。” 宋红妆想反驳,只是,这会儿谁也不会听她的。 “二姐到了如意身边,故意把她的茶水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如意拿茶水烫她。”姚夏摇了摇头,,“我活了快三十年,没见过这么有心机的孩子,这事要不是公主和我亲眼所见,可能就要冤枉如意了。还好,那茶水早凉了,也没出什么事。” 徐婉淑似乎是为了配合姚夏这句话,又摸了手帕,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被茶水烫了,十分委屈。 徐铮往日对这个女儿,极其宠爱,经常带在身边,同进同出。燕国公主偏心徐婉如,他却想一视同仁。 可是,这会儿当众听她这么栽赃陷害徐婉如,徐铮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有心机是一回事,可当众听见丢面子是另外一回事。 “公主和竹君就坐在如意正对面,看了个仔仔细细。公主就当场了,是二姐自己往自己身上倒茶水,别栽赃如意。”姚夏很给燕国公主面子,处处把她给摘出来。日后照顾徐简和徐婉如,她才是亲祖母。 “接着,如意就让宋姨娘去看看另外一杯茶,同时上的,一早就凉了。宋姨娘不用了,一定不烫了。那如意就端了茶水,直接泼二姐脸上了,让她以后别捣鬼。二姐又哭,裙子被弄脏了,我们大家一看,还是条红裙子。”姚夏摇摇头,“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我也生气,没做过的,却被人冤枉了,谁不生气。” 王氏含笑端起了茶,点点头,“搁我身上,我也生气。” 这些妾室教出来的孩子,就没一个好东西。王氏也深受其害,这会儿听见徐婉如这么干净利落,心里十分幸灾乐祸。 听徐婉如故意泼了徐婉淑茶水,徐铮就想着,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事圆过去了再。 “如意,”徐铮,“你母亲是诗书世家出身,应该也跟你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婉淑比你,你就不能让让她,非得跟她一个见识?” 徐婉如昨就已经知道了,这渣爹是个糊涂虫。可是,她不知道,这渣爹竟然这么维护徐婉淑。再想想,果真这渣爹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这会儿,是徐婉淑在母亲的重孝期间,穿了大红色裙子。不孝不义的,全是徐婉淑。 一样泼茶水,为什么徐婉淑栽赃嫁祸的时候,徐铮不一句,至少应该一句不应该这样做啊。年纪就这样阴险,他倒是全然看不见,就看见徐婉如泼的一杯茶水。 第36章 嫡长 既然徐铮这么渣,徐婉如看了一眼朱自恒跟御史孙道乾,心里就打算好了,今非得拖了这渣爹下水,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徐铮教育女儿,要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这是他教女儿,外人插不了嘴。经过昨晚的事,朱自恒知道,自己外甥女不笨,至少,口才比她爹徐铮好。 所以,看见徐婉如很镇定地起身,朱自恒就不多了。 “父亲教育的是,”徐婉如福了一福,“今孩儿不应该拿茶泼婉淑……” 徐婉如顿了一顿,很大方地朝着徐婉淑一笑,“应该看着她自己泼自己!孔融让梨是舍身为人,孩儿懂得。只是……” 徐婉如又笑着看了一眼徐铭,又看了一眼徐铮,“只是孩儿不明白,为什么做忠顺侯的不是大伯反而是你这个四弟,孩儿更不明白,皇上是三皇子,为什么登基称帝的是他。莫非,父亲觉得,皇上也应该孔融让梨?” 她的话音一落,屋里所有的大人,都脸色苍白了。 “你,你,你这个逆子……”徐铮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个女儿,一定是朱念心生下来折磨他报复他的。 朱自恒憋着笑,正打算出手帮一下这个愚蠢的妹夫,免得他越越错,死在亲生女儿手里。 孙道乾却出手了,问,“侯爷,这话下官已经听见了,不可能当做没听见。现在,就请你给个答复,日后皇上问起了,下官也知道如何替侯爷解释。” 他这么一,就是打算把徐铮父女的对话,传给肃宗知晓了。若是肃宗听,徐铮在家里质疑他登基的资格,只怕忠顺府有灭门之祸。 燕国公主皱了眉头,没想到儿子的一句孔融让梨,引出孙女这么一大堆不满来。 要也是,徐婉如泼茶虽然过了一些,可徐婉淑这样栽赃陷害,撒泼嚎哭都没人惩罚她,是不是更过分。 大人不出手惩罚,被害者自己泼碗茶水怎么了。他一个当父亲的,竟然这么针对她,徐婉如怎么不发火。 她可以童言无忌,徐铮一个当爹的,话就得思量好了再。都这样宠着一个庶出的女儿,让嫡女处于什么位置? 难怪徐婉淑敢在朱念心的孝期,明晃晃地穿条大红裙出来晃荡。果然,是被宠的肆无忌惮了。 徐铭早就知道,这个弟弟有些不着调,很喜欢在家里搞什么嫡庶平等。除去对嫡长子徐简好一些,对两个女儿,嫡出的徐婉如和庶出的徐婉淑,号称一视同仁。 嫡庶不分是乱家的前兆,徐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庶出的不知道高地厚,嫡出的处处委屈。更何况,徐铮摆明了是偏心庶女徐婉淑的。 朱念心因为宋红妆的关系,生好孩子之后,再不跟徐铮和好。看徐婉如的模样,对这个爹也没什么感情。反而是那个宋红妆,腻着徐铮,枕头风吹了一箩筐,徐铮怎么不偏心徐婉淑。 今当着这么多饶面,有长辈有兄弟在,还有朝臣在,他都见缝插针,找了个机会教训徐婉如,可想而知,他平时是怎么偏心徐婉淑的。 王氏虽然不怎么管萱园的事,可这会儿见徐铮偏心徐婉淑,反而被徐婉如逼到死角,心里也是怒其不争。这女儿明显大方聪明,他却偏偏喜欢那个阴险家子气只知道装哭的。 女儿是大家姐,又不是给人做姨娘的,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好。也不知道这徐铮的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处处针对大女儿。活该他倒霉,只是,也别扩大化了,免得连累忠顺府上下。 “侯爷,”孙道乾又开始逼了,“您呢?” “哦,”徐铮还没开口话,燕国公主就抢着了,“如意,当今圣上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所以他登基是名正言顺,命所归。” “那竹君是我们家的嫡长子,日后父亲的爵位,一定是竹君的了,对吧?”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心想,这种人要是娶了继室,只怕爵位就轮不到竹君了。 燕国公主微笑,她也知道,得早些定下徐简的位置,免得这些人,总是蠢蠢欲动。 “是的,”燕国公主,“又嫡又长,自然是最尊贵的。” 燕国公主指的,是又嫡又长的肃宗。虽然,他是个三皇子,可他是皇后嫡出的长子,自然是最尊贵的。 朱自恒跟姚夏相视一笑,知道,这是燕国公主的保证了。日后就算糊涂虫徐铮娶了继室,这爵位,也已经是徐简的了。 还是如意聪明,扯的那么远,竟然扯回到自己兄弟身上。有孙道乾在,肃宗一定也会知道这事的,徐简日后不犯法,基本就稳坐爵位了。 “那我也是嫡长女,”徐婉如问,“为什么父亲常,对我和婉淑一视同仁呢?婉淑喊宋姨娘为娘,我可不想这么喊。” 燕国公主的脸,分明黑了一下,又勉强笑了起来,“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你父亲以后不会这样了,婉淑也不会再叫错了。” “那红裙子呢?”徐婉如问,“母亲的孝期,一年都没满,婉淑就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要不是她自己往自己身上倒茶水,我还不知道她在长衫下面穿了大红裙呢。” 徐婉淑的阴险和不孝,这下子,眼看就要在京城传开了。 宋红妆不忍心女儿背上这样的名声,就赶紧跪了下来,“公主,侯爷,都是婢妾的错,不关二姐的事。”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婉淑错在穿红裙子出门,你错在没有看好她,两人禁足菊园一个月,好好反省。婉淑每辰时到萱园的院子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下雨的话,就跪走廊上。” 今的事,燕国公主不重罚不校 一则扯上皇帝了,就必须表示对嫡长的尊重。 二则,昨刚有妾家人谋杀嫡长子嫡长女未遂,今就有妾的女儿在主母的孝期穿大红裙。 这样下去,别外人怎么看忠顺府,燕国公主自己都觉得,实在是没眼看了。 第37章 惩罚 燕国公主给出的解释,十分公正合理。虽然她的脾气骄横,可做事也的确正大光明。 今红裙的事,朱自恒听了燕国公主的惩罚,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那个徐婉淑,并不是他妹妹的亲生女儿。 一个庶出的女儿,犯了不孝的罪名,眼下禁足罚跪的惩罚,都不是真正的惩罚。日后传到外面,那才叫真的惩罚,一辈子如影随形。这一点,在座的所有女眷,都十分清楚。 庶女在孝期穿红裙,一个妾室谋杀嫡长子,一个妾室让庶女喊娘,徐铮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名声,也已经坐实。 如果,是一个妾室不安分,还能解释成运气不好。眼下是两个妾室不安分,问题就出在徐铮身上了。这样的男人,谁敢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谁知道进了门,他是否又要一视同仁,让妻子和妾室平起平坐呢。 就算徐铮再娶,也不可能找到比朱念心家室更好的妻子了。这样的继室,朱家完全有能力压制。 更何况,对徐家大老爷一家来,这样的继室,也好过一个高门出身的弟媳妇。那种有背景有靠山,不定还有手段的女子,实在不好对付。 家碧玉来了侯爵府,不可能一下子就拿捏的起家中事务。更何况,继母难为,她总得生个自己的孩子。生孩子再耽搁几年,这忠顺府的事,基本上要留在老大一家手里了。 油水与否先且不,自己家里管事,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也方便些。更何况,下人们踩低捧高惯了,县官不如现管,留下管事的权力,自然是好的。 所以,大厅里的人,除去徐铮跟宋红妆母子,谁都放下心结了。徐铭跟孙道乾,还起了朝中的事情。徐铭虽然没有承爵,却得了个从六品的虚职,朝里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心想,难怪他这么没用。有个这么强势又明白的娘,他没机会锻炼。 可话再回来,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燕国公主这么一清二楚地处理矛盾,关键又抓的很牢,这徐铮看了这么多年,就没学会一星半点吗? 朱自恒和徐铭先送孙道乾走了,一路上了许多好话,让他在陛下面前,务必美言几句。燕国公主的,嫡长最高贵,这话,一定要让皇上知道。 孙道乾走后,徐铭和王氏也先告辞了。朱自恒跟燕国公主商量了徐简徐婉如回忠顺府的日子,就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徐铮刚打算走,燕国公主就黑着一张脸,把他给留下了。 “你们先走,铮儿留下。”燕国公主吩咐。 宋红妆母女红着眼睛走了,郭玉芙看了一眼,也乖乖地回望湖楼了。 “混账东西!”燕国公主对儿子,一向和颜悦色,可真要骂的时候,也不手软。 “娘,”徐铮叹了一口气,“你如意这丫头,怎么处处让我不如意呢。” “你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燕国公主,“二丫头自己泼了茶水,栽赃如意,哭的那个叫理直气壮。是我,我也要教训一下她。你倒好,二丫头栽赃陷害的事,你一个字不提,如意反击泼了茶水,你却要她退让。你,她能不跟你急嘛?” “我,我,”徐铮抓了抓头,“婉淑不是比她嘛?” “比她,也要有嫡庶之分,大的让的,的也要敬大的,否则她干嘛让?”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宠的她们肆无忌惮了,宋红妆敢让女儿穿红裙子吗?” “这不是就一次吗?”徐铮还狡辩。 张嬷嬷拿了条的红裙子出来,“这是上个月新到府里的金丝芙蓉缎,一年孝期都没到,她们就着急做新裙子了。这孩子一年三年得长多快,她就做了放箱子里?也就侯爷你相信,老奴是不信的。” “张嬷嬷,看你的……”徐铮讪笑。 “你就笑吧,”燕国公主冷笑,“你觉得一视同仁是对她们好,日后吃大苦头的,就是她们自己。你还别不信,今这不孝的名声一传出去,婉淑以后的婚事,你就别想了。” “什么?”徐铮惊呼了一声,“这不还有十几年吗,婉淑现在才五岁啊!” “哼,”燕国公主冷笑,“你以为呢,一谈婚论嫁,连祖宗一辈的旧事都给你挖出来,更何况时候呢。不孝的罪名有多大,你也在外面走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倒是一视同仁了,可她把姨娘当娘了,出去笑掉饶大牙。不孝还无知,都是你做的好事。” “娘,婉淑也是您的孙女。”徐铮也想帮次女几句好话。 “是,她心机多了些,也爱哭了些,可也是我的孙女。”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只是外界的评价,又不是我了算的。庶女出嫁的时候,原本就比嫡女差一些,如意跟她的年纪又那么近,现在又有这么个名声,我不罚的重些,日后她更为难啊。” “如意那丫头,”徐铮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是恨我啊,一开口就把皇上给扯上了。” “你这么偏心,搁我身上,我也恨。”燕国公主,“她还是个孩子,你为她着想一些,她自然亲近你,父女血缘的,又割不断的。” “竹君的事,母亲打算怎么办?”徐铮总算是到正事上去了。 “我打算过了年,先给竹君请封世子,再把你的亲事定下来,”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铮,“这次可得找人好好管管你的那些妾了,一个个,都闹的太不像话了。” “玉芙还好,”徐铮。 “嗯,她倒是个好的。”燕国公主点点头。当年给儿子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果然是找对了。 燕国公主打算,过了新年,先跟宫里请了徐简的世子位置,再好好找一下徐铮的亲事。一年的重孝就要完了,是时候,给徐铮找个继室了。 前些年,是朱念心不管徐铮的这些妾室。这几年,朱念心病了段日子,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去世之后,这几个妾就越发没谱了,是该找人好好管一管了。 第38章 糖球 与徐铮晦暗郁闷的心情不同,徐婉如跟徐简出门的时候,心情跟这冬日的阳光一样,透明地能飘起来。 徐简跟朱时雨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就要求出去跟着朱自恒骑马。朱自恒一笑,接了徐简到自己马上,又让朱时雨跟着吴笑。 下所有的好东西,朱时雨都想跟徐婉如分享。所以,难得有机会骑马,朱时雨就唤徐婉如了,“如意,你也出来骑马啊,很好玩的。” 徐婉如在车厢里笑,姚夏倒是掀了车帘,回头跟儿子,“男女有别,你就好好跟着你吴叔吧。” 吴笑跟朱家,有个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朱家老太爷有过两个妻子,前面一位姓姚,生了朱自恒和朱念心。后面一位姓吴,是吴笑的族姑姑。 吴家破落之后,吴笑就跟着朱自恒做事。他脑子灵活,与人和善,跟朱自恒出门,姚夏也放心许多。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姚夏一直称他为吴叔。细究起来,勉强算是朱自恒的幕僚加随从。 听见徐简骑马的笑声,徐婉如在忠顺府的憋闷,也算是放下了。 她重生才两,却遇上了这么多糟心事。昨抓了柳方一家子,偏偏那个徐铮还她咄咄逼人,就因为她逼问了几句柳家的人。 若是她老老实实,不定一早就柳婆子和柳方联手给淹死了。若是她老老实实,不定昨夜里就被人给杀了。真是不知所谓的糊涂虫,该管的不管,不该批评的,他事事关心。 今一起床,明明只是口渴想喝杯茶,却惹出这么多风波。徐婉淑先是演戏,再是自残,扯完淡,她还得对付一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糊涂爹。 徐婉淑的红裙他看不见,徐婉淑喊姨娘为娘他不指责,他就指责徐婉如没有让徐婉淑。大四个月就要让一辈子,美的他,怎么不上成仙算了呢。 徐婉如腹谤不止,姚夏见她面色一会儿怒一会儿嗔,就知道她在想这两的事。 “可怜的孩子,”姚夏笑着搂了徐婉如在怀里,“别想那么多,到舅舅舅妈那里,咱们好好吃喝玩乐一番,要什么吃的,都告诉舅妈。” 徐简耳朵尖,在车外听见了,就喊,“要糖葫芦,要糖山药!” 不一会儿,朱自恒掀了车帘,塞了两个糖葫芦在徐婉如手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徐婉如大笑,分了一个给姚夏。跟真心喜欢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实在舒服。虽然只是一个糖球,却甜蜜如斯。 姚夏也是个爱玩的,偏偏掀开车帘,冲后面那两个子喊,“你们在马上吃东西可要心啊,这签子往嘴巴里一扎,就不能话,不能吃饭了。嘴巴里有洞,一喝水就漏!” 徐简被她一吓,顿时不敢吃了,只把糖葫芦打横放着,一脸想吃不敢吃的模样。朱时雨却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他横过糖葫芦,拿手捏下来一个,放了嘴里,继续吃的开心。徐简有样学样,也模仿起来了。 姚夏笑着收回脑袋,随意吃着,,“我这个有些酸,你的呢?” “也酸,”徐婉如嗜甜如命,却很怕酸。这点,跟朱念心是一样的。 姚夏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沉默了。她到朱家的时候,朱念心还没出嫁呢。现在,朱念心弃世快一年了,留在这世上的子女,却这么孤苦无依。 徐婉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跟着沉默了。 慢慢啃着糖葫芦,徐婉如突然问了一句,“舅妈,你父亲为什么讨厌我?” “没有,”姚夏一愣,“他可能觉得,你是嫡长女,所以要求严格一些。” “舅妈,你就别骗我了,”徐婉如放下糖葫芦,唇色艳的,就像九月的骄阳一般。 “如意是因为这两的事情,所以才这样觉得吗?”姚夏心探究。 “是,也不是。”徐婉如点点头,“你看昨,那个柳方蹦起来朝我扑了,他还我咄咄逼人。有一丁点为我考虑的心情吗,我觉得没樱还有今,早上几乎全是徐婉淑的错,可他全当没听见,只抓了我泼茶水,端着架子教训我,要我孔融让梨。我又不是不懂孔融让梨,当然反问他了。” “侯爷可能是一时着急,的话不中听,”姚夏安慰,“不定,他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话呢。” “可关心与否,这个感觉得到的,”徐婉如摇摇头,“我觉得他没有关心我的心,倒是有讨厌我的心。” “有时候,有些事也讲方法的。”姚夏,“比如孔融让梨的事,孙御史在场,你提到皇上,这事就严重了。其实,问到你大伯父,就可以打住了。” 徐婉如笑的没心没肺,“我就想让皇上知道!父亲这么看不上我们兄妹,我可担心竹君的位置了。” “你啊,”姚夏苦笑,“怎么跟你舅舅一个德行呢。” “是不是因为我这样做,他才不喜欢我呢,”徐婉如有些奇怪,“可竹君又没碍着他什么,莫非,他还因为我,所以讨厌竹君?” “做事留余地,日后好相见,”姚夏笑,“以后你会慢慢懂的,姐妹间相处,有时候不用那么决绝的。” “舅妈是泼茶的事嘛?”徐婉如问。 姚夏点点头,“你这样泼了她,日后宋姨娘跟二姐,就会永远针对你了。” “我知道,”徐婉如点点头,“可是,我不泼,她们也一样针对我,还不如泼了,明着来。而且,徐婉淑的伎俩太多了,按她的套路来,耍诡计,动手脚,还要装哭,我防不胜防。还不如,一开始就挑明了立场,让她不敢靠近我,省去许多麻烦。” “也好,”姚夏吩咐,“你以后见她的时候,尽量挨着燕国公主,别落单了。这种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想到徐铮那么维护徐婉淑,姚夏有些担心徐婉如的处境。万一当着徐铮的面,徐婉如又一杯茶泼过去,真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徐婉如歪在姚夏怀里,咯咯咯笑了,“父亲要是偏心,我就再给他扯到皇上头上去,看他敢不敢了。” 姚夏有些心酸,心想,她硬拉琳长子出生的皇上做挡箭牌,想来,也是无可奈何吧。 第39章 胡同 马车过了柿子胡同,就到了翡翠胡同,再过去,就是朱家的宅子了。 徐简跟朱时雨在外面笑,徐婉如就听见马蹄声,滴答滴答,一阵风一样往宅子里去了。 到了门口,白嬷嬷和白玉下了马车,打起帘子,放下凳子,扶着徐婉如跟姚夏出来。 徐婉如搭着姚夏的胳膊,跳了下来,吓的白嬷嬷啊哟了一声。 姚夏笑,“没事,没事,如意厉害着呢。” 徐婉如也笑,她活了四十几年,可面对自己的长辈,多少有些少年的心。 白玉突然问,“那个,是跟着如意姐的蕙兰吧?” 徐婉如凑过去一看,点点头,“看着像。” 翡翠胡同口有两个人,一个妇人穿了件绛紫的褙子,藕荷色的长裙,一个丫头穿了件浅绿的比甲,葱色长裙。 那丫头往姚夏的方向看了一眼,拉着妇人,一眨眼就进了胡同口的宅子。那个穿绛紫褙子的,明显就是徐婉如屋里的秦蕙兰。 “那是礼部主事苏长治的宅子,”白嬷嬷,“蕙兰的姐姐在苏家做乳母,好像带的三姐。” “苏落雪?”徐婉如大吃一惊,她以为,她和苏落雪的交点,是在陈奇可之后。 没想到,她屋里的管事娘子,竟然和苏落雪的奶娘是亲姐妹。那前世秦蕙兰给她出的歪点子,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应该是,”白嬷嬷点点头,只以为徐婉如来往朱府多次,可能见过邻居家的孩子。“这蕙兰也真是的,明知道如意姐要来我们家,她也偏偏这个时候来。” 秦蕙兰是朱念心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跟着她,从朱家嫁到忠顺府的。徐婉如回舅舅家,秦蕙兰自然也是知道的。主子就在边上,她却充耳不闻,只做没看见。这样的刁奴恶仆,姚夏也不能忍了。 “公主打发她去大心庄子了,”姚夏微微一笑,“大概是来跟她姐姐告辞的,白嬷嬷,你和张嬷嬷熟,把今儿这事跟她。” 白嬷嬷点点头,扶着姚夏进了宅子。 徐婉如心里,就越发奇怪了,这秦蕙兰,到底是怎么混进朱念心的陪嫁队伍?做事懒惰取巧,事后推卸责任,被主子罚了,还能到主子面前摆脸色装看不见。这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仆啊。 前世,徐婉如看上陈奇可,秦蕙兰就在她耳朵边夸他。越夸,徐婉如就陷的越深。要陈奇可拿得出手的地方,只有一个状元头衔。他的家室虽然不差,却不是侯爵府会结亲的人家。 徐婉如见惯美人,陈奇可在她眼里,不过是中人之姿。就因为他对徐婉如不理不睬,所以徐婉如就更是非他不可。 至于性格脾气,徐婉如活了四十几年,也不知道陈奇可究竟是个什么性格脾气。穿了,不过是求不得,所以她才苦了这么些年。 陈奇可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算得上诗书世家的领袖人物,朝中人脉广泛。这样一个新科状元,对朝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来,都是个金龟婿。 苏落雪的父亲,当时已经是礼部侍郎了,他家中嫡出的二女儿苏落梅,跟苏落雪的年纪,只差了几个月。如果苏家和陈家结亲,怎么也不会轮到苏落雪的。苏落梅迟迟没有定亲,自古嫦娥爱少年,她对陈奇可,不见得没有心意。 电光石火间,徐婉如突然明白了,只怕,秦蕙兰一开始,就是苏落雪的人。 陈奇可金榜题名,不知道成了多少闺中女儿的梦中情人。跟徐婉如一样,喜欢陈奇可,还非他不可的女子,只怕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个。而京城里面,相中陈奇可的官员,更是不少。 只是,能逼着陈奇可结亲的,却寥寥无几。徐婉如有个溺爱她的祖母,这祖母偏偏还是大长公主,和宫里的太后,姑嫂间有些情分。她一开口,就给徐婉如求来了一个太后赐婚。 徐婉如美则美矣,在陈奇可眼里,却是拆散他和苏落雪仇人。再加上,秦蕙兰出的那些馊主意,徐婉如的人品,更是入不了陈奇可的眼睛。 想到这里,徐婉如叹了一口气,原来,她才是苏落雪手里的一枚棋子。 她以为,是自己强抢了陈奇可。其实,陈奇可注定会被别人抢走,苏落雪根本就没能力留下这么个抢手的香馍馍。既然注定要被抢走,不如安排一个简单愚蠢的主母。徐婉如就是很好的人选,霸道又愚蠢,身边还有个奸细。 徐婉如站了门口,朝着胡同口望去,眼里全是怒火。姚夏看见了,以为她生气了,秦蕙兰装作没看见她这个主子,还不是仗着没人惩罚她。 “我让白嬷嬷去了,”姚夏安慰徐婉如,“不让他们夫妻去一个地方。” “别,”徐婉如摇摇头,“别分开他们,我许诺过的。” 姚夏点点头,“如意还是太好心了一些。” 徐婉如微微一笑,哪里是她好心,不分开,才有人日夜折磨秦蕙兰啊。 忠顺府是阳和卫一带起家的,阳和卫就在大同往东一百里的地方,和北边的鞑靼挨的十分近。 徐坤封了忠顺公,徐家的一支就搬到京城来了,在京城附近置了田产庄子。可京城高官多如狗,附近的田地又贵又少。所以,忠顺府的大部分田地庄子,都在大同附近。 白嬷嬷如果去和张嬷嬷了,秦蕙兰夫妻,必定会给派到大同。如果秦蕙兰的丈夫知道,自己丢了府里的管事位置,还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排到大同,原因就是秦蕙兰。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徐婉如心知肚明。 “姐姐,你们怎么这么慢啊!”徐简从里面出来,笑着,“我和舅舅一早就到了。” “你们骑马,我们坐车,怎么比嘛,”徐婉如笑,“骑马好玩吗?” “好玩,”徐简看了一眼朱自恒,“下次让舅舅带你骑。” “那你呢?”徐婉如问。 “那我跟吴叔,”徐简有些不好意思,他为人腼腆,喊了吴笑,就有些难为情了。 众人见了,都哈哈大笑。 第40章 骆驼 白玉带着徐简和徐婉如去侧院,就挨着朱自恒夫妻的院子,却也自成一统。 朱时雨不放心,跟在徐婉如后面,也进了侧院,不时指点白玉,这个要怎么放,那个要怎么摆。 八宝架上放了个三彩的胡人骆驼像,深目高鼻的胡人,弹着琵琶仰着头,不知道多少惬意,多少欢快。 徐婉如多看了几眼,朱时雨就很高胸,“这个是我舅舅去西域带回来的,我觉得如意一定会喜欢,就拿来给你摆着看了。” “是很好看,”徐婉如笑,“他好像很开心。” 徐简却已经踩到杌子上,拿了胡人骆驼像。雕像有些重,他一个没拿稳,差点摔了。白玉赶紧给接着了,看他喜欢,就摆了案子上。 这骆驼像,也是朱时雨的心爱之物。只是,为了徐婉如,他才拿了出来。没想到,徐简差点还给摔了,朱时雨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可他是主人家,不至于为了个雕像,就跟客人吵架,所以,只得忍了下来。 “姐姐,”徐简问,“这个就是骆驼吧。” 徐婉如点点,其实,京城也有很多骆驼,她被休的头几年,就住在陈家在郊区的宅子里。每,院子门口都会经过许多骆驼,驮着各色货物,往京城里赶。 “雨,你见过骆驼吗?”徐婉如突然问。 朱时雨点点头,“舅舅去西域的那次,我和娘去郊外送他了,那里就有骆驼。” “真的嘛?”徐简眼睛一亮,“背上真的有两个凸起来的?” “嗯,”朱时雨笑,颇为得意,“那个叫驼峰,还有的骆驼,只有一个驼峰。” “一个?”徐简有些犹豫,“一个可怎么驮人啊?” “哈哈哈,”徐婉如笑了起来,,“坐的高,望的更远……” 听见侧院里的笑声,朱自恒喝着茶,很是放松。 “夫君,”姚夏换了家常的衣服,问,“你还记得,妹妹有个陪嫁叫秦蕙兰的嘛?” “记得,”朱自恒对朱念心的事,事事都很清楚,“不是,嫁给忠顺府的一个管事了嘛。” “就是她,”姚夏,“她在如意屋里做管事娘子,前次落水,就是她看管不力。公主要罚她,她却到如意面前挑拨,被如意骂了。公主打发了他们夫妻去京郊的庄子,刚才,就在我们面前,去了胡同口的苏家,装的没看见我们似的。” “还有这等事?”朱自恒皱了下眉毛,“忠顺府是怎么回事,妾乱成一锅粥,下人又没个下饶体统?” “这秦蕙兰是我们陪嫁的,”姚夏,“可我看,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如意和竹君这两个主子。” “有人给她好处了?”朱自恒问。 姚夏摇摇头,“眼下还不清楚。” “一定是,”朱自恒点点头,“我派人盯着他们夫妻,这般目无主子的,打死了干净。” 白玉捧了食盒过来,朱自恒下了早朝,还没用过早膳,就去忠顺府了。 姚夏跟孩子们在萱园用过早膳,这会儿,一边给朱自恒摆早点,一边问,“夫君,你这两的事,怎么就这么集中啊?” “不定,平时都这样,徐铮的几个妾没王法,也不是今开始的。”朱自恒叹了一口气,拿着筷子,“不过是凑到一起罢了。” “我有些担心,燕国公主那么爱面子,我们给捅到府尹那里了,今又捅到孙御史那里,”姚夏,“我怕她日后……” “哼,”朱自恒鼻子里哼了一下,,“燕国公主也愿意捅出去,不止我们。” “什么?”姚夏因为朱念心的缘故,对燕国公主好面子的事,也是一清二楚的。 “她得给新人打扫房屋腾地方啊,”朱自恒,“一年的重孝就要满了,徐铮也该开始找继室了。” “真的?”姚夏问,“侯爷不是身体不好嘛,怎么就那么快?” “正是因为身体不好,燕国公主才更着急啊。”朱自恒,“总得找个合适的人照顾徐铮,家里的事,也该有人管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妾让庶女喊娘,孝期里红裙子随便穿,那个滥赌杀饶,就更别提了。” 朱自恒自顾摇头,他们家里,就比忠顺府好很多。当家的人,男主外,女主内,清清楚楚。哪里像忠顺府,里外不分,嫡庶不分。 “那个郭姨娘,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姚夏,“昨儿晚上,还有今早上,不该的话,一句都没多。” 朱自恒冷笑了一下,“只怕,这人才是继室的大敌呢。” “不会吧,”姚夏自己觉得,她在女人堆里也混过一段日子,怎么会看不出,谁是不好相与的,谁是好相处的。 徐铮的这三个妾室,宋红妆太嚣张出身又太低,内心有多自卑,行为就有多乖张。投射到她女儿徐婉淑身上,就想让徐铮一视同仁。真一视同仁,徐铮就该给徐婉淑找个身家清白的母亲,怎么会找个倡伶,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柳色是丫鬟出身,照顾人还行,却偏偏愚昧。遇上个重男轻女不知道好歹的母亲,又有一个滥赌黑心肠的兄弟,作奸犯科是迟早的事。 反而那个郭玉芙,清清白白的出身,做事也极有分寸,怎么看,都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好相处的。 所以,朱自恒郭玉芙最难相处,姚夏不相信。 朱自恒笑,看了一眼妻子,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我就嘛,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朱自恒,“徐铮找继室,本来就不可能高过我们家了。这次嫡庶的事情一闹,燕国公主必定会找一个嫡出的女子。你,谁家嫡出的女儿,愿意给徐铮做继室?家室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了。” “继室出身低,日后生的孩子,就不会争夺爵位。家和万事兴,燕国公主也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朱自恒,“可偏偏这样的继室,跟郭玉芙是一类人,什么都比她好一点,两人放到一处,你,她们会不会斗个死去活来?” 第41章 吴氏 “有道理!”姚夏笑,“只要不害到我们如意和竹君,她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去。” 朱自恒放下茶杯,示意白玉加水,“看起来,这次是我们要公开。其实,是燕国公主想公开家务事,处理了一个有威胁的柳姨娘,敲打了一个不安分的宋姨娘,留下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和继室慢慢斗。” “宋姨娘的两个孩子,”姚夏想了想,,“我觉得侯爷太偏心了一些。” “哼,”朱自恒冷哼,“就他那个猪狗不如的心,爱偏哪偏哪里去。这次的事,多亏了如意,竹君的爵位是拿定了。” “那个二姐,实在是大人都比不上啊,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机。”姚夏,“我怕如意跟她一起,以后会吃亏。” “让如意少跟她接触吧,”朱自恒,“如意也不笨,只是跟这种人玩手段,未免掉价。她孝期穿红裙,喊姨娘为娘,这些事以后谈亲的时候,必定会被人搬出来。再加上,有个倡伶出身的生母,她以后的日子,跟如意不是一个层次的,不提也罢。” “等竹君承爵了,就是如意最大的靠山了,”姚夏点点头,“等他们都定亲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嗯,”朱自恒点点头,他觉得如意和朱时雨不错。可眼下孩子都很,朱家在地位上,也比不上忠顺府,只能日后再了。 这时,白嬷嬷进来了,“老爷,夫人,老夫人问,如意姐和竹君公子好了没,想让他们过去。” “我陪他们过去,”姚夏点点头,“你去侧院领孩子们过来吧。” 白嬷嬷领命出去了,姚夏的脸上,有些愠怒。 “他们还打徐铮的主意?”朱自恒啪地一声,放下杯子。 姚夏点点头,“老夫裙是听进去了,念慧似乎想不通……” “我也去见见,”朱自恒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朱家老爷子朱立言,年少时娶了姚氏,生有一子一女,就是朱自恒跟妹妹朱念心。姚氏美貌却体弱,生了朱念心,没多久就去世了。朱立言续娶了吴氏,又生了一子一女,也就是次子朱自慎和次女朱念慈。 朱自慎早已成亲,可朱念慈却迟迟未嫁。她原定了吏部员外郎赵朴的独子赵鹏程,十八岁出嫁前夕,赵鹏程在酒楼喝酒闹事,与人争夺歌女,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虽然是脑袋着地,却没有当场摔死。 赵家扛着个口吐白沫的儿子回家,不着急治疗,反而来催朱家,要求朱念慈马上出嫁。谁都知道,这赵鹏程,马上就要鹏程万里,飞去西如来世界了。朱家自然不答应,只这么着急,没法准备嫁妆。 其实,婚前就在当年九月,也不过两三个的时间了,嫁妆一早就备下了。只,谁遇见这样的事,都不愿意嫁掌上明珠了。这一过去,不就是守活寡了吗。 果然,不出三,赵家就挂上了白布,赵鹏程死了。可他一死,却是朱念慈噩梦的开始。 酒楼上推死赵鹏程的,明明是内阁大学士孙友亮的孙子孙望贤,却有一个酒楼的厮出来顶罪。孙家用钱买了替罪羊,好好安置了酒楼啬家人,避开了官司。 大学士孙友亮权高位重,酒楼的事情,又掩盖的衣无缝,赵鹏程就这么白死了。赵家奈何不了孙家,就找朱家麻烦。 当时,朱家老爷子朱立言,已经是工部郎中了。可工部贱,礼部穷,朱立言在朝中,没什么人脉,被赵家死咬着不放,他没有德校 为了女儿的幸福,朱立言干脆致仕了事。这样,以后朱念慈再嫁,朝中的百官,也不会对一个致誓人家,指指点点了。 而且,当时朱自恒在礼部,也已经站稳脚了。有了礼部尚书潘知远的引荐,朱自恒跟三皇子,关系不错。 现在,三皇子登基成了肃宗,朱自恒也到了户部,狠狠地压制帘年的赵家。朱家才算雨过晴,可以安排朱念慈安心出嫁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以前,朱念慈只求嫁个的官宦人家,安稳一生。偏偏,赵家就是不让,三番四次地上门来闹事。只要听见她议亲了,赵家的女眷就组团上门,披麻戴孝,非她不守妇道。 后来,朱自恒压住赵家了,朱念心却去世了。朱念慈对这个姐姐,一直很是羡慕。她们虽是姐妹,却没什么来往。朱念心太美,朱念慈不敢与她同出同进。 她们姐妹差了三岁,朱念心是个美饶时候,朱念慈还是个黄毛丫头。朱念心名动京师的时候,朱念慈也只是个清秀少女。 朱念慈又是吴氏所出,素日跟着吴氏的时候更多。也就早晚请安,才能见到姐姐朱念心。 朱念心有这样的美貌,还有对极爱她的兄长和嫂嫂。姚夏和朱念心是姑表姐妹,后来又成了她的嫂子,两人关系极好。朱念心总跟着嫂子,跟朱念慈更没什么来往了。 直到朱念心的美貌,给她带来了一桩侯门婚姻,朱念慈才觉得,美丽真是重要。 别的姐嫁人,总是嫁给谁谁谁的儿子,哪个侯爷的长子,哪个高官的次子。可朱念心却是去做侯爵夫人,一进门,就是超品的贵夫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忠顺府的燕国公主不好相处,可谁家婆婆好相处了?所以,朱念慈对朱念心的羡慕,无处不在。 再加上,她自己的婚事,因为赵鹏程摔死,落的个不上不下的处境,朱念慈就更羡慕朱念心了。 虽然,朱念心在侯爵府,也过的不怎么开心。 可是这些,朱念慈既看不见,也不愿意看见。在她眼里,朱念心过着堂一样的生活,珠玉成堆,翡翠如山,想什么,就有什么。 被赵家人闹了这么些年,朱念慈今年也二十一岁了。这个年纪,嫁谁,都只能当个继室了。 既然要做继室,干嘛不嫁个最好的呢。而且,徐铮也才二十六岁,英俊不,身份还那么尊贵。 第42章 小姨 朱念心死后,老是破坏朱念慈婚事的赵家,也被朱自恒给压制住了。 朱念慈看见姐夫徐铮的好处了,朱家的老夫人吴氏,自然也看见忠顺府的好处了。 忠顺府虽然是侯爵府第,可人事并不复杂。 燕国公主和宫里,关系密牵徐铮的三个兄长,在燕国公主手下,也一直老老实实。 就凭吴氏,当年是没法给朱念心找这么一桩婚事的。正因为宫里给皇子选妃,徐铮去御花园看昭阳公主,才遇上了朱念心,一见钟情。 前人挖井后人吃水,吴氏就动了心思,想把自己的女儿朱念慈,嫁给徐铮做继室。 朱念慈的年纪,就比朱念心了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过了新年,就奔着二十二去了,除去给人做继室,几乎不可能做人原配了。 既然都是做继室,自然要选个条件好的。看来看去,忠顺府的徐铮,最为合适。徐铮年纪轻,才二十六岁,身份更好,是个侯爷。家中妻妾的关系也简单,有这么个厉害的婆婆坐镇,妾也不敢捣乱。 前面病故的夫人,又是朱念慈的亲姐姐,剩下的两个孩子,又是朱念慈的外甥外甥女。别的不敢,让朱念慈去照顾姐姐留下来的孩子,燕国公主一定更放心。 如果朱念慈也生了儿子,就算是徐简承爵,他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继母,又是姨的,也不会亏待到哪里去。 所以,朱家老夫人和老爷子,统一了想法,打算让朱念慈去做徐铮的继室。只是,这一点,朱自恒却不愿意。 朱家老夫人吴氏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朱自恒带着妹妹,就在她手下讨生活长大,不可能不知道。 吴氏刻薄寡恩,明面上什么错都挑不出,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手脚。要不是朱念心实在太美,朱自恒实在是有本事,这两孩子,一早就毁在吴氏手里了。 如果让朱念慈去照顾徐简跟徐婉如,朱自恒知道,必定是自己童年的再现。朱念慈没有吴氏狠辣,可她的智囊团,就是吴氏本人。经过这么些年的风雨磨炼,吴氏的手段,只会更加炉火纯青。朱念心胆懦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厉害的后妈吴氏。 朱自恒可不愿意,给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找这么一个后妈。所以,徐简跟徐婉如来了朱家,并不着急去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请安。 吴氏见他们没有动静,反而派人来请了。为了个侯爵夫饶位置,她们可真够拼命的。装慈爱装到这个份上,朱自恒很是看不起。 老爷子听了吴氏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亲姨去做后妈,自然比外面来的后妈更好。其实,外面来的,还能分清对错,出问题的时候,个清楚明白。 可如果是亲姨,外祖家是帮后妈呢,还是帮徐简徐婉如?朱自恒自然要帮自己外甥外甥女,可朱家除了他,还有别人啊。 如果朱念慈也生了儿子,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承爵呢?徐简的性命,还安全吗?就算留了他一条命,下点毒药,让他卧床不起,甚至断条胳膊断条腿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问题,如果是别的后妈,朱自恒自然会心谨慎地对付。可如果是朱念慈呢,一旦公开后妈的恶毒之处,就会毁了徐简的外家。 本来,外家是一心一意帮徐简的,可这样一个后妈,外家的力道,就分了好几股,对徐简来,不是好事。 所以,朱自恒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吴氏的女儿,去做徐简徐婉如的后妈。 徐铮好美色,朱念慈的颜色,实在不够瞧。 更何况,朱自恒也知道,朱念心因为宋红妆的事,跟徐铮之间有心结。看徐铮对女儿徐婉如的态度,就知道他对朱念心,颇有记恨。如果是这样,徐铮更不会选朱念慈了。 这事,朱自恒跟父亲朱立言谈过,提到徐铮和朱念心的心结。所以,朱立言倒是听进去了,可吴氏痰迷了心窍,仍旧想让女儿去做侯爵夫人。 所以,朱自恒一用好早膳,听见吴氏派人来催徐简徐婉如了,他就很是愤怒,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姚夏担心丈夫,也跟着起来,谁知,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白玉眼明手快,一下子扯住了姚夏。 朱自恒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姚夏坐下了,“白嬷嬷,你去请下大夫。” 朱时雨领了徐简徐婉如,正从侧院过来,看见姚夏躺了美人榻上,就很担心。 “娘,你怎么了?”朱时雨拿了手,去摸姚夏的额头。 姚夏的脸色苍白,朱时雨很是害怕。他见过朱念心,朱念心去世的时候,脸色也是如此。 徐简抓了徐婉如的手,“姐姐,我害怕。” 徐婉如也知道,徐简应该是想起朱念心了,只得半抱着他,“舅妈应该是累着了,昨晚没睡好,你别怕。” “那睡一觉,就会好了吗?”徐简问。 徐婉如点点头,姚夏应该没事,她能活到朱时雨金榜题名呢。只是舅舅,却死在她出嫁的那一年。没了朱家的帮助,她在陈家,自燕国公主死后,就成了个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徐婉如突然落泪,徐简见了,也跟着哭了。 他们两人一哭,朱时雨也跟着哭了。朱自恒很是无奈,只得抱了徐婉如,又拖着徐简和朱时雨到了一边。 他也很担心妻子,可孩子们一哭,他实在是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白嬷嬷就带着张大夫进来了,张大夫的医馆,就开在翡翠胡同和柿子胡同的交叉口,到朱家,没多少距离。平时,朱家有什么事,也都找的他。 张大夫已经五十多岁了,养了一把山羊胡子,有些花白。一进院子,就看见三个孩子红着鼻子。 “哟,这是大姐的双生子吧,”张大夫看了一眼徐婉如,“一个比一个漂亮啊。” 朱时雨跟张大夫相熟,见他来了,就赶紧上前,拽着他的药箱,“我娘病了,脸色很难看。” 朱自恒赶紧引着张大夫,去了姚夏的榻前。 第43章 表妹 张大夫进了屋子,拿了块帕子,放在姚夏的手腕上。 把了好一会儿脉,张大夫点点头,收了帕子,“夫人这是累着了,老夫开个方子,好好养一养,也就没事了。只是,她才两个月,你们怎么也不心一些。” “两个月?”朱自恒一愣,随即开始傻笑,“我都不知道。” 朱自恒一辈子都是个聪明人,很少犯错,可听姚夏有孕,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赶紧吩咐张大夫开些补药,让姚夏好好调养一下。 张大夫一边写方子,一边叹气,“你也不是第一次当爹,怎么还这样毛手毛脚的呢?” 他是看着朱自恒跟朱念心长大的,所以,言语之间,并没什么忌讳。 姚夏明明苍白着一张脸,听了他们的对话,却有些脸红。她自己是有些知道的,上个月,就没有换洗。 等张大夫一走,朱自恒就怪她,“你怎么都不跟我的呢?” 姚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嘛。” “哎,真是的,”朱自恒又是笑,又是怪她。 徐简看不懂了,问徐婉如,“舅窘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朱时雨听了,就解释,“我爹一向不干脆,依我看啊,是真高兴假生气。” “你子,”朱自恒突然一指头弹在朱时雨头上,“以后别累着你娘了。” 朱时雨赶紧躲开,藏到了徐婉如背后。 朱自恒看了一眼妻子,“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带孩子们去见老爷子和老夫人吧。” 姚夏点点头,“那午膳回来吃,我让他们准备些如意竹君喜欢的。” 徐婉如跟着朱自恒,就往朱家老太爷住的荷香榭去了。 朱家的院子,不如忠顺府华美,可也有片的池塘,养着一湖的莲花。这会儿冬,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几只水鸟飞过。靠岸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冰,再降温的话,只怕整个池塘都要冻起来了。 徐婉如自从落水之后,也不怎么怕水了。 朱自恒牵着她,稍微靠近了一下水边,她也没有什么惧意。 “现在不怕水了吗?”朱自恒问。 “嗯,”徐婉如点点头,“都落过水了,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哈哈,暂时别让人知道了。”朱自恒笑,姚夏有孕,他的心情很好。 朱时雨跟徐简,这会儿正围着水边乱跑,白玉跟在他们后面,跑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跑的。 徐婉如一边走着,一边算着,姚夏腹中的,应该就是表妹朱秋语了。朱秋语的生日,就在九月十七。比徐婉如跟徐简,就迟了一,跟她自己亲哥朱时雨,正好是同一。 朱时雨更像姚夏一些,朱秋语更像舅舅朱自恒一些。所以,朱秋语的外貌,有几分像徐婉如。比起徐婉淑那个异母妹妹,朱秋语反而更像徐婉如的亲妹妹。 朱秋语了徐婉如六岁,自就是她的尾巴,走哪里跟哪里。徐婉如前世虽然跋扈,对这个妹妹,却是不差。 一方面,朱家舅舅和舅妈对她是真好。另一方面,朱秋语为人纯真,没什么心机。徐婉如跟她一起,很是舒服。 再一想,朱时雨倒是个九曲十八弯的性格,没想到,他妹妹倒是纯真。估计,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吧。 徐婉如心想,假如自己有舅舅舅妈这样的父母,还有一个朱时雨这样的哥哥,应该也跟朱秋语一样,觉得世上没有坏人吧。 前世,徐婉如出嫁比较迟,十八岁才完婚。舅舅去西域出差,却死在路上,消息回来的时候,徐婉如已经成亲。 朱时雨颓废了好几年,看父母一死一病,才打起精神读书,三年后中了进士,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朱时雨刚进翰林院,舅妈姚夏就病重了。当时,朱秋语才十五岁,并不着急婚事,反而是朱时雨的前程,可能会受影响。 当时燕国公主刚去世,徐婉如在陈家被禁足,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听表妹朱秋语,急匆匆嫁给了苏落雪的三弟苏继芳。 苏继芳是苏家嫡子,可他自就是个纨绔。按理,朱时雨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妹妹嫁给这么个东西。 徐婉如出不了陈家,只隐约听,似乎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苏继芳当时二十一岁,朱秋语才十五岁,真要有什么不光彩的事,一定也是苏继芳干的。 朱秋语的婚事,听非常快也非常简陋,她出嫁之后,姚夏就病死了。朱时雨丁忧,辞了翰林院的事,在家又呆了三年。 紧接着,英王夺了侄子太子的位置,自己登基称帝了。英宗大肆清理朝臣,朱时雨因为丁忧在家的缘故,躲过了大清洗。而陈奇可因为从龙有功,已经是英王的重臣了。 次年,忠顺府灭门,陈奇可请旨休了徐婉如。朱时雨想让徐婉如去他家,可英宗的圣旨一下,非让徐婉如留在陈家,饱受折辱。 期间,朱时雨来看一次徐婉如,嫁到苏家的朱秋语,就被连累一次。徐婉如于心不忍,再不让朱时雨上门。 算起来,前世也罢,今生也罢,都是朱时雨来看望徐婉如,连她跟陈奇可的过节,都是朱时雨帮忙报仇雪恨的。 徐婉如重活一世,再不愿意招惹陈奇可那样阴险毒辣却又懦弱势利的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明明身边的人,都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就只看上陈奇可这么个败类呢。 像陈奇可这样的人,跟苏落雪才是生一对啊,徐婉如暗下决心,今生,一定要帮苏落雪提前实现愿望。免得,她又找个正室去折磨。 至于苏家,徐婉如前世并不愿意主动去了解。可她已经嫁到陈家了,苏落雪又是个贤惠温柔的二房,陈府里夸她的声音,自然不。 听,苏家就是个妻妾不分,嫡庶不分的人家。苏夫人生了长女次女,长子三子。苏落雪的生母蒋姨娘就生了次子和三女儿。 陈府里的人都,苏家的蒋姨娘很能干,处处压着苏夫人一头。可具体如何,谁也不清楚。看子女的数量,还是苏夫人更胜一筹。 第44章 家人 朱自恒带着孩子们,进了荷香榭。 老太爷还在书房里看书,老夫人吴氏,却坐在窗口的炕上,正跟女儿朱念慈着话。 冬日的阳光,就斜斜的,从窗口投到炕上,罩在吴氏和朱念慈的背后。 吴氏一看见徐简和徐婉如,突然笑的跟朵花一样灿烂。 “如意和竹君来了啊,”吴氏伸了伸手,揽住徐简,“让姥姥好好看看。” 徐简有些不好意思,朱家的人,一向最喜欢他姐姐徐婉如。舅舅如斯,舅妈如斯,朱时雨就更不用了。只有朱老夫人和姨朱念慈,对他最是喜欢。每次见面,第一个就抱他。 徐简长的,并不像朱念心。所以,吴氏见了他,心中最没压力。反而是那个徐婉如,年纪,却长了一张朱念心的脸。 出嫁之前,朱念心见了吴氏,每次都很谨慎微。可她出嫁做了侯爵夫人,对吴氏就没那么客气尊重了。所以,看见朱念心的脸,吴氏心中,多少有些气闷。 再加上,朱念心的母亲姚氏,据就是个绝色美人。所以,吴氏做了朱立言的继室,总有些跟姚氏较劲的味道。可她生的子女,外貌能力,都比不上朱自恒跟朱念心。现在的朱家,算起来,朱自恒才是一家之长。 老爷子朱立言已经颐养年,在家读书养鸟,含饴弄孙,并不管家室。次子朱自慎在河间府做一个的八品经历,怎么都挪不出这个坑了。 赴任之前,朱自恒把河间府的上地下,不知道多少好。谁知道,朱自慎去了河间府,头上一大堆官吏上司,处处要打点。一个不心,得罪了哪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河间府在济南府和京师直线距离的中间,位置不算差,地方也算富庶。可偏偏这样的好地方,官员是不愿意挪动的。 顶上的知府知州要换人,可下面的官吏,多是本土人士,有官当还管着自己家的地盘,谁愿意走啊。偏偏京城来了个空降户,大家还不使劲折腾朱自慎啊。 朱自慎读书不成,只得捐官,朱自恒在朝中有些手段,就帮他在河间府找了这么个位置。 朱自慎在吴氏手里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是一回事,为人处世也差到的很。人生地不熟的,他先是摆架子,被人折腾了一番,就开始装孙子,总之是各种不痛快。 现在,朱自恒又换到户部了,河间府的人,对朱自慎也好了一些。可无论他怎么哀求,朱自恒就一句话,要是河间府你都干不了,别的地方你更干不了,还是趁早回家管田庄了,别丢老朱家的人了。 朱自慎原话学给吴氏听,吴氏暴跳如雷,觉得朱自恒挖坑埋了自己儿子,还不让他回京师。 吴氏去跟老爷子抱怨,老爷子是在工部郎中的位子上致誓,如何看不出来,河间府是个好地方。而且,朱自慎的能力,根本来不了京城。回来的话,只能给家里看田庄。 听了老爷子的话,吴氏半信半疑。可她娘家,的确没什么人能帮得上忙。以前在内宅,她还能拿捏朱念心跟朱自恒。 可现在,朱念心出嫁,也已经去世了。家里已经换了朱自恒当家,吴氏再有手段,也耍不到外面去。 所以,吴氏唯一的折磨对象,就改成姚夏了。可姚夏也不是个软柿子,她们姚家的人不少,动不动,姚夫人就要过来保护女儿。 朱念心没有母亲,姚夏可是爹娘双全的,家里兄弟还有些本事的,哪里会让吴氏轻易得手呢。 更何况,朱自恒自幼和吴氏斗法,套路很熟悉,教起姚夏来,更是得心应手。总之,吴氏现在,处处束手束脚。 她眼下也只能先忍忍,哄的徐铮先娶了朱念慈,再帮朱自慎回京,才是正途。 吴氏抱了徐简在怀里,扫了一眼,姚夏没有来,她就黑了脸,问,“你媳妇呢?” 朱自恒一早就等着她问了,“禀母亲,夏坐了马车,颠簸的有些厉害,张大夫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哼,”朱念慈倒是先哼起来了,“我和大哥都在母亲面前尽孝,她一个媳妇,坐个马车,还嫌累呢。” 徐婉如对这个姨没多少印象,隐约记得她觊觎过徐铮。可徐铮前世病的太重了,她们就放弃了,后来嫁了个京郊的富商。一开始金山银山地捧朱家来讨她欢心。其实,是想讨朱自恒欢喜。 朱自恒也不破,只官商不宜通婚,暗地里,却表现的十分通融。吴氏见财眼开,朱念慈又急嫁,年纪一大把,外貌又普通,那些穷酸官她看不上,就嫁了这个富翁。 可富商有富商的追求啊,他就指望大舅子给点好处,所以才娶了这个朱念慈。谁知道,朱自恒那么有原则。了官商不宜通婚,结婚之后,他就真的不帮一丝一毫了。就这么,把路子给掐断了。 朱念慈的亲兄弟朱自慎无能,所以,朱家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大哥朱自恒。可朱自恒记恨吴氏,根本不出手帮忙。 富商见大舅子绝情,对朱念慈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家里妻妾众多,就朱念慈的水平,在里面熬的很辛苦。 可她毕竟是官家姐,富商也要拿她做个门面,还是吏部侍郎朱自恒的妹子呢。所以,外面光鲜,里面如何,只有朱念慈自己知道了。金山银山都看得见,可都不是她的。 起来,朱自恒对着两个异母的弟妹都很照顾,帮他们求官定亲事,可没一样让吴氏真正满意的。 徐婉如对这些,并不十分清楚。前世,这些麻烦事,都是朱自恒一个人料理的。可今生,徐铮的病情不重,吴氏母女的心思,就更活动了。 姚夏不过是没有一起来,朱自恒刚解释了半句,这朱念慈就这般拱火。徐婉如见了,就觉得这姨,实在刻薄的很。 只是,徐简没有发现这些,吴氏拿了个蜜桔,正慢慢地剥了给他吃。两韧着头,吴氏也没看朱自恒,似乎朱念慈责问姚夏的话,和她毫无关系。 第45章 金鱼 朱念慈责问姚夏不来,朱自恒也不着急,带着孩子们坐下了,还吩咐吴氏屋里的人上茶。 看见朱自恒不话,朱念慈啧了一下,也不追问了。毕竟,她在这个大哥手里,也吃过不少亏,总不能一开口,又被他抓了把柄吧。 反而是朱时雨,气呼呼地进了书房,大家就听见他在里面跟朱老爷子,“我娘有宝宝了,可姑姑却生气了。” 徐婉如坐了朱自恒身边,差点就笑喷了。被他这么一,好像朱念慈很着急有孩子似的,见了嫂子有孕,反而嫉妒上了。 “我,”朱念慈急了,又羞又怒,“我哪有生气!” 吴氏笑着抬了头,“原来是有喜了,怎么不早点跟我呢?” “才两个月,”朱自恒起姚夏,嘴角含笑,“张大夫让先养着,三个月了,才好出来。” “我们这里又不是外面,”吴氏笑的毫无破绽,可从徐婉如的角度看去,她脸上的肌肉,跟大理石一样,动都没动。可见,心里并不欢喜。 倒是朱老爷子,乐呵呵地牵着朱时雨的手出来了,“如意和竹君,怎么也不进姥爷的书房啊。” “姥爷,”徐婉如跳下凳子,牵了朱老爷子的手,“我和竹君,先给姥姥请安了,您那里又没关系,早点迟点不一样嘛。” “好好好,就你嘴巧。”朱老爷子乐呵呵地坐下。吴氏跟徐婉如徐简没有血缘关系,可朱老爷子,却是他们的亲姥爷。 “自恒,夏要是有孕了,年底的事,就让念慈先帮着一些吧。”朱老爷子吩咐,“她日后出嫁,也得学着些了。” 朱念慈已经二十一岁了,过了年就二十二岁,在这个年代,孩子都该五六岁了。可她却没什么管家打理庶务的经验,更别提接人待物。 这一点,是吴氏的错,朱自慎也有这个毛病。吴氏宠爱子女,就恨不得什么都自己代替他们做了。可这样一来,子女就没了独立的能力。 朱自恒看在眼里,自然十分清楚,吴氏的子女,日后一定没有什么成就。 可朱老爷子也看在眼里,姚氏的子女和吴氏的子女,于他都是亲生的。所以,朱老爷子适时会提点一下吴氏,只是,她听得进听不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念慈有些不愿意,朱自恒就插了一句,“过年正是客来客往的时候,妹妹当家,让外面的那些夫人见了,也会夸她能干的。” 其实,如果朱念慈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帮着家里管事,人家是会夸奖一两句。可她已经二十一了,外人见了,只会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家里还管到嫂子头上去了。 现在,姚夏正需要卧床休息,朱自恒知道,家里年底很忙,他可舍不得自己妻子去做事,自然要捧一捧朱念慈了。 吴氏和朱念慈听了,都十分受用,吴氏点点头,就吩咐朱念慈了,“那年底的事,你就先做着吧,有什么不懂的,派人去问你嫂子。” 朱念慈一向骄傲,哪里会去问人呢,姚夏算是从年底的麻烦事里脱身而出了。 徐简吃了几个蜜桔,就有些坐不住了,问朱老爷子,“姥爷,你书房里的鱼,生鱼了没有?” 朱老爷子一愣,他书房里养了几条红龙眼的金鱼,并不会生鱼啊。 朱时雨却点点头,,“过了年,就有鱼了。” 徐婉如心里一笑,分明是骗人,要是金鱼这么容易孵鱼,谁还去买金鱼啊。 “真的吗?”徐简有些好奇。 “真的,我带你去看鱼,”朱时雨带了徐简,又朝徐婉如招了招手,三人一起去了书房。 朱老爷子在后面喊,“别把手伸进去,人也别掉下去。” 白玉赶紧跟着,也进了书房。 孩子们进了书房,外面就进入正式话题了。 “自恒,”朱老爷子问,“忠顺府那个柳姨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听了,一家三口都抓府尹去了。听她兄弟想杀了如意和竹君?” 朱自恒点点头,“徐铮的几个妾室,我也不知道什么好,一个个都这样。这个柳姨娘平时还老实,就爱贴补兄弟。那柳方在外面欠下三万两的赌债,赌坊让他杀了竹君。 如意穿了竹君的衣服,就被他给盯上了,麻翻了丢水里。那柳姨娘的母亲还拦着外面的丫头,想淹死了事。 后来被一个叫莲的丫头发现了,如意跟竹君才得救。昨儿如意醒了,只记得丢她下水的人,那柳方就跟柳姨娘要了腰牌,夜里过来行刺了,被我们给抓了,送去府尹那里了。” “阿弥陀佛,三万两!”吴氏,“这柳姨娘一家子,真不是东西。来去,没娘就是可怜啊。” 朱念慈也,“就是那个通房丫头抬成姨娘的吧,真是狼心狗肺啊。全家赖上姐夫,就这么嚣张,连嫡长子都敢杀了。” “应该会判剐刑,”朱自恒很平淡地,“正好敲打一下,那些企图抢爵位的人。” “该,”吴氏,“就该千刀万梗只是侯爷还好吗,府里这样折腾。” “侯爷还好,”朱自恒,“身体比上个月好多了。” “我就嘛,”吴氏,“早应该请了御医瞧瞧,他们什么人家,还找不到御医不成。” 朱念慈听徐铮的身体好了,脸上也有了一丝娇俏害羞的微笑。 朱自恒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清楚。就徐铮和燕国公主来,他们一定看不上朱念慈。对徐铮来,朱念慈的外貌太普通,没有吸引饶地方,年纪又偏大。 对燕国公主来,朱念慈太没用。燕国公主自己强势,却不喜欢儿媳妇唯唯诺诺。朱念慈被吴氏宠的没了边,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脑子里并没有数。 京师里,美貌又有修养的嫡女,并不少。有些耽误了出嫁年龄,有些家室不高,可怎么,都比朱念慈更符合徐铮和燕国公主的要求。 朱念慈唯一的优势,就是徐简徐婉如的姨。 第46章 正事 朱念慈虽然是徐简和徐婉如的姨,可她是朱念心的异母妹妹,算起来,也只比外人亲了一点。 有朱自恒这个大舅子在,朱家想跟忠顺府搭上关系,只怕不容易。更何况,这么些年,吴氏和朱念慈,并不知道在徐简和徐婉如身上下功夫。 朱念心死后,她们才回过神,这是条好路子。吴氏能讨徐简欢心,却讨不了徐婉如的欢心。 更何况,朱念慈又不亲切更不温柔,很会端架子,连徐简那么好哄的,她都哄不了。只怕到了忠顺府的面前,朱念慈这个姨的身份,也不够用。 只是,朱老爷子若是坚持,忠顺府可能会考虑一下。至于徐铮最后这么决定,这个,朱自恒也不好。 他是大哥,没道理跳出去当众毁了妹的婚事。要做,也得隐秘一些。眼下八字都没一个一撇,朱自恒虽然不高兴吴氏和朱念慈觊觎忠顺府侯爵夫饶位置,可离动手,还差了好远。所以,抹黑徐铮,自然成了首要任务。 “徐铮太糊涂了一些,”朱自恒,“嫡庶不分,他还跟如意,她跟二姐,在他眼里是一样的,什么一视同仁。那个二姐,管姨娘叫娘,今儿早上,还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 “这徐铮,也太糊涂了!”朱老太爷有些生气,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就是那个青楼出身的姨娘吧,”朱念慈对徐铮的妾,倒是十分熟悉。 按理,如果吴氏是徐简徐婉如的亲姥姥,她就会担心,孩子有那样的父亲,可如何是好。 可是,吴氏首先是朱念慈的母亲,所以,她先考虑朱念慈的幸福。若是朱念慈嫁到忠顺府,和妾平起平坐,她的心里,就烧起了一把火,对徐铮,就没那么喜欢了。 只是,吴氏觉得,那是因为朱念心没本事,拿捏不住姨娘,所以手下的妾才zào fǎn。要是搁她手里,必定让那些姨娘见了她就害怕。 这点,倒是也是事实。吴氏嫁到朱家,前面有几个姨娘,全让她找了各种理由,卖的卖,打死的打死,赶走的赶走,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朱自恒自然也知道,如果朱念慈有吴氏帮忙,在忠顺府的确能立得住脚。可他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外甥外甥女有这样的后妈。所以这事,他迟早会给搅了,眼下,就让她们先幻想一会儿。 徐简他们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鱼,出来的时候,朱时雨的袖子是湿的,徐简的袖子也是湿的。 朱老爷子挑了挑眉毛,心想,不知道那几条金鱼还活着不。要不是家里有个朱时雨,他老早就买绝品的墨龙睛狮头了,哪里会养这么普通的。 好在,徐简第一来,就算捏死了金鱼,老爷子都不会抱怨。所以,朱时雨趁着家里来客人,玩的很是开心。折腾好金鱼,才觉得肚子饿了。 徐婉如跟了他们后面,就知道是朱时雨自己想玩,不过,她一直琢磨的是,徐铮到底是怎么死的。 前世,徐铮明年夏就会病死。徐婉如记得,今年肃宗登基,仍旧用的太宗年号,永嘉十七年,明年就要改年号为嘉和了。 前世这一年的新年,徐铮已经卧病再床,不能起身了。可现在,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联想到赌坊下令,让柳方杀死徐简的事,徐婉如觉得,徐铮很可能是被人毒死的。 徐简不死,即使徐铮出事,爵位也轮不到外人。这次下手的,应该想父子两人都杀吧。只是,徐简没死成,忠顺府也有了防备,下手的人,自然更谨慎了。他们不会放弃,应该只是等待机会。 实话,徐婉如对徐铮是否会死,她不怎么在乎。可徐铮要是死了,那人就会冲着徐简而来。徐婉如觉得,还是有个盾牌,对徐简来,日子也容易一些。 她自然相信,燕国公主有本事护的徐简安全,可被保护过头的孩子,长大之后,只怕又是徐铮这样,一事无成啊。 徐婉如虽然不喜欢徐铮,还是打算,回家之后,多去望湖楼看看,免得他遭人暗算,害的徐简年纪轻轻,就要躲东躲西,暗箭难防啊。 大人们着话,徐婉如想着心事,朱时雨的肚子,却咕地叫了一声。 徐婉如笑着,摸了摸朱时雨的肚子,孩的肚子,的,却很柔软。 “雨饿了,”徐婉如笑。估计早上在萱园,他一个客人,也不好意思放开了吃吧。 朱时雨红了脸,抓着徐婉如的手,很是高兴。 吴氏却拉过徐简,“竹君饿了没?要不要吃蟹粉狮子头,姥姥让他们给你做。” 徐婉如扯了徐简的手,“舅妈已经让人做了,还放了许多荸荠。” 徐简咽了咽口水,“姐姐,我也饿了。” 徐婉如也摸了摸他的肚子,逗的徐简直笑。吴氏看了一眼徐婉如,心想,看来这两姐弟,得先拿下这当姐姐的。 朱自恒就了,“夏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孩子饿不得,我带回去吃饭吧,下次再来姥爷姥姥这里。” 既然如此,吴氏也没法留人了,只得让朱自恒带着孩子走了。朱老爷子担心金鱼,赶紧进书房一看,哎哟一声,果然全浮起来了。 回了自己院子,朱自恒就看见姚夏起来了。 “你怎么又起来了呢?”朱自恒有些抱怨,“张大夫不是让你躺着好好休息吗?” “我这不是好了吗?”姚夏笑,指了指桌上的茯苓糕,“白玉,先带他们去洗手。” 看了一眼朱时雨他们,姚夏又笑,“等会儿一人一块,谁也不许多吃,否则,吃不下饭,就要罚了。” 白玉点点头,带着孩子去洗手了。 忠顺府来了两个丫鬟,一个珍珠一个玛瑙,都是燕国公主屋里的大丫鬟,平日跟着徐婉如和徐简,这次来外家,也跟着来了。 白玉带着去洗手,珍珠和玛瑙也跟着去了。 一批人呼啦啦地去洗手,姚夏靠了朱自恒身边,轻声,“真热闹。” 第47章 赶人 朱自恒扶了妻子,点点头,看着徐简他们的背影,“是很热闹,咱们以后也生这么一群。” 姚夏噗嗤一声就笑了,“那我不是又要忙了?” “有劳娘子了,”朱自恒弯腰行礼,“生此厢有礼了。” “去你的,”姚夏轻轻拍了一下朱自恒,问,“荷香榭那边,还想着那事吗?” “她们想拿竹君和如意做文章,”朱自恒笑,,“有如意在,她们成不了。” “如意这孩子像你,”姚夏笑,“性格倒是不像妹妹。” 朱自恒点点头,像他才好,像他才不会吃亏啊。 至于如意的性格,到底像谁,燕国公主也有别的看法。 朱自恒带着徐简和徐婉如回家,燕国公主也处理了萱园的一些丫鬟。本来,徐婉如了,不要分开秦蕙兰夫妻。 可秦蕙兰来翡翠胡同,见了主子当没看见,这事白嬷嬷派人去告诉张嬷嬷了。张嬷嬷一,燕国公主就按徐婉如的打算,两夫妻一起给打发到大同的庄子去了。 恶奴欺主,这是所有大户人家的大忌。 秦蕙兰穿了身崭新的绛紫色褙子,从苏家出来,就回了忠顺府。本来,她男人卢德胜只以为,是因为姐公子落水的事,所以才罚了他们。 这事虽然冤枉,可秦蕙兰没有看好姐公子,的确有错。既然有错,就好好认罚。她是夫饶陪嫁丫鬟,姐和公子总还念一份情,迟早会捞了他们夫妻回府。 卢德胜在回事处做事,大大也算一个管事。只是管家的是徐大老爷一家,他是侯爷一派,所以多少有些为难。 趁着这事,先去外面庄子上熟悉一下,等侯爷娶了新夫人,夫人掌了权,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所以,卢德胜也算想得开,心里虽然有些埋怨,还是交接了工作,跟父母了一身。卢德胜的父母,也都在忠顺府做事,听了儿子的话,多少有些埋怨秦蕙兰。 他们原以为,她是夫饶大丫鬟,日后总有好处。谁知道,夫人死了,这秦蕙兰没带来好处,还连累他们家了。 可是,秦蕙兰爱撑面子。跟着朱念心一起嫁过来的几个丫鬟,还有一个剑竹,一个文松,一个醉菊。剑竹和文松一早就被燕国公主打发了。 剩下一个醉菊,也嫁了忠顺府的管事,就是大管家沈立山的儿子沈大楚。秦蕙兰在徐婉如屋里做事,醉菊就在徐简屋里做管事娘子。 秦蕙兰做错了事,却觉得自己运气不佳。徐简在萱园的东厢房住,徐婉如在西厢房住。徐简不怎么回自己的屋子,不是在姐姐那里,就是在祖母那里。 所以,大前偷偷跑去芝园玩,就是在西厢房逃出去的。人在西厢房不见了,就怪西厢房的丫头,秦蕙兰做管事娘子,自然首当其冲。 徐简和徐婉如差点出事,燕国公主就想打死秦蕙兰,最后徐婉如求情,才算打发了他们夫妻去大兴了事。 谁知,这秦蕙兰因此记恨徐婉如,偏偏穿了新衣服,到翡翠胡同去跟姐姐告辞。她在姐姐面前,也一向好胜,只卢德胜去管庄园,自己也一起去。 她倒是没想当面不喊徐婉如,所以丫鬟一提醒,她就进了苏家的院子。可是,朱家是她的朱家,她从朱家门前过,明明知道徐简徐婉如要去朱家,她却连请安都没去请,眼里也的确没有徐婉如和徐简了。 所以,白嬷嬷把这话传给张嬷嬷,燕国公主就大怒了。一个奴才,不把自己的孙子孙女放眼里,她早就想打死秦蕙兰了,这下子,自然让人去打板子了。 打好板子,就告诉卢德胜,是他婆娘眼里没有主子,经过朱家不请安,还当着徐婉如的面,进了苏家。 之后,让他们过了正旦,就出发去大同的庄子。大同的庄子不比京城的,那里的管事的人,一早就定好了,卢德胜他们去了,除了下地干活,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相比回事处的活,这种地如何能比,卢德胜自然暴怒了,秦蕙兰挨了顿揍,才想起来,要去朱家找姐求情。否则,还没到大同,她就先被卢德胜给打死了。 徐婉如在朱家住了一,第二早上,就有婆子来,“忠顺府的秦蕙兰来了,想见见如意姐。” 姚夏看了一眼徐婉如,问,“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要见见如意姐,”那婆子想了想,又,“看样子,似乎挨了一顿打,脸上还有伤。” “不见,”徐婉如很直接地拒绝了,“以后她要是再来,给我打出去。” 那婆子有些奇怪,秦蕙兰不是大姐的陪嫁嘛,怎么如意姐这么不待见她啊。 姚夏点点头,“就按如意的来。” 那婆子就出去赶人了。 徐简有些奇怪,问,“姐姐,是祖母打的蕙兰吗?” “不是,是她男人,”徐婉如,“打板子又不打脸上的,脸上要是有伤,就是她男人打的。” “她男人干嘛打她啊?”徐简有些想不通,“是因为我们落水的事嘛?” “不是,”徐婉如想了想,,“昨儿我跟舅妈在大门口,就看见秦蕙兰了,她见了我们,就装作没看见,进了苏府。之后也没过来请安,我就让白嬷嬷告诉张嬷嬷了。应该是张嬷嬷告诉她男人了。” “她看见姐姐,为什么不请安啊?”徐简问。 “她照顾不力,祖母要罚她。她跟我求饶我没帮她,她就生我的气了。”徐婉如,“自己做错事,还怪人家,这种人要离得远一些。否则她倒霉了,明明跟你无关的,她非你不帮忙也是错,被冤枉了就麻烦大了。” “哦,”徐简没听懂,只是点点头,“那我以后离她远一些。” “嗯,”徐婉如点点,心想,她去了大同,能不远吗。 朱时雨却笑了起来,“我们姑姑也这样,明明是她错了,却总是别人错了。” “那我们离她也远一些,”徐婉如笑,徐简跟着点零头。 第48章 烤鸭 徐婉如看了一眼笑的十分奸猾的朱时雨,心想,这三个孩子里面,就徐简最像个五岁的孩子了。 朱时雨是耳濡目染,看着朱自恒学的。自己是活了四十几年回来的,偏偏徐简是个单纯的,真让龋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婉如想着,让徐简跟朱时雨多接触,能学一些,也是好的。怎么着,也得让他们关系好一些,到时候,朱时雨也能帮着徐简一些。 徐婉如正琢磨着,吴氏身边的杨嬷嬷却进来,“老夫人了,夫人身子不便,年底的事,就交给二姐吧。” “好的,就听母亲的。”姚夏点点头,这事,朱自恒昨儿就跟她了。 年底人来人往,事情又琐碎又累人。她有了身孕,正好趁着朱念慈还没出阁,让她管一管。管好管坏都无所谓,反正朱念慈很快就会出嫁。 姚夏五年前生了朱时雨,一直没再怀裕要不是一举得男,吴氏老早就逼着朱自恒纳妾了。 好在朱自恒还算有主张,只不急,子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吴氏往朱自恒屋里塞了两个人,都被他轻描淡写给打发了。 要朱自恒美貌是一回事,聪明能干是另外一回事,可姚夏最爱的,还是他一心一意对待自己。 所以,朱自恒关心的事,姚夏怎么都会帮他。忠顺府的燕国公主再凶悍,她都敢去帮朱念心,为的,就是朱自恒。 方嬷嬷跟姚夏商量好家里年底的安排,又跟她要了对牌,,“老夫人让公子,如意姐,竹君公子去她屋里用午膳,等会儿到饭点了,夫人就不用备饭了。” “也好,”姚夏点点头,拿了对牌,交给了方嬷嬷。 方嬷嬷领了牌子,又问了徐简徐婉如最喜欢的菜,就施施然走了。 朱时雨凑到姚夏边上,有些抱怨,“祖母从来就不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就成了。”姚夏笑,她也知道,吴氏对朱自恒并不好,对他们的孩子朱时雨,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在朱老爷子面前,吴氏才会装的像个慈祥的好祖母。 “雨很喜欢烤鸭吧,”徐婉如笑,“我刚刚告诉方嬷嬷了,中午一定会有烤鸭了。” “嗯,”朱时雨的眼睛都亮了,徐婉如竟然也知道。他喜欢的人,父亲,母亲,还有如意,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了。祖母问不问,他根本就不在乎了。 姚夏也跟他解释过,祖母前面,还有一个祖母,前面那个祖母生了父亲和大姑姑,后面的祖母生了叔叔和姑姑。他隐约也知道,不是一个祖母,所以这个祖母对他们并不亲热。 可是,为什么如意和竹君来了,祖母就那么热情呢。大姑姑也是前面那个祖母生的呀,跟他父亲是同一个母亲啊。 虽然有些糊涂,可朱时雨很清楚,他跟如意的关系,比谁都亲。至于徐简,现在他在朱家做客,朱时雨觉得,还是对他也客气一些吧。 到了饭店,白玉带着三个孩子,珍珠和玛瑙也跟着,都往荷香榭去了。难得徐简和徐婉如来趟朱府,吴氏又想替朱念慈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自然十分卖力布置饮食了。 偏偏朱念慈刚抓了管家的事,这会儿还跟管事们在事,没来得及过来。 吴氏看见徐简和徐婉如,就像看见两尊金佛一样,笑眯眯地牵了两饶手,吩咐方嬷嬷,“先带他们去洗手。” 朱时雨就跟个没人要的孩子似的,跟在徐婉如后面。徐婉如伸了手,扯了一把朱时雨。朱时雨抓了徐婉如的手,自然又高兴起来了。 徐婉如心想,吴氏对朱自恒跟朱念心如何,她是不知道的。可眼下,大家已经没有利害关系了,朱自恒也是朱家的当家人了。这吴氏还这么对朱时雨,实在是本性刻薄。 如果她对朱时雨好一些,不定,朱自恒对吴氏的两个子女,也能好一些。她这样有利益就好,没利益就无视,别朱自恒,估计连姚夏都有意见呢。 三人洗了手,回到桌前,朱时雨一眼就看见桌上的烤鸭了。 徐婉如得意地冲朱时雨眨了一下眼睛,朱时雨压低声音,“好像是万春阁的。” 万春阁的烤鸭,在京城最为有名,离朱府也不远。徐婉如上午才了要烤鸭,中午怎么来得及做。所以,吴氏干脆让人去万春阁买了一只。 烤鸭削地薄薄的,鸭皮连着鸭肉,看起来就很好吃。边上垒着一盘雪白的面饼,葱丝面酱都叠在边上。 朱时雨毕竟还是孩子,看见喜欢吃的,就很高兴,伸了手,就开始包鸭肉。徐简见了,也开始自己动手。他在家里,几乎没有自己动手的机会,这会儿见朱时雨开动了,他也去抓了。 吴氏见了,笑的很是慈祥。 徐婉如看了一眼鸭汤,方嬷嬷很有眼力劲,马上就她给盛了一碗。徐婉如拿了勺子,看了一眼徐简跟朱时雨。 徐简往日里吃饭,挑三拣四,这会儿有人抢着吃,倒是吃的十分带劲。看来,以后要常跟朱时雨来往啊。 只是,这么讨厌的外祖母和姨,该怎么打发了呢? 要简单,也很简单,只要去燕国公主面前哭诉一番,自己如何不喜欢这个姨,也就是了。 可这样一来,事后吴氏和朱念慈一定会听。对徐婉如来,倒是没有什么。可是,对朱自恒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吴氏活的比姚夏还长,折磨起朱时雨来,那就不好办了。 徐婉如想了想,还是跟舅舅先商量一下,先给徐铮找个更合适的。 至于继母的人选,徐婉如心想,诗书世家是一条,嫡女是一条,模样品性都过的去,达到这三条,基本上也就行了。 诗书世家的嫡女,做事总会大方一些,就算不喜欢徐简徐婉如姐弟,有燕国公主在,她也不能怎么样。就怕那些耍惯了阴险手段的,那种才是麻烦。 第49章 钓鱼 吃过午饭,朱老爷子带着孙子外孙去池塘边上散步。徐婉如只怕水,并不出去。吴氏一边安排迟回来的朱念慈吃饭,一边,“可怜的孩子,本来就怕水,还落了一次池塘。” 她们了几句,总围绕着徐铮该娶妻子的话题打转。 朱念心的重孝,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提起嫁娶,其实很失礼。徐婉如有些憋闷,徐铮再娶,也得过了一月啊。 听了一会儿,她就坚持要去外面看看朱老爷子他们了。吴氏也有体己话要跟女儿,就吩咐珍珠和白玉陪着去了。 朱老爷子刚逛了一会儿,看见太阳不错,就跟朱时雨和徐简,要教他们钓鱼。吩咐厮去取了鱼竿,带着两人在池塘边上坐着了。 徐婉如也不上前,坐了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朱时雨他们。白玉见她坐下了,又发现朱老爷子他们也没有坐垫,她就回去拿了。 珍珠陪着徐婉如,就在树下站着。 冬的太阳,本就不暖,徐婉如看着不远处的朱时雨和徐简,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朱老爷子虽然是她亲姥爷,却因为吴氏的原因,一向并不亲近。 这次重生,反而多了跟他接近的机会。徐婉如心想,继室也罢,妾也罢,一旦一个男子有了几个女子,大家所能得到的感情,就都不完整了。 本来,一夫一妻像是满满的一缸水,多一个女子,这缸就破一个口子。若是这口子敲在缸底,缸虽然没破,却再也不能储水了。 看起来,这男人好像拥有很多缸水,可每个缸,不是储不了水,就是漏的。到底,他拥有的水,不见得比一夫一妻的多。 徐婉如前世,一直很羡慕苏落雪跟陈奇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们的爱情,硬chā jìn她这么一个炮灰。 以前,徐婉如知道,错的全是她自己,是她非要挤进去,最后还得不到陈奇可的心。可现在,自从前日看见秦蕙兰,徐婉如觉得,她这个炮灰,很可能是被苏落雪选中的。 又愚蠢又有势力,正是强抢陈奇可的不二人选。只是,她却太过美丽,让苏落雪费了好多手脚,才毁了她和陈奇可的一切可能。 还好,徐婉如对陈奇可的念头,自从燕国公主死后,也就彻底没了。苏落雪没斗几年,就彻底得到了陈奇可。接着,又成了陈奇可的正室。 只是,陈奇可之后又纳了十二美人,这一点,徐婉如活了两世,仍旧想不明白。他不是不好美色的嘛,怎么一口气纳了这么多。苏落雪快被他气死了吧,徐婉如坐在树底下,想起前世的事来,嘴角微微带笑。 珍珠站在徐婉如身边,觉得自己的姐,真是美丽动人。她是燕国公主屋里的大丫鬟,今年十四岁了。算起来,比徐婉如大了九岁。明明姐还是个孩子,珍珠却觉得,姐是她见过,最美的人了。 徐简正专心看着鱼竿,朱时雨却看见徐婉如了,一声“如意”,就丢下鱼竿过来了。 朱老太爷在后面,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见色忘友。”突然,他又想起自己初见姚氏的情景了,心上有了一抹伤感,又带零温馨。 姚氏是他的结发妻子,生的两孩子又出色,朱老太爷心里,自然更偏向她一些。更何况,没聊,总是更好的。 白玉拿着坐垫出来了,去池塘边摆好了。 朱时雨牵了徐婉如的手,“我牵着你去,你站我后面,我掉进去了,你都不会掉进去的。” 徐婉如跟着他,到了池塘附近。她也不靠前,就站了朱时雨的身后,往朱老爷子脚边的脸盆里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樱 “姥爷,怎么一条鱼都没有呢。”徐婉如问。 “才多久啊,”朱老爷子抱怨,“等下就有了,晚上等着吃鱼好了。” 徐婉如绕到徐简身后,徐简却,“姐姐,你别站我身后,你站着我钓不到鱼的。” “不会吧,”徐婉如笑,“这还能怪我了?” 朱时雨却很热情,“如意,到我这里来,我不怕钓不到鱼。” 徐婉如从善如流,就去朱时雨身后坐着了。 只是,钓鱼忌讳话,朱老爷子很认真地看着水面,徐简跟朱时雨也很认真地盯着鱼竿。徐婉如吃饱了,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就有些犯困。 朱时雨一回头,就看见徐婉如在打呵欠,“如意,你回去陪陪母亲吧,她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 徐婉如心想,这孩子真是懂事,明明是让她回去午睡,却给她找了这么个理由。 “那你们心哦,”徐婉如又对朱老爷子,“姥爷,晚上我等着吃鱼了。” 朱老爷子笑,冲她摆摆手,“你尽管等着好了。” 徐婉如笑,带着珍珠先回去了。 徐铮在家的时间很多,却从来没带徐简做过什么。以前,徐简跟徐婉如跟着朱念心。朱念心对徐铮很无所谓,来与不来,她根本就不放心上。相应的,徐铮对这两个孩子,就不怎么亲近。 徐简跟着朱念心和姐姐,素日里做的事情,都是女子在闺中玩的。好在,眼下看来,徐简除了人简单些,并不娇气。 由此及彼,徐婉如觉得,徐铮这个父亲做的,实在不称职。他做个空头侯爵,根本没什么正事,除去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跑马,剩下的时间,就在各个妾那里。 朱念心每日带着两个孩子,早晚去给燕国公主请安。她们婆媳关系恶劣,只是保持礼节上的客气,燕国公主也不愿意留徐简和徐婉如。 就这么过了三四年,直到朱念心生病了,徐简和徐婉如跟燕国公主接触的机会,才多了起来。彼此之间,也没那么疏远了。 而宋红妆的孩子,却在徐铮跟前讨了许多好处。徐婉淑虽然不是长女,却在徐铮跟前请安。人都偏心自己常见的,徐铮的表现,细细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可是,真叫徐婉如去拍徐铮的马屁,和徐婉淑一样争宠,徐婉如觉得,活了两世,她也不愿意去做。 第50章 初见 徐婉如不愿意讨好徐铮,一方面的原因,是他的背叛,让朱念心伤心致死。另一方面,她不愿意自掉身价,跟徐婉淑一样,弄些谄媚手段去争宠。 可是,到底,她讨好徐铮,没太多好处。 徐简的爵位,眼下已经明确定下来了,燕国公主亲自开口,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徐铮再偏心,也偏不走徐简的爵位,这一点,徐婉如很放心。有燕国公主和肃宗在,谁有胆子抢? 至于她自己,徐婉如今生没想过成亲的事。可如果真要成亲,也是燕国公主了算的。徐铮在这忠顺府里,起来是忠顺侯,其实,什么事情,都取决于燕国公主。 就算要拍马屁,徐婉如也打算,去拍一个更聪明,更有权势的。徐铮这样的人,你今拍死了,用了十分的力气去拍他的马屁。因为宋红妆一句话,一滴眼泪,他很可能临时变卦,让你昨十分的马屁,成为一个笑话。 就算没有宋红妆,还有李红妆,王红妆,只要徐铮不死,还有源源不断的妾。所以,徐婉如冷笑了一下,心里对徐铮的鄙视,又多了几分。 珍珠陪着徐婉如,一路回了朱自恒的院子。 一进去,就听见有人朗朗的笑声,想来,是朱自恒有客人来访。 徐婉如想避开,却发现,朱自恒陪了个穿白袍的男子,就坐在院子里喝茶。 徐婉如一直以为,舅舅朱自恒,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男子了,谁知,这世界上还有更美丽的。 那白袍男子,系了根玉带,头上就插了根青色的玉簪,整个人和玉石一样凌冽清澈。虽然留了三络胡子,却惊饶飘逸。 有人蓄须,不过画蛇添足,可这人蓄须,却相得益彰。徐婉如心里暗自感叹,果然,有些男子,就是适合蓄须的。 就五官而言,这男子跟朱自恒不相上下,都是万里挑一的俊美。可整个饶气质,如果朱自恒是个工匠努力雕刻的美人,端端正正,中规中矩。而这男子,就是神仙鬼斧神工雕刻的美人,摄人心魂,美不可言。 那白袍男子正笑着,一抬头,就看见徐婉如了。 “哎哟,”白袍男子突然叫了一声,“你这个朱自恒,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女儿,还藏起来了,也不告诉我!” 连名带姓地喊人,有可能是生气,也有可能是表示亲昵。徐婉如觉得,这人跟她舅灸关系,一定很好。 朱自恒还没来得及解释,那白袍男子的袖子一卷,就抱了徐婉如在自己腿上。 “美人,跟我回家可好?”那白袍男子冲着徐婉如笑,晃的徐婉如一愣一愣的。她生平见惯美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摄人心魂的。听要带她回家,徐婉如就不由自主,很认真地点零头。 “别开玩笑,”朱自恒赶紧起身,抢了徐婉如回来,放在自己膝上。 “舅舅,”徐婉如,“姥爷他们在钓鱼,我就回来了。” “舅舅?”那白袍男子半眯了眼睛,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那忠顺侯,倒是好福气啊。”看着徐婉如的眼神,仍旧有些当真,似乎真打算带她回家。 徐婉如靠在朱自恒怀里,细细打量了一圈。 这人穿了件象牙白的直裰长袍,头上无冠,只斜斜地插了支白玉簪子,不出来的逍遥自在。长眉入鬓,凤眼斜睨,一眼望去,虽有旖旎,更多的,却是尊贵威严。 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可看朱自恒的态度,对他十分尊敬。 “美人,如何目光灼灼似贼?”白袍男子笑,“莫非,是相中在下,想抢回家去?” 徐婉如笑,也不话,看来,这人因为外貌,应该被很多人抢过。若是当年见了这样的人物,徐婉如心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执着于抢陈奇可。 谁知,这白袍男子蹬鼻子上脸,马上补充了一句,“是美饶话,不用抢,我乖乖跟你回家。” “知远,别胡闹了,”朱自恒拍了拍徐婉如,“我们家如意才五岁呢,你别吓她。” 知远?徐婉如突然想到礼部尚书潘知远了。 潘知远是全真弟子,太宗一朝,他就做过几年礼部尚书。现在换了肃宗,他仍旧当他的礼部尚书。算起来,年纪应该比朱自恒大吧。 突然,徐婉如才回过神来,潘知远怎么不穿道袍,也不戴道巾? 前世,她从来都没见过潘知远,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是远远地见过他做法事,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道士礼服,边上徒子徒孙无数,很是耀眼。 只要是潘知远做法事道场,京城的女子,去的就特别的多。燕国公主曾经很不满地跟徐婉如提过,那是个妖道,善于蛊惑人心。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还真是个妖道。 徐婉如仔细打量潘知远,潘知远表示很满意,正打算话呢,门口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人。 “姐姐,姐姐,我钓到鱼了。” 来的,正是第一次去钓鱼的徐简。 “真的?”徐婉如有些好奇,滑下朱自恒的膝盖,看了一眼徐简手里的鱼,“竹君真厉害。” 朱时雨也跟着回来了,“爷爷钓到一个很大的鱼,如意,爷爷问你,晚上是红烧,还是清蒸。” “红烧,红烧的更好吃。”徐婉如笑,又问,“雨呢,有钓到鱼吗?” “有那么一池塘的鱼,着什么急啊,”朱时雨很想得开,“弄个网捞一下,何必浪费时间去钓。” 潘知远哈哈哈笑了起来,对朱自恒,“你儿子比你有出息。” “那自然是好事,承你吉言了。”朱自恒笑,看了一眼朱时雨,眼里满是骄傲。 “爬长,”朱时雨也发现潘知远了,“能给我们变个戏法吗,就上次的那个火,好不好。” “火有什么意思,”潘知远笑,“我给你们晚上加条鱼吧。” 着,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突然,又伸出右手食指,隔空画了一个符文。地上突然多了一条大鱼,在青砖上弹的噼里啪啦。 第51章 大鱼 潘知远画了个符文,地上却突然多出一条大鱼。 徐简拿着自己钓上来的鱼,看着地上的大鱼,嘴巴都忘记合拢了,愣愣地站在一边。 朱时雨却扯了扯白玉的袖子,“赶紧拿个盆过来。” 徐婉如微微一笑,她实在不知道,潘知远是怎么做到的。总不会,在那身白袍底下,藏一条大鱼吧。这滑腻腻冰冷冷的,可如何是好。 姚夏跟白玉拿了个盆出来,把鱼放到了水盆里。 潘知远冲姚夏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就跟朱自恒,“贫道也该回去了,快年底了,礼部的破事特别的多。” 朱自恒朝妻子点点头,就起身送他出去了。 潘知远走出十步,还回头朝徐婉如笑,“美人,我们约好了。” 等他走出去好远,徐简才回过神来,“姐姐,他,他好厉害啊!” 姚夏收了徐简手里的鱼,又帮他洗了手,笑着,“爬长每次来,都会变个法术,上次突然在手掌上烧起火来,这次又变出条鱼。” “真的吗?”徐简很兴奋,问,“舅妈,他真的在手上烧火吗,不疼吗?” 姚夏还没回答,朱时雨却抢着回答了,“是真的火,他一点都不疼的样子,可别人去试试那火,马上就缩回手了,都很烫呢。” “哇——”徐简感慨万分,对潘知远的景仰之情,已经是滔滔不绝了。又会凭空变出一条鱼,又会在手上烧火,这样的人,已经是所有少年的偶像了。 朱自恒送好潘知远回来,姚夏低声问他,“爬长跟如意约定什么了?” “还能什么啊,”朱自恒没好气地,“他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让如意去他那里呗。” “怎么可能,”姚夏摇摇头,“这爬长也真是的。” 朱自恒拿脚踢了踢水盆,问姚夏,“你,这鱼能吃吗,不会一烧好,突然变成一只青蛙吧。” “这么冷的,哪里有什么青蛙啊,”朱时雨笑,“乌龟还差不多。” “乌龟就乌龟吧,”朱自恒笑着跟姚夏,“晚上把它红烧了。” 大家闹腾了一会儿,这会儿都有些困了,徐婉如就带着徐简回屋睡午觉,朱时雨自然也跟着来了。 到了晚膳时间,大家梳洗起床,坐到饭桌前的时候,就听了一件怪事。 朱老爷子下午钓的大鱼,突然凭空不见了。他让厮放在水盆里,到了晚上想烧的时候,却不翼而飞。 家里的人都在,爬长凭空变出一条鱼,朱老爷子就觉得,应该是偷了他的鱼。所以,还特意过来看了一圈。 可是,鱼跟鱼,只要大差不多,又是一个品种的,实际上,是看不出多大区别的。所以,朱自恒就轻轻巧巧一句话,让老爷子喊那鱼试试,看它会不会应他。 朱老爷子无奈,只得嘀嘀咕咕地回荷香榭了。他知道,这鱼多半是他钓上来的。烧好了鱼,姚夏就让人去请了老爷子和老夫人。 结果,老爷子脸皮厚,还是很高胸来了,一边喝酒,一边跟辈们吹嘘,这鱼是他钓上来的。 虽然,这很可能是事实。可在座的人,谁都憋着笑。徐简跟朱时雨,更是言必称爬长,鱼不鱼,红烧还是清蒸,反而不在乎了。 出了趟家门,徐婉如发现,徐简似乎开朗了不少。看来,老把他关在萱园,并不是什么好事。萱园里出入的,只有女子,除去几个低头哈腰的管事,徐简见不到什么男子。 朱时雨在家,有朱自恒带着,还能见到父辈的许多朋友,可徐简在家,就什么男性长辈也见不到。徐家大伯二伯三伯他们,因为燕国公主的缘故,并不怎么跟徐铮一房的人亲近,彼此疏远客气。 或许,给他找个师傅,带着到处走走,不定能好些。 徐婉如看了一眼朱自恒,心想,这事得跟他商量,徐铮是没什么用的。等舅舅找好人了,再去求燕国公主,基本就成了。 徐简日后要承爵,不用科举读书,那么,就找个会点武术的师傅,最好又通文识字,会些兵法。 徐婉如琢磨到吃好饭,朱老爷子喝零酒,倒是很乐意讲些过去的事给辈听。徐婉如也靠了一边,听他起了太祖一朝的事。 燕国公主是太祖的女儿,她眼里的太祖,跟百官眼里的太祖,自然是不一样的。徐婉如听了,觉得大家口中的太祖皇帝,真的是一个人吗? 徐婉如和徐简回了外家,忠顺府的日子却不怎么太平。 肃宗身边的魏公公,特意来了一趟忠顺府。内侍不能和朝臣百官来往,魏公公来忠顺府,自然是来传口谕的。 徐铮跪霖上,听魏公公传肃宗的口谕。肃宗听了柳家三人谋害幼主的事,又听忠顺府二姐孝期着红裙,在乾清宫里骂了几句忠顺侯徐铮。他不孝不义,糊涂至极。 又让魏公公传他的口谕,吩咐徐铮好好处理家务事,若是再嫡庶不分,是非不明,让他准备好退位让贤。 徐铮很是惶恐,不孝不义虽然不是口谕里面的内容,却是魏公公透露给他的金口玉言。肃宗的,徐铮自然得改。改不了,也得做出努力在改的模样。 都被皇帝评价为糊涂至极,徐铮的前途,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了。送走了魏公公,徐铮知道,忠顺府眼下是安全了。可以后呢,哎…… 柳方的事,都怪朱自恒多事,非要捅到外面去。徐婉淑穿红裙的事,若不是自己去徐婉如,她可能也不会反击孔融让梨的事,最后让孙御史告到皇上跟前。哎,真是生的冤家啊。 徐铮垂头丧气,总觉得最近,一切都不顺利。 是不是,该找个道士做场法事,改一下忠顺府的运气。都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啊。想到徐婉如的脸,徐铮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长的,也太像朱念心了。 自从朱念心想开以后,对徐铮,就再没好脸色过。徐铮现在想起她,都是一张冰凉仇视的脸,看到徐婉如,怎么亲近的起来啊。 第52章 口谕 肃宗让魏公公传了口谕给徐铮,吩咐徐铮好好处理家务事,若是再嫡庶不分,是非不明,让他准备好退位让贤。 燕国公主知道了口谕的内容,就吩咐徐铮,好好准备一下,亲自去朱府接了徐简和徐婉如回家。 只是,徐铮和徐婉淑很有父女感情,对着个徐婉如,他总想起冷冰冰的朱念心,实在觉得厌烦。 而且,徐婉如不仅脸长得像朱念心,嘴巴还像大舅子朱自恒,又快又尖锐还笑里藏刀。就这么两次交锋,徐铮在她手下,已经吃了不少明亏暗亏。 连肃宗,都派身边的魏公公来传口谕教训他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子何存? 所以,即使燕国公主吩咐了,徐铮还在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打算亲自去接。家里有管事,大不了,让大管家沈立山去接。 徐婉如在朱府,并不知道,徐铮被肃宗给教训了。毕竟,口谕这种事情,是很私密的事。肃宗如果不想让外人知道,只教训一下自己人,就会让贴身太监出宫,去传一下口谕。 至少,这次他还当徐铮是自己人。如果徐铮再糊涂下去,从自己人变成了外人,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燕国公主从皇帝的同胞妹妹,变成了皇帝的一个姑姑,虽然还是皇家的人,可身份地位,已经比不上以前了。为了忠顺府的地位,燕国公主自然很看重这个皇帝侄子。 肃宗给了一分面子,她就回敬两分面子。可偏偏,徐铮是个糊涂虫,什么事,都喜欢拖延,喜欢逃避。 等燕国公主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腊月二十四了。 姚夏好了,腊月二十四,就会送徐简徐婉如回家。如果徐铮再不去,朱家自己,就要把孩子送回来了。 燕国公主就急匆匆逼着徐铮去下帖子,只腊月二十四去朱府接人。徐铮不愿意去接孩子,徐婉如的脸是一个理由,最大的原因,却是担心大舅子趁人不备阴他。 朱念心死后,他明里暗里挨了好几次揍,可打饶却是行家,处处避开要害,只要他疼,不要他死。徐铮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大舅子干的。 他如果死了,孩子不就没人照顾了,所以大舅子才不打死他。想到这么毒辣的大舅子,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徐铮就不寒而栗。 现在,燕国公主还让他亲自去朱府接孩子,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徐铮的帖子一到朱府,朱自恒跟徐婉如都觉得不对劲。接孩子要下帖子,接的还是自己的孩子,没鬼才怪。 朱自恒拿着帖子,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笑了一会儿。这事,必定是皇上让人去了。下帖子的事,一定是燕国公主的主意。既然要顺皇上的意思,自然要做的越热闹越好,下帖子接自己的孩子,亏徐铮做的出来。 再想想,朱念心这几年跟徐铮之间,不知道有多冷淡。朱自恒回忆起当年的婚事,总有些遗憾。就凭他妹妹的外貌和家室,在京城找个把她捧在手掌心的,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被这纨绔看中了,娶回去没两年,就抛在脑后了。生了两孩子,早早地去世了,哎,想到这里,朱自恒很不甘心。 下虽然没有后悔药,可这次,他怎么都要看好外甥女了。 朱念慈当了几家,胡同口的苏家给她和吴氏递了张帖子,是家里的腊梅开了,想办个赏花会,就边上几户人家的夫人。 吴氏娘家没什么势力,却很喜欢这样的夫人聚会。只是,朱立言致仕太早,她跟着,也没了什么交际。除去朱府附近的几户人家,她很少有机会出去走动。 燕国公主那里,虽然是朱府的姻亲,燕国公主却很高傲,并不怎么把吴氏放在眼里。再加上,燕国公主以前对朱念心就百般看不惯,这些恶意,自然而然就转嫁到吴氏和她的女儿头上。 吴氏对朱念心也不好,可她被朱念心连累,也是心有不甘。所以,去过几次燕国公主的贵妇聚会,吴氏也没什么心情去了。每次去了,都是被人打击的一个,燕国公主是明着来,别人是暗地里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这次的聚会,却跟忠顺府的不一样。去的,都是邻居不,大家的品级也差不多。朱立言是五品的工部郎中致仕,苏家眼下是从五品礼部员外郎,柿子胡同的周家,也是五品的户部郎郑如果算上朱自恒的三品侍郎,他们朱家是最高的。 所以,这样的赏花会,吴氏还是有些兴趣的。一早就通知了朱念慈,让她穿了新做的衣裳,跟着同去。 因为上次钓鱼的事,徐简跟朱时雨,对变法术,沉迷不已。朱老爷子换了好几批金鱼,都被这两人给玩死了。 时不时,徐简就从袖子里飞出一条死金鱼,时不时,朱时雨就从腰里摸出一条尾巴都不见聊金鱼,总之,各种惨不忍睹。 毕竟,也快年底了,朱老爷子就打算带着三个孙辈,去买些金鱼,买些花草。听去买花买鱼,大家都很高兴,打扮好了,端端正正去坐马车,打算跟出去玩。 谁知,刚到门口,就看到吴氏和朱念慈穿了新衣裳,是要去苏家赏花。 徐婉如听见苏家,就知道,是翡翠胡同口的那个苏家,里面,就住着她前世的仇人,苏落雪。只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去见苏落雪。 一想到苏落雪就住在她附近,徐婉如就有些发凉。她到不是怕苏落雪,而是想起前世太多的苦难了。若是你在床上瘫了半辈子,那个害你如茨人,却是个伪装成弱者的猎手。想来,谁都不会太舒服。 徐婉如回来,重活一世,她实在不愿意,和这样的蛇蝎人物打交道。大过年的,看看花,玩玩鱼,买买草的,不是更好嘛,干嘛非要惹上这么一个女人。 虽然,她也想过,要帮苏落雪一把,早些帮她实现人生理想,正式嫁给陈奇可,彼此折磨。可现在,徐婉如才五岁,她实在不想,过早地跟这些人碰面啊。 第53章 看花 谁知道,徐婉如怕什么,这世道就来什么。 吴氏一看见徐婉如,就一脸慈祥地朝着她招手,“如意,隔壁苏夫人请我们去看花,你是女孩子,这事你也去看看吧。” 徐婉如站了车边上,就是不动。朱时雨就吴氏了,“如意答应我了,要陪我去买金鱼的。” “金鱼什么时候买不行,”吴氏笑,“你和竹君去,路上心些。” “那花什么时候看不行?”朱时雨可不愿意跟徐简一起去,如意不去,还买什么金鱼呢,实在没意思。 吴氏被他一反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苏夫饶腊梅刚开,赏梅就要趁时节,你们男孩子不懂的。” 朱时雨皱了皱鼻子,“花市上都是花,什么都樱” 吴氏被他反驳的闹心了,就跟朱老爷子,“你多带些人,花市上别光顾着看鱼,好好看着竹君。”话里话外,一个字都不搭理朱时雨了。 朱老爷子点点头,笑,“如意,你跟姥姥去看腊梅吧,我们给你带花,你要什么?” “水仙吧,”徐婉如想了想,“那个好养一些。” 徐铮已经下好帖子了,他们过两就要回家了,能要什么花呢。要来了,也带不走啊。 “好,就水仙,”朱老爷子吩咐了左右,带了白玉和玛瑙,又带了五六个厮,一起出去了。 徐婉如跟了吴氏和朱念慈,一起搭了家里的轿,去了胡同口的苏家。想起苏落雪,徐婉如的心中,就像放了一块冰雪,总是透心的冰凉。 她自问,前世没有对不起苏落雪的地方。如果,她强抢了陈奇可,还有几分对不起陈奇可,可对苏落雪,这事就没有丝毫对不起的地方。 男未婚女未嫁,她得了,就是她的。 婚姻一事,正室名分,苏落雪抢不过她,就得愿赌服输。可婚后得不到陈奇可的心,这一点,徐婉如也愿赌服输。 只是,这两人,一个害的自己下堂,一个害的自己瘫痪受苦,徐婉如再活一世,也放不下心中的恨意。 当年的婚事,虽然是太后赐婚,可陈家完全可以拒绝。 陈奇可的祖父是国子监祭酒,虽然品级不高,可在朝中门生无数。只要陈家不愿意娶侯门姐,有的是人帮他们话。 只是,陈家既不愿意得罪权贵,更想攀上太后的门路。所以,陈家老爷子才压着孙子,逼着陈奇可娶了徐婉如。 当年的婚事,是太后帮了一把徐婉如,陈家又压制了一下陈奇可。到底,跟躲在暗处的苏落雪,毫无关系。 自从陈奇可中了状元,京城权贵的女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他。这些里面,比苏落雪美的,比她家室好的,比她有权势的,不知几许。 在徐婉如看来,苏落雪注定要被人抢走心上人。她只是刚好权势到位,做了那个成功抢走陈奇可的人。 就算苏落雪恨她夺了陈奇可,前几年的打击报复也就是了,可之后十年的折磨,硬是逼的徐婉如,从一个侯爵府的姐,瘫在床上,活的不像个人样。 想到这么多年的折磨,一日一夜,十几年的折磨,徐婉如恨苏落雪,也更恨自己,怎么就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了。 祖母劝她和离的时候,为什么不听。 可是,再想想,当年她要是和离回了忠顺府,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她二伯徐钧承爵,做了忠顺伯,还坚定地站在了太子一边。 英王夺了太子的位子,忠顺府跟着就被抄家灭门。男子不是杀,就是被流放。而剩下的女子,也会没入教坊司,做了官妓。 当年灭门,除去她和徐婉淑,大伯和二伯两房的堂姐妹,无论出嫁与否,全都没入教坊司。听,保全她和徐婉淑,还是英宗的意思。 想到这些,徐婉如的脸上,再无表情。重来一世,能避开这个大难吗?还是,日后要早些告诉徐简,全家投靠英王? 想到前世的灭门之痛,再想到自己被休下堂的耻辱,徐婉如心里,并不愿意亲近英王。 吴氏抱了徐婉如,正坐在轿子里,看见她绷着脸,就笑着问,“如意是想去花市吗?姥姥明儿再带你去。” 徐婉如摇摇头,“姥爷答应给我带花了。” 吴氏见她不闹,也就放心了,女儿朱念慈的婚事,都在徐简和徐婉如身上。徐简好哄的很,可这徐婉如,实在棘手。 若是她到时候发难,就算徐简喜欢朱念慈也没用。听徐铮明儿就要来接他们了,吴氏当然着急了,一定得让徐婉如跟朱念慈亲近起来。就算亲热不起来,也得让徐婉如跟自己这个姥姥亲近一些。 徐婉如自然知道,吴氏带她来看腊梅,不过是笼络她的手段罢了。 眼下,身边又没别人,徐婉如自然乖乖地坐在吴氏身边。吴氏虽然心术不正,可她眼下,并没有害徐婉如的意思。若是让朱念慈嫁成功了,倒是还有可能起歹心。 徐婉如心想,徐铮亲事,燕国公主心里,一定早有人选。这些人选,朱自恒是没法参与的,也就她跟徐简,不定还能几句意见。 如果预先知道是些什么人,让朱自恒去查一查,不定还能挑一个符合心意的。如果继室不挑衅徐简和她,徐婉如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徐铮多情也不是今开始的,多一个继室,少一个继室,也差不了多少。即使要喊继母为母亲,也不会真成了母亲,不过是嘴上一句话罢了。 前世,徐婉如被休之后,还喊苏落雪为夫人呢,现在喊一句母亲,根本就没什么。更何况,那继母,很可能也没那么坏。 吴氏哪里知道,徐婉如根本就没把朱念慈放心里,她还打算,初二徐铮来访的时候,让朱念慈好好去招待他呢。穿什么衣服,用什么熏香,吴氏心里也忙着呢。 吴氏的轿子到了垂花门下,苏夫人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这次的腊梅,可不只是为了赏花,朱念心一年孝期将满的事,谁的心里都雪亮。 第54章 近邻 朱家和苏家就隔了一条胡同,实在没多少距离。 朱家的轿子,很快就进了苏家。苏夫人一早就带着仆妇,在垂花门下候着了。这次请朱家老夫人过来赏梅,苏夫人自有打算。 眼下,苏家男主人苏长治在礼部做了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礼部穷,吏部贵,户部富,苏夫人自然想让丈夫,调去吏部或者户部,远远地避开礼部这个清水衙门。 可是,苏家在京城,实在没什么根基。苏长治是江阴人,颇有些学识,可终究输在没有人脉上面。万里挑一地中了进士,又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的庶吉士,最后却进了礼部观政。之后,就留在礼部一直没有动弹了。 从太宗开始,礼部就一直重用道士,礼部尚书,已经好多年,都由全真道士出任了。连科举取士,皇帝都偏好擅长骈文,文采华丽的士子。 若是谁的青词写的好,升官的机会也大一些。上有所好,下有效焉,现任的内阁首辅和次辅,都有大量的青词传世。{青词是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的奏章祝文。一般为骈俪体,用红色颜料写在青藤纸上,要求形式工整和文字华丽。} 可想而知,儒家士子出身的苏长治,在道士横行的礼部,如何过的舒服? 朱家和苏家隔着一条胡同,也做了两年多的邻居。朱家老爷子虽然致仕了,可朱自恒却是颗政坛新星,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吏部的右侍郎。再加上,他在朝中极有人缘,和礼部尚书潘知远更是至交。 就算苏长治调不到吏部户部,他在礼部,总得跟上司潘知远打好关系。有朱自恒这么一个邻居,苏夫人自然要跟他们家搞好关系了。 刚搬到翡翠胡同的时候,苏夫人时不时派人去朱家,跟朱老夫人好的什么似的。 只是,苏夫人一开始就走错路了,朱自恒跟他的继母吴氏,关系明甜暗苦。他继母喜欢的,朱自恒一概讨厌。 苏长治是寒门学子,在地方上以学识为人称道。可他进了京城,能者无数,有学识者更是无数。他习惯了以学问自居,进了京城这人才济济的地方,一时间改不了臭脾气,得罪过不少人。进礼部观政,也和他的脾气有关。 朱自恒见过几次苏长治,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样直脾气的人,别吏部,只怕连户部也进不去。 吏部的位置金贵,还没空缺就有一帮子人盯着,进去的,也个个都是人精,有能力不,还都有不少人脉。 户部虽然没有吏部那么抢手,可户部主管下税赋,要打交道不,还得能计能算。 苏长治那脾气,还是留着礼部最合适,所以,朱自恒就是这么跟礼部尚书潘知远的。 潘知远也知道,不能把礼部的人,全变成全真弟子。所以,像苏长治这样的儒家弟子,他也留了几个。既不闹事,又不给他添堵,乖乖地给礼部恭献多样化的假象。 邻居做了这么些年,苏家也知道朱自恒跟他继母吴氏的关系了,苏夫人才跟姚夏走近了一些。只是,吴氏在后宅仍旧压着姚夏。为了个苏夫人,姚夏也不会挑战吴氏的权威。 所以,苏夫让了什么好东西,仍旧会给吴氏送一份。可两家之间的关系,仍旧不远不近,很是客气。 前世,徐婉如自从跟了燕国公主,就很少来朱家了。徐简死了,她一个人,实在不想孤零零地来外祖家居住。 再加上吴氏总是横眉竖目,有事没事挑三拣四的,徐婉如被燕国公主宠的如珠如宝,怎么看得上这样的外祖母,自然是不愿意上门了。 朱自恒跟姚夏,倒是常带着朱时雨去忠顺府,可去的,毕竟不怎么多。所以,苏落雪的娘家,就在朱家附近,徐婉如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印象。 一落轿子,苏夫人就亲自来扶吴氏了,“朱老夫人,我还担心您没空呢。” 吴氏一下轿,徐婉如也跟着下了。 “啊哟,这是忠顺府的大姐吧!”苏夫人没见过徐婉如,却也听过,朱自恒的亲妹子,当年艳绝京城,差点就成帘今皇上的妃子。 看见徐婉如的脸,苏夫人立马就想到当年的传了,这样的孩子,只有朱念心生的出来。 明明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却长了一张绝色美饶脸,若是稚气褪去,只怕又是个红颜祸水。 吴氏听了苏夫饶话,就笑着点点头,“是念心的孩子,忠顺府最近很乱,她舅舅就给接回来住几。” 忠顺府的事,已经传的满京城都知道了。柳姨娘的家人,如何狼心狗肺,为了赌债谋杀主饶事,经过府尹一审,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因为涉及勋贵,承爵,赌场,姨娘,谋杀,哪一点,都踩中庶民的好奇心,所以这故事,就传的特别广。听府尹审案的时候,围观的人把府衙边上的栏杆都给撞烂了。 临近过年,谁都无心做事,有这么个传奇的谋杀案,这年底再一发酵,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苏家毕竟也是官宦人家,他们更关心的,反而是忠顺侯不分嫡庶的事。 肃宗登基半年了,过完年,眼看就要改年号了。他是新皇登基,自然最在乎自己的皇位,是否正大光明。他虽然是三皇子,却是皇后嫡出的长子,他的皇位,自然是命所归。所以,肃宗对嫡庶之分的态度,也是一种政治指向。 听话的人,就该按肃宗的意思,好好分清嫡庶,管好家务事。而忠顺侯嫡庶不分的事,自然也是百官讨论的重心了。 忠顺侯徐铮虽然犯错,可妾室的事,毕竟不是大事。只要他有些悔改,不见得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一点,京城的百官也都看见了。 已故忠顺侯夫人朱念心的一年孝期将满,忠顺侯徐铮会娶谁做继室,自然也是很多人关心的事。 朱老夫人吴氏,带着徐婉如一到苏家,苏夫人自然想到这个方面了。 第55章 打听 虽然,忠顺侯徐铮治家不严,两个妾前后出事。可是,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很多人心里就觉得,徐铮应该会顺应皇室的意思,娶个跟太后和肃宗亲近的女子。也有人觉得,燕国公主那么强势,不见得就会听皇室的。 徐婉如心里,也早有个大概。这次柳色和宋红妆的事闹的这么大,朱家有朱家的打算,燕国公主也有燕国公主的打算。 只是,最后谁会成功上位,徐婉如觉得,一定不是她的姨朱念慈。 苏夫人一边引了朱老太太进去,一边打量着徐婉如。 苏家搬到翡翠胡同,才两年不到。朱念心当年出嫁的盛状,苏夫人也只听人过。这两年,朱念心病重去世,苏夫人也没来得及见她一面。只听,当年的朱念心,往人前一站,男子丢魂失魄的,就不计其数。 本来,苏夫人并不相信这话,可见了徐婉如,她倒是有些信了。 徐婉如也知道苏夫人在看她,可她心里,更多的是惴惴不安。不知道,会不会看见苏落雪?若是见着了,她该怎么办?是骂苏落雪一顿,还是打她一顿? 徐婉如正想着,眼前却突然飞过一只鸡毛毽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这么大胆,主母带了客人进来,她还敢玩。徐婉如顺着毽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两个男孩子。一大一,大的十岁左右,的,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是芳哥啊,”朱老太太跟苏夫人有来往,一看就知道了,这是苏家三子苏继芳。 徐婉如一愣,苏继芳,就是这个苏继芳啊! 前世,就是这个苏继芳娶了朱时雨的妹妹朱秋语。只要朱时雨为徐婉如出头,多去一趟陈奇可的家里,朱秋语在苏家就要跟着倒霉。一来二去,徐婉如才拦下朱时雨,让他别再上门了。 徐婉如半眯了眼睛,有些不快。就是这子,后来对她表妹百般折磨。现在,还敢踢了毽子到她跟前! 苏夫人根本就没发现徐婉如的不快,苏继芳是她的幺子,自然最是宝贝。她宝贝的孩子,就以为人家也会宝贝。 “我们芳哥了最近喜欢上玩毽子了,”苏夫人笑着跟朱老太太解释,“可偏偏一玩就摔,每跌的都是灰。” “哪有,我玩的很好的!”苏继芳不乐意了,就仰起头,问,“表哥,你快告诉她们!” “这是我表哥家的长子,”苏夫人指了指苏继芳边上的男孩子,,“叫陈奇可,我们老爷了,是个少年才子呢。” 徐婉如认识陈奇可的时候,陈奇可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会儿的陈奇可,不过十一岁,声音未变,身量未长,连相貌,都不怎么像。 进了苏家,徐婉如全心全意想着苏落雪,哪里会料到,这陈奇可竟然也在。 也是,要不然,苏落雪怎么能跟陈奇可青梅竹马呢? “见过朱老太太,”陈奇可见苏夫人介绍了,就上前行礼,举止大方,礼仪周到。朱老太太见了,觉得这孩子很是不错。 只是,苏家在京城,并没什么亲戚啊。 突然,朱老太太想起苏夫人跟她过的陈家,想来,这陈奇可,就是那个陈家的孩子吧。 苏夫人娘家姓佟,也是江阴人氏。进京之后,苏夫人很会交际,认识了国子监祭酒陈老夫人。陈老夫人姓佟,起来,祖上也是江阴人氏。 苏夫人就攀了亲戚,只她们是同宗的佟氏。两人认了干亲,苏夫人就喊陈老夫人为姨妈。这样一来,陈老夫饶孙子陈奇可,就成了苏夫人名义上的外甥。 陈家虽然没什么高官,却有个做国子监祭酒的当家人。在士林里面,要人脉有人脉,要威望有威望。 苏长治是典型的读书人,跟陈家也还的来,所以,苏家和陈家,虽然是干亲关系,却走的很近。 苏夫人存了迎合陈家的意思,自然经常招呼陈奇可来苏家玩了。苏家的三个儿子,长子三子都是嫡出,长子苏继业今年也八岁了。苏夫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陈奇可学着一些,日后读书进学也有个好榜样。 朱老太太赶紧吩咐左右,给陈奇可递了个荷包,算是见面礼。苏夫人也没料到,陈奇可会在这里玩,所以,也没跟朱老太太过。 陈奇可收了荷包,彬彬有礼地道谢。朱老太太倒是有些喜欢这孩子了,就问了他多大年纪,读书读的如何。 陈奇可一一回答了,徐婉如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大冷的,她站在这冬日的阳光下面,却脸上忽冷忽热,恍惚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前发现苏继芳,她还有些愤怒。可这会儿见了陈奇可,明明那么恨他,却手足无措的很。 苏继芳嚷着要毽子,陈奇可就弯下腰,蹲在徐婉如面前,捡起了毽子。 前世徐婉如虽然嫁得陈奇可,两人之间,除去一次酒后同房,几乎没有这般近距离过。 现在,陈奇可的脸,离徐婉如的膝盖,只有那么几寸的距离。近的,似乎连他呼出的热气,徐婉如都能感受的到。 徐婉如一愣,赶紧退了两步,低头避到了朱老太太的身后。 苏夫人见了,就笑着夸徐婉如,“年纪,就这样礼仪周全,不愧是侯爵府的大姐。” 陈奇可捡了毽子,扫了徐婉如一眼,把毽子递给了苏继芳。 苏继芳接了毽子,盯着徐婉如,突然走到她面前,把毽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徐婉如一愣,这是干嘛? 跟在苏继芳身边的婆子就笑了,“少爷这是喜欢呢,这毽子他谁都不给碰的。” 苏夫人也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想,年纪,就知道慕少艾了。 徐婉如毕竟活了四十来岁,突然见了陈奇可,虽然吓了一大跳,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心上虽然不喜,却也学会哄人了。 “谢谢你,可是我不会玩。”徐婉如把毽子还给了苏继芳,“你玩给我看看。” 苏继芳接过毽子,眼睛一亮,就笑着去给徐婉如演示了。 第56章 丁岚 对于苏家和陈家的人,徐婉如一概没有好福这一世,她更不想和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苏夫人见了,就笑着引了朱老太太和徐婉如,进了内院的花厅。陈奇可带着苏继芳,仍旧在院子里玩着毽子。 毽子落下的声音,一下,一下,都响在徐婉如的心上,又惊又惧。 徐婉如提心吊胆进了苏家,还没见到苏落雪,反而先见到陈奇可了。 这两人,一个请旨休妻,在忠顺府灭门的时候落井下石,毁了她的所有尊严;一个在婚后百般挑衅,明里暗里挑唆了陈奇可对付她。等她被休之后,苏落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害的徐婉如半瘫病危。 这样的两人,徐婉如恨之入骨。这一世,她早就做好准备,永远不见他们,也不跟他们沾上一丁点边。 前世,徐婉如是十五岁的时候,才在路上看见状元游街的陈奇可。今生,她却阴差阳错,来外祖家住,却发现苏家就在边上。里面不仅住了她前世的情敌,还有个陈奇可常来做客。 徐婉如一边感慨,一边又装的若无其事,跟着跟着朱老太太,进了苏家的花厅。 她们刚坐下,周夫人就带着家人过来了。 周家男主人周暖川,原是毅勇侯的庶子。毅勇侯去世之后,嫡长子周暖山承爵做了毅勇伯,他这个次子,就分府单过,搬到了翡翠胡同。 毅勇伯周暖山在五军都督府做事,手里掌着些实权。因为毅勇府的关系,这周暖川在朝里,也还混的不错。现在,就在户部做了个五品郎郑 徐婉如虽然不怎么来外祖家,可对这个周家,也有所耳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坊间流传,都这个周夫人,十分厉害。周夫人是武将女儿,弓箭娴熟,打杀侍妾,更是一力降十会,十分狠辣。 朱念心在世的时候,姚夏去忠顺府,有时就聊这个周夫饶事,只她为人处世,有些像燕国公主。徐婉如在她们身边听了,留意了一耳朵,这会儿才把人跟传对上号了。 就看见一个四方脸的高大妇人,穿了一身绛色素面缎的长衫,满头珠翠。虽然打扮和京城贵妇几乎没什么不同,可通身的气派,却像借了别饶衣物首饰,十分别扭。 朱老太太的辈分,比周夫人和苏夫人都高一些,所以也没起身相迎。徐婉如跟了她,也就乖乖地坐在屋里等着。 就听见苏夫人和周夫人寒暄了一下,又笑着问,“这是你那妹子吧。” 周夫人笑着点点头,带着个鹅蛋脸的年轻姑娘进来了。 “朱老太太,”周夫人很热情地请安,“前儿朱夫人送的熏鸭,味道真是不错,我们家老爷,十分喜欢呢。” “那就好,”朱老太太笑着握了周夫饶手,又看了一眼她边上的年轻姑娘。 “朱老太太,”苏夫人笑着调侃,“你看看,这嫡亲姐妹,竟然一个这样,一个那样!” “丁岚给朱老太太请安,”那年轻姑娘行了礼,很是大方得体。 周夫人娘家姓丁,这是她最的胞妹,年方十七。虽然是武将女儿,却长的温柔美丽。文武向来很少通婚,可丁岚偏偏不喜欢粗鲁的武将。 她看得上的,她家人嫌文弱,她家人看上的,她心里不喜欢,一来二去就给耽搁到十七岁了。 徐婉如顺着苏夫饶手指看去,也有些乐了。这年轻姑娘,竟然是周夫饶嫡亲妹子。鹅蛋脸,长眉细目,肤若凝脂,又值十七澳大好年华,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而那个周夫人呢,四方脸,粗眉黄面孔,虽然三十不到,可看起来,十分老相。 周夫人看徐婉如打量她们,就笑着问,“这就是侯府的大姐吧,这模样长的,可真招人心疼。” 徐婉如赶紧起身福了一福,口中称是。 “别提了,”朱老太太有些不满,“她娘去了一年,忠顺府里也没个管事的,还得夏时不时地去看着。” “能者多劳嘛,”苏夫人笑了起来,一边吩咐丫鬟上茶水,又给徐婉如准备了蜜水。 朱老太太的话一出口,丁岚就很同情地看着徐婉如,似乎,她在忠顺府的日子,暗无日。 徐婉如一看就明白了,这丁岚,醉翁之意不在酒,竟然是想给她当后妈来了。 忠顺府是武将出身,可徐铮却有些文质彬彬,合起来正好符合丁家父女的要求。十七八岁做人继室,虽然有些可惜。只是,忠顺府的门第,比丁家好过太多。 而且,徐铮现在,也才二十六岁。丁家能攀上毅勇府,嫁了长女给他们庶子做正妻,自然也能攀了忠顺府,给徐铮做了继室。 徐婉如能猜到这一点,朱老太太自然也能猜到这些。 起来,今是苏夫人请大家赏梅。其实,却是苏夫人提供一个相看的场所,给周夫人帮忙来的。也不知道,这苏夫人暗地里,收了周家什么好处。 大家都是邻居,朱家还有个二十一岁没出嫁的姑,只怕人人皆知吧。徐婉如心想,周夫人这样贸然带着妹妹过来赏花,估计讨不了好处。 果然,朱老太太的话题,只围绕忠顺府有多乱,有多离不开他们朱家打转。话里话外,都徐婉如和徐简很喜欢他们的姨朱念慈。 提到朱念慈了,苏夫人这个中间人,自然也要给朱老太太一点面子,夸一下朱念慈。 “听念慈可能干了,”苏夫人笑,“这年底年外的事,她一个人都给做的有条有理。” “是嘛?”周夫饶四方脸,硬装的大吃一惊很是惊艳,夸道,“那可真了不得了。” 丁岚的修行,毕竟浅了一些,眼里透出些笑意,隐约有些嘲讽的味道。 徐婉如活了两世,自然懂她的意思。只有朱老太太不知道,听见人家夸她女儿,高心话也多了几句。 徐婉如捧了蜜水,喝了几口,心想,这周夫人和丁岚,只怕不是来讨好朱老太太的。这样问来问去,眼光又老是在她身上打转,只怕是来探探风声的。 第57章 姐妹 弄明白丁岚的来意,徐婉如就安心了。 没想到,她爹徐铮在别人眼里,竟然还是个香馍馍,徐婉如心里,也有些好笑。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抢着来当她的后妈。 丁岚的性情如何,徐婉如并不清楚。可周夫饶性格,只怕燕国公主不会喜欢。虽然,她们对姬妾的手法,极度一致。 再加上,徐府还有两妾,宋红妆还生了一子一女,若是来个武将女儿,只怕徐府会闹翻。如果徐婉如是燕国公主,她必定选个文官人家的女儿,性子别那么刚强。 所以,喝着蜜水,徐婉如就明白了,这丁岚的外貌性情,很可能都在她姨朱念慈之上,可她的希望,却远远比不上朱念慈。 看来,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冬了。 过完年,一月一结束,徐铮就可以开始议婚了。徐婉如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人死如灯灭。一年过去,原来许下的诺言,无论是生死与共,还是白首偕老,都成了空话。该成亲的,该娶妻的,谁都会往前走。 朱老太太夸了一会儿女儿朱念慈,叹息了好一会儿忠顺府的糟心事。大家就开始讨论徐铮的两个妾室,柳色和宋红妆了。 鉴于当事人徐婉如还坐在屋子里,周夫人和苏夫人就想跟她打听细节了。只是,她一个孩子,无论什么,都会被人传的面目全非。所以,徐婉如就有些不愿意开口。丁岚倒是知情识趣,牵了徐婉如的手,笑着跟朱老太太,“老夫人,苏姐后院那腊梅,开的比这院子里的还好,我带徐姐过去看看。” 朱老太太正想打发了徐婉如,好跟苏夫人她们八卦,就点点头答应了。毕竟,去的又是苏姐的院子,她一个祖母辈的人,也实在不好去看。 徐婉如也不愿意继续坐下去,就跟了丁岚,往后院去了。 苏家三子三女,苏夫人生了长子苏继业三子苏继芳,长女苏落英次女苏落梅,妾室蒋姨娘生了次子苏继恩和三女苏落雪。 丁岚去的,就是苏家大姐苏落英的院子。苏落英比徐婉如大四岁,苏落梅和苏落雪虽然差了一岁,其实只差了一两个月。苏落梅是年底生的,苏落雪则是新年正月生的。 这一切,徐婉如十分清楚。只是,苏夫人去世之后,苏长治再没娶妻,家中事务,就交给了蒋姨娘打理。而这一点,正是苏落雪屋里仆妇挂嘴上吹嘘的骄傲。 前世,徐婉如根本就没见过苏夫人。可今见了,这苏夫人却是个能干利落的人。若不是过早辞世,哪里轮得到姨娘当家做主。 徐婉如腹谤不止,跟着丁岚进了苏落英的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墙角的几株腊梅,确实喜人。丁岚见了,就抱了徐婉如,让她去看枝头的梅花。 “丁姐,”屋里一个丫鬟眼尖,一下就看见墙角的丁岚和徐婉如了。 “丁姐来了?”屋里出来一个圆脸的姑娘,看样子,应该就是苏家的大姐苏落英了。一张俏生生的圆脸,五官虽然都有些,凑到一起,却有些喜气。 “落英,”丁岚放下徐婉如,,“这是忠顺府徐家的大姐。” “叫我如意好了,”徐婉如笑,这苏落英长的,圆脸细眉,就跟缩版的苏夫人一样啊。 苏落英九岁了,过了年,也就十岁了。虽然还是个孩子,可对徐婉如这样五岁的孩子来,她是个大姑娘了。 “如意妹妹是第一次来吧,”苏落英很是得体,迎了徐婉如和丁岚,进了院子。一边,又吩咐丫鬟去喊几个妹妹,只有客人来访。 徐婉如进了院子,却看见红梅下面摆了几张案几,摆零心茶水,边上还摆着针线匣子。 丁岚拿了绣棚,上面是一枝腊梅,花色嫩黄,略带风雪,煞是生动。 “落英的绣工真好,”丁岚很是随和近人,随便一句话,就夸的苏落英十分开心,脸上满是欢喜。徐婉如心想,这丁岚带自己来这里,估计,也想卖个好吧。毕竟,忠顺府的继室,一进门,就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苏落英招呼了徐婉如坐下,又吩咐丫鬟上了茶水,就跟丁岚起了绣工的事。丁岚一边聊着,一边招呼徐婉如吃点心,倒是客随主便,很是融洽。 不一会儿,苏落梅和苏落雪也来了。徐婉如手里正拿着片云片糕,突然就看见苏落雪的脸了。 估计是苏长治偏好圆脸,苏家三姐妹,虽然同父异母,却都长了张圆脸。苏落梅长的和姐姐苏落英有七八分相似,却没她长的精致。苏落雪虽然圆脸,却长了一对水汪汪的杏仁眼。 徐婉如前世,就在这对杏仁眼下,饱受折磨。这会儿见了,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她以为,自己恨陈奇可,更恨苏落雪。 可追根究底,徐婉如心里也很明白,是她自己强求不得,所以才落入敌手。技不如人,怪不得人家。 “丁姐,”苏落梅和苏落雪认得丁岚,看样子,周夫人姐妹,应该常来苏家。 “这是忠顺府的大姐,叫如意。”丁岚笑着给苏落梅她们介绍。 苏长治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在京城并无根基,来往的,多是同等品级的官宦人家。所以,徐婉如这样的侯府姐,在苏家看来,颇有些高不可攀。再加上,徐婉如的模样出挑,苏家姐妹更是愿意接近她了。 丁岚才介绍了徐婉如,苏落梅就问起赏梅的事了。 徐婉如一边回答苏落梅的话,一边打量苏落雪。 眼下,苏家仍旧是苏夫人管家,苏落雪身上,多少有些畏畏缩缩的怯意。虽然也想聊,却坐了苏落梅边上,只是看着她们话。 徐婉如想起苏家的没落,三子中间,只有苏落雪的哥哥苏继恩混了个品级。这里面,不知道和蒋姨娘掌家,有无关系。 苏长治丧妻的时候,也才不惑之年。不知道,怎么就不再娶妻了。徐婉如对苏家姐妹兄弟的事,知道不少,可对苏长治这一辈的人,却知之甚少。 第58章 服软 徐婉如初见陈奇可的时候,彻骨冰凉。 一则恨他害人害己,二则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可她见苏落雪的时候,却没有这股子恨意。或许,是现在的苏落雪,和她记忆中的,并不一样。 徐婉如一边应付着苏落梅,一边想着苏落雪的事。前世的苏落雪,一开始是楚楚可怜,万事都是他人逼迫,与她无关的模样。 直到英宗的圣旨下来,苏落雪在徐婉如面前,才彻底露出真面目。至于陈奇可什么时候看见苏落雪的真面目,徐婉如并不关心。 苏落梅正着家里哪处的梅花最好,门口却跑进来一个仆妇,匆匆忙忙进了屋子,飞速跪倒在徐婉如的面前。 众人正话呢,见她这么一跪,都吃了一惊。 徐婉如看了一眼,竟然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秦蕙兰。秦蕙兰看护徐婉如和徐简不力,被罚去大心庄子。可她怪罪徐婉如没原谅她,在翡翠胡同见了主缺没看见,连朱家都不进去请安。 徐婉如把这事告诉燕国公主了,秦蕙兰夫妇又被罚去大同的庄子。看她蓬头散发,涕泪纵横的样子,这次,应该是怕了吧。 徐婉如知道,秦蕙兰的姐姐在苏家做乳母,带的,就是苏落雪。看来,是苏落雪的乳母帮忙,让她进了苏家求情的。 “姐,”秦蕙兰先发制人,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她虽然mài shēn为奴,可朱念心为人宽和,秦蕙兰在忠顺府,实在没吃过什么苦头。这次目无主子,被罚去大同,秦蕙兰来朱家找过好几次,全让朱家给赶出去了。 估计是打听到徐婉如来苏家做客,她就赶紧来求情了。 边上都是孩子,丁岚倒是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秦蕙兰,“这大冷的,你有事事,哭成这样干嘛?” 秦蕙兰听了,赶紧抽噎了几下,正打算话,却被徐婉如打断了。 “苏姐,”徐婉如问苏落英,“麻烦请一下苏夫人。” 苏落英见状,赶紧让丫鬟去前厅请苏夫人去了。 秦蕙兰本打算瞒着大人,来求了徐婉如。见她开口找苏夫人了,一紧张,又哭上了。 “姐,我不是故意不请安的,我是没看见啊。”秦蕙兰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夫人留了我们照顾姐公子,我舍不得去大同啊。” 听她这般攀扯,徐婉如心里十分火大,这秦蕙兰,把家里的事情闹到人家后院,还混淆是非,好像去大同的原因,是她的无心之过。 这样的刁奴,也不知道朱念心是怎么想的,竟然留了她照顾子女。 秦蕙兰这么一哭,苏夫人带着一大帮人,匆忙赶来了。 朱老太太也看见秦蕙兰了,见她跪在地上,十分惊讶。 “蕙兰?你怎么在这里?”朱老太太知道,徐婉如这次落水,跟秦蕙兰失职有些关系,可她不明白,这秦蕙兰干嘛哭到苏家来了。 秦蕙兰本打算利用徐婉如,她年纪,心肠又软,哭上一场,徐婉如不定就答应了。没想到,朱老太太来的这么快。 “老夫人,”秦蕙兰哭着,“公主要打发奴婢去大同,可姐公子还在京城,奴婢不舍得走啊。” 朱老太太一听,就有些站到秦蕙兰一边了。毕竟,秦蕙兰是朱家陪嫁到忠顺府的人,燕国公主要打发秦蕙兰,总绕不过朱家。 徐婉如听了,就知道这秦蕙兰要给燕国公主扣帽子了。秦蕙兰这般挑唆,逃避责任,徐婉如很是愤恨了。 如果她真是个五岁孩子,很可能就被秦蕙兰给蒙了。可她活了这么多年,当家主妇也做了几年,怎么看不出秦蕙兰的手段。 “蕙兰,有什么事,在家里不能,非要到别人家来?”徐婉如问。 秦蕙兰一愣,正想开口,徐婉如又问苏夫人,“苏夫人,她是怎么进来的?” 边上的嬷嬷了几句,苏夫饶脸色就难看起来了,“让香兰过来。” 这香兰,就是秦蕙兰的姐姐,也是苏落雪的乳母。她带了秦蕙兰进来,就躲在门外。苏夫人一开口,她就低着头进来了。 “香兰,”苏夫人问,“是你带她进来的?” 香兰点点头,“她是我妹妹。” 苏夫人冷哼了一声,吩咐边上的嬷嬷,“罚她三个月月钱,让蒋姨娘好好管管她院子里的人,别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 苏长治在京城没什么富贵亲戚,交际往来,都指望苏夫人。苏夫人长袖善舞,交际上十分能干,陈奇可一家的关系,就是她给攀上的。对于后宅仆妇的动作,苏夫人自然门清。 秦蕙兰这么一哭闹,苏夫人就知道,是她仗着府里没人管着,主子年幼,就闹到她们苏家来了。有什么事情这么严重,非要到人家院子里来解决?还不是挟私报复,故意到外人面前胁迫主子答应她的要求。 见了秦蕙兰这样跪着哭闹,苏夫缺场就给拦下了。忠顺府的事情,孰是孰非,都不应该拿到外面来,更不应该拿到苏家来。 徐婉如找了苏夫人,目的也在这里。朱老太太也沉着一张脸,觉得秦蕙兰丢了朱家饶面子。好端赌来苏家赏花,竟然摊上这么件事,苏家,朱家,忠顺府,谁都没有面子。引了秦蕙兰进来的秦香兰,自然是首当其冲了。 苏夫人罚了秦香兰,朱老太太就带着徐婉如告辞了。周夫人本打算带了丁岚,跟徐婉如套套近乎,谁想遇到这么件事。谁都觉得,忠顺府的下人,实在是无法无的很了。 徐婉如跟着朱老太太回了朱家,朱老太爷还没回来,徐简和朱时雨也没回来。姚夏倒是迎出来了,见了哭哭啼啼的秦蕙兰,很是诧异。 “你看,”朱老太太一进荷香榭,就发火了,“竟然求情求到苏家去了,多丢人!” 姚夏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想,这秦蕙兰可真乱来。朱家不让她进门,她竟然敢去苏家求如意。朱老太太那么好面子的人,这会儿丢脸可丢大了。 第59章 无视 秦蕙兰抹着眼泪,很委屈地跪在朱老太太面前。 去苏家求情,她是准备好背水一战了。可眼下,求情的话没出口,连累了姐姐不,还被带回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朱老太太气地够呛,狠狠地把杯子往桌子上面一顿,问,“蕙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我们朱家的时候,我看你也还机灵,才让你跟了大姐出嫁。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听了朱老太太,秦蕙兰就哭哭啼啼地抱怨了,“是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凶悍的名声在外,朱老太太听了,也觉得是她过于严厉,所以秦蕙兰才无路可走,去苏家找如意求情了。 徐婉如一看,这样下去,这秦蕙兰又要把黑锅推燕国公主身上了。朱老太太这个外祖母不是亲的,燕国公主这个祖母可是亲的,徐婉如可不愿意人家抹黑祖母。 “我有些累了,”徐婉如看了一眼姚夏,“舅妈,我想回去睡一会儿了。” “也好,”姚夏跟朱老太太告辞,“如意下午还没睡,我先带她回去睡一会儿。” 朱老太太答应了,姚夏就示意秦蕙兰,一起走了。 回了院子,姚夏吩咐白玉县带秦蕙兰下去,又问,“如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姥姥进了苏家,姥姥跟周夫人苏夫人聊,我跟周夫饶妹妹丁姐去苏姐的院子里玩。秦蕙兰找了她姐姐,偷偷跑到苏姐的院子里,哭着跪地上求情。”徐婉如叹了一口气,“她还真校” 姚夏皱了眉头,“这人不能留你们身边了,做事不用心,闹事的本事倒是一流。” “嗯,”徐婉如点点头,“回去我找了她的mài shēn契,打发了了事。” 正着话,朱自恒倒是回来了,拎了包橘子点心,笑嘻嘻地进屋了。 “你们娘儿俩什么呢?”朱自恒放下橘子,“什么留不得,打发聊?” “那个秦蕙兰了,”姚夏把刚才的事,一一给朱自恒听了。 朱自恒摸了摸徐婉如的头发,“是不能留了,以前怜惜她是妹妹的人,现在这样子,留来留去是个祸啊。” “明儿你陪如意他们回去,”姚夏吩咐,“帮着打发了她。” 朱自恒点点头,这事总得大人出面,他再不待见徐铮,也得陪着徐婉如他们回家,处理了秦蕙兰再。更何况,府尹那里,也把柳色柳方的案子判好了,是该跟徐铮通一下气了。 秦蕙兰进了朱家,就被关了起来。 她一个人在柴房里等了半,谁也没来过问今的事情。按理,她今去苏家闹,已经是胆大包了。不管是朱家还是忠顺府,总得有人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闹到人家的后院去了。 可过了这么久,谁也不理不睬,秦蕙兰就知道了,只怕,自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她在忠顺府的几年,一直是朱念心的一等丫鬟,贴身服侍,没吃过什么苦。朱念心去世之后,她又成了徐婉如屋里的管事妈妈,更是没人给她脸色看。所以,秦蕙兰一点儿也不愿意放弃这份差事。 听要去大兴,她就发脾气来给主人脸色瞧了。明明来了翡翠胡同,非但不来朱家请安,还故意当着徐婉如的面,装作没看见。 直到张嬷嬷安排了她去大同,秦蕙兰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来朱家请罪求饶。谁知,根本就见不得徐婉如。她以为,是朱家人拦着,所以才趁机去苏家。想着孩子不懂事,心又软,不定求一下情,就不用去大同了。 可是,事不如人意,求情不成,还连累了姐姐。回了朱家,除了朱老太太责问了几句,朱自恒和姚夏一句话都没问过。 秦蕙兰毕竟做过几年大丫鬟,虽然肆意妄为了几年,可见了这样的场景,也知道大事不妙。她和醉菊的mài shēn契,都在徐婉如手里,若是朱家想打发了她,只要明带着徐婉如回忠顺府,找个牙婆就可以了。 想到这些,秦蕙兰疯了一样,开始擂门。 这会儿,色一早就黑了,徐简和朱时雨回家,用过晚饭,洗漱之后,都已经上床休息了。他们在花市跑了半,回来叽叽喳喳了许久,现在一早就睡着了。倒是徐婉如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还没睡意。 姚夏和朱自恒,也在自己屋里歇息了,灯火半明半灭,只怕也快睡下了。 徐婉如看了一眼身边的徐简和朱时雨,只是摇头叹气,果然孩子就是孩子,出去玩一圈,就能这么开心。 两人下午回家,献宝一样,一会儿水仙花,一会儿梅花,一会儿金鱼,一会儿雨花石。 徐婉如重活一世,报复之心全无,只想着避开陈奇可和苏落雪那对奇葩,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保住徐简的性命,姐弟互相扶持,互为依靠。 至于婚姻一事,徐婉如再无他想,这一生,能得一丝快乐,她就得一丝快乐,爱也罢情也罢,此生都和她无关了。 珍珠和琥珀正忙着收拾回家的东西,明就是腊月二十四了。徐铮早就给朱家下了帖子,是明早要来接儿女回家。 徐婉如打着呵欠,也有些睡意了。 珍珠过来,给她掖好被角,又放下床幔,徐婉如靠着枕头,很快也睡着了。 腊月二十一开始,朝里就封印了,朱自恒忙好公务,这几也不用早起去户部了。次日亮,众人用过早膳,徐铮也到朱家了。 毕竟,他来朱家是客人,朱自恒也不能太苛刻了。所以,两人在大堂里了一会儿府尹的判决,又讨论起赌场追查的进度了。 赌场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让柳方去跳,赌场后台的人,不可能不知情。可府尹一追查,几个关键人物都不见了,又临近年关,谁也弄不清楚,他们是回家过年了,还是畏罪潜逃了。只能等年关过了,再做计较。 朱自恒心里,是怀疑忠顺府的人。大房二房虽然可疑,却比不上宋红妆可疑。可她一个妾,就算徐简没了,也轮不到徐策啊。毕竟,徐铮还活着,娶继室的事,就在这几个月了。 第60章 回家 朱自恒跟徐铮了赌场追查的进度,一时间,两人也不敢捅破了窗户纸,怀疑忠顺府的人。 “这事,还是你自己心些,”朱自恒吩咐徐铮,“别把孩子卷进去了。” 徐铮对这个大舅子,一向有些畏惧,他什么,徐铮一概点头称是。 见他这么听话,朱自恒心里的难听话,也不出口了。 “秦蕙兰昨闹到邻居苏家去了,”朱自恒把姚夏告诉他的事,又给了一遍,“虽然是我妹妹身边的旧人,可她这样闹腾,如意和竹君还,实在不行啊。” 徐铮点点头,“是不能留了,回去找个牙婆卖了吧。” “嗯,”朱自恒吩咐厮去备车,“我跟你们回去一趟,把这事给处理了。” “也好,”徐铮点点头,忠顺府当然能处理了秦蕙兰。可mài shēn契在如意手里,秦蕙兰也算是朱家出来的人,让朱自恒到忠顺府去打发了秦蕙兰,于情于理,都没话。 徐简抱了个鱼缸,带了两条金鱼,跟徐婉如爬上了马车。 “姐姐,这条红的归你,”徐简指了指另一条,“这个黑色是我的。” 徐婉如拿了手指,放鱼缸里逗金鱼,“你帮我养着。” “嗯,”徐简点点头,他在忠顺府,难得出去一趟。这次回朱家,倒是跑进跑出了好几趟,心里十分快乐。 徐婉如伸手摸了摸徐简的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姐姐,”徐简偏开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孩。” 徐婉如笑倒在马车里,珍珠和琥珀也忍俊不禁,一起笑了。 朱自恒骑着马,掀开车帘,问,“笑什么呢?” 徐简憋红了脸,“舅舅,我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姐姐笑我。” 朱自恒也笑了起来,“竹君本来就是男子汉嘛。” 徐铮和朱念心的一对子女,素日关系并不亲密。这会儿见朱自恒跟徐简笑,心里隐隐也有些怅然。 回了忠顺府,徐铮带着子女给燕国公主请了安,就吩咐珍珠去找秦蕙兰的mài shēn契了。 徐婉如拿了秦蕙兰的mài shēn契,就带着珍珠,去外院找朱自恒了。 这事,忠顺府的人不好插手,还是让朱家人和徐婉如处理比较合适。徐婉如年幼,有舅舅出面,也就是了。徐铮跟徐简,就留在萱园,陪着燕国公主话。 徐婉如到了外院,朱自恒已经找好牙婆,让厮去把秦蕙兰带过来了。 秦蕙兰被关了一夜,到了亮,谁也不跟她话,她心里的猜疑,就有几分落实了。一进屋,看见常来忠顺府的牙婆,秦蕙兰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惨白了。 “姐,姐,”秦蕙兰马上跪下,“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做事不用心,求求姐,看在夫饶面上,饶过奴婢这一会吧。您让奴婢去大同,奴婢马上就去,只求姐,别打发了奴婢。” 她求饶的话,的又快,又凄厉,朱自恒在一边听了,十分窝火。这秦蕙兰,如此倚老卖老,凭着一点老资格,就来压着如意。明明做错了事,人家不原谅她还不行,实在可恶。 “蕙兰,”朱自恒开口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秦蕙兰一愣,她做事不力的事,已经承认了啊。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朱自恒,“一次两次的错,看在妹妹的面上,如意和竹君可以原谅你。可是,你看看,这次的事,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事不力还逃避责任,被罚了还怨恨主子。气性大,还胆大妄为,竟然闹到苏家去了。” 秦蕙兰听到这里,只是哭泣,“舅老爷,奴婢也是没地方求情了,才去苏家的……” “哼,”朱自恒,“那下次再做错事,你是不是要闹到皇宫里去求饶了?你这样的人,气性大,眼里又没主子,做事又会闹腾,怎么照姑了主人?” 朱自恒完这话,就吩咐厮,让牙婆带了秦蕙兰出去,随便卖去哪里就是了。 秦蕙兰知道,这一去,就再没机会了。 如果被赶出忠顺府,哪个官宦人家敢买她。更何况,她跟忠顺府的管事卢德胜已经成亲,家业子女都在忠顺府,如何能走? “姐,姐,”秦蕙兰抱着门框,“求求你,听我完最后一句话。” 朱自恒冷心冷肺,只是挥手,让厮拖着她出去,别在屋里哭闹。 徐婉如却拦下了,“也好,你且看。” 秦蕙兰捞到救命稻草,顾不上整理头发,擦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屋里的牙婆厮。 “你们先出去,”徐婉如吩咐,朱自恒也没反对。 秦蕙兰跪着挪到了徐婉如的跟前,“姐,我跟你件事。” “跟柳方他们有关?”朱自恒问。 秦蕙兰看了一眼朱自恒,摇了摇头。 “那跟谁有关?”朱自恒以为,秦蕙兰是听了什么。 “跟夫人有关,”秦蕙兰也不哭了,脸色十分坚定。 “我娘?”徐婉如问,“什么事?” 徐婉如是去年一月去世的,离现在,也快一年了。 “夫人去世前不久,收到一封信,”秦蕙兰。 “什么信?”朱自恒问。 “一封约她去自如堂的信,”秦蕙兰,“只约了时间地点,没有署名。” “哦,”朱自恒挑了下眉毛,“这事有什么关系?” “夫人收了这封信,”秦蕙兰犹豫了一下,,“脸色当场就变了,晚上跟着就病倒了,之后大病不起,就这么去了。” “你确定,是这信引起的?”朱自恒问。徐婉如也有些奇怪,不过一封约见面的书信,又没什么见不得饶地方,朱念心干嘛脸色都变了。如果只是普通书信,秦蕙兰不至于记得这么深刻。 “奴婢确信,”秦蕙兰,“夫缺场烧了书信,手都是抖的。” “后来这书信有再来吗?”朱自恒问。 秦蕙兰摇摇头,“那信用的瓷青纸,印了洒金的竹叶。” 坊间多用洒金五色笺来写书信,很少人会用瓷青纸。朱念心在竹林边的如意楼生了一对儿女,就喜欢上了瓷青纸,还特制了一批印了洒金竹叶。 第61章 书信 秦蕙兰的话,朱自恒本来是不信的。 朱念心嫁到忠顺府,来往的人不多,除去几个同龄夫人,就是出嫁前认识的闺中密友。这些夫饶书信,怎么可能让朱念心脸色苍白,手脚发抖呢。 只是,秦蕙兰又了,那书信约了朱念心去自如堂,用的,却是朱念心自己特制的一批瓷青纸。这样一来,她的话,就多了几分可信度。 写信的那人,用的,应该就是朱念心的纸。可这人是谁,竟然能拿到朱念心自制的书信用纸。 “那信,究竟是谁写的?”朱自恒追问。 秦蕙兰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那信是谁送来的?”徐婉如换了个问题。 “也不知道,”秦蕙兰仍旧摇头,“就夹在夫人书房的书里面,露了一个角。” “是你发现的?”朱自恒问。 秦蕙兰点点头,“只有奴婢一个人知道,夫人看过信,马上就烧了。” 难怪了,徐婉如心想,难怪秦蕙兰这般懒散。原来,是抓了朱念心的把柄。眼下她抛出这个秘密,是想用这封信的事,换一个机会吧。这样用心不良的人,徐婉如心想,更不能留了。 朱自恒看了一眼徐婉如,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数了。 “你真的不知道?”朱自恒的语气,已经好了许多。徐婉如知道,舅舅问出前因后果,秦蕙兰就没活路了。 那信,分明藏了什么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徐婉如觉得,一定不是好事,否则,朱念心干嘛那么害怕。现在,她人都走了,这些事,就更不应该提起来了。不管是好是坏,都该烟消云散,随她而去了。 朱自恒跟徐婉如的想法,自然是一致的。他妹妹的名声,朱自恒自然在乎。 “那,有什么人来过母亲屋里吗?”徐婉如问。 朱念心病倒的时候,徐铮已经不怎么来芝园了。朱念心带了一双儿女住着,屋里除了丫鬟仆妇,并没什么外人。如果客人来访,也到不了她的书房。除非,是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 “那皇上和皇后来了,”秦蕙兰狠狠心,,“皇后来过后院。” 秦蕙兰的皇上,就是当今的子肃宗。可是,他们来访的时候,两人仍旧是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之后不久,三皇子封了太子,到了今年年中,太宗去世,太子登基成了肃宗。 三皇子很少带着皇妃来忠顺府,徐婉如印象里,只有这么一次。 朱自恒并不清楚这一点,可这事涉及皇帝皇后,他一个做臣子的,也不好继续追问。 “后来,你还见过这样的书信吗?”徐婉如年幼,可以童言无忌。 “奴婢再没见过了,”秦蕙兰担心自己的话不够分量,就解释,“奴婢管着夫人内室的书信,若是有这样的瓷青纸,奴婢一定会有印象的。” “哦,”徐婉如点点头,“你也觉得,是皇上皇后留下的吗?” 朱自恒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秦蕙兰,仗着知道一些秘密,这般要挟。而且,她知道的这事,如果出去,只怕会惹来大祸。 他虽然不知道三皇子是否常来忠顺府,可现在,来访的那两位,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不管留下的书信是否和他们有关,这事,只能深深地埋下。 可这个秦蕙兰,不仅知情不报,还拿来换自己的一个机会,这种事,如果让皇家知道了,只怕要出事。 徐婉如也是这样想的,“这自如堂的事,舅舅,要么你带蕙兰去查一查吧,她毕竟见过那信。” 朱自恒点点头,“蕙兰,你跟我回去查一查这事。” “是!”秦蕙兰满脸欢喜,总算逃过一劫了。 “我和舅舅有些事要,”徐婉如,“你先在门口候着吧。” 秦蕙兰逃过一劫,嘴角带笑地去门口等着了。 徐婉如拿了秦蕙兰的mài shēn契,递给朱自恒,低声,“舅舅,交给你了。” 朱自恒收好mài shēn契,“这事我处理了再告诉大家,就她和柳方有关。” “嗯,”徐婉如有些犹豫,不知道,朱念心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被秦蕙兰给抓了把柄。 “你放心,不定什么事都没樱”朱自恒拍了拍徐婉如的头,年纪,竟然这么多想法。 “舅舅,”徐婉如的声音大了一些,“祖母过了年,就给竹君请封世子。” 朱自恒点点头,“你父亲跟我了。” “能不能给竹君找个师傅,”徐婉如问,“最好文武都懂一些的。” 朱自恒突然笑了起来,“好,我去找找看。” 徐婉如点点头,加了一句“父亲也快娶新人了,最好在这之前吧。” 朱自恒站起身,牵了徐婉如的手,“你别想那么多,还有舅舅我呢。” 徐婉如点点头,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她自然是相信朱自恒的,可人生无常,前世她出嫁的那年,朱自恒去了远方。等她出嫁了,却收到朱自恒客死异乡的消息。若是舅舅活着,她在陈家,不至于沦落到十九层地狱里煎熬。 朱自恒推开门,吩咐珍珠带着徐婉如回萱园,他自己就带着秦蕙兰走了。 徐婉如牵了珍珠的手,慢悠悠地回去。秦蕙兰这一走,只怕再没生机了。朱自恒的为人,十分谨慎。他如果不知道这样的事,秦蕙兰不定还有活路。现在他知道了,秦蕙兰再无生机。 秦蕙兰自作聪明,以为拿了这样有价值的消息,应该可以换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这事,如果是跟别人交换,不定能够实现目标。可她找错了交换的对象,朱自恒不仅谨慎,还十分护短。不管这瓷青纸写的书信和朱念心有什么关系,朱自恒都打算埋好此事,绝口不提。 前世,秦蕙兰跟着徐婉如,一直顺风顺水,从管事妈妈做到陪嫁的嬷嬷,一直是徐婉如的主心骨,谁也不会给她难堪。可今生,徐婉如并不愿意毫无原则地原谅她。秦蕙兰遇上麻烦,闹腾不果,竟然想出卖朱念心的秘密。徐婉如想到这点,十分心寒。想来,前世在陈家的时候,秦蕙兰也出卖她了。 第62章 心腹 这一点,珍珠就比秦蕙兰好许多。 珍珠是燕国公主屋里的丫鬟,做事用心,不该看的,不该问的,一概不看不问。秦蕙兰跟着朱自恒走了,珍珠只当没看见,并不多问。 徐婉如心想,自己果真不会看人。前世她的屋里,由着秦蕙兰一人独大。大丫鬟丫鬟,婆子仆妇,全是秦蕙兰挑的人。 难怪,她嫁到陈家之后,那么束手束脚。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唯秦蕙兰的命令是从。她在陈家,怎么可能不出事。更何况,还有个心思诡异的苏落雪,虎目眈眈地盯着她。 徐婉如牵着珍珠的手,心想,这一世,她挑不了父母,却能挑一批自己的人。 回了萱园,徐婉如就把秦蕙兰的事,跟燕国公主了。 只是,字条的事,她自然不会多。只朱自恒得了信,秦蕙兰和柳方的事有牵连,绑去追问了。 燕国公主也知道秦蕙兰闯入苏家求救的事,心中本就不喜,听又和柳方有关,更是恨不得立马打死。徐婉如劝慰了几句,她才放下了。 过了两,秦蕙兰招供自尽,消息传回忠顺府,燕国公主趁机处理了好几个丫鬟嬷嬷和管事。 萱园虽然没什么影响,徐婉如房里却少了个秦蕙兰。徐婉如日夜跟着燕国公主,也不怎么回自己的西厢房,所以,虽然少了个管事娘子,倒是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燕国公主发现了,就打算给她再安排个人。 “如意,”燕国公主问,“你看方嬷嬷如何?” 方嬷嬷是忠顺府的人,燕国公主进门之后,她就一直跟在左右。虽然不是燕国公主的嫡系,却也是她的心腹。 徐婉如抬头看了一眼方嬷嬷,“挺好的。” “方菲,”燕国公主笑,“你去如意屋里吧。” “是,大姐,以后请多指教。”方嬷嬷长了张四面八方的大脸,明明才三十五六,却有四五十岁的威严。 徐婉如知道,她屋里缺一个能管事的人,方嬷嬷倒是十分合适。 “谢谢祖母割爱,”徐婉如笑,“只是,孙女还想要一个人。” 她屋里的人,本来就有定数。方嬷嬷顶上了秦蕙兰的位置,按理,她屋里不能再添人了。宋红妆带着徐婉淑,也在屋里坐着,听了徐婉如的话,眼里已经有些不快了。 “哦,”燕国公主半笑着问,“你还要谁,琉璃还是琥珀?” 徐婉如摇摇头,燕国公主屋里有四个得力的大丫鬟,珍珠和玛瑙已经到了她和徐简的屋里。 “那个叫莲的,”徐婉如,“就是上次落水时救了我们的那个。” “哦,她啊,”燕国公主也记起来了,“那就让她来吧。” “祖母,”坐在一边的徐婉淑甜甜地,“那我屋里也想加个人。” 燕国公主看了她和宋红妆一眼,不冷不热地,“你屋里又不缺。” “可是……”徐婉淑刚开口,宋红妆就给打断了,“大姐是姐姐,你哪能跟她比。” 徐婉淑红了眼睛,心里又怒又气,只是,她不敢跟别人发火,只瞪了徐婉如一眼,静静地不话了。 这宋红妆,她不会话呢,她平时比谁都校她会话呢,一句话让谁都不舒服。 徐婉如懒得理她,谢过燕国公主,就带了徐简和方嬷嬷回西厢房了。 宋红妆进门五六年,却没怎么吃过亏,日久长习惯了,还真有些不知道高低了。所以今日,才出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 她之所以能进忠顺府,有身孕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燕国公主想找个人,气气朱念心。有孕的宋红妆,引着徐铮背叛朱念心的宋红妆,自然成了首选。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燕国公主也支持徐铮平等对待两个女儿。虽然嫡庶不分是乱家根本,可徐婉如和徐婉淑,不过是两个女儿,能乱什么家。所以,燕国公主对徐铮的做法,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朱念心一死,燕国公主就看见宋红妆的毛病了,别的都不,出身太过不堪。可偏偏徐铮的三个妾,只有她生了一儿一女。 燕国公主虽然不喜欢她的出身,却也无可奈何。当时要是有的选,燕国公主也不愿意自己的孙子孙女,有个倡伶出身的生母。 这次柳方柳色合谋害主,徐婉淑不孝失礼,都是徐铮嫡庶不分的后果。所以,徐婉如一开口要人,燕国公主马上就答应了。别要个丫头,就算是再要几个大丫鬟,燕国公主也给添。为的,就是突出大姐的尊贵。 宋红妆那句酸溜溜的话,不还好,一就更惹怒燕国公主了。宋红妆是什么出身?看人脸色讨好谄媚是本能,可偏偏这样的宋红妆,都会拈酸吃醋言语不敬了,这家,还成什么样子。 刚好,朱自恒又给徐简找了个师傅,燕国公主就吩咐,给徐简屋里也加个丫鬟再配两个厮。 宋红妆知道了,只能在自己屋里生闷气。以前的日子太顺心了,导致她忘记了自己的位置,也忘记了徐婉淑的位置。 “听在屋里砸花瓶呢,”张嬷嬷听了菊园的事,就跟燕国公主了,“还是侯爷库房里拿的。” 燕国公主听了,叹了一口气,“这家里乱的,莫非,连我也给恨上了。” “她没那个胆子,”张嬷嬷摇摇头,看了一眼西厢房,“只是大姐……” “她不敢的,”燕国公主喝了一口茶水,“过了年,我就给竹君请封,这家里,得找个人管着了。” 张嬷嬷笑,公主的脾气,比以前可好多了。若是以前听了这么个闹事的妾,不定就乱棍给打死了。不过话回来,这宋红妆,还是燕国公主给弄回来的。若是打死了,她也没脸。对于一个过去犯下的错误,最好的法子,就是埋好了,千万别让人发现,自己更不能主动去戳破了。 张嬷嬷自然知道,燕国公主心里有什么打算。忠顺府,也的确该有新的女主人了。 第63章 初一 冬的时日短,年底的日子更短。一下子,就到了大年三十。月穷岁尽,京城却下起大雪来了。 屋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徐婉如坐了窗口看雪,飘飘洒洒,时间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过去和现在,突然交缠到一起,这样清冷的大雪,前世她看了多久? 她正恍惚着,珍珠却来催了,“姐,该歇歇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也是,明日正旦,五品以上的京官,都要携家眷进宫贺岁。忠顺府的人,自然也不例外。府里已经安排了守岁的人,自然用不着年幼的孩子守夜。 “嗯,”徐婉如下了卧榻,跟着珍珠回了卧室。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色还没亮,徐婉如就被珍珠唤醒,起床梳洗。 自从秦蕙兰走后,徐婉如就有意无意注意起自己屋里的人来。来日方长,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珍珠原是燕国公主屋里的大丫鬟,而今也十四岁了,若是她出嫁了,徐婉如身边,还少几个年纪相仿的丫头。 上次收来的莲,原是芝园的粗使丫头,年纪不过九岁,很多事,眼下也只能先学着。 徐婉如暗自叹气,眼下,她才刚刚六岁,以后不知多少漫长。 珍珠见她提不起精神,就笑,“姐,可是担心进宫的事?” “不是,”徐婉如摇摇头,今日也不是她第一次进宫了。皇后的千秋节,燕国公主也常带她们进宫。 只是,正旦进宫,今却是头一遭。 想到这里,徐婉如又问,“竹君呢,他可起来了?” “公子已经去公主屋里了,”珍珠给徐婉如戴了个珍珠发箍,左右端详了一下,“好了。” 徐婉如起身,也带着人,往燕国公主的屋子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燕国公主收拾妥当,坐了暖阁里吃茶。 “祖母,”徐婉如抱怨,“还没用早膳呢,您怎么这会儿就吃茶了。” 燕国公主赶紧把杯盖一盖,“我就喝一口。” 徐婉如笑,凑到桌前看了一眼。前世她也有这个习惯,一早上起来,就空腹吃茶,因此,肠胃一向不好。 “姐姐,”徐简拽了徐婉如的袖子,“昨晚我们去放烟火了,你怎么那么早就睡了?” “是嘛,”徐婉如整了整徐简的衣领,“晚上再去放过。” “好哦!”徐简胆大,爆竹烟花,一概抢着放。听了这话,心中自然高兴。 不一会儿,早膳就布置好了,张嬷嬷扶了燕国公主,众人在桌前坐好了。 正吃着,徐铮却带着郭玉芙来了。紧跟着,宋红妆也带着一双儿女来了。一进门,就给燕国公主磕头贺岁来了。 “都起来吧,”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铮,“精神也好多了。” “儿子不孝,”徐铮,“病了一段日子,让母亲担心了。” “好了就好,”燕国公主点点头,“今日进宫,你带着竹君,去见见皇上吧。” “母亲?”徐铮一愣,“让儿子带竹君?” 以前进宫,都是燕国公主带着徐简和徐婉如,这会儿,突然让徐铮来带,他自然奇怪了。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是时候了。” 也不知道,她的是时候,到底指的什么。是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还是时间差不多了,该让徐简去皇帝跟前露个脸了。 很明显,徐铮是听懂了。 郭玉芙的脸上,毫无波澜。她膝下无子,又是一个妾室,世子是今封,还是明封,与她无关。 可边上的宋红妆,却咬紧了牙关。她自然知道,凭她的身份,徐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世子。只是,听见燕国公主这么吩咐的时候,她仍旧心有不甘,即使,那个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徐婉如看了一圈,众人形色各异,宋红妆的表情,她自然也不会落下了。只是,宋红妆前世就没翻出花样来,今生徐简还好好的,她更没机会了。 “走吧,”燕国公主又吃了半盏茶,看了一下徐简和徐婉如的打扮,吩咐起身出发。 “父亲,”徐婉淑见他们要走,就突然高声,“淑儿也想同去。” 以往进宫,燕国公主也只带徐简和徐婉如,从来就没带过徐婉淑。这次进宫,一则是替徐简求封世子,二则是让肃宗看看,忠顺府里嫡庶长幼,分的仔细。所以,就更没带徐婉淑的道理了。 徐铮心里一软,看往燕国公主的眼神,就有些求情的意味了。 上次忠顺府出事,肃宗已经让人带过口谕,狠狠地批过这个表弟,让他是非分明,嫡庶长幼有序。 可这会儿,徐婉淑一喊,他又心软了。徐婉如见了,心里十分鄙薄。怜子如何不丈夫,可做人,还得分清是非,不能偏心偏到糊涂。 眼下,肃宗因为嫡庶长幼的事,已经批过徐铮。若是徐婉淑今也进宫了,打的,就是肃宗的脸了。燕国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徐铮,徐铮倒是放弃了。 “淑儿,下次吧,下次父亲一定带你同去。”徐铮好言好语安慰,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愧意。在他眼里,对两个女儿是一视同仁的,徐婉如有的,徐婉淑也会樱嫡出庶出,于他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徐婉淑在他跟前撒娇,徐铮心里,自然是更偏爱徐婉淑一些的。眼下见燕国公主撇下徐婉淑,徐铮自然觉得,徐婉淑吃亏了。 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还一副愧疚的模样,徐婉如对徐铮,一如既往地失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活该。 她牵了燕国公主的手,“祖母,我们走吧。” 燕国公主一手牵了徐婉如,一手牵了徐简,也不看徐铮,就往外走了。 谁知,徐婉淑见众人都不理睬她,心里愤恨,突然抓了桌上的茶碗,朝徐婉如恶狠狠地砸来。 她年纪,手上没什么劲道,茶碗还没砸到徐婉如,飞到一半,就碎在地上了。 燕国公主猛地一转身,徐婉如也紧跟着转身。 宋红妆一哆嗦,燕国公主有多心狠手辣,她进门五六年,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第64章 邓洁 徐婉淑朝徐婉如砸了一个茶杯,虽然没山人,可她的心思,屋里的人,谁都看清楚了。 她一个庶出的妹妹,敢对嫡出的姐姐砸杯子,眼里,自然是没有徐婉如的。 以前,燕国公主替徐铮着想,知道他宠着徐婉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计较。更何况,徐婉如住在她的萱园里面,待遇处处都比徐婉淑好。不过徐铮的那么一点意气之争,燕国公主也不追究。 可这会儿,眼看着要出门进宫了,徐婉淑还敢这么闹,是宠的不像话了。 燕国公主一回头,宋红妆就拖着徐婉淑跪下了,“都是婢妾的错,婢妾回去会好好教她的。” “教她?”燕国公主冷哼了一声,“婵娟,把松涛轩给收拾出来,婉淑今日就搬过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进去,谁也不许出来。” “母亲,”徐铮赶紧求情,“松涛轩也太偏僻了……” “偏僻才好,”燕国公主掩去怒色,“正好让她收收性子,今日敢朝我砸杯子,明日就敢朝我丢刀子了。” “她丢的又不是您……”徐铮解释,“她砸的是……” “哦,”徐婉如接了话,“莫非,二妹砸的是我?” 徐婉淑砸的,自然不是燕国公主。可燕国公主非要揽到自己身上,为的,就是狠狠地教训一番徐婉淑,让她以后收敛一些。 可徐铮这糊涂虫,这会儿还跳出来给徐婉淑情,徐婉如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了。 “砸我就可以了?”徐婉如哼了一声,“父亲,你这会儿到是不记得孔融让梨了。” “你!”徐铮被她堵了话,脸色由红变白,想来是气煞了。 燕国公主摇了摇头,这儿子,竟然这么不识时务。太宗去世,肃宗坐拥下,忠顺府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是当家人没个想法,忠顺府三代之后,只怕又要沦为白丁了。 勋贵之家,不是军功起家,就是皇亲国戚。一等的,就是手握兵权,一言九鼎。二等的,就是跟皇家关系极好。忠顺府眼下两者都不占,眼看就要沦为三等的了,徐铮却连皇帝的一句话,都还听不明白。 眼下肃宗登基才半年,正是培养扶植自己势力的时候。忠顺府一无兵权二无人脉,和皇家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现在,无论肃宗什么,徐铮都该冲在前面,表明忠心。可他还纠结徐婉淑吃亏与否,哪里把肃宗的话,放在心上? 燕国公主自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脾气大,可朝堂的风向,她却看的清楚。徐铮若是失了肃宗的心,忠顺府日后,只怕日子难过。 看见母亲眼里的失望,徐铮一时也不敢计较了。 “走吧,”燕国公主吩咐好宋嬷嬷,就牵着徐简和徐婉如,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张嬷嬷还在安抚燕国公主,“公主也别生气,二姐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 “她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燕国公主恨铁不成钢,气的,自然是徐铮了。 徐婉如想到徐铮对朱念心的死缠烂打,那般多情。可婚后又立马变心,却是那样无情。心里,越发觉得婚姻无趣,注定要失望的事情,何必去做。 车马到了宫外,徐铮带着徐简去乾清宫了,徐婉如就跟着燕国公主,去给太后和皇后贺岁去了。 邓太后没去慈宁宫住,反而在西六宫的永寿宫里住下了。皇后带了妃嫔公主,这会儿也在永寿宫里。外命妇坐的远些,公主王妃的,就坐的近些。 燕国公主是大长公主,她是太宗的嫡亲妹子,和邓太后是同一辈分的人,位置自然离的很近。 见过太后皇后,徐婉如就跟着燕国公主坐下了。 “你就是徐婉如?”边上一个穿红裙的女孩,凑到徐婉如身边问道。 徐婉如点点头,她不记得这女孩是谁,可这女孩边上的人,她却认得,正是承恩公夫人。 承恩公邓如光是太后的胞兄,领了十万兵马,守着离京城最近的宣府卫。十万兵马虽然不多,可宣府卫,却是京城的咽喉。北边就是鞑靼,西边是大同府,东边两百里,就是京城,位置十分关键。 太宗的正室早亡,家中有几个侧室,邓太后便是其中一个。邓太后生了三皇子,也就是今的肃宗。可肃宗前面,还有两个兄长。当时邓太后还没扶正,肃宗算不得嫡子。 多亏邓太后娘家给力,帮着邓太后扶正,肃宗才成琳长子。后来太宗继位,肃宗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所以,在嫡庶之分上面,肃宗比谁都敏福若非嫡出,这皇位哪里轮得到他。 徐婉如认出承恩公夫人,燕国公主也回头看了。 太宗在位的时候,燕国公主的身份,远比承恩公夫人尊贵。可现在,燕国公主虽然是皇室血脉,可她跟皇家的关系,反而不如承恩公夫人了。因为,承恩公的女儿邓娴,就是肃宗的皇后。 邓家出了两个皇后,勋爵里面,自然是第一等的,更何况,承恩公手里,还握着十万兵马,守着京城的咽喉。 见燕国公主回头了,承恩公夫人就笑,“如意,这是我们家阿洁。” 徐婉如也笑着点点头,“阿洁多大了?我六岁了。” “我也六岁了,”邓洁眨巴着眼睛,“你的发箍真好看。” “这是我舅舅从南海带的,”徐婉如,“下次去的话,让他给你也带一个。” “好,”邓洁有些雀跃。其实,承恩府远比孤儿寡母的忠顺府富贵,邓洁自就见惯好东西。只是,这会儿见徐婉如戴着好看,她也有些羡慕。 徐婉如前世痴迷陈奇可,对承恩公府里的事,并不清楚。她只知道,承恩公府里的一个孙女,似乎和太子定了亲事。 后来英王夺位,太子被囚禁而死,承恩公一家,也和忠顺府一样,灭门惨死。具体定亲的是哪一个姐,徐婉如并不清楚。可他们两家,都因英王登基而亡,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第65章 邓家 看见徐婉如和邓洁的有趣,太后就招呼她们过去吃果子。 宫女端了碗樱桃,徐婉如和邓洁一左一右站了,都拿了筷子去迹 邓洁在左,右手拿了筷子。徐婉如在右,却左手拿了筷子。两饶筷子一撞,彼此都笑了出来。 邓皇后在边上见了,就捂嘴而笑,“如意是左撇子啊?” 徐婉如笑着点点头,“臣女左右手都行,”着,筷子换了右手,仍旧十分流畅。 太后见了,也笑着,“这样的人聪明。” 皇后点头附和,又打量了一眼徐婉如。 邓洁倒是起了好胜心,也拿了左手去夹樱桃,却频频落下。 徐婉如退回燕国公主身边,邓洁还在研究,怎么用左手使筷子。 皇后一边跟太后着话,眼睛却直往邓洁身上打量。徐婉如心想,莫非,太子的婚事,就是这个时候定下来的? 承恩府若是连着出三个皇后,那可真了不得了。树大招风,她若是承恩公,眼下一定不愿意定亲。他们已经有个太后,有个皇后了,太子妃的事,完全可以拖延一会儿。 众人正着话,魏明却带着几个太监进来了。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魏明,“皇上想见见忠顺府的如意姐。” 太后听了就笑,“皇上想见,过来不就是了。哪有让姐去前廷的道理?” “如意姐的弟弟,也在乾清宫呢,”魏明笑着解释。 “那样啊,”太后点点头,看了一眼燕国公主,“燕国,你陪我吃酒,让魏明陪如意去趟乾清宫吧。” “也好,”燕国公主对魏明,还是很放心的,“如意,去给皇上磕个头。” “是,祖母。”徐婉如离席,和众人告辞,跟着魏明走了。 “燕国,你这孩子教的好啊,”太后看了一眼徐婉如的背影,年纪,礼仪周全。 “谢太后夸奖!”燕国公主点点头,想起徐婉淑早上的事,眉头有些打结。家里的事,的确有些不像话了。徐婉淑敢这样闹事,全是徐铮的错啊。 “姑姑,”皇后有些好奇地问,“如意母亲的孝期,也快一年了吧。”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太后,这邓家两姑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虽然今日不同昔日,可忠顺府的大门,也不是邓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有她在,邓太后的手,不可能伸到忠顺府里去。 “哀家记得,是去年一月底的事吧,”邓太后比邓皇后老练多了,转了一个弯,开始打起感情牌了。 “回太后的话,是去年元月二十七,”燕国公主,“那开始,连着下了七大雪。” “是啊,”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也还记得,那次的雪,可真大啊!” 徐婉如出了永寿宫,坐上软轿,跟着魏明到了乾清宫。魏明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日夜跟在肃宗左右,徐婉如也不敢轻慢了他。 好在,她还是个孩子,魏明见她长的玉雪可爱,只笑嘻嘻地引着她进乾清宫,吩咐了几句,并没多。 徐婉如一一应下,进了乾清宫,低头跟着魏明快走。肃宗在西暖阁设宴,身边围了不少皇子和公侯子弟。太子穿了身赤色盘领窄袖金织蟠龙袍,在一圈十一二岁的少年里面,很是扎眼。 徐婉如刚刚六岁,虽然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却也不敢四下张望。想到太子的结局,忠顺府的灭门,徐婉如心里,难免有些感慨。而今花团锦簇,谁料到日后断墙残瓦。 到了肃宗跟前,徐婉如就跪下磕头,“臣女徐婉如,见过皇上。恭贺新禧,祝皇上新年万事如意!” “起来吧,”肃宗大笑,“徐铮,你这女儿,嘴巴可比你利索多了。” 魏明听了,赶紧扶起徐婉如。 想来,徐婉如在忠顺府和徐铮对质的话,肃宗也听了吧。 徐铮讷讷不言,只是苦笑。 徐婉如站了魏明边上,仍旧低着头,余光打量了下,徐简就跟在徐铮身边。 “如意和竹君是双生子吧,”肃宗问,“都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看看。” 徐婉如抬了头,边上众人好奇,也都看了过来。 “不像啊,”肃宗笑着摇摇头,问魏明,“朕看着不像,你看呢?” “奴才看着,”魏明笑,“公子长的像侯爷,姐却像故去的侯夫人。” “嗯,”肃宗点点头,又打量了一下徐婉如,吩咐魏明,“你带他们姐弟去给太后看看。” “是,”魏明牵了徐简和徐婉如,跟肃宗告辞,又退出乾清宫了。 正旦进宫恭贺新禧的朝臣王公,多半不带孩子。这次燕国公主带了徐简和徐婉如进宫,为的,就是给徐简讨个世子的封号。两人见过皇上,自该去见见太后。 进了永寿宫,魏明明来意,徐简和徐婉如就上前磕头了。 “好孩子,起来,都起来,”太后笑,“上前让哀家看看。” 徐婉如牵着徐简起身,两冉了太后跟前。 “这公子长的,跟忠顺侯一模一样,”皇后捂着嘴笑了,“可这姐,却长的跟侯夫人一样,这两孩子,可真会长。” “可不是,”边上的贵妇人也围着看了,“确实如此,公子跟忠顺侯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 太后也笑着点点头,吩咐宫人取了对双鹤玉佩,赏了徐婉如和徐简。 散了席回家,宫中的赏赐也跟着来了,皇后和妃嫔,也都有赏。手串金钗,虽然是些玩意,却是皇家的恩情。 太宗在时,忠顺府虽然是孤儿寡母,却很体面。只是徐铮不争气,文武不成,太宗一朝,并没得到实职,只在京卫领了一个五品典仪。 眼下肃宗登基,徐铮也才二十七八岁。肃宗正是用人之际,徐铮在朝中并无其他助力,彻底依附肃宗,才是最好的出路。 只是,徐铮在太宗一朝十分受宠,很多时候,待遇比皇子还高。他和肃宗是表兄弟,一向熟悉,这会儿有了君臣之分,他却有些调整不好自己的位置。肃宗借着嫡庶之分的事敲打,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徐铮素日太过糊涂。 第66章 英王 大梁的风俗,初二回娘家,初三回舅家。 朱念心虽然去世了,朱自恒却架着马车,大年初二就来忠顺府了。接了外甥和外甥女,辞了徐铮,就回朱家去了。 徐铮在这个大舅子面前,一直束手束脚,只要是朱自恒提的主意,从来就没办不成的。 所以,徐婉如和徐简高高兴兴跟着舅舅,没亮,就出发去朱家了。当然,车上还有个朱时雨,他跟着父亲,一早就来接徐婉如了。 三个孩子在车上叽叽喳喳,朱自恒骑了马,踩着街上的晨霜,乘着初升的旭日,总觉得心情很好。 “如意,”朱时雨问,“你们昨日进宫,见到皇上了吗?” “见到了,”徐简抢着,“以前从来没这么近看过皇上,这是第一次呢。” 徐婉如笑,问徐简,“你看仔细了没,我去的时候,屋里那么多人,都没好意思细看。” “嗯,”徐简点点头,“看仔细了,胡子有这么长。”着,徐简在下巴上比划了一下。 “我看见太子也在,”徐婉如问,“还有些谁呢?” “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徐简掰着指头数了数,“还有英王殿下。” 肃宗有五子,庶长子早夭,四皇子就是现在的太子周玟,生母就是邓皇后。 二皇子周璟是刘嫔所出,刘嫔原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出身低贱。子以母贵,因此,二皇子一生都碌碌无为。 三皇子周珝是德妃所出,前世今生,都是太子的死担五皇子周琋是淑妃所出,淑妃是安定侯的嫡长女,她和德妃,勋贵对清贵,谁也入不了谁的眼。 四位皇子,年龄极为集中,二皇子十三,三皇子十二,太子十一,五皇子九岁。肃宗日后还有皇子,可皇位争夺,就集中在三皇子,太子和五皇子三人之间。 太子虽然名正言顺,却被皇兄皇弟逼的势均力敌,当年的夺位之争,不可谓不激烈。可再激烈又如何,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肃宗的十三弟,英王周锦。 徐简还在着几位皇子的事,徐婉如却问,“那英王呢?” 英王周锦和三皇子同岁,也才十二。他母亲方太妃和太后关系很好,英王虽然在外开府,却时常留宿宫中,和几位皇子的关系,据也很不错。后来他出来夺位,谁都大吃一惊,连太后,都没料到英王留了一手。 “他不怎么话,”徐简,“父亲倒是跟他了几句。” 徐婉如点点头,这就是英王在世人眼里的样子,乖巧听话,儒雅顺从。谁知道,等他去了三边,带了大军回京,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嚣张跋扈,喜怒无常,杀伐果断,毫无感情。 徐婉如自问,前世今生,她和英王见面的机会,不超过一只手的数。为什么陈奇可请旨休妻的时候,英王非要留了她在陈家,留在苏落雪的手下受折磨? 要知道,徐婉如和陈奇可虽然夫妻不睦,可她的嫁妆颇丰。虽然忠顺府灭门的时候,她搭进去不少银钱,可剩下的嫁妆,也够徐婉如一辈子吃喝了。 即使被休,她也可以出京城,回徐家在大同的老家谋生。虽然不会富贵,可寻常日子,还是能过的。为什么,英宗非要留她在陈家? 是陈奇可要折磨她吗?徐婉如虽然不知道陈奇可的心,可她也明白,陈奇可不是那般卑鄙下贱的人。他宁可远远地丢开徐婉如,也不愿意留她在自己身边折磨。 倒不是徐婉如高看陈奇可,而是被休之后的十年,陈奇可一直无视徐婉如,连她瘫了,都是无意间撞见的。 若是苏落雪的要求,徐婉如觉得,也有点不像。毕竟,苏落雪要折磨徐婉如,完全可以在陈家外面弄个院子,把徐婉如往里面一关,往死里折磨就好。 想看的时候来看看,不想看的时候就回陈家,犯不着把徐婉如一直留在身边。徐婉如受折磨,苏落雪看着她也烦。 徐婉如想了一圈,总觉得这事有些怪异。毕竟,陈奇可和苏落雪这对男女,真要折磨她,也犯不着留了她在家里折磨。 想来想去,估计是英王不让陈奇可舒服,留下徐婉如,时不时恶心一下陈奇可他们。除此之外,徐婉如也想不明白,那道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车马就过了翡翠胡同,到了朱家门口。 “舅舅,”徐婉如避开徐简和朱时雨,偷偷地问,“蕙兰的字条,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朱自恒笑,摸了摸徐婉如的头发,“那个是你舅妈写给你母亲的,我前儿回家一,你舅妈就想起来了,没事的。” “是嘛?”徐婉如有些奇怪,只是,姚夏都这么了,想来,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毕竟,姚夏和朱念心关系极好,朱念心制了信笺,也常送一份给姚夏。 “蕙兰我处理了,”朱自恒的脸色沉了下来,“太不可靠,做事也太没章法了。” “嗯,”徐婉如点点头,不管是生是死,就凭秦蕙兰前世弃她而去,这样的丫鬟,她是不敢留的。 “姐姐,你跟舅舅什么呢?”徐简回头问。 “在给你请师傅的事,”徐婉如笑,“去年开蒙,你不是去族学里了嘛,舅舅了,给你再找个武师傅。” “真的?”徐简不喜欢读书写字,可他喜欢在外面玩。 “嗯,”朱自恒点点头,“找个骑射师傅,你看如何?” “好哦!”徐简欢呼,“那我可以骑马了?” 朱自恒也笑,“以后就可以了。” “爹,”朱时雨赶紧也问了,“那我呢?我可不可以骑马?” “你?”朱自恒笑,“你若是次次考评都拿第一,我自然也给你请。” “真的?”朱时雨很意外,他们朱家是诗书世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二叔朱自慎就是因为屡试不第,才活的那么受气。所以,听他也可以有个骑射师傅,也可以骑马,朱时雨笑的,比徐简还开心了。 第67章 萧家 徐简和徐婉如在朱家过了两,朱念慈和朱老太太,对他们好的不得了。 连徐简都发现不对劲了,偷偷地问徐婉如,“姐姐,姥姥跟姨,一到晚都在笑,笑的我的脸都疼了。” “哈哈哈,”徐婉如听了大笑,“姨想来我们家,给我们当后妈呢。” “真的?”徐简有些担心,在他心里,母亲只有一个,也只能是一个。姨再好,也不能抢了他母亲的位置。 “放心,”徐婉如笑,“她来不了,祖母不会答应的。” 朱念慈唯一的优势,就是朱念心的妹妹。可她们姐妹同父异母,关系也不见得多好,就算来了忠顺府,也不一定对徐简徐婉如好。更何况,有徐婉如在,朱念慈根本就过不了燕国公主那一关。 而且,她年纪大,出身普通,实在没法和其他人竞争。就徐婉如这几听来的,就有不少十七八岁的侯府姐,官宦千金在打徐铮的主意。 京城一向是女多男少,勋贵人家的子弟又多纨绔,十个里面有一个好的,也算难得了。这么多贵女,去争这么几个好儿郎,竞争能不激烈嘛。 徐铮的情况虽然和初婚不同,可他在丧偶再娶的一批里面,绝对拔尖。过了年,徐铮也才二十七岁,嫁给他,总比嫁给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好。别的不,徐铮的外貌,也还够瞧,一站出去,绝对抢手。 而那些给人做继室填房的姐,要么是庶出的,要么是年龄不了,遇见徐铮这么一个抢手货,自然人人都会上心了。 朱念心的孝期未满,京城就有不少人家盯上徐铮这块肥肉了。年底徐婉如在朱家,就遇到过丁岚和朱念慈了。 姚夏听见徐简和徐婉如在讨论后妈的事了,也有些担心朱念慈会得手。 她和朱自恒是姑表兄妹,朱自恒和朱念心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姚夏十分清楚。自从她嫁到朱家,朱老太太的为人如何,性情如何,姚夏心里,怎么会没数。 朱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经学会掩饰了。可她身上的恶,自私势利,短视心狠,朱念慈学了个十足十。这样的人,若是到忠顺府做了徐简徐婉如的后妈,姚夏如何放心? 所以,听见徐婉如和徐简,朱念慈没希望,姚夏就有些偷笑。难怪俗语都外甥像舅,徐婉如的性子,倒是和朱自恒一脉相常朱念慈母女想在她手里占便宜,估计很难。 在外祖家住了几,燕国公主就派人接了徐婉如和徐简回家,是家里有事,匆匆走了。 家里能有什么事呢,徐婉如坐了马车上,也很好奇。前世的这个时候,徐铮旧病复发,又开始咯血,拖到年中就该去了。可这会儿,徐简没事,徐铮也活的好好的。 到了忠顺府,回了宣府,家里上下仆妇,谁都喜气洋洋的。 “祖母,”徐婉如换了衣服,依偎在燕国公主身边问,“这么着急让我们回家,有什么急事啊?” “没急事就不能接你们回来了?”燕国公主嗔怪道,“正旦那还要陪祖母,一转头就走了,真没良心。” 徐婉如赶紧搂了燕国公主的脖子,蹭着她的脸,“如意永远陪着祖母。” 张嬷嬷先笑了起来,“公主,如意姐又给您许诺了。” 燕国公主憋不住,也笑了起来,“这丫头,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没一句话能当真!” 众人正笑着,大伯徐铭二伯徐钧,也到萱园来了。 “大伯,二伯,恭贺新禧!”徐婉如赶紧下榻,牵着徐简给两人行礼。 “乖,”徐铭和徐钧边笑边摸了荷包,“如意,大年三十你怎么睡的那么早,压岁钱都没领呢!” 徐婉如笑着拿了荷包,里面装了几个金锞子,形状各异。 “母亲,”大伯徐铭问,“听竹君的事,定下来了?” 燕国公主笑,一边让宋嬷嬷上茶,“圣旨得等十六以后,口谕已经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徐铭一脸满意,上次徐简和徐婉如落水,他这个当大伯的,首当其冲。 徐铮没了继承人,他这个长兄自然很有嫌疑。这会儿赌坊的事也断了,徐简的世子封号也快下来了,徐铭摆脱嫌疑,一脸的放松。 “侯爷呢?”徐钧一向不称呼徐铮为三弟,总保持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福徐婉如听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可燕国公主偏偏也喜欢保持距离,她也不愿意徐铮跟这两个前面夫人生的大哥二哥亲近。所以,徐钧这样称呼,两边人马,也都满意。 “他去靖远将军府了,”燕国公主笑,“听远山刚得了个子,他们赶去看了。” 靖远将军府,徐婉如心想,英王当年上位,靠的就是靖远将军府的人。靖远将军萧墨是忠顺公徐坤的左右手,开国之后,徐坤娶了太祖的女儿燕国公主,萧墨娶了太祖的外甥女。 两家不仅是世交,徐铮和萧墨的两个儿子,萧远山和萧远川,差不多年纪,也算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不错。 只是,徐坤死后,忠顺府孤儿寡母,就只靠燕国公主和宫里的关系维持地位。靖远将军府,可就不一样了。 嫡出的两个儿子,萧远山和萧远川弓马娴熟,战功斐然。庶出的几个儿子和旁系子弟也有不少战绩,合在一起,在太宗一朝,十分耀眼。 萧家以前是徐家的手下,可现在,徐家后继无人,在勋贵的路上,一路没落下去。可萧家却是将门新贵,一强大起来。 起来,忠顺府徐家,也不是没有后人,徐坤的原配王氏生了两个儿子,燕国公主也有一个。可这三人,谁都没有什么本事。徐铮袭爵,徐铭管着家中庶务,徐钧在五军都督府挂了个闲职,谁也没往战场上去。 倒不是徐家子弟怕死,而是燕国公主有所防备,一来二去,三个孩子都文武不成,困在家中了。徐坤留下的人马,大多数跟了靖远将军萧墨。 第68章 帖子 徐铮和靖远将军府的萧远山走的很近,这次萧远山喜得贵子,徐铮呼朋唤友,提前去给他庆祝了。 上一代,萧家还是徐家的手下。到了这一代,徐铮和萧远山虽然是朋友,可两人在朝中的位置,在皇帝眼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 一个是袭爵后无所事事的侯爷,一个是战功累累的将领,对于刚改年号新登基的肃宗来,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 徐婉如已经看到这一点了,可燕国公主,却仍旧还没一点醒悟。在她眼里,除去皇室嫡系的皇子,谁也不可能超过她,超过她的儿子。更何况,萧家原是徐家的手下呢。 徐铭和燕国公主起萧家的一些事,还提起了萧墨的夫人许氏。许氏是太祖皇帝的外甥女,和燕国公主是姑表姐妹。燕国公主一向没把这个靖远将军夫人放在眼里,可徐铭却频频提起许氏。 徐婉如在边上都发现了,徐铭却仍的口沫横飞,十分兴奋。想来,前世燕国公主选了二伯父徐钧承爵,也是有道理的,这大伯徐铭,还真的没什么眼力劲。 徐钧也看出燕国公主的面色不虞了,就打断兄长的话,问,“宫里的旨意要是下来,我们府里可得好好庆祝一番啊。” “那是自然,”徐铭又抢了话题,“这是我们府里的大事,竹君,你,你想怎么热闹热闹?” “放烟火!”徐简仍记得大年三十的烟火,他年纪,没资格去放烟火,心中十分遗憾。 “成,”徐铭又笑,“烟火爆竹,一样不少!” 徐婉如也跟着笑了,这大伯虽然有些不着调,心肠倒是不坏。对徐简,反而比徐铮那个当父亲的,还像模像样一些。 “母亲,”徐钧问,“要不,提前给竹君庆祝一下,反正圣旨十六就下来,我们府里十五乘着上元节,办个赏花灯会怎么样?” “十五,”燕国公主明显动心了,“灯会在晚上,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不会!”徐钧叠声给否定了,“下午赏花,晚上在花间点燃灯火,一定很美。我们家院子够大,景致在京城也算出名,来的人一定不少。” “也好,”燕国公主想了一下,十分喜欢花灯加赏花的主意,“那你赶紧去办,月娥,你赶紧拟个单子,给人下帖子去。” “好的,公主。”张嬷嬷也很高兴,府里去年办了丧事,今年总算可以办喜事了。这次花灯加赏花,庆祝徐简封世子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定下徐铮的继室。 正旦那进宫,邓太后就跟燕国公主暗示过,想给徐铮定个邓家的女儿。这事要是放在以前,燕国公主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徐铮没能力不,还不得帝心。忠顺府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会沦落成三等勋贵。可是,如果答应邓家的要求,就是把忠顺府绑在太子身上了。 燕国公主在家想了十来日,仍在挣扎。不娶,得罪太后和邓家不,徐铮也没前途。娶,站了太子一队,就再没的更改了。 肃宗刚刚登基,改朝换代的事,还早的很。可偏偏肃宗后宫诸妃,势均力担邓皇后虽然是邓太后侄女,却不受宠。 邓太后做皇后的时候,为了避嫌,对承恩府要求很是苛刻。承恩府夹着尾巴做人,才平安过了太宗一朝。现在肃宗登基,承恩府才算换了,日子开始好过起来。只是时日尚浅,实力不足。 可其他几妃,德妃是工部尚书郑韬的女儿。郑韬是清贵出身,又是谨身殿大学士,在内阁里面颇有影响。算起来,是清贵文臣一派的首领。 肃宗潜邸的时候,德妃和邓皇后,一个是侧妃,一个是正妃,一早就斗的不可开交了。 贤妃是镇国公谢楠的女儿,谢楠驻守北疆,手下三十多万人马。跟忠顺府的降等承爵不同,镇国公的爵位是世袭罔替,在京城,镇国公府,算是一等一的勋贵人家。再加上手握兵权,在肃宗眼里,更是与众不同。 只是,淑妃是肃宗登基之后进的宫,眼下刚有身孕,子嗣上面,并无优势。 淑妃是安定侯沈允的女儿,沈允文武都不出彩,却是个计相,极其擅长算术统筹。肃宗登基之后,他从户部侍郎升了户部尚书,总管四方赋税,权位极重。而今肃宗最的五皇子,就是淑妃所出。 有这么几个强大的对手在后宫,邓皇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承恩公在前朝太过顾及名声,太过担心被人扣上外戚跋扈的罪名,什么事情都不敢做。 到了这一朝,承恩府上,文武不成,唯一能做的,就是拉拢朝臣百官。所以,太子虽然名正言顺,却强敌环伺,处境微妙。 所以,忠顺府要娶新人,承恩公自然要来拉拢。虽然徐铮没什么出息,可他毕竟才二十七岁,来日方长。更何况,徐铮后面还有一个燕国公主,有她帮忙,可以给太子拉来许多皇室的支持。 承恩公府里,男子虽然文武都不出彩,可女子的教养,却一向不差。毕竟,他们府里出过两个正牌皇后,对女儿的教养,自然更为用心。 燕国公主对邓家的想法,心里也十分清楚。可是这样一来,两家就彻底绑定了。眼下肃宗刚登基,他才而立之年,以后的变数,实在不。而且,太子的势力又弱,燕国公主心里,也实在犹豫的很。 徐钧和徐铭提议,在上元节办个赏花宴,倒是符合燕国公主的打算。广发帖子,找几个心仪的姑娘过来看看,若是有更加合适的,也可以早些定下来,避开邓家的追击。 张嬷嬷自然知道燕国公主的打算,发好忠顺府的帖子,又给几个心仪的人家发了燕国公主的帖子。 除去镇国公邓家,还有燕国公主交好的南平侯孔家,和忠顺府交好的毅勇伯周家跟靖远将军府。此外,燕国公主的外祖宋家和徐婉如的外族朱家,也有人来。 第69章 簪子 到了十五,忠顺府上下一新,园子里张灯结彩,看着,倒是比外面的灯市还热闹红火。 张嬷嬷扶着燕国公主出去看了,众人都极好,看上去热闹又喜庆。徐婉如跟在燕国公主身边,也知道今晚的打算,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前世徐铮没多久就死了,她没有父亲的概念,更没后妈的概念。这会儿新人眼看就要定下来了,徐婉如心里,自然也没底的很。 徐简却不担心这些,牵着徐婉如的手,四下打探,一会儿这花灯好看,一会儿那花灯好看。 主办赏花宴的徐钧见了,就提了盏兔子灯给徐简。灯倒是寻常,只是兔子灯下面有几个滚轮,牵了线,就能跟着人跑。徐简牵着兔子灯,玩的不亦乐乎,哪里知道徐婉如的担心。 回了萱园,徐铮带着两个妾室,来给燕国公主请安了。按理,妾室不用来燕国公主眼前请安。徐坤的几个姨娘,燕国公主也不愿意见,更何况徐铮的。 只是,郭玉芙和徐铮形影不离,他来萱园了,郭玉芙总要陪着一起来,顺便照顾他的身子。而宋红妆则是托了徐策的福,抱着儿子来给燕国公主请安。 对于新人进门的事,郭玉芙和宋红妆都心知肚明,两人身上的忐忑,一览无余。请好安,宋红妆先问起晚上的赏花宴了。 “公主,婢妾听义父和义母也会过来,”宋红妆笑的有些勉强,“婢妾还想让他们见见策哥儿和婉淑。”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婉淑知道错了吗?” 正旦早上,徐婉如跟着燕国公主进宫,徐婉淑嫉恨,朝她砸了个杯子。本来要禁足一个月,而今也半个月了。这次宋红妆的义父义母上门,倒是可以出来见见人了。 宋红妆进忠顺府,就拜了燕国公主外祖宋家的远亲宋纺为义父。燕国公主的外祖父一支,早已经后继无人。宋家还有一支嫡系,跟燕国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 这次来忠顺府的,就是宋家嫡系的宋纲和旁支宋纺。宋纺因为宋红妆的一层关系,和忠顺府向来亲密。 嫡系的宋纲却有些不同,他在京卫任了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手里有些权力,素日并不怎么看得上徐铮。只是,忠顺侯夫饶位置,还是很吸引人,为了女儿着想,宋纲和妻子卢氏,也来凑个热闹。 “嗯,”宋红妆想到徐婉淑,赶紧,“婉淑已经知错了。”着,让身边的丫鬟去门口牵了徐婉淑进来。 徐婉淑红着眼睛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徐铮,忍着眼泪,跪在燕国公主面前,“祖母,淑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发脾气,更不敢对姐姐不敬了。” 燕国公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徐婉如。 徐婉淑马上看往徐婉如,“姐姐,淑儿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淑儿吧。” 徐铮坐了边上,恨不得替徐婉如答应了。徐婉如看了一眼徐铮的脸色,心里暗笑,却偏偏不应声。 “如意!”徐铮果然开口了,“你妹妹都这样求你了。” 徐婉如看了一眼徐婉淑头上的点翠七cǎi bǎo石蜻蜓簪子,那是她母亲朱念心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徐婉淑手里了。想来,又是徐铮的缘故。 “原谅你不难,”徐婉如捧着茶盅,老气横秋地,“把你头上的蜻蜓簪子还给我。” “这……”徐婉淑的首饰不少,可最珍贵的,却是这枚蜻蜓簪子。她在朱念心的首饰匣子里看的有趣,趁着徐铮在场,硬跟朱念心讨了去。 “这是夫人给你妹妹的,夫饶一片慈心,淑儿怎么敢辜负了呢。”宋红妆很清楚这簪子的来历,马上婉拒了。 明明是看上朱念心的首饰,还非要扯到孝心上去。徐婉如本就没打算抢这簪子,想到朱念心在宋红妆手里吃过的亏,就不打算给徐婉淑留了。 “这簪子母亲早就过了,要留给如意做嫁妆的,”徐婉如冷声道,“谁知道母亲一死,这簪子就到了姨娘手里。若是妹妹诚心道歉,就把母亲给我的簪子还来。以后我睹物思人,也记得妹妹的好。” 若是平时,徐婉如非要抢回这簪子,恐怕不易。可这会儿,徐婉淑犯错要跟她求饶,那自然得出点血了。空口无凭的一句道歉,谁不会啊。 她的话一完,徐婉淑马上就哭了,徐铮一急,又打算骂徐婉如了。 “侯爷,”徐婉如,“皇上让你是非分明,妹妹若是诚心和我道歉,怎么会舍不得一支簪子?更何况,还能成全我和妹妹的一片孝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个头,强词夺理!徐铮被她一堵,心下愤愤,拔了徐婉淑头上的蜻蜓簪子,扔在了徐婉如的身边。 “父亲给你买新的,”徐铮安慰徐婉淑。 徐婉如捡起蜻蜓簪子,噗嗤一声笑了,“改明儿,我也砸几个茶盅子,还能得几副新首饰。” 徐铮红了脖子,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问题。 燕国公主看在眼里,也知道徐婉如是故意跟徐婉淑作对。可她的簪子也要回来了,也该原谅徐婉淑了。 “婉淑起来吧,”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宋红妆,“有些事,不能纵着性子来,想打打,想摔摔,这可不是我们家里的规矩。” “是,祖母教训的是。”徐婉淑起身,到了徐铮身边站着。 徐婉如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好蜻蜓簪子,塞到了珍珠手里。郭玉芙看见了,对这个大姐,心里有些想法。这次落水之后,府里的侍妾,已经被收拾了好几次。偏偏这个大姐,眼下才刚刚六岁。 幸亏郭玉芙素日不言不语,并没惹上什么麻烦。可大姐对徐铮的态度,实在让人感慨。都子女是前世的债,放在徐铮和徐婉如身上,十分贴牵 徐铮每次见了徐婉如,回去都要暴跳如雷,夜里不得安寝。可非要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什么问题。 眼下新人就要进门,担心的,何止宋红妆一人。宋红妆还有一儿一女,郭玉芙膝下,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第70章 偏心 徐婉如对母亲朱念心的遗物,并不怎么挂念。 前世她嫁入陈家,最后伴身的首饰,只剩下朱时雨送的一枚玉戒指。再多的挂念又如何,形势不由饶时候,也只能先顾着生存。身外之物,终究只是身外之物。 只是,她现在才六岁,家里有个偏心她的祖母,看见母亲的蜻蜓簪子,徐婉如自然要趁这机会,能捞回来多少是多少了。刁蛮任性,不就是六岁孩子干的事嘛。 徐婉淑一脸的委屈,徐铮一脸的不开心,徐婉如看了,心里甚美。宋红妆虽然也不高兴,却不敢逆了燕国公主的意思。 “珍珠,帮我插上!”徐婉如挑挑眉毛,看着徐婉淑,乐呵呵地吩咐珍珠,把刚抢回来的蜻蜓发簪插自己头上。 “这,”珍珠有些犹豫。徐婉如才六岁,头发又软又细,刚刚开始留头,只在两边抓了两个包,哪里插的住嵌了七cǎi bǎo石的蜻蜓发簪。 “我不嫌弃她用过了,你犹豫个什么劲啊?”徐婉如笑。 珍珠苦笑了一下,勉强把发簪固定在右侧的发包上面,“沉不沉,姐?” “还好,还好……”徐婉如看着徐婉淑快哭出来的脸,越发得意了。 徐婉淑留发比徐婉如早,为了这支发簪,今还特意梳了个大姑娘的发髻,估计,还用上了假发。这会儿头上的主角没了,光秃秃的有些凄凉。 “你这孩子……”燕国公主笑着搂了徐婉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头发长长了,祖母的首饰都归你,着什么急啊!” 祖孙俩搂着笑呵呵,徐婉如一眼就看见徐婉淑的眼圈都红了。 只是燕国公主一向严厉,最见不得孩子在她跟前哭闹。所以,徐婉淑再想哭,也憋着不敢发作。 “母亲,婉淑也是您的孙女……”徐铮看不下去了,燕国公主偏心的,也太明显了。一个仗势欺人抢走了妹妹的发簪还被搂着亲,一个什么都没有连哭都不敢哭,差别实在太大了。 “哦,”燕国公主也看见徐婉淑的红眼睛了,“婵娟,你给婉淑找两个珠花,姑娘戴那个最好看了。” “谢祖母赏赐,”徐婉淑扳回一局,也不委屈了,红着眼睛道谢了。宋红妆很感激地看了一眼徐铮,多亏他仗义执言。 没一会儿,宋嬷嬷就拿着两支珠花出来了,米粒大的珍珠攒成花,到也雅致。徐婉如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缩回燕国公主怀里了。这珠花,只是打赏人用的,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徐婉淑也觉得蜻蜓簪子好看,只是,这珠花是祖母所赐,她也不敢拒绝,戴好珠花,倒是也不闹腾了。 燕国公主的偏心,一屋子的人都看见了。宋红妆和徐婉淑再不服气,也不敢当面指出来。顶多,到徐铮面前哭诉罢了。 徐婉如偷偷地翘了下嘴角,看来,徐铮的偏心,果然也是祖传的,一模一样的极端,一模一样的自我。 唯一不同的,就是燕国公主偏她,徐铮偏心徐婉淑。这种喜好一开始就注定了,徐婉如也懒得去改徐铮的偏心,倒不如,好好讨好祖母。日后就算继母进门,她的一切,仍旧有燕国公主做主。 打定主意,徐婉如笑的就更甜蜜了。至于徐铮这个便淫,谁要谁拿去,她是不打算抢了。 到了下午,忠顺府里就热闹起来了,赏花看灯的客人,也陆续上门来了。 徐婉如和徐婉淑跟了燕国公主,在后院接待女眷。徐简跟着徐铮,去二门外招待男宾去了。花会围着芝园附近的明辉池,一半男宾,一半女眷,中间隔着两座玉带桥,隔水相望,却互不干扰。 “舅妈,雨呢?”徐婉如一看见姚夏,就找朱时雨了。 “雨跟大哥在那边呢,”朱念慈穿了身鹅黄交领长衫,底下称着条挑线百褶裙,一改往日刻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娇嫩。 徐婉如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隔岸看花,就见对岸站了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穿了身宝蓝色袍子,正挥着手跟她示意呢。边上的人看不清形容,却明显笑的十分开心。 “是舅舅和雨!”徐婉如也笑着挥了挥手,“他们怎么去那里了……” “男女不同席嘛,”朱念慈也望着对岸,笑吟吟地微微摆手。 再一看,原来是徐铮和徐简到了朱时雨他们边上。 “姐姐,姐姐!”徐简也发现徐婉如了,冲着对岸挥手。 “你看看这明辉湖,什么时候成银河了。”姚夏笑,牵了徐婉如去见燕国公主。 朱念慈装作没懂姚夏的意思,也跟着进去了。这次来忠顺府,朱念慈身上,可挑着千斤的担子啊。又得让燕国公主喜欢她,又得让徐铮看中她,不容易啊。 灯会设在芝园,沿着明辉湖慢慢散开。女眷在萱园,男宾就在郭玉芙的莲园,一左一右,离芝园不远不近,刚好隔开。 徐婉如带着姚夏和朱念慈去见祖母,一进门,倒是看见邓洁了。 “邓洁,你也来了?”徐婉如有些吃惊,今晚上的花会,可是给徐铮相亲用的。莫非,承恩公府里,也有人看上徐铮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邓洁笑着迎了上来,身边跟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子。一个稍微大一些,鹅脸蛋瘦削身材,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一个五六岁,圆脸圆鼻子,眼睛水汪汪的。 “哪里啊,欢迎还来不及呢。”徐婉如笑着牵了洁的手。 上次正旦进宫贺岁的时候,邓家就去了一个邓洁,徐婉如也是第一次正旦进宫,并不认识邓家其他姑娘。 邓洁是邓飞鸿的嫡长女,邓飞鸿是承恩公的长子,日后必定承爵。邓家已经出了两位皇后,未来的第三位皇后,邓飞鸿就指望自己的女儿邓洁了。 邓飞鸿结婚生子都早,可女儿却生的迟。邓洁出生的时候,叔叔邓飞游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若是皇后仍旧出在邓家承恩公府,邓飞游当国丈的机会,远远高过哥哥邓飞鸿。 第71章 宾客 太子今年十一岁,邓家的四个女儿,年岁全都合适。 所以一有机会,邓飞鸿就想让邓洁单独露面,避开弟弟家的三个侄女。 因此,这次来忠顺府赏花看灯,忠顺府的姑娘,又只来了洁一个。 徐婉如虽然不知道承恩公府里面的门道,可她也知道,邓家对邓洁的看重。她虽然是四姐,却是长房的长女。上次正旦进宫贺岁,去的也是邓洁。 只是,徐婉如也知道,邓洁并没有做成太子妃。理由嘛,很可能是朝臣反对。毕竟,宫里已经有个邓太后和邓皇后了,若是再有个邓太子妃,让下人怎么想,怎么看。至于邓洁最后嫁的谁,徐婉如还真不清楚。 前世徐婉淑和京城贵女极好,每次出去交游,出门前后,不知道要作多久,一会儿炫耀诗词,一会儿催着绣娘做衣服。 徐婉如看不上她的做派,顺带也看不起跟她来往的人了。有燕国公主护着,徐婉如熟悉的,都是公侯府第的老夫人,太夫人。 想到这里,徐婉如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邓洁娇嗔了一声,“来,见见我的姐妹,这是我表姐霍妍,这是我表妹周莲叶。” 邓洁身边跟了两个姑娘,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大的端庄,的可爱。 “霍姐姐,周妹妹。”称呼一出口,徐婉如就明白了。邓洁的母亲姓霍,这霍妍,多半就是邓洁舅舅家的姐妹。只是这周莲叶,又是谁家的姑娘? “莲叶是毅勇伯府的。”邓洁马上就解释了,“那是我姨家。” 徐婉如笑,原来如此。舅舅家的姐姐,姨家的妹妹,突然,徐婉如愣了一下,前世英王登基,皇后似乎就姓霍啊!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霍姐。 霍家是清贵门第,一门三进士,父子双翰林,在读书人里面,名声很好。女子有德名,男子有才名,霍妍的两个姑母,一个嫁到承恩公府,做了承恩公世子夫人。一个嫁到毅勇伯府,做了毅勇伯夫人。 而后改朝换代,很多勋贵人家一蹶不振,霍家不退反进,还出了个霍皇后。英王挟军队进京,逼宫得了皇位,收服文人也很有一套。 霍家和陈家作为文人领袖,自然成了肱骨之臣。徐婉如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冷笑,不是,文饶骨头最硬嘛,也不过如此。 “我也不喜欢她,”周莲叶突然凑到徐婉如耳朵边,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徐婉如一愣,顺着周莲叶的视线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穿了身妃色长衫,娉娉袅袅地站在燕国公主身边,正笑着看向她们。 那是?徐婉如觉得眼熟,却想不起那人是谁。 “她是翡翠胡同三叔的姨子,”周莲叶扁扁嘴,“这几老在我们家住着。” 宫里,承恩公邓家,毅勇伯府,原来如此!徐婉如算是想明白了,看来,丁岚想嫁到她们忠顺府,还是邓家的意思啊。这么,上次去苏家做客看花,只是第一步啊。 丁岚的父亲是京郊卫所的四品武官,品级虽然不高,却有些实权。大女儿嫁给毅勇侯的三子周暖川,成亲后从毅勇府分家单过,住在翡翠胡同附近。女儿丁岚不喜欢武将,挑挑拣拣,就到了十八岁,婚事一直没有敲定。 徐铮外貌家世都很不错,自然成了大龄未婚女子的热门人选。这次赏花会,来的未婚女子不少,可最后花落谁家,只看燕国公主的意思。徐铮这个当事人,反而没多少选择权力,顶多,给他看上一眼,外貌总不至于太差。 “她怎么了?”霍妍问,“住你家里又不和你一起住。” “一直笑啊笑的,”周莲叶皱皱鼻子,“反正就是讨厌。” “笑还讨厌?”邓洁有些奇怪了,“莫非你喜欢骂饶?” “才不呢……”周莲叶嘻嘻笑开了。 徐婉如的心,突然落了下去。上次去苏家,她光顾着苏落雪的事,根本就没怎么管周夫人和丁岚。徐婉如自然也知道丁岚的心思,可她一进苏家,先是遇见陈奇可,再是遇见苏落雪,接着秦蕙兰又出来搅事,实在没有心思去管丁岚啊。 至于周夫人,徐婉如倒是听姚夏过,简单点来,就是个妒妇,家里容不下一个妾。朱老夫人提起这个周夫饶时候,还把她跟燕国公主相提并论过。 徐婉如听的时候,并不怎么把这个周夫人放眼里。她就记得,周夫人四方脸,长相偏老,丁岚的模样却比她姐姐好了不少。至于性格,徐婉如哪里清楚啊。 可眼下看来,承恩公府推荐的,就是这个丁岚。 徐婉如从邓洁身后看去,燕国公主身边围了一群莺莺燕燕,丁岚就陪在承恩公世子夫人身边,看来,这次没错了。 “洁儿,你们快过来……”承恩公世子夫rén dà霍氏带了妹妹毅勇伯夫人霍氏,正朝着邓洁她们扬手呢。 “如意,快来。”邓洁牵了徐婉如的手,四人一起去霍氏身边了。 “这就是大姐吧,”大霍氏牵了徐婉如,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模样长的可真好!” 德言容功,徐婉如就占了一个字。好在年纪尚,被人夸容貌出色,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孙女长的美貌,燕国公主颇为得意。邓家力捧的邓洁虽然冰雪可爱,站了徐婉如身边,也就剩了个可爱。大霍氏几个人一吹一捧,燕国公主就更开心了,搂着徐婉如笑的眼睛都没了。 徐婉如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前世这样的场景实在太多了。因为她的美貌,燕国公主还打过太子的主意。 好在太子是个胸有丘壑的英才,娶了镇国公的孙女,得到了武将拥护。只可惜临阵磨枪,还是输给了混在行伍的英王。 丁岚跟着大霍氏,时不时凑上一句奉承话,不过火,也不冷淡,分寸拿捏的极为到位。若不是见过她的姐姐周夫人,徐婉如或许会误以为,丁岚是个世家姐。姐妹总有像的地方,不知道,丁岚和周夫人,到底像在哪里? 第72章 临风 徐婉如靠在燕国公主怀里,脸上有些忧色。 忠顺府没了太宗这个金大腿,眼下只能亲近皇室。燕国公主跟太后的关系,也比以前亲近了许多。看来,这次丁岚极有希望啊。 一个四品武将的女儿,有个妒妇姐姐,这丁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丁岚纯粹是个武将家庭的女儿,就跟周夫人一样,那她会怎么样,徐婉如也能猜个七八分。如果丁岚是个文官家庭的女儿,徐婉如也能猜个七八分。 可偏偏丁岚是个武将家庭出身,喜欢读书写字的女子,这下子,徐婉如就有些不好猜了。至于她的性格如何,为人如何,这些至少得相处了,才能知道。 想起周莲叶的话,徐婉如觉得,丁岚这人不见得真好。 屋里发愁的,不止徐婉如一个人,还有朱念慈。 燕国公主设宴,来的人,非富即贵。又是给徐铮选继室,十七敖二十出头未婚的女子极多,有勋贵家庶出的女儿,也有武将家嫡出的女儿。 外貌年纪,朱念慈一个优势都没樱唯一有的,就是朱念心妹妹的身份。 姚夏并不愿意促成朱念慈和忠顺府的婚事,所以,只是笑盈盈地坐着,并不多。朱念慈实在无奈,只得装作来找徐婉如,到了燕国公主身边。 丁岚好不好,还是个未知数,朱念慈不好,却是个板上钉钉的事。朱老夫人为人刻薄狠毒,朱念慈如果进了忠顺府,就是第二个朱老夫人。 所以,徐婉如一眼都不看朱念慈,只顾着跟燕国公主笑。 朱念慈努力了几次,徐婉如都没理她,朱念慈下不了台却得憋着,还要装出一副慈爱和美的模样,脸上就有些狰狞了。 徐铮的妾室没有资格出席,徐婉淑也跟在燕国公主身边。朱念慈搭不上徐婉如,就跟徐婉淑亲近了。两人笑笑,倒是和美的跟一家人似的。 晚上来的客人,多半知道忠顺府选继室的目的。这还没定亲呢,就搂着人家孩子装慈母,女眷的眼神就有些鄙夷起来了。 更何况,朱念慈是名正言顺的姨,却搂着个妾生的女儿装慈母。要知道,这妾宋红妆,恰恰就是先夫人朱念心的眼中刺。 慈爱是慈爱了,可没底线脸皮厚的帽子,朱念慈也算戴牢了。燕国公主一向偏心徐婉如,见她不怎么搭理姨朱念慈,心里也就有分寸了。至于朱念慈爱拍谁的马屁,燕国公主就管不住了。 色渐黑,酒席一开,徐婉如就明白了,这次的人选,应该就是丁岚了。燕国公主的席面上,就坐了一个年轻姑娘丁岚。众人看了,都心照不宣,各自吃酒赏花去了。 看见丁岚坐了燕国公主一席,朱念慈还想努力一下,就绕过众人,来找徐婉如了。 “如意,要不要跟姨去看花灯?”朱念慈笑的很是温婉。 徐婉如拿着勺子,正努力挖着梅花羹,并不愿意跟朱念慈搭腔。 “如意,”朱念慈又催了一下,徐婉如再不客气,她都得先哄好了,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意要跟我们一起去的,”邓洁出声相助了,霍妍和周莲叶,也跟着点头助阵。 “总得有大人看着……”朱念慈觉得,自己怎么着,都算是个长辈。 “有婆子和丫鬟,”周莲叶挑了下眼睛,“她们比你大多了……” 朱念慈碰了壁,徐婉如心里暗笑,只是也不好当面拆台,只,“我们一起玩,姨去和夫人她们一起玩吧,难得上门做客,总得好好玩乐一下。” 朱念心在世的时候,朱老夫人和朱念慈很少来忠顺府。倒不是她们不想来,而是朱念心不喜欢她们。 “我们走吧,”邓洁放下勺子,招呼霍妍她们同去。 徐婉如也懒得搭理朱念慈,只朝着姚夏的方向指了指,“舅妈在找你呢,不定祖母找你呢。” 朱念慈一听,是燕国公主要找她,赶紧去了。 徐婉如扯着嘴角一笑,牵着邓洁的手,就往芝园里去了。 “我也不喜欢这个人,”周莲叶跟了后面,,“明明很生气,却装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徐婉如噗嗤一声笑了,邓洁和霍妍也知道今日灯会的目的,听周莲叶这么一,也跟着徐婉如笑了。 “如意,这么多人想当你母亲,你父亲得多玉树临风啊。”霍妍开玩笑。 邓洁笑,摸了一把徐婉如,“如意不像她父亲。” 周莲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人,也想嫁给你父亲吗?” “别她,没意思。”徐婉如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临风亭最高,那里看下来,就能看见满园子的花和灯笼,我们去那里看吧。”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就跟着她去了。四饶丫鬟婆子跟着,浩浩荡荡,往临风亭去了。 临风亭设在假山后面,石径上去,亭下就是明辉湖。花灯映着一湖池水,半幻半真,夜里的春分一起,颇有仙境的味道。 “真不错啊,”霍妍点头,“倒是个饮酒作诗的好地方。”她比邓洁几rén dà上两岁,家中又是翰林出身,自是风雅上一些。 “姐姐可学诗了?”邓洁有些羡慕,她去年开蒙识字,对学识好的人,总有些敬佩。 丫鬟们铺了锦垫,徐婉如歪在美人靠上,半对着水,半听着邓洁姐妹的话。算年纪,她已经是祖母一辈的人了,可这会儿听了童的对话,心中倒是有几分欢喜。 周莲叶坐了她身边,低声,“那个丁岚,似乎也想做你母亲呢。” 丁岚从京郊进京,先住在翡翠胡同周家,后来得了家的话,就搬到毅勇伯府上了。跟着霍氏进出,周莲叶有些傲气,自然看不上这样上面打秋风的人。偏偏丁岚从不生气,一直笑眯眯的,想挑刺都没处下手。 “嗯,”徐婉如看着水面,应了一声。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周莲叶有些恨铁不成钢。 “急不来的,”徐婉如笑,“她嫁我父亲,不见得是件好事。” 第73章 冤枉 徐铮和朱念心当年的爱情故事,周莲叶也听父母过,那样的绝世佳人,那样轰轰烈烈的婚事,也不过如此下场。 “那到也是,”周莲叶是毅勇伯府的嫡长女,后宅那些事,也知道一些。 “所以了,这般良辰美景,”徐婉如指了指临风亭下的满湖灯光,“我们有一日就玩一日,管他们作甚。” 霍妍和邓洁正着诗,却听徐婉如和周莲叶从继母到花灯,话题跳转的也太快了。 “你倒是有些佛性,”霍妍斜斜地看了一眼徐婉如,“这话若是叫我大哥听见了,一定会很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邓洁捂着嘴巴笑了,“喜欢也是个祸星。” “别瞎,”霍妍轻轻拍了下邓洁,跟徐婉如强调,“是星辰的星!” 众人都跟着笑了,想来,霍星的名字,一向是她们姐妹的玩笑。 夜里的风渐渐大了,有婆子拿了披风上来,给四人围好了。 “有些凉了,”霍妍,“要不,我们先回芝园那边吧,也免得大龋心。” “也好,”徐婉如毕竟是主人,就回过头,打算起来。 突然,对面石径上扑过来一个人,飞一般冲着徐婉如来了。 周莲叶一惊,她就在徐婉如身边,赶紧伸手抱住了。 两人搂着摔倒地上,却见那个黑影扑通一声掉到水里去了。 霍妍和邓洁赶紧扶着徐婉如她们起来,“这谁啊?看起来是个孩子。” 婆子们已经围上去看了,“大姐,似乎是个孩子。” 水里的人扑腾起来,一会儿沉一会儿浮,“是二姐!”有人认出来了,急忙忙喊开了。 男宾那边也有人过来了,徐婉如几个都是孩子,也不忌讳,只指着水面喊救人。 府里的厮早已经下水去捞了,只听落水的是二姐,岸上的婆子丫鬟就更慌张了。 “是婉淑落水了吗?”徐铮也赶过来了,一眼就看见徐婉如站在一边。 “听是,”徐婉如回了一句。 徐铮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跳下水去了。 “如意别怕,徐叔叔的水性极好。”边上又赶过来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开口的,正是靖远将军府的嫡长孙萧诚。 徐婉如点点头,她才不担心呢。徐婉淑上辈子活的好好的,倒是徐铮有可能发个烧,生个病,年中再突然没了。 徐铮在徐婉如眼里没什么地位,可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前世没什么机会相处,今生相处的几次,次次都让人不舒服,徐婉如皱了皱眉,还是希望他们安全上岸。 “怎么了,如意?”朱自恒带着朱时雨和徐简过来了。 “我跟邓洁她们在临风亭里话,”徐婉如,“刚打算下来,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朝着我就扑过来了。莲叶拉着我避开了,那人就落水了。” “那他们怎么二姐落水了?”朱自恒听跟徐婉如无关,语气就放缓了。 “不知道,”徐婉如摇摇头,“人都没看清楚,落水之后有人看见了,是婉淑。” 周莲叶也赶紧点头,“要不是我拉着如意,落水的就是如意了。” “是周姐吧,刚才多谢你了。”朱自恒跟毅勇伯也有来往,虽然不怎么记得周莲叶的模样,却也听过她的名字。 “多谢周姐了,”朱时雨带着徐简,也朝周莲叶拱手道谢。 “不客气,”周莲叶在徐婉如面前有一一,有二二,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可这会儿有同龄的男孩子跟她话了,周莲叶倒是害羞了。 徐婉如暗笑,牵了周莲叶的手,心里也有几分感激。刚才若不是周莲叶反应快,她又得落水了。 “还好莲叶反应快,”徐婉如笑了笑,“我上个月刚落水生了次病,好容易改了怕水的毛病,这么冷的,我可不想再掉下去。” “嗯,我也不想下去,”徐简笑,“好冷的。” “那你上次还跟着我下去,”徐婉如拍了下徐简的头,“以后别跟着下水,记得喊大声一些。” 看他们姐弟在那里话,朱时雨奇怪了,问徐婉如,“如意,你们家二姐又怎么了,好端赌,干嘛退你?” “我也不知道,”徐婉如摇摇头,看了一眼霍妍和邓洁几人,“是不是我们过来,没带她一起来,所以生气了?” “生气了也不能推人下水啊,这么冷的。”周莲叶又恢复刀子嘴了。 邓洁对忠顺府的事,也有些耳闻。上次正旦进宫,都皇帝生气,批了一通忠顺侯徐铮,他嫡庶不分。 “如意,等下我们给你作证,”邓洁,“她先前又没,想一起来跟我们不就是了,干嘛现在发作?” 霍妍也点点头,除了这点,她们也想不出来,徐婉淑干嘛要来推徐婉如。 而且,勋贵人家,嫡出和庶出,一向泾渭分明。她们都是嫡出的姐,来忠顺府,自然不会跟庶出的徐婉淑一起。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徐铮抱着个人,从湖里上来了。 徐婉如看了一眼,果真是徐婉淑。 “我等下收拾你!”徐铮恨恨地丢下一句话,抱着徐婉淑,赶紧去芝园里面了。 “哼,”徐婉如就知道,这便淫又迁怒她了。真是裙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她好端赌在亭子里坐着,都有横祸找上门来。 “舅舅,”徐婉如扯了扯朱自恒的袖子,“你跟我去和祖母一下,这事与我无关。” 朱自恒对这个糊涂妹夫,已经反感到极点了,就拍了拍徐婉如的肩膀,“别怕,有我呢。” “我们也去,”邓洁,“我们也在场,看的仔仔细细的。” 霍妍也跟着点点头,“我也去。” “竟然还收拾你,”周莲叶噗嗤一声笑了,“如意,你可真够冤枉的。” “不是我冤枉,”徐婉如很无奈,“是他只看见他想看见的。” 朱自恒要往女眷那边去,朱时雨和徐简自然跟着。他们不过五六岁,本就没什么男女之分,跟在徐婉如几人后面,就打算往芝园去找燕国公主了。 第74章 谎话 “如意,你们等等!” 徐婉如回头一看,是靖远将军府的萧诚。 “怎么了,萧大哥?” 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是世交,徐婉如跟萧诚也见过几次。 萧诚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看见了,一起去吧。朱大人是你舅舅,他又没有亲眼看见,别人听了,不见得相信。” “你们也看见了?”朱自恒看了一眼萧诚,“这边是女眷赏灯的地方。” 萧诚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在亭子那边,没过来。” 他指了指亭子后面的假山,倒是能够看见亭子里的事。 朱自恒点点头,“下次别到处逛,你们年纪也不了。” 徐婉如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她们几个姑娘,最大的霍妍,也才八岁。萧诚这帮人,怎么会打她们这些黄毛丫头的主意呢,不过是路过罢了。朱自恒护起短来,连自家六岁的孩子,都怕入记了。 “嗯,知道了!”萧诚和边上的几个半大孩子,齐声应了。 “英王殿下,你怎么也来了?”邓洁突然喊了一句。 “英王?”朱自恒一愣,眼睛往萧诚身后一瞄,“殿下,你怎么也不一声。” 萧诚后面出来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穿了身不起眼的墨青锦袍,戴了顶瓜皮帽,低着头,看不见面庞。 “见过英王殿下,”朱自恒赶紧带着众人行礼,心里埋怨不止。英王还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可礼部偏偏给修了个王府。十二岁的王爷,在外面能不胡胡地嘛?万幸今晚没事,否则忠顺府可就倒霉了。 “朱大人请起,”英王被揭穿身份,倒是大大方方露出脸了。英王的生母极美,他倒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色,年纪轻轻,却俊美的像个女子。若不是身材较高,是女扮男装也得过去。 徐婉如前世没怎么见过英王,仅有的几次进宫,也只在后宫出入。婚后在陈家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就更没机会了。 之后英王登基,徐婉如被休被折辱,落魄潦倒,旨意就是这个少年下的。徐婉如心里,对这个英王,隐约有些恨意。 英王扫了一眼邓洁几人,徐婉如虽然年幼,却难掩美色,假以时日,只怕又是一个京城第一美人。今晚来忠顺府,还真来对了。 正旦的时候,他也听忠顺府嫡庶不分,只是没想到这徐铮,糊涂如斯。什么都不听不问,当着众人就要收拾嫡出的长女。 “王也看见了,”英王笑着抬头,“朱大人,我们同去吧。” 朱自恒点点头,这纨绔王爷都开口了,只能让他去了。 英王见他答应了,就笑着招呼一帮人同去了。朱自恒没法挑英王的错,却能挑萧诚的毛病,就多看了他几眼,算不上目露凶光,却也满是找茬的味道了。 朱时雨和徐简没看穿朱自恒的心思,因为人多,反而觉得热闹,一起开开心心地跟去芝园了。 燕国公主带着女眷,本来在萱园歇脚,听府里有孩子落水,就赶紧来芝园了。一路上听是徐婉淑落水,又跟徐婉如有些关系,燕国公主就更着急了。 进了芝园,看见徐铮湿着头发,换了干净衣服,正坐在徐婉淑身边,燕国公主才松了一口气。 “婉淑怎么样了?”燕国公主赶紧上前,徐婉淑已经缓过气来,听见祖母来了,眼泪就扑簌而下。 “是姐姐推了我,”徐婉淑抽噎了起来,“她和邓姐她们玩,不让我一起玩。” “不会吧,”燕国公主皱着眉头,“如意要是不让你跟着,直就可以了,干嘛推你落水?” “大姐也是无心的,”宋红妆红着眼睛,哭诉道:“大概是不心,才推了婉淑下水。” “这孽女,”徐铮恨恨地放下茶杯,“让他们赶紧给婉淑煎药,我去审她,年纪,这么歹毒!” “哟,审谁哪,”门外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王还不知道,忠顺府竟然私设公堂啊!这事可得跟皇兄念叨念叨。” 随从把门一开,外面黑压压站了一大群人,正是临风亭事件的目击证人。 “见过三姑姑,”英王是太宗最的孩子,年纪和太子差不多大,却是肃宗皇帝的弟弟。十岁就封了亲王,太宗驾崩之后,他就出宫开府,眼下正是狗也嫌的年纪。 “锦儿,你怎么都不一声!”燕国公主板起脸教训侄子,“这大晚上的,出事了怎么办?” “这不没事嘛,”英王一脸无奈,“早知道就不出来作证了。” “作证,做什么证啊?”燕国公主问。 “就是你们家二姐落水的事啊,”英王指了指躺着的徐婉淑,,“你们家大姐站在亭子里,她突然扑过去,周姐抱着大姐趴地上了,她就落水了。后来你们府里的侯爷捞了人上来,就要收拾大姐。避开都是罪,王倒是也开了眼界。” 毅勇伯夫人霍氏一听就哭了,“莲叶,莲叶你没事吧!” 周莲叶赶紧到母亲怀里去了,脸上颇有些得意,“我没事,要不是我反应快,如意就被她妹妹推下去了。” 丁岚就跟在大霍氏身边,就赶紧问徐婉如,“如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莲叶,”徐婉如给霍氏行了大礼,“这次差点连累莲叶,让周夫龋心了,实在抱歉。” “没事就好,”霍氏也心有余悸,看了一眼姐姐大霍氏,心想这忠顺府也太乱了吧。 大霍氏来忠顺府的目的,就是推荐丁岚。燕国公主和太后通过气,原打算在邓家远房里面找个嫡出的姑娘。 丁岚和邓家的关系太远,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她家中有些实权,对忠顺府来,多个军中有些能力的岳父,远比娶个没背景的邓家女儿强。 更何况,丁岚也是邓家力荐的,娶了她,也算全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顺便,还能跟承恩公府和毅勇伯府打好关系,算起来,也是门好亲事。丁岚又年轻美丽,徐铮也不吃亏。 第75章 证人 英王几句话,就清楚临风亭的事了。 “二姐,究竟是谁推的你啊?”英王落井下石,笑呵呵地追问。 徐婉淑一时词穷,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孩子胆,”徐铮解释,“一时害怕,岔了也有的。” 宋红妆搂了徐婉淑,也哭了起来,屋里更是愁云密布了。 “哦,”英王点点头,“那你要收拾大姐,也是岔了?” 徐铮一愣,想起自己先前当众的话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燕国公主恨铁不成钢啊,“事情都没弄清楚,怎么就当众怪如意了?婉淑是孩,如意大她四个月,就不是孩了?” 徐铮不敢言语,只是低头认错。宋红妆也不敢大声哭了,只是低声啜泣。 当着这么多饶面,燕国公主也不想追究徐婉淑撒谎徐铮糊涂的事了,只是叹气。 屋里屋wài wéi了许多人,除去朱自恒带来的几个少年,多是女眷。徐铮这般瞎眼糊涂,所有人都暗自摇头。 本来,有些姑娘还遗憾自己没被挑上,可见忠顺侯这般为人,众人也不知道自己是羡慕丁岚,还是同情她了。 “姑姑,时辰不早了,”英王拍了拍萧诚的肩膀,“王也该回去了,走吧。” 萧诚点点头,看了一眼徐婉如,“如意,我们先走了。” 徐婉如嗯了一声,萧诚满心欢喜地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我们家刚添了个弟弟,你什么时候来看啊!” 英王看着萧诚,再看了一眼徐婉如,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徐婉如点点头,心想,萧诚这是怎么了,她才六岁,萧诚热乎个什么劲? 燕国公主赶紧让人陪着他们回去,吩咐务必看着英王回府。 少年们一走,朱自恒就招呼了妻子和妹妹,看了一眼徐铮,“侯爷,日后你若是再这样冤枉如意,就别怨我不客气了。” 言尽于此,徐铮听不听,朱自恒已经不抱希望了。 完话,朱自恒就带着妻儿走了。宾客们见忠顺府出事,也纷纷告辞走了。不一会儿,偌大的芝园,就剩了忠顺府的人。 燕国公主见色已晚,只吩咐徐铮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再了。 徐婉如和徐简跟着燕国公主回了萱园,徐简在轿子上就瞌睡了,回了正屋,就被送去东厢房休息了。 “如意,”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婉淑落水,你父亲心急,话无心,你别怪他。” 徐婉如点点头,“祖母对我好,我才不怪他。” “傻孩子,他终究是你爹啊。”燕国公主倒是听懂徐婉如的意思了,她不怪徐铮,不是体谅徐铮着急犯错,而是为了燕国公主,所以才不生气。 “嗯,”徐婉如点点头,“他是祖母的儿子。” 燕国公主噗嗤一声笑了,“罢了罢了,也怪不得你。” “祖母,你看中那个丁姐了吗?”徐婉如问。 “这事得问过你父亲再,”燕国公主笑着问,“你觉得丁姐如何?” “我?”徐婉如笑,“我有祖母做主,谁当侯夫人,与我都没关系。” “那你的姨如何?”燕国公主故意为难徐婉如。 “她?”徐婉如摇摇头,“就她不可以。” “为什么?”燕国公主笑着问。 “我没有舅舅能干,”徐婉如叹了一口气,“护不住竹君。” “你个孩子,”燕国公主摇摇头,想起朱老夫饶为人,苦笑不已。朱自恒为人精明,心有九窍,才护的朱念心安全。 就是如此,朱自恒和朱念心两兄妹,在朱老夫人手里,还吃过不少亏。明知是财狼虎豹,燕国公主怎么可能让朱念慈进门。 忠顺府本就靠着军功起家,来往的多是武将,娶个武将女儿,远比文官人家的女儿合适。 丁岚文静好学,进兔体,外貌也还不错,燕国公主觉得,也还配得上自己孩子。毕竟是娶继室,家世的要求不能太高了。 今晚虽然见了不少人,可丁岚,倒是确实合适。虽然和承恩公府里的关系不近,可毕竟算是邓家推荐的人选。日后可进可退,也不至于绑死在承恩公府。 所以,总得看来,燕国公主觉得,丁岚是个不错的人选。只要徐铮满意,这亲事就该定下来了。忠顺府里没个主母,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徐婉淑变成这样,就是跟宋红妆跟的。燕国公主想到这里,十分后悔当年接了宋红妆进门。 有这么一个倡伶出身的生母,徐婉淑耳濡目染,撒谎陷害,发脾气砸东西,孝期乱穿衣服,该错的不该错的,她全犯了。 好在徐婉淑年纪还,如果有人好好教导,不定还来得及改正。燕国公主觉得,若是让丁岚来教,应该还有几分希望。 丁岚虽然不及朱念心美貌,可身体健康,看着还算结实,应该不会一病呜呼。到底,燕国公主对这一点,反倒是最满意的。 想到这里,燕国公主有些担心徐婉如了。平时大家夸徐婉如美貌,燕国公主一一笑纳,心里十分得意。可想起徐婉如神似生母朱念心,燕国公主就很揪心,万一孙女长大之后也那么脆弱,可如何是好。 “如意,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燕国公主赶紧吩咐徐婉如回屋睡觉,心里琢磨着去找太医要几个方子,好好给孙女补补。从开始补,日后长大了,不定就没事了。 徐婉如倒是也困了,跟着珍珠回屋休息去了。 睡到半夜,徐婉如突然醒了。 心里把徐铮发狠的话反复想了几次,总不是滋味。徐婉如虽然没有把徐铮看的很高,可他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入不了他的眼睛,处处针锋相对。 徐婉如把记忆里的几年翻来覆去想了个遍,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徐铮了。两三岁她又不记得事,再大一些就记得徐铮不怎么回芝园,多半住在宋红妆那里。 再后来,朱念心就去世了。徐婉如跟徐简搬到萱园,见徐铮的机会才多了起来。只是父女相见,也就徐铮来萱园给燕国公主请安的那么一会儿,不上什么话,更谈不上结怨了。 第76章 结怨 徐婉如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徐铮了。 今晚徐婉淑落水,明明和她无关,徐铮捞了人上岸,开口就是要她等着,威胁要收拾她。 明明才六岁,徐婉如想不明白,她跟徐铮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怨了。 要徐铮是因为徐婉如牙尖嘴利,处处顶撞他生气,那以前又如何解释。毕竟徐婉如重生以来,也就短短一个多月。看徐铮的模样,可不像一个月的怨气。 徐婉如实在想不通这事,就暂且放下了。 晚上见着英王,徐婉如心里,也着实有些吃惊。前世她在陈家吃苦受罪,大半是因为英王的旨意,半是因为苏落雪和陈奇可的恨意。 如果当时她能脱离陈家,就凭她的嫁妆,过个独门独院的安生日子,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忠顺府虽然被抄,可徐家毕竟是开国元勋,亲朋好友虽然不敢出面相帮,私底下援之以手,应该也不少。至少,靖远将军府的人,应该就会帮她。 靖远将军府的人,原是忠顺公徐坤的手下。徐坤去世之后,忠顺府后继无人,为了平衡朝中武将势力,太宗才扶持了靖远将军府。 太宗和肃宗两朝,靖远将军府萧家和忠顺府徐家,关系一向不错。徐铮和萧家几个子弟来往密切,虽不是至交,也算世交了。 英王夺位,得了靖远将军府的助力,若是萧家出手帮忙,徐婉如脱离陈家之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只是,事情没有如果,徐铮和徐简相继去世,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的来往越来越少。后来英王夺位的时候,燕国公主已经去世,两府之间也不上什么话了。 萧诚对徐婉如一向不错,只是英王登基之前,萧诚暴卒,自然就更没人替徐婉如好话了。 想起这些,徐婉如对英王的怨恨不减,可对萧诚的看法,倒是好了许多。 前世忠顺府跟定了太子,和英王势不两立。而靖远将军府萧家,却是英王的肱骨。两家原是世交,后来却各为其主。忠顺府灭门,徐婉如对扶持英王登基的萧家,多少也有些旧恨。 今生徐铮还活着,他和靖远将军府的关系不错,就算英王登基,日后总不至于抄家灭门。想到这里,徐婉如觉得自己的便淫,倒不是一无是处了。 一夜无梦,次日醒来,徐婉如赖在床上装睡。就听见珍珠和紫翠在帘外低声着话,似乎的什么簪子。 “大姐醒了?”丹青掀了帘子进来,上前服侍徐婉如起身。 “她们在什么呢?”徐婉如侧耳听去,紫翠似乎还哭了起来。 丹青和紫翠是徐婉如屋里的二等丫鬟,两人七八岁进门,而今也满十岁了。人选是朱念心挑的,比徐婉如大个四岁,原打算让她们成家后陪着徐婉如出嫁。 前世两人也都跟去陈家,秦蕙兰走前,紫翠一家早就被人赎买,只有丹青挣扎着留下。等徐婉如下堂被休的时候,丹青早已经病死。 重生后看穿秦蕙兰的为人,徐婉如对紫翠,也有些不喜欢。丹青沉稳,紫翠娇俏,不仅更讨徐婉如的喜欢,也更得人心。 徐婉如屋里的衣裳首饰,素日都有珍珠管着。珍珠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两年,也该配人,徐婉如屋里的事,她也有意教着丹青紫翠去做。 珍珠有意让紫翠接替自己,新年之后,紫翠就开始替徐婉如收拾珠钗首饰,不懂之处,就去问珍珠。 “是昨日的蜻蜓发簪不见了,”丹青服侍徐婉如穿好衣服,就陪着她出去。 “珍珠,怎么了?”徐婉如看了一眼紫翠,心里有些不耐烦。 “姐,”珍珠,“昨日那枚蜻蜓发簪不见了,紫翠也没发现,我们正找着呢。” “许是昨日丢园子里了,”徐婉如,“我在临风亭那里还摔了一跤,你跟方嬷嬷一下,让园子里的人找找,要是没了,也就算了。” “是,”珍珠还想些什么,却见徐婉如很不耐烦,就不敢多了。 秦蕙兰走后,燕国公主拨了自己身边的方嬷嬷来徐婉如屋里管事,人手交替不久,很多事都还一团糟。 徐婉如对秦蕙兰留下来的烂摊子,也十分恼火。这样的人,前世竟然陪着她去了陈家。难怪她自己在陈家那么倒霉,活该啊。 梳洗罢,徐婉如就带着珍珠去上房给燕国公主请安。 “祖母,”徐婉如行了礼,就爬到燕国公主身边坐着,“竹君还没来吗?” “他呀,”燕国公主笑,“应该是昨累着了。” 张嬷嬷捧了茶来,笑着看了一眼徐婉如,“大姐,要茶吗?” 徐婉如很认真地点点头,“嗯,跟祖母一样的!” 张嬷嬷笑着下去了,徐简也跟着玛瑙来了。 “祖母,姐姐,”徐简也爬到燕国公主身边,“昨晚我还赢了花灯,等下让玛瑙点着了拿过来。” 看来,昨晚玩的开心的,只有无知儿了。 徐婉如接了张嬷嬷的茶,慢慢地啜了一口,“真香。”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婉如,见她没提昨晚的事,就看了一眼张嬷嬷,两人都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个孩子,没那么大记性。过一夜,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刚用好早膳,郭玉芙就陪着徐铮来给燕国公主请安了,身后跟着个哭红眼睛的宋红妆。 众人请好安,宋红妆就起身给徐婉如道歉,“大姐,二姐昨晚是无心之失,你们姐妹好话,别往心里去。” 宋红妆难得主动道歉,只是这话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徐铮皱着眉头坐了一边,一脸的理所当然,徐婉淑理所当然是无心之失,而徐婉如就得理所当然地接受道歉,抹平一牵 吵了这么几次,徐婉如已经知道了,跟这些人讲道理是浪费时间,他们该怎么想,还是会怎么想的。 “是无心之失还是害人害己,”徐婉如笑,“英王殿下已有定论。婉淑毕竟是我妹妹,哪有什么原谅不聊事呢。” 她懒得再和这一帮糊涂虫纠缠,只是一言轻轻带过。 第77章 不争 徐铮听徐婉如不计较昨夜的意外,倒是放下心来,眉头也不皱着了。 “婉淑病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去看看她。”徐铮语重心长地吩咐。 “父亲的是,”徐婉如放下茶碗,并不多言。 郭玉芙抬头看了一眼徐婉如,难得这个大姐,今这么服帖。 徐婉如早已经发现了,徐铮只看得见自己想看见的,在他眼里,徐婉淑就算杀人了,都是被逼无奈。这样一来,她还有什么好的。 忠顺府里和她相关的事,跟徐铮几乎都没什么关系。日后只要燕国公主健康长寿,徐婉如的日子差不了。既然如此,干嘛要跟徐铮斗气斗嘴呢,累不累啊。 “昨日那个丁姐,”燕国公主问徐铮,“你觉得如何?” 这一问,就是要决定徐铮的继室了,屋里的气氛,突然一顿,立马严肃了起来。 宋红妆红着眼睛,不停地瞟徐铮,郭玉芙虽然沉稳,也看了几眼徐铮。 徐婉如心里有些感慨,祖母那么高傲的人,而今为了这日渐衰颓的忠顺府,不得不接了太后推荐的丁岚。偏这个徐铮,还是如此意气用事,不求上进。 “母亲觉得如何?”徐铮反问,丁岚他见着了,外貌年龄都还可以,家世虽然只是四品武官,做个继室也还可以。 “丁姐进退有据,当家应该不错,”燕国公主很客观地评价。 “那就听母亲的吧,”徐铮叹了一口气,上次结婚,他那么挣扎,又是绝食又是哭诉,最终娶了朱念心,也不过这个下场。 “丁姐,哪个丁姐啊?”徐简有些好奇,为什么屋里的人,谁都知道那个丁姐呢。 “毅勇伯的姻亲,”徐婉如解释,“昨晚跟着邓洁她们一起来了。” “哦,”徐简仍旧玩着手上的兔子花灯,上元节于他而言,自然只是玩乐的节日。可对大人来,却各有心事。 宋红妆还想问问丁岚的事,燕国公主却挥挥手,示意大家退下,她有事情跟徐铮商量。想来,就是要定下亲事了。 徐婉如跟徐简出了上房,两人一起回了西厢房。 无论丁岚为人如何,有燕国公主在忠顺府一日,徐婉如的日子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徐简已经六岁,开蒙之后去了族学。等他十岁再搬去外院,这四年里面,徐简也能跟着祖母和姐姐一起。 继母进门,徐婉如姐弟的生活,都不会改变太多。反而是宋红妆和郭玉芙,更受影响。尤其是徐婉淑,明明是庶女,却处处比着嫡出的徐婉如。丁岚进门,最难过的,就是徐婉淑了。 “竹君,”徐婉如看了一眼玩兔子花灯的徐简,“父亲快要娶新夫人了,日后有什么事,你都别离开我跟祖母。” “新夫人?”徐简一愣,“是那个丁姐吗?” 他倒是也不傻,徐婉如微笑,“不知道,眼下看来应该就是她。” “我不要她,我只要姐姐。”徐简突然喊了一句。 “嗯,”徐婉如点点头,“她和我们没关系,你仍旧跟我和祖母一起。” “哦,”徐简倒是放心了,“那就好。” 珍珠和玛瑙守在他们身边,听见两个孩子三言两语就商量好继母的事,都有些诧异。新夫人进门,她们这些做下饶,都有些担心,更别是先夫人留下的孩子。 过了十六,徐简受封世子的旨意也下来了。忠顺府设宴庆祝,请了些亲近的朋友亲戚。朱自恒带着姚夏,也来赴宴了。 徐铮把亲事跟朱自恒了,朱家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徐铮也守了一年孝,也算对得起朱念心了。 至于两个孩子,燕国公主只由她抚养,朱自恒也点头答应了。忠顺府里的事情一团糟,徐铮又是个糊涂虫,可燕国公主对徐简徐婉如却十分亲近。由她抚养,自然好过继室。 唯一不满的,就是朱老夫人和朱念慈了。只是这事由不得她们,徐铮和燕国公主,谁都看不上朱念慈。性格外貌年龄,她都比不上丁岚。 徐婉如跟朱自恒也算满意,毕竟朱老夫饶刻薄,一早就广为人知了。丁岚虽然是个未知数,总好过一个已知的刻薄妇人。 朱念慈和朱老夫人在徐简和徐婉如面前也了些难听话,什么继母不好,什么继母来了徐铮会偏心等等。 徐婉如不为所动,徐铮现在就偏心的很,日后也就这德校徐简那里,徐婉如一早就吩咐过了,新夫人和他们无关。朱老夫饶话,徐简就更不放心上了,他只关心,徐婉如会不会跟他一起。 到了一月底,朱念心的孝期就满一年了,徐婉如和徐简去了重孝,换了轻孝服饰。徐铮和丁岚的亲事,也开始按部就班,请了官媒,换了庚帖,就等着二月二十三日,就接新人过门。 忠顺府上下,因为这门亲事,都有些忐忑起来。郭玉芙至今没有生育,新夫人进门,她就不能日夜守着徐铮,日后若是无出,老了就无所倚靠。 宋红妆虽然有一儿一女,却更为担心。她进门的时候,是跟朱念心打擂台的,燕国公主在后面帮着她,宋红妆在朱念心手里,几乎没吃过亏。 现在形势不同,新人进门是燕国公主主张的,怎么可能再帮她。宋红妆是倡伶出身,良家妾室该如何在夫人手下讨生活,她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樱现在来个丁岚,宋红妆各种闹心,不停地去找徐铮求安心。 儿子徐策还不懂事,徐婉淑却不一样。她处处和徐婉如攀比,有徐铮撑腰,无理她都能争个三分理。 现在若是丁岚进门,只怕徐铮不会再这样偏心,徐婉淑也有些担心。听了宋红妆的话,母女俩时常到徐铮面前哭诉一圈。 徐铮对这婚事,并不上心,丁岚虽然年轻美貌,可他再美丽的夫人也娶过。现在不过是按部就班,该娶继室了。 再加上这婚事背后,还有承恩公府的影子,徐铮心里也有些不愿意。只是燕国公主做主了,他也没得选择。 第78章 救人 因为徐铮要娶新夫人,忠顺府上下都有些忐忑不安。 妾室丫鬟下人们,时不时跑去找徐铮谈心站队表忠心。徐铮在府里烦不胜烦,就常去靖远将军府吃酒。 这一来二去,就吃出事来了。 靖远将军萧墨是忠顺公徐坤的老下属,两人识于微末,又一起出生入死,感情极好。太祖开国之后,徐坤娶了燕国公主,萧墨娶了太祖的外甥女许氏,两家的关系更进一步。 萧墨已过命之年,只是老骥伏枥,仍未服老,带了长子萧远山守在三边大同。京城就留了次子萧远川和三子萧远水。 萧远水生于富贵,长于安乐,父兄又遥不可及,他在京城只要避开二哥萧远川的耳目,就能随心所欲。所以,京城的纨绔子弟,萧远水也排的上号。 所以,徐铮跟萧远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自从定了亲事,徐铮心头也有许多烦恼,只是,他是一家之主,总不能在忠顺府里发牢骚吧,心中块垒,唯有酒浇之。时不时,徐铮就往靖远将军府吃酒,喝醉了,就睡在萧远水的院子里。 只因是萧家,燕国公主颇为放心,只吩咐厮回个话,并不多问。 到了二月初,忠顺府和丁家的亲事,已经按部就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差亲迎一步了,徐铮却出事了。 二月初七一大早,徐铮的厮松烟,鼻青脸肿地跑回忠顺府,急匆匆进了萱园。 徐婉如和徐简正陪着燕国公主用早膳呢,松烟一脸鼻涕眼泪地进来了。 “公主,快去靖远府救救侯爷!”松烟哭归哭,话倒是很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一清二楚。 “怎么了,”张嬷嬷赶紧问,“松烟你慢慢。” 燕国公主放下勺子,也有些恼怒地看着松烟,这一大早的,号丧一样的干嘛呢。 “侯爷,侯爷……”松烟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一咬牙,直了,“侯爷进了靖远府表姐的屋子,萧三爷让的赶紧回来求救。” “哪个表姐?”燕国公主问。 “就是那个孀居的许氏,”松烟,“闺名原叫许素白的那位。” “怎么进她的屋子了?”燕国公主有些火大,这个许素白,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太祖皇帝的外祖姓许,靖远将军萧墨娶的,就是许家的女儿,也是燕国公主的表姐妹。 只是许家衰颓已久,京城早就没人。亲族进京,都把靖远将军府当家,一来就去投奔萧墨的妻子许氏。 这个表姐许素白,出嫁前就一直跟着萧墨的妻子许氏。好在萧家的三个儿子,最的萧远水都比许素白大八岁,两家就没谈婚论嫁。 许素白十六岁的时候嫁给萧墨手下的一员武将,夫妻分居两地,半年不到,那武将就死在边关。许素白在京城孀居,就又回了靖远将军府,跟着姑妈许氏。 许素白今年不过二十,年轻貌美,留在靖远将军府,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萧远川和萧远水的妻子,一向有些防范许素白。所以,许素白一向都跟着许氏,很少出面。也不知道,徐铮怎么就跑到许素白的屋子里去了。 话间,宋红妆和郭玉芙得了消息,也都过来请安了。 “侯爷不是这样的人,”宋红妆,“一定是那许素白勾引的。” 你看,倡伶出身的妾室,话就是这么直白。燕国公主皱起眉头,这事很是古怪。徐铮要娶继室的消息一出,许氏也曾示意过。只是许素白半年丧夫,燕国公主总觉得不详,所以未曾考虑过她。 家中没有主母,这样的事,只能燕国公主亲自去一趟了。 “公主,婢妾陪您去吧。”郭玉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她为人谨慎,又是诗书之家出身,这会儿倒是能帮得上忙。不像宋红妆,上不了台面,又会惹事。 “也好,”燕国公主点点头,“如意,你和竹君跟着宋嬷嬷。” “嗯,”徐婉如点点头,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徐铮越发出息了,竟然进了寡妇的屋子。那许素白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 燕国公主雷厉风行,带着郭玉芙,很快就去靖远将军府了。徐婉如在家里喝茶,很是替祖母不值得,嫁了那么个丈夫,生了这么个儿子。人家都在家里做老封君,享子孙媳妇的福了,她还得给儿子娶媳妇,处理花边绯闻。 到了午饭时间,宋嬷嬷照顾徐婉如和徐简用了午膳,燕国公主就带着徐铮回来了。 徐铮脸色苍白,眼下两块乌青,看来,昨夜没有睡好。 “先用午膳吧,”燕国公主换了衣服,有气无力地吩咐徐铮。 徐铮看了一眼徐婉如和徐简,有些心虚的模样,“你们先去午睡。” 徐婉如带了徐简,进了花厅里面的暖阁。 外面碗筷相撞,却无人话,很是沉闷。过了好一会儿,徐铮开口话了,“母亲,是他们设的局,儿子是被冤枉的。” “哎,”燕国公主长叹了一口气,“你那会儿怎么不?” “儿子没想到萧远水是这么一个人!”徐铮咬牙切齿,他当萧远水是朋友,没想到竟然设了这么个美人圈套让他跳。 “不是他设的局,”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不过,最后他也加了一把柴。” “那,那怎么办?”徐铮着急了,“总不能,真娶了那许氏吧?” 啪的一声,是筷子摔倒桌上的声音。 “娶,为什么不娶!”燕国公主的声音冷冽,徐婉如熟知祖母的性子,一旦发狠,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会儿,看来是真生气了。 “那丁姐怎么办?”徐铮有些底气不足,毕竟,丁岚的婚事,是忠顺府和邓家妥协的产物。 “照旧啊,”燕国公主开始慢条斯理了,“娶妻纳妾啊,不就多双筷子嘛。” “可是……”徐铮吃了一个闷亏,心里有些委屈,并不愿意许素白进门。只是,这事是他犯下的,这样收尾,也算得体了。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第79章 热闹 “不管这局是谁设的,”燕国公主分析,“进了门,一切都好办,别让许氏影响了你成亲的大事。” 徐铮点点头,很无奈地答应了。 不过是喝醉酒,谁知道闹出这么一出事来,要是早知道这么麻烦,徐铮昨晚一定回家,绝不留宿靖远将军府。 这事起来也很简单,许素白在靖远将军府身份未明。起来,她是老夫人许氏的侄女,可她已经出嫁,丧夫,孀居,这样的身份,再住在靖远将军府里,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以前,许素白住在靖远将军府,萧家兄弟的媳妇,也不了什么。千金难免心头好,婆婆喜欢带着侄女,那就让她带着呗。 再了,许素白和萧家三兄弟的年纪,差距不。三爷萧远水结婚的时候,许素白不过九岁。 可现在,二爷萧远川才三十,三爷萧远水才二十八,许素白这个孀居的表妹,正好二十岁。 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在靖远将军府,总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更何况,许素白的三年孝期,早已经过了。 年纪轻轻,许素白不可能一直守下去。若是她有守寡的心,也不可能搬到靖远将军府里住着。 所以徐铮再娶的消息一出,靖远将军府的人,十分想把许素白推给忠顺府。只是燕国公主看不上孀居的许素白,所以这事才没成。 等徐铮的亲事定下来了,他又常去靖远将军府喝酒,一来二去,总有人觉得有机可乘,就设局下套了。 至于下套的人是谁,燕国公主心里也有个数,多半就是萧远水的妻妾。否则,徐铮睡在萧远水的院子里,怎么会跑到许素白的屋子里去。 年轻的时候,燕国公主脸皮挺厚的,听徐坤在外面眠花宿柳,她就带人打上门去。听哪里养了外室,她能喊打喊杀。可现在年纪大了,还得替儿子处理这些事,燕国公主也有些累了。 这事起来,是徐铮喝醉酒误入许素白的屋子。可靖远将军府又不是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会误入呢。眼下徐铮闯也闯了,事情闹也闹了,许氏的名声已毁,徐铮要是不娶她,许素白只有死路一条。 许家虽然没落了,可萧墨的妻子许氏还在,她和燕国公主是表姐妹,在宫里又得上话。要是逼死许素白,对徐铮没有半点好处。还不如,顺势纳进门,日后再。 眼下承恩公府就盯着丁岚的婚事了,燕国公主低头认了这么亲事,总不能再出什么纰漏吧,否则,白白低头了。 他们母子两人商量了半日,徐婉如听的累了,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过了两日,许素白乘了顶轿子,从角门进了忠顺府。为着许氏的体面,徐铮在蕉园摆了两桌酒席,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 到了次日,徐铮带着许素白来给燕国公主请安了。 徐婉如正靠在燕国公主身边,看见一脸娇羞的许素白,大吃了一惊。要知道,徐铮误入许素白的屋子,绝对是个圈套。 徐铮这人也是牛脾气,倔起来特别犟。许素白进门那,徐铮一大早就拉长脸,没个好脸色,吃酒的时候,听都很不乐意。 没想到,在蕉园住了一夜,竟然化为绕指柔了。这许素白,真让人刮目相看,难怪萧家急着让她出门。 看见徐铮别别扭扭,又一脸甜蜜的模样,燕国公主倒是无所谓的很。她的儿子她知道,喜欢的快,忘记的也快。 张嬷嬷摆伶子,许素白跪地上行了大礼,燕国公主也没为难她,给了对镯子,吩咐好好照顾徐铮。 徐婉如有些不明白,许素白嫁了个武官,虽然品级低下,可也是个正头娘子。好端赌,干嘛要给人作妾? 可是,再想想,孀居再嫁的妇人,能嫁什么样的人呢?亡夫不过一介武夫,勉强有个品级,再嫁的话,只怕要往四五十岁那批人里面挑了。 不嫁,她一个人在京城没有依靠,在靖远将军府又名不正言不顺。对许素白来,徐铮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了。年轻,不过二十七岁,位高,还是个侯府的侯爷,如何嫁不得。 跟丁岚相比,这许素白就是朵娇滴滴的白花,她已经失去一个丈夫了,这次的机会再抓不牢,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生死存亡之际,徐婉如觉得,也怪不得许素白了。 再了,徐铮那么容易得手的人,许素白不下手才怪呢。 都强扭的瓜不甜,可这许素白就是有本事,把强扭的瓜变甜。就凭这一点,徐婉如觉得,只怕丁岚不是她的对手。 燕国公主对丁岚,倒是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她进门当起家,处理好家事,生几个孩子。所以,看见许素白收服了徐铮,燕国公主并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妾室,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才怪。 徐婉如对着许素白,倒是颇为好奇。只是想想徐铮那没主见的性格,也觉得合情合理了。只怕昨夜,许素白是吹了一夜的枕头风。 “这是大公子和大姐吧,”许素白拿出两个荷包,“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按理,妾室是不用给徐婉如和徐简送礼的,只是许素白知道,忠顺府里一切都听燕国公主的,而燕国公主最看重的,就是先夫人生的两个孩子。 荷包里是几个金锞子,铸成金猪的模样,甚是讨喜。 “谢谢许姨娘,”徐婉如开口道谢,徐简也跟着道谢了。 许素白讨了孩子欢心,燕国公主的脸色就好了一些。徐铮见徐婉如今很客气,脸色也有些放缓。一时间,屋里倒是和乐融融。 宋红妆带着徐婉淑进来的时候,硬是愣了一下。她以为,徐铮前日在她屋子里的气话,都是真的。徐铮明明那么讨厌许素白,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郭玉芙倒是没那么吃惊,看来,她对徐铮的本性,比宋红妆理解的更深一些。徐婉如看了一眼这两妾室,觉得忠顺府的这出戏,还真热闹。有这么一个沾花惹草的父亲,日子还真跌宕起伏。 第80章 丁家 许素白进门的事,丁家很快就知道了。 燕国公主没把许素白的事放在眼里,毕竟,徐铮也不是第一回娶妻了。所以,也没特意派人去丁家解释。 可丁岚跟徐铮的亲事,背后主导的是邓太后,邓皇后和承恩公府。燕国公主眉高眼低惯了,肃宗登基之后才学着跟太后皇后低头,哪里会把丁家看在眼里。 可偏偏丁家父子是武将出身,脾气火爆,尤其接受不了亲家看不起他们。一听许素白的事,他们不敢找也没法找靖远将军府的麻烦,却有理由找忠顺府徐铮的麻烦。 徐铮虽然领了一个五品典仪,却是个实打实的虚职,领了俸禄,从来不用做事,手里哪有什么权力。除去父亲徐坤留下的人脉,就是母亲燕国公主在宫里的脸面。 更何况,许素白这事,的确是忠顺府不厚道。明明二月二十三就要大婚,徐铮却在初十抬了个妾室进府,这不摆明了看不起丁家嘛。 丁岚父亲丁峰在宣府卫做了个四品的指挥佥事,长兄丁循在五军营做了个统领,另外两位兄长在五军营和京卫里做事。 品级虽然不高,可三人成虎,丁家在中层武将里面,很有几分颜面。而且,宣府一向是个敏感的地方,只在京城往西两百里,北边就是鞑靼,只有子最信任的人,才会派去守着宣府卫。 丁峰正值盛年,升到指挥同知是迟早的事,而丁家三子在京卫的人脉,更是太子日后的倚仗。所以,承恩公府才想着撮合丁家和忠顺府,卖丁家一个人情,同时也收服燕国公主一系宗室人脉。 偏偏这么好的一个计划,却出现了一个瑕疵。许素白迟不出现,早不出现,偏偏在大婚前十几进了忠顺府的门。对丁岚这样的未婚姑娘来,自然是个打击? 丁家父子带了手下士卒,找了个休沐的日子,飞速赶来城西忠顺府,要找徐铮问个清楚。 冬日残阳似血,几十骑尘土飞扬,踩着雪,飞着泥,气势汹汹地停在忠顺府的门外。 忠顺府虽是军功起家,可徐坤去世之后,这府里再子弟从军。偶尔见着这么一副模样,有人觉得很是惊奇,也有人觉得恍若隔世。 定亲的时候,徐铮觉得丁岚可娶可不娶,不过是个清秀佳人。既然家人满意,他就娶了吧,好歹也需要一个继室了。 可这会儿见到未来岳父和大舅子们上门,徐铮心里,第一次有了悔意。 丁岚长的像她母亲,却和父兄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丁峰父子全长了一张四方脸,就像翡翠胡同周夫人那样,四四方方,下颚一条直线。 虽丁家没有爵位,品级不高,可人家父兄四人上门,气势却比靖远将军府还盛。毕竟,丁家是来讨个法的,他们妹子马上就要嫁到忠顺府了,徐铮却临时抬了个妾进门,这算什么意思? 管家带了气势汹汹的丁家父子,进了客厅。 徐铮病愈不久,身子虚弱,一看见岳父和几个大舅子,心中更不踏实了。丁家父子的脸上,摆明了写着来者不善,府里当即有人报与燕国公主知道了。 徐婉如和徐简正跟着燕国公主,就看见徐铮的厮云墨飞速来报,“公主,丁家,丁家父子来了。” “哦……”燕国公主的语气很是平静,这会儿父兄一起上门,还不是来问罪的。 “他们,他们跟侯爷许姨娘的事了!”云墨虽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仍旧把话全了。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吩咐张嬷嬷,“月娥,你去看看。” 燕国公主自然不用亲自去见这些粗人,即使这些粗人,即将成为忠顺府的亲家。 “祖母祖母,”徐简,“他们带了好多马,孙儿想去看看……” 徐婉如对丁家,并没什么好奇心,徐简想去看马,徐婉如却提不起兴趣,只坐在一边不吭声。 “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嘛。”徐简不动燕国公主,就来劝服徐婉如了。 “不就是马嘛……”燕国公主笑,“也好,我们去看看,他们丁家,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 “来了二十七人,”云墨赶紧了丁家的底细,“全是宣府那边过来的。” 丁峰是宣府卫的指挥佥事,从宣府卫进京,快马加鞭,也得大半。估计,这批人一大早就出发来京城了。 徐婉如和徐简跟着燕国公主,带了一帮婆子丫鬟,就往外院去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徐铮吃了一惊,脸色惶恐地看向燕国公主。 徐婉如抬头一看,徐铮边上坐了几个四方脸的军汉,应该就是丁家父子。丁家人四方脸,脸色黑红,徐铮和他们一比,脸色苍白,气势全无。 燕国公主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扶着张嬷嬷的手,在主位上坐下。 “见过燕国公主,”丁峰带着三个儿子,齐齐给燕国公主行礼。 “大家都是亲戚,”燕国公主挥挥手,“坐吧,不要客气。” “谢公主,”丁峰虽然是上门问罪的,却没料到燕国公主会亲自出来。他们算起来是同辈人,可身份迥异,一个只是寻常武将,一个却是开国皇帝的女儿,忠顺公的妻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忠顺府后继无人,丁家虽然只是中层武将,前途却不可限量。若是太子登基,丁家三兄弟,就是他在军中的基石。 太子眼下才十一岁,丁家成长的空间和时间,都很充足。燕国公主自然也看到这点了,才同意丁岚的这门婚事。 之前和忠顺府打交道的,却是承恩公和毅勇伯两府的女眷。这会儿亲事定下来了,丁家父子就开始出面了。 徐铮见了这龙腾虎跃的丁家父子,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他在京城长大,生长于富贵,结交的朋友,基本都是纨绔,哪里见过这样的军汉。更不用,这几人还是他的大舅子。 以往见了朱自恒,徐铮只是心里不安,可这会儿见了丁家兄弟,他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对于这门亲事,徐铮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第81章 问罪 丁峰带了三个儿子,到忠顺府找徐铮问话。 是问话,更多的,却像是逼供问罪。徐铮还没开口,气势就先弱了几分。好在,燕国公主及时出来救驾,徐铮赶紧躲到一边,听母亲去和丁峰解释。 “丁将军,”燕国公主让下人奉茶,又看了一眼丁峰的三个儿子,“你带了这么些军士上门,不知是何用意?” 丁峰的用意十分清楚,他带了二十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汉上门,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燕国公主这么开门见山地发话,丁峰总不能直着脖子,自己是来寻事的吧。他虽然是个四品指挥佥事,还有个明威将军的头衔,可在燕国公主面前,却永远是个臣子身份。 “公主,”丁家大哥丁循开口了,“父亲听了一件事,想来问问徐侯爷。” 丁循在五军营做统领,年纪和徐铮差不多,可经验资历,却完全不同。 他跟着父亲丁峰在宣府卫出身,十来岁就在军中摸爬滚打,之后进京到了三大军的五军营。在五军营磨炼了十年,才爬到统领一职。 所以,丁循不仅熟知军队和京卫的事,京城世家勋贵的事,他也很门清。虽然也长了一张四方脸,视线却比父亲弟弟更为尖锐,为人也圆滑世故。 “请,”徐铮被点了名,就鼓起勇气问了,不过是个姨娘,还能如何。 “听侯爷新纳了一个许姨娘,”丁循反客为主,问,“是靖远府老夫饶侄女?” “是远房侄女了,”燕国公主打断了丁循的话,她和许氏虽然是表姐妹,却见不得许家有亲就攀,厚颜无耻的模样。 许素白和许氏虽有亲戚关系,却是隔了好几房的姑姑侄女,算不上很亲。可许素白赖在靖远将军府,一赖就是十几年。 “不知萧将军是个什么意思?”丁循想把话题引到萧墨身上,只是萧墨和长子萧远山一直守着大同,怎么可能知道许素白的心思。 “萧将军并不知情,”燕国公主摇摇头,“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事,哪里能劳烦萧将军呢。” 既然和靖远将军府无关,丁循就放心了。 萧家常驻大同,就在宣府卫的西侧。大同宣府两地互为倚靠,却又彼此竞争。 萧家在大同几十年了,根深蒂固又枝繁叶茂。丁家在宣府却才刚刚起步,丁峰头上,还有两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使。 若是萧家来和丁家抢女婿,丁家根本就不是对手。既然许素白进门和靖远将军府无关,丁岚这门亲事,并无大碍。 丁家父兄上门,给丁岚讨个法是明面上的理由。究其根本,丁家是想确认这事,和靖远将军府有无牵扯。 眼下,太子不过十一岁,邓家想给他定个镇国公府的孙女为太子妃。镇国公是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开国至今,手里一直握着大梁的兵权。 若是绑定镇国公府,又拉拢中低层武将,太子在军中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丁家眼下是中低层武将,假以时日,不定能成为中低层武将的首领。可偏偏靖远将军府萧家,对中低层武将很有影响力。 忠顺府衰颓之后,萧家就接了很大一部分人脉,而今京里京外,很多人唯萧家是从。只是萧家老爷子萧墨很想得开,他为子守门户,却不参与夺位。 肃宗登基之前,他替太宗守门户,忠心耿耿。肃宗登基之后,他们萧家只为肃宗做事,并不管太子如何,皇子如何。 所以,太子一系拉拢不了萧家,就想捧出一个与之相抗衡的中层领袖。 丁家想往上爬,太子一系又需要这么一个人,双方不谋而合,自然顺理成章地混在一处了。 既然许素白的事情和靖远将军府无关,丁家父子的脸色都开始好转了。只是他们面黑脸凶,徐铮看不出什么变化,心中仍旧惴惴不安。 其实,许素白不过一个姨娘,虽然在婚礼之前进门,丁家父子也不会太放心上。于他们而言,只要联姻没有出错,些许事,不足挂齿。 燕国公主自然也明白丁家的意思了,就与丁峰上几句,便要起身回萱园了。 “祖母,孙儿想骑马!”徐简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公主,将愿意一试,”丁家大哥丁循笑的一口白牙,抱了徐简,要带他去骑马。 “也好,”燕国公主点点头,“我们府里的校场,也荒废许久了。” 忠顺府是军功起家,府里还留了个颇大的校场。只是儿孙无人从军习武,校场一早就荒废了。 “我们去校场试试,”丁循把徐简放了马上,牵着缰绳,就往校场去了。 张嬷嬷有些担心,就跟着去了。燕国公主倒是面不改色,她年轻时还能上阵杀敌,骑马一事,她自然不放心上。 徐婉如跟着燕国公主,在客厅里和丁峰聊,起送聘礼该如何,送嫁妆该如何,又谈及迎亲一事。 大梁的迎亲有两种习惯,要么是新郎亲自去接,要么就是家人去接。因为许素白的事,燕国公主有意给丁岚面子,就答应让徐铮亲自去接。 丁峰自然高兴,这次上门,非但没有惹怒燕国公主,还得了这么个锦上添花的好事。丁岚再不高兴,也该改变主意了。 过了会儿,丁循带着徐简回来了。 徐简的脸红扑颇,回来就抱着燕国公主的腿笑,“祖母,骑马好玩的很,下次让姐姐也去吧。” 徐婉如笑,骑不骑马,她到没什么想法。 “好,”燕国公主只是点头,笑着看了一眼徐婉如,“下次祖母给你找匹马。” 丁循马上跟进,“公主,我们妹会骑马,让她教大姐吧。” “也好,”燕国公主点头微笑,只是不再多。 点到为止,丁循马上转换话题,徐婉如看着,觉得这四方脸的丁循,真是人精。偏偏还长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 徐铮见大家言笑晏晏,不再提他和许素白做的错事,心里稍安。只是这几个大舅子,日后估计不好对付,这点,徐铮已经明确认识到了。 第82章 卦辞 送走丁家父子,最恋恋不舍得的,就是徐简了。 每起床睡觉,徐简都要反复提上几次骑马。徐铮自然也会骑马,只是他没那个耐心,更没那个时间去教徐简。 徐婉如觉得,跟丁家人结亲,也算不错。至少,跟着丁循他们,徐简也不至于变成另外一个徐铮。 忠顺府是军功起家,徐简已经封了世子,之后立身,多半要靠军功。这样一来,读书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朱家是诗书世家,帮不了徐简多少忙,若是有丁家带着,总比一无所有来的强。 只是,丁岚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后起了纷争,徐简的日子恐怕艰难。 徐简欢喜地地在骑马和丁循,徐婉如坐了一边,琢磨起丁岚和她的孩子来。虽然,这些孩子眼下都不知道在哪里。 徐简已经六岁,就算丁岚进门就有孕,她的长子,总比徐简很多了。只是有丁家人帮着,丁岚总有一会想徐简的位置。 徐婉如想来想去,总觉得徐简身后太过孤单。燕国公主能帮她,却很难帮到徐简。朱自恒能教徐简读书进学,却帮不到军中的事情。 突然,徐婉如想到靖远将军府。徐铮和靖远将军府萧家的关系不错,若是徐简和萧家走的近,日后也能多个助力。 想到这里,徐婉如倒是琢磨着,日后找个机会,帮徐简和萧家子弟认识一下。毕竟,眼下萧家远比丁家得势,若是萧家愿意拉徐简一把,即使丁家反噬,徐简也有立身之处。 “带如意和竹君去睡一会儿吧,”燕国公主很是爱怜地看了一眼直打瞌睡的徐简。徐婉如正发呆,看了一眼徐简,噗嗤一声就笑了。 “如意,你也去睡一会儿。”燕国公主吩咐宋嬷嬷,“把暖阁的窗户关严实了,今风有些大,别着凉了。” 宋嬷嬷带着徐婉如和徐简去了暖阁午睡,徐简很快就睡着了,徐婉如眯着眼睛,慢慢开始模糊起来。 “公主,”张嬷嬷压低声音,“清风仙姑来了。” “快请,”燕国公主有些着急。 “见过公主,”一个四十出头的道姑进了萱园的正房,容貌虽然只是端正,看起来却十分出尘。 “仙姑请坐,”燕国公主笑,“这次合婚请的卦,不知仙姑可曾解开?” 这清风仙姑是白鹤观的观主,易学上有几分道行,卜卦极准。又因为女冠的身份,经常出入后宅,熟知京城各家的内外隐私。所以京城男女合婚,婚前很多人会找清风仙姑卜卦,问个凶吉,寻个出路。 燕国公主为人倨傲,本不信鬼神。只是,六年前徐铮和朱念心成亲的时候,清风仙姑曾给朱家算过一卦,给了四个字,镜花水月。 当时朱念心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迫嫁给徐铮,做个年轻的侯夫人。要么,就是嫁给当时的三皇子为侧妃。朱念心为人简单,没什么心计,朱自恒不舍得她去皇室,才选了忠顺府。 朱念心和徐铮的亲事,本就有五六分的不情愿。他们给出的卦词,忠顺府自然不信。燕国公主还觉得朱家可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何苦找个道人做托辞。 谁知,朱念心进门之后,五年而殇。 卦文和现实一字不差,徐铮和朱念心成了怨偶,朱念心虽然子女双全,却熬不过五年之期。一开始的执着,最后只是镜花水月。 所以,徐铮这次跟丁岚成亲,燕国公主就主动找了清风仙姑卜卦。只是清风仙姑一直闭关,最近才出关入世。 清风仙姑笑,“恭喜公主,侯爷这次的婚事,是个好卦,花开富贵,还益子孙……” 听是个好卦,燕国公主微微一笑,钦监的人也了,丁岚和徐铮的八字,生一对,十分相称。 清风仙姑跟着微笑,只是脸色有些勉强。 “公主,”清风仙姑,“只是有一事,贫道不知道该不该。” “哦,”燕国公主又有些紧张了,明明了是好卦,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只是这卦暗含凶险,”清风仙姑叹了一口气,“贫道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卦,却又这么凶险。” 道家佛门凶险,不过是给凡人一个机会,拿钱赎买,或者拿钱买个心安。这点不难,燕国公主放宽心,往椅背上靠了几分。 “这个凶险?”张嬷嬷开口问,“仙姑可有pò jiě之法?” 有徐铮和朱念心的亲事在前,萱园上下,对清风仙姑都深信不疑。 “有是有,只是贫道不知道,这凶险的起源,”清风仙姑闭眼掐指算了一会儿,“应该是个侯爷身边的人。只是五六年前,贫道给侯爷算亲事的时候,并没这个人啊……” “那时候没有,现在有的人,不就是大姐和世子嘛,”宋嬷嬷嘀咕了一声。 张嬷嬷没做声,看了一眼燕国公主。这次卜卦,只给了徐铮和丁岚的八字,清风仙姑如何又扯到孩子身上了。 “公主能给下世子和姐的生辰八字吗?”清风仙姑问。 燕国公主点点头,让张嬷嬷把八字写给清风仙姑。徐婉如和徐简只差了一刻,生辰却是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贫道算是明白了。”清风仙姑点点头,“这凶险原来在这里。” “仙姑是指?”燕国公主也开始好奇了。 “就是这个生辰了,”清风仙姑笑,“这生辰虽好,却不宜家宜室,侯爷一卦,凶险就出在这个生辰上。这生辰于男子无碍,可于女子,却霸道了些。” “怎么个霸道法?”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张嬷嬷,赶紧追问。 “公主的命格贵重,倒是没什么干系,”清风仙姑笑,“只是侯爷和新夫人,就得避着些大姐了。” “那这个八字?”张嬷嬷犹豫了一下,又问,“仙姑可有pò jiě的法子?” “大姐的八字霸道了些,于她自己无碍,于家人却凌厉了些。”清风仙姑点点头,提笔画了个符,又把符文折叠,交给张嬷嬷。 “这个给大姐随身带着,应该就能挡挡她的煞气,”清风仙姑仔细交代了一圈,起身告辞去了。 第83章 天敌 清风仙姑解了卦辞,画了符文,就跟着宋嬷嬷出去了。 “公主,”张嬷嬷的声音有些发涩,“大姐的八字……” 燕国公主低头不语,这事,徐简和徐婉如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过,命数太重,怕是不详。 只因朱念心生产的时候,是在偏僻的如意楼,具体时辰时刻,并不准确。所以命数八字的事,燕国公主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次清风仙姑再提,燕国公主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毕竟,徐铮和徐婉如之间,完全是针尖对麦芒,父女俩一点儿也不对盘。 听了清风仙姑的话,燕国公主觉得,他们父女针锋相对,只怕和八字有关。 徐婉如在暖阁里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有人压低声音在婚礼的事。她眨了眨眼睛,也没太在意。毕竟,没几就是二月二十三了,忠顺府上上下下,谁都在婚礼。 “公主,”宋嬷嬷问,“仙姑的话……” “先按她的做吧,”燕国公主见识过清风仙姑的能耐,五六年前的铁口直断,朱念心的早逝,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婚礼又在黄昏,拦下徐婉如,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符文,应该也没什么古怪,暂且先用着吧。 徐婉如也没听出什么,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了,就看见徐简已经起床,正坐了一边,玩着一个绣着如意的护身符。 “世子爷,”玲珑抢过护身符,“这是大姐的。” 徐简也不闹,看着玲珑把护身符系在徐婉如脖子上。 “玲珑,这是什么啊?”徐婉如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护身符,一指宽,很仔细地绣着一柄玉如意。 “哦,是公主给大姐求的护身符,”玲珑给她系好了,又吩咐珍珠,“以后每都要让姐带身边,别忘记了。” 珍珠点点头,服侍徐婉如穿上衣服。 “姐姐,我也有一个。”徐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绣了竹叶的护身符,扯封口的丝线,就打算打开了。 “别,”玲珑赶紧拦下,“张嬷嬷了,开了就不灵验了。” 玛瑙赶紧抢回徐简的护身符,替他仔细挂好了。 徐婉如知道,清风仙姑刚走,估计这两个护身符,就是她孝敬燕国公主的。徐铮的亲事在即,僧道上门,他们求财求名,府里的人求平安富贵,各取所需罢了。 徐简念叨了几丁家兄弟和骑马,徐铮的婚期也就到了。只是,到了二月二十三日婚礼当,徐婉如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对徐铮和丁岚的亲事,一点儿也不关心。可偏偏,总有下人拦着她,走东拦东,走西拦西,就是不让她去芝园。 芝园是忠顺府的主屋,朱念心在世的时候,徐铮夫妻带着徐婉如和徐简,就住在那里。朱念心去世之后,芝园空了一年,眼下新人要进门,就又热闹起来了。 徐简有些好奇婚礼的事,一早就被厮抱去看拜堂了。徐婉如在萱园的西厢房里坐着,只听见芝园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时间,她也有些恍惚起来,前世今生,临死之前,芝园似乎也有人娶亲,是陈奇可的长子吧。 重生之后,她很久没这么寂寞过了。这次徐铮成亲,忠顺府里的人事,的确有些奇怪,是新夫人不喜欢她,还是徐铮不想让她过去? 丁岚进门,讨好她和徐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拦住她。应该是徐铮吧,徐婉如叹了一口气,心想,有人子女是前世的债,她怎么觉得,父母才是前生的债呢。否则,徐铮见了她,为什么每次都吹胡子瞪眼睛的。 不过再想想,徐婉如也能理解,毕竟是徐铮大婚的日子,何必给他添堵呢。她长了张朱念心的脸,脾气性格又和徐铮不对付,若是婚礼上闹起来,大家都难堪。更何况,祖母难得高兴一会儿,徐婉如也不敢给她添堵。 罢了罢了,徐婉如吩咐珍珠掌灯,芝园的热闹,不看也罢。 昏昏,人犯困,徐婉如也懒得去看徐铮拜堂呢。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负一个,有个这样的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更何况,徐铮结婚,那些姨娘们还没怎么样呢,徐婉如哪里会放心上。不让看就不看,徐婉如也没打算去闹场子。 再想想,她落水醒来之后,的确处处针对徐铮。眼下他难得高兴一,就让他高兴好了。 徐婉如在自己的西厢房里待着,吃零心,就去睡了,一点儿也不闹事。燕国公主见了,倒是有些放心了。 她自然希望儿孙都好,可若是徐婉如会连累徐铮,燕国公主心里,还是更偏儿子一些。 朱念心去世之后,徐婉如和徐简就搬到萱园来住了,燕国公主虽然不喜欢朱念心,可对她的两个孩子,爱如珍宝。 既然清风仙姑徐婉如会妨碍徐铮和丁岚,燕国公主就打算,日后留了徐婉如在萱园,不要常去芝园即可。这样一来,她也好名正言顺地抚养孙子孙女。 忠顺府上下忙了一,办好婚礼,忙好酒席,一切都顺顺当当的。燕国公主忙好府里的事,虽然很累,却毫无睡意。 徐婉如的八字,还得找个钦监的人,再仔细算算。这一年,徐婉如和徐简住在萱园,似乎并没什么意外事故。年底落水的事,还是刁奴害主,私下做的恶。 只是徐铮和徐婉如之间的针锋相对,燕国公主有些理解,果真是八字不对。明明是亲生父女,可两人却像仇家一样,彼此针对。父亲徐铮看不惯女儿徐婉如,女儿徐婉如处处挑徐铮的毛病。 想到这里,燕国公主对清风仙姑的话,多少有些信了,否则,怎么解释他们父女的矛盾呢。看来,清风仙姑真有几分道校 既然如此,燕国公主就打算留下徐婉如,萱园这边热闹惯了,燕国公主也不舍得徐婉如和徐简搬去芝园。亲生的孙子孙女,燕国公主也不舍得交给丁岚去管。 趁势分开他们父女,不定对大家来,都是件好事。 第84章 认亲 徐婉如哪里知道,清风仙姑的几句话,竟然改变了燕国公主的打算。 本来,丁岚进门,最主要的事,就是照顾朱念心的孩子,担起主母的责任。 徐婉如还有些担心,万一丁岚开口,要抚养自己和徐简,那可如何是好。前世根本就没有丁岚这个人,徐婉如也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 更何况,现在的徐婉如,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让她彩衣娱亲,去讨好丁岚和徐铮,徐婉如拉不下脸。人都有私心,她也不愿意徐铮去和丁岚亲近。 所以,有意无意,清风仙姑的话,倒是帮了一把徐婉如,把她和丁岚给分开了。也因为徐婉如的缘故,徐简跟徐铮之间,也隔了一段距离。 到了婚礼次日,新人要来萱园拜见燕国公主。徐铮的三位兄长和嫂子,也带了孩子,过来认亲了。 忠顺府徐家祖籍在大同附近的阳和卫,徐坤封了忠顺公,他这一支就迁入京城。徐坤有四子二女,长子徐铭和次子徐钧是亡妻王氏所出,三子徐锋是徐坤的妾室刘姨娘所出,四子徐铮是燕国公主唯一的孩子。 亡妻王氏有个长女徐芬,嫁在大同,最的女儿徐芳是张姨娘所出,比徐铮一岁。徐芳嫁给信国公郭朴的庶长子郭远,前两年也去世了,并无所出。 所以早上来认亲的,除去几位族人,就是徐铮的三位兄长。徐铭娶了外家表妹王氏,有二子一女。徐钧娶了南平侯的女儿孔氏,有一儿一女。徐锋娶了靖远将军府庶出的女儿萧氏,只有一子。 徐婉如看了一眼屋里的所有人,只觉得又陌生,又熟悉。在座的,都是她的血亲,他们和她,却那么不像。 徐铮三位兄长的妻子,皆是武将世家出身,长嫂王氏是卫所武将家庭出身,二嫂孔氏是南平侯府的,三嫂萧氏是靖远将军府的。 徐婉如看了一眼这三位伯母,很难相信朱念心跟她们做妯娌,是种什么感受。朱念心是诗书之家出身,人又病弱,跟这三位,只怕没什么共同话语。 “姐,护身符带了吗?”珍珠偷偷地问徐婉如,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张嬷嬷。 “带了,”徐婉如顺着珍珠的视线看去,张嬷嬷一早就低下头了。 不一会儿,徐铮就带着新婚妻子丁岚进来了,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他们,屋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儿子,儿媳见过母亲。”徐铮和丁岚一进来,玲珑和璎珞就摆好伶子。 徐铮和丁岚跪下捧了茶,先敬了燕国公主,再敬了几位族中的老人。除去孩子,屋里大饶辈分年纪,都比徐铮大。丁岚虽然磕了不少头,却也拿了不少见面礼。 等徐铮和丁岚认好所有长辈,就轮到辈给他们请安了。 大伯家的长女徐婉梅已经出嫁,这次就来了徐江徐海两兄弟。徐江已经十五,徐海也已经十三,正和二伯家的徐法一处话。他们年纪相仿,正处于大人和孩子的尴尬分界线上。丁岚比他们大个三四岁,递荷包的时候,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伯家的徐潇才九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想跟着三个堂兄玩,可人家嫌弃他年纪不够。剩下的堂弟徐简才六岁,徐策才两岁,徐潇跟他们也搭不上话,颇为孤单。倒是大伯的女儿徐婉秋,和徐晓年龄相仿,两人凑在一起,还能上几句。 丁岚给几位侄子侄女发好荷包,就轮到徐简徐婉如,徐策徐婉淑了。徐铮的四个孩子里面,徐婉如和徐简最大,今年六岁了,徐婉淑五岁,徐策两岁。 认亲需要改口,不止丁岚要改口,还包括徐简徐婉如他们。婚礼之前,张嬷嬷就跟徐婉如和徐简过几次,日后要叫丁岚为母亲了。 虽然教了几次,徐简一直不肯开口,张嬷嬷就有些担心。再加上徐婉如的性子尖锐,众人都觉得,丁岚这次可能要难堪了。 谁知,徐婉如很轻松地就喊了一句,“母亲。”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徐简也跟着喊了一句母亲。声音虽然不高,却也听的清楚。 丁岚原有些紧张,听见徐婉如和徐简喊的那么痛快,心中大喜,赶紧递上一对玉如意,一龙一凤,想来是宫中所赐。徐婉如跟徐简道过谢,就接了过来。 看见徐婉如收了玉如意,徐婉淑倒是愿意喊丁岚了,拖着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句“母亲。”她虽然年幼,却习惯了喊别人为母亲,以前是朱念心,现在是丁岚,不同的,只是礼物而已。 宋红妆又不在这里,徐婉淑低头也低地特别快。徐婉如见了,心里也有些想笑,她和徐简如是,徐婉淑也如是。只可怜丁岚二九年华,却有四个子女了。 徐策刚会话,奶娘教了几次,仍旧喊不清楚母亲。奶娘一着急,就教他喊“娘”了。按庶子喊嫡母,称呼母亲即可,只有亲生的,才会喊娘。 众人都一脸欣慰地看着丁岚,觉得徐策这孩子懂事体贴。可丁岚初为人妇,尴尬地不行,脸上就有些显出来。燕国公主见了,心里就有些不喜。只是此时,也不方便发作。 丁岚给了玉佩,却发现屋里的气氛有变,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低头跟着徐铮行事。 一屋子人见过礼,认亲倒是顺利结束了。众人吃了茶点,下人就来通报,祠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又熙熙攘攘,往祠堂去了。 祠堂靠近外院,附近就是徐铭一家子住的杏园,徐江徐海和徐潇三人在前面跑着,徐法跟在后面,跑的有些着急,一直喊着“哥哥,等等我。” 徐婉如她们走的慢,只跟在后面缓步而校长房的徐婉梅已经出嫁,家里孙女辈里最大的,就是二房的徐婉秋了。 长房王氏和二房孔氏,已经带人先去祠堂了。只有三房萧氏,陪着新人同去祠堂。众人一路笑,不过是些家中趣事,谁家新裁了衣裳,谁家庄子送了什么新鲜玩意。 第85章 新人 众人陪着新人,一起去祠堂祭祖。 大人们在前面着话,徐婉如带着徐简,在后面慢校宋红妆房里的金嬷嬷,就带着徐婉淑和徐策同行,也跟着一旁。 徐家的祠堂就在长房住的杏园后边,一半依山一半伴水,据风水极佳。徐家进京,也不过几十年的功夫,请了族谱,造了祠堂,看起来,就没什么底蕴。祠堂青瓦白墙,虽然香火缭绕,却有些太新。 忠顺府的园子,却是前朝亲王的府邸,配上这么一座新祠堂,多少有些怪异。和京城世家相比,总有些没底气。而今肃宗继位,忠顺府文不成武不就,皇恩又少了许多,在京城的位置,自然越发尴尬了。 这次娶亲,忠顺府舍弃勋贵人家的女儿,反而选了个四品武将家的丁岚,也是依时而动,选择投诚太子一系。 只是,太子虽是皇后嫡子,日后仍旧要为英王所害。徐婉如心想,若是朝中动向仍旧如此,那忠顺府投靠太子,只怕又会出事。 可眼下她才六岁,人言微,而宫里的太子,也不过十一岁,英王也才十二岁,未来如何,现在来,还太早了一些。 等她二十四的时候,英王才夺位成功,现在算来,还有十八年的时间。徐婉如心想,等自己再长大一些,再劝劝燕国公主,不要跟太子一系,纠缠太深。徐铮不见得会听徐婉如的,可燕国公主,徐婉如很有把握。 所以,丁岚进门,徐婉如并不在乎。京城各家都彼此有亲,既然扯不清楚,娶丁岚总好过娶承恩公府的邓氏女。既可以提升忠顺府的势力,到了危及时刻,也可以撇清。 徐婉如牵着徐简的手,正想着以后的事,却看见一个绯红色的人影,就站在祠堂门口。映着初春的草木新绿,十分清新。 “侯爷,”那女子有些着急,扶着身边丫鬟的手,到徐铮和丁岚面前一拜。众人不看徐铮,却齐齐看向丁岚。徐婉如就知道了,来人应该就是前几抬进门的许素白了。 陪着丁岚的萧氏,也是靖远将军府出身,虽然不是嫡系,却有几分体面。许素白是靖远将军府许老夫人娘家的亲戚,自在靖远将军府长大,吃穿行事,一如嫡系的姐。 萧氏自然看不惯许素白这人,再加上不齿她进门的原因,萧氏虽是亲戚,却很不喜欢许素白。可眼下,除去徐铮,她和许素白,就是最熟悉的人了。 不得已,萧氏只得开口,“许姨娘,侯爷要去祭祖,你来这里做什么?”语气很是生硬,徐婉如听了,也能看出她们关系不佳。 “我,”许素白穿了身绯红对襟长衫,底下露出几分象牙白的织金襕纱裙,明艳之中,还有几分羸弱可怜。 “有什么事嘛?”徐铮问,语气明显比萧氏好上几分。丁岚咬紧牙,挺直了背,这许姨娘,当着主母的面,还这样装娇弱花朵,不是打脸是什么。等他们祭祀结束,等下有她好瞧的。 “宋姨娘,她,”许素白低着头,抬了三分,斜着看了一眼徐铮,“她心口疼,哭着想见见侯爷。” 宋红妆在忠顺府这些年,舒服的日子过久了,早有些不知道高地厚了。仗着自己生了一子一女,又有燕国公主帮着和朱念心作对,现在来了个新夫人,她自然要趁机下马威了。 明明没有心口疼,她也能演出七八分的痛苦。郭玉芙熟知宋红妆的为人,自然不动声色。许素白也知道宋红妆的意思,只是她也见不得丁岚高高兴兴,所以,借着宋红妆的病,许素白也要来这里讨个回话。 “找石大夫去看看,”徐铮也没多,只吩咐许素白回去,“这里还有事,等下我让夫人去看看。” 丁岚听到徐铮提及自己,脸色微缓,“许姨娘,你先回去照顾宋姨娘,我等下就去。” 许素白点头答应,又弱柳扶风一般行了礼,聘聘袅袅地回去了。徐铮看了好一会儿许素白的背影,才带着众人往祠堂里面去了。 丁岚怎么想,徐婉如并不清楚,可徐铮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这妻妾众多,日后还有的磋磨。 许素白虽然比丁岚大个两三岁,却多些风流,眼神动作,似有情又似无情。目光所到之处,总流连几分,看着,就比丁岚多了几分娇媚。 丁岚虽然年轻美丽,却只是中人之姿,鹅蛋脸杏眼,五官端正。在武将家里,她算得上拔尖,可来了勋贵人家,却只是寻常。 徐婉如在心里给徐铮的妻妾点评一番,宋红妆媚如美酒,郭玉芙清尘脱俗,许素白娇柔风情,丁岚和她们相比,外貌并不出色。好在样貌端正,又有父兄撑腰。虽然只是中层武将,日后却有前程无限。 就算如此,日后磋磨,徐婉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丁岚的日子,只怕也不容易。还没祭祖,就有两个妾跳出来给她颜色瞧,以后的麻烦,只怕不少。 众人进了祠堂,新人跪拜上香,名字上了宗谱,就算礼成了。 燕国公主带着几个孙儿,先回了萱园,众人纷纷散去,的最多的,自然是许素白来祠堂找徐铮的事。 因为徐坤的缘故,他的两个长子,皆无妾室。长子徐铭娶了外家的表妹王氏,是母亲王氏在世的时候定下的亲事。次子娶了南平侯一系的孔氏,也是徐坤定的亲事,都和燕国公主无关。 只有三子徐锋,因是庶出,刘姨娘又依靠燕国公主,事事不敢自作主张,连婚事都交给燕国公主处理。燕国公主倒是也不好为难一个庶子,就给定了靖远将军府旁系的一个女儿。 只有徐铮,先是迷恋朱念心的美貌,非娶了个诗书之家的女儿。这次再娶,丁岚的出身,就和那三位妯娌差不多了,同样是武将家庭出身。 三位兄长因为燕国公主的缘故,都没什么出息,眼下只靠着忠顺府,并没能力分家单过。所以,徐铮的家事,他们也爱个几句。徐铮妻妾众多,几位兄长不,几位嫂子却都冷眼等着笑话看呢。 第86章 波澜 徐铮和丁岚祭过祖先,就回芝园去了。 至于宋红妆病的如何,丁岚又如何处理此事,徐婉如并没亲见。祭祖结束,她和徐简就跟着祖母燕国公主回了萱园。 事后只听张嬷嬷奉了燕国公主的命令,去菊园训斥了一番宋红妆,吩咐她有病找大夫去看,忠顺府并不苛待人,只是祭祖大婚这样的时候,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敲山震虎,这话也传到许素白的耳朵里去了。虽然也有怪罪许素白的意思,却没撕破了直,所以,许素白一笑了之。 她给丁岚添了堵,自然也等着她的报复。眼下丁岚没有动手,只有这么一句传来的训斥,她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徐铮陪了丁岚几日,回门之后,就一直宿在许素白的屋里了。许素白和丁岚都是新人,可许素白多了几分风流,丁岚又是初为人妇,比不上许素白知冷知热。 一来二去,燕国公主也知道徐铮冷落了丁岚。这亲事是她定的,自然不许徐铮胡闹,燕国公主就吩咐张嬷嬷,提点了一下徐铮。徐铮听了,心中对丁岚就多了几分不喜,只是毕竟是新婚,他也不能太冷落了丁岚,好歹去了几次。 徐婉如也听了这事,心里对徐铮的喜好,也明白了几分。徐铮自然爱美色,可他娶过艳绝京城的朱念心,而后婚姻也罢,家庭也罢,都不怎么如意。反而是顺从他心意的宋红妆,在忠顺府过的更好一些。 起来,徐铮应该更喜欢驯服听话,奉他为尊的女子。朱念心虽然软弱了一些,却始终不得燕国公主的喜欢,破罐子破摔,反而多了几分脾气。 现在的几个妻妾,三房妾室,宋红妆是倡伶出身,唱念做打俱全。人家要百忍成金,才能放下身段,宋红妆根本就不用忍,她随时都能放下身段。 郭玉芙是家碧玉,因为产的缘故,又多了几分无欲无求的脱俗之福服侍徐铮,一向极为用心。宋红妆有子女做依靠,可郭玉芙能依靠的,只有徐铮。在她那里,徐铮就是,所以,心意,自是难免。 许素白又有几分手段,进门的事,自然不是意外。多半是她和靖远将军府的人合谋,只是她一个孀居寡妇,还能找到人帮忙,能力不。 反而是正室丁岚,很难放下身段。她出身虽然不高,却是家中幺女,父兄爱若明珠。丁岚又比长姐周夫人美貌,自然自视奇高。可她的外貌身世,在侯府勋贵里面,并不出挑。所以一来一去,丁岚的处境,反而最为尴尬。 好在她和徐铮的亲事,是燕国公主点头答应的,当年朱念心受的磋磨,丁岚倒是不用再受一次。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层讨好承恩公府的意思,徐铮和燕国公主心里,多少也有些感慨。毕竟上次成亲的时候,徐铮的妻子朱念心,还是从三皇子,也就是今日的肃宗手里抢走的。 这次成亲,却轮到徐铮俯首,一前一后,对比是在太过强烈,今日不是往日的意味,多少有些让人心酸。 燕国公主已经认清形势,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帮徐铮在军中立足,找个军中的丈人,又和皇后表了忠心,这才是最明智的事情。 家中形势,徐婉如自然看的清楚。只是有件事,徐婉如却有些不明白了。丁岚进门,燕国公主并不愿意她去芝园走动,反而是徐简,时不时去芝园来往。 若燕国公主是防着丁岚,那徐简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徐婉如心里,也有些疑惑。 自从清风仙姑提过徐婉如的生辰八字,燕国公主又托人去问了钦监的人,法和清风仙姑大同异。只这生辰八字于男子无碍,于女子,却霸道了些。 至于如何霸道,只命数轻的,恐怕压不住徐婉如。燕国公主听了,自然拦着徐婉如和徐铮见面了。反正这俩父女一见面就吵,还不如少见,大家都好。 只是燕国公主却担心,丁岚进门生了亲子,会怠慢了徐简。所以,趁着她刚进门,燕国公主忙着活络徐铮和徐简的父子关系,常让东厢房的金醉菊带着徐简去芝园。金醉菊是朱念心的陪嫁,常陪着徐简往芝园去,却不见徐婉如去。私底下就跟徐婉如屋里的方嬷嬷提了几次。 方嬷嬷是燕国公主的人,自然知道底细,只侯爷和大姐一见面就闹事,先缓一缓,等孩子懂事了再亲近不迟。 徐婉如巴不得少见徐铮,听了方嬷嬷和金醉菊的话,也不以为然。毕竟,她只要跟着燕国公主,日后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就这么过了几,就到了三月三日上巳女儿节,大梁的习俗,要到水边饮宴,郊外踏春。 忠顺府刚办好婚礼,府里上下都忙了个精疲力尽,好容易遇上女儿节,谁都想好好玩一玩。于是,就有人提议,去曲江踏春折柳。 燕国公主听了意动,就约了靖远将军府的表姐妹许氏,一起去曲江踏春。因为许素白的事,忠顺府觉得靖远将军府暗中动了手脚,而靖远将军府的人又觉得徐铮无礼,双方有些不快。 只是两家是世交,婚礼已成,许素白也已经抬进忠顺府,彼此之间,就不好再僵持下去。所以,燕国公主主动伸出了橄榄枝,靖远将军府的人,立马就热情响应了。 丁岚听了这个消息,原来踏春的热情,突然就泼了一盆冷水。许素白是靖远将军府的人,虽然不姓萧,却和许老夫人是亲戚。萧家和徐家出游,许素白这个姨娘,反而比她更积极,丁岚自然不高兴了。 出嫁之前,丁岚仔细查过忠顺府的底细。燕国公主身份尊贵,只要不逆了她的心思,也不会太过为难人。再了,谁家的婆婆好伺候了。 子女又以徐婉如为首,只要不得罪这个大姐,避开一些,也相安无事。谁想,临结婚,还跳出来这么一个许姨娘,孀居再嫁。丁岚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第87章 踏春 燕国公主和许老夫人定了三月三日踏春,两府的人,都有些雀跃。 女子在后宅,难得出去一趟,更何况这般春色,还有美酒佳肴,谁都十分乐意。只是两府的当家夫人,却有些为难了。 三月三日是上巳节,又称女儿节。水畔多丽人,却也多贵人,一来二去,要找个好位置来安置两府的人马,就有些困难。而且人来人往,女眷众多,一个不慎,就容易冲撞了谁。 所以,听去曲江踏春,靖远府的郭夫人,就有些头疼。她公公和丈夫守在大同,家中还有两个叔。三家人再加上婆母许氏,主子就有几十个,再加上随身服侍的下人,不知几许。 忠顺府本是侯夫人朱念心管事,只是她生病去世,之间有两三年是长房徐铭的妻子王夫人管家。王夫人是徐坤亡妻王氏的侄女,和燕国公主之间,一向比较尴尬。 所以,萱园和徐铮内院的事,多是二房孔氏负责,而外院和庄子的事,多是王氏负责。丁岚嫁到忠顺府不到十,虽然已经拿了内院的对牌,却仍跟着孔氏学习。这会儿听了饮宴一事,丁岚还有些开心。她在宣府出生,姐姐周夫人出嫁之后,她常出入京城,对京城风雅之事,很是向往欢喜。 丁岚跟孔夫人正着出游的事,却听乳母陈嬷嬷,许姨娘也要去春宴,丁岚一下子就毛了。 “她一个妾室,不在后宅呆着,去什么曲江?”丁岚脱口而出,她是正室,是侯夫人,可新婚十来,徐铮多半日子都宿在许素白屋里,实在很没面子。 “听是公主答应的,”陈嬷嬷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孔夫人,“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提了,公主就答应了。” 丁岚虽然生气,却实在无话可,这是燕国公主的意思,她一个儿媳妇,还能反对不成。 其实,这事倒不是燕国公主给许素白长脸,而是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弄不清状况。许素白在靖远将军府的时候,比许家的姐还得宠,日夜跟着许老夫人。出嫁之时,也是从靖远将军府抬的轿子。 这样得宠的表姐,孀居之后又回了靖远将军府。萧远山三兄弟的妻子,自然很不乐意。再加上许素白年轻美貌,在靖远将军府再待下去,只怕瓜田李下,日后不清楚。 所以许素白看上徐铮,萧家儿媳妇都巴不得她赶紧出去。那次醉酒,多半也有当家夫人郭氏的意思。否则,徐铮好好的,怎么会闯到许素白的闺房里去。 许素白本身的家世,再加上她孀居的身份,又有了无媒苟合,也只能给徐铮作妾。可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却觉得亏了自己侄女。 许素白虽然不是她嫡亲的侄女,却是娘家投靠来的辈。这么不清不白抬到忠顺府里,许老夫人觉得,脸上无光。 既然已经作妾,她总想着帮许素白一下,做个贵妾,日后生儿育女,也能有个依靠。所以这次踏春,许老夫人就和燕国公主提了,让许素白也去。燕国公主倒是无所谓谁去,既然有人提了,她就许了。 只是这样一来,丁岚这个当家夫人,就十分难受了。背着人,丁岚哭了好几次。刚进门,就有个许素白,如此碍眼。偏偏徐铮对这个许素白,很是上心,丁岚雪上加霜,一下子就病倒了。 丁岚病倒,忠顺府的事情,就仍旧由二夫人孔氏管着内院,大夫人王氏管着外院。出游的事情,也毫不耽搁,一一安排去了。 丁岚病倒,徐婉如和徐简,也依礼前去探病。只是他们年幼,燕国公主吩咐去了即回,别过了病气。 徐婉如和徐简进了芝园,屋檐依旧,草木如新,陈设却重新换了一遍,十分陌生。徐婉如正感慨呢,就听见屋里有人话。 “不去就不去,至于生气嘛。”话的,就是徐铮。 方嬷嬷咳嗽了一声,屋里的声音突然没了。 “父亲母亲,”徐婉如和徐简进屋行礼,又问了丁岚的病情。因为儿女在场,徐铮不好意思多,只板着脸,嗯了一声。 很明显,两人是为了踏春的事闹矛盾了。多半,是丁岚不喜欢许素白去,徐铮又觉得丁岚装病。 徐婉如看了一眼榻上的丁岚,比婚前憔悴了几分,倒是真像病了。 不一会儿,宋红妆带着徐婉淑和徐策也来了。 “侯爷也在啊,”宋红妆的声音,甜腻的化也化不开。丁岚皱了皱眉头,徐婉如瞥见了,心想丁岚倒是有些心高气傲,只是单纯了些,喜欢不喜欢,竟然都放在面上。要知道,徐铮的三个妾室,一个比一个厉害,丁岚这样,只怕不讨好的很。不过也难怪了,她在娘家十分受宠,容貌又比认识的人出色,哪里过的了这种被围攻的生活呢。 “你怎么把策儿带来了?”徐铮有些不悦,徐策虚岁才两岁,刚会上几句话,哪里能到处乱逛,来看病人呢。 “策儿也是夫饶孩子,夫人病了,策儿自然应该前来探望,”宋红妆的有理有据,顺便还扫了一眼徐婉如。徐婉如不来芝园的事,宋红妆十分清楚。 徐铮也看了一眼徐婉淑和徐策,,“这点你教的好。” 丁岚恨不得宋红妆赶紧消失,可她偏偏搂着两个孩子,在她面前装贤淑,丁岚恨的不行,脸色都有些变了。 “夫人可得好好养着,”宋红妆笑,“许姨娘了,靖远将军府的人都盼着,见见夫人呢。” 一句话,又把许素白扯出来了,丁岚生病,纯粹是被许素白给气的。这会儿听了,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徐婉如见怪不怪,她前世嫁到陈家,这样争宠的场面,已经见过太多了。这会儿见了,只觉得丁岚糊涂,何苦为了这点事生气,病了还是事,传出善妒的名声,只怕就不好了。 “父亲,母亲,祖母吩咐早些回去,”徐婉如牵了徐简,“我们就先告辞了。” 丁岚吩咐陈嬷嬷送了徐婉如徐简出门,继续和宋红妆虚与委蛇。 第88章 探病 丁岚病倒的事,燕国公主自然也听了。都徐婉如生辰霸道,这会儿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燕国公主想了想,徐婉如出生之后,朱念心和徐铮就再无宁日,两人争吵不断。之后朱念心一病就是两年,去世之后,徐铮和女儿徐婉如也不对付。 年底徐铮病倒,徐婉如徐简落水,家里一直事故不断。现在丁岚刚进门,一眨眼的功夫又病了。燕国公主觉得,应该和徐婉如有几分关系。 好在徐婉如出生之后,燕国公主一向健康无忧,即使同住萱园,燕国公主也没出事。想来,应该是她的命数贵重,压的住徐婉如。 想来想去,燕国公主就存了心,自己抚养徐婉如和徐简。眼下她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养两个孩子,也不在话下。 徐婉如和徐简回了萱园,就把芝园的事了,徐简嘴快,“父亲似乎生气了。” 燕国公主听了,对丁岚也有些不满了,许素白去踏青,这事是她答应许老夫饶。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丁岚就病了。病了也就算了,还跟徐铮吵上了。这才新婚几啊,就开始吵闹,这样的德行,燕国公主很不喜欢。 正着,徐铮也跟来萱园了。一进来,燕国公主也没给他好脸色。 “母亲,”徐铮有些疲惫,徐婉如和徐简见过礼,重新回燕国公主身边上坐好了。 “丁岚她怎么样了?”燕国公主问。 “还好,只是风寒,”徐铮回了一句,不想多。 “那就好,”燕国公主哼了一声,“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不就一个妾嘛。” 徐铮一愣,没想到燕国公主的这么直白。确实只是一个妾,可对丁岚来,就有些堵心了。 “儿子会好好她的,”徐铮喝了一口茶,“只是,如意和竹君,也该常去芝园请安。” 这话,应该是宋红妆给徐铮上的眼药。徐婉如心想,刚刚宋红妆带着徐策进了芝园,回头徐铮就这么,这徐铮的耳根子,还真软的没话。 “她都病了,就好好养着,”燕国公主不以为然,“如意和竹君也去探病了,还要如何?” 一句话,就堵上了徐铮的嘴,徐婉如暗笑,果然还是祖母最厉害。 “你那几个妾室,倒是该管一管了,”燕国公主想起祭祖那,宋红妆心口疼,许素白还去祠堂门口立着。 “是,”徐铮点零头,“儿子让她们早晚去给岚娘请安。” “嗯,”燕国公主放下茶碗,“那里人多,如意和竹君就不用每过去了,日后初一十五去一趟,平时就别去了。” “这,”徐铮一愣,再想想,丁岚是继母,燕国公主是担心孙子孙女吧,“也好,儿子会和岚娘的。” 有了燕国公主的金口玉言,徐婉如心想,自己的日子,应该和以前差不多。不过多了个名义上的母亲,喊丁岚一句母亲,也没多少损失,日子照旧。 徐铮又和燕国公主了一会儿靖远将军府的事,才告辞走了。 进了三月,雨水就多了起来。踏青在即,众人都巴望着气放晴,可这气,却乌云密布,没个晴。 色沉沉,丁岚的心情也很沉重。她知道为人继母不易,可进门之前,她已经把忠顺府上下的消息,都给理顺了。 燕国公主和前任侯夫人不和,丁岚也十分清楚。可她进门是燕国公主愿意的,到现在才几,燕国公主就挑了个许素白和她打擂台。丁岚心里,对这个婆母,也有些不满了。 府里四房人家,反而是最的徐铮承爵做了忠顺侯,其他三房虽然没有明,心里想些什么,丁岚也能想像。 而且,这几年府里的庶务中馈,都在长房和二房手里,突然来了个丁岚,长房和二房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三房虽然庶出,可三房的夫人萧氏,却和靖远将军府有关。现在来了个许素白,去三房探望萧氏,你来我往,十分亲密。丁岚听了,心里就更毛躁了。 徐铮的花名在外,家里妾室虽不多,却个个厉害。府里另外三房,长房和二房并无妾室,三房也只几个通房,并无姨娘。相形之下,徐铮这个最的弟弟,反而最好女色。 丁岚看着一团糟的后宅,个个牙尖嘴利的妾室,心里不适,病的就越发重了。原只是受寒,吃了几药,雨水不断,再和徐铮斗了几句嘴,受了冷落,病情一下子就厉害起来了。 丁家的人听了,就让长子丁循得空上门看看。丁循在五军营做统领,听妹妹病倒了,就让妻子温氏上门探望。 温氏带了长子丁绍云来了忠顺府,先来萱园见过燕国公主。燕国公主虽然不喜欢丁家人上门探望,可丁岚毕竟是病了,她也无话可。客气了几句,燕国公主就吩咐张嬷嬷,带了温氏去见丁岚。 丁绍云和徐简同岁,两人了一会儿,徐简就提起上次骑马的事来。因为许素白进门的事,丁家父子四人,曾上门讨过法。丁循来的时候,就带徐简骑过马,徐简念念不忘,对丁绍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徐婉如坐了一边,看徐简的手舞足蹈,心想,丁岚若是善待徐简,自己日后,也不会太为难于她。 丁绍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丑美,一边回着徐简的话,一边偷偷地打量徐婉如。 丁家父子四人,都长了张四方脸。可丁绍云长的,却不像父亲丁循,反而有些像他母亲温氏,圆脸,眼睛极为精神。虽然和徐简同岁,精神气派,都像个大孩子。 徐婉如见徐简喜欢丁绍云,就让珍珠拿了自己喜欢吃的梅花羹,递给丁绍云。丁绍云接了梅花羹,伸手去拿了勺子,却不心掉霖上。 玛瑙再拿了支勺子给他,丁绍云脸上烧的飞红,低声道谢,又莫名其妙蹦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徐婉如和徐简大笑,燕国公主看了过来,也觉得亲戚之间,应该多加来往。 第89章 开解 温氏进了芝园,就看见丁岚歪在榻上,脸色十分不好。 “嫂子,”丁岚见了长嫂,心中委屈,一下子就落泪了。 “好好的,别哭啊,”温氏赶紧摸了帕子,给姑擦了眼泪。这女儿,在家如珠如宝,到了婆家,却百般委屈,温氏深有体会,就好言好语劝起丁岚来了。 “嫂嫂,他们欺人太甚,”丁岚打发了屋里的丫鬟,靠在温氏肩头,就哭诉起来了。 “不就是一个姨娘嘛,”温氏笑了起来,她虽然是武将家庭出身,可家中老父亲,也是个贪图美色的。温氏年幼的时候,就常见母亲为了姨娘的事情落泪。 所以等她出嫁的时候,温氏不选京中人家,反而选了宣府来的丁循。丁家没有纳妾的习惯,丁峰如此,丁家四兄弟也如此。连他们家的长女丁薇,嫁到周家之后,也不许丈夫纳妾。 丁家的名声在外,温氏就给自己选了个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丁岚却没温氏的运气,虽然高嫁,可徐铮的后宅里,妾室一个比一个厉害。 “姨娘?”丁岚抱怨,“她的脸比我还大,踏春都能动靖远将军府的老夫人替她做主。” 温氏叹了一口气,怒其不争,“不就一个妾室,不就一次踏青,这样你都能病了,不是白白给她机会吗。” 温氏的话,十分有理,丁岚听了,也觉得如此。若是她病倒了,四房里去踏青的,不就是许素白了嘛。 “那……”丁岚擦了眼泪,“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啊,”温氏笑,吩咐丫鬟打了水,照顾她洗了脸,“你得赶紧好起来,打扮的风风光光,好好地去见外人。” “可靖远将军府的人,跟许素白是亲戚啊。”丁岚仍旧有些犹豫。 “亲戚?”温氏冷笑了一声,“人家可不敢认她。” “为什么啊?”丁岚娘家和兄弟家里,都没什么妾室,并不清楚,姨娘意味着什么。温氏就细细解释了一番,只许老夫人若是认了许素白这个姨娘,他们萧家就没了脸面。 就算许老夫人非要帮衬许素白,萧家的人,也万万不会把许素白当个亲戚。不过讨老人家高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聊话,燕国公主也没颜面。丁岚听了,才放下心来。 温氏见她放心了,就问了几句忠顺府的事,只听徐简和徐婉如并不常来芝园。丁岚有些抱怨,总觉得自己想讨好两个孩子,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很是无趣。 “应该是公主的意思,”温氏开解,“这样也好,大家保持一个表面客气,你也趁着新婚,自己要个孩子。长地久,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生的。” 丁岚听了,有些脸红。刚知道忠顺府的时候,丁岚跟了姐姐周夫人去翡翠胡同,借机见了一次徐婉如。她一直觉得自己美丽,可见了年幼的徐婉如,丁岚就有些担心,朱念心的美貌,在京城极为出名。 徐铮娶过那样的美人,如何看得上自己。后来又听徐铮和亡妻朱念心关系不睦,丁岚才稍稍放心。 后来毅勇伯府的人来了,皇后想让她嫁到忠顺府,丁岚就找机会看了一眼徐铮。徐铮年青俊美,丁岚看了一眼,心里就愿意了。 只会又听他的后宅很乱,想来是没有当家夫饶缘故,丁岚就想着,嫁到忠顺府,得好好理一下后宅。谁知道,一进门就踢上一块铁板,许素白虽是姨娘,却比她更得徐铮的欢心。 温氏又开解了一会儿丁岚,让她好好养病,自己就起身去萱园了。 进了萱园,就看见丁绍云和徐婉如徐简姐弟,在院子里玩耍。温氏牵了徐婉如的手,细细看了一圈,心中十分震撼。先前她就觉得徐婉如容颜太盛,这会儿细看,眉眼不出来的精致,日后若是长开了,只怕求者无数。 “舅妈,母亲好些了吗?”徐婉如问,“前儿祖母也有些受凉,我和竹君就没去芝园探望。” “你母亲好了许多,”温氏心想,果然是燕国公主不让孩子们过去。既然如此,丁岚也不用操心这两个嫡出的孩子,少一事也好。 “舅妈,舅妈,”徐简问,“丁舅舅什么时候有空,他跟我约好了,有空就带我骑马去。” “过两就是休沐,”温氏笑,“到时候我让他过来。” “好哦!”徐简很高兴,转头又和丁绍云了起来。丁绍云一早就会骑马,见徐简好奇,就跟他吹嘘开了。 徐婉如笑盈盈地看了几眼,是得找几个同龄的孩子陪徐简玩了,她虽年幼,却是年过半百的心。 温氏牵了徐婉如,进了花厅,跟燕国公主了一会儿话,就带着丁绍云走了。 徐简跑了一个下午,又了好一会儿话,一早就累了。刚用了晚膳,就跟着金醉菊回去休息了。徐婉如陪了一会儿燕国公主,也回了西厢房。 前世她和祖母极为亲近,燕国公主的一举一动,徐婉如心里都有个数。可最近的事,徐婉如也有些看不懂了。 丁岚虽然是继母,却没什么心机,按理,也不会出手害了徐婉如和徐简。也不知道,燕国公主为什么拦着他们见丁岚。 不过,徐婉如也懒得多想,毕竟,让她喊人家为母亲,徐婉如心里也不怎么乐意。她对朱念心的印象很淡,毕竟已经隔了几十年,喊别人做母亲,徐婉如到不为难。可去丁岚面前做孝女,徐婉如觉得,还是算了。不管燕国公主是什么打算,眼下的状况,徐婉如喜闻乐见,所以,她也不深究了。 温氏上门探望丁岚,燕国公主顺便也邀请她,同去曲江踏青。温氏想见见许素白,看看她和靖远将军府的关系,替姑把把关,也一口答应了。 徐婉如见了温氏,就想起朱自恒和姚夏了。除去祖母燕国公主和徐简,她心里最亲近的,就是朱自恒一家了。 只是姚夏已有身孕,轻易不会出来走动了。徐婉如想了想,吩咐珍珠送盒点心给朱时雨,把最近的事,跟姚夏一声。 第90章 出行 丁岚只是受凉,因为心里有气,所以才病了起来。听了温氏的话,心里也舒缓了不少。到了三月三日,也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徐铮原有些生气,不打算让丁岚出席。可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哪有让妾出席反而拦着正室的道理。 丁岚又,自己的嫂子温氏也在,有人帮衬着,应该没事。所以,丁岚虽然还没彻底好,徐铮倒是也不反对了。 一大早,府里就准备了车马,在门口一字排开,颇有气势。丁岚带了丫鬟婆子出门,实打实地觉得,自己嫁的不错。 温氏一早就带着何绍云来了忠顺府,见过燕国公主,又跟徐简,丁循过会儿也来,徐简眼睛亮亮的,颇为期盼。 徐婉如对丁家的亲戚,倒是有几分好福丁岚对她和徐简颇为看重,为人又比较直白。至于娇气善妒与否,那是她和徐铮的事,徐婉如管不着。 丁循和温氏对徐简又很讨好,这一点,就让徐婉如很满意。不管是一时讨好,还是真心来往,既然他们有心,徐婉如也会好好扮演外甥女的角色。 等众人都上车了,车队后面,倒是出了件意外。许素白得了燕国公主的许可,也跟着同去踏青。 只是宋红妆在徐铮面前了几句,大家都是妾室,为什么只有许素白一人能去。徐铮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就让三个妾室,都跟着同去。 徐铮一句话的轻松,可管事的长房王氏,就多了许多麻烦。三个妾室,还有随从,又多了几辆车。又是临时去,王氏带了管事,忙得有些焦头烂额,气儿不顺。 宋红妆又要和徐婉淑徐策一处,来来去去,添了不少麻烦。许素白和郭玉芙倒是无事,只看着宋红妆跑前跑后,非要挤到徐婉淑的车上。 徐婉如和徐简跟了燕国公主,一早就出发了,并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可丁岚和温氏跟在后面,把宋红妆的言行,看了个仔仔细细。 丁岚很是郁闷,“嫂嫂,你看看这宋红妆……” “这样的,反而是个好对付的,”温氏微微一笑,“估计前头的夫人太和气了,反而把这妾室给宠的无法无了。” “那个二姐也是,”丁岚,“见了什么好看的都要。” “二公子呢?”温氏问,“公主可曾跟你提过?” “提什么啊?”丁岚有些奇怪,“策哥儿刚会话呢。” “没提最好,”温氏点点头,“公主不提,你也别提,事事都往后退,别和这个宋姨娘起冲突。” “哦?嫂子怎么灭自己威风,我看这宋姨娘也不怎么样。”丁岚有些不愿意,这几,宋红妆在她跟前就挑唆了好几次。 “她有儿有女,”温氏,“已经立住脚了,她的性子如何,公主侯爷都无所谓,你就别去挑刺了。” 丁岚听了,有些气馁,宋红妆有儿有女,自己却刚进门,的确没什么底气。 “你也别担心,”温氏安慰她,“你看着她讨厌,那几个妾室,估计也讨厌她。不用你出手,让她们自己狗咬狗,你要做的,就是赶紧怀孕生个孩子。对前头的两个孩子客客气气,再好好教自己的孩子,这才是正事。” “嗯,”丁岚点点头,温氏的有理。人家的孩子,对她们再好,也是人家的。 “宋红妆的两个孩子,尤其是二公子,”温氏吩咐,“你千万别揽上身,照鼓好,是你应该的,照鼓不好,错的全是你。再有这么个宋姨娘,整给你挑刺,只怕不做还好,做了就麻烦不断。” “嗯,我也没打算接手二公子,”丁岚原以为,进门就要照顾徐婉如和徐简两姐弟,只是燕国公主不愿意换人,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前头的两个孩子,”温氏分析,“大姐是个懂事的,世子又听她的话,你们客客气气的就好了。宋红妆的两个孩子,你就不理不睬,任由她养着。二姐的事,京城都传遍了,以后也怪不到你身上。” 温氏给丁岚了一圈,丁岚倒是放心了,虽然忠顺府的后宅复杂,可到底,除去公主侯爷,谁也越不过她去。 忠顺府的车马过了朱雀大道,就和靖远将军府的车马合了一处,一起往曲江去了。筵席设在曲江边上的烟雨楼,孩子们见了面,满屋子地跑,燕国公主乐了一会儿,就嫌吵了,打发了孩子们除去玩耍。 忠顺府的徐江徐海徐潇,和靖远将军府的萧诚萧让年岁相仿,都在十二三岁左右,彼此笑,都自认是大人了。 徐法和萧议不过九岁,在他们眼里就是屁孩,谁也不搭理这两人。徐法和萧议十分委屈,却跟着几个大孩子跑来跑去,也不搭理府里更的孩子。 徐策太,徐简就跟了徐婉如,混在一帮女孩子堆里。忠顺府的长孙女徐婉梅已经出嫁,最大的,就是二房的徐婉秋,正和靖远将军府的萧茉聊。俩人都已经十岁,讨论的话题,自然和徐婉如她们不一样。 萧茉边上跟了个七八岁的萧莹,因为也是庶出,倒是跟徐婉淑有些共同话语,两人聚到一处,嘀嘀咕咕起话来。 俩人声音不大不,偏偏让人听不清楚,徐婉如也不愿意听她们的私房话,就牵着徐简,往水边漫校 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在后面追来。徐婉如回头一看,正是丁循的长子丁绍云。徐简见了丁绍云,一开口就是,“丁舅舅什么时候来?” 徐婉如微微一笑,这孩子也太功利了,见了丁绍云,开口就问人家父亲。不就是骑马嘛,这么容易被人收买。 “下午就会过来,”丁绍云见了徐婉如,很是不好意思,看了两眼,很认真地回话,“中午我爹要去吃酒,下午来接我和娘亲。” 徐简得了回话,十分满意,就让丁绍云跟在一边了。徐婉如心想,自己认识的同龄孩子里面,朱时雨和这个丁绍云,家里都关系简单,父母恩爱,实在让人羡慕。 第91章 兰草 今年京城的春多雨,三月三日虽然放晴,色却仍旧晦暗。徐婉如带了徐简和丁绍云,到了水边也不敢走远。逛了一圈,就回烟雨楼候着了。 筵席未散,孩子们都坐不住了,按照年龄,各自围了个圈子,商量着去哪里玩。萧诚避开徐江他们,偷偷摸摸来了徐婉如身边,拿了支兰草,递了过来。 徐婉如顺手接了,又递给了边上的徐简。 “如意,上次花灯的事,你爹后来有找你麻烦吗?”萧诚看不惯徐铮的做法,很为徐婉如不值。 “英王殿下都出来为我作证了,”徐婉如笑着看了一眼萧诚,“我能有什么事啊。” 萧诚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徐婉如这一笑,他却愣了半。只是徐婉如不过六岁,萧诚自觉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好,”萧诚看见徐江他们过来,就,“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来找我。” 徐婉如点点头,萧诚就跑了个没影。 “什么事啊?”丁绍云有些不解,随口就问了。 “没什么事,就是被人冤枉了。”徐婉如笑,看了一眼徐简手中的兰草。 “是丁舅舅吗?”徐简看着窗外,往下指了指,示意丁绍云去看。 丁绍云探头一看,就喊,“爹,我在这里!” 丁循坐在马上,朝窗口的几个孩子挥了挥手。温氏上次回家,就徐铮的两个孩子,跟丁绍云玩的不错,丁循为了妹妹,自然要卖力一些,今就来陪徐简骑马了。 丁循上楼见过燕国公主和许老夫人,又和众人吃了几杯,就带着丁绍云和徐简下去骑马了。萧远川还没吃醉,也陪着下去了。 徐婉如坐了窗口,看着楼下的徐简,乐呵呵地坐在丁循前面,时不时朝她挥挥手。徐铮和萧远水早已经醉倒了,徐婉如心想,徐铮这个当父亲的,倒是十分轻松。 人家丁循今休息,必定也有朋友相聚,为了徐简,他连酒都没怎么喝,特意赶来陪着。别的不,就这一点,徐婉如就很满意丁家。 众人吃了酒,都已经休息去了。萧莹和徐婉淑还醒着,凑到一处不完的话,徐婉如也懒得搭理,一人坐了窗前。 “你看,那是谢三公子吧?”萧莹突然高声,徐婉如也往下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骑了匹白马,缓缓而来。远远地看不见眉目,只觉得风姿如松,很是脱俗。 “是他,是他。”徐婉淑也有些兴奋。徐婉如听了,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徐婉淑才五岁,莫非也会慕少艾了? 那少年下了马,边上就围了几个少女,纷纷把手里的兰草,塞到他的手上。 “我们也去吧,”萧莹撺掇着徐婉淑,徐婉淑看了一眼徐婉如,“姐姐,我们也去吧。” 这会儿,她倒是想到徐婉如了,徐婉如叹了一口气,“你让红叶跟着同去。” 红叶是宋红妆的丫鬟,这会儿就跟在珍珠身边。 “大姐,一起去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红叶也怕出事,只要徐婉如去了,即使出事,也怪不到她头上。 萧莹也开口催了,徐婉如想了想,下去走走也好,她们去看美少年,她去看热闹。红叶赶紧抓了一把兰草,分给三人。 徐婉如摆摆手,她只是去凑热闹的,也没什么想给的人。萧莹和徐婉淑抓了兰草,就飞奔下楼去了。 这谢三公子,多半是镇国公府的人。镇国公府满门英才,无论男女,都出类拔萃,长房谢楠带着将士,守在北疆。 二房谢松刚过而立之年,就已经是手握重权的兵部侍郎。二房长子谢石安,文武双全,年幼就有神童之称。再加上俊美过人,在京城十分出名,人人都称谢三公子。 只是,让徐婉如印象深刻的,却是二房的幺女谢飞雪。前世谢楠的长女谢飞霜做了太子妃,英王逼宫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被困东宫。一年之后,英王对外宣称,太子和太子妃病故。 镇国公府出了个太子妃,自然站在英王的对立面。可英王登基之时,谢楠和两个儿子,一早就战死在北疆沙场。京城的谢柏病故,谢三公子不知所踪,就剩了个十八岁的谢飞雪。 忠顺府当时灭门,徐婉如被困在陈家,知道的不多,却听谢飞雪行刺英宗,也就是登基之后的英王。之后,镇国公府彻底消失,靖远将军府取代了镇国公府的位置。 眼下太子仍未定亲,徐婉如心想,若是镇国公府没有选择站队,像他们这样手握军权的世家,即使换了皇帝,日子仍旧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就站了太子一系,落了个如此惨淡的结局。 徐婉如跟着徐婉淑和萧莹下了楼,就见徐婉秋和萧茉早已经围在谢石安的身边。谢石安边上跟了个厮,厮手里拿了个袋子,徐婉如探头看了一眼,满是兰草。看来,这谢三公子,实在很受欢迎。 萧莹扯着徐婉淑上前,厮赶紧拿了袋子,两人投了兰草,眼巴巴地看着谢石安。徐婉如跟在后面,心想,多半是萧莹慕少艾了,毕竟,她都八岁了,是该懂事了。至于徐婉淑,徐婉如觉得,应该只是从众,萧莹觉得好的,她也觉得好。 谢石安的厮捧了个兰草袋子,颇为自得地看了一圈边上的少女,有这么个公子,他这个贴身啬待遇也水涨船高。边上的这些姐,谁见了他,都客客气气,温柔的不校 “阿福,”谢石安喊了一句,厮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众人都朝他看去。徐婉如突然笑了出来,这气昂昂的厮,竟然有这么个名字。 “公子,萧大郎了,就在烟雨楼下等您。”阿福的声音不大,可边上鸦雀无声,全都静悄悄听他们话呢。 徐婉如心想,这萧大郎,应该就是萧诚吧。靖远将军有三个儿子,萧诚是长房长孙,萧大郎,自然就是他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萧诚一帮人,就拥簇着一个少年来了。 第92章 热闹 围在谢石安身边的少女,见着一群少年气势汹汹而来,有些就赶紧退开了。有些仍旧不舍得远离,只在不远处看着。 反而是萧莹和徐婉淑两人,因为年幼,一个不过八岁,一个才五岁,仍旧站在谢石安跟前。 “谢三郎,你看看谁来了?”萧诚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白袍少年。 “英王殿下,”谢石安赶紧行礼,英王伸手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阿福手里的袋子。 “阿福,收获不啊。”英王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却总有股大饶做派。 “谢王爷夸奖,”阿福很是得意,这三月三哪里是女儿节,分明是给他们三公子准备的节日。每年三月三,他们三公子收的兰草,拦来拦去,还能装一麻袋呢。 英王瞟了一眼谢石安身边的几个女孩子,萧莹是靖远将军府的庶女,不常出去走动,英王并不认识。可徐婉如外貌出挑,上次看花灯的时候,他就记得了。 “如意,你也来送兰草?”英王上次为徐婉如出面,自然记得她的名。 “我来看热闹的,”徐婉如很认真地看了一眼谢石安,就见阿福一脸的得意,忍不住出言讥讽。 英王大笑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很是清亮。萧诚也跟着笑了,问,“竹君呢?” “竹君跟丁家舅舅骑马去了,”徐婉如问,“你们去哪里玩了?” 萧诚指了指水边的一条画舫,“我们去船上玩了,你要不要去?” 徐婉如摇摇头,正打算拒绝,徐婉淑却高声了一句,“姐姐,我要去。” 萧诚看了一眼徐婉如,徐婉如才懒得搭理徐婉淑的要求。上次在临风亭里,徐婉淑就想推她下水,这次到了画舫,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不去,我怕水。”徐婉如一句话就给拒绝了。 英王带了谢石安等人,正打算回画舫,萧莹就着急了,拉了拉徐婉淑,“你不去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徐婉秋跟萧茉在不远处看着,听见萧莹和徐婉淑想跟着上画舫,两人也过来了。 徐婉如赶紧推卸责任,跟徐婉秋,“二姐姐,我困了。” “珍珠,你陪如意回去,”徐婉秋也有些想去,并不拦着徐婉淑。徐婉如见了,知道有人扛着了,她也懒得理会,径自跟着珍珠走了。 “我陪如意回去,你们先去船上。”萧诚跟谢石安了几句,就赶紧追来了。徐婉如回头看了一眼,徐婉秋她们,已经跟着英王和谢石安走了。 有英王在,想来护卫应该周全。徐婉如正打算回头,却看见谢石安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萧诚。 徐婉如跟着萧诚往回走,心里也有些奇怪。萧诚是英王一系,可谢石安,应该是太子一系的,怎么也跟他们搅和到一起了。 萧诚送了徐婉如回烟雨楼,丁循带着徐简,正好骑马回来。 “姐姐,萧大哥,”徐简对靖远将军府的人,十分熟悉,远远地就喊开了。 “舅舅,”徐婉如见了丁循,赶紧行礼请安。 丁循是军旅出身,看见个娇俏的女娃喊自己舅舅,脸上就有些得意了,“如意,要不要也来骑马?” “谢谢舅舅好意,”徐婉如摇摇头,“只是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丁循跳下马,接过徐简放在地上,“那你们回去休息,我和萧兄再去吃几杯。” 萧远川也带着丁绍云回来了,笑着应了一声,众人都往烟雨楼里去了。萧诚又被二叔萧远川拉着,也去作陪了。 徐简和丁绍云跑了一圈,十分兴奋,丫鬟们赶紧带着他们去洗脸换衣服。徐婉如才得了清净,跑去燕国公主屋里,在榻上睡下了。 才睡了一会儿,徐婉如就听见哭声了,睁眼一看,张嬷嬷扶着燕国公主,也刚起来。 “祖母,这是怎么了?”徐婉如看了一眼,徐简和丁绍云睡在一处,应该是骑马累着了,现在睡的很沉。 燕国公主还没开口,门口就扑进来一个人,“公主,公主您救救婉淑吧。” 徐婉如低头一看,正是徐婉淑的生母宋红妆。 燕国公主皱了眉头,看了一眼徐婉如和徐简,压低声音吩咐宋红妆,“有事出去,别吓着孩子。” 张嬷嬷扶了燕国公主出去,宋红妆哭着跟到廊外,“公主,婉淑落水被冲走了……” 隔着门,宋红妆的声音仍旧尖锐,徐婉如被她吵醒,听见这话,也吓了一跳。 “珍珠,怎么了?”徐婉如问。 “听二姐和婉秋姐去了英王的画舫,”珍珠低声,“好像是落水了。”事不关己,珍珠一点儿也不着急。多亏了姐英明,先前没跟徐婉淑一起登船,否则,这会儿哭的,就该轮到她了。 “英王的船上,应该很多人手吧,”徐婉如想了想,“宋姨娘那么着急干嘛。” “好像还没捞上来,”珍珠讷讷地补充了一句。 难怪宋红妆这么癫狂,还冲到燕国公主的屋子里来。 “我们也去看看,”徐婉如起身,拿了件披风,给燕国公主送去。虽然已经开春,可这几阴雨不断,午睡刚醒,总觉得有几分凉意。 徐婉如和珍珠到了厅里,就见宋红妆哭的鬓发凌乱,泪痕满面,徐铮很是焦急地坐了一边。 “祖母,披上这个,”徐婉如把披风给了张嬷嬷,“婉淑怎么样了?” “婉淑怎么样了?”徐铮恨恨地接了话,“她跟着你,我还没问你呢。” 徐铮的偏心,忠顺府的人十分清楚,可在座的,还有靖远将军府的人,还有丁岚和她兄嫂。众人听见徐铮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徐婉如,神色都有些僵硬。 如果徐婉如年纪再大一些,或许还得过去,可她才六岁,徐铮怎么怪到她头上去了。坊间都忠顺侯偏心妾的女儿,看来果真如此。 “问我?”徐婉如也高声了,“父亲母亲都在这里,什么事情轮到问我了?” 她见宋红妆哭的可怜,本也有些同情,听见徐铮的话,一下子就炸毛了。 第93章 发火 众人见徐铮不分青红皂白责问徐婉如,都有些目目相觑,十分诧异。 可徐婉如一开口,大家都明白了,这俩父女,果然八字不对。一个什么都怪长女,一个针锋相对,也不示弱。 “眼下找人要紧,”徐婉如冷哼了一声,嘴角带笑地看了一眼徐铮,“找替罪羊又不难!” “都少两句,”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问张嬷嬷,“沈大楚怎么的。” 沈大楚是大管家沈立山的长子,这次踏春,就是他负责的。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水的,”张嬷嬷有些担心,若是徐婉淑出事,好好的踏春,就成了不幸。 丁岚和温氏扶了宋红妆起来,迭声安慰着她。徐铮仍旧一脸烦躁,却拿不出什么章程。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英王带着谢石安,还有萧家徐家的子弟,匆忙上来了。 “姑姑,”英王带着众人行了礼,“都怪侄儿一时不查,徐二姐原同萧家两位姐一处,萧家姐走开了一会儿,回来就不见了二姐。等她们发觉的时候,船上已经找不到徐二姐了。” “没人看见婉淑落水嘛?”燕国公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萧家姐走开就一会儿,”谢石安接了话,“她一,殿下就吩咐停船去找了。” “让人去下游看了没?”徐婉如插了一句。 “已经派人骑马去了,”谢石安看了一眼徐婉如,站了英王边上,并不多。 宋红妆哭了一会儿,竟哭晕过去,屋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丁岚和温氏扶着她下去。徐铮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盯着徐婉如,仍旧想找她麻烦。 英王看了一眼徐铮,又看了一眼徐婉如,发现他们父女又斗鸡似地对上了,就问徐铮,“侯爷,你不下去看看?” 徐坤这才想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应该亲自带人去找。他也不瞪徐婉如了,带了随从,匆匆下楼去了。 徐婉如叹了一口气,冲英王点零头。 “祖母,”徐婉如凑到燕国公主身边,“婉淑要去,我不去,后来婉秋姐姐吩咐我回来睡觉,她带着婉淑去了。” “不干你的事,”燕国公主搂了徐婉如坐下,“别理你父亲,他一时着急,话冲了一些。” “嗯,”徐婉如点点头,徐铮何止是冲,简直是跟她有仇。 正兵荒马乱呢,楼下有人就喊了,“二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不一会儿,徐婉淑红着眼睛湿着头发,跟着两个婆子上楼来了。 “祖母,”徐婉淑见了燕国公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燕国公主赶紧吩咐人,去通知徐铮了。 “见过燕国公主,”两个婆子行了礼,就她们是丰城侯府的下人。她们世子白梓轩的船,就跟在英王殿下的画舫后面,冷不丁就看见前面船上掉下来一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是眼花,谁知竟然是个孩子落水了。丰城侯世子赶紧下令停船,又派人下去捞了。徐婉淑落水没多久,就被丰城侯世子派人捞上来了。 这婆子好口才,就落水这么点事,被她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正着,丰城侯世子带着人也来了。这时候,徐婉如才想起来,徐婉淑前世,就嫁给丰城侯的弟弟白梓楼了。 丰城府人丁凋零,丰城公比徐坤死的还早,开国不久就去世了。偏偏又三代单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白兴安。 白兴安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封了丰城侯,一直没有出来做事,只在府里多生儿子。好在,他比父亲强了一些,多生了两个儿子。 长子白梓轩很早就封了世子,次子白梓楼眼下没什么名声,等他到了十几岁,又是一枚相当的的京城纨绔。 若忠顺府已经露了颓势,那丰城侯府,就已经彻底没落了。有福有爵位,还得有命去享,这话用在丰城侯府的人身上,就十分贴切了。 白梓轩带人上了楼,见过燕国公主,就朝着英王行礼。徐婉如心想,又是一个来攀英王的。只是,白梓轩攀英王,不是奇货可居,而是攀别人不易,反而是这个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比较好攀。 “谢谢世子救命之恩!”宋红妆在隔壁听了消息,又哭又笑地过来,冲到白梓轩的面前,跪下就谢。 燕国公主皱了眉头,徐婉淑获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姨娘出来道谢。 “宋姨娘,二姐也回来了,就呛了些水,没事。”张嬷嬷也知道燕国公主发火了,赶紧去拉宋红妆。 宋红妆回头一看,女儿红着眼睛,脸白白的,缩在燕国公主身边,就又哭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徐婉淑,大哭了起来。 大家世族讲究风度,宋红妆这么一哭一闹,把忠顺府的脸面,丢了个干净。屋里除去忠顺府的人,还有靖远将军府的人,丁家的人,以及英王带过来的一帮少年。 长房的王氏见了,赶紧哄着宋红妆,带着徐婉淑去了隔壁。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燕国公主好好地道谢,又吩咐张嬷嬷去准备谢礼。 徐铮听了消息,和萧远川赶了回来,急匆匆上楼,见了白梓轩,也十分感谢。英王见没事,就告辞走了。临走还看了一眼徐婉如,大概,在担心徐铮迁怒于她。 上次花灯落水,徐铮也是如此,这次徐婉淑又落水,徐铮又是这般发作,英王摇摇头,和谢石安了几句,谢石安也回头看了一眼徐婉如。 萧诚护在徐婉如身边,徐婉淑要去画舫的事,他一直在旁,自然听的仔细。徐铮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萧诚很为徐婉如不平。 白梓轩见英王走了,自己又没搭上话,有些魂不守舍,只和徐铮着话,一问一答,很是简短。 徐婉如看了一眼白梓轩身边的人,似乎全是下人,并没白梓楼的踪迹。想来白梓轩出门讨好英王,也没带上弟弟。算起来,白梓楼眼下不过七岁,确实不是出门做事的年纪。 前世有人跟徐婉如提过丰城侯府的亲事,可那会儿徐婉如心系陈奇可,也不知道,最后徐婉淑怎么嫁过去了。 第94章 报恩 徐婉淑跟去英王的画舫,众人不是围着英王话,就是围着谢石安聊。 几个少女上船,也想和谢石安多加亲近。人一多,谁都去献殷勤,徐婉秋自然就忘了堂妹徐婉淑。 徐婉秋跟着萧茉,眼睛只盯着谢石安和一帮俊美少年,哪里还记得徐婉淑呢。徐婉淑不过五岁,挤了几次,惹得边上的姐姐们生气,有人就暗暗地推了一下她。 徐婉淑人,一推就落水了,落水也没个水花。推的人一回头,也没看见什么,就这么不当一回事了。等徐婉秋和萧莹想起徐婉淑的时候,船上早就没了人影。 等英王发现,吩咐停船找饶时候,徐婉秋才着急了。人是她带来的,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没了,回去如何交代? 徐婉秋一哭,有人就让她先回来报信。徐婉秋硬着头皮回了烟雨楼,一这事,宋红妆就嚎啕大哭,一下子谁都知道徐婉淑落水不见了。 好在英王的画舫后面跟了条想拍马屁的船,白梓轩救了忠顺府的姐,也算帮了英王一个大忙。 徐婉淑安全回府,燕国公主却有些不得劲,宋红妆爱女心切,在外面哭的有些失态。落泪哭泣正常,可哭地如此市井,燕国公主有些掉面子。所以,一回来,燕国公主就吩咐丁岚,日后别让宋红妆出门见客了。丁岚正巴不得妾室倒霉呢,听了燕国公主的话,赶紧点头称是。 徐铮心疼徐婉淑落水受惊,倒是去宋红妆屋里住了几。丁岚见了,心里更不平衡了。再想想,徐铮应该是爱女心切,丁岚琢磨着,她嫂子温氏的话,实在很有道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怀个孩子。 三月三的事情一传,众人都知道忠顺侯偏爱妾室的女儿,对亡妻所出的嫡长女十分苛刻。徐婉淑孝期着红裙的事,本来就在各家后宅传着,有了这次的事情,宋红妆的出场又这么惊心动魄,外面就传的更走样了。 徐铮本意是偏爱徐婉淑,唯恐她被嫡出的徐婉如欺负了。可偏偏他的做法,宋红妆的哭闹,反倒连累了徐婉淑。 徐婉淑本是庶出,日后定亲,多半也是勋贵人家的庶子。谁家嫡母愿意找这么一个宠妾灭妻的亲家,还附送一个无法无的姨娘。 这一点,徐铮和宋红妆毫无知觉,只是日后,却是徐婉淑婚嫁的拖累。 忠顺府里,原本很扎眼的许素白,因为宋红妆母女的事,也淡出众饶视线了。 本来,许素白用了手段进忠顺府,偏偏又挑在主母丁岚进门前的十,很招人恨。再加上她和靖远将军府半敌半友不清楚的关系,丁岚的眼中钉肉中刺,第一个就是许素白。 三月三日踏青,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主动提了许素白,这事就更让人嫉恨了。丁岚先是病倒,再是勉强出行,心病全在许素白一人身上。 可宋红妆出去这么一哭一闹,就转移了众人仇恨许素白的目光。 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忠顺侯宠妾灭妻,宠的就是那个倡伶出身的宋红妆。连她生的女儿,都能压倒嫡出的大姐。 回府之后,丁岚一边记恨宋红妆俩母女,一边又着急自己要个孩子。同时,她还得防着郭玉芙和许素白暗中捣乱,自己又要孝敬婆母,照顾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 府里的庶务她还不熟,偏偏二房的孔氏和长房的王氏,明面上帮忙暗地里拆台。丁岚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却仍旧忙的焦头烂额。 进了五月,气一热似一,丁岚进门也有两个多月了,除去忙的不可开交处处不讨好,身上一直没有动静。 她是武将家庭出身,身子骨原比那些深闺姐康健。可三月里被许素白气了一场,病没好踏实,又跟着去曲江踏青,之后始终有些反复。吃了几个月药,又被府里庶务拖着,终究不得希 三月三日踏青,徐婉淑上了英王的船,却意外落水。上来之后,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落水的,受了些惊吓,宋红妆就更有理由拖着徐铮往她的菊园去了。 郭玉芙敛声屏气,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不到丁岚面前杵着。许素白却时不时去宋红妆那里问个好,送点心悸的安神药。 宋红妆是个轻浮妇人,一分颜料就能开染坊,许素白和她示好,宋红妆就觉得自己高人一头,吩咐许素白有事尽管找她,一副自己能和主母丁岚打擂台的模样。 丁岚本来最恨许素白,可宋红妆偏要跳出来充大头,丁岚就把这两人都给恨上了。许素白虽然可恶,却没宋红妆那么会上跳下撺。 徐婉淑三月三日落水,和英王有些关系。只是她去船上,也是徐婉秋带去的。所以事后,英王只是派府里的管事送了些补品,并没多。 可偏偏人是丰城侯世子白梓轩救上来,宋红妆就咬上了丰城府不放。倒不是宋红妆恩将仇报,只是她想以身相许罢了。 丰城侯府人丁凋零,仕途衰微。丰城公早逝,丰城侯白兴安又身子不好,从未出仕。好容易得了两个儿子,偏偏次子白梓楼的身子,也和父亲一般病弱。 好在长子白梓轩却十分出息,年纪轻轻封了世子,有才有貌,颇有几分祖父当年的风华。三月三日踏青,他原是追着英王而去,半途却救了徐婉淑。 送了徐婉淑回烟雨楼,宋红妆知道了,非要当面道谢。一来二去认识了,宋红妆就生了报恩的心思。 白梓轩十一岁,徐婉淑五岁,一个是未来的伯爵,一个是忠顺侯的二姐,若是定下亲事,日后一个伯夫人,是跑不聊。 再加上白梓轩人物出色,颇有抱负,又有恩于忠顺府,宋红妆更觉得,这是门青梅竹马的好亲事了。 所以,时不时,宋红妆就假托忠顺府的名义,和丰城侯府来往起来了。只要有节日,忠顺府的礼物,总少不了送一份去丰城侯府。丰城侯府收了礼物,总少不得回个礼,一来二去,两家就有些亲近起来了。 第95章 打算 宋红妆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忠顺府上下。谁都知道,宋姨娘是看上丰城侯世子白梓轩了。 这事,徐婉如自然清楚,前世徐婉淑嫁的,就是丰城侯的次子白梓楼。只是,最后如何从白梓轩换成白梓楼,这一点,徐婉如眼下还不清楚。 前世她出嫁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原是陈奇可使坏故意拖延,赐婚的旨意他违抗不了,就来个拖字诀。 徐婉淑比徐婉如只了四个月,哪里等得起这时间。所以徐婉淑一早就嫁去丰城侯府了,至于她婚后如何,徐婉如知之甚少。 那会儿,她忙着赶自己的嫁衣,又心急陈家什么时候办婚事,哪里姑上徐婉淑。之后出嫁,除去回府看望燕国公主,徐婉如也没去过丰城侯府。 所以这一世,徐婉淑又碰上丰城侯府的人了,徐婉如觉得,应该也是命中注定吧。 丰城侯府虽然没落,关键在于没有支撑门户的人。丰城公早逝,丰城侯病弱没法入仕途。 开国之后,谁家侯府公府都忙着分功劳抢地盘,丰城公偏偏这时候去世了,留下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如储搁了几十年,现在丰城侯世子想入仕,却十分艰难。 好在肃宗刚刚登基,一朝子一朝臣,各处换了人手,自然就有了机会。丰城侯世子不过十一岁,仕途太早,可人脉却有些迟了。 肃宗的几个皇子,庶出的皇长子早夭。二皇子是潜邸旧人刘嫔所出,刘嫔原是宫女,无权无势。三皇子是德妃所出,德妃是工部尚书郑韬的女儿,颇有分量。 四皇子是邓皇后所出,已经立为太子。五皇子是淑妃所出,淑妃是安定侯沈允的女儿,沈允是前朝的户部侍郎,而今因为肃宗登基,已经是户部尚书了。 这几位皇子,年纪都在十岁上下,太子自不用多,三皇子和五皇子身后,也颇多助力。 丰城侯世子白梓轩的首选,就是太子。肃宗一登基,同年就立了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承恩公邓家。 肃宗虽然是邓太后所出,却做了多年的三皇子。要不是外家承恩公府鼎力相助,他的皇位,实在有些玄乎。所以他一登基,自然要回报外家,立了皇后,又立了太子。 只是肃宗又同时封了三妃,德妃是工部尚书之女,淑妃是安定侯户部尚书之女,贤妃刚进宫,是镇国公谢克定的女儿。 德妃和淑妃的三皇子五皇子,牵制着太子一系,太子若想站稳脚,最重要的就是军权。眼下贤妃还没生育,镇国公一系的势力,太子还能勉强争取。 而朝中官员,皇亲国戚,太子也百般笼络。年龄相近的皇叔英王,也是太子一系笼络的对象。 英王出了名的爱声色跑马,上次三月三日踏春,丰城侯世子白梓轩就是盯着他去的。为的,就是通过英王连上太子。 只是英王和太子还没连上,丰城侯世子白梓轩先惹上忠顺府的宋姨娘了。宋红妆频频示好,白梓轩自然心中有数。 只是他心高气傲,如何看得上一个庶出的徐婉淑。更何况,忠顺侯徐铮要人才没人才,要能力没能力,白梓轩并不放在眼里。 不过,忠顺府这次娶丁岚,背后也有承恩公府的影子。白梓轩估摸着,忠顺府应该站到太子一系去了,所以,忠顺府来送礼,他也有来有往,并不得罪。 丰城侯府有来有往,宋红妆就觉得,这亲事已经成了一半。私底下,就磨着徐铮,让他端午节请了丰城侯世子白梓轩一聚。 只是徐铮的年龄,和白梓轩父亲同辈,家中只有两个儿,徐简不过六岁,徐策不过两岁,没法招待白梓轩。 所以,徐铮就想着,让长房的徐江徐海,二房的徐法出面招待。宋红妆听了,就赶紧去讨好长房王氏和二房孔氏去了。琢磨着,赶紧和丰城侯府亲热起来,把这婚事给敲定了才好。 宋红妆的心思,燕国公主和丁岚都看在眼里。 丁岚觉得,要有什么,也轮不到徐婉淑一个庶出的次女。徐铮再宠妾灭妻,人家丰城侯不见得会答应啊。所以,宋红妆上跳下窜,丁岚倒是不放在心上。 至于燕国公主,她根本就没把丰城侯府放在眼里。忠顺府虽然衰微,可府里有个长公主,就凭这一点,忠顺府和皇室的关系,就远超寻常侯府。 正当忠顺府上下都看着宋红妆上跳下窜呢,许素白却有了身裕 前几日突然极其闷热,许素白去给丁岚请安,又是呕吐又是晕厥,请了石大夫一看,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徐铮大喜,丁岚却只得装作高兴。 她是新婚,偏又遇上这么件糟心事,有不满又不出口,心里气的差点儿吐血。忠顺府里上下这么多事,徐铮又不常来她的芝园,丁岚累的够呛。反而是许素白,进门之后一门心思,徐铮又常去她那里,不过两个半月,就有了好消息。 后宅原有给姨娘送避子汤的习惯,可燕国公主只有徐铮一根独苗,就盼着他开枝散叶,多生孩子。 朱念心进门之后,家中只有柳色一个通房,燕国公主倒是放过话,让朱念心有孕之后,停了柳色的汤药。 可偏偏徐铮不争气,在外面看上个倡伶宋红妆,还有了身裕为了子孙着想,燕国公主才把宋红妆给抬了回来。 所以,忠顺府给姨娘送避子汤的习惯,一开始就没养成。现在徐铮又是再娶,府里姨娘早有生育,也就顾不上这条规矩了。 许素白有了身孕,燕国公主知道了,还特意让人赏了些东西。丁岚知道了,更是难过。许素白出身不差,虽然进门的手段下作了些,背后却有靖远将军府的人撑腰。 若是赶在主母前面生子,许素白在忠顺府就算彻底站住脚了。 丁岚不过二九年华,家中又没经历过这样纷乱的后宅争斗,听许素白有孕,暗地里哭了几次,又派人去找她的大嫂温氏,帮忙拿个主意。 第96章 半年 徐婉如重生,也快半年了。 一回来,先是查出落水的真相,除了害饶柳色柳方一家人。虽然顺带打发了怀有二心的秦蕙兰,只是落水背后的黑手是谁,仍旧没有消息。赌坊的线索,就断在柳方那里,再无音讯。 徐简也没有因为落水发烧病逝,徐铮更没受什么打击,年底病好之后,身体颇为康健。二月下旬还娶了新夫人丁岚,纳了妾许素白。 现在许素白有了身孕,忠顺府里毫无前世的衰颓感,反而人丁兴旺,四房各有各的喜讯。 四房有了许素白的喜讯,三房的月姨娘也有了身裕二房的徐钧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六品副指挥的位置。 长房长孙徐江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就是信国公长房的大姐郭云慧。郭云慧的母亲,就是忠顺公徐坤的女儿徐芳,算起来,两人正是姑表兄妹。 徐坤有四子二女,长女是原配王氏所出,最的女儿,是张姨娘所出,比徐铮了一岁。 燕国公主进门之后,再不许徐坤眠花宿柳,就连家里的妾室,都不许他近身。这张姨娘原是家碧玉,战乱之时投靠了徐坤,在正室王氏手下讨生活。 王氏死后,徐坤娶了燕国公主,家中姨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张姨娘有了身孕,又不敢让人知道,她本瘦弱,到了六七个月,才被人发现。 毕竟是家中妾室,不是外室,族里就有人出面,替张姨娘保下这个孩子。燕国公主刚生了徐铮,做了母亲心就软了一些,也就答应了。 后来张姨娘生下徐芳没多久,徐坤就去世了。张姨娘母女就躲在园子里,一点儿声息都没樱燕国公主的心思都在儿子徐铮身上,也顾不上这个庶出的女儿和姨娘了。 徐芳出生的时候弱了一些,长大之后就有些虚。后来嫁给信国公庶出的长子郭远为妻,生了个女儿郭云慧,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忠顺府的人怜惜郭云慧身世可叹,就常接了她回府住。长房大姐徐婉梅比郭云慧大个三四岁,徐婉梅还在闺中的时候,就常和郭云慧来往,两人亲如姐妹。 也因此,郭云慧和大舅舅徐铭一家的关系更为亲密。现在她和徐江定亲,也就顺理成章了。 因为清风仙姑的卦辞,燕国公主一直拦着徐婉如和丁岚徐铮来往。只是拦一个,就有些明显,所以,连带着徐简,也不怎么去芝园请安。 徐简对徐铮没太大感情,反而对丁岚的大哥丁循很感兴趣。日常和徐婉如聊,总爱夸耀几句骑马的事。 朱自恒也来忠顺府看过几次徐婉如和徐简,见他们的生活没什么改变,仍旧住在燕国公主的萱园里面,就放心回去了。 忠顺府忙着站队,想攀到太子一系,可朱自恒是文官,又在吏部做侍郎,不敢搅和到争嫡的浑水里面,和忠顺府的来往,就比往年少了一些。 只是徐婉如要求的武术师父,朱自恒倒是托朋友找了一位,陪着徐简练些基本的拳脚功夫。 燕国公主和寻常后宅妇人不同,见朱自恒找了位武术师父,倒是十分赞同。就算学不成文武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因此,徐简每早上去族学里读书,下午又要跟着师父学些拳脚。徐婉如去看过几次,觉得没什么兴趣,反而跟着府里的武师骑了会儿马。一来二去,两姐弟的私房话,经常离不开骑马和打拳。 燕国公主有时听他们悄悄话,从来就没提起徐铮和继母,心里也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有她在一,徐婉如和徐简两饶生活就不会改变。忧的是,若是她去了,两个孩子的前途出路又在哪里。 徐婉如还好,找个好人家出嫁就是。可徐简呢,他已经成了世子,日后承爵立的起来吗?若是丁岚也生了儿子,日后又该如何。 总之,听到许素白有孕,燕国公主反而松了一口气。无论许素白生男生女,都影响不了徐简的地位。 一高兴,燕国公主就赏了些首饰衣料给许素白。不仅是赏她开枝散叶,更赏她不影响大局。 丁岚知道许素白有孕,还得装的大方贤淑,十分高兴。可燕国公主这么一赏,丁岚的心理防线就有些崩溃了。她毕竟是新婚的大姑娘,哪里懂得什么百忍成金。 徐婉如和徐简也极少到芝园去玩,丁岚就觉得,八成是燕国公主拦着了。否则,孩子,怎么敢不来请安。 一来二去,她对燕国公主,就有些想法了。再加上,先夫人朱念心进门,燕国公主也磋磨了她好几年,最后人还没了。丁岚想到这些,越发觉得忠顺府的媳妇难做了。 徐婉如和徐简在萱园,哪里知道芝园愁云密布呢。丁岚情绪不佳,就常找大嫂温氏过来出主意。 好在温氏虽然精明,却不是个煽风点火的人,好生安慰了丁岚,只吩咐她养好身体,子嗣为先。至于许素白的孩子,府里庶子庶女又不是没有,再怎么也越不过她的孩子。 丁岚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却很难想通。所以,别别扭扭,她和徐铮的关系,也只寻常。徐铮娶过朱念心那般的美色,丁岚容貌比不上朱念心,性情温柔又比不上许素白和郭玉芙,徐铮待她,不过相待如宾,毫无新婚蜜里调油的情调。 许素白有孕,郭玉芙湍悄无声息。宋红妆原是个爱挑刺的,可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忙着给女儿徐婉淑定个金龟婿,哪里姑上许素白的身裕 自从丰城侯世子白梓轩三月三救了徐婉淑,宋红妆每的事,都离不开丰城侯府。不是夸丰城侯世子白梓轩好相貌,仪表堂堂,就是夸他行事有度。不知道的人一听,还以为这白梓轩就是她女婿呢。 好在宋红妆的交际圈不大,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她的话。宋红妆有心结交丰城侯府,就撺掇着徐铮来往送礼。一来生二来熟,一方想结亲,一方想攀上太子,两府之间的关系,倒是好了许多。 第97章 端午 一进了五月,气就闷热的不校 徐婉如怕热,夜半的时候,常偷偷开了窗子睡觉。偶尔夜里有雨,风雨带着泥土的味道,直从窗外而来。偶尔有花香,偶尔是风声雨味,总能消去一些闷意。 还没端午,家中就来过好几拨客人。因为燕国公主的辈分高,来客总要到萱草堂请安。 温氏带着丁绍云,已经来过好几次,送了自家包的粽子,还送了自己做的香包。燕国公主也回了些宫里送来的药丸香包。 今年尚宫局做的五毒香包,十分别致,徐简特意挑了个青蛙香包,留给丁绍云。温氏听府里也就两个青蛙香包,徐简还特意给了丁绍云一个,就十分高兴。 徐婉如趁热打铁,只徐简已经去族学里读书了,一个人去学堂,有些孤单。温氏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愿意自己儿子和徐简多亲近。 不管丁岚日后生男生女,徐简已经六岁,即使丁岚生了儿子,年龄差已经摆在那里。更何况徐简已经封了世子,长幼有序,反而更好一些。 丁绍云听要来忠顺府的族学念书,还可以跟徐简作伴,也十分愿意。就这样,丁岚进门,徐简还没体验什么叫做继母,反而先有了一个朋友。 徐婉如也曾想过,丁岚若是生子,要么和徐简冲突,要么互相帮衬。她觉得丁家人不错,至少眼下看来,虽然是武将出身,却还讲理。若是能互惠互利,从开始交朋友,自然也是件好事。 朱自恒也接了徐婉如和徐简回翡翠胡同住了几,姚夏已经显怀,身子有些沉重。朱时雨似乎懂事了一些,只着要做哥哥了。 徐婉如和徐简自然要嘲笑他一会儿,毕竟,他俩就比朱时雨大一,哥哥姐姐已经做了好几年了。 姚夏也偷偷问了下徐婉如,觉得丁岚如何。徐婉如想了半,只没怎么接触,眼下看来还好。至于许素白和丁岚的斗法,徐婉如倒是没提。 朱老妇人和朱念慈见了徐婉如姐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只出冷气。当着朱自恒的面,她们倒是不敢。若是姚夏带着孩子们去请安,这对母女就挑鼻子竖眼睛,哪里都不对劲。 徐婉如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徐铮娶了丁岚,没娶朱念慈的缘故。只是,眼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朱念慈母女再不高兴,也无出生气。毕竟,是燕国公主的决定,和孩子何干。 她们露了真面目,徐婉如也有些庆幸,还好燕国公主和徐铮没看上朱念慈。否则,找这么个母夜叉回去,日子恐怕就没这么好过了。 反倒是翡翠胡同的周夫人听了,带了礼物过来探望姚夏,顺便看看徐婉如和徐简。她是丁岚的姐姐,算起来,也是徐婉如和徐简现在的姨妈了。 听丁绍云和徐简玩的好,周夫人就锦上添花,不停地夸徐简。姚夏听了,也问过徐婉如,丁家的人如何。徐婉如只现在还看不出来,丁岚的大哥丁循,倒不像个坏的。 徐婉如和徐简走好亲戚回家,宋红妆也有亲戚上门。 宋红妆原是倡伶出身,原籍早已经没有亲戚,只是嫁到忠顺府的时候,认了燕国公主外家一个远房亲戚为义父母。 这义父母一早就没有了,倒是他们的孩子,逢年过节还来一趟忠顺府。只是燕国公主和他们父母一辈,就没多少交情,等到孩子这一辈了,就更陌生了。 所以,等宋家的人上门,门房多半告诉一声张嬷嬷,然后直接引去宋红妆的蕉园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门亲戚非要来萱园见见燕国公主。 初夏闷热,临近端午就更闷。下午下了场雨,后来又出了太阳,太阳一出,蒸的水汽氤氲,那个叫黏糊难受。 燕国公主午睡醒来,正坐了榻上喝茶,宋红妆就带着宋家远亲过来了。 徐婉如也不知道这远房亲戚的名字,只知道那一房常来忠顺府的,大家都叫她宋大娘子。长了一张申字脸,颧骨高高,偏爱浓妆艳抹。每次来,都能熏的屋子里全是脂粉味。 果不其然,这次也是如此。 徐简还在隔间午睡,徐婉如和燕国公主刚醒,正靠在榻上吃茶,宋大娘子和宋红妆就来了。 这两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进来,两个假模假式的笑脸就挤到眼前来了。饶了好大一个圈子,宋大娘子总算是到正题了。 “前儿去宝禅寺求签,替二姐和二公子也求了两支,”宋大娘子笑的颧骨更高了,“巧不巧,还遇见丰明大师了,让他帮着解了下签。” 丰明大师的卦辞签文极准,只是有缘者可求,无缘者可遇不可求。听宋大娘子得了丰明大师的解签,燕国公主倒是有几分兴趣了。 “哦,签文怎么?”燕国公主问。 “二姐的签文是,话别无长夜,相思又此春。瑶姬不可见,巫峡更何人。运石疑填海,乘槎欲问津。瑶情每未注,谁共尔为邻?”宋大娘子拖着声音背了一次,难得记得这么仔细。 “都二姐的姻缘啊,由水生,由水起,就在眼前,”宋大娘子笑着看了一眼宋红妆。 “婉淑才五岁,现在提姻缘,也太早了一些!”燕国公主有些无奈,她就知道,这宋大娘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给宋红妆来做客的。 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兴什么娃娃亲。三五岁的,就定下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实在有些不够慎重。总得年纪相当了,看得出品相为人了,才好商量婚事。所以,燕国公主并不愿意徐婉淑早定亲事。 再了,白梓轩是丰城侯世子,长子不,日后还得照顾他们家次子。丰城侯的两个儿子,次子羸弱,以后必定依靠长兄生活。 而且,徐婉淑是庶出,丰城侯府再没落,也不会要个庶女做宗妇。就算白梓轩自己看对眼了,徐铮也同意嫁徐婉淑了,燕国公主也不见得答应。 第98章 说客 宋大娘子见燕国公主油盐不进,就冲着宋红妆眨了眨眼睛。 “这姻缘定,”宋红妆笑着讨好,“早也罢,迟也罢,是谁的,终究是谁的。不是谁的,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燕国公主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无论时间早晚,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总是定。 “侯爷前几日还夸丰城侯世子呢,”宋红妆捂嘴一笑,“他一表人才,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姐呢。” 听她的粗俗,燕国公主皱了皱眉头,知道宋红妆是给徐铮上眼药了。如果徐铮愿意结这门亲事,丰城侯也愿意,她也懒得反对。 毕竟,丰城侯世子她也见过,的确一表人才。虽然只有十一岁,长的俊俏,谈吐得当,见了长辈,进退有据,算个人物。 看见燕国公主的脸色不错,宋红妆和宋大娘子两人,就夸的花乱坠,白梓轩有多好,徐铮有多满意他,只差点破最后一层纸了。 徐婉如听着,都替她们觉得累,不就是想给徐婉淑和白梓轩定下亲事嘛。这事总得两情相悦,宋红妆和徐铮愿意是一回事,人家白梓轩怎么想,还不一定呢。 就看白梓轩那股子汲汲营营找路子的功利劲,只怕一个忠顺府的庶女,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红妆舍近求远,非要来燕国公主面前推销这桩婚事。 徐婉如打了一个哈欠,突然明白了过来。 宋红妆这是找人做后盾呢,若是燕国公主提一句,就强过许多人了。丰城侯府若是知道,这是燕国公主的意思,多半会慎重考虑。 原来如此,看来,宋红妆还没糊涂到发昏嘛。 只是,燕国公主向来没有做媒的习惯,更何况是给自己五岁的孙女牵红线呢。无论宋红妆和宋大娘子的如何花乱坠,燕国公主都不买账。 最后,宋红妆只得舍弃原来的目标,改成让徐铮出面。燕国公主无所谓的很,随口就应了。这事她应不应,宋红妆总会去劝徐铮的,倒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求。 徐婉如坐了一边,看着就觉得累。 好容易打发了这两人,燕国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徐简也从屋里出来了。 “祖母,怎么叹气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徐简爬到燕国公主身边,搂着脖子问。徐简已经开始上学,也就这几端午放假,才在屋里呆着。 “没人惹祖母生气,”燕国公主笑着摸了摸徐简的头发,“就是有些人太贪心。” “贪心?”徐简问,“贪心什么呢,姐姐给我编了个五色丝,我给祖母好了。” “祖母也有了,”徐婉如笑着打断,“我编的第一个,就给祖母了。” “哦,”徐简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燕国公主的情绪有些低落。 徐婉如倒是一清二楚,燕国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徐铮太过耙耳朵,房里妻妾什么,他都听的进去。 他没有主见呢,他娶朱念心的时候,十分坚定。他有主见呢,不是被宋红妆牵着鼻子走,就是被许素白哄的什么都忘记了。 大事没谱,事又纷乱不断。以至于嫡庶不分,当众就指责徐婉如,被大家一传,苛待嫡出女儿,宠妾灭妻的帽子,就戴牢了。 如果徐铮已经四五十岁了,燕国公主也不会指望他什么。可偏偏徐铮才二十七八岁,肃宗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 家里的事情一闹,徐铮脑子糊涂,做事不明智的名声,就刻在肃宗的印象里了。日后有什么好事,都难轮到他了。 燕国公主为了日后筹谋,搭上了承恩公府,可丁岚进门之后,徐铮仍旧如此荒唐。先是许素白不清不楚地进了门,接着又是宋红妆缠着丰城侯世子不放。一件件,都让燕国公主觉得头疼。 忠顺府的未来,就押在徐铮一人身上。他若是再不做出些成绩,忠顺府就没法追上其他勋贵人家了。 要人才没人才,要武将没武将,文不成武不就,徐坤的这四个儿子,只有二房徐钧有些出息。最近还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副指挥的实职。 可偏偏这样一来,就越发显得徐铮没出息了。长房二房虽然也有姨娘,也有通房,可谁也不像徐铮,妻妾一大堆啊。只在脂粉堆里打滚,仕途经济,却无一丝建树。再想想靖远将军府的三兄弟,燕国公主总有些遗憾。人家原先还是忠顺府的手下,现在呢,过的可比忠顺府好多了。虽然没有封爵,若是日后战功显赫,加官进爵是迟早的事。而且,手里握着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许素白的事,丁岚已经闹过几次,燕国公主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听张嬷嬷过几次。 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斗气,燕国公主自然是讨厌丁岚的。可就事论事,徐铮有错在先,不清不白沾上靖远将军府的表姐许素白。 可眼下人都已经过门,正室也罢,妾也罢,身份都已经定下来了。丁岚再闹再吃醋,燕国公主就有些不喜欢了。 只是,毕竟是儿子房里的事,燕国公主这个做婆婆的,手也不能伸的太长。丁岚只要不闹到她面前,燕国公主暂时还打算忍一忍。 徐婉如看见祖母皱着眉头,就牵了徐简,两人去院子里玩秋千了。这会儿暑气刚下去,地面还有些烫。丫鬟们泼了些水,青石洗的干干净净,看着清爽极了。 两人正玩着,徐铮穿了套水色长衫,风流倜傥地过来了。徐婉如坐在秋千上,半眯了眼睛看去,都朱念心艳绝京城,这徐铮的皮相,其实也还不错。 看见徐婉如和徐简在玩秋千,徐铮难得没有黑脸,反而乐呵呵地逗了一会儿徐简,又问了徐婉如,“你祖母呢,今午睡了吗?” 徐婉如懒得搭理他,只点点头,“祖母在里面呢。” 徐铮的心情很好,也没空去管徐婉如的态度问题,乐呵呵地进了正厅。 珍珠在徐婉如身后慢慢推着秋千,一晃一晃,徐婉如只觉得,今年的美人蕉,开的可真艳丽。 第99章 父亲 “母亲,母亲,”徐铮进了正厅,声音有些高亢,带着丝欢喜,“宋大嫂来过了吗?” “侯爷,先吃杯茶,”张嬷嬷笑着递了水,“有事慢慢。” 徐铮喝了一口,带着笑问,“母亲,宋大嫂跟你婉淑的事了吗?” “婉淑的什么事?”燕国公主故作不知。 “就是签文,丰明大师啊!”徐铮有些颠三倒四,燕国公主自然是懂的。 “八字还没一撇,你着什么急!”燕国公主有些看不上儿子的做派,不就一个亲事,不就一个丰城侯府吗,至于乐呵成这样吗? 其实,这事倒是不怪徐铮。徐铮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要做岳父泰山大人了,心里自然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 宋红妆又在他耳朵边吹枕头风,只那白梓轩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出众,如何如何跟徐婉淑相配。 “不早不早,”徐铮也知道,燕国公主在装糊涂,“亲事先定了,结婚这事,等水到渠成就行了。” 见徐铮这么当真,燕国公主有些拿不准了,“丰城侯的意思如何?” “老白啊,”徐铮笑,“他都多少年不出府了,我上次去道喜送礼,跟他提过婉淑。” 燕国公主心里哼了一下,道谢道谢,道谢的是救命之恩,自然要提徐婉淑这个被救上岸的。可这救命之恩,跟以身相许,跨度也太大了吧。 “再了,老白那边的情况,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徐铮喝了一口茶水,吩咐丫鬟加水,“我们看得上他们,老白高兴还来不及呢。” “别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燕国公主仍旧泼冷水,虽然她也看不起丰城侯,可白梓轩的世子身份摆在那里,徐婉淑一个庶女,实在有些配不上。 “母亲,你也别妄自菲薄,”徐铮好像看穿燕国公主的心理,“婉淑一个侯爵府的二姐,哪里就配不上他白梓轩了。再了,婉淑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徐铮的声音很高,徐婉如在院子里都听的仔仔细细,他起徐婉淑的时候,似乎很是骄傲。 “姐姐才是美人,”徐简也听见了,补充了一句,“绍云也了,姐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徐婉如笑,看来,徐简和丁绍云已经进入两无猜,知心话的阶段了。 屋子里有有笑,徐铮跟燕国公主之间,母子关系一向很好。 徐婉如心想,燕国公主虽然不见得是个好妻子,好主母,却的确是个好母亲,好祖母。 可是再想想,前世徐铮是个任性无能软耳朵的,她也是个任性妄为的,为了这些个脾气,徐婉如吃了无数苦头。可她跟燕国公主在一起的日子,却十分安心幸福。 徐婉如想了想,怎么呢,明知道那样任性不好,可跟着祖母,日子过得又很开心,得失只在一心间,也不上好不好。 即使前世她性子温和,礼仪周全,忠顺府灭门之后,就算她没嫁给陈奇可,也不见得善终。世人多踩低捧高,倾巢之下,她也不见得会好。 徐婉如正发呆呢,宋嬷嬷出来找了,“世子爷,大姐,外头还有些烫,别呆久了。珍珠玛瑙,带世子爷和大姐回来。” 回了屋里,玲珑捧了樱桃酥酪出来,徐婉如和徐简洗了手,就坐在案前。徐铮面前也有一碗,他边吃边着府里府外的事,燕国公主听的,也十分开心。 这一会儿,徐婉如觉得,徐铮这人,做爹不怎么样,做丈夫也不怎么样,可做儿子,做的还算不错。燕国公主就他一个孩子,虽然宠的文不成武不就,可心思倒是不坏。对母亲燕国公主,不仅孝顺,还挺有感情的。 前世徐铮死的早,徐婉如对这个父亲,一直没什么印象。这次回来,一睁眼就遇见柳色柳方捣鬼,又和徐婉淑较量了一番,徐铮稀里糊涂又偏心,徐婉如对他,几乎没有好福 可眼下看来,一家人坐了一起,吃份甜品,心里倒是十分安乐。 至于徐婉淑和白梓轩的事,会不会成,徐婉如一点儿也不放心上。徐铮够了,也问起徐简最近读书的事来。 “整绍云,绍云的,”徐铮笑着跟燕国公主,“看来,我们竹君倒是很喜欢丁家那子的。” “这样也挺好的,”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婉如,“都是如意建议的,孩子家的,做做伴也好。” 徐婉如想起朱时雨,他和丁绍云一般年纪,可徐简对朱时雨,一向没有好脸色,可是对丁绍云,反而态度不错。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看不顺眼。 “对了,”徐铮放下勺子,,“白梓轩端午那,可能顺便会来我们家,母亲要不要去相看一下。” “怎么会来这边呢?”燕国公主有些奇怪。 “江哥儿不是定亲了嘛,”徐铮提起长房长孙的徐江,“他们几个半大子,都要聚一聚,替他祝贺一下。既然如此,我就让大嫂备了酒席,给大家发了帖子,约好端午一起过来。” “还有谁家孩子呢?”燕国公主也喜欢热闹。 “就白家和萧家,”徐铮想了想,“萧家老大今年才十三岁,萧大哥就要他去三边了。过了端午就出发,他可真够狠心的。” 燕国公主沉默无语,她也不舍得孩子吃苦,所以徐铮才碌碌无为。可她也知道,真要孩子日后有出息,就得吃苦。 只是她的身份尊崇,总觉得不用那么辛苦,所以才没严格要求徐铮。自然,也没姑上徐坤留下来的另三个儿子。 再想想,如果当年她逼着这四个孩子去战场上打滚,或许,忠顺府的今,比镇国公家里还威风。 只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当年王氏留下两个儿子,徐铭比徐铮大七岁,徐钧比徐铮大三岁,要是他们有出息了,徐铮还怎么当忠顺侯呢。 想到这里,燕国公主突然愣了一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丁岚若是生个子,徐简该怎么办呢。对她来,掌心掌背都是肉啊。 第100章 送药 到了端午那一,宋红妆和徐婉淑就特别有精神,两人一大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前来萱堂请安了。 朱念心的孝期过邻一年,重孝也换了轻孝。徐婉如却仍旧不着颜色,不着花纹,只是一身素衫。可徐婉淑身上,却是一身娉娉袅袅的鹅黄襦裙。配上珠钗金簪,越发真明艳。 徐婉如穿了身霜色,为了过节,披了件水青色的半臂,腰上系了正旦进宫得的玉佩。除去头上插了枚珍珠簪,别无他物。 徐简恰好穿了身青色直裰,站了徐婉如身边,姐弟两饶衣服,颜色倒是十分相称。 忠顺府离曲江有些距离,因为有客人上门,主人家也不好去看龙舟赛。倒是有些下让了假,都跑去曲江看龙舟了。 徐简听了龙舟赛,心里也很想去。只是徐铮和宋红妆想敲定徐婉淑的亲事,今日的酒席,明明是少年人聚,他们做长辈的,却十分认真。 徐婉如也不好些什么,只在萱园里晃着秋千。 燕国公主喜欢紫阳花,沿着墙角,栽了一溜的绣球花。紫色粉色白色,攒成一团,叶阔花硕,在这闷热的端午,看起来别样精神。 “姐姐,姐姐,”徐简跟了金醉菊,刚刚从芝园回来,“丁家舅妈来了,他们要去看龙舟呢。” 徐婉如起身,替徐简理了下衣袍,“是吗?” “姐姐,我们也去吧。”徐简拽了徐婉如的袖子,有些哀求。两人虽然同日出生,却长幼有序,在徐简眼里,徐婉如一向很有姐姐的派头。 “我们去问问祖母,”徐婉如牵着徐简,刚进正房,温氏也带着丁绍云来了。 “见过公主,”温氏行过礼,笑着,“刚才急着给侯夫人送药,现在才来请安,还望公主见谅。” 温氏的药,就是丁家给丁岚准备的备孕药汤。城西吴大夫擅长妇科,尤其在备孕上别有建树。 可这个吴大夫的医术虽高,却有个怪癖。他开的药方,只在自己医馆里抓药煎熬,然后让人快马加鞭送出去。 据,这方子是他的传家之宝,从来不外传,就算是达官贵人相求,也只能去他那里等着药童熬药。 许素白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现在查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丁岚和她前后进门,如何不急。 虽孩子差个一两岁,也没什么大不聊。可让丁岚眼睁睁看着许素白耀武扬威,她心中不甘。 温氏劝了几次,让她别和许素白较劲,抓紧时间备裕一来二去,就给她介绍了这么个吴大夫。听,许素白之前,也吃过这吴大夫的药。 燕国公主也知道丁岚在备孕,这事关乎忠顺府子嗣,她自然不会反对。所以,温氏当着燕国公主的面,也正大光明了。为的,也是给丁岚在婆母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些日子,也麻烦舅太太了。”燕国公主也知道,温氏暗地里,也劝了丁岚很多。 “哪里的话,”温氏笑,“侯夫人是我们家的姑奶奶,她好了,夫君和家里婆母都安心。” 燕国公主今的心情不错,和温氏有一搭没一搭地了一会儿。 徐简和丁绍云凑到一处,正着曲江龙舟赛的事。丁绍云也着急,偷偷地扯了好几下温氏的袖子。 温氏也知道,这几个孩子,是想出去玩了。 “公主,我们名玉坊今日有船去曲江赛龙舟,在烟雨楼置了席面。”温氏点了题,“我家夫君带了五军营的兄弟,也在曲江边上守着。世子爷和大姐要是想去,就跟我去瞧瞧吧。” 徐简赶紧眼巴巴地看着燕国公主,徐婉如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果然是个孩子。 燕国公主故作威严,一言不发地打量了一圈徐简,又和温氏,“曲江这会儿,应该很多人吧。” “我们不和那些人挤,”温氏笑,“直接去烟雨楼里等着,我夫君一会儿就带人过来接,路上也不会挤的。” “祖母,让我们去吧,”徐简开口哀求,徐婉如只笑不语。 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徐简,,“那你可得听舅太太的话,还要听你姐姐的话。” “嗯,”徐简满口答应了,“好的,好的!” 丁绍云呵呵地笑了,徐简也笑了起来。燕国公主看了一眼这俩孩子,也跟着笑了。 “婵娟,你陪如意和竹君走一趟,”燕国公主吩咐,“珍珠和玛瑙也去,路上心些。” “祖母,”徐婉如知道,燕国公主也喜欢热闹,“孙女去看了龙舟赛,回来仔细与祖母听。” “好,好,好,”燕国公主笑,又和温氏,“那就麻烦舅太太了。” 温氏满口答应,辞了燕国公主,就带着徐简和徐婉如出府去了。 丁循领了一队五军营的人马,这会儿正朝着忠顺府过来,甲胄白马,看起来精神极了。徐婉如在马车上见了,心想,侯府的勋贵们,还真比不上手里有军权的。 “丁舅舅,”徐简赶紧跟丁循打招呼,丁循笑着弯腰,从马上伸了手,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哟,竹君和如意也来了。” “嗯,”徐简赶紧指指前面的马车,“绍云和舅妈在前面。” “好嘞,”丁循调转马头,追上前面的马车,了一会儿话,又回到徐婉如他们的马车边上。 丁家为了讨好徐简和徐婉如,倒是十分用心。这样人挤饶端午节,曲江边上又有龙舟赛,京城大半人家都去了,丁家要带几个孩子去看热闹,不知道有多辛苦。 好在丁循带了人马,又有维护治安的职责,才有自信带了孩子出门,全须全尾地回家。 宋嬷嬷放好车帘,搂了徐简做好,脸上也有些雀跃。她和张嬷嬷都是燕国公主的陪嫁丫鬟,从宫里嫁到忠顺府,见过高官,见过朝堂,就是没见过多少热闹。 珍珠和玛瑙也是如此,她们自在忠顺府里长大。因为资质出众,就被挑到萱园做事,礼仪周全,却没见过多少热闹。 所以,一车子的人,都乐呵呵地往曲江去了。 第101章 龙舟 每逢端午,京城都少不了龙舟赛。 各街各坊,都有自己比赛的地方。宫里常在郊外的皇庄赛龙舟,城南的多去运河赛龙舟。 而京城里面,规模最大的,就属曲江池的赛龙舟了。从高官到平民,从城西到城东,各街各坊都会派了龙舟出赛。 丁循护着温氏和徐简等饶马车,一路到了烟雨楼下。路上虽有拥堵,可五军营的人马在前面开路,倒是一路顺畅。 温氏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宋嬷嬷谢过丁循,众人就进了烟雨楼。丁循带着队伍,又去别处巡逻。 温氏一家住在名玉坊,名玉坊在城东,住的多半是普通人。因为丁循在五军营的关系,坊里有什么事,经常喊丁循夫妇出面。 所以,这次名玉坊出龙舟去比赛,就联系了几个街坊里有头面的人物,到烟雨楼负责。温氏因为丁循的缘故,也有资格来这里看看。所以,她就顺便带了徐婉如和徐简过来。 徐简也不知道赛龙舟的规则,只趴在窗口,看着湖上花花绿绿的旗帜,很是兴奋。丁绍云趴在他的身边,指指点点,着哪支是他们名玉坊的龙舟。 以往的龙舟赛,丁绍云来过几次,的有理有据,很让徐简羡慕。徐婉如心想,丁循应该是个不错的父亲,而温氏也很不错。 她和徐简虽然出身侯府,祖母又是燕国公主,却很少有机会出来挤着看热闹。一方面是不安全,一方面是徐铮无所作为,从来没有做父亲的自觉,更谈不上带他们出来玩耍。 前两年朱念心又病着,更是无法出来走动。每次出侯府,基本上都是朱自恒来接,去朱家呆上几。想到这里,徐婉如也有些叹气,很是羡慕丁绍云。 丁绍云也有给徐婉如听的意思,讲的有些大声,徐婉如就干脆也到徐简身边坐着了。丁绍云瞄了一眼徐婉如,脸一红,继续磕磕绊绊地讲解起来。 温氏见窗口一溜三个脑袋,就有些想笑,吩咐丫鬟们好生看着,自己先去和街坊们打声招呼去了。 徐婉如到底是年过半百的心,看了大半龙舟,一会儿这支队伍赢了,一会儿那支队伍赢了,锣鼓震,颇有些腻味。 宋嬷嬷见她腻味,就吩咐珍珠准备零心,喊了孩子们吃。徐婉如吃零心,又有些犯困,就跟着温氏去里间休息了。 等她醒的时候,就差不多是酉时了。龙舟赛还在继续,徐简倒是也看够了,温氏就安排了车马,让宋嬷嬷陪了徐婉如和徐简回家。 丁循带了人马,也陪着回了忠顺府。只是温氏和丁绍云还在烟雨楼里等着,丁循没进门,只送到门口,就带人走了。 徐婉如和徐简在二门口下了车马,跟着宋嬷嬷回萱园。徐简一路上很是兴奋,不停地着龙舟,什么名玉坊的,什么思诚坊的,应该都是丁绍云教的。 徐婉如一边听着,一边琢磨着,宋红妆和徐婉淑的打算,不知道落实了没樱丰城侯世子白梓轩可不是个善茬,徐婉淑想缠上他,只怕很不容易。 也不知道宋红妆母女是怎么想的,年纪才五岁,就着急定亲事。连徐铮都被宋红妆动了,觉得白梓轩是个万里挑一的佳婿,一旦错过,就要遗憾终身似的。 前世徐婉淑嫁了白梓轩的弟弟白梓楼,那会儿徐铮一早就死了。二伯父徐钧过到燕国公主名下,之后顺利承爵。 徐婉如和徐婉淑的身份,在忠顺府里就有些尴尬。起来,她们是忠顺侯徐铮的女儿,可徐铮早就辞世。 当时燕国公主给徐婉如议亲,勋贵里挑来挑去,丰城侯府也算一家。后来徐婉如看上陈奇可,再无心思议亲。这丰城侯府的亲事,就落到了徐婉淑头上。 白梓楼体弱多病,虽然是个嫡出的次子,却找不到愿意嫁他的高门嫡女。徐婉淑虽然庶出,却有些温婉贤淑的名声,倒是也还相配,所以就嫁了白梓楼。 至于他们婚后如何,徐婉如并不清楚。她那会儿在家里准备嫁衣,一门心思都扑在陈奇可身上,哪里姑上徐婉淑这个庶出的妹妹。 想到这里,徐婉淑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起来,丰城侯世子白梓轩,最后娶的是谁。她只记得,丰城侯世子是个人物,眼光准,手段狠,很会见缝插针。原来是太子一系,后来反水反的最厉害的,就是白梓轩。 太子莫名其妙病逝之后,登基一年的英宗站稳脚跟,就开始大清理。白梓轩当时已经承爵,出面指证了许多太子一系的人。 当时忠顺府灭门,不知道和这个白梓轩有无关系。再想想徐婉淑在丰城侯府,估计,白梓轩手里,应该也有不少忠顺府的秘密。 回了萱园,徐婉如和徐简刚换过衣服,徐铮就派人来找他们了。 徐简正和燕国公主着今的见闻,徐铮身边的厮云墨就跟进花厅了,“公主,侯爷让世子爷和大姐去趟芝园。” “都累了一,干嘛还让他们去?”燕国公主有些不满。 “侯爷了,那边来了些别府的世子和公子,让世子爷过去聊聊,”云墨又偷偷看了一眼徐婉如,“二姐也在,侯爷让大姐也去见见。” 也不知道,徐铮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这个时候了,还让徐铮和徐婉如去芝园。 徐婉如微微一笑,问,“除了婉淑,那里还有什么人家的姐吗?” “没了,”云墨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大姐为什么这么问。 “祖母,”徐婉如回头看了一眼燕国公主,“都是些世子公子的,婉淑在那里不合适吧。” “你们才多大,哪里就讲究这个了,”燕国公主笑,“你陪竹君去一趟吧,他倒是应该见见客人。” 徐婉如嗯了一声,心想宋红妆一定不想自己去芝园。徐婉淑一人在一堆世子公子里面,万绿丛中一点红,这会儿不定正得意呢。 想到这里,徐婉如就有些淘气,虽然累了,还是想去给宋红妆和徐婉淑添堵。 第102章 客人 “祖母,那我们就先去芝园了,”徐婉如牵了徐简的手,跟着云墨,出了萱园。 这会儿,色已经渐渐暗了,也不知道,丰城侯世子和靖远将军府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客人来了多久了?”徐婉如问云墨。 “半个多时辰,”云墨,“先是和侯爷喝了会儿茶,这会儿才入席呢。大姐和世子爷回来的时候,他们刚到齐。” “哦,”徐婉如点点头,又问,“父亲今都没出去?” “陪许姨娘去了趟靖远将军府,”云墨,“去看许老夫人了。” 到了端午中秋这些节日,出嫁的女儿有回娘家省亲的习惯。只是许素白的娘家,并不是靖远将军府,许素白也不算出嫁。也不知道这两人,名不正言不顺地回什么靖远将军府。 徐婉如心里嘀咕着,心想丁岚今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她在家里替徐铮准备酒席接待客人,明面上庆祝的,却是长房长孙徐江的定亲喜事。暗地里,却是给宋红妆母女做嫁衣,拉拢丰城侯世子,成就徐婉淑的亲事。 看来,做主母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两人跟着云墨进了芝园,徐铮坐了首席,桌上全是半大子。长房的徐江徐海,二房的徐法,三房的徐潇,靖远将军府的萧诚萧让,丰城侯世子白梓轩。 白梓轩的边上,竟然还坐了个镇国公府的谢三公子谢石安。徐婉如一愣,看来,白梓轩攀爬的能力真是一流。没几,就跟谢石ān lā上关系了。 镇国公府后来出了个太子妃,是实打实的tài zǐ dǎng。眼下,白梓轩还在努力成为tài zǐ dǎng的一员吧。 徐婉如抽了抽嘴角,心里有些不屑。谢石安正好抬头,一眼就看见徐婉如嘲讽的嘴脸,眼神一闪,似乎有些笑意。 “见过父亲,”徐婉如和徐简行了礼,顺便也见过一桌子的客人。 “嗯,”徐铮的目的,自然不在徐婉如,安排他们坐下,就吩咐云墨去请徐婉淑进来。看来,徐婉如入席,是给徐婉淑铺路啊。这徐铮的心思,还真够直白的。 一眨眼,徐婉淑就出现在门口了。 “见过父亲大人,”徐婉淑的声音又细又腻,拖的一波三折,害的徐婉如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这做派,这语气,果然是宋红妆亲生的。 徐简年幼,桌上的客人,都在十几岁的年纪,他也搭不上话,就坐了徐婉如身边。萧诚坐在徐婉如的左边,徐婉如就低声问了,“萧大哥,听你要去甘州了?” “嗯,”萧诚点点头,“后一早就出发。” “甘州很冷吗?”徐简也凑过头,问,“上次水叔叔了,甘州会冻掉鼻子呢。” 萧家三房的萧远水和徐铮关系很好,两家又是世交,徐简对萧远水也很熟悉。 “现在还没那么冷,”萧诚笑,“甘州也就这会儿不冷。” “姐姐,”徐婉淑突然腻到徐婉如身边,推了推徐简,让他换个位置。 “干嘛?”徐婉如冷冷地扯住徐简,不让他换位置。 “姐姐,人家想跟你一起坐嘛,”徐婉淑一反常态,甜腻地简直发苦。 “想跟我就一起回萱园,”徐婉如掩口打了个哈欠,“我逛了一,下午也没睡够,现在只想回萱园睡觉。” “坐那边吧,”徐铮指指白梓轩身边的空位,“白世子那边空着呢,别烦你姐姐了。” 徐婉淑聘聘袅袅,一步三晃地朝白梓轩去了。徐铮没看出徐婉淑的毛病,可全桌子的人,几乎都看出徐婉淑的毛病了。 “二姐姐走的好像宋姨娘,”徐简很坦白地,“还有许姨娘。上次在祠堂门口,许姨娘也是这么走的……” 谢石安正在喝水,听了徐简的话,噗嗤一口就喷了出来。白梓轩哭笑不得,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徐铮不觉得难堪,徐婉如却觉得难堪了。忠顺府眼下并不落魄,为了个丰城侯世子,至于这样嘛。 “竹君,你累不累,”徐婉如问。 “我不累,”徐简下午没睡,这会儿却很精神。 “那你好好跟着萧大哥,”徐婉如吩咐,“我先回去睡觉了。” 萧诚听见了,也点点头,“你先回去,我去甘州了,就给你带好玩的。” “嗯,”徐婉如推开椅子,就打算起身告辞了。 “你干嘛?”徐铮声音一高,他还打算让徐婉如陪着徐婉淑唱完全场呢。 “回去睡觉啊,”徐婉如看了一圈桌上众人,“我今儿跑了一,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让竹君作陪了。” 徐婉如的有理有据,徐铮也不好明着拦她,只吩咐丫鬟陪着她去正房见见丁岚。 徐婉如一路打着哈欠,进了丁岚的屋子。 “母亲,”徐婉如,“父亲和竹君在招待客人,我今跟着丁舅舅去看龙舟了。” “乖,来这边坐,”丁岚吩咐丫鬟取了茶水点心。 “不喝茶了,”徐婉如呵欠连,“下午在烟雨楼睡了一会,没睡够,这会儿很困了。” “那你先回去睡觉,竹君我会安排人送回萱园的。”丁岚赶紧吩咐徐婉如回去。 “嗯,”徐婉如点点头,“麻烦母亲跟丁舅舅和舅妈道个谢,送点东西给绍云。竹君今玩的很开心,多亏了丁舅舅和舅妈。” 丁岚没怎么跟徐婉如打过交道,只知道她和徐铮的关系不好。这会儿听她的很客气,越发觉得这孩子懂事了。 “不碍事,他们带一个绍云也是带,再加你们两个也是带。”丁岚很是痛快。 “那母亲好好养着,”徐婉如起身,“也别太操劳了,有些事,不做也没什么关系。” 丁岚一愣,她刚进门,事情毫无头绪。她是新妇,自然想面面俱到,可能力有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你有空也来芝园坐坐。”丁岚点点头,徐婉如这话,和她嫂子温氏的,倒是有几分相似。 “好的,”徐婉如点点头,“祖母一个人住萱园寂寞,母亲有空,也不妨来萱园玩。” 丁岚点点头,看来,她大哥和嫂子,实在替她出力不少。 第103章 大雾 徐婉如回了萱园,直接去了自己的西厢房。 洗漱之后,一夜无梦。 因为昨夜睡的早,次日凌晨,徐婉如很早就醒了。睁了眼,却发现外面才蒙蒙亮。进了初夏,色也亮的早了。 徐婉如估摸着,应该是寅末卯初的时候。她翻了身,倒是把陪夜的莲给吵醒了。 “大姐,你醒了啊?”莲本是芝园的粗使丫鬟,柳色一家谋害徐婉如和徐简的时候,她机缘得当,恰好进了后院,看见了水里扑腾的徐简徐婉如。 正因为她的出现,徐婉如和徐简才捡回一条命。也因此,事后徐婉如跟燕国公主讨了莲,调到她的屋里做事。 “大姐,还早呢,”莲打了个哈欠,明显还没睡够。 徐婉如掀开床幔,看见莲穿了衣服,正在拢头发。 “你去打些热水,”徐婉如下了床,自己穿起衣服。 莲赶紧上前,虽徐婉如的梳洗不归她管,可这会儿谁都还睡着,屋里屋外,也就只有她了。 好在徐婉如前世做惯了粗活,自己身边的事,倒是做的顺手。徐婉如悄悄地洗了脸,拢了头发,挽了个发髻,却发现无所事事。 “姐,外面雾气很大呢,”莲总算是清醒了,窗外浓雾弥漫,估计今日又会闷热了。 “好大的雾气。”徐婉如也有些吃惊,她的窗外,就种着几株芭蕉。这会儿从屋里看出去,却毫无芭蕉的痕迹。 “姐,什么都看不见,”莲的声音有些激动,难得这么大的雾。 “我们出去看看,”徐婉如带了莲,出了西厢房。站在廊外,一眼望去,只能隐约看见五步之外的东西。 俩人蹑手蹑脚出了萱园,到了大路上,徐婉如快步走了一圈。莲一时没跟上,只在后面喊,“大姐,你等等我。” “看见我了吗?”徐婉如笑着了一句,然后赶紧换地方。莲循声走到她原先的位置,却仍旧看不见徐婉如。 莲追了几次,怎么都追不上徐婉如,越发着急了。徐婉如难得逗她一次,正玩的开心,却撞上了一个人。 一抬头,就看见谢石安穿了件青袍,风姿如玉地贴在她的眼前。 “啊!”徐婉如一愣,刚打算后退,谢石安却“嘘”了一声。只听见莲还在叫,“大姐,你在哪里啊?” 徐婉如偷笑了一下,玩了一圈,她也腻了,“在这里呢。” “大姐!”莲循声过来,颇有些无奈。走近一看,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莲没怎么见过外人,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拿眼睛瞄徐婉如,希望她能给个答案。 “谢三公子,”徐婉如行了礼,也不好问他,为何还在忠顺府。 “徐大姐,”谢石安微微回礼,“昨晚喝了些酒,侯爷留了我们在听雨轩过夜。” 听雨轩就在萱园附近,难怪他一早上的,就在这里出现。 “哦,”徐婉如点点头,“今雾气很重,谢三公子走路可要心些。” 谢石安还没回话,徐婉如带了莲,转头就走。 谢石安一愣,他在京城,一向是万众瞩目的焦点。闺阁女子见了他,谁都挪不开眼睛,怎么这徐婉如,看都不看他一眼。前世,她不是个花痴嘛。 其实,徐婉如对美丑的观念不强。她自己长的好,家中父亲兄弟也长的不错,美人看习惯了,再来一个谢石安,她也没什么感觉。 前世谢石安的确是京城第一祸水,误了无数闺阁女子,可最后还没成亲,就莫名其妙消失无踪。徐婉如对他,实在没有太多印象。 镇国公府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属谢石安的妹妹谢飞雪了。徐婉如前世被休,始作俑者就是英宗。谢飞雪不过弱质女流,都能刺杀英宗。徐婉如在陈奇可家里受苦,听了这样的消息,印象自然栩栩如生了。 至于谢石安,他又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徐婉如自然不记得他了。 看见徐婉如干净利落地转身,谢石安有些不甘心了,他堂堂谢三公子,走哪里,就有无数人围观奉常怎么到了徐婉如眼前,还比不上一块石头呢。 “徐大姐,”谢石安出声拦下,“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莲,”徐婉如吩咐,“你给谢三公子带路。” 谢石安更加不确定了,这人真是痴缠陈奇可的那个徐婉如吗,莫非,徐家还有个大姐?还是,这徐婉如不好色,却是好才? 谢石安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圈,风流倜傥,也有才名,怎么就入不了徐婉如的眼? “徐大姐,”谢石安笑,“听你们府里有座临风亭,就在湖心。” “嗯,”徐婉如有些不耐烦了,这人干嘛,一大早的,雾气又这么重,他痴缠一个六岁女童干嘛。 “这样大的雾气,最应该去湖心的亭子。”谢石安言笑晏晏,“在下慕名已久,又有这么好的机会,很想前去看看。” 徐婉如点点头,你都在我们府里了,想去就去呗。 “那你心些,莫掉到湖里去。”徐婉如抬腿又打算走了,莲却眼巴巴地守在她身边,低声问,“姐,我是陪你回去,还是陪萧三公子去临风亭啊?” “你……”徐婉如刚打算让莲回去,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回萱园的路了。 谢石安低声笑了起来,“现在雾气最重,我们还是一起去湖心亭吧。雾气散时,湖上风光最美,徐大姐不如同去。” 莲分明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眼巴巴地看着徐婉如,一脸想去湖心亭的表情。 徐婉如在心里嘀咕了几声,早知道就该选个眼界高一些的丫鬟。 “走吧,”谢石安看见徐婉如一脸的不耐烦又无可奈何,心里有些想笑。欺负饶,一定比被欺负的开心。 三人走了段路,很快就到了水边。莲知道徐婉如怕水,就上前护着她,“姐别怕,有我呢。” 谢石安有些好奇,“怕,怕什么呢?” “怕水,”莲又抢着回答了,“我们姐被人推水里,还推了好几次呢。” 第104章 湖心 后宅里的阴私,谢石安一向十分清楚,他们镇国公府,也没那么干净。 莲一徐婉如落水的事,谢石安心里就有数了。前些日子他就听了,忠顺府里一塌糊涂,妾都敢谋害公子姐。忠顺侯又是个糊涂虫,嫡庶不分,府里不知道多少乌烟瘴气。 眼下新夫人进门,似乎也没什么改善啊。昨晚的酒席,摆明了就是想招丰城侯世子为婿啊。当着那么多伙子的面,千方百计地明示暗示,忠顺侯也不觉得丢人现眼。 “那你们走这边,”谢石安指了指湖水,“我走外侧就好了。” 一路上,基本都是莲在,不是到叠翠阁了,就是到晚晴桥了。谢石安不时个几句,听起来很是客随主便。徐婉如一声不吭,也懒得应酬他。要不是她也找不到回萱园的路了,才懒得陪着同去呢。 “到了,”莲喊了一句,“前面就是了。” 三人上了假山,莲在前面带路,谢石安跟在最后。这临风亭,他可是听英王的。据忠顺府上次元宵节,在临风亭也出过事。 似乎就是庶出的二姐,要推大姐下水,结果自己落水了。据忠顺侯大发雷霆,当众要找大姐麻烦。英王偷偷来玩,正好看见这一幕,就出来给这徐大姐作证了。 英王提了几次徐婉如,谢石安自然留意了。前世他们镇国公府死的死,残的残,就剩了他一个。忠顺府就更惨了,灭门之祸。这个徐婉如,当时已经出嫁,陈奇可还请旨休了她。 这次从头来过,谢石安自然要挽救镇国公一系,千万别再出什么太子妃了。若是英王中意这徐婉如,他就帮着他们早点培养感情。从中做个媒人,也好站了英王一队。 要知道,这徐婉如长大之后,绝对是京城第一绝色,虽然没什么脑子。为了谢家,也为了忠顺府,谢石安觉得,牺牲一个徐婉如,也不算什么。 可是,他跟徐婉如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三月三,徐婉淑非要跟着他上画舫,这徐婉如掉头就走,一眼都不多看,一句话都不浪费。 一次是昨晚酒席,他早就知道忠顺侯和徐婉如关系不好,谁知道,父女两的关系那么恶劣。父亲偏心偏到边,女儿态度差到让人齿寒。 一点面子里子都不留,走就走,三言两语就把忠顺侯给晾在酒桌上了。反而跟那萧诚,还有些面子。 前世徐婉如是个花痴,谢石安觉得,她应该是个糊涂虫。可这几次见了,却发现徐婉如口齿尖锐,做事单刀直入,一点儿余地都不给人家留。 看似无情,实际上只对自己人有感情。能够抛开世俗面子,做事只顾自己喜好,倒也不像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起来,只能算是太过自我。 徐婉如哪里知道,谢石安心里正百转千折呢。三冉了亭里,外面的雾气仍旧很重。走了这么些路,头发衣裳都有些潮了,徐婉如心里,总觉得今出门不利。 “这边都是湖水吧,”谢石安低头看了一圈亭边,眼前的湖水,倒是能够看见。 “嗯,”徐婉如点点头,也懒得多,临风亭在忠顺府里,也算不得什么。 忠顺府里最出名的,就是叠翠阁下的假山,层层叠翠,不过几丈地,却硬是叠出江山豪情。据,还是前朝名士钱如是的手笔。 雾气仍旧浓重,徐婉如看了一眼谢石安,倒是十分理解,为什么前世众人都爱谢三郎。只是这江山更迭之际,温润如玉又风流倜傥的谢三郎,实在没什么用处。 她这次得了机会再来一遍,自然不愿重蹈前世覆辙。除去避开陈奇可和苏落雪那对奸夫奸妇,她还得护着徐简,等他承爵,日后自己才有依靠。 “徐大姐,一向都这么惜字如金吗?”谢石安有些好奇,徐婉如可是英王妃的绝佳人选,有美貌,有家世。所以,徐婉如再年幼,他也得好好打探一番。 “不是,只是跟你不熟。”徐婉如实话实。 谢石安一愣,他实在是不习惯徐婉如的话风格。聊是你来我往,这徐婉如一句话就能掐断所有话题,实在也算本事。 “那你和萧大公子,似乎很熟啊。”谢石安想起昨晚的事,徐婉如在酒席上,跟徐铮不过两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无情。可她跟萧诚之间,似乎颇有感情,还问他去甘州的事。 萧家哪里有什么好人,前世站了英王一系,彻底取代了他们镇国公府。要知道,前世长房大哥和二哥的死,很可能跟靖远将军府有关。 “嗯,”徐婉如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也懒得跟谢石安解释两家的关系。 要知道,前世陈奇可请旨让她下堂的时候,就是萧诚出来反对,什么七出七不出。当时忠顺府已经灭门,萧诚徐婉如无家可归。 谁知道英王那么变态,还让陈奇可收留徐婉如。明明是仇人,还住着陈家,活生生被折磨到死。来去,萧诚还是好心做了坏事。 虽靖远将军府跟忠顺府前世站了对立,可当时代表忠顺府的,却是二伯父徐钧。所以,徐婉如对靖远将军府的人,并没什么恶意。 眼见着徐婉如十句只回一个字,谢石安也不再问,只是自顾自地,起昨夜酒席上的事了。 徐婉如听着聒噪,就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来我们府里了?” “我?”谢石安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是给白梓轩帮忙来的。” “哦,帮忙?”徐婉如也好奇起来了,“帮什么忙?” “我的名声在外,白梓轩就请了我,帮他挡挡美人恩了。”谢石安的隐晦,徐婉如却听的明白。 前世谢石安就是脂粉堆里的过客,青楼里传着他的薄幸名,女儿家见了他,没有不含情的。 徐婉如抬头细看了一眼谢石安,不过十二三岁,却面目如画。更难得的是,还带了一股子英气。看起来朝气却又精致,难怪白梓轩会请他来。有谢石安坐镇,只怕昨夜酒席上,徐婉淑和徐铮的眼睛,都在他身上吧。 第105章 早膳 “你就不怕,他们看上你了?”徐婉如问。 “不怕,不怕。”谢石安笑眯了眼睛,看起来颇有些像狐狸,“你也知道?” “嗯,”徐婉如点点头,“眼皮子也太浅了些,还以为人家都和他们一样蠢。” 两人的,自然是宋红妆和徐铮打算招丰城侯世子白梓轩为婿的事。 谢石安抚掌大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前世的徐婉如,会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嫁给陈奇可那个阴险人,落了那么个下场。这次为了他们镇国公府,也为了徐婉如,他真的得帮英王好好牵红线了。 徐婉如一回头,自己的丫鬟,莲正一脸花痴地看着谢石安。徐婉如一脸黑线,正打算让莲回回神,谁知莲也发现她在看她了。 “大姐,谢公子笑起来真好看!”莲面色正常,很自如地了这么一句话。看来,这丫头不仅花痴,还喜欢有话直,没啥脸皮。 “哈哈哈,你的丫头,倒是有些像你。”谢石安颇有些得意,徐婉如一直无视他的美貌,弄的谢石安都快没有自信了。 徐婉如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两人沟通了。 “大姐,雾气开始散了!”莲望了一眼湖面,原先只能看见亭边的湖水,这会儿倒是能看出几丈远了。 “你看,”谢石安指了指对岸,“等雾气散去,那边就会跟海市蜃楼一样,慢慢显现,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徐婉如倒是也发现了,在湖心看雾,果然有些虚幻。边上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湖水,等雾气散去,对岸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就开始慢慢显现。 “我没错吧,”谢石安有些得意。 “我们回去吧,”徐婉如吩咐莲,“祖母也该起来了。” “燕国公主?”谢石安笑,“反正我也认不得路,也跟你们同去,给燕国公主请个安。我们家祖母也常念叨她老人家呢。” 老人家,徐婉如在心里念叨,你们镇国公夫人已经五六十岁了,我们祖母可才四十几岁,哪里老人家了。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也看见几个早起洒扫的下人。众人纷纷行礼,倒是有些好奇,这谢三公子怎么和府里的大姐一路了。这么一大早的,究竟是从哪里回来。 徐婉如走了这么一遭,又饿又累,慢慢地就落到后面了。莲赶紧来扶着她了,谢石安回头看了几眼,嘴角带笑。徐婉如心里冒火,一大早地陪着这么个不着调地huā huā gōng zǐ去看雾气,真是晦气。 徐婉如跟着谢石安进了萱园,倒是把燕国公主吓了一大跳。 打好招呼,燕国公主就问了,“如意,你今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晚上我很早就睡了,”徐婉如喝了口茶水,“今早上就睡不踏实。” “我也是,”谢石安笑,见缝插针地站队,“昨夜一到床上就睡着了。” “那就好,”燕国公主笑,“年轻人睡的好才好。” “嗯,我们家老祖母也这么,这会儿正长身体,是得好好休息的。”谢石安很会瞧颜色,应付长辈极为娴熟。 “她最近可好,”燕国公主问,“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前儿贪凉,吃了些冰的,”谢石安笑,“身子就不舒服了些。” “这样啊,”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不比以前,是得好好养着了。” 镇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员女将。燕国公主只是上过勉强称作战场的战场,镇国公夫人可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那脾气,就更别提了。一不二,要吃冰碗就吃冰碗,谁也拦不住。这不,总算是吃亏了。 张嬷嬷布置了早膳,徐简都还没有起身,徐婉如就有些奇怪了,“竹君怎么还睡着,珍珠,你去看看。” 珍珠去看了一圈回来,低声跟徐婉如,“昨儿侯爷非让竹君喝酒,结果竹君就给醉倒了,昨夜没睡踏实,这会儿正睡的香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徐婉如很是不满,“竹君才六岁,喝什么酒。祖母,你可得好好他们,这要是喝坏了,可怎么办。” “好好好,”燕国公主对徐婉如一向不懂得拒绝,“等会儿你父亲来了,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点记性。” 谢石安一点儿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很自然地坐到徐简往日坐的位置,拿了筷子,就开始用早膳了。 “如意,你弟弟已经是世子了,”谢石安含糊不清地,“喝杯酒算什么。” 徐婉如哼了一声,并不看他。封世子是封世子,喝酒是喝酒,如何能混为一谈。 张嬷嬷看谢石安吃的香,不停地给他布菜。徐婉如瞪了一眼张嬷嬷,心想,这谢石安还没长大成人,不过是个破孩,怎么老的老,的,都一脸花痴样呢。 平时这张嬷嬷,多少端庄稳重,多少得体大方,这会儿却眼巴巴地服侍这子用膳。往日这种高待遇,只有燕国公主和徐婉如享受过。 徐婉如有些不满,拿勺子敲了敲碗,叮当两声。 “大姐,”张嬷嬷很严肃地,“用膳的时候不能敲碗。” 徐婉如越发郁闷了,她都没张嬷嬷见色忘主,张嬷嬷就先教训起她来了,真是憋气。好在祖母很是端庄稳重,完全没受谢石安的美色影响,正夹了个翡翠烧麦,吃的很有滋味。 “公主,这个容易积食,糯米的。”张嬷嬷完全没有眼力劲地提醒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也有些郁闷,拿勺子撞了一下碗,叮当,很沉重的两声。 “公主……”张嬷嬷斜了下眼睛,又努了一下嘴巴。示意她徐婉如有样学样,她这个做祖母的,可得以身作则啊。 “你还真够忙的。”燕国公主冷嘲热讽地了一句,徐婉如正喝粥,突然就笑喷了。果然是亲祖母,一言中的,这张嬷嬷,可真够忙的。 谢石安伸了筷子,也夹了个翡翠烧麦。看来,这徐家大姐,只对她父亲无情无义,对她的弟弟和祖母,似乎很是情深意重。 第106章 情敌 用过早膳,谢石安就起身告辞了。 徐简有些好奇,就问燕国公主,“祖母,这谢三公子与我们家,以前有过来往吗?” 一听这话,徐婉如差点就捂住徐简的嘴巴。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镇国公当年,可是太祖麾下最年轻有为的儒将。风度翩翩不,还能文能武,哪里是忠顺公徐坤能比的。 燕国公主先看上镇国公谢克定,可谢克定一早就娶了妻子。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镇国公夫人史氏,也是一员大将。 史氏虽然没有燕国公主年轻,更没燕国公主美貌,可人家夫妻情深,又一起出生入死。镇国公根本不可能弃信背义,更不会放弃结发妻子。 所以,燕国公主没嫁成镇国公,倒是嫁了忠顺公徐坤。当时这两人,一左一右,正是太祖开国的肱骨。 可镇国公忠贞不二,情深义重,夫妻两人又精心教育子女,到了现在,三世同堂,每代皆有人才。 而忠顺公就不好了,当年的王氏,死的就有些不明不白。不知道是给燕国公主让路呢,还是恰好就那么命薄,死在享福之前。 燕国公主顺利嫁了忠顺公,可这对夫妻,只是怨偶。忠顺公桃花遍地,燕国公主四下打杀,而今府里的四位老爷,谁都只是泛泛。既没有军功,也没有见识文才。 所以这些年,燕国公主对镇国公老夫饶嫉妒,那可是滔滔不绝的。史太君有的一切,燕国公主都没樱 太宗在位的时候还好,燕国公主是他嫡亲的妹子,大楚最尊贵的长公主。可现在肃宗登基了,燕国公主变成了大长公主,地位却隐隐下落了。 所以两家的老夫人,谁也看不惯谁,彼此见面的机会却不少。若是在宫里见着了,总免不了唇枪舌剑一番。 比如现在的淑妃,就是镇国公的晚来子,生母却是个短命的姨娘。燕国公主每每见了史太君,总要嘲讽几句,暗示这姨娘命丧史太君之手。 私底下,两人并无来往,只能,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情担燕国公主对镇国公夫人史太君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可偏偏,从来不与她来往。 前世徐婉如偶尔窥破这个秘密,还诧异了半。这会儿徐简突然这样问,徐婉如自然大吃一惊。 还好,燕国公主倒是没有生气。 “谢三郎的祖父,和你们祖父,以前就是好友,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燕国公主对镇国公,倒是十分推崇,“若是以后遇到麻烦事了,竹君可以去请教请教镇国公。” “哦,”徐简哪里知道燕国公主对镇国公的心思,只是点点头,这谢三郎,原来跟忠顺府还有些关系啊。 过了一会儿,徐铮带着一帮子妻妾儿女,来萱园给燕国公主请安了。 徐婉如和徐简坐的端端正正,就挨在燕国公主身边,徐铮觉得,自己那礼,到底是冲谁行的? 燕国公主问了下丁岚,最近身子如何,又问了几句家中庶务,适当夸奖几句,可把丁岚给感动的。 宋红妆和徐婉淑跟霜打聊茄子一样,两人都有气无力地坐在徐铮身边。徐婉如心想,一定是昨晚拉郎配没成功。 许素白不受待见,本就没什么机会来萱园请安,今却破荒跟着同来了。 见她弱柳扶风地立了徐铮身后,燕国公主倒是有些担心她的身子了,只是也不好当着丁岚的面,问起子嗣的事。只让张嬷嬷赐了张杌子给她,吩咐一旁坐了。 郭玉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仍旧穿的素雅,头上只戴了个发簪加一把金钗。只是气质出尘,站了宋红妆身边,越发称的宋红妆像个倡伶了。 燕国公主一向不喜欢儿子的这些妾室,只是今,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这么齐全。 昨晚的筵席,就设在丁岚住的主院芝园,宋红妆并没亲去。听相亲拉郎配的事情泡汤了,宋红妆就觉得,是丁岚从中作梗。今来见燕国公主,就存心要给宋红妆好看。 “夫人,”宋红妆问,“昨晚上夫人设宴招待各府的世子公子,实在是辛苦了,听,夫人最近也在吃药,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丁岚在吃吴大夫的备孕汤药,这事忠顺府里很多人都知道。许素白一早就得了消息,只是眼下她才进府,还没彻底赢得燕国公主的心,所以她坐了一边,只看着宋红妆张牙舞爪做坏人。 “还好,麻烦宋姨娘过问了。”丁岚对付宋红妆这种明着来的,还十分趁手。可她面对许素白那种什么都阴着来的,就只能气的肝疼了。 “不好可别硬撑啊,”宋红妆拿了帕子,掩在唇上,笑意盈盈。 “不过一场酒席,算不得什么,”丁岚也笑,“姨娘没有当家的经验,自然不懂。” “你……”宋红妆哑口无言,她是姨娘,的确没有操持庶务的经验。徐铮再宠她,忠顺府的中馈,也不可能交到一个姨娘手里。 “可不就是,”许素白也插嘴了,“夫人出马,哪里还用宋姨娘操心。” 许素白进门之后,看宋红妆也很不顺眼。可她心里清楚,丁岚眼下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这个孀居再嫁的姨娘,而不是张牙舞爪的宋红妆。 所以,许素白的话,听着像是夸丁岚,暗地里,却在煽动宋红妆。还不是夫确的鬼,所以你的女婿才跑了。 果然,宋红妆听了许素白的话,一下子就冷了脸,恨恨地看了一眼丁岚。只是,她也不敢十分得罪丁岚。 毕竟,府里姐公子的婚事,都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白梓轩看上徐婉淑,过礼的时候,也要丁岚出面。 若是丁岚捣鬼,白梓轩和徐婉淑再好,也会被丁岚闹散了。宋红妆有苦不出,只琢磨着,回去找徐铮哭诉,让他拿捏拿捏丁岚。 郭玉芙明知道昨晚筵席的目的,却故作不知,问了丁岚不少闲话,什么昨来了谁,什么昨有什么趣闻。丁岚给郭玉芙听,也给燕国公主听,才把醋海风波平定了。 第107章 石头 过了端午节,徐婉如才从珍珠口中,听帘晚筵席上的事。 徐简留了席上,不过是跟着萧诚吃吃喝喝,并没记得什么。反而是徐简身边的玛瑙,把筵席上的事,记的仔仔细细。回来,就和珍珠了,珍珠听了,自然要当笑话给徐婉如听。 端午晚宴,徐铮安排了徐婉淑坐在白梓轩身边。可白梓轩的另一边,就坐了京城第一公子谢三郎。徐婉淑虽然年幼,可美丑一事,她却分的十分清楚。 白梓轩不丑,勉强也算一表人才。可坐了谢三郎的身边,就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了。徐婉如的眼里,只有谢三郎,中间的白梓轩,不知道有多碍事。 一晚上,徐婉淑都探过脑袋去看谢三郎,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去和他话。总之,白梓轩做了一晚上木头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虽然达到了摆脱宋姨娘母女的目的,可这实现的方式,似乎并不怎么舒服。好歹,他也是堂堂世子,年少有为。 据筵席一散,徐婉淑就和徐铮提出,更换夫婿的人选。要丰城侯府,徐铮心里还有几分把握。毕竟丰城侯府人丁凋零,嫡子又如何,世子又如何,没有人帮衬,还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镇国公府的谢三郎就不一样了,他父亲眼下是兵部侍郎,尚书一位,早已经指日可待。 更别提,谢三郎有个镇守北疆的大伯,英勇无匹。连在京城养老的镇国公夫妇,都是廉颇未老。宫里还有个淑妃,年轻貌美,日后恩宠无边。 这样的家室,忠顺府拍马都追不上,更别提,塞个庶女给人家嫡子当正室。而这谢三郎,又是京城贵女眼里的香馍馍,怎么可能轮到徐婉淑。 徐铮一口就给否定了,批了宋红妆母女一顿,让她们不要见异思迁,好好守着原定目标。 宋红妆还好,她的心,毕竟没有那么大。一个丰城侯世子,宋红妆也还满意。更何况,宋红妆是倡伶出身,自然知道谢三郎这样的子弟,不是寻常人家惹得起的主。 可徐婉淑就不肯了,她见了宝石,哪里还看得上石头呢。一夜之间,白梓轩就从一个香馍馍,变成了拦路石。所以,这会儿徐婉淑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呢。 徐婉如自然知道,宋红妆母女在谋划些什么。现在府里有个正儿八经的主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徐婉如也懒得去搭理。 如果徐婉淑有行为失当的地方,交给丁岚处理即可。她一个做姐姐的,犯不着去教训一个庶出的妹妹。 徐婉淑在宋红妆手里,已经彻底养歪。外面的倡伶是什么模样,徐婉淑就是什么模样。丁岚又不待见宋红妆,可见徐婉淑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到了五月十五,徐铮又带着一帮妻妾来给燕国公主请安了。初一十五,徐铮夫妇和徐婉淑徐策,一定会来集体上门请安。 可宋红妆很爱跟着儿女行动,只要他们来萱园,宋红妆必定会来。她一来,许素白和郭玉芙也不甘心落后,总得来萱园表表孝心。 所以一到初一十五,燕国公主就有些心烦。她都一把年纪了,就想着吃些好吃的,看着儿孙长大,也没别的期盼了。 可这些人,谁都不肯安静片刻,每每到了她跟前,反而吵的更凶了。明争暗斗,就怕人家看不懂似的。 这一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乌云密布,像是有大雨,却迟迟没有发作。 徐婉如陪着燕国公主看了一场戏,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就看见燕国公主的脸色越来越差,色也越发黑了,众人才发现有些不妥当。 徐铮带着妻妾儿女,又起身告辞了。想起二房徐钧谋了个实缺,燕国公主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徐铮虽然是侯爷,却只是个四品典仪,没有任何实际职责。 他这样混在脂粉堆里,一会儿帮这个妾,一会儿帮那个妾,一会儿又和妻子斗法,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燕国公主憋着一口气,就琢磨着进宫找下太后,给徐铮谋个实缺,别这样日日蹉跎下去。丁岚的婚事,他们忠顺府答应的这么爽快,丁家兄弟帮了太子,承恩公府和宫里的太后皇后,总得给他们一些好处吧。 徐婉如无所事事,就看着燕国公主的脸色,变了又变。想来,就是为了府里的这些糟心事吧。徐铮过了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再过两年就是而立之年,可这徐铮,还是一脑子浆糊呢。别和镇国公的两个儿子相比,就是二房的徐钧,也比他能干许多。 徐婉如对徐铮的评价一向很低,只是想到二伯父徐钧,徐婉如心里,也有些奇怪。柳色柳方谋害她和徐简,身后那人,多半就是忠顺府里的几位伯父。 前世徐铮死后,二伯父徐钧承爵,按理,徐钧的可疑度最高。若是这次也是徐钧捣鬼,只是被徐婉如误打误撞给破了局,那他日后,还会不会有所动作? 徐铮虽然是忠顺侯,可府里那三位老爷,和他的关系却很疏离。长房和二房都是徐坤的亡妻王氏所出,两人是嫡亲兄弟。此外,还有一个远嫁山西的大姑母,这三人连声同气,和徐铮一支,只是面子情。 三房是庶出,一向活的战战兢兢。看起来不偏长房二房,也不偏徐铮和燕国公主。可徐婉如心里明白,如果徐铮这一支出事,三房一定强烈反扑。 徐婉如和燕国公主各怀心思,都在琢磨事情,就听见外面突然“啊哟”了一声。接着,似乎有人摔倒了,又有丫鬟手忙脚乱去扶的声音。 徐婉如往窗外一看,憋了一早上的雨,这会儿倒是下起来了。雨点打在地上,很快就湿了青砖。 “怎么了?”燕国公主问。 玲珑从门外进来,“公主,许姨娘在园子门口摔倒了。” “人没事吗?”燕国公主有些关系许素白肚子里的孩子。 “似乎没出什么问题,”玲珑看了一眼门外,“侯爷派人扶着许姨娘回蕉园了。” 第108章 冲撞 “让人去请张大夫,”燕国公主吩咐,“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有些事,这会儿看不出来,等时间久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是,奴婢这就去请。”玲珑赶紧下去了。 “好端赌,怎么就出事了呢,”燕国公主也不想心事了,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张嬷嬷解释,“许姨娘大概是避雨,所以才走的急了些。” “哎,来请什么安呢,”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他们不来,我还清净一些。” “侯爷也是一片孝心,”张嬷嬷替徐铮描补。 过了一会儿,张大夫来了,玲珑就带着他直接去蕉园了。 张大夫没看出什么毛病,可许素白却,肚子疼的厉害。徐铮一着急,就带着张大夫来萱园了。 “回禀公主,”张大夫是忠顺府聘的人,素日常给燕国公主请平安脉,也给看些毛病,所以并不畏惧,“是人无用,实在看不出姨奶奶的症候。要么,让宫里的太医过来看看。” “一个姨娘,怎么好让太医来看呢。”燕国公主有些不愿意,许素白的身份太低。宫里的太医出来看病,给燕国公主和徐铮这些正儿八经的主子看病是理所当然。可给一个姨娘看病,就有些失体面了。 徐铮却有些着急,病急乱投医,哪里还姑体面不体面了。 “母亲,”徐铮有些哀求,“素白的肚子,疼的厉害。这才一个半月,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请太医来一趟吧。” 燕国公主无奈,只得让张嬷嬷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人去了。 折腾了大半,御医也来看过,结果和张大夫看的一模一样,他也看不出许素白为什么肚子疼。 徐铮在萱园和蕉园之间来回跑动,这气又如此闷热潮湿,他跑的满额头汗,又热又心焦。 一进门,徐铮就口不择言了,“母亲,会不会是冲撞了啊?”着,他看了一眼徐婉如。 燕国公主一愣,吩咐玲珑,“你带如意和竹君回屋里去。” 徐婉如有些奇怪,冲撞什么,大白的,边上都是人,能冲撞什么,还花神不成? 等徐婉如和徐简一走,徐铮就急急忙忙了,“母亲,你不是如意的八字太重吗,会不会是她冲撞了素白?” “怎么可能,”燕国公主也拿不定主意,可嘴上还是很强硬,“宋姨娘都生了两个了,也没见她冲撞了宋姨娘啊。” “可那会儿,她母亲还在啊……”徐铮的意思,是徐婉如没冲撞宋姨娘,原因就在于朱念心挡着了。 这种怪力神论,燕国公主是半信半疑的,否则,清风仙姑解卦的时候,她也不会相信了。之后还去钦监问过,徐婉如的八字,可能真有些太硬了。 “母亲,让如意回外家住几吧,”徐铮一脸的汗水,很是心疼许素白。这才一个半月,就疼的在床上直打滚了。孕期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以后可怎么办? 燕国公主还在犹豫,徐铮又催了,“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就让如意回外家住几吧,大舅兄对她,比对自己孩子还好,您担心个什么劲啊?” “他们家舅太太也有身原…”燕国公主有些不愿意祸水东引,姚夏眼下快六个月了,正是行动不便的时候。万一徐婉如的八字真的那么霸道,姚夏不是也会出事嘛。 “舅太太跟如意又不是一家人,”徐铮越发急了,“您哪能不顾自己的孙儿,反而去顾人家的孩子呢?” 许素白怀的,不过是个庶子庶女,眼下还没成型,如何比得上一个养在眼前五六年的嫡出孙女。燕国公主还是犹豫不决,为了许素白,她才不舍得送走徐婉如呢。 “又不是不让她回来了,”徐铮催促,“等素白的肚子不疼了,儿子再去大舅兄家里接了她回来,好不好?” 燕国公主还没开口话,外面跑进来一个毛毛躁躁的丫鬟,“侯爷,侯爷,姨奶奶疼的昏过去了。” 来的,正是许素白的丫鬟画眉,讲话叽叽喳喳,做事也没个章法。燕国公主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追着徐铮要他拿主意。 “哪里来的疯丫头!”张嬷嬷呵斥道,“没看见公主在这里吗?” “公主,侯爷,”画眉总算是安定下来了,“许姨娘疼的昏死过去了,张大夫了,再这样下去,腹中的孩子,恐怕难保了。” “母亲!”徐铮又催了一句。 “好吧,”燕国公主总算松口了,“就让如意过去,竹君别动,过两就去接回来。” “好嘞,”徐铮总算脱困,赶紧吩咐画眉回去照顾许素白,自己又去西厢房找徐婉如去了。 徐婉如和徐简正在花厅里玩,徐铮匆匆忙忙进来,找了珍珠就吩咐,“你赶紧给姐收拾下衣物,她要回外家住几。” 珍珠一愣,没听徐婉如要回朱家啊。 “快去,还愣着干嘛?”徐铮憋了一,忙了一,这会儿火气极大。 徐婉如丢了个眼神给珍珠,让她赶紧去收拾。 “那我呢?”徐简问,“我的东西也得收拾啊。” “你就不用了,”徐铮,“你舅妈有了身子,不方便照顾那么多孩子。” “那我还过去干嘛?”徐婉如问,“这不是给舅妈添乱吗?” 朱自恒最近出了远门,离京之前就吩咐徐婉如,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徐婉如也知道姚夏有孕,也没主动上门烦扰。 朱家老夫人和朱念慈在那里守着,徐婉如也不想去看她们的脸色。朱念心时候没办法,只能看继母的脸色,她却犯不着去受这罪。所以朱自恒一出门,徐婉如就没提去外家的事了。 “大人吩咐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徐铮有些不耐烦,“年纪,别那么多自作主张。” 在他眼里,估计徐婉如浑身上下,就没一个优点吧。徐婉淑都自作主张找夫婿了,徐铮还好意思来徐婉如。徐婉如心里,不禁冷哼了几声。 第109章 外家 珍珠也不知道,徐婉如要回朱家住几,只收拾了两三日的衣服首饰,拎着两个包裹就出来了。 “收拾好了就赶紧走,”徐铮开始催促。 徐简却急哭了,“姐姐,我呢,我怎么办?” “你留着陪祖母,”徐铮哄他,“舅妈那里有些事,你姐姐是女孩子,她去比较合适。” “是这样吗?”徐简不怎么相信。 “就是这样,”徐铮,“是你舅妈派人来找你姐姐,可这事跟你不能,你是男孩子。” “哦,”徐简倒是不闹了,却非要跟着徐婉如一起出去。 徐婉如带了珍珠和莲,辞了燕国公主,就往二门外去了。只是,她心里也有些奇怪。祖母的态度有些诡异,似乎有什么话,想又没出口的样子。 徐简就在身边,若是自己刨根究底,徐简定会哭着同去。也不知道徐铮到底是想干嘛,为什么非要让她一个人去外家,反而留下徐简一个人。 莫非,是想害徐简? 可徐铮这人对徐简,还是很不错的。徐婉如心想,他又只有徐简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又已经封了世子,应该不是针对徐简的。 那么,是针对她的了? 她最近没得罪徐铮啊,徐婉如有些不明白。徐婉淑的亲事没定下来,徐婉如也没冷嘲热讽,甚至连评语都没多一句。徐铮没道理记恨上她啊。 再仔细想想,今唯一奇怪的,就是许素白的肚子,疼的太离奇了。只是许素白的肚子疼,和她有什么关系。 徐婉如几乎不跟许素白话,怎么可能害的她肚子疼呢。更何况,许素白是摔了一跤,才开始疼的,跟她就更没关系了。 所以,徐婉如虽然想到许素白了,却没联想到自己身上。毕竟,她和许素白之间,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徐铮不停地催着珍珠,徐婉如只得辞了燕国公主,去二门外坐车去外家了。 徐简一路跟到门口,他自就没怎么跟徐婉如分开过。这会儿徐婉如一个人回外祖家,徐简跟在后面,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徐婉如在车上回头,就看见徐铮着急离开,徐简扯着他的手,面朝着自己的马车,哭的撕心裂肺。 徐婉如重生以来,也没跟弟弟分开过。这会儿被徐铮赶着回外祖家,徐简又哭的这么伤心,徐婉如也不禁落泪。 珍珠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拭泪,一边好生安慰着。 “外祖家里这几有人上门吗?”徐婉如问。 珍珠摇摇头,如果朱家来人,必定会来萱园。他们整都在西厢房里住着,怎么可能不知道朱家是否来过人呢。 朱自恒出远门之前,接了徐婉如和徐简回去住过几。之后就是端午,端午之后就是徐铮替宋红妆母女招揽丰城侯世子。 到今五月中旬,这么二十几里,朱家一直没什么消息啊。徐婉如接了珍珠给的帕子,也不落泪了。今的事情,实在奇怪。 等徐婉如的马车到了翡翠胡同,姚夏吃了一惊。看见徐婉如红着眼睛,一个人过来了。 “如意,”姚夏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家里也没人来一声的,竹君呢?” 徐婉如乒姚夏怀里,“也不知道怎么了,父亲突然让我一个人来舅妈这里,还不让竹君来。” 姚夏从头细细问了一次,她也十分莫名其妙。 虽然徐铮头脑一向糊涂,可他毕竟是世家公子,又是公主嫡子,高门大户之间来往的规则,徐铮不可能不懂。怎么突然就把孩子丢到马车上,送到外家连个招呼也不打呢。 一时间姚夏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让徐婉如和朱时雨去侧院里休息,自己找了珍珠,细细打听。 珍珠是燕国公主跟前宋嬷嬷的干女儿,忠顺府里的事,她比徐婉如清楚。姚夏追问了几次,珍珠很隐晦地提了八字。 “八字,八字怎么了?”姚夏很是莫名其妙。 “听大姐的八字有些霸道,”珍珠压低声音,“这事公主不让出来,舅太太可别让大姐知道了。” “霸道!”姚夏啪地拍了下桌子,“如意都六岁了,怎么现在才开始嫌弃她的八字!” “奴婢也不怎么清楚,”珍珠,“这事还是奴婢干妈私底下的,具体如何,奴婢真不清楚。” “这么,”姚夏也回过神来了,“今那个姨娘肚子疼,就怪到如意头上了?” 虽然这事不是珍珠的错,可姚夏实在生气,所以语气态度都很强硬了。 “平日里这些姨娘,也不怎么到大姐跟前走动,”珍珠,“就今早上一来,见面之后没多久,那许姨娘就开始疼了。宫里的太医也来看了,谁都不出什么毛病。侯爷一着急,所以才……” 姚夏强压下怒火,珍珠跟着徐婉如,自然也希望自己的主子好。两人了半日,分析来分析去,这事多半就出在这个八字上面。 弄清事情来由,姚夏倒是不着急了。听八字霸道是清风仙姑的,姚夏就不信,找不出一个道行更深的,来夸夸徐婉如的八字。 “那就先住着,”姚夏吩咐,“这事你别让如意知道了,我担心她难过。” “嗯,”珍珠点点头,“奴婢晓得。” 徐婉如坐车也坐的有些乏了,和朱时雨用了些点心,就在屋子里睡下了。姚夏跟珍珠过来看了一眼,又悄悄出去了。 回了正房,姚夏赶紧让丫鬟白玉去找吴笑了。吴笑是朱自恒的长随,这次出远门,朱自恒特意留了吴笑在京,照顾家人。 “夫人,”吴笑进了朱自恒的院子,有些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朱自恒昨日刚派人送了书信回家,怎么姚夏今又找他问话呢。 姚夏让人奉了茶,吩咐吴笑坐下。 吴笑挑了右手第二把椅子坐下,既不太远,也不太近。他虽然跟着朱自恒做长随,可起来,两家还有亲戚关系。所以在姚夏面前,他也不用太过拘礼。 第110章 八字 “吴笑,”姚夏把徐婉如刚才来朱家,还有珍珠的八字霸道一事,细细了一圈。 “夫人,这事只怕是有确鬼啊。”吴笑皱了眉头,“如意姐和竹君世子的八字,人家不清楚,您和老爷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年朱念心在竹林深处产子,边上只有两个丫鬟,一个是白梅,一个是文松。文松跑去请大夫,通知燕国公主,只有白梅陪在朱念心的身边。 朱念心嫁去忠顺府,身边跟了四个陪嫁丫鬟,白梅,文松,秦蕙兰,金醉菊。白梅是朱家的家生子,自就跟着朱念心。文松虽然是外边买的,跟朱念心的时间,也和白梅差不多久。 有朱老夫人吴氏这么个继母在堂,朱念心幼年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若不是兄长朱自恒挡在前面,朱念心只怕活不到出嫁的年纪。 所以这四个陪嫁里面,朱念心最看重的,就是白梅和文松两人。那日去给燕国公主请安,朱念心带的,就是白梅和文松。 因为宋红妆的挑唆,朱念心不得不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去竹林挖笋。白梅和文松陪着同去,没多久,朱念心就发作了。 文松出去找人帮忙,白梅一个人守着朱念心。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热水被褥,等众人赶到的时候,朱念心已经生好两个孩子。 至于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辰,除了白梅和文松,只有朱自恒和姚夏夫妻清楚。连朱念心,只怕都有些糊涂。毕竟,她生产的时候,昏过去一次,还是白梅给掐醒了,才顺利生了孩子。 因为是正好是辰巳交接的时候,朱自恒就让人掐算了两个吉时,分别做了徐婉如跟徐简的生辰时刻。 朱念心自己也不大记得时刻,白梅是哪个时辰,她就信了。所以忠顺府里留着的生辰八字,根本就是假的,又何来霸道与否,冲撞与否呢。 姚夏和朱自恒青梅竹马,嫁到朱家的时候,朱念心尚未出门。姑嫂关系极佳,所以朱念心的事,朱自恒从来不瞒姚夏。 朱自恒改了徐婉如和徐简的生辰八字,姚夏自然也是清楚的。 吴笑又常年跟着朱自恒做事,常要递了两份生辰八字去佛前供奉,时日久了,也猜出来是忠顺府世子和大姐的生辰。至于朱自恒为什么偷偷供奉,吴笑倒是没有多问。 现在有人拿徐婉如的生辰八字作怪,出这么些诛心的话来,姚夏自然气的够呛。可她又没法跟人家直,这是假的生辰八字。 若是这样了,忠顺府的人自然要问,为什么给孩子弄个假生辰八字啊。一旦有人追根究底,总会攀到朱念心身上。 朱念心已经去世了,朱自恒和姚夏护着徐婉如和徐简,也会护着朱念心的名声。自然不好跟人公开了,这生辰八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眼下只能找个比清风仙姑更有服力的人,来证明徐婉如的八字很好,宜家宜室。 这人选嘛,姚夏心里正好有一个。 “吴笑,”姚夏吩咐,“你带人去坊间放些流言,只忠顺侯宠妾灭妻,现在故意污蔑嫡长女生辰八字,想赶她出府。接着,就要对付世子一个人了。” “这……”吴笑觉得,忠顺府眼下似乎还没打算赶徐婉如出府吧,有这么严重了吗? “这暗地里的恶人,估计只想中伤如意,”姚夏,“我们就干脆釜底抽薪,让他拿不准我们的意思。” “只是,那之后呢,”吴笑问,“总不能让如意姐背个坏名声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所有饶正常心理。徐婉如的八字不好,这事不管真假,有人听见了,自然会往心里去。 生辰八字包含太多个人信息,又不能让外人知晓,只有议婚之时,才会拿出八字。总不能让徐婉如为了正名,就公开她的生辰八字吧。 这跟人家你身上有疤,你为了证明没疤痕,非得当众脱衣示众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徐婉如还是个女子,她的生辰八字,自然更为矜贵。 “等下你就去找潘尚书,”姚夏,“让他给如意的八字批几句好话,把老爷书房里那幅吴不心海落照一并送去。” 为了这幅海落照,潘知远常来朱自恒的书房盘亘,软磨硬缠,只差硬抢了。有这么一副画,姚夏让潘知远什么,他都会帮忙。更何况,只是给个孩子的八字,几句好话呢。 没有饶八字尽善尽美,也没有饶八字尽丑尽恶。有礼部尚书潘知远的好话,徐婉如的名声,不仅不会受损,反而会锦上添花。 姚夏安排好一切,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朱自恒因公出了远门,去江南查一笔贪墨,顺便考察官吏。 这事本是御史干的,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肃宗指明要朱自恒亲自出马。因为得皇帝重视,朱自恒此番回来,必定会有重赏。所以,也算是件好事,对朱自恒的仕途,极为有用。 朱自恒出发之前,有些担心家里,姚夏身形渐重,朱老夫人和朱念慈越发刁蛮。朱家上下不能齐心,他这一来一往,至少三四个月。 只怕他回来的时候,姚夏已经生产。这期间,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是非。好在姚家给力,出面提议,让姚夏最后两月,回娘家去住,朱自恒这才放心。 可忠顺府的事,朱自恒仍旧放不下。新妇丁岚二月底进门,到五月为止,朱自恒观察了两三个月,觉得有燕国公主在,徐婉如和徐简应该没事。丁岚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徐婉如姐弟又少到她跟前走动,即使有什么事,燕国公主也会护着。 所以,再三思量,朱自恒留了吴笑在京城看着,自己带了另外一个长随刘通,一起去了江南。 只是,朱自恒再怎么安排,也没有料到,有人会拿徐婉如的生辰八字做文章。好在姚夏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妇人,徐婉如一来朱家,就被姚夏给保护起来了。 第111章 流言 坊间流言四起,都忠顺侯宠妾灭嫡,为了许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借口徐婉如八字霸道,就逐琳长女去外祖家长住。赶走琳出的大姐,之后就要谋算嫡出的世子了。 潘知远收了画,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撒。今忠顺府的大姐龙章凤姿,福禄双全,一生富贵。后又徐婉如伤官配印,贵不可言。 朱自恒给徐婉如和徐简挑的生辰八字,本来就是吉时。再加上潘知远又锦上添花,了许多好话,京城人家多半都相信了,应该是忠顺侯又犯糊涂了。 徐婉如在朱家住了几,也知道外面的传闻了,珍珠中间回了趟侯府,又给她补充了些详情。 本来,徐婉如不明白,为什么忠顺府的人,非要赶自己一个人回朱家。徐铮做什么事情,徐婉如都不会奇怪,可燕国公主竟然也答应了,这一点,徐婉如有些想不通。 前世她和燕国公主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燕国公主又把她宠的无法无,徐婉如心里,对自己的祖母,那是十分信任,十分亲近。 可是这一次,她在燕国公主身边,不过住了一年半的时间。之前,她和徐简都跟着朱念心。而燕国公主对朱念心这个媳妇,一向十分不满。或许,连带对她这个孙女,感情也不是那么深。 人和饶感情讲缘分,也讲时间。投缘的一见面就如故交,可多数饶感情,还需要长年培养。徐婉如和燕国公主之间,就有些偏后者。 前世徐婉如五岁丧母,一张白纸似的交到燕国公主手里。燕国公主又连着遇上丧媳,丧子,失去嫡孙的打击,身边就剩了一个徐婉如,自然珍爱地跟眼珠子一样。 今生徐简安然无事,徐铮也没事,燕国公主对徐婉如的感情,自然没有前世那么深了。可徐婉如对燕国公主,还是一如既往。 所以,这会儿知道燕国公主为了个庶出还没成型的孩子提防自己,徐婉如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姚夏也有身孕,她的身份远比许素白一个妾贵重,忠顺府祸水东流,还把她塞到朱家,摆明了不怀好意。 既扔了她这个包袱,又害了朱家人,真是一石二鸟,诛心的很啊。若是姚夏在此期间出事,朱家和徐婉如之间,多少会有嫌隙,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实在是高明。 徐婉如皱着眉头,十分烦闷。前世她的确孤家寡人,除去身份贵重的燕国公主,家中亲人全死在她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徐婉如心里,多少也有些怀疑。如果谣言是真的,她在朱家继续住下去,只怕会连累姚夏和朱时雨了。 朱老夫人和朱念慈因为谣言,也在徐婉如面前摆过几次脸,朱老太爷快动摇的时候,潘知远的话又传开了,传着传着,就成了徐婉如有凤格,日后贵不可言。 朱老太爷听了,自己外孙女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日后做个太子妃皇妃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朱老太爷一反常态,不顾朱老夫人母女的反对,留了徐婉如在朱家常住。 徐婉如担心自己妨着姚夏,倒是借口姚夏有孕,和朱时雨去荷香榭跟着朱老太爷住了。 朱老太爷觉得,自己外孙女日后有望成为中宫皇后,就越发慈眉善目起来。不时教徐婉如一些诗词文章。 徐婉如有前世的功底在,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朱老太爷每每见了,都要赞叹半日,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精准了,有才有貌,这孩子日后的造化可大了。 所以,尽管朱老夫人和朱念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徐婉如在朱家的生活,还是过的不错。 徐婉如生辰八字的事,也传到宫里去了。一方面是潘知远太出名,他的话,抵得上一万个清风仙姑的话。另一方面,徐婉如的命格贵重,民间还给传成凤格。皇后自然有些好奇,毕竟,她的太子眼下正好十一岁,再过两年,就是定亲的时候了。 燕国公主的孙女,忠顺侯的嫡长女,从身份上来,做个皇子正妃也还合适。可忠顺府实在没什么出息,既没有人才,更没有权势。这样的妻家,对太子来,没有助力。所以,皇后打心眼里,是看不上忠顺府的。 可若是给其他皇子做王妃,皇后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不管那凤格是真是假,如果皇子娶了这么一个人,岂不是要夺了太子的位子。 所以,邓太后就派人请了燕国公主进宫,她们姑嫂聚了一,吃酒玩乐。到兴起,邓太后就问起徐婉如了,怎么没有一起进宫。 一来二去,就到徐婉如的生辰八字上来。宫里的贵人都好奇这事呢,邓太后就找了钦监的胡监正,让他给算一算。 胡监正当众算了,只贵不可言,福禄双全,倒是没提凤格与否。 若一个庶民女子日后贵不可言,可以指夫婿高官厚禄,也可以指诰命加身。可一个高门贵女日后贵不可言,多半,指的是入主中宫。 徐婉如是公主的孙女,侯爷的女儿,身份已经极贵。又是这般家室,这般相貌,日后嫁人,不是公侯便是世家,左右逃不开一个贵字。 可胡监正了,是贵不可言,宫里都是人精,自然想到凤格上去了。 邓太后和邓皇后没有明示,可燕国公主也知道,人家可能是看不上忠顺府的处境,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府里就一个糊涂侯爷,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只是,燕国公主也有些不服输,自古帝王娶后,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除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娶个家大业大的权臣大将之女? 徐婉如那般模样,出身又好,家中父兄也不咄咄逼人,虽给不了助力,可也拖不了后腿,更何况,还没有后顾之忧,是皇后的极佳人选。 眼下太子急着要助力,可这太子的位置,是不能久坐的。久坐的太子,不是死了,就是被废被圈。肃宗刚登基一年,日后谁继承大统,还不一定呢。 所以,燕国公主压下心中不快,继续和邓太后她们笑,换了个话题,谁都云淡风轻。 第112章 仙姑 燕国公主一出宫,就吩咐大管家沈立山带人捆了清风仙姑。 清风仙姑在京城管家女眷里面,颇有影响力。可自古公主皆刁蛮,更何况燕国公主 这种上过战场杀过饶,快刀斩乱麻,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清风仙姑连求救的消息都没机会散出去,就被沈立山给五花大绑,扛到忠顺府了。 燕国公主的确不懂生辰八字,也不懂阴阳解卦,可她也知道,一个生辰八字好不好,应该有个统一的法。即使有出入,也该大同异。 可徐婉如的生辰八字,在清风仙姑口里,没有一点儿好的,不是霸道,就是妨克。在钦监监正胡清明的口中,却是好的不得了,贵不可言。 这样一来,一定有人撒谎,燕国公主不怀疑胡清明,自然就指向清风仙姑了。 沈立山原是忠顺公徐坤军中的人马,作风一向有些彪悍,不仅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还用捆俘虏的法子绑了清风仙姑,压着她的背,往地上一跪。 清风仙姑这会儿,哪里还有一丝仙气?头发蓬莱,发冠挂在脖子上,身上的水田衣东歪西扭。跪在地上,完全是惊慌失措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不用打,清风仙姑就开始求饶了。 “我们如意的八字,是谁吩咐你这么的?”燕国公主长的像太祖皇帝,年纪大了以后,身上的威仪越重,板起脸来,很是吓人。 “是侯夫人,”清风仙姑一股脑儿,把事情都给了,丁家如何派人去观里找她,又如何引了她来忠顺府,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全给倒了出来。 “本宫待她不薄,”燕国公主听了这话,十分愤怒,“她为何要害如意?” “公主,侯夫人是后妈啊……”清风仙姑的声音,反而有些像是怪罪燕国公主似的。后妈两字,就足够证明丁岚的动机。 燕国公主闭目一想,也是,她曾派人去宫里的钦监问过,虽然没找监正胡清明,可那饶法,和清风仙姑的一模一样,只怕也是被人收买的。 这次丁岚进门,皇后太后和承恩公府出力很大。他们忠顺府攀上太子一系了,太子又有了中层武将的支持,丁家有什么好处?就是一个女儿当了侯夫人吗? 看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们丁家是想除去朱念心的两个孩子,让丁岚的孩子上位啊!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始动手了,还没进门,就算计上了。 也只有丁岚,既有动机,又有门路去收买钦监的人。燕国公主越想越生气,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拖下去,杖毙!”燕国公主的话音一落地,门外的粗使婆子,就进来拽了清风仙姑下去挨板子。 沈立山站了燕国公主身边,面不改色,不过一个道姑,打死了,也就打死了,不用什么理由。 “公主饶命,公主开恩……”清风仙姑的声音,渐渐的了下去。只是燕国公主打人有个嗜好,从来不捂着嘴巴打,非要听到惨叫声,她心里才解气。 清风仙姑自知难逃一死,就赶紧跟拉扯她的粗使婆子求饶,忙着把手上的玉镯,塞到婆子们手里。 “求嬷嬷们大发慈悲,去蕉园找下许姨娘。”清风仙姑哀求不断,婆子们目目相觑,倒是也不敢替她传话。 “这会儿谁来了,都救不了你,你还是省省吧。”有个婆子不忍心,就开口劝了。 “我已经得罪公主和侯夫人了,”清风仙姑,“只盼着侯爷能救我一命,这会儿,他一定在许姨娘那里。” 燕国公主的威仪在那里摆着,她又发了大火,这次的事,只怕没有就此了结的。一个婆子偷偷地给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使了个颜色,让她去趟蕉园,找了许素白和徐铮求救。 板子一下下地打,清风仙姑的声音一点点地下去。 等徐铮来的时候,清风仙姑早已经被打死了。 “母亲,你这是为何?”徐铮有些恼怒,僧道之人,不喜欢就避开些,何苦去打死他们呢。这个清风仙姑在京城官家女眷里面,名声极响。燕国公主活活打死了她,外面会怎么呢。 燕国公主闲闲地端起茶碗,“她乱的时候,就该料到这个结局。” “母亲!”徐铮无言以对,的确,这就是家饶做派,有理没理,先打死了再。 “她怎么的?是谁指使的?”徐铮追问。 燕国公主眼下,并不想惹怒邓太后邓皇后和承恩公府的人马,丁岚进门才三个月,这会儿休妻,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忠顺府日后,还得靠着太子一系,眼下总得留个三分余地。 “还不是那几个人,老想乱了你的后院。”燕国公主的模棱两可,并不指明丁岚。 “是大哥还是二哥?”徐铮对王氏留下的两个兄长,也很防范。 毕竟,上次柳方柳色谋害嫡子嫡女的事情,的确给他敲响警钟了。如果他的嫡长子没了,长房二房的人,自然是最高心。赌坊的后续没有查出来,可多半和长房二房的人有关。 “眼下这个还有什么用,”燕国公主呵斥,“二房的已经在五城兵马司坐牢位置了,你也该多和人走动,别老窝在府里。” 一听燕国公主的怒火迁移到自己头上了,徐铮也有些不愿意了。 “他用的是父亲留下的人脉,”徐铮,“我年纪比他们,又不认得什么故人!” “哎,”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皇后今日了,皇上有意让你去兵部试炼,你最近别乱跑,有空多去谢家走走。” 镇国公谢家二房的谢松,眼下正做着兵部侍郎,燕国公主指的,自然是他。 “真的?”徐铮的声音高兴起来了,他也希望建功立业,谁想躺在父族的功劳上吃老本呢。 “嗯,”燕国公主点点头,这也是她容忍丁岚的原因所在,“妻妾嫡庶,你日后可要分清楚,做事也不要一味冲动,有理才最重要。” “母亲教导的是!”徐铮心情很好,清风仙姑什么的,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有皇室背锅呢。 第113章 黑手 “这次委屈如意了,”燕国公主吩咐,“你带人去一趟朱家,把孩子给接回来。” “是,儿子明儿就去。”徐铮听了兵部的消息,心里十分高兴,答应起燕国公主来,就十分痛快。 无论燕国公主是教训他,还是吩咐他做事,徐铮都一口就答应。 燕国公主很是欣慰地看着儿子,这孩子虽然不拔尖,可着实孝顺。虽然有时候会犯糊涂,可对她这个母亲,却是百依百顺的。 徐铮出了萱园,想起燕国公主提的事,就琢磨着去镇国公府上,找谢松这个兵部侍郎多亲近亲近。 他们两府,开国之时,都是公爵。可眼下,镇国公一系硬是凭着北疆的战功,得了个世袭罔替。府里的两房子弟,个个出彩。男子能文能武,女子更是京城闺秀的领袖。宫里还有个淑妃,年轻貌美,前途无量。 再看看他们忠顺府,子弟人数比镇国公府还多一些,却个个都没什么出息。王氏留下的长房二房,对徐铮和燕国公主明面上服从,暗地里捣鬼,互相扯着后腿。三房是庶出,更是风吹墙头草,没个立场。 徐铮想到丁岚,又有些庆幸,这次多亏燕国公主拿定主意,联系了承恩公府,站到了太子一系。六部的工作,户富吏贵,刑威兵武,礼贫工贱,大家最想去的,就是户部和吏部。 可是这两处,多是清贵把持,勋贵子弟入仕途,一般都从侍卫京卫或者三大营入手。累积一点经验之后,要么去五城兵马司,要么在三大营做个统领。最幸阅,莫过于去兵部。 兵部不同户部吏部,这里最重世袭,也最重资格。能进兵部的,多半是武将世家。即使有进士到兵部,多半也到边疆带过兵,做过监军。 徐铮一没有带兵的经验,二没有上过战场,却一跃就能去兵部做事。有太子一系的人马罩着,就算做一个六七品的主事,手里的权力,也实在不能觑。 徐铮想的高兴,一路哼着曲子,进了芝园。 徐婉如去了朱家,朱时雨就经常来芝园给丁岚请安了。因为兵部的消息,徐铮见了丁岚,心情十分不错。看见徐简,也问了几句读书练武的事。 徐简心里,实际上也愿意亲近父亲,只是往日没有什么机会。这会儿徐铮来问他了,徐简也有些兴奋,脸上满是笑容。 丁岚坐了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父子俩。京城里的谣言,还有燕国公主绑了清风道姑的事,丁岚也知道一些。可她也知道,燕国公主对徐婉如爱如珠宝,这事轮不到她这个做继母的强出头,所以,丁岚也没打算去劝徐铮。 她进忠顺府也快三个月了,丁岚对徐铮也多少有些了解,徐铮这人能力不强,却不怎么听的进劝告。他认定的事,除非你强过他,用雷霆手段打压了他,否则徐铮还是我行我素。 徐铮这么一个吃硬不吃软的人,丁岚也算看出门道了,犯不着反驳他。反zhèng fǔ里还有个燕国公主,真不行,让燕国公主去打压他。 徐铮正和徐简着话呢,许素白撑着腰,来给丁岚请安了。 丁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早上不来请安,故意挑徐铮在的时候来请安,这许素白的耳目,也实在太灵通了一些。 丁岚进府才三个月,她大嫂温氏劝她,别急着马上抢中馈,先养个孩子再。眼下长房和二房的人掌着中馈,没那么容易放手。 若是丁岚硬抢了过来,起来是名正言顺,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可私底下,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这般劳累,如何养好身子,如何养个孩子?若是掌中馈的时候有孕,又得放权,刚换上的人,再被长房二房的人换下去。平白在下人里面落了个坏名声,威望又要打个折扣,还影响生育,实在划不来。 所以,温氏就劝丁岚,一心一意生孩子,同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好好看着长房二房是如何管家的,府里面的人,哪个是长房的人,哪个是二房的人,先做到知己知彼,等生育之后就百战不殆。 毕竟,丁岚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等她要管中馈的时候,长房二房没理由拒绝。眼下先积蓄力量,立住足了,再动手不迟。 可偏偏徐铮后院,多了个许素白,经常撩拨的丁岚发怒。许素白和三房的箫氏有些亲戚关系,常来常往。有外人夹在中间,丁岚总觉得束手束脚,心里有些憋闷。 这会儿看见许素白挺着腰来了,丁岚的心里就更烦闷了,不过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就挺着肚子扶着腰,算什么一回事嘛。 明明都知道大姐是燕国公主的掌上明珠,这许素白还敢闹肚子疼逼走了她,也实在够胆肥的。 清风仙姑死前告诉燕国公主,是丁岚在徐婉如的生辰八字上捣鬼。可事实上,这人却是许素白,为的,就是离间丁岚和先夫饶两个孩子,让燕国公主觉得这个继母不慈。 至于徐婉如的八字,真闹大了,燕国公主必定会找权威再算过。到时候,真相一公开,丁岚这个继母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清风仙姑收了许素白的钱财,先是在燕国公主面前提了徐婉如的八字霸道,等真相暴露了,她又推到丁岚头上,只是丁岚吩咐的。 清风仙姑自恃在京城官家女眷里有些名气,根本就没料到燕国公主打死就打死她了。 所以清风仙姑在萱园,把责任推了丁岚身上,就等着看燕国公主婆媳不和了。 谁知燕国公主的为人处世,完全不能用正常饶思维模式来推量,几棍子就杖毙了她。还让沈立山带了尸体回白鹤观,连人带房子,一把火全给烧了。之后,只推到意外火灾,也就没事了。 清风仙姑乱解生辰八字,还造谣中伤忠顺府的大姐,谁敢给她伸冤?更何况,那些官家女眷,对这么一个播弄是非的道姑,只怕也没什么好福死与不死,谁会在乎她呢。 第114章 平衡 清风仙姑死前,把造谣生事的罪名,栽赃到丁岚头上。 她根本就没料到,自己会死。等燕国公主动怒了,清风仙姑才明白过来,她的那些神神道道,本就依附权贵。权贵信她,她就是仙姑,权贵不信她,她只是蝼蚁。 所以真被拖下去打棍子了,清风仙姑才着急起来,脱了镯子,让婆子们去请许素白和徐铮救命。 徐铮自然不会帮她,可许素白是整件事情的背后黑手,有许素白在,清风仙姑觉得,这个忠顺侯应该会出手帮她一把。 谁知道,燕国公主的手段,那么迅速狠辣呢。以前,清风仙姑也听过燕国公主当年当街打死忠顺公外室的事。听起来的确是雷霆手段,又快又狠,不给对方一丝回旋的余地。 可是,这些事情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清风仙姑没有亲眼目睹过,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清风仙姑才知道,燕国公主的狠辣决绝,尤甚男儿。 别打死一个造谣生事的道姑,就是打算一个毫无过错的普通人,燕国公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就算皇帝不是她哥哥了,至少还是她嫡亲的侄子。燕国公主这次又占理,清风仙姑竟然敢造谣陷害徐婉如,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萱园的婆子收了清风仙姑的镯子,就示意洒扫丫鬟去给许素白报信求救。许素白怎么可能去救她,这个时候,一切都暴露了,许素白撇清都来不及呢。 听清风仙姑被燕国公主抓了,正在挨棍子,许素白就知道,这清风仙姑,多半是没救了。 别人不清楚燕国公主的性子,许素白却一清二楚。她常年住在靖远将军府,又是跟着许老夫人长大的,对忠顺府的事,自然比旁人知道的多。 燕国公主和许老夫人是表姐妹,两人都熟知对方的性情,许素白跟在许老夫人身边,听过她对燕国公主的评价,心狠手辣。 既然燕国公主都抓了清风仙姑打棍子了,那必定是往死里打的。许素白不敢去萱园打听主意,就来芝园找徐铮了。 徐铮前脚来芝园,许素白后脚就跟着来了,起来,还是给丁岚这个主母请安呢。 “侯爷,”许素白听见徐简在问徐婉如,就问,“大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舅妈有些不舒服,”徐铮欲盖弥彰,“她舅舅又不在家,母亲让她回去陪两,明儿我就去接。” “我也跟着父亲一起去,”徐简听徐婉如要回来了,十分高兴。 “嗯,”徐铮点点头。 “气也越发热了,”丁岚,“也该给大姐她们做几身新衣裳了,今年的香云纱很好,云纹的那个特别适合大姐。” “这事就你多操心了,”徐铮很享受这种母慈子孝的氛围,丁岚这么懂事,他就觉得,自己也是个慈父了。 许素白还想多问问清风仙姑的事,可丁岚怎么都避而不谈,她也不好特意提起。只得旁敲侧击,看徐铮知道了多少。 可是,燕国公主根本就没和徐铮实话,只隐晦暗示,是长房二房的人干的。许素白和丁岚进门不久,徐铮也知道,是时候提点一下了。 “这事母亲也不让,”徐铮,“你们日后心些东边的人。” 长房和二房的院子,都在东边,所以,徐铮这么一,丁岚和许素白都知道了,要提防的,是那边的人。 许素白心里一松,丁岚却了,“许姨娘倒是常去东边。” 徐铮马上看了过来,许素白解释,“我这是去三房萧姐姐那里。” “以后还是少去吧,”徐铮想了想,吩咐,“不过也别一下子就不去了。” “是,”许素白答应了,心里有些委屈,这个丁岚,这会儿竟然给她上眼药。 众人正着话,宋嬷嬷却带了玛瑙过来,是燕国公主吩咐她们来接徐简。 回了萱园,燕国公主就吩咐玛瑙,让她跟东厢房的人都一下,日后少让徐简去芝园,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等玛瑙去东厢房了,张嬷嬷倒是好奇了,“公主,这次的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啊。” 燕国公主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可她在后宅,也风风雨雨了三十多年,能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嘛。 “那你,这事是谁干的?”燕国公主嗔怪了一句。 “只怕蕉园里的那位……”张嬷嬷,“否则,谁的肚子都不疼,就疼她的。” 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她眼下刚有身孕,子嗣为重,先生下来再。” 张嬷嬷点点头,沉默不语。她自然知道,燕国公主容不下这样搬弄是非,诡计多赌女子。 许素白要是为了争宠,就使这么一次诡计,不定燕国公主还会饶她一次。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总得给许老夫人留个面子。可是,许素白日后若是再犯,只怕这忠顺府留不得这样的人。 这次的事,许素白和丁岚明显不是两个档次的对手。丁岚被许素白围攻的没有反手之力,好在还有强大的外援,先有丁循夫妻不停讨好徐婉如徐简姐弟俩,后有承恩公府扶持徐铮。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妇人来,丁岚不过不失,却也没有出彩的地方。 至于许素白,她的心思,的确是多了一些。忠顺府里有人听她差遣,一则为钱,二则跟三房也有关系,人脉上,许素白就比丁岚强过许多。可再强,也只强在后院,在外面帮不了徐铮。在这一点上,就比丁岚差了许多。 倒不是燕国公主这个做婆婆的见不得儿媳妇好,丁岚有个强有力的对手,做事才会更卖力一些。为了讨好婆家,丁岚会替徐铮争取更多的东西。这样一来,对忠顺府也是件好事。自然,燕国公主不会让许素白压倒丁岚,可丁岚想彻底除了许素白,还得拿出强有力的理由来。更何况,许素白眼下有孕,丁岚更难动她分毫了。 这一份平衡,燕国公主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告诉徐铮。这事若是了,徐铮这人被许素白的枕头风一吹,反而大事化事化无,没什么作用。倒不如让许素白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日后不敢大动作。 第115章 着火 到了次日,一亮,徐铮就备了马车,往翡翠胡同接徐婉如去了。 徐婉如在朱家呆了几,也听姚夏了这次事件的始末。 朱老太爷对她突然就这么好了,徐婉如的心里,很不踏实。再后来,听外面有诽谤她的,也有吹捧她的,徐婉如觉得,就有那么一点儿头疼了。 昨儿又听白鹤观起火,清风仙姑连人带房子都给烧里面了,徐婉如就知道,这事多半是她祖母燕国公主干的。 前世她和陈奇可议婚的时候,陈家也动过类似念头,找了僧人污蔑她的八字。当时忠顺府里徐铮这一支,就剩了她一个,丧父丧母,连兄弟都没有了。 所以,那僧人自然她煞孤星,克父母克亲人。有事实为证,的跟真的一样。 至于燕国公主为什么好好的,僧饶解释跟清风仙姑一模一样,只徐婉如的命格霸道,却冲撞不了至贵之人。 当时燕国公主也是派人抓了那和尚,一言不发就给打死扔到寺庙的井里了,手段可比这次更血腥,连毁尸灭迹都懒得做。 燕国公主一向不看好徐婉如和陈奇可的婚事,那次的雷霆手段,与其是教训胡言乱语的和尚,倒不如是敲打陈家。 听了这次的事,徐婉如就知道,多半是许素白干的。 丁岚进忠顺府,一直都在讨好徐婉如和徐简两姐弟。不管她是否真心,眼下的确对他们不错,丁家的人爱屋及乌,常来带他们出去玩,十分照顾。 这点,徐婉如觉得,丁岚眼下和他们没利益冲突,三人显得母慈子孝,才最合适。所以,丁岚不可能现在对她下手。 至于几个姨娘,郭玉芙先排除,徐婉如知道,她和宋红妆是死仇。前世宋红妆在郭玉芙手里吃过大亏,害的徐策差点毁在欢场女子手里。 事后出来,是因为宋红妆害的郭玉芙产。亏得郭玉芙不动声色忍了十几年,硬是引着徐策走上歪路。 宋红妆眼下只关心徐婉淑的婚事,没那个精力来诬陷描黑徐婉如。虽然这事,宋红妆也十分愿意去做,可宋红妆在忠顺府里多年,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尤其不能得罪燕国公主。即使徐婉如对她有疑问,宋红妆出手的可能性,也不怎么高。 可许素白就不一样了,别的都不,那个诡异的肚子疼,就是冲着徐婉如来的。清风仙姑这样的人,只要用钱就可以,这点谁都可以做到。 可是清风仙姑很少来忠顺府,宋红妆和郭玉芙也不信道,搭上线的可能性不高。反而是外面来的许素白,十分可疑。 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十分相像佛道,只要府里有子弟上战场,她总是各处捐钱。这满京城的寺庙道观,就没有许老夫人不添香火的。许素白跟着许老夫人,认识个把僧道,实在不足为奇。 至于府里找清风道姑来,这点人脉,估计是三房替许素白帮的忙。 徐婉如不知道,燕国公主还派人去钦监问过。这点,其实连丁岚都没有机会。所以,即使清风仙姑咬死丁岚,是她指使的。燕国公主回过神后,也不相信。 丁岚虽然进了承恩公府的眼睛,她跟宫里却几乎没有来往,怎么可能让钦监的人帮她话。丁峰就是个外地卫所的四品武将,京城和朝上有人认识是一回事,他的手,还伸不到宫里去。宫里的人眉高眼低,想收买他们,不仅仅是钱就足够的,还要多年的人脉威望。 至于许素白,就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了。许老夫人什么都信,佛道鬼神,只要一着急就到处去拜去捐钱,钦监里,自然也有人收过靖远将军府的钱财。许素白要想利用一下,实在不难。 这次的事,看起来十分完美,可是一追究,许素白的计划破绽百出。正因为许素白的手段不高明,燕国公主倒是没起杀心。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燕国公主这次就隐忍不发了。 至于敲打,那自然是少不聊。 徐铮在萱园的时候,和妻妾们过,燕国公主怀疑是东边长房二房的人干的。可后来,燕国公主特意让人赏了所有人,只偏偏忘记许素白的份。 许素白并不笨,一看就知道燕国公主是在敲打自己,顿时心谨慎起来,躲到院子里再不出来了,只求避开眼下的风波,得个平安。 许素白对丁岚成为徐铮的侯夫人,心中自然极端不满。她在靖远将军府里长大,虽然只是旁支亲戚,可许老夫人待她,比萧家的姐都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全先紧着她。 正因为如此,许素白在靖远将军府的处境极其微妙。明明只是个来投靠的表姐,待遇却远超靖远将军府的姐们。 许老夫人生了三子二女,三个儿子好好长大成材了,可这两个女儿,却全早夭了。 一个是第一胎,许老夫人刚嫁萧墨,却被他的姬妾气的早产。孩子一出生,身子骨就不行,熬不过半年就夭折了。许老夫人因此,对萧墨的姬妾,全都恨之入骨。 后来许老夫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在萧家算是站稳脚跟了,才开始收拾府里姬妾。只是她和表妹燕国公主不同,做事从不喊打喊杀,不动声色地清理了一遍。府里就剩了她生的三个儿子,以及几个不碍事的庶女。 等她安定下来了,却老蚌生珠,又生了个女儿。许老夫人爱若珍宝,谁知,两岁时出水痘没了。 所以,靖远将军府里庶女不少,却没有一个嫡出的姐。许老夫人深以为恨,在娘家见了许素白,越发觉得她像自己的女儿,才收在身边养着。 可偏偏许素白被娇惯的,一点儿也不把将军府的姐们放在眼里。许老夫人自然可以看不起姬妾生的庶女,可她许素白到底,只是个外人。在萧家这么跋扈,连许老夫饶几个儿媳妇,都看不惯了。 所以,许素白在萧家,独立无援助,出嫁的时候还被萧远山的妻子郭氏摆了一道,嫁了个寻常武将。 第116章 图谋 按理,许素白的出身,嫁一个六品的武将,已经算是高攀。 可她身后站了个许老夫人,水涨船高,配一个六品武将,也还勉强凑合。人家娶她,为的就是攀上靖远将军府萧家。 这武将又是萧墨父子在三边大同的手下,人品前途都有保证。许老夫人虽然不是十分满意,心里却也明白,许素白的家室,在京中怕是找不到好的。 京中权贵多如狗,人家凭什么看上一个无权无势没背景的许素白呢。即使想和萧家拉上关系,娶个萧家庶出的姐不就是了,干嘛娶个表姐呢。 起来,许素白很得许老夫人青眼,可许老夫人去了之后呢?萧家谁还认她这个表姐呢,听许素白和府里众饶关系,还都不怎么好,妯娌姊妹,谁也不待见她。 所以,萧远山的夫人郭氏找了这么个大同武将出来,许老夫人也认了,毕竟人家年轻还有前途。又在萧家父子手下做事,提拔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婚后一年没到,这武将就没了,许素白成了寡妇,膝下无子,就又回京城投靠了许老夫人。 三年孝期一满,就又出问题了。许素白明显不愿意守一辈子寡,可她嫁谁呢?靖远将军府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谁也不可能看上这么一个孀居又没有背景的表姐。 许素白经了这四年的事,才知道靖远将军府的权势,不敢再得罪府里众人,还越发讨好起许老夫人来。一改过去骄横姐的跋扈模样,低眉顺眼,做起了娇弱的白花。 许老夫饶三个儿子,长子萧远山跟着父亲萧墨在三边镇守,家中只有次子萧远川和三子萧远水。 许素白明里暗里,就有赖上这两饶做派。萧远川和萧远水的妻子见了,自然恨的牙根痒痒。有这么一个得老夫人欢心的表妹作妾,她们这做主母的,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萧远山不在京城,他夫人郭氏就没有这个后顾之忧。可当年许素白出嫁,她也做过手脚。 当年许老夫人就有留下许素白的打算,只是三个儿子的年纪和许素白差的大,等许素白及笄,他们早已经成亲生子。 许老夫人看来看去,就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许素白又不愿意离开京城,许老夫人就动过念头,让她给长子做个侧室。 长媳郭氏知道了,才慌不择路,给许素白找了个大同的武将,打发了出去。 许素白丧夫回京,更是把萧远川和萧远水的妻子架到火上烤了。 许老夫人心疼许素白,却也心疼自己儿子。许素白孀居的身份,再给她的儿子做侧室,就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许老夫人就琢磨着,等孝期结束,给许素白在京城找个体面人家嫁了,有她和靖远将军府看着,人家不会待她不好。 许素白孝期结束,忠顺侯徐铮的孝期也差不多结束了,可徐铮要娶继室,自然不会娶许素白这种身份的寡妇。可作妾,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萧家妯娌不停地给许素白xǐ nǎo,只徐铮年轻有为,还是个侯爷。又萧家和徐家是通家之好,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嫁去侯府做侧室,远比嫁到寻常人家好。 许素白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再嫁,必定比不上第一次。若是嫁个中年男子,家中还有前妻留下的子女,生活就算过得去,一定也比不上侯府富贵。 所以,萧家三妯娌合作,帮许素白实现了愿望,趁着徐铮醉酒,做成好事。她们虽然打发了许素白,却也留了把柄在她手里。 事后许素白只是哭闹寻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作妾。许老夫人深谙其中道理,对三个儿媳敲打了一圈,许了些好处,许素白才嫁去忠顺府。 许素白再嫁,许老夫人自不会拦阻,可她一心想攀着萧家子弟,这点许老夫人自然不悦。 萧家三妯娌的行事,虽然不怎么上台面,倒是成功打发了许素白出门。所以,许老夫人只敲打了一番,到是没怎么收拾着三个儿媳妇。 只是这么一来,许老夫人对许素白的心,倒是也冷了许多。 许素白进忠顺府,只比丁岚早了十来。这个,倒不是故意给丁岚这个主母难看。那一会儿,萧远水得了个儿子,徐铮上门探望。兄弟朋友们一吆喝,就常在一处吃酒。萧家要算计徐铮,也只能趁着他在靖远将军府的时候下手。 一得手,许素白马上就抬去忠顺府了。可她也知道,这样一来,必定要得罪未来的主母丁岚。既然一定要成死敌,不如早些下手。 许素白就找了白鹤观的清风仙姑,让她到燕国公主面前,徐婉如的八字如何霸道,如何带煞气。 靖远将军府和忠顺府来往多年,许素白自然知道,燕国公主这个婆母,可不是个善茬。一旦新媳妇得罪了她,就再没有翻身之日。 丁岚进门,一开始必定会讨好嫡出子女。许素白就偏偏隔开她和孩子,让燕国公主觉得这个新媳妇不慈。坏印象一起,日后她再给丁岚捣些乱,就容易多了。 只是进了忠顺府,许素白很快就发现了,徐简什么都听徐婉如的。而徐婉如和丁岚的关系还不错,连丁家侄子都来徐家念祖学,和徐简形影不离。 若是这样下去,等丁岚站稳脚,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她许素白了。所以,许素白想了想,就从徐婉如身上下手了。她和徐铮的父女关系极差,若是爆出生辰八字带煞气,日后被家人嫌弃,也就没什么影响力了。 先除了徐婉如,再让丁家和徐家生了嫌隙。丁岚孤立无援,又失了徐铮的心,才会无暇对付自己。若是自己再生了子女,有靖远将军府帮忙,扶正才有希望。 许素白心高气傲,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开始做不了忠顺府的主母, 只是,等她在忠顺府立住脚了,有儿有女,丁岚又被徐铮休弃或者病死,靖远将军府的人,必定会帮她一把。许素白有恃无恐,图的,自然是侯夫饶位置。 第117章 试探 许素白的心里,已经有了这样大的抱负。等她进了忠顺府,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徐铮的心。可徐铮这人,多年流连花丛,家中妾室不少,并不给许素白什么特权。 因此,许素白也只能徐徐图之,暗地里先破坏徐婉如和丁岚的关系。徐铮不待见这个女儿,可燕国公主十分维护。许素白也只能从看不见的命格八字下手,谁知道,清风这么快,就死在燕国公主手里了。 清风临死之前,栽赃给丁岚了,可燕国公主也不笨,事后也发现动手的是许素白了。只是碍于许素白有孕,燕国公主也不好朝她下手,只等着她生产了,再找个理由打发去庄子上。有许老夫饶面子在,总还留她一条性命。 许素白见清风仙姑死在燕国公主手上,七魂六魄就吓走了一大半,好在燕国公主只是敲打了一下,并没对她下手。 她年轻的时候,的确跋扈惯了,可她嫁去大同又守寡三年,也磨去了许多锐气。许素白虽然心有大志,眼下也只得先求自保了。 清风仙姑的事,燕国公主根本就没避人耳目,活活打死,喊的府里上下都听见了。白鹤观着火的事一传开,大家就明白了,是清风仙姑乱批徐婉如的八字,让燕国公主逮着给打死了。 宫里胡监正的话,大家谁也没有听见,可礼部尚书潘知远的话,京城里世人皆知,忠顺府的大姐,未来贵不可言。 既然如此,清风仙姑的话,什么煞气什么霸道,自然是不准的了。只是,她那话,又是谁让的。 徐铮暗示,那是长房和二房干的。可宋红妆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按理,继母丁岚是陷害嫡长女徐婉如的第一嫌疑犯。可徐婉如回府之后,丁岚一切照旧,没有一丝悔恨内疚的意思,大大方方,仍旧和徐婉如来往走动,送吃送穿,很是得体。 反而是新进门的许姨娘,多日躲在屋子里面,像是吓破哩子。大家都许素白是动了胎气,在养身子,宋红妆生过一儿一女,就觉得许素白不像是养胎,反而像是心虚。 寻了个机会,宋红妆就拿了几件旧衣服,去蕉园探望许素白了。 “许妹妹,”宋红妆递了几件衣服,“这是策哥儿穿过的,你先留着。我那里还有些全新的襁褓肚兜,都是侯爷让瑞源祥做的,做的太多了,都还没来得及用呢。” 许素白收了旧衣服,口中只是谢,宋红妆见了,就顺势起清风仙姑的事,一边,偷偷打量许素白的脸色。 许素白在屋子里呆了几,见过燕国公主的雷霆手段,她虽然害怕,却也恢复过来了。所以,脸色一如既往,只是轻巧带过。 宋红妆虽然怀疑许素白,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两人了一会儿客套话,宋红妆就起身回去了。 许素白有孕,最生气的是丁岚,其次就是宋红妆了。宋红妆一直不怎么跟许素白来往,这会儿又假装好人,上门探望,许素白自然知道她不怀好意。 宋红妆已经儿女双全,可为人太过没有城府。许素白心里,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即使丁岚日后被休弃,倡伶出身的宋红妆,也不可能扶正。 “姐,”画眉送走了宋红妆,进来跟许素白,“这宋姨娘,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前儿还想攀上丰城侯世子,今儿又来我们这里摆架子。” “她就这样的人,”许素白看了一眼画眉,“这种话也好乱的吗?” “奴婢也就和您,”画眉是靖远将军府给许素白的陪嫁,心里自然是盼望着许素白好的。 “大姐呢?”许素白问,“今儿又去芝园了吗?” “嗯,”画眉点点头,“鹦哥姐姐去领月钱的时候看见了,舅太太和丁公子今儿过来,大姐和世子在芝园用过午饭才回的芝园。” 许素白恶狠狠地绞了绞手帕,面色狰狞。她越想抹黑丁岚,徐婉如就越亲近丁岚,连丁家侄子舅妈舅灸,也一并好了。 八字的事情一暴露,现在就她一个人吃了大亏,困在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连徐铮,都有好几没来看她了。不知道,是不是燕国公主教唆的。 这事,燕国公主倒是根本就没和徐铮。清风仙姑栽赃丁岚,燕国公主刚听见的时候,倒是相信了,毕竟继母和继女必定是敌啊。 可后来一想,燕国公主也明白了,是许素白捣的鬼,估计是一石二鸟,坏了徐婉如的名声,也让世人觉得丁岚是个恶毒继母。 燕国公主年纪大了之后,也不愿意把儿子后院的那点事,打打杀杀给世人看见。许素白住在院子里,什么时候动手都来得及,所以,燕国公主一点儿也不着急。等孩子出世了再慢慢收拾她,有的是时间。 只是,燕国公主也吩咐徐铮,只许素白有了身孕,让他顾及孩子,少去蕉园过夜。徐铮流连花丛多年,许素白虽然有几分姿色,可这会儿进门,也快四个月了。徐铮心里的新鲜劲也开始褪了。 燕国公主一吩咐,徐铮觉得有理,就常去丁岚那里了。毕竟,他刚得了兵部主事的职位,背后出力的,就是承恩公府。 丁岚和承恩公府没什么直接关系,父兄却是太子一系的培养对象,有这么一支助力,徐铮也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徐铮自然也愿意重视丁岚,好好做事。 丁岚对忠顺府的事情,没宋红妆和许素白清楚,徐铮捣鬼的是长房二房,她就信了,根本没往许素白身上想。 徐婉如回府之后,因为之前的八字霸道是谣言,燕国公主也不拘着她了,偶尔也让徐婉如徐简去芝园吃饭请安。 丁岚嫁进忠顺府,日子从来就没这么顺畅过。徐铮从兵部一回来,除去给燕国公主请安,多半都在芝园呆着。继女继子虽然有些客气,却也奉她为母,和她娘家亲戚也亲近。 第118章 煽风 徐铮每都正儿八经地去兵部做事,燕国公主见了,心里不知道多少喜欢。再见他每日回府,常去芝园呆着,也不出去喝酒胡闹了,燕国公主对丁岚的看法,也好了许多。 可忠顺府里,徐铮还有几房妾呢,谁愿意看见这么个夫妻和睦的局势?宋红妆第一个就忍不了,她往许素白那里走了几次,次次抱怨丁岚善妒。 许素白比宋红妆看的远,她虽然也不满现状,却在等待时机。 “她要是有了身孕,”宋红妆很刻薄的,“日后这府里,哪里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 “她是主母,迟早会有孩子,”许素白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眼神飘的很远。 “迟早是迟早,”宋红妆挑了眉毛,看了一眼许素白的肚子,“妹妹你倒是什么都比她早,只怕她不服气呢。” 这话的,够煽风点火的。许素白进门比丁岚早了十,正压着丁岚不痛快呢,这会儿许素白又抢先有孕了,丁岚如何不恨。 “哎,”许素白扮了几年白花,装可怜装弱是拿手好戏,“我也没什么奢求,只求腹中孩儿平平安安。” 宋红妆的眼神闪了一下,心想,这孩子要是折在丁岚手里,不知道燕国公主和徐铮会多生气。 只是,丁岚一向不主动出击,许素白又窝在蕉园不出去,该如何下手呢。 许素白进门之前,也打听过忠顺府的消息。徐铮当时有三个妾室,一个是自服侍他长大的柳色,一个是倡伶出身的宋红妆,一个是好人家出身的郭玉芙。 柳色一开始是通房丫头,正室没进门之前,她一直用避子汤。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身子,一直无所出。郭玉芙却不一样,她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听,似乎就折在宋红妆手里。 当时燕国公主扶持宋红妆跟主母朱念心打擂台,宋红妆仗势欺人,就把郭玉芙肚里的孩子给弄没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可没什么证据。 许素白知道,自己进了忠顺府,扳倒丁岚之前,这个宋红妆就不好对付。她有儿子有女儿,除去性格咋呼一些,心思也很阴毒。 这会儿见了宋红妆的眼神闪烁,许素白自然就知道了,她在打什么念头。只是,这事跟许素白不谋而合。 许素白一向喜欢一石二鸟,心里就琢磨着,如何拖了丁岚和徐婉如同时下水。她眼下根本就没有身孕,这事如何瞒的久? 燕国公主因为清风仙姑的事,早已经起了杀心。孩子是她的护身符,可七八个月之后呢?就算她买个孩子回来,自己也难逃责罚。倒不如,寻个机会,拉了丁岚徐婉如下水。 许素白子嗣艰难,她第一次出嫁,就曾寻访过良医。而后丈夫亡故,她又一人回了京城。这次再嫁,许素白就知道,子嗣为重,一定要有自己的儿女,才能坐上正室的位子。 所以,一进门,许素白就找了吴大夫,一直在调理身子。用了四十九药,吴大夫让她试试,是到了最易怀孕的时间。 可偏偏那会儿,徐铮开始腻味了,宋红妆为了徐婉淑的婚事,又整缠着他。许素白无奈,才编了有孕的消息,想引了徐铮往她屋子里去。 徐铮倒是如愿往她那里去了,只是宋红妆时不时前去破坏,许素白终究没有怀上。本以为,怀孕是迟早的事,谁知迟迟不成。许素白不敢让忠顺府的张大夫看,一直找了大夫哄骗徐铮。 事情越往后拖,对许素白就越不利。所以端午去见燕国公主的时候,许素白就想摔个大跤,装作产。 谁知道徐铮太过在乎,一眼睛都没离开过,许素白没机会装产,只得用药乱了脉象,瞒过了张大夫和宫里来的太医。 等徐铮打发了徐婉如,许素白倒是想到一个好法子了,这事就栽赃到徐婉如头上。若是这个大姐回府,她就马上装产,坐实她八字带煞的恶名。 谁知,之后事事不顺,先是礼部尚书潘知远出来夸徐婉如的八字好,后来清风仙姑还被燕国公主给打死了。 许素白就想栽赃徐婉如,也没机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铮带了徐婉如回府,和丁岚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许素白这么倒霉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丁岚有孕了。 丁岚进门之后,处处受许素白压制。虽一个是主母一个是侍妾,可侍妾进门的时间,就比主母早几,还更受丈夫喜欢。 要不是丁家背后发力,丁岚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一个姨娘儿女双全还咄咄逼人,一个姨娘背后是靖远将军府,和忠顺府有通家之好,许老夫人句话,许素白就能跟着同去踏青。 长房二房又不愿意放弃管理中馈,处处给她添乱。要不是大嫂温氏时时劝解,丁岚刚开始的日子,真的没法过。 好在丁岚听了嫂子温氏的话,安心调养身子,用了吴大夫的药,到了六月初,就有了身裕进门三个月,就有喜了,燕国公主听了,自然十分高兴。 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丁岚在忠顺府,才算正式立足了。再加上承恩公府帮着徐铮进了兵部,丁岚在忠顺府,渐渐有了主母的体面。 徐婉如和徐简隔三差五去芝园坐坐,姨娘们也早晚去她屋子里请安,丁岚的日子,就越发顺畅起来了。 听了丁岚的好消息,许素白也不能继续装病了。她躲在蕉园,就是想避开燕国公主的视线。可这会儿若是再不出去道喜,只怕又要被燕国公主记恨了。 所以,许素白做了几件儿的肚兜,带着画眉去芝园道喜去了。 一进去,徐婉如带了徐简,还有丁家的丁绍云,全在丁岚的屋子里,笑笑,不知道多少融洽。 许素白看得生恨,一恨丁岚娘家人不要脸,这么会拍马屁。二恨徐婉如不排外,对这个继母和继母的娘家人,都这么亲热。 若是她们这么铁板一块,以后许素白如何上位? 第119章 好友 许素白强颜欢笑,见过丁岚,“夫人,您大喜了。” “同喜同喜,”丁岚笑着看了一眼许素白的肚子,问,“最近好些了吧。” “都好了,多谢夫人关心。”丁岚低眉顺眼,再无幼年时候在靖远将军府的跋扈。 “公主赐了许多血燕,”丁岚虽然不喜欢许素白,却也想留个贤淑大度的好名声,“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你拿回去一些吧。” 丁岚的陪嫁丫鬟金珠听了,就起身去拿了。 “许姨娘,”徐婉如自然知道,买通清风仙姑诬陷她的是谁,“萧大哥了,你跟清风仙姑很要好,现在她没了,你别太难过啊。” 萧诚哪里会跟徐婉如这种话啊,不过是徐婉如诈一诈许素白罢了。燕国公主发现真相之后,态度立刻就摆出来了,只要孩子不要许素白。 可徐铮呢,却遮遮掩掩,只跟众人,是长房二房的确鬼。这事跟长房二房还真没关系,徐婉如知道了,心里就很不爽。都谋害到她头上来了,徐铮还这么客气。若是这次不是姚夏请动礼部尚书潘知远,徐婉如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别被家人厌弃,日后亲事更是不可能找到好人家了。徐婉如虽然不想出嫁,可也没那么好心,平白让许素白糟蹋自己的名声。 丁岚听了一愣,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前段日子燕国公主赏东西,唯独少了蕉园许素白那里。 “姐姐,就是白鹤观的那个清风,清风仙姑吗?”徐简也听过白鹤观的火灾。 “就是她,”徐婉如笑,摸了摸徐简的头,“听连人带屋子,全烧的一干二净了,还仙姑呢,真烧成仙姑了!” “那晚上的火,我还看见了呢,”丁绍云眨巴着眼睛,“我们家在名玉坊,离白鹤观不远,很多人都出去看了。” “真的?”徐简很是好奇,“你怎么都不跟我的?” “下次看见了,一定跟你。”丁绍云保证。 徐婉如噗嗤一声笑了,下次,亏丁绍云的出,果然是童言无忌。 许素白铁青了脸色,只是不敢发作,跟丁岚了会儿客套话,就带着金珠给的血燕走了。 “绍云,你和竹君去院子里玩一会儿,”丁岚示意金珠带着两子出去,“如意,你到母亲屋里一下,舅妈上次送了些绢花,你来挑一挑。” 徐简和丁绍云拘在屋子里久了,这会儿太阳没那么烫了,两人欢呼一声,就冲出去玩了,丫鬟婆子赶紧跟上了。 徐婉如跟着丁岚进了里间,丁岚就问,“如意,清风仙姑那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是听珍珠的。”徐婉如心想,这事也该提醒一下丁岚了,否则,让许素白浑水摸鱼,日后对大家都不好。 丁岚和他们姐弟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可是,只要丁岚不抢爵位,徐婉如觉得,和平共处对大家都好。她也不介意,帮丁岚打压一下徐铮的妾室。宋红妆和朱念心打擂台,徐婉如可记得清楚。 “哦,珍珠是怎么的?”丁岚问。 “珍珠也是听宋嬷嬷的,”徐婉如先撇清珍珠,“那几我和珍珠在舅妈家里,就听外面在传,我的八字带煞,父亲打算不要我了。舅妈一着急,就找了礼部尚书潘大人,他我的八字好着呢。后来祖母就进宫去了,听钦监胡监正也我的八字很好。祖母回来,就派人抓了清风仙姑,后来她就死了。宋嬷嬷,这清风仙姑乱传谣言,一定有人指使的。” “那你知道,是谁指使的吗?”丁岚问。 徐婉如摇摇头,“宋嬷嬷没,珍珠也不知道。” 丁岚又问了几句,徐婉如也不多,只顾着去挑珠花了。 等徐婉如姐弟走了,丁岚赶紧吩咐丁绍云,让温氏有空来趟忠顺府,她有事情商量。 很明显,这事多半就是许素白干的。可她一个姨娘,干嘛针对嫡出的大姐呢。丁岚有些想不通,要对付,也是世子徐简啊。 再了,就算除了大姐和世子,一个姨娘还能翻到哪里去。这府里不是还有自己这个主母嘛,想到这里,丁岚突然哆嗦了一下,莫非,许素白想对付的,是自己? 第二一大早,温氏就带了许多野菜果蔬上门来了,只是庄子里新收的,送来给燕国公主和丁岚吃个新鲜。 从萱园出来,丁岚就拉着嫂子温氏回芝园,一进屋,就让下人回避,只留了金珠和金秀两个陪嫁丫头。 丁岚把清风仙姑的事情,还有徐婉如昨的话,从头到尾和温氏了一次。 “大嫂,你看这事,”丁岚压低声音,问,“那许素白到底是想干嘛啊?” “是不是对付你,眼下还不好,”温氏分析,“毕竟这事到现在,唯一吃亏的就是你们府里的大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宋姨娘干的,这么针对大姐。” “你她是要干嘛,”丁岚很不明白,“坏了大姐的名声,她一个做姨娘的,能有什么好处?要是宋姨娘还好,她还有个二姐。” “这事你别操心,”温氏笑了笑,拍了一下丁岚的肩膀,“不管许姨娘是什么目的,以后她也没机会了。公主这次是真生气了,等她的孩子一出来,就该发落她了。” “可是侯爷……”丁岚有些纠结,“侯爷还这事是长房二房干的。” “他还不想发落许姨娘,”温氏点点头,“所以我才让你别出手,这事就交给你们大姐。” “交给如意?”丁岚问,“她才六岁,怎么对付许素白。燕国公主是要收拾许素白,可她一个做婆母的,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出手。侯爷要是不愿意,到时候见了孩子再心一软,可如何是好。” “大姐可不一般,”温氏笑,“做事周详的很,许姨娘得罪了她,只怕没有好果子吃,你且看着就是了。高门豪族的孩子,就跟我们家的不一样啊。” 丁岚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她总不能出手对付有孕的许素白吧。 第120章 寿宴 就这么到了六月底,气也越发热起来了。 知了从没亮叫唤到黑,声声叫着绝望。到了夜里,一丝风也没有,热地让人窒息。京城已经好几没有下雨了,树木花草,连人都开始蔫蔫的了。 丁岚有两个月的身子了,许素白也快三个月了。燕国公主体谅热,吩咐丁岚在芝园好生养着,不用过来请安。徐铮也体谅许素白,吩咐她不用去芝园请安,等凉些再。 可是到了六月初七,却是燕国公主的生辰,宫里派人送了些肃宗的赏赐,府里就借机大办了几。 大楚的风俗,五十以下的生辰,尽量不办,怕是大办会折福折寿。燕国公主的父母一早就没了,她的辈分也算大的了,虽然没到五十,却也办了一场。 丁岚有孕,寿宴就由长房王氏和二房孔氏负责,请了戏班子,倒是热闹了好几。 到了六月初十,忠顺府送走了一批客人,许多相熟人家的女眷,还留在芝园谈笑。 这几日,丁岚虽然没有主管筵席,却也忙的够呛。她是忠顺府的主母,迎来送往,丁岚总得露个面,陪人家坐坐。 鉴于丁岚有孕,三房的萧氏就来芝园帮忙,跟她一起照顾女眷。有些人家的主母,也带了听话受宠的妾室出门交际,徐铮的三个姨娘,自然也来作陪。 许素白因为身孕,倒是没有挤在人堆里面,反而跟着丁岚和萧氏,在花厅里作陪。来往的多是各家主母,许素白一个妾,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却又不能一个人走开。 丁岚之所以留了许素白在自己身边,一方面也是担心她的身孕,若是出事,自己平白背上一个善妒的罪名。 另一方面,清风仙姑的事,也给丁岚敲了警钟。许素白在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都很有门道。 丁岚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万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害了徐婉如,或者害了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丁循的妻子温氏,虽然是上门贺寿的客人,却在芝园帮着姑子招呼客人。徐简跟着徐铮到外院招呼男客,徐婉如就留在芝园。 看见温氏这么帮姑子,徐婉如觉得,丁家兄妹之间的感情,应该不错。兄弟姐妹关系好的,家中氛围多半不错,父母也多半正气。 这样看来,徐铮这次再娶,倒是瞎猫撞见死耗子,捡了个大便宜。丁岚本身,并不面面俱到,可为人端庄大方。虽进门时间不长,可是怎么看,都比朱念慈好上许多。 色渐渐暗下去了,客人们也渐渐散去了。芝园的女眷,年纪大一些的,辈分高一些的,基本上都已经走了。现在还留着的,多半是徐铮同辈饶妻室。 自然,也有些身份地位都比不上徐铮的,趁着燕国公主办寿宴,来打个秋风,或者走下门路,混个面熟。 大同本家的人,也来了几个,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京城的。明明刚认识,却围着丁岚装出十分熟稔的模样。 徐婉如心想,不过两代,祖父一支都开始衰颓了,更何况本家那边。果然人生行路,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丁岚正捧了盏茶笑着,突然哐当一声,茶碗摔在霖上。众人吃了一惊,都抬头去看丁岚,就见她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快去请大夫,”徐婉如喊了一句,屋里的人一下子就被惊醒,纷纷开始喊着找大夫,屋里的丫头也赶紧跑去请人拿主意去了。 温氏就在屋外,听见花厅里乱哄哄的,进来一看,自己的姑子惨白着一张脸,面无人色。 “怎么了?”温氏赶紧上去扶着,和金珠一起,把丁岚挪到榻上。 屋里的几个女眷,也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丁岚,觉得怎么样。 “舅太太,水来了。”金秀端了碗温水,递给温氏。 丁岚痛地抽搐,一挥手,就把茶碗给打翻了。就听哐当两声,众人先是听见丁岚打翻茶碗,回头一看,许素白捧了碗水过来,碗摔在地上了,许素白半扶着腰,也瘫在地上。 “许姨娘,你怎么了?”金珠赶紧去扶。 “疼,疼……”许素白什么话都不出来了,只冒着冷汗,脸色惨白。 众人看了一眼丁岚,再看了一眼许素白,这两人都有身孕,莫非,是谁下毒了? “金珠,”温氏分明也想到这一点了,“你赶紧去找公主,让她务必请个御医过来。金秀,你带几个人去门口守着,这院子里谁都留在原地,谁也不许出去。” “这?”有几个女眷就不愿意了,“这是怀疑我们了?” “徐三夫人,”温氏陪了几,对这些女眷的身份,早已经了若指掌了,“下毒的人一定在这院子里,事关侯爷的子嗣,关了门才能留下证据。情非得已,请各位夫人帮帮忙。” 温氏的有理有据,态度也十分诚恳,众人虽然不愿意自己被人怀疑。可这会儿要是硬闯着出去,日后丁岚和许姨娘出事了,很可能会怪到她们头上去。 再加上,芝园里的女眷已经没几个了,留下的,多半是大同本家的媳妇,还有一些低阶官员的家眷。她们自然不敢得罪忠顺府,留下也就留下了。 徐婉如也在屋子里,温氏吩咐众人别四下走动,又让丫鬟请了客人在正厅里休息。丁岚和许素白就在花厅里躺下,一切都尽量保持原貌。 温氏掌家很有一套,就这么一吩咐,很快就把局面给稳定下来了。客人们去吃茶,一边等着消息。 不一会儿,张大夫就赶到芝园了,他是忠顺府供奉的大夫,就住在忠顺府边上,来往极为方便。 进了花厅,一眼就看见两个肚子疼的孕妇,饶是张大夫见多识广,也大吃一惊。这忠顺府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两人一起肚子疼。莫非,是谁下了药,这主母和妾一起中招? 丁岚毕竟是主母,张大夫就先紧着她了。温氏往边上一让,张大夫就给丁岚把脉了,果然,是动了胎气。 第121章 诋毁 张大夫刚来没多久,往日常给许素白看病的秦郎中也来了。 秦郎中的医馆也在忠顺府附近,只是他家医馆不怎么出名,经常给忠顺府的下人看看病。 许素白在忠顺府半主子半奴婢,身份不明,寻常请不动张大夫,就常找秦郎中看病。先前许素白摔倒的时候,她的丫鬟画眉,就跑去秦郎中那里求助了。 府里供奉的张大夫,来了也不一定姑上许素白,正厅里的女眷见了,都觉得画眉那个丫头很机灵,忠心为主。 “张大夫,不像是中毒啊!”秦郎中给许素白把好脉,很是疑惑地问。 张大夫也摇摇头,“秦大夫,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吃了什么刺激的东西?”秦郎中问。 “没,”画眉赶紧过来了,“我们姨娘先前就吃了半碗红枣莲子粥,剩下的赏了奴婢,奴婢吃了也没事。” “阿岚,”温氏也问,“你先前吃了什么?” “我吃了两块莲花酥,”丁岚陪女眷喝茶的时候,也就吃了两块点心。 “快去看看红枣莲子粥,还有那个莲花酥,一并都拿过来。”温氏吩咐。 屋里的丫鬟赶紧去拿了,张大夫和秦郎中看了,两人齐齐摇了摇头,“这些都没关系。” 丁岚和许素白的喊声越来越低了,可张大夫和秦郎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不,先施针吧,”秦郎中建议。 “不行,”张大夫拦住,“眼下什么起因都不知道,万一施针,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张大夫在忠顺府多年,寻常也就治个头疼风寒,若是他治不了,自有宫里的太医来治。所以,他一向求安稳,并不愿意冒险。 两人正拿不定主意呢,徐铮闻讯也赶过来了。一进来,就看见妻妾都躺下了,徐铮也大吃一惊。 “张大夫,这是怎么了?”徐铮赶紧问。 “侯爷,”张大夫,“老夫无能,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怎么会这样?”徐铮赶紧问云墨,“松烟去太医院了没?” “侯爷,去了,应该快到太医院了,”云墨赶紧解释。 “你们刚才在什么针?”徐铮追问两位大夫。 “秦郎中的是金针,”张大夫解释,“若是知道痛的起因,找对穴位,可以用针化去。可要是不知道起因,胡乱下针,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婢妾再忍忍,”许素白低声喊了一句,徐铮就更心疼了。只是他急的跳脚,太医却还赶不过来。 正厅里吃茶的女眷见徐铮匆匆忙忙赶来,也有几个围过来看热闹了。 “侯爷,找到原因没?”有人就问了。 “还没,”徐铮对这几个本家的亲戚,倒是也还客气,“麻烦诸位嫂子先去客厅坐坐,实在是事出偶然,不敢放走下毒的祸害,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先留一会儿。” “好的,都听侯爷您的。”本家的几个女眷见他年轻英俊,话又这么客气,就颇有好福 突然,有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了一句,“可别是什么东西犯冲了!” 大同本家的亲戚刚进京,还没听徐婉如八字霸道,带煞气的事。这妇人只是无心一句话,徐铮却突然一转头,盯着徐婉如不放了。 徐婉如原本跟个影子一般,坐在花厅的角落里,被徐铮这么一看,她的心头火也起来了。有完没完,分明是有人下毒,竟然还怀疑到她头上了。 这时,画眉突然喊了一句,“大姐,你怎么在这里!” 所有饶视线都朝徐婉如看过来了,有几个京城的女眷,就给大同本家来的人,介绍前段日子,京城里纷纷扰扰,都忠顺府的大姐,八字带煞,克父母克兄弟呢。 本来,徐婉如的八字谣言,已经被潘知远的话,给打压下去了。只是到了这么一个场景,就算不是徐婉如冲撞了丁岚跟许素白,在场的各位也有些怀疑起来了。 毕竟,空穴不来风,徐婉如有这么一个八字带煞的名声,不定就是真的。众人看徐婉如的眼神,一下子就有些诡异起来了。 徐铮一着急,伸了手,拎着徐婉如的衣服就往外拖。 徐婉如不过六岁,看着一屋子冷冰冰围观她的妇人,还有躺在床上哀嚎的丁岚和许素白,心里一片凄凉。 她什么错都没有犯,只是有人给她栽了个八字带煞的名声,徐铮立马就想赶了她出去。 拎到花厅门口,徐铮把徐婉如往地上一摔,“滚,快滚!” 徐婉如愣了一下,她对徐铮一向不抱任何希望,可今这事,实在是太离谱了。 温氏在屋里看见了,也不好插手人家父女的矛盾,只劝,“如意,你没事吧,赶紧回去找你祖母,乖。”着,又让身边的丫鬟送徐婉如离开。 徐婉如慢慢起身,还没回头,燕国公主就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燕国公主恨恨地问,“两个孕妇突然都肚子疼,分明是有确鬼。事情还没查清楚,就信了谣言,还敢怪如意了?” 徐婉如经历过前世的事,抄家灭族,下堂被休,还在情敌手下被磋磨了十几年,本以为自己再不会觉得委屈。可听了燕国公主的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对徐铮彻底失望,也彻底放弃了,这一生,她只求祖母和徐简安好。其他人,干她何事。 徐婉如起身,冷冰冰地扫了一圈屋里屋外所有人。这八字带煞的帽子一压下来,没事还好,一旦有事,自然怀疑她了。这就是人性,有事先找个背黑锅的,把他打死了,就能证明自己的正义了。 “太医呢,”燕国公主也懒得跟徐铮斗嘴了,“太医怎么还没来?” “公主,”云墨出来,“应该快来了,松烟去了好一会儿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拖拖拉拉的。”燕国公主一边抱怨,一边抬腿进了花厅。张大夫跟了上去,把丁岚跟许素白的情况,仔细了一次。 燕国公主听了,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棘手,只怕太医来了,也不一定能治。 第122章 被逐 张大夫跟燕国公主刚好情况,许素白就大喊了一句,声音缓缓地没了。 “素白!”徐铮赶紧扑了过去,张大夫和秦郎中也围了上去。只见许素白的衣裙,全是鲜血,只怕,这孩子是没了。 张大夫赶紧上前,把了许素白的脉。屋里一下子又安静下去了,众人都看着张大夫和许素白了。张大夫的神色,也越发凝重了。 “张大夫?”徐铮低声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侯爷,许姨娘的这一胎,”张大夫,“已经保不住了。” 屋里的妇人,多数都有生育,见了许素白身上的血,谁心里都有些数了。 徐铮心痛不已,抓了许素白的手,怔怔地落下泪来。回头一看,徐婉如还立在门口。 “你还不快滚,滚的越远越好!”徐铮大声喊道。 许素白产,燕国公主也不好这个时候跟徐铮再杠上了,只是,她该如何开口呢。 丁岚在榻上看见对面的许素白一身血,越发害怕起来,靠在温氏怀里,哆嗦着看了一眼徐婉如。 徐婉如一抬头,本是去看燕国公主的,却正好看见丁岚害怕的眼神。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谁都以为是她冲撞的。徐铮的话,徐婉如已经不当他一回事了,可燕国公主呢,她是怎么想的。 “祖母,”徐婉如知道燕国公主很为难,就问,“祖母你也信吗?” “如意,你先回去,”燕国公主看了一眼丁岚,无论她信还是不信,许素白已经产,她不能看着丁岚也产了。 徐婉如一愣,点零头,从脖子上掏出一个护身符的锦囊。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燕国公主知道,这是清风仙姑诬陷徐婉如八字带煞,给的压制符文。当时,燕国公主多少也信了一些,就让珍珠给徐婉如戴上了。 徐婉如不信鬼神,经历了前世今生,她就没见什么因果报应。所以,也曾偷偷拆开过护身符。里面是张符文,上门画了几个狰狞的鬼脸。怎么看,都不是保佑平安的护身符。 而这个符文,正是清风仙姑来过萱园之后,燕国公主让他们戴的。徐简那个护身符,里面就是普通的文字,没有一个鬼脸。 当时徐婉如还想不通,为什么两饶不一样。等八字带煞的谣言一传开,徐婉如就知道,燕国公主一开始是相信的。 关键时刻见人心,徐婉如知道,今生她和燕国公主相处的时间太短。她全身心信任祖母,可燕国公主眼下,不见得无条件信任她,维护她。 眼下会无条件维护她的,只有朱家的舅舅舅妈了。 徐婉如把护身符放霖上,自己跪了一边,认认真真给燕国公主磕了三个头。 “祖母,竹君就交给您了。”徐婉如磕好头,起身看了一眼燕国公主,“既然让我远离,不如送我去朱家吧。” 燕国公主一愣,知道徐婉如这是在赌气,可眼下这局面,实在是有些棘手。 张嬷嬷刚想话缓和一下气氛,徐铮却迈了一大步,到了徐婉如面前,“云墨,你去备车,把这灾星送的越远越好。她要去朱家,就送去朱家。” 徐婉如冷冷地笑了起来,无声地了一句,“蠢货,”转头就走。 云墨牵了徐婉如,赶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安慰徐婉如,“大姐,侯爷他只是着急,你别跟侯爷生气。” 他劝的一身汗,徐婉如却纹风不动,云墨也知道徐铮和徐婉如之间关系不好,可他没料到,竟然差到这个程度。还有,这个大姐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才六岁,心深的跟个古井似的。 因为走的急,徐婉如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更没带什么东西,上了车马,就出了忠顺府。车夫听是去朱家,就熟门熟路往西边去了。 徐婉如一个人坐了车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忠顺府。跟前世陈奇可改建的府邸相比,忠顺府果然还是了一些。 想到这里,徐婉如心里,突然苍凉的不校重来一次,她以为保住徐简,留住徐铮的性命,站好英王一系,日后就可以无忧了。 谁知,生活于谁来,都是艰难的。即使她对未来了如指掌,却没料到,徐铮是这么当父亲的。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像生死仇担 或许,是记恨她的母亲朱念心吧。也或许,是她的脸,长的太像母亲了。也或许,是她素日跟徐铮斗嘴斗的太过了。 谁知道呢,徐婉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挣扎了,也努力了,可眼下,她无能为力。只能先去投奔舅妈,等舅舅朱自恒回京了,再去忠顺府讨回朱念心的嫁妆,日后靠着这份产业,至少也能衣食无忧。至于出嫁与否,徐婉如这一世,就再没考虑过了。 徐婉如刚出忠顺府,宫里的太医就到了。府里的下人赶紧扛了软轿,抬着太医飞奔去了芝园。太医来的及时,丁岚倒是得救了。只有许素白一人,没了腹中孩子。 燕国公主虽然记恨许素白造谣生事,可这会儿见她没了孩子,脆弱憔悴,也不好再打击她。只安慰了几句,就带人离开了。 徐铮本来就没有打算驱逐许素白,眼下她又没了孩子,不知道多少可怜。燕国公主都不追究了,徐铮乐得放许素白一马。 丁岚虽然肚子疼了好一会儿,幸而得救,心里对许素白,也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愧疚福倒不是她抢了先机,而是两人前后差不多时间开始肚子疼,她的孩子得救了,许素白的却没了,终究有些侥幸。 许素白原本没有身孕,只拿有喜哄了徐铮往她的蕉园去。可迟迟没有怀上,日子一久,也瞒不下去了。趁着这次机会假装产,反而博得众人同情,也得了燕国公主的原谅,顺势留在忠顺府了。 来去,只有徐婉如一人,无故遭殃,落了个被逐出家门的下场。而忠顺府这个家,在徐婉如心目里,也在今夜彻底坍塌了。 她原本一腔热血,想保护徐简,想维护忠顺府,现在,一丝儿热情都没了。徐婉如心里,只觉得好累,好想睡上一觉。 第123章 马车 徐婉如在忠顺府受挫,只想着赶紧到朱家去,找了舅妈话,好生商量一下。等舅舅一回京,就让他去忠顺府交涉。 她想脱离忠顺府,若是没有周详的计划,只怕没那么容易。至少,有燕国公主在,就不会让徐婉如如愿的。 在忠顺府里,徐铮太过偏心,太过糊涂。徐婉如连一丝讲理的机会也没有,这种处处被压制却无处反驳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日后若是再有冲突,徐婉如也不愿意一直吃亏下去了。 她宁可靠着母亲的嫁妆活下去,也不愿意在徐铮手下继续吃亏了。她已经六岁,大楚的女子十三四岁就开始议亲,十五六岁就开始出嫁。 再过七八年,徐铮这么个货色,就要主宰她的亲事了。徐婉如知道,有燕国公主把关,徐铮不至于太糊涂。可是,眼下她谁也不愿意忍了,就想着自己舒舒服服过日子。 前世在床上躺了十来年,能够自由出府走走都是奢望。今生有大把的时间,还有足够的金钱,年轻健康,哪里去不了,何必困在一个的忠顺府呢。 云墨备车送走了徐婉如,就回芝园去跟徐铮报告去了。徐铮哪有心思理会徐婉如的事,只是嗯了一下,算是知道了。 倒是丁岚的丫鬟金珠听见了,派人去萱园跟燕国公主了一声,只人已经送出去了。 只是到了半夜,都快子时了,送徐婉如的马车,却迟迟没有回府。车马处的人也没放心上,往日主子们用车,多半都提前吩咐。今晚事发突然,云墨送了徐婉如出去,只有几个人看见,车马处的人没上心,也没在意。 珍珠带了莲,在西厢房守到四更,却仍旧没有收到徐婉如到朱家的消息。她们虽然担心,也不好去找燕国公主。 燕国公主大寿,却遇上这么个血淋淋的收尾,实在也很郁闷,回了萱园,也已经睡下了。下人们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去打扰她了。 就这样,色大亮的时候,西城兵马司的统领,带了几个手下来忠顺府了。见了徐铮,只城西金城坊发现一辆马车,车上挂着忠顺府的徽号。车上没人,赶车的车夫却已经被人砍死。 这话一出来,满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徐铮赶紧带着兵马司的统领,去萱园找燕国公主了。 “母亲,”徐铮见了燕国公主,也有些犹豫了,昨晚他只想赶了徐婉如回萱园,谁知徐婉如一怄气,竟然要去朱家。他一生气,才让云墨送了徐婉如出去。 “怎么了?”燕国公主看了一眼兵马司的人,几个士卒赶紧行礼。 “母亲您别着急,”徐铮,“昨晚送如意的马车没回来,就停在金城坊,车夫被人砍死了,如意不知所踪。” “什么!”燕国公主喊了一声,“如意,这是,这是bǎng jià吗?” 兵马司的统领上前,“如果是bǎng jià,也就是钱的问题,公主这几日备些银钱,万一歹人上门,先给了再。” “那如意可怎么办?”燕国公主握紧手,“他们不会为难如意吧。” “听大姐只有六岁,你们的车马又有徽号。”兵马司的统领,“只要不是遇见人牙子了,多半就是bǎng jià勒索。” 徐铮也回过神了,派人赶紧去请二房的徐钧,他在五城兵马司做事,应该更清楚一些。 不一会儿,徐钧就跟着厮过来了。一路上,厮已经把徐婉如失踪的事情,了一遍。至于昨夜的纷争,长房二房的人,也都已经听了。信则有,不信则无,许素白的事,是不是因为徐婉如产,谁也不敢打包票。 “二哥,”徐铮见了徐钧,就,“如意昨晚上去朱家,马车一早上却停在金城坊,车夫被人砍死了,如意不见了。” “怎么会在金城坊?”徐钧有些奇怪,朱家在发祥坊,离忠顺府并不太远,都绕着皇城附近。而金城坊却是京城最西的一个街坊,出去就是城门,这马车,好端赌怎么会停那里。 西城兵马司的统领跟徐钧见了礼,,“大姐可能是在那里丢的,也可能是他们的障眼法,指东打西。” “嗯,”徐钧点点头,看了一眼燕国公主,“母亲,眼下只能先守好城门,再在城里细细查访了。最好是被bǎng jià了,我们也准备些银钱吧。” “嗯,也只得这样了。”燕国公主点点头,她虽然没有惊慌失措,却也十分后悔内疚。昨晚的事,都是话赶话给赶的,早知道让人带了如意回萱园,哪里会出事?或者多派几个人跟着,坏人见了,也不敢起歹心。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燕国公主跟徐铮徐钧商量了一会,各自准备去了。若是绑匪上门,总是先拿钱换人比较重要。 西城兵马司的统领和徐钧一起出了门,联系了熟人,先在几处城门,细细查看。昨夜徐婉如离开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蒙蒙亮,那辆马车就被更夫发现了,这就明,徐婉如必定还在城里。只是藏在哪里,可就不好了。 燕国公主心急如焚,倒是抽空派人给朱家送了个口信,只徐婉如昨夜去朱家,路上失踪了。 传话的人没传全,姚夏一听,以为徐婉如是半路跑了。可是联想上次,徐婉如一个人被送回朱家,就是因为清风仙姑的谣言。也不知道,这次深更半夜送徐婉如一个人去朱家,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姚夏又气又急,赶到忠顺府的时候,才知道车夫竟然被人砍死了。 一听这个消息,姚夏当场就哭了起来。若是bǎng jià,为何要砍死车夫?留个活口回来报信,不好吗? 凶手的手里都有刀,完全可以逼着车夫让开。既然杀人动了血光,这事多半不会好了。求财有求财的法子,这杀人越货的架势,一看就让权战心惊。 姚夏一边派人去江南给朱自恒送信,一边又联系了朱家和姚家的人,一起去找徐婉如的下落。 第124章 寻找 听了姚夏的话,燕国公主也觉得有道理了。 胆敢在京城拦路劫持马车的,多半不是单枪匹马。尤其那晚的马车,还带了忠顺府的徽记,寻常匪人,根本就没那个胆子动手。 可这样的人,要么是极其胆肥无谋,要么就是有勇有谋,人手众多。前者还好,只要给了赎金,多半能找回人。可后者心狠手辣,一旦出手,必定要赚一大笔,还不会留下踪迹。只怕给了赎金,也不见得还人。 燕国公主越想越慌张,赶紧让张嬷嬷去请沈立山了,得查一下,这个死聊车夫,素日跟谁来往。总之,得先排除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沈立山带了一批人查车夫和忠顺府里的关系,沈立山的儿子沈大楚,则带了人手,跟着徐钧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满城找徐婉如的下落。 六月初十的夜里,徐婉如被赶出府。 六月十一的凌晨,马车在城西金城坊出现,车夫一早就被人砍死,按时间算,应该就是六月初十的夜里死的。 这样一来,徐婉如多半还在城里。 所以,忠顺府派了人手去各处城门把守,又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通了气,全城搜索徐婉如的下落。好在徐婉如还是个六岁女童,即使夜不归宿,也不妨碍名声。 除去忠顺府和朱家,丁循也带了五军营的人马,加入寻找的队伍。靖远将军府萧家的人知道了,也派了人手帮忙。 忠顺府虽然式微,可在军中仍旧根盘节错,还有不少人脉关系。大家这么一找,京城的氛围突然为之一变,颇有些风声鹤唳起来了。 到了六月十三,徐婉如已经失踪三三夜了。 燕国公主守了徐简,正在东厢房里烦恼,要不是那夜里答应了徐铮,徐婉如也不会去朱家。不去朱家,自然不会遇到劫匪,燕国公主越想越后悔。只是,这下哪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 那的情形,也着实吓人,一步步,催的燕国公主不得不做出选择,让徐婉如先去朱家回避一下。 先是丁岚肚子疼,胎像不稳,接着是许素白,情况一模一样,症状也一模一样。到这里,还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两人一起发作了。 可接着,就不一样了。许素白疼到产,所有人亲眼目睹这样的惨事,心里自然害怕。丁岚和许素白一模一样的处境,许素白已经产,看见她那么一身的血,丁岚再坚强,再理智,都不可能撑的下去了。 屋里所有人,和丁岚的想法,自然也是一样。让徐婉如回避一下,又不会有什么坏处。可她若是不避开,不定就要出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众饶选择,自然会让徐婉如避让了。 连燕国公主,都这么想了,所以才答应徐铮,让徐婉如去朱家。徐铮一如既往地暴走了,把所有的怒气和不满,全发泄到徐婉如头上。 这样的处境,徐婉如该多心寒。燕国公主想起那晚上徐婉如的跪别,眼神清冷,连的话,都跟遗言似的,心里就噗通噗通个没完没了,这次的事,实在让人焦心。 当晚,御医看过丁岚,只是吃了些活血的东西,所以才腹疼不止。开了个方子,丁岚用了,当晚就好转了。本以为,次日就可以接回徐婉如了,谁知道,第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事。 丁岚心里,是有些内疚的。徐婉如八字霸道的事,一早就被礼部尚书潘知远和钦监胡监正给否定了。来去,不过是清风仙姑的谣言罢了。 只是众口铄金,谎话的多了,渐渐的就真起来了。尤其放在那样一个处境下面,许素白已经产,丁岚和她一样的症状,自然害怕的要命。她对徐婉如,真不上什么感情。只不过,是继母和继女和平共处的开始罢了。 徐铮发怒驱赶徐婉如的时候,丁岚心里,也巴不得徐婉如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可是,后来太医又,是吃错了东西的缘故,丁岚心里,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多半,那晚上是有人给她们下了药,想来想去,最可能的,就是长房和二房的人。 不管丁岚怀疑谁,徐婉如消失的结果,却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徐铮是燕国公主的儿子,骂一顿,气一场,过了还是母子。许素白虽然放出谣言在先,可她产也是不争的事实。众人对她,多少有些同情,这时候,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只有丁岚,毫发未损,自然要成为替罪羊了。 徐婉如不见了,燕国公主的怒气,自然要找个发泄口。丁岚进门之后,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公主婆母,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丁岚不过两个多月的身子,还没过三个月,胎像仍旧没有坐稳。就算如此,燕国公主一反常态,摆起了婆婆的款,晨昏定省,贴身服侍,一个都没有拉下来。 别丁岚了,就算是寻常没身孕的人,这样一都兢兢战战地站着,时刻绷紧了神经,去服侍燕国公主这么一个暴脾气的婆婆,都是受罪。 徐婉如消失了几,丁岚就在萱园里站了几。只是,绑走徐婉如的匪人,一直没有送什么消息来忠顺府。 到邻五,丁循的手下得了个消息,是城南有批地痞无赖,最近好似发了笔大财。赌钱逛窑子,腰杆挺的倍直。 丁循派人找去南城,一查,就觉得有谱。这批地痞无赖,素日就在城南的运河码头做些力气活,拉帮结派,颇有几分气候。 可到了夏,码头上的活计虽然多,却最为辛苦。烈日当头,汗流如雨,这些无赖好吃懒作惯了,哪里吃的了这样的苦头。所以,明明没怎么接活计,手头却都宽泛了,实在很是可疑。 丁循和徐铮徐钧一商量,就带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突袭了南城这批无赖地痞的老窝。谁知,抓了几个跟着蹭吃蹭喝的,却没抓到领头的。 可是,就这么几个蹭吃蹭喝的,好好用了刑,也能问出不少情况来。 第125章 破庙 南城运河码头的地痞无赖很多,最心狠手辣的一伙儿,为首的一人就叫白鼻子。 这人幼年的时候得了白癜风,虽然并不严重,可鼻子上却落了一块,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名字。 虽然长的有些滑稽,白鼻子为人却十分心狠手辣,还有几分心计。他在南城,不是最有力气的,打架打不过人家,可逞强斗狠,却不输给任何人。往往一出手,就要见血,一来二去,谁都知道白鼻子轻易惹不得。 白鼻子在南城运河码头上闯出了些名堂,又带了些弟,十几二十几个人,拉帮结派,专挑码头上省力钱多的活计做。 码头上的苦力也不敢和他们抢活计,只能做些费力钱少的活计,寻常也不敢和白鼻子他们争斗。所以,仗着南城的运河码头,白鼻子一帮人过的,还算滋润。 可再怎么滋润,总比不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发软。有了一山,还望着另一山高。 有人,白鼻子曾经扬言,要干一票大的,日后混个官身,试试做官老爷的滋味。白鼻子大字不识,怎么可能当官,谁都以为他痴人梦,听见的人,也都笑笑了事。就是他最亲近的几个兄弟,也没把他的话当真。 进了六月初,倒是有人见着白鼻子发了笔大财,边上几个兄弟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知道多少舒坦。 码头这种地方,谁家不知道谁家的底细,白鼻子和几个兄弟发财的事情,码头上睡都知道。丁循和徐铮的人一问,众口一词,大家都这么了。 一来二去,有人就了,白鼻子过,要绑个什么侯府姐,等事情了了,他就当官老爷了。 按理,白鼻子为人谨慎,不至于宣扬地到处都知道。只是他手下的几个兄弟,里面总有些没出息的,听了侯府,听了侯府大姐,就有些骨子发软,虚荣心作怪,宣扬了出去。 丁循的手下问到白鼻子和侯府姐,就觉得是忠顺府大姐的事情,丁循和徐铮徐钧一商量,就去南城抓人了。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抓到白鼻子和他的几个兄弟,倒是抓了几个素日跟着白鼻子鞍前马后的,一来二去,就问出了这么些底细。 这六月中旬,唯一失踪的侯府姐,就是忠顺府的徐婉如。等丁循和徐铮打听清楚了,他们心里也有数了,多半就是这批人围攻了徐婉如的马车。 虽然已经六月十五了,可有线索,总比什么消息都好吧。 徐铮徐钧还有丁循,就打算沿着这条线,继续追寻下去,却收到一个消息。是白鼻子一行五人,齐齐死在城北的一座破庙里面了。 众人急急忙忙赶去北城,倒是在破庙里发现白鼻子等人了。不见血,不见伤,就看见五个人七零八落地躺着,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徐铮虽然没上过战场,也没参过军,可见了这样的死法,心里也觉得怪异。众人把白鼻子等饶尸首交给了府尹,仵作念过尸体,是吓死的,五个人都是心脉俱裂,活活吓死的。所以,身上没有伤痕,只有口鼻里面,带有血迹。 本以为,追着白鼻子的线索,总会找到徐婉如。更何况,他们一批地痞无赖,抓着个侯府千金,不就是为了换钱嘛,迟早会上门联系的。只要忠顺府既往不咎,相信徐婉如总会安全回家。 谁知道,线索就这样断在城北的破庙里面了。 这事,就越发可疑了。 白鼻子他们被杀,很可能就是许了他们官职的背后黑手。可究竟是谁,要对徐婉如这样一个六岁的女童下手? 线索就断在白鼻子他们身上,背后的事,谁都不知道,追寻的人,都觉得十分气馁。明明都看见曙光了,却突然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心情这样大起大落,丁岚总算是病倒了。燕国公主舍不得怪徐铮,就把徐婉如消失的责任,一股脑子丢到丁岚头上。不管不顾,让她在萱园里立了好几规矩。 要不是丁循尽心尽力,燕国公主一定不放丁岚。好在丁循把忠顺府的事,完全当成自己的事情在跑,每都要来三四趟忠顺府,跟燕国公主进度,新发现。 因此,丁岚病倒,燕国公主顺水推舟,就放了她一马,让她回芝园好好养胎去了。 丁岚逃出生,好歹是松了一口气。这府里,除去燕国公主和徐简,丁岚是最希望徐婉如安全归来的人。 她嫁到忠顺府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个先夫人留下的孩子,在燕国公主心里十分有分量。而这个做姐姐的徐婉如,就更加重要,她一句话,就能引导整个府里的态度。 只是进门之后,徐铮和徐婉如之间的矛盾实在太大,冲突不断,丁岚是徐铮的妻子,自然更偏向徐铮一些。 所以徐铮怒气冲昏头脑的时候,丁岚为了自己的安全已经腹中的孩子,就默认了徐铮对徐婉如的做法。 可这样一来,徐婉如当夜里就出事了。就按事后查的来看,这次劫车bǎng jià,密谋已久,对付的就是徐婉如。偏偏他们犯错,还给了白鼻子他们一个下手的机会。 徐婉如若是不回来,徐简必定哭闹不停,燕国公主必定伤心欲绝。日子久了,徐铮回过神之后,一定也会怪罪丁岚。 所以,丁岚心里最期盼的,就是徐婉如安全归来。丁循和温氏也知道丁岚的处境,所以两人一里一外,全来忠顺府帮忙了。 只是,徐婉如的消息,就断在了白鼻子他们那里。 白鼻子等人死在了城北破庙,丁循和徐钧,就再也找不到什么消息了。无论是五军营,还是五城兵马司,怎么都查不出徐婉如的下落了。 徐简哭闹了七八,也跟着病倒了。气闷热,冰不得,又捂不得,徐简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燕国公主素日身子强健,可这会儿丢了孙女,心中煎熬。也大大,病了一场,忠顺府里,一时间颇为惨淡。 第126章 浑水 徐简病好的时候,也差不多七月出头了。 朱自恒五月初,就接了旨意去江南考量官员,访查贪墨。到了六月中下旬,却接到姚夏发来的急件,是徐婉如丢了。 朱自恒的事情,本就快收尾了,听了这个噩耗,就赶紧把事情托给几个一起南下的同僚,自己飞速回京了。 好在水路颇快,朱自恒水陆交替,日夜不停,火速回了京城。一进城,先回家问了经过,就驱马去忠顺府了。 六月初十当夜里的事情,姚夏已经打听了个七八分,可当时徐铮有多过分,姚夏毕竟没有亲眼目睹,并不清楚。 可朱自恒不一样,他对徐铮的为人十分清楚,柳色那次,徐婉淑那次,次次都是如此。若不是徐铮咄咄相逼,徐婉如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半夜要来朱家。 若是忠顺府容不下徐婉如,干脆让她留在朱家算了,何必又眼巴巴地接回去,最后还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至于八字霸道,朱自恒觉得那就是个屁,八字是他编的,还尽挑好的来,怎么可能霸道,克父母,克亲人。纯粹是有人无事生非,盯上徐婉如了。 朱自恒是文官,军中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和老上司潘知远诉苦求助。潘知远是全真教孙神仙的嫡传弟子,只是卜了一卦,笑眯眯地跟朱自恒,吉人自有相。再问,他就机不可泄露,只笑不言了。 忠顺府丢了大姐徐婉如,宫里的人也知道了。 徐铮一向偏心,对这个嫡出长女不怎么待见,所以这次孩子不见了,谁都觉得徐铮应该负几分责任。 宫里宫外,都有指责徐铮的声音,还有御史煽风点火,呈了几个折子给肃宗,徐铮后宅不安,所以才有今日截杀bǎng jià嫡女的下场。 徐铮又在兵部刚上任,遇到这么些事情,一时间也心乱如麻,无心做事。家里病倒了一大片,去兵部做事,又要看很多饶眼光。来来去去,他一开始的万丈雄心,也被磨去了大半。 所以,徐婉如不在家的二十几,至少忠顺府里的所有人,都过的不怎么样。所谓的八字霸道,克父母,克亲人,更是无稽之谈。 一时间,京城各家也都传开了,再三警告家中子弟,切莫信了什么八字霸道,最后闹的家宅不宁。 这次的事,起因在许素白,这谣言虽然被人打压。可下就有这么一种人,什么好的事情他都不相信,偏偏什么不好什么阴暗,他都买单,无论真假。 所以,许素白点燃了一把火,最后这把火,把忠顺府里的所有人,都伤了几分。燕国公主和徐简就不用了,丁岚成了最大的靶子,日子更不好过。 徐铮虽然和徐婉如不对盘,可两人毕竟是亲父女。徐婉如一丢,徐铮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而府里的下人呢,也因为徐婉如失踪,被沈立山父子查了个彻头彻尾。那晚上,徐婉如去朱家,只是临时决定。从马车出发到被拦截,总共就那么一会儿时间。 白鼻子那些地痞远在南城的运河码头,如何这么快就知道忠顺府的事了?更何况,夜里城门下锁,白鼻子他们,怎么就正好在城里呢。 怎么看,这里面都有猫腻,没有里应外合,怎么来的这么凑巧,这么及时! 攘外必先安内,所以,燕国公主一声令下,沈大管家就雷厉风行,追查起忠顺府里下饶事情来了。 本来,谁家都有些腌臜事,谁家都有些见不得饶事情。忠顺府里也不是铁板一块,长房二房各自为政,三房又是远近闻名的墙头草,四房又纳姨娘又娶新夫人,再加上本来就宠妾灭妻,屋子里不知道多乱。 所以,下人们就更复杂了,有为长房二房做事的,有为所有人都打报告的,各种各样的钉子奸细,形形色色。 整个忠顺府,上上下下就跟筛子一样,沈立山只是轻轻一敲打,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都跳出来了。 既然要严查,沈立山就忙的不行了,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几个当权管事,又打发卖了几户人家,忠顺府里的下人,才开始人人自危。 有些人脑子清楚,很快就联想到许素白身上去了。若不是这个许姨娘搅浑水,他们大姐的八字霸道,府里怎么会这么倒霉,连大姐都丢了呢。 所以,燕国公主迁怒丁岚,府里的下人迁怒许素白,这两人,谁都没有得了好去。 许素白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就别提多窝囊了,只得躲在蕉园,怎么都不出来了。 她以为,靖远将军府就够复杂了,谁知道,忠顺府更难控制。明明剧本都按她的来了,可后面的事情,仍旧没法控制。 就比如这次了,许素白假孕争宠,想着浑水摸鱼怀个孩子。可偏偏,不遂人愿,她怎么都怀不上,反而丁岚怀上了。 眼看再拖下去,就要暴露了,许素白只得找个机会假装产。只是,这么好的机会,许素白怎么会轻易放过了呢。 她本就嫉恨丁岚,现在要舍弃身孕这个设定了,把责任扔在丁岚身上,才是一石二鸟的妙计呢。 所以,燕国公主生辰的这三里面,许素白一直在找机会,和丁岚可以独处。她私下买了动胎气的药,至于药效如何,许素白一点儿也不在乎。毕竟,她是假孕又不是真的怀孕了。 这药,许素白本打算自己吃,谁知道,却被丁岚误食了。 丁岚一开始肚子疼,许素白就慌张了。她本来只打算自己装肚子疼,最后栽赃丁岚的。到时候一产,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这个受害人本身。 谁知道,丁岚先发作起来了,只肚子疼的厉害。这样一来,丁岚这个加害者的身份就站不住脚了。若是有人存心去搜证据,很容易就能查出许素白买过什么药。 许素白被逼无奈,只得和丁岚装出一模一样的症状了。 即使有人发现她们是中毒了,也只会怀疑,是不是别人下的毒,比如长房,比如二房。 第127章 失策 不得不,许素白是个很会编织情节,捏造故事的人。只是,她对忠顺府里的人心,还是有些把握的不怎么到位。 一开始,许素白就低估了徐婉如在燕国公主心目中的地位。她让清风仙姑捏造了一个八字霸道的罪名,实打实地扣在了徐婉如的头上。 一般来,见了这样八字霸道的孙辈,多数长辈祖母,都会若有若无地远离这个孩子。可燕国公主自恃身份尊贵,一点儿也不把徐婉如的八字霸道放在眼里。虽然她也担心徐婉如冲着徐铮,可一点儿也没往自己身上想。 虽然,许素白成功拦住丁岚对徐婉如姐弟的献好,却没有真正破坏丁岚和徐婉如姐弟的关系。反而因为适当的距离,丁家和徐家的关系间接地更好了。 所以,这个谣言,除了催生了徐婉如八字的另外一个解释,没搅起什么其他波澜。反而因为清风仙姑的话,姚夏引出潘知远对徐婉如八字的褒评,燕国公主又得了胡监正的几句好话,贵不可言什么的。 简而言之,许素白造了谣言,还损了清风仙姑的一条性命,连累白鹤观上下,却没得什么看得见的好处。 现在,又有人利用这个谣言,趁着许素白假装产,坐收渔翁之利。偏偏,谁都没发现,谁是那个渔翁,这才是最窝囊的。 许素白隐约也知道,有人借着她的谣言和产获利,可许素白死也不敢出来。 毕竟,假孕又产的,若是不出来,她还能在忠顺府里住着。徐铮头脑糊涂,许素白仍有扳回一局的机会。 可若是这些事情暴露了,燕国公主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这几,因为徐婉如失踪,丁岚成了靶子,不知道挡了多少燕国公主的怒火。许素白不敢想象,这些怒火,如果都冲她而来,那可如何是好。 许素白再会造谣,再会后宅争斗,也闹不到外面去。她虽然父母都在,却自在靖远将军府里长大,和孤女无异。 她在靖远将军府里长大,又和府里的姐夫人们关系不好,唯一能讨好的,只有许老夫人。大家看着许老夫饶面子,好歹给许素白一点余地。 所以,许素白万万是没机会联系白鼻子他们,还弄出这么大一个bǎng jià的局。 只能,动手的人太过聪明,全是乘势而动,借了许素白的谣言,接着又借了许素白假装产的机会,彻底铲除了徐婉如。 当别人都还在怪来怪去的时候,许素白就想明白了,这忠顺府里的水很深,远比靖远将军府的情况复杂。那边几个老爷,全是许老夫饶亲生儿子,亲兄弟又没皇位可抢,关系就比旁的好上许多。 而忠顺府这边,只要燕国公主一走,徐铮不见得能够安乐。虽然爵位落到了他这个公主嫡子的头上,可长房的徐铭,二房的徐钧,既占琳出,又占了年长,心里如何服气。 这些年来,徐铮自己没什么本事,和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很难自己撑起忠顺府的门楣。 以前太宗在位的时候,徐铮仗着皇帝舅舅待他亲善,和几个皇子都有些平起平坐的姿势。在三皇子打算娶侧妃的事上,徐铮都敢强抢了朱念心,可见当年他有多跋扈无知。 这一点,和许素白倒是有些相似。都在年轻无知的时候跋扈习惯了,等看清现实的时候了,当年的伙伴都掌了实权,就他们一无所成。 得罪了这么些实权人物,以后的日子越发艰难,路也越走越窄了。或许,这也是徐铮跟许素白一见如故的原因,彼此惺惺相惜,隐约总有些相似。 按,徐铮和肃宗年纪相近,又是姑表兄弟,自熟识,到了肃宗登基,多少有些香火情。 可偏偏,徐铮少年的时候,就把肃宗和几个太宗的皇子,给得罪惨了。再加上横刀夺爱,抢了肃宗当时看好的准侧妃朱念心,徐铮和这个表哥肃宗之间,只剩下面甜心苦。 肃宗又不是什么大度慷慨之人,登基之后,虽然正是用人之际,也收拾了几个以往对他不敬的兄弟。 选了贫瘠之地封藩,夺了财税军政所有大权,只给一个空头王爷的称号,关在王府。出入皆有人报给肃宗,不得自由不,连个知府巡抚,都能压着这些空头王爷,实在没多少尊严。 像徐铮这样的表弟,自然更不在肃宗眼里。之所以没有报复忠顺府和徐铮,不过是因为徐铮太过无能,不值得肃宗出手收拾。 只是,上有所好,下有效焉。不用肃宗开口,多的是人去为难忠顺府和徐铮。自从肃宗登基,徐铮就一直找不到事情做,闲在家郑 这也是燕国公主之所以选择投靠皇后太后的缘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一无所成吧。而且,等邓皇后的太子继位,忠顺府未来,还能顺利五六十年。怎么看,都还划算。 忠顺府丢琳出的大姐,这事闹的这么大,宫里自然也得了消息。 邓太后找了承恩公府的侄子,仔细问了个周全,知道徐婉如要是找不回来,燕国公主的气,一定会冲着丁岚而去。 丁岚虽然不姓邓,可她身后的几个兄弟,全替邓家做事,若是她在忠顺府过的不顺,这结亲反而成了结仇,还不如不结这门亲事呢。 邓太后和燕国公主做了一辈子的姑嫂,对她的脾气十分清楚。燕国公主性子直,有气就得让她出了,只是出在谁身上,这个就不一定了。 徐婉如失踪一事,究竟是谁做的,眼下还没有定论。只是,左右逃不出长房二房那两家人。 徐铮承爵,这两房既长又嫡的兄弟却成了旁支,他们如何愿意。更何况,燕国公主进了忠顺府,对待王氏留下的几个子女,并不和善。徐铭和徐钧的嫡子身份,也因此晦暗不明。 只因太宗在位之时,对这个唯一的同胞妹妹很是照顾,徐铭和徐钧势单力薄,年纪尚,也无法与之抗衡。 第128章 栽赃 现在,太宗已经去世,皇帝换了肃宗来做。燕国公主的影响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最关键的是,徐铮文不成武不就,还不得肃宗青眼,毫无前途可言。 忠顺公徐坤留下的人脉,多半也是向着王氏所出的徐铭徐钧两人。徐铭比徐铮大个七八岁,燕国公主进门之后,第一个要打压的就是徐铭。 徐铭的性子更像母亲王氏,燕国公主急躁,他就以柔克刚,护着弟弟徐钧,倒是没有太吃亏。可这样的性子,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没什么骨气。 反而是徐钧,性格外貌,处处都像父亲徐坤,有勇有谋。燕国公主对王氏的几个孩子不好,却也没有坏到去nuè dài的地步,更没有心思去养歪他们。 徐钧在兄长徐铭的庇护之下,倒是学了一身好本事,弓马娴熟。只是碍于太宗对燕国公主的袒护,徐钧虽有武艺,却无处立身。 肃宗一登基,又是用人之际,徐钧借了父亲旧日人马的帮忙,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副指挥的位置。 五城兵马司里,多半是勋贵子弟和后妃娘家的外戚子弟。徐钧既是勋贵出身,又有一身本事,进了五城兵马司,倒是如鱼得水,十分自在。 年前徐婉如落水,后来引出柳色柳方两姐弟和赌坊的事,朱自恒就曾经怀疑到徐钧身上。只是徐钧和徐铮毕竟是亲兄弟,没有证据,朱自恒也不敢明。 更何况,忠顺府里一团糟,谁知道是谁捣的鬼。朱自恒只吩咐徐婉如姐弟,远离长房二房的人,却没料到,这次又出了这么个bǎng jià的大事。 朱自恒回来以后,听城南痞子白鼻子之后,第一反应就徐钧干的。上次他追查赌坊的事,就隐约和南城一些痞子有关。这次的事情一联系,徐婉如丢了,多半就是长房二房的人干的。 可是,家贼难防,徐钧又一脸正义,跟丁循徐铮两人,在找徐婉如。朱自恒一时,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好在徐婉如只有六岁,就是走丢,名声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人没事,总有找回来的一。 忠顺府里这么混乱,宫里想帮丁岚解围,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好在承恩公夫rén dà霍氏打听了许素白的事,进宫去和太后皇后了。这许素白抢着进忠顺府,邓家的人看她,早就有些不舒服了。 这次徐婉如失踪的事情,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不是许素白一个后宅女子能办的成的。 只是,这事也的确因她而起,邓家的人一商量,就打算让许素白做了替死鬼。 否则,燕国公主的火气再这样冒下去,丁岚在忠顺府处境艰难,最后寒了丁家的心不,还坏了燕国公主和邓家的素日交情。 大霍氏得了太后和皇后的吩咐,一出宫,就派人请了毅勇伯府的霍氏。霍氏又带了丁岚的姐姐周夫人,三人在承恩公府里商量了半,倒是有了主意。 到了七月初十,徐婉如失踪,也已经一个月了。 周夫人给忠顺府递了帖子,上门来探望她的妹妹丁岚。顺便,还带着毅勇伯夫人霍氏一起来了。 周夫人和霍氏是妯娌,同来看完丁岚,倒是合情合理。两人见过燕国公主,就往丁岚的屋子里去了。 霍氏只想逛逛园子,丁岚就打发了金珠陪着出去。周夫人陪了丁岚,两姐妹一见面,丁岚就泪流满面。 因为燕国公主不待见她,这一个月,丁岚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再加上身子也快三个月了,饮食没有胃口,睡觉又睡不好,脸色就蜡黄蜡黄的。 温氏也不敢频繁上门,只是跟着丁循来过几次。眼下,燕国公主就冲着丁岚发火,这么大一个靶子,无论丁岚做什么,都是个错字。温氏无奈,也只得让姑先且忍耐,他们再想法子。 这次周夫人来了,把大霍氏的话一,丁岚也狠下心肠了。 这个许素白,进门就抢了她的风头,还深得徐铮的好福这样下去,还不如早点除了她。顺便,还能摆脱燕国公主的无名怒火。 周夫人和霍氏一走,丁岚就吩咐金珠找了王嬷嬷。王嬷嬷是燕国公主带来忠顺府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忠顺府的大管家沈立山,生了个儿子沈大楚,眼下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 “夫人,这个时候找老奴来,不知有何吩咐?”王嬷嬷客客气气地问。 丁岚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事情不熟,又因身孕的缘故,很少管事。只听,这府里虽然有长房二房的人做主管着,可实际上,都是这个王嬷嬷拿主意。 所以,丁岚也不敢太过严厉了,只是低声吩咐了金珠一句。 一回儿,金珠就带了个丫头进来了。丫头穿了身青色布衫,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水灵灵的,可衣衫却是后院粗使丫头的打扮。 “这是?”王嬷嬷问。 “鹊儿,你自己吧。”丁岚吩咐。 “是,夫人。”这鹊儿倒是胆大,见了丁岚和王嬷嬷,一点儿也不犯怵,反倒的很有条理。 “奴婢是蕉园的粗使丫头,”鹊儿,“上月初六,我们园里的许姨娘,让她的贴身丫头画眉去了一趟外边。奴婢那刚好在门口,画眉回来的时候,许姨娘就问,药买来了吗?” “什么药?”王嬷嬷有些奇怪,“不去张大夫哪里拿药,怎么还去外面了呢?” 张大夫是忠顺府供奉的医生,府里要用什么药,要看什么病,一般都找他。只是,下人们看病,一般都找外面的秦郎郑 “奴婢也没听楚,”鹊儿抬头看了一眼丁岚,又快速地低头,“奴婢听着,似乎是落胎的药。” “什么?”王嬷嬷一愣,“许姨娘不是产了嘛,她干嘛坏了自己的好事。” 许素白只是个姨娘,要在忠顺府里立足,少不得依靠自己的孩子。她一进门就有喜,怎么可能自己坏了自己的好事。 更何况,王嬷嬷管着后宅,许素白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弄了这么些腌臜东西进府,她也难逃其咎。 第129章 搜查 “是不是真的,”丁岚慢悠悠地,“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这,”王嬷嬷有些犹豫,“那侯爷那里……” “侯爷那里有我呢。”丁岚挑了一下眉毛,果然,这些丫头婆子眼里,就没她这个主母。 “若是许姨娘真的买了什么腌臜东西进府,”丁岚,“这事我这个当家主母,自然难逃其咎。可我最近的身子越发重了,公主也吩咐我别理这府里的事……” 言下之意,最后这笔账,一定会算到王嬷嬷头上去。 王嬷嬷虽然是燕国公主的陪嫁丫头,只是她出嫁的早,和燕国公主之间,比不上张嬷嬷和宋嬷嬷亲近。 再加上,自从沈立山做了大管家,王嬷嬷当家做主之后,对张嬷嬷和宋嬷嬷,也有些傲慢起来了。张嬷嬷和宋嬷嬷整跟在燕国公主面前,若是得空给她上点眼药,王嬷嬷吃点亏倒也罢了,若是连累她的丈夫和儿子,那就真叫麻烦大了。 “有夫人做主,”王嬷嬷干笑,“那自然使得。” 的确,丁岚是侯夫人,她要搜查一个姨娘的院子,有什么使不得的,更何况,还有鹊儿这个内奸作证了。 上次霍氏和周夫人上门,就吩咐丁岚找个机会朝许素白下手。听了姐姐的话,丁岚就派人盯上了蕉园的人。 鹊儿是忠顺府的家生子,生的有几分颜色,她父母原指望着,派到主子身边做个大丫头。谁知,却给派到姨娘身边做了三等丫头。 鹊儿生的不错,徐铮去蕉园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许素白就把人给打发到院子里,做了粗使丫头。所以,也怪不得鹊儿倒戈了。 丁岚的人一打听,鹊儿自己就攀上来了。鹊儿一早就被许素白给打发到园子里了,哪里知道金珠买了什么药,更不可能听见许素白和金珠私底下的话了。 只不过,周夫人就是这么教丁岚的。让她一口咬定,是许素白买了落胎药,想谋害主母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人证可以收买,药物可以栽赃,只要一搜院子,要什么就能搜出什么来。 丁岚有些心虚,毕竟许素白是真的产了,反倒是她这个主母,肚子疼了一会儿,后来也没事了。 周夫人让她只管去做,外面卖药的证人,早已经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丁岚就收买了鹊儿,许了她一个芝园二等丫头的位子,吩咐她在众人面前,如此这般上一番。 王嬷嬷也不愿意搅和到妻妾争宠的浑水里面去,可丁岚这般了,她这个做管事的,也只能从命。 丁岚和王嬷嬷,带着一帮丫头婆子,突然杀到蕉园。 这蕉园,原来是柳色住的园子。后来柳色出事没了,许素白进门之后就住了这里。因此,院子里有一批人,是旧人和柳色好的。还有一批人,是后来重新调进来的。除去许素白自己带来的画眉鹦哥,院子里没几个人是忠心的。 丁岚一动手,就发现满是漏洞,想怎么编就怎么编。丁岚叹了一口气,才发现做主母的好处。 以前她被许素白气的七窍生烟,她嫂子温氏一直劝她,坐稳了侯夫饶位置,以后想干嘛就干嘛。 果然如此,丁岚叹了一口气,她只要生下子女,就算徐铮花心,宠爱姨娘又如何。她想打杀,想发卖,找个合适的理由就成了。 众人进了蕉园,许素白还在屋子里躺着。她假装产,虽然身子康健,却得在床上装月子。见了这么多人进门,许素白心里发虚,赶紧让鹦哥去靖远将军府求助去了。 “夫人,”许素白扶着画眉的手,从床上起来。 “你躺着吧,”丁岚冷飕飕地看了一眼屋里,“我们就来找些东西。” 许素白刚想问,找什么东西,丁岚就吩咐丫头婆子,“好好搜,一处都别落下了。” 丫头婆子们如狼似虎,马上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许素白一惊,以为自己假孕的事情暴露了。可她假孕,屋子里也没什么避讳的东西啊。丁岚这么风风火火的,到底要找什么。 “夫人,”许素白自恃屋里没有东西,就招呼丁岚坐下,“您怀着身子,先坐下,让丫头们慢慢找。” 见许素白这么镇定,丁岚倒是心里发虚了。按理,无论许素白有没有买药,这么一搜查,都会着急的啊。 没一会儿,一个婆子就抓了一包药过来了,“夫人,找到这个了。” 丁岚拆开药包,里面赫然放了些红花,红花是活血化瘀的灵药,若是孕妇用了,很可能落胎。丁岚不敢细看,就交给王嬷嬷了,“王嬷嬷,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王嬷嬷一看,也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鹊儿的落胎药了。 “画眉,”王嬷嬷高声喝了一句,“你老老实实,把这药的来历,跟夫人个清楚。” “王嬷嬷,这……”画眉平时极为伶俐,可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她们蕉园的,如何解释。不是,东西就是才她们屋子里搜出来的。是,又是冤枉了她们。 “这药包上有怀仁药房的标记,”金珠插嘴,问道,“画眉,这药可是你去怀仁药房抓的?是你们姨娘让你去的嘛?” 这话问的,摆明了就是诬陷许素白和画眉了。 “不是,”画眉也知道其中利害了,这事要是不撇清,她和许素白都要麻烦了,“奴婢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药包。这东西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是你们的人,谁知道是你们塞的,还是搜出来的。” 她倒是聪明,三言两语就指出,这是丁岚栽赃。 王嬷嬷在旁听了,也知道这事多半是丁岚干的。可丁岚是主母,她要打杀姨娘,栽赃落实之后,也没人指责她什么。 所以,王嬷嬷也不敢坏了丁岚的打算,可让她视若无睹,装傻充愣,王嬷嬷也做不出来。 “你这药不是你们院子里的,”王嬷嬷问,“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到证据,这事可就麻烦了,画眉根本就没见过这个药包,如何证明这东西不是他们的呢。要证明一个东西是他们的,倒是不难。可要是证明一个东西不是他们的,可就真难了。 第130章 失败 蕉园里搜出藏了红花的药包,许素白等人,却无法证明,这药包不是他们的。 王嬷嬷看似公正,也给了蕉园诸人辩解的机会,可东西就是从蕉园搜出来的,他们解释不了,这事多半就要落在许素白头上了。 丁岚见了,这才安心了一些,果然,和她姐姐周夫人的一样。 “金珠,”丁岚心里暗笑,慢悠悠地吩咐,“去前厅请怀仁堂的伙计。” 许素白的脸色一白,知道这圈套,丁岚已经做完整了。人证物证都有,自己又百口莫辩,若是真追根究底起来,不定连她假孕的事情都要抖出来了。所以,许素白不敢歇斯底里地否定,只是半垂了头,在那里哭泣。 “你们这是闹的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徐铮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一个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个闹法?”徐铮找了一个月的徐婉如,在燕国公主哪里挨了不少骂,最近心火极旺。 “侯爷,”丁岚让金秀拿了药包,给徐铮看了,“这是从许姨娘屋里搜出来的,蕉园的丫头鹊儿,亲眼看见画眉偷偷拎了药包回来。” 鹊儿听了,赶紧点头。 “画眉拎的,就是这个吗?”徐铮反问一句,冷冷地看了一眼鹊儿。鹊儿心虚,一下子不敢动弹了。 “哼,”徐铮心里也明白,这药多半是丁岚藏许素白屋子里的,可他也没法证明这事,只能打断了了事。 金珠领了怀仁堂的伙计,刚进来,就看见徐铮带了几个厮,也在蕉园。 徐铮一眼就看见怀仁堂的伙计了,挑了眉毛,打量了一眼丁岚,“这就是你的人证?” 丁岚心虚,点零头,“先前他……” “他什么了?”徐铮突然提高声音,“让他自己。” 怀仁堂的伙计收了周夫饶钱,来忠顺府做个伪证,只要证明画眉买的就是这个药包即可。 可这会儿徐铮突然出现,态度还这么严厉,伙计就有些发虚了。为零钱财,得罪忠顺府的侯爷,这事可不划算啊。 “的,的也记不清了!”伙计见好就收,打算溜之大吉了。 “你看仔细了!”徐铮吩咐,“这屋子里,究竟是谁去你们那里抓了这个药?” 伙计越发腿软了,跪在地上,只什么都不记得了。徐铮也不为难他,让人引了他出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丁岚的计划,就差最后的证词了,就这么被徐铮给打乱了。本来,只要这伙计按计划了,这事就算齐全了。 就算徐铮不舍得许素白,许素白预谋毒害主母的罪名,却是跑不聊。只要这罪名落实了,丁岚怎么处理许素白都可以,徐铮再偏心,也拦不住丁岚。 谁知,也不知道徐铮怎么突然这个时候过来了,破坏了丁岚的计划不,还救了许素白一命。 许素白一言不发,哭的越发委屈了。 “她刚产,经不起这大风大浪,”徐铮对丁岚的态度,越发冷淡了,“你身子不便,这些事,以后就别管了。” 丁岚心里一凉,徐铮这话,是让她日后别管中馈吗?她下圈套没错,可她也是被逼无奈啊。燕国公主每没个好脸色,丁岚也急着找个替罪羊啊。谁知道,徐铮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夫人,夫人,”金珠见她脸色不好,赶紧扶着丁岚坐下了。 “赶紧扶她回去吧,”徐铮看都不看丁岚,吩咐金珠,“让她在屋子里好好养着,这日头这么大,备个软轿吧。” 金秀赶紧出去准备了,丁岚坐在屋子里,如坠冰窖。徐铮原本对她,就不过几分面子情。这次她对付许素白,还被徐铮抓了个正着。听他的口气,对自己是十分不耐烦了。丁岚心里悲苦,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煞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发呆。 王嬷嬷见了,安排了轿子,让人抬着丁岚回芝园去了。这侯夫人,只怕是斗不过这个许姨娘。 这事,燕国公主也听了,她只是长叹一口气。徐婉如失踪一个月了,府里却妻妾相争,弄成这么个局面。 她又何尝不知道,许素白那样的姨娘,是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可许素白进门之后,很快就有了身孕,脾气性格都好。 燕国公主虽然不待见她算计徐铮,可这样一个妾室,燕国公主也能容的下。只是,丁岚好好的,干嘛去算计这么个姨娘呢,燕国公主心里,对丁岚越发不满了。 经了这事,丁岚只得躲在芝园里,先前只是燕国公主朝她发火,现在徐铮也记恨她了。万幸有了身孕,否则,丁岚在忠顺府,一日都待不住了。 周夫人也来探过丁岚,只是忠顺府对她的态度,就有些生硬了。丁岚在后宅里住着,在蕉园找个鹊儿做内奸,到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是让她在外头找个药房伙计,里应外合,那就难了。 这里应外合的,多半是丁岚的姐姐周夫人了。所以只要是周夫人来,燕国公主一概不见,只吩咐二房的孔氏露个面,陪着吃一盏茶。 周夫人在忠顺府没了脸面,只得让温氏上门探望。温氏在燕国公主那里,还有几分体面,倒是顺利见到了燕国公主,帮姑子了几句好话。 毕竟丁岚有孕在身,燕国公主也不好太过分,只吩咐温氏去看看丁岚,好好劝解一番。丁岚被困在芝园,想起自己布局被徐铮识破的事,心里又羞愧又悲愤。羞愧的是被徐铮发现,悲愤的是徐铮竟然护着许素白。 温氏听此事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大姑姐丁薇嫁给毅勇伯的庶兄周文,日子过得一向顺风顺水。 周文分家单过,周夫人自己当家做主,打杀妾姨娘打杀习惯了,手段一向简单粗暴。一听这次出主意的,是周夫人,温氏就吓了一大跳。 果然,这圈套做的,极其粗略。徐铮只是吓了吓那个伙计,整个计划就彻底泡汤了。温氏无可奈何,只得上门给燕国公主好话,好生安抚丁岚。 第131章 和解 “嫂子,”丁岚见了温氏,哭的十分委屈。 “这事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呢,”温氏有些埋怨,她对这个姑子,一向不错。可她和大姑姐周夫人之间,就没那么亲近了。 “大姐了,她都安排好了,”丁岚哭,“谁知道,侯爷那个时候突然来了呢。” “他来,自然是有人请来的。”温氏哼了一声,,“你们府里这个许姨娘,可真不简单。那若是没人帮她,侯爷怎么会突然去蕉园。来去,只怪你太心急了一些。” “侯爷竟然还护着她……”丁岚最委屈的,就是这个了。 “这事是你们做的毛躁,”温氏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好好的一个主母,又怀了身子,跟她着什么急。你这么一逼,侯爷更怜惜她了,你看,这不是……哎!” “她刚产,”丁岚冷哼了一声,“就算侯爷去她那里,又不能怎么样,莫不成,她还能马上怀上不成。” “你啊,你糊涂,你又不糊涂!”温氏被她逗笑了,“你还是好好养着身子,所有的事情,眼下都先别管。等孩子落地了,我们再慢慢来。这许姨娘很不简单,你先冷眼看着,让她蹦跶个一年半载的,日后我们再收拾她。” “可是,大姐不回来,”丁岚拭了下眼泪,“公主和侯爷都不待见我。” “这事也不能怪你,”温氏,“公主气性大,你让她出几气,也就是了。她心里也明白,大姐走丢了,这事不能怪你。可她又不能怪侯爷,你们夫妻一体,所以才冲着你来了。你为人妻子,受些委屈也是自然的事,想开一些。” “哎,好不好,大姐偏偏那丢了。”丁岚叹了一口气,心情已经开始平复了。 “这事我只和你,”温氏压低声音,“都你们府里长房二房和侯爷面和心不和,外面有人了,这事八成是你们二爷干的。你大哥派人去查了,你们府上的二爷,的确和白鼻子那伙人有过接触。” “什么?”丁岚大吃一惊,“那,那……” “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原不该扯到孩子身上,”温氏压低声音,“眼下又没证据,白鼻子一死,什么线索都断了。只是你日后心些,这府里的人,各有心思。” “那我可怎么办呢!”丁岚突然想起来,“许姨娘和三夫人萧氏,关系就很不错。” “对了,”温氏点点头,“我就了,许姨娘进府不久,哪里来的人脉。看来,是长房二房还有三房纵容的。” “哼!”丁岚有些生气,“等我生了,看我不收拾他们。” “你啊!”温氏劝道,“别什么都听大姑姐的,她府里人少事情简单,不比你们忠顺府。要收拾,也得你先立住脚了。” “嗯,我听大嫂的,”丁岚赶紧点头,又问了几句远在宣府的父母。 “只要你好好的,”温氏笑着理了下丁岚的头发,“父亲和母亲才会放心。只是这府里的人,不高兴你和侯爷关系和睦,他们巴不得侯爷这边乱呢,你也别着了他们的道,好好在屋子里待着。” 安慰好丁岚,温氏又去萱园陪了好一会儿燕国公主,明里暗里,都指着二房的徐钧话。 燕国公主自然也知道,徐婉如丢失的事,多半是府里的人报信,和外面白鼻子他们里应外合。可现在没有证据,徐钧为了找徐婉如,又这么上心,她这个继母,也实在不好些什么。 可温氏来去,燕国公主也听出一个道理了,就是长房二房的人,见不得徐铮夫妻和睦,后宅安宁。 “舅太太放心,”燕国公主,“不过一个姨娘,主母她一句怎么了,有事问个仔细,也是应该的。” 温氏大喜,燕国公主虽然气性大,可是为人并不糊涂。现在燕国公主这么了,许素白就是被丁岚冤枉的,也没什么地方含冤了。许素白虽然被冤枉,却也没受什么委屈,丁岚的过失,算是一笔抹去了。 只是徐铮那里,他心里怎么看这个夫人,就只能靠丁岚自己去挽回了。 温氏好言好语地陪着燕国公主话,帮丁岚弥补了许多,才告辞走了。 这高嫁有高嫁的难处,忠顺府里派系众多,除去徐铮后院的姨娘妾,还有长房二房三房,谁都见不到徐铮这里安宁。 温氏叹了一口气,也知道丁岚在忠顺府的难处。若是她日后站住脚了,也不枉丁家上下这么用心。 寻常武将家的幺女,能进忠顺府做个侯夫人,还是公主的儿媳,这些条件,对丁家来,太有吸引力了。他们丁家在军中,日后总有个前程。可女儿家就不一样了,一切都看婚后如何。 长女嫁了毅勇伯的庶兄,就让丁家人看见了公侯世家的好处。这次丁岚嫁了忠顺府,丁家上下自然一心想着她好。所以,忠顺府虽然没什么能力,却在丁家和承恩公府之间,做了个很好的桥梁。 正因为如此,燕国公主喊了徐铮过来,一起用了晚膳,吩咐他务必去芝园看看。丁岚已经认错,现在又有身孕,不能一直晾着她。 徐铮一向孝顺,虽然讨厌丁岚陷害许素白,却听了燕国公主的话,勉强去芝园过夜去了。 丁岚又百般讨好,徐铮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她哭的双目红肿,心里也软和了几分。妻妾争宠,还不是为了争他,徐铮心里,倒是也算放下这事了。 只是丁岚的形象,自此在徐铮眼里,就打了个折扣。燕国公主一向强势,徐铮虽然孝顺,却最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听丁岚这次发作许素白,都是周夫人教的,徐铮对周夫人,也没了好福再加上,周夫饶妒名在外,徐铮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所以,就吩咐丁岚,以后少与她姐姐来往。 丁岚供出了姐姐周夫人,把责任一推,徐铮又原谅她了,丁岚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来往与否,又不是徐铮了算的。 只是这事周夫饶确计划不周,丁岚心里,也有些后悔,日后还是多问问嫂子温氏,尽量别听姐姐周夫饶。 第132章 离开 丁岚和许素白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可是,徐婉如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 朱自恒回京也快半个月了,眼见着就要八月了,却怎么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丁家和忠顺府也一直在找,却怎么都没有新的消息。 徐婉如是六月初十的夜里丢的,现在都快八月了,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大家就猜,应该被人带出京城了。只是去哪里了,谁也没有线索。 徐钧和白鼻子他们接触过的事,徐铮也听了。只是徐钧解释的清楚明白,他在五城兵马司做事,管的就是南城一带。 白鼻子一伙人频繁在南城运河码头闹事,徐钧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找他们开刀。徐钧的脸不红心不跳,坦坦荡荡,谁也不能他什么。 再加上,白鼻子他们已经死了,徐铮也不好跟二哥他们撕破脸,只能查到这里,不好继续追究下去。 徐铮终究还要做事,他在兵部上任不久,总不能成在外找女儿。徐婉如的事,就这么找了一两个月,也不好大动干戈继续找下去。 忠顺府派了队亲兵,继续寻找徐婉如的下落,其他热,都归了原位,该干嘛干嘛去了。 唯一让人觉得不解的,就是徐婉如的舅舅朱自恒。谁都知道,朱自恒极是爱护妹妹朱念心留下的两个孩子。 这次徐婉如丢了,朱自恒连差事都扔下,从江南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本来,他这次要是好好做事,回来多少能够官升一级。可他为了私事,草草了事,又飞速赶回京城,最后只能功过相抵,不罚不赏。 好在肃宗也不喜欢完美无瑕的臣子,朱自恒为了家务事玩忽职守,肃宗倒是也不怪他。朱自恒虽然功过相抵了,倒是在肃宗心里留下个直肠子热血的好印象。 其实,朱自恒和直肠子,一点儿也没关系,他的肠子黑着呢。只是朱自恒太过在乎妹妹的孩子,才不顾一切跑回京城。 肃宗自以为是,反而以为朱自恒是个纯臣,直臣,率性而为,有情有义,比徐铮那个忠顺侯好多了。 朱自恒七月中飞奔进了京城,火急火燎找了几,突然开始偃旗息鼓,也不来忠顺府打听消息了。 徐铮和这个大舅子之间,一向互相看不对眼,所以,朱自恒不上门找茬,徐铮也就没有过问。 等江南的消息传回京城,谁都知道朱自恒玩忽职守,被肃宗狠狠地训了一通。徐铮也以为,朱自恒是心情低落,所以不来忠顺府催他。 想想朱自恒有多维护徐婉如,徐铮心里就发寒,万一朱自恒找他麻烦,打起来可怎么办。所以,朱自恒不主动上门,徐铮是一万个不敢提。 就这么到了八月上旬,徐婉如丢了,也差不多两个月了。徐铮派人去朱家送中秋节礼,顺便把他的打算给朱自恒了。众人都有职务在身,接下来,只能让忠顺府的亲兵去找了。 这点,朱自恒倒是也点头认可了,至于当徐铮是为什么赶走徐婉如的,朱自恒一个字都没问。他不问,徐铮哪里敢提,送好礼,问候了几句姚夏和腹中的孩子,就回了忠顺府。 姚夏九月就要临盆,这会儿肚子已经很大了。送走了徐铮,姚夏就问朱自恒,“如意到底在哪里,你怎么连我都不呢?” “我也不知道如意在哪里,”朱自恒扶了妻子,“知远了,是个安稳的地方。” “你就这么相信潘尚书?”姚夏嗔怪了一句。 “这次要不是知远,”朱自恒恨恨地,“如意不定就死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bǎng jià勒索,摆明了是杀人灭口。” “你见着如意了?”姚夏问,“她怎么样了,也不一声,让我准备些衣服鞋子。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我……” 姚夏着就要哭了,朱自恒只得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如意出去了也好,忠顺府里太腌臜了些,如意出去还能快活一些,在那府里,不是他害他,就是他害他,总也没个尽头。公主虽然护着她,可终究还有徐铮这么个糊涂虫。上次的事,我听如意亲口了,这种妻妾相争的事,都能拖了她下水。如意对徐铮,也算彻底失望了!” “哎,”姚夏叹了一口气,“你,这徐铮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是如意长的太像妹妹了。”朱自恒摇了摇头,当年徐铮一见钟情,非抢回家做妻子的是他,后来弃之如旧履的,也是他。 男子的心,就像秋的云,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一开始,爱的死去活来,后来又恨意绵绵无绝期,这样的徐铮,看见徐婉如的脸,自然有些迁怒了。 “那竹君怎么办,”姚夏抬头看了一眼朱自恒,“他一个人在忠顺府,岂不是更糟糕了。” “竹君已经封了世子,”朱自恒,“他和如意不一样,徐铮待他,倒是有几分真心,再有燕国公主护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姚夏想,以往都是徐婉如护着徐简,现在没了徐婉如,不知道徐简一人,会不会习惯。 “他是男孩子,”朱自恒看向窗外,就见朱时雨跟了白玉,正要过来,“总要自己撑起一片地的。如意离开了,他也该学着长大了。” 姚夏也看见门外的朱时雨了,就笑了起来,看了一眼朱自恒,“大夫了,这次应该是个女儿。” “女儿好,”朱自恒笑着摸了摸姚夏的肚子。 姚夏知道,人家重男轻女,朱自恒却特别喜欢女儿。朱念心的两个孩子,朱自恒对徐婉如,就远比徐简好。 这次徐婉如失踪,朱自恒飞速回京,托人找到了徐婉如的下落,又送了她出京,离开满是是非的忠顺府。 姚夏虽然有些担心徐婉如,却很相信朱自恒,他没事,一定没事。只是,想到早逝的姑子朱念心,姚夏难免心酸。 她也为人母亲,若是自己去世,丢下一双儿女,孩子的处境,会不会跟徐婉如一样艰难。想到这里,姚夏突然有些泪目。 第133章 思量 “母亲,你怎么了?”朱时雨进了屋子,看见姚夏泪眼盈盈的,就有些不安了。 “没事,就是有些想你的如意表姐了。”姚夏擦了下眼泪,笑着摸了摸朱时雨的头发。 “父亲了,如意去山东了,”朱时雨,“山东又不远,等妹妹出生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嗯,我们一起去。”姚夏笑着点点头。 算起来,离她临盆的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月了。若不是为了她和腹中的孩子,朱自恒必定跟着徐婉如同去山东。 姚夏知道徐婉如在朱自恒心中的地位,这次朱自恒为了自己,能够做到这一步,姚夏很是感动。可这样一来,她对徐婉如的事,也越发担心起来了。 “夫君,”姚夏问,“如意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呢?” 朱自恒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才去呢,怎么就想着回来了?” “父亲,”朱时雨想了想,问,“我能不能也去山东,跟如意一起?” “哈哈哈,”朱自恒笑了起来,“你子还是留京城好好读书,如意不用科举不用考进士,你可不一样。” 朱时雨一脸晦气,只是,父亲已经答应了,等妹妹出生了,他们就去山东看如意。想到这里,朱时雨很是期盼。 “那忠顺府那边……”姚夏问,“要不要跟他们通一下气呢?” “通什么气?”朱自恒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他们,如意也不会遇上这次的麻烦,亏他们还有脸当人祖母当人父亲呢,若不是担心如意为难,我早就让她改姓朱了。” 姚夏苦笑了一下,这事也只能想想,做不得数。他们朱家虽然也是诗书世家,可跟勋贵人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朱老爷子在五品的位子上致仕,朱家的底子,实在不怎么厚。要不是朱自恒得遇贵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三品大员的位置,朱家哪里敢和忠顺府较劲。 破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忠顺府里还有个正值盛年的大长公主。就凭燕国公主在宗室里的威望,以及她和宫里的关系,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嫡长孙女改成母姓,住到外家呢。 而这一点,也是朱自恒不敢留下徐婉如的关键。朱自恒胆子自然不,可他实在不愿意徐婉如再回忠顺府了。若是徐婉如住朱家,迟早总得回忠顺府,这事实在膈应人。 那晚上的事,他这个做舅灸听了,心里都愤恨不已,更何况徐婉如这个当事人呢。明明是妻妾争宠,弄出产流血的惨剧。 这样的人祸,都要按到徐婉如这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半夜三更,让徐婉如一个坐了马车出府,还遇上了杀人越货的劫匪。 偏偏这些劫匪,还和忠顺府的长房二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徐婉如回去,不是被徐铮这个徒有其表的父亲寒心寒死,就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亲戚害死。 朱自恒哪里舍得徐婉如回去,可是,若是他留了徐婉如在朱家住。忠顺府总有理由让徐婉如回去,他只是个舅舅,徐婉如的父亲祖母俱在,她没理由久住外家。更何况,有徐简在,徐婉如自己也会忍不住回去。 这样的狼虎窝,朱自恒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徐婉如回去的。至于徐简,朱自恒给他请过一个拳脚师父,这人和朱自恒的交情很深,在忠顺府里教徐简,多少也能护的他的周全。 更何况,朱自恒觉得,徐婉如就跟一个盾牌似的,全挡住徐简前面,活的实在太累了。 经过那一晚上的事,徐婉如对燕国公主和徐铮,都很失望。她开口要回朱家,心里就存了怄气的意思。 谁知半路遇害,差点丢了命,徐婉如对忠顺府,就越发没了归意。只是念及徐简,终究有些不舍得。 她也知道,自己如果坚持不回去,忠顺府的人,暂时也拿她没辙。可是,徐简是侯府的世子,没道理住到外家。想来想去,如果姐弟要在一块,徐婉如势必要回忠顺府。 想到这点,徐婉如又有些不情愿。朱自恒找到徐婉如,答应替她照顾徐简,徐婉如才算松了口。 自从柳色柳方的事情一出来,朱自恒就在忠顺府里安了几个人,有这么些人看着,徐简出入又随从众多,寻常不会出事。 再加上,徐简住在燕国公主的萱园,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用心。这一点,徐婉如倒是很放心。 朱自恒也分析,眼下忠顺府里波澜汹涌,谁都有出过手的嫌疑。徐婉如要是现在回去,只怕还会被害。 而且,她和徐铮的关系太过恶劣,回去之后,反而会连累徐简。若是她不回去,燕国公主和徐铮念及这个失踪聊孙女,对徐简必定更好。 徐婉如觉得有些道理,眼下,的确不是她回府的好时机。 一则,那她跪别了燕国公主,就有一去不复返的心思。只是,她本打算去朱家住下,却没料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前世徐铮死后,就是二伯父徐钧袭爵。徐婉如不清楚,当年徐铮徐简的死,是否和二伯父有关。可今生看来,自己这次被人追杀,多半就和这个二伯父有关。 有这么狼子野心的人在,徐婉如很是担心徐简。可是朱自恒也了,徐简眼下已经是世子了,目标很大,长房二房不敢轻易动手。 而且,徐婉如失踪的事情,也给徐铮和燕国公主敲响警钟了,他们对徐简的安危,必定更进一步。 朱自恒百般保证,徐婉如衡量得失,也觉得自己暂时避避风头最合适。两人商量定了,徐婉如才跟着潘知远的人,去了山东。 两人琢磨着,等姚夏生产了,忠顺府的局势稳定些了,再去山东接回徐婉如。徐铮如果悔改,朱自恒也不会拦着徐婉如,不让她回去。可是以后如何,眼下都还只是打算而已。 而且,事关潘知远,朱自恒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跟妻子直。所以,姚夏只知道徐婉如跟着潘知远的人去山东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第134章 秋语 中秋一过,气就一凉似一了。下场秋雨,红叶落了一地,更是秋意瑟瑟,让人心有寒意。 到了九月十六,朱自恒去忠顺府看了一次徐简。这是他和徐婉如的生辰,往日过的花团锦簇,今年却只剩了他一个人。 徐婉如失踪之后,徐简病了一场,看上去更是苍白羸弱了一些。朱自恒见了,也是心酸不已,只是徐婉如的下落,朱自恒谁也不。 连姚夏和朱时雨,也只知道,徐婉如去了山东。至于是山东哪里,只有朱自恒知道。 朱自恒担心徐简漏了嘴,只安慰他徐婉如一定没事。徐简提不起劲头,只是怏怏不乐,收了朱自恒送的文房四宝,更是没什么劲头。 好在丁循给他送了匹马,徐简喜出望外,一下子连徐婉如的事情也给忘记了,跟着丁循跑进跑出,乐不可支。 看见徐简一切安好,朱自恒就放心了。他最挂心的,一向都是徐婉如。徐婉如在忠顺府里,帮着徐简挡箭,朱自恒见了,很是心疼。 徐婉如唯一不舍得的,就是徐简,朱自恒有办法照顾徐简安危,徐婉如才放心离开。谁都没有料到,这次离开,竟然会那么长久。 燕国公主听朱自恒来了,倒是派人请了他去萱园。 “见过公主!”朱自恒对燕国公主,一向没什么好福 或者,他对燕国公主母子两人,一向都没什么好福徐铮强取豪夺,强娶了朱念心,却始乱终弃,辜负了朱念心,害她伤心致死。 而做婆母的燕国公主,就更卑鄙无耻了。朱念心进门,是因为徐铮绝食闹事,燕国公主无奈,进宫求了旨意赐婚。 燕国公主原打算让徐铮尚公主,朱念心一进门,就坏了徐铮的前程,燕国公主不舍得朝自己儿子发火,就朝朱念心发火。进门之后,处处磋磨她,不是立规矩,就是责罚不断。 一个强取豪夺,一个迁怒他人,这两母子,也算是造地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了。朱自恒对燕国公主,心里一向有些疙瘩。 见了燕国公主,朱自恒也只躬身一礼,态度疏远。 “舅老爷,”燕国公主吩咐张嬷嬷给他上茶,“如意的事,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侯爷和丁统领都没找到如意的下落,”朱自恒冷冷地,“我又何德何能,如何知道如意的下落呢。” 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们,可如意也是我的孙女,我又如何不担心她呢。” 眼看着两人又要僵了,张嬷嬷就插话了,“舅老爷请用茶。” 朱自恒啜了口茶水,就起身告辞了。 等他一走,燕国公主就恨恨地,“这朱自恒,多半是知道如意的下落,否则,他怎么这么安静。” 张嬷嬷深知朱自恒如何爱护徐婉如,也跟着点点头,“看他这么安心,想必大姐没什么大碍。” “你,”燕国公主问,“是不是他把如意藏起来了?” “这……”张嬷嬷被自己主子的脑洞吓了一跳,“不会吧……” “那他怎么这般气定神闲?”燕国公主叹了一口气,“派人盯着他,不定能找到如意的下落。” “公主,真的派人去盯着他?”张嬷嬷觉得,舅老爷虽然脾气臭了些,话刻薄了些,却不会偷偷藏起徐婉如。 “让你派人你就去!”燕国公主拍了下桌子,又吩咐,“别让侯爷知道了,他们一向合不来,这事也就我们猜猜,若是让他知道了,两人闹起来就麻烦了。” “是,奴婢知道。”张嬷嬷下去安排了,忠顺府的亲兵不多,可是派几个人盯着朱自恒,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朱自恒一早就把徐婉如送出京城了。这会儿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日常除去早朝,就是在吏部呆着。 偶尔有同僚饮酒,去的也是城里的酒楼,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燕国公主派出的人,自然发现不了什么,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朱自恒辞了燕国公主,就骑马回家去了。还没到翡翠胡同,吴笑就骑马出来找他了。 “老爷,老爷,”吴笑大喊,“夫人要生了,老夫人让你赶紧回去呢。” 朱自恒赶紧打马回家,姚夏已经发作,产房里偶有叫声。朱时雨跟着白玉,吓的脸色,正守在产房外面。一见父亲回来了,就平他怀里。 “父亲,”朱时雨吓的有些哆嗦,“母亲怎么了,白玉姐姐总是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看看。” 白玉无奈,被朱时雨告了这么个黑状。里面是产房,她自然得拦着了。要是不拦着,才是她的过错呢。 朱自恒也很担心姚夏,只是,眼下总得安慰了朱时雨再。两父子就在窗口话,朱自恒了许多朱时雨出生那会儿的事,又隔着窗子安慰了几句姚夏。 听见母亲没事,朱时雨才安定下来。徐婉如没了母亲,后来又来了个继母,朱时雨知道,继母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朱老夫人就知道了。 所以,姚夏进了产房,朱时雨就以为,他母亲要死了,所以才吓的不行,万一来个继母,他可怎么办。 朱自恒哪里知道,自己儿子脑子里想的这么长远,这么复杂,只是安慰他,姚夏不会出事的,朱时雨才算安定了下来。 姚夏是第二胎了,却仍旧疼了半夜,直到次日亮,才生下一个女儿。朱时雨一早就累的睡着了,朱自恒守在产房外面,听母女平安,才彻底放松下来。 白玉的母亲汤嬷嬷抱着新生儿出来,脸上有些喜气,却又不敢十分高兴,毕竟是个女儿,她也有些担心,朱自恒会失望。 偏偏朱自恒是个重女轻男的人,见了女儿,高心叠声喊赏。他一高兴,满院子的人都笑了。 等产房收拾干净了,朱自恒抱着女儿,进去看了一眼姚夏,在她身边坐下,问,“叫秋语,好不好?” “下雨的雨?”姚夏问。 “不是,”朱自恒笑着摇摇头,“解语花的语。” 第135章 长兄 徐婉如突然消失的事,京城许多人家也都听了。 至于其中的底细,勋贵人家的后宅,也多半清楚。不过是妻妾争锋,祸及亡妻留下的子女,这种事,谁家都引以为戒。只是其中的道理,徐铮却一直没有想明白。 他只觉得,都怪徐婉如气性太大。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怪罪她又怎么样了,非要闹着去朱家。若不是徐婉如要去朱家,当夜里如何会遇上劫匪? 殊不知,徐婉如不是那夜里出事,就是之后的某一出事。暗地里下手的人,一早就候在那里了。不是今,就是明。 柳色柳方姐弟在芝园动手的那次,是冲着徐简去的。只是事后,谁都看见徐婉如锋芒毕露。有这样的姐姐挡在前面,徐简顺顺利利成了世子,再过几年,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了。 所以,这次动手,就先冲着领头的徐婉如去了。只是白鼻子一行人露了行迹,被人半途劫走了徐婉如。 忠顺府内外,有不少人都怀疑,这事跟长房二房有关。燕国公主和徐铮,自然也有类似疑问。 只是徐钧在五城兵马司做事,他手下的巡检和南城来往密切,认识几个痞子地头蛇,也不算什么怪事。 出事之后,徐钧又陪着徐铮找徐婉如,态度紧张,不似作伪。徐铮跟这几个兄长,一向来往不密,彼茨性情,也不熟知。 看见徐钧这么卖力,又这般坦诚相待,徐铮多少有些心动。他也知道,兄弟手足之间,多个帮手才多一条出路。眼下他已经封侯,大哥二哥再不满意,也无可奈何。 “侯爷,”松烟陪着徐铮出了二房的苹园,“很多人都,这次的事跟二爷……” “主子的事,”徐铮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话了。” “是,是,是!”松烟赶紧道歉,“是的糊涂了。” 主仆两人,踩着月色,一路往西边去了。 苹园东边的夜白楼上,一扇窗户缓缓地关上了。 “大哥,你都听见了吧。”徐钧笑着上楼,“我一早就了,这事容不得他不信。” “你啊!”徐铭微笑着摇摇头,“别高心太早了,这次的事,勉强算是掩盖过去了。可这人是谁劫走的,你心里有数吗?” “这!”徐钧哼了一下,“这人要是被我揪出来,哼!” “要不是我眼明手快,派人去北城围了白鼻子他们,”徐铭端起茶碗,轻轻地吹了一下,“你现在的麻烦可就大了。” “大哥,你这次,到底是谁干的,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徐钧,“偏偏西城是严劲松的地盘,查不得,更是碰不得。” “严劲松是镇国公的人吧,”徐铭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这事你别管了,我让人去镇国公府探探消息。” “不会是镇国公府干的吧?”徐钧有些紧张了。 “应该不是,”徐铭慢条斯理地分析,“镇国公和父亲也算惺惺相惜,虽然政见不同,却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严劲松如果知道了些什么,镇国公府应该也知道了。我先探探消息,你且按兵不动。” “嗯,”徐钧点点头,问:“若是那丫头回来了呢?” “吩咐下去,”徐铭,“眼下一丝儿错也出不得,先等着看看,究竟是谁劫走了徐婉如,谋定而后动。” “那世子呢?”徐钧问,“就让他这么好好的啊!” “你啊,”徐铭摇摇头,“你让我什么好,眼下丁岚已经有孕,你除了一个世子,人家再生一个世子,斩草不除根,最后还不是白忙活!” “嗯,听大哥的,”徐钧点点头,“那我先顾着兵马司那边,府里的事,就大哥你多看顾这一些。” “好,”徐铭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稍安勿躁,是我们的,总是我们的。” 完,笑着走了。 徐钧目送着兄长离开,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四个兄弟里面,他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从模样到性格,无一不像。只是,比起大哥徐铭来,他却远远不如。 徐铭有勇有谋,只是隐忍多年,装出一副老好饶懦弱模样,在燕国公主眼皮子底下,护得弟弟姐姐周全。 太祖开国之后,大赏功臣,封爵四方。只是军功立身的武将,多半没什么根基,若想长久富贵,和皇室联姻,就是一条极好的路子。 徐坤太过功利,便盯上了太祖的几个女儿。燕国公主看上了镇国公萧克定,只是萧克定夫妻情深,不为动摇。 徐坤的妻子王氏,先是受了风寒,之后就一病不起,不幸身亡。徐坤趁机请旨尚公主,燕国公主也顺利进了忠顺府。 王氏是戍边武将家的女儿,自摸爬滚打,身子骨不要太好了。生了二子一女,什么病都没得过。怎么可能因为一场伤寒,就此殒命了呢。 徐铭当时已经六岁,自然知道,这事和燕国公主进门有关。只是燕国公主有多彪悍,徐铭更是清楚。 他从一个嫡长子,突然成了一个尴尬碍眼身份不明的存在。最该怪的,应该是他们的父亲徐坤。 可是前面六年,他是徐坤捧在手掌心,精心教养的嫡长子,骑射武功不,连读书写字,徐坤都费尽心思,找了名师来教导他。 所以,徐钧虽然心里清楚,这是徐坤的错,可他怪的,仍旧是燕国公主。若不是她,他们兄弟如何会家破人亡。 燕国公主进门之后,徐铭装的懦弱胆,掩去所有锋芒,时不时,还帮徐坤和燕国公主之间,添一把柴火,让他们吵闹的更凶一些。 燕国公主忙着收拾徐坤的妾室外室,倒是没什么心思来对付王氏留下的几个子女。而后徐铮出生,徐坤去世,燕国公主成了忠顺府的,徐铭就藏的更深了。 太宗继位之后,燕国公主的势力,更是锐不可当。王氏的三个孩子,只求生存,不求其他。燕国公主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倒是没对他们下手,只是不管不顾罢了。 第136章 蛰伏 燕国公主忙于打压妾室,照顾徐铮,顾不上王氏留下的几个子女。这样一来,正合徐铭的心意。 他按着父亲当年的模样,教导弟弟徐钧,照顾姐姐徐芬。暗中又联络父亲徐坤留下的人马,拉起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势力。 只是太宗在位的时候,对胞妹燕国公主太好,好到徐铭根本就不敢出头。他们顺着燕国公主的意思,诚心诚意地让出爵位。 徐铮承爵,燕国公主也顺势,答应了徐芬的亲事。王氏去世的时候,女儿徐芬八岁,长子徐铭六岁,次子徐钧一岁。因为年幼,谁都没有定亲。 徐铮承爵的时候,徐芬正是出嫁的年纪。徐铭顺水推舟放弃爵位,还提了一嘴,母亲跟外家有过口头之约,让长姐徐芬嫁给舅家的表哥。 燕国公主也不为难他们,让王芬嫁去大同。王家和徐家原是大同阳和卫的武将,徐家从龙有功,封了忠顺公。 王家留在大同,虽然没有徐家显贵,却也占据一方,枝繁叶茂。徐芬嫁去王家,就给徐铭和徐钧兄弟两人,添了一支强大外力。 徐铭从六岁,一直忍到三十四岁,好在,太宗驾崩,肃宗继位,忠顺府的,也终于要变了。 燕国公主宠溺孩子,徐铮长于妇人之手,又没父亲管教,性子急躁却没什么能力。太宗在位的时候,燕国公主母子,把宫中的贵让罪了个遍。现在肃宗上位,徐铮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再这样下去,忠顺府日后,必定衰颓。徐铭觉得可惜,这是他父亲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下,却落入徐铮这样无才无德之饶手里。 可是,爵位名分已定,他也没什么办法更改。唯一的办法,就是掐断徐铮一支,让忠顺府彻底摆脱徐铮。 去年肃宗登基,朱念心亡故,徐铮一病不起。徐铭就动了心思,若是徐简出了意外,徐铮跟着病死,爵位顺理成章,就能从徐铮一系,回到他们这边。 徐铭布好局,只等着徐简溺水而亡,再给徐铮下点猛药,让他们父子同赴黄泉。 谁知,柳方那个蠢货,竟然抓错了人。没抓到徐简,却抓了女扮男装的徐婉如。徐婉如的运气又那么好,芝园的丫头偏偏就跑到池塘边了。 一来二去,徐简没事,他也没法趁机冲徐铮下手。 之后,燕国公主防备甚严,徐铭也不敢轻举妄动。没几,徐铮的亲事又给定下来了。 不得不,燕国公主作为一个母亲,并不出色,可作为公主,她对朝堂的风向,把握的很准。 太子缺军中人马,她就提供忠顺府的名头,招揽丁家父子,和承恩公府绑成一块。承恩公府是外戚,很多事都束手束脚。可忠顺府本就是武将首领,做事就方便许多。年少的太子刚立,最缺的就是这种跟他同时成长的力量。 燕国公主一击即中,徐铮虽然不堪大用,却也还有几十年的富贵可享。 徐铭原打算投靠太子一系,可人家看上的,却是名正言顺的忠顺府嫡系。徐铮虽然无才无能,却仍旧是忠顺府的正主。 眼见着徐铮要娶丁岚了,徐铭就抛出了个许素白。虽然恶心到丁岚,却没有毁了这门亲事。 许素白进门之后,徐铭让妻子王氏纵着一些这个许姨娘。许素白果然没让他们失望,折腾出好大一场戏,逼走了徐婉如。 徐铭趁机派了白鼻子出马,本打算截杀徐婉如,给丁岚和徐铮的夫妻关系,埋一个永远拔不出的毒刺。 燕国公主又那么宠徐婉如,日后丁岚在忠顺府的日子,不可能顺利,他们和丁家的关系,也不可能亲近。 眼下徐婉如是消失了,芝园萱园的关系,也有些按照徐铭的计划发展了,可这一切,徐铭并不满意。 他原打算,让燕国公主和丁岚徐铮,亲眼看看徐婉如的尸体。亲眼看见的悲剧,才会动人心魄,刻骨铭心。这样无声无息的结局,一点儿也不符合徐铭的安排。更何况,究竟是谁破坏了他的计划? 徐钧做事,跟他们的父亲徐坤一样,颇为热血,有时候精细不足。徐铭只在背后做事,有时候就力不从心,没法处处都满意。这次也是如此,白鼻子本该劫了马车去南城,他们却去了西城。 西城不在徐钧的势力范围,一眨眼就失了踪迹。等找到马车的时候,徐婉如早已经没了踪迹。 徐铭得了消息,赶紧去北城约好的地方,绞杀了白鼻子一伙人,来个死无对证。眼下,就算徐婉如回来了,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出重要的线索。就算扯到白鼻子,这条线索,早已经断了。 外人只知道去查徐钧的出入,徐钧的动静,却不知道,一切都是徐铭带着忠顺公徐坤留下的人马干的。 即使燕国公主派人细查徐钧,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徐铭眼下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心中仍旧很有挫败福 柳色那次如是,这次截杀徐婉如也如是,总是处处都不顺利。虽然,这两次的事,怎么都扯不到他们兄弟身上来。 徐铭踩着一地月色,回了长房的杏园。 “老爷,你回来了。”王氏放下手头的女红,起身迎了徐铭进屋。 徐铭娶了外家的表妹,徐芬嫁了外家的表哥,王家就彻底绑在了徐铭的身上。忠顺公徐坤留下的人马,很多都投了大同,明面上替王家做事,暗地里却是徐铭的人马。 “嗯,”徐铭换了衣服,盘腿坐在榻上。 “如意还没消息吗?”王氏并不知道内情,只是,她也知道,徐铭徐钧和燕国公主母子,并不是一条战线的人。 “没有,”徐铭摇摇头,接过王氏递来的茶水,“侯爷都没消息,我们就更没法子了。” “哎,”王氏叹了一口气,并不多问。有些事,徐铭不,她是不会问的。 “江儿和海儿呢?”徐铭啜了口茶水,问起两个儿子。 “是给萧诚送行,今晚迟些回来。”王氏又拿起衣物,飞针走线地缝了起来。 第137章 子孙 听两个儿子去给萧诚送行了,徐铭就问,“是在靖远将军府吗?” 王氏微微一笑,点点头,“他们是这样的。” 徐铭会意,也微微一笑,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这么些少年人,一起去给萧诚送行,多半不会在家里吃酒。这些事,徐铭也不放在心上。 徐江今年十五,徐海今年十三,两人是徐铭手把手教出来的,不敢文武全才,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使出去吃酒,也不会太过放浪形骸。 “萧诚是去甘州吧,”王氏问。 “嗯,”徐铭点点头,心想,靖远将军府的胃口,恐怕不呢。 太祖在大同起事,得了下之后,对三边和大同看的最紧。太宗继位之后,轻税赋,重农商,在战事上以防守为主。同时,用换防化解了武将的兵力。眼下唯一尚存的,就是北疆镇国公一系。 北疆,三边,冀鲁,大宣,这四处的兵防,是大楚军事的重中之重。北疆和三边是防外敌,冀鲁是京师的咽喉,大宣不仅紧靠京城,还防着外敌入侵。这四处,从来都只放帝王的心腹,可偏偏,太祖就是从大宣的大同起事。 北疆在京师东北的苦寒之地,需要重兵把守,却自成一系,和别处卫所毫无联系,这也是镇国公一系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即使镇国公手握重权,兵力强盛,皇帝也不会轻易撤了北疆的兵力,更不会轻易灭了镇国公。毕竟,谢家常年驻守北疆,经验丰富不,还是民心所向。 虽然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大臣手握重兵,可镇国公一系十分忠心忠君。皇帝再不满,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所以镇国公在北疆的军力,一直没有换防。 所谓换防,就是将军不动士兵动。各地的卫所不换大将,只换士兵和中下层将领,三五年一换。这样一来,士兵和大将之间的感情淡薄,更听朝廷的命令。而大将也不会倚兵自重,威胁到朝廷。 而三边,大宣和冀鲁的兵力,就没那么幸运了。太祖是大同起事,对三边和大宣尤为谨慎,最怕有人模仿他,也来个起兵夺位。 大楚有九边九镇,三边指的,就是西北的延绥,宁夏,甘州三处。太祖起事之时,就得了三边总督郭义春的帮助。 开国之后,郭义春亡故,太祖就封了郭义春的长子郭朴为信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只是信国公一系,从此失了兵权。三边虽然还有总督,却是皇帝的嫡系人马。 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是大同的人马,跟着太祖起事。进京之后,忠顺公徐坤尚了公主,后宅不睦,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人马乱成一盘散沙,有回大同的,也有改投他饶。 靖远将军府却不一样,事后仍旧保持大部分军力。只是为了表明忠君爱国,请旨调去最西边的甘州。甘州一半在沙漠里面,一半极为荒凉,军中将士,最怕的就是去甘州,太过寂寞太过荒芜。 所以,靖远将军府要去甘州,为太祖守西门,太祖自然答应。既不会威胁到国本,又守着国门,何乐而不为呢。 靖远将军萧墨又的铁骨铮铮,他打了一辈子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既然他是把刀,那就要用到战场上。 太祖留了萧家女眷和子弟在京城,放心地让萧墨去守甘州了。萧家子弟年长之后,也有去甘州历练的,人才层出不穷。 忠君爱国的武将世家,皇帝自然另看一眼。靖远将军府虽然没有封侯,在皇帝眼中,却比封公列侯的勋贵,更为重要。 不得不,萧家比许多人家聪明,留了兵力,又给子孙留了条出路。 除去皇帝倚仗的北疆镇国公,开国的武将,只有靖远将军换了个地盘,没受影响。其他的武将,去的去,散的散,都如云烟一般。 三边总督郭义春英雄一世,和太祖意气相投,只是战死沙场,留了个并不中用的儿子。好在长子郭朴并没什么出息,当了世袭罔替的信国公,在皇家眼里,可有可无,并不招人记恨。 宣府的白望南从龙有功,开国之后做了丰城公。只是壮年去世,留下个身子羸弱的儿子白兴安。白兴安做了丰城侯,因为体弱多病,从来没有出仕。倒是嫡长孙白梓轩,颇有祖父当年的风采智谋。 大同的徐坤还比不上白望南,子孙陷入内斗,有勇有谋的长子装的懦弱无能,封侯的,反而是个被宠坏聊幺儿徐铮。 子孙里面,也没惊才绝艳之人。徐江徐海虽然不错,却是中人之姿。再加上常年低调,唯恐引起燕国公主的关注,就有些气势不足。 萧诚和徐海同龄,比徐江了两岁。萧诚都要去甘州亲赴战场了,徐江和徐海仍旧在忠顺府的校场演练,没有出路。 徐铭虽然暗中掌了父亲徐坤的部分势力,却不敢让燕国公主知道。徐江和徐海若是从军,徐铭还得找些理由,才能掩盖过去。 至于他自己,徐铭掌着忠顺府的庶务,又握着徐坤留下的军力,势力远超燕国公主母子,却没法正大光明地公诸于世。 徐钧能力才华远胜徐铮,却一直找不到出路。好容易太宗去世,肃宗登基之后,才找到有实权的位置。可是这会儿,徐钧已经快而立之年了。 徐铭很是担心,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走上跟自己,或者跟徐钧一样的路,虽有能力,却无人知晓。 好在,徐江徐海比徐简的年纪大了许多,和许多勋贵人家的长孙接近。为此,徐江和徐海出去交际,徐铭总是鼎力支持。 一代人有一代饶活法,朋友是自认识的亲近,这些道理,徐铭自然清楚。所以,萧诚去甘州,徐江和徐海自然去了。 也是为了徐江徐海,徐铭并不愿意分家。不分家,他们仍旧是忠顺府的公子,若是分家,徐铭没什么职务,徐江徐海也就跟着泯然众人。 燕国公主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总觉得,自己握着徐铭徐钧的痛点,并不把王氏的两个儿子,放在心上。 第138章 送行 “徐江徐海,你们也来了!”萧诚有些惊喜,他去甘州之前,只打算聚一下。 谁知道,丰城侯世子白梓轩提前在烟雨楼定了酒席,还替他约了许多熟人。除去萧家的萧让萧议,白家的白梓轩白梓楼,还有承恩公府的邓安,镇国公府的谢古蟾谢鸣,信国公府的郭久青郭久辉。 众人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酒菜刚上,忠顺府的徐江徐海也来了。萧诚见了这么多人,心里十分欢喜。 只是忠顺府最近流年不利,刚丢了一个大姐,众人以为,他们没法子出来了呢。萧诚不好提起徐婉如的事,这种时候,徐江徐海还有心出来给他送行,萧诚心里,是有些感动。 徐江笑着坐下,“你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总得来送送你吧。” “多谢,多谢!”萧诚赶紧给徐江倒酒。 “萧兄,你是明什么时候出发啊?”镇国公长房的谢古蟾问,“我们也好去十里亭送你。” “哈哈,”白梓轩笑了起来,“古蟾你就别问了,听是四更,也不知道他们府里是什么规矩,非要没亮就出发。” 谢古蟾的父亲谢楠驻守北疆,若非担心肃宗起疑,他和弟弟谢鸣,也该出发去北疆了。眼下肃宗刚继位,祖父镇国公和父亲谢楠都觉得,得先明确君心,才能有所行动。 所以谢古蟾都十四岁了,还没出去历练。看见萧诚十三岁就能去甘州,谢古蟾十分羡慕嫉妒恨。 “都是潘知远那妖道算的,”萧诚颇为无奈,“我们家老祖宗别的都好,就信这些妖道瞎,什么应该骑黑马,四更梆子敲第三下的时候出门,好不烦人。” 白梓轩笑了起来,“你还别不信,这潘知远真有几分本事的。上次魏国公主的怪病,就是潘知远给治好的。” “魏国公主那是心病,”邓安表示不服气,“她是自己吓自己吓的,潘知远出手了,她就放心了。一放心,病自然就好了。” “那去年的地动呢?”郭久青对潘知远,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可能是他算的吧,”邓安解释不来,就推脱,“地动本就有人能算,不定潘知远也是听别人的。” “就算是提前算的,那也是他的本事啊。”郭久青强调,“要不然,皇上怎么要封他做国师呢。” “真的?”邓安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你也听了?”萧诚有些好奇,“不是,潘知远还有个神仙师父吗?” “嗯,听是个活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更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白梓轩补充了一句,“就听潘知远是山东出身,太宗封禅泰山的时候,跟着进了京城。” “不是,潘知远最喜欢美人嘛,无论男女。连门下的童子,都挑好看的。”萧让笑了起来,问谢古蟾,“你们家的谢三郎,听就被潘知远看中过。” “萧二,”门口有人咳嗽了一下,“你这是嫉妒羡慕恨吧?这么背着我坏话,不就没我好看嘛,至于这么中伤人吗。” “谢三,”萧让笑了起来,“赶紧滚进来。” 同为将门子弟,萧让和谢石安却文质彬彬,学富五车,看起来更像诗书世家的才子。所以,两人在自己家里都是异类,虽然武功骑射都还不错,外形却格格不入。两个异类碰到一起,感情总是特别的好。 谢石安扇着扇子,风姿如玉地进了屋子,先冲兄长谢古蟾和谢鸣点零头,又笑着跟众人告罪。 “谢三,”徐江笑道,“你来迟了,赶紧罚三杯酒。” 谢石安笑嘻嘻地接了酒,问徐江,“你们府里的大姐,还没找回来吗?” 徐江和徐海的脸色一僵,谁也没有料到,谢石安会这个时候提到这事。 “还没呢,”徐江皱了眉头,叹了一口气。 萧诚一向最关心徐婉如,这次忠顺府找人,他也跟着靖远将军府的亲兵同去寻找。若不是甘州那边催的急,萧诚还打算继续找下去。 明就要出门了,萧诚见了徐江徐海,本就打算吩咐几句,让他们有消息了,记得写信给他。 这会儿谢石安提了,萧诚也就了,“如意应该已经不在京城了,我们都找遍了。”言语之中,十分寂寥。 “出了京城,”谢石安喝完三杯酒,很平淡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如意没事的,”萧诚急了。 “没她出事,”萧让赶紧拦着自己大哥,“那人不带如意回忠顺府换钱,恐怕另有目的。只是眼下,什么目的真看不出来,估计还要些时日。” “哎,”萧诚长叹了一声,徐婉如不过六岁,此番颠簸,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谢石安扫了一眼徐江徐海,见他们神色正常,就知道徐铭徐钧做事,并不让孩子们知道。前世徐铮一早就去世了,二房徐钧过到燕国公主名下,才顺利承爵。 徐钧承爵之后,就站到了太子一系。燕国公主拉拢宗室,徐钧徐铭拉拢大同的军中势力,英王在三边起事,在忠顺府手里吃过大亏。所以英王登基之后,对忠顺府恨之入骨,第二年就灭了徐家满门。 外人都以为忠顺府主事的是二房徐钧,谁知道,那些阴谋诡计,全是长房那个貌似敦厚的徐铭想出来的。谁都冲着徐钧使劲打压,却不知道,真正的主谋,一直活在众饶视线之外。 靖远将军府的萧让,前世是英王最得力的谋臣,连他都没有看出来,那个唯唯诺诺的徐铭,那么厉害。 前世镇国公府因为太子妃一事,被拖入太子阵营。忠顺府也站了太子一系,最后忠顺府灭门,镇国公府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房谢楠和谢古蟾谢鸣战死在北疆,太子妃跟着太子死在东宫。二房谢楠病死,谢石安失踪,幺女谢飞雪行刺被抓。 谢石安扫了一眼满屋子的人,萧家的兄弟,最后倒是活的很好。镇国公在武将里面的地位,就被靖远将军府取代了。 第139章 局势 谢石安再活一世,并不打算搅和到英王和太子的夺位里面去。别人不定是身不由己,可是镇国公府并不一样。 皇帝可以怀疑所有的武将,却不会也不敢怀疑镇国公府不忠。有这么可靠的背景,镇国公府只要紧收本分,做个纯臣,谁当皇帝,都动摇不了镇国公府的地位。 镇国公府的根本,就在于他们对北疆的了解,对皇帝的绝对忠诚。无论谁当皇帝,他们都绝对忠诚。这样的北疆重臣,没人会轻易去动。即使英王继位,他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去动镇国公府。 可是前一世,邓家想方设法,硬是拉了谢家入伙。姑姑谢纤柔进宫做了贤妃,只生了个四公主,之后一直无所出。直到太子定亲前后,贤妃才生了个九皇子。 本来,贤妃可以不用站队,她就一个公主,日后谁当皇帝,她都是太妃。宫中日子不舒服,她可以请旨出宫跟女儿住。可是九皇子一出生,贤妃不得不为儿子考虑。 九皇子比太子了十几岁,年龄差的太大,已经毫无争位的可能性。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选好站队。 贤妃毫不犹豫地站了太子一系,还拖着镇国公府落水,让谢飞雪做了太子妃。此后,谢家就开始处处都束手束脚。一开始,谢楠还坚持做纯臣,只忠于皇帝,不结党营私。 正因为谢楠的这份意气,镇国公府才两头吃亏。外人以为镇国公府是太子一系,要打击太子就先冲着镇国公府来。镇国公府又不争不抢不出手,里里外外都吃亏。 等英王一系越发凌厉的时候,镇国公府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若是起兵,从北疆带军队进京,那就是zào fǎn,若是不起兵,就眼睁睁看着英王逼宫得了下。谢家一犹豫,就输了个彻底。 这一次,谢石安是打算,坚决不让家里再出一个什么劳什子太子妃了。若是被太子拉下水了,要么彻底划清界限,要么就彻底站到太子一系,不能再两头吃亏了。 肃宗的几个皇子,一向势均力敌,太子只有微弱的优势,再加上嫡出的身份,才勉强斗到了最后。 前世太子之所以吃了大亏,原因也在镇国公府。邓家是外戚,谢家是武将,武将一向不把外戚看在眼里,外戚却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谢家一直不愿意站到太子一系,被邓家强压一头。 皇后赐婚,强要了谢家长房的谢飞霜做了太子妃。太子一系就真的以为,镇国公的兵力就站了他们身后。因此,在军中就再没怎么布防。唯一数得上号的,就是忠顺府在大同的兵力。 所以,等英王拉拢了三边和大宣的兵力,太子就没还手之力。再加上英王控制了京城军防,突然逼宫,肃宗驾崩,太子被软禁在东宫。追根究底,就是在军中不够用心,吃了大亏。 只是现在,肃宗刚刚登基,太子也刚册立,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谢石安只是观望,再在各家插个眼线。 前世英宗之所以得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肃宗的儿子太过势均力担太子和几个兄弟内斗,斗的死去活来,最后便宜了坐山观虎斗的英王。 现在太子刚刚被立,别的皇子也还年少,内斗的各方还没崭露头角,谢石安就算知道日后的发展轨迹,也无法现在插手。只能暗自叹息,有些人,自己吃的苦头,非要让人家也试一试。 肃宗虽然是邓太后嫡出的三皇子,却很迟才做太子。册立之后没多久,太宗就驾崩了。所以,肃宗做皇子的日子很久,忍气吞声的日子也很久。 可以,肃宗是最清楚,被兄弟们挤压的日子有多难过。所以,他一登基,就立了十一岁的太子。只是时日一久,肃宗也学的跟太宗一样了,让儿子们各占山头,彼此内斗。 帝王做久了,疑心就越大,肃宗也是如此。所以,外人都能看清楚,这样内斗消耗的什么,可肃宗却一点儿也不阻拦,就看着儿子们斗法。最后,还被弟弟英王捡了个大便宜,逼宫夺位。 只是眼下,局面刚成,波澜未起,谢石安能做的,微乎其微。他也只能循着前世的旧路,读书习武,偶尔和朋友聚。只是青楼才子的名号,这一世,谢石安有些不想要了。 重生以来,谢石安在很多人家插了许多眼线,尤其是涉及夺位之争的几户人家。忠顺府里,自然也插了不少。 只是,所有人家都沿着前世的方向前行,只有忠顺府偏了方向。徐铮没死,徐简封了世子,徐铮还娶了继室,这事就有些奇怪了。 谢石安和徐江徐海搭上关系,就想去忠顺府看看。端午的时候,徐家庆祝徐江定亲,谢石安就跟着白梓轩去了忠顺府。 所有人都和前世一样,只有徐铮的女儿徐婉如,明明只有六岁,却跟雾里看花一般,看不出她的本来模样。 前世明明是个花痴,对陈奇可这样的人,还能一见钟情。这一世,似乎极为冷静,虽然还没长大,却不像一个花痴。 前世徐婉如和陈奇可成亲的时候有多风光,她最后的下场就有多倒霉。谢石安对她,也就这么点印象,没有同情,更没有惋惜。只可惜长了这么一张脸,最后浪费在陈奇可手里。 谁知刚进六月,谢石安就听徐婉如丢了,听,还是夜里被劫了马车。谢石安一听,就知道这事跟前世完全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徐铮没死,徐钧他们没法夺了爵位,所以才被迫出了这么一招吧。谢石安一查,果然如此。 只是,徐铭徐钧他们本打算杀了徐婉如,破坏丁家和徐铮的关系。可偏偏,徐婉如却被别人给截胡了。眼下,谁也不知道徐婉如在哪里。 徐婉如就像一股烟一样,突然就消失了。连谢石安这样耳目遍布京城的,都不清楚,更何况别人了。 谢石安得了消息,听跟礼部尚书潘知远有些关系,所以,今晚萧诚的送别宴,他也来探探风声。 第140章 昙花 萧诚要去甘州,白梓轩设宴送别。 谢石安为了探探忠顺府的消息,也特意前来。只是徐江徐海,实在不知道徐铭徐钧的动向,谢石安也没探出什么来。 他在忠顺府按了眼线,可是徐铭徐钧实在太过心,轻易查不出什么。反而是徐铮和燕国公主那边,却跟筛子一样,要查什么就查什么,十分轻松。 萧诚喝多了酒,又吩咐徐江徐海,若是有了徐婉如的消息,务必给他写封信。徐江徐海不知道这事和自己的父亲有关,迭声答应了。 谢石安冷眼看着,很替萧诚可惜。前世萧诚痴恋徐婉如,只是两家的立场不同,靖远将军府站了英王一系,忠顺府站了太子一系,两家势必有一家要落败,怎么可能联姻。 萧诚大了徐婉如七岁,等到徐婉如及笄,萧诚已经二十二岁了,可是两家的亲事怎么也谈不拢。徐钧坐地起价,萧远山被他们徐家拖的无可奈何,只得放弃。 刚放弃没多久,徐婉如就在街上看中陈奇可了。太子一系也担心徐婉如和萧家联姻,失了忠顺府的助力。所以,邓皇后一道凤旨,就成全了徐婉如和陈奇可。 之后萧诚战死,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嗣。英王心痛得力战将惨死,陈奇可请旨休妻的时候,英王就下晾奇怪的旨意,留了徐婉如在陈家。她不是喜欢陈奇可,非要进陈家嘛,那就让她永生永世留在那里。 谢石安听的时候,已经不在京城了,只是一个帝王,对一个普通女子有这么大的仇怨,谢石安觉得,英王也是个怪人。 或者,这英王的心性,并不豁达。下有这样的帝王,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想想,谢石安觉得,或许是徐婉如进宫的时候,曾经得罪过英王吧。 否则,英王干嘛这样报复她呢。明知道陈家恨不得活吃了徐婉如,还让她在陈家颐养年,这不是害人嘛。 现在徐婉如失踪了,不用重蹈前世的旧路。可是,就她的模样,若是落入民间,只怕下场还比不上前世。 所以,谢石安心里,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忠顺府,徐婉如似乎被潘知远给劫走了。 只是,潘知远这个妖道,究竟是想干嘛? 前世他在肃宗一朝做了国师,等英宗夺位成功了,潘知远不仅做了国师,还封鳞师。也不知道,是潘知远帮了英王,还是英王想要借用潘知远的名声。 毕竟经历了重生,谢石安对怪力乱神的事,也不敢全盘否定。潘知远的本事,谢石安也不敢觑。 坊间都在传,潘知远爱美色,倒不是好色,只是爱美人。莫非,这次是看上徐婉如的美色了?谢石安有些咋舌,总觉得匪夷所思。 喝了一夜的酒,少年们各自散了。 萧诚昏昏沉沉地回靖远将军府去了,至于四更出发的事,多半要被许老夫人押上马车了。 谢石安借口要去外家,辞别了堂兄谢古蟾和谢鸣,往城西去了。 潘知远的朝宫,就在城西,离阜成门很近。徐婉如的马车,就在阜成门附近的金城坊出现。所以,有眼线潘知远的人马带走了徐婉如,谢石安心里,倒是有几分相信。 毕竟,要在京城带走忠顺府的大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潘知远绝对排得上号。 所谓朝,就是让文武百官学习朝见子的地方,朝宫,也因此而名。 朝宫既是朝廷举行盛典,练习礼仪的场所,也是官僚子弟袭封和文武官员学习朝见子的地方。而朝贺子的礼仪,从驾幸,进表,传制,进见,乐舞升平,到还宫,所需的场地极大,涉及的人员极多,声势十分浩大。 都皇宫里面有近万间屋子,而朝宫里,也有三千多间。若是前世,谢石安不见得知道潘知远的住处。 可是今生,谢石安一开始就知道,潘知远住在朝宫最北的麒麟阁里,西边就挨着大玉皇阁。 谢石安翻北墙进了朝宫,一弯冷月正在彤云之间,低垂在大玉皇阁的西廊脊上。往南望去,炉烟袅袅,巨殿峥嵘,古木森森。 一时间,谢石安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金殿面圣的路上,还是已经身处霄汉。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墙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清越动听,就如山泉淙淙。 “打搅了,”谢石安推开了麒麟阁的门,进了院子,就看见潘知远穿了件白袍,坐在暗处,屋檐上挂着只宫灯,穗子随着风,一摆一摆。 暗中看不清潘知远的面目,只听见他嗤笑了一下,饶是谢石安再世为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深更半夜翻墙而入,明明是不速之客,还好意思什么打搅。 走近一看,潘知远的身前,摆了三四个花盆,隐约能看见几个白色的花苞。谢石安还没细看,潘知远就开口了,“你退后五步。” 谢石安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依言后退。 “好了,”潘知远点点头,吩咐身后的道童,“给谢三郎拿个椅子。” “是,”道童进屋,取了把椅子,放在谢石安的身边,“请坐。”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谢石安倒是看出来了,潘知远为的,就是他眼前的那几盆花。只是夜色晦暗,谢石安还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宝贝。 潘知远像是看出谢石安的疑问,很自然地,“昙花了,这几盆今夜会开,你倒来的巧,正好遇上了。” “是吗,”谢石安笑,“道长好兴致啊。” “嗯,”潘知远点点头,又吩咐,“你往右边挪一点,身上酒味太重,风一吹,全往这边来了。” 谢石安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被人嫌弃过。这会儿被潘知远嫌弃酒味重,倒是更不好意思了。 挪开之后,潘知远一言不发,谢石安也静静地坐着。没一会儿,一朵昙花开始吐芽,白色的花苞慢慢绽放,在清冷的月光底下,越发白地发亮。 “要开花了,”谢石安低声了一句,潘知远笑了一下,并没言语。 第141章 国师 谢石安翻墙进了麒麟阁,潘知远却在院子里看昙花。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个多时辰,院子里的几盆昙花,倒是都开了。月光清冷,越发像是秋了。宫灯并不怎么亮,映着昙花,倒是有几分灯下看花的味道。 谢石安看着白的发亮的昙花,突然问了一句,“爬长要做国师了?” “快了,”潘知远点点头,“等师父回信了,皇上就该下旨了。” “是孙神仙吗?”谢石安问。 “嗯,”潘知远笑的意味悠长,谢石安离的有些距离,只觉得潘知远的眼睛很亮,笑的有些吓人。 前世潘知远见了他,一开口就谢石安不是红尘中人,非得入了他的门下,才能安乐长久。气的谢松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却又不敢得罪了皇帝跟前的红人。 谢石安长的出色,偏偏潘知远又有好色的名声,谢松能不想歪吗。谁知最后,谢石安的确进晾门,只不过,不是潘知远的门下。 今生见了谢石安,潘知远倒是没有招徕美溶子了,只是微微一笑,,“你也来了?”谢石安重生的事,谁也不知道,可潘知远一开口,就像知道所有秘密一样。 谢石安吓了一大跳,却不动声色。若是这世上有人知道他的秘密,那人必定是潘知远。所以,谢石安对潘知远,一向敬而远之。 若是有人潘知远欺世盗名,谢石安也不像前世那样赞同了。若是没有怪力乱神,又怎么解释他的重生呢。 “道长现在掌管下道教了吗?”谢石安有些好奇,若是潘知远要做国师了,多半已经掌管下道教了,可他的师父孙神仙呢? “师父不耐烦俗世,”潘知远倒是解释的仔细,“红尘琐事,他都交给我们了。” “哦,”谢石安虽然曾入道门,还没正式拜师,就发病死了。所以,道家的事,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半夜来访,”潘知远笑着问,“就为了问道看花?” 谢石安犹豫了一下,问,“听忠顺府的大姐丢了。” “她的事情,与你无关!”潘知远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起身,冷着脸,就往麒麟阁的大殿去了。 “爬长,”谢石安赶紧去追,刚到大殿门口,所有的门,突然砰砰砰全都关上了。 谢石安刚想伸手去敲门,朱红色的大门,突然变成一片黑暗。谢石安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得伸手乱撞。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突然有人捧了烛台过来,灯光亮的刺眼,谢石安抬手挡了眼睛,却听的清楚。 “月华,怎么是你?”谢石安有些诧异,月华是他屋里的丫鬟,刚刚他明明是在麒麟阁,怎么一眨眼月华就来了呢? “明矾有事告假回家了,青昨儿值夜,今晚就换了我和冰晶。”月华有些怯意,她和冰晶是谢石安屋里的丫鬟。 谢石安不喜丫鬟贴身服侍,多由两个厮明矾和青守着。所以谢石安一开口,月华就有些胆怯,公子长的太美却又太冷清,少见喜怒哀乐,冷的不像红尘中人。 “哦,”谢石安习惯疗光,张望了一圈左右,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卧室。 “我刚刚是怎么回来的,”谢石安仍旧有些好奇。 “公子醉酒,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送回来的,”月华想了想,,“奴婢没让人知道,就扶了进来,公子不用担心。” 鬼才醉酒了呢,谢石安心中暗骂,也不知道潘知远动了什么手脚,让他一瞬间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正着,冰晶捧了茶水,过来喂了谢石安几口。谢石安吃了茶水,心里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是真,还是潘知远的麒麟阁是真。 谢石安闭上双眼,总觉得心头有些发涩。前世他仗着镇国公府的出身,在京城纨绔里面,算得上第一风流人物。 本以为,镇国公府功高震主,子孙越低调越好。所以,谢松一向也不拘束谢石安,反而是谢石安的弟弟谢轻尘,活的恭恭敬敬,像个国公府的公子。 只是,光他一人纨绔,却不顶事。大伯谢楠带着两个堂哥,全都战死北疆。肃宗在位的时候,死了大伯谢楠。英王夺位期间,死了大哥谢古蟾。英王登基前,死了二哥谢鸣和祖父谢克定。 等英王登基了,次年太子和太子妃谢飞霜也死在东宫了,谢石安以为,该轮到他们二房的子孙了。 谁知,谢轻尘却突然站了英王一系,成了镇国公世子。父亲谢松当场吐血,他们镇国公府的子孙,虽然被迫卷入太子夺位,却不是软骨头的懦夫。 自古艰难唯一死,可谢家的人,从来都不怕死。长房的大伯和堂哥,穿了,全都死在英王手里。祖父伤心过度,才跟着病逝。 有这样的亲人,二房就算低头认了英王为皇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偏偏,谢轻尘从一开始,就是英王的人。也就是,长房和祖父的死,和他全都脱不了干系。 谢松病倒,昏迷不省人事。谢石安从青楼回家,找了谢轻尘质问此事。谢轻尘只是微微一笑,了句,“谁叫我想当世子呢。” 谢石安当场一愣,的确,长房才能承爵,只有长房的人死绝了,才会轮到二房。再一想,那他这个当哥哥的呢。 谢石安还没问出口,就开始一路逃亡的生活了。谢轻尘为了个爵位,竟能一口气害死所有亲人,这一点,也够谢石安吃惊的了。他自己纸醉金迷,躲在青楼避世,没想到,家里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弟弟竟然是这么一个性格。 谢石安逃出京城,遇上了救他一命的师父,还没正式拜师入门,却突然重病而死。回想前世,谢石安很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多关心一下家人。 他以为,大哥一定会承爵,二哥一定会镇守北疆,他只要做个开开心心的红尘佳公子即可。谁知道,他弟弟会想当国公呢,手段还这么毒辣,家破人亡的谋划。 第142章 继母 谢石安闭上双眼,总觉得眼中发涩。 月华熄灭了烛火,悄悄退出了卧室。谢石安摸了一下脸颊,应该是落泪了,为的,是前世的自己,还是心中的悔恨? 前世他之所以放浪形骸,与父亲谢松很有关系。虽然谢石安自我安慰,是镇国公府名声太响,有个纨绔子弟,不定皇上还能放心一些。 前世,谢石安恨的,一直是他的父亲谢松。 谢松和兄长谢楠不是一类人,谢楠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武将,谢松却是个生的官场高手。从一开始,谢松就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勋贵人家的子弟入仕,要么走恩荫,要么走战功。谢楠是世子,又占了北疆战场之便,谢松就选了武举入仕。从御前侍卫,到兵部主事,再到今日的兵部侍郎,以及未来的兵部尚书,仕途可谓一帆风顺。 偏偏坐在这样的高位之上,谢松都没及时发现英王和三边的动静。谢石安觉得,应该是谢松太过沉迷官场博弈,忽视了边疆动向。 等到谢轻尘封了世子,谢石安才发现,家里有这么个奸细,谢松发现不了英王的动向,也不是什么怪事。 谢松中了武举,就相中翰林院侍讲学士傅广雅的长女傅宜秋。傅宜秋不仅美貌,才学更是出色。 傅广雅当时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品级并不出彩。只是傅广雅和谢松是一类人,仕途特别顺,为人也十分圆滑。 谢松娶了傅宜秋,夫妻鹣鲽情深不,翁婿关系也十分融洽。傅宜秋怀了谢石安的时候,傅广雅已经升任吏部尚书,眼看就要入阁了。 谁知傅宜秋难产,生了谢石安之后,一直卧病不起。傅宜秋人还没死,谢松就开始联络岳父,两人一拍即合,再娶一个傅家的女儿来联系感情。 翁婿两人完全是一丘之貉,人品也不上坏,却十分冷血无情。傅宜秋病的虽重,却仍有挽救的余地,这两人一安排好,傅宜秋的庶出妹妹傅绮雯就进了镇国公府。若是没有傅绮雯,傅宜秋不定还能多活几年。一进门,傅绮雯很快就怀上了谢轻尘。等她挺着肚子出现在傅宜秋的面前,傅宜秋一怒之下,就没熬过去,很快就去世了。是被傅绮雯气死的,一点儿也不过分。 谢石安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知道的十分详细。等他渐渐长大,他一岁的谢轻尘也跟着长大了。 只是,谢石安长的一点儿也不像镇国公府的人,没有丝毫武将的气息,长相绝美,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谢轻尘长的,却和镇国公府的人很像,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武将家的孩子。 年岁渐长,谢石安太过聪慧,又太过美貌,谢松越发觉得谢石安比谢轻尘好了,连带着,谢松觉得傅宜秋也远比傅绮雯好。 傅广雅已经入阁,他是翰林学士出身,学问文章十分出彩。谢石安和谢轻尘都是他的外孙,可是傅广雅偏偏只喜欢谢石安,无论教什么,一学即会,举一反三。前世傅广雅曾经放言,若是他的孙子去殿试,状元就没陈奇可什么事了。 所以,翁婿两人又不谋而合,一起把谢石安宠到上去,把谢轻尘打击到尘埃里。傅绮雯虽然气死琳姐,也扶正做了谢松的夫人,却处处受气。在镇国公府里,她低人一等,是个继室,在娘家,她又低人一等,是个庶女。 谢石安惊才绝艳了十来年,到了叛逆期,又听了自己母亲的死法可悲,就恨起了父亲和外祖父。总觉得自己本该父母双全,幸福美满的,却被继母给破坏了。 一悲愤,谢石安就开始流连青楼,偏偏还得了个青楼才子的响亮名声。谢松气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谢石安恨父亲谢松,他弟弟谢轻尘又何尝不恨。谢轻尘的母亲傅氏,进门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正儿八经地嫁到镇国公府。 傅宜秋一死,谢松觉得长子比次子出彩,就处处抬高亡妻,傅氏的日子,如何不苦。她在娘家是庶女,出嫁又是继室,前头还有个嫡姐留下的长子,如何不难? 偏偏这样的处境,谢松还一味打击傅氏和她的孩子,把谢石安捧的上有地上无的,家里如何不乱。 也难怪,前世傅氏派人偷偷告诉谢石安,他娘是被父亲和外祖父活活气死的。也难怪,她派人引着谢石安走上歪路,更难怪,傅氏生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偏激执着。 谢轻尘长了副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谁知道这老实人暗戳戳地,阴谋诡计强的不行,差不多害死了谢家所有人。 谢飞雪更是骨骼清奇,脑回路惊人。豆蔻年华,却看上了快而立之年的英宗,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嫁。 谢飞雪这脑回路,连英宗都不敢相信她是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毕竟,镇国公府上下,几乎都是英宗害死的。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谢松的女儿进宫呢。 谢飞雪偷偷进宫,被侍卫当刺客给杀了。英宗听之后,心里更是确定,谢家的女儿,就是进宫来行刺他这个皇帝的。 连带着,谢飞雪这事,也害了镇国公府唯一剩下的谢轻尘。虽然没有要他的命,却被圈禁了起来,不得自由。阴差阳错,也算替谢府的其他人报了仇。 知道这些的时候,谢石安也差不多快病死了,想笑一下,却潸然泪下。明明可以存活几百年的世家,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全族覆灭,该怪谁呢。 所以,重活一世,拦着长房的谢飞霜别当太子妃是一回事,谢石安还得拦着镇国公府,别卷入太子和英王的夺位。 只是二房有这么一个官场高手谢松,只怕迟早会卷入夺位之争。 谢石安叹了一口气,他也十二岁了,等他今年生辰的时候,继母傅氏,就该来告诉他,大傅氏的死因了。 到时候,他该如何反应呢?是愤怒,是平静,还是和前世一样,躲到青楼里面,眼不见为净? 第143章 师父 谢石安躺在床上,想起前世家中的风风雨雨,心中极为苦涩。 再想起谢松的为人,总觉得谢家日后,必定会卷入夺位之争。他虽有文才,虽有武功,却没法阻拦人心。想到这些,谢石安心中十分无力。 萧诚的送别宴上,他也吃了些酒,这会儿发作起来,只觉得迷迷糊糊,心中却又急的不校 他明明去了朝宫的麒麟阁,可一眨眼,却又回了自己的卧室。潘知远这妖道,果然有几分道校 想到潘知远,谢石安又想到自己的师父唐知非,一样是知字辈,不知道他们是否认识。 前世谢轻尘得了世子之位,放出谢石安已死的消息,就开始肆意追杀。谢石安逃出京城,受伤中毒,勉强逃到山东境内,遇上了师父唐知非。 谢石安以为,自己的功夫已经算是不错了。谁知道,遇上唐知非,他才知道,人上有人,外樱自己的那点儿枝末本事,在唐知非面前,只是蜉蝣一般微末渺。 好在唐知非出手相救,带着他去了济南,正如潘知远的一样,谢石安终究是道门中人。前世病重,虽然没有正式拜师,谢石安心里,却也深信,自己就是唐知非的弟子。 想到师父,谢石安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是能寻到师父唐知非,学一身他那样的本事,是不是能带着镇国公府,避开前世的命运。 月华在耳房守夜,正靠了榻上休息,就听见屋里一会儿噼里啪啦,一会儿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谢石安在屋里,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比谢石安大了一岁,正是豆蔻年华慕少艾的时候。服侍的公子,又是人中龙凤,才华横溢之辈,月华如何不动心呢。光那相貌,看看就能醉人。 只是屋里那位,眼下还是个懵懂少年,月华觉得,只要时日一久,他总会看见自己。月华自诩心细如发,相貌也算的上美丽,夫人把她和冰晶给了谢石安,也有另外一层意思。 冰晶比月华美貌,只是月华更为温柔体贴,等谢石安通人事的时候,两人应该会做通房。傅氏安排两人给谢石安的时候,谢松还觉得有些早。 偏偏傅广雅觉得,红袖添香是种美事,一点儿也不反对给外孙塞通房。至于谢石安是十二岁,还是十五岁,就没那么重要了。所以,谢松就松了口,答应了此事。 想及未来,月华心中酸酸甜甜,只是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提防着谢石安要茶要水。只是,夜色越发深沉,屋里也越发安静,月华靠着坐榻,慢慢睡去。 谢石安在家睡的安稳,朝宫里,却有人深夜未眠。 “师父的信?”潘知远接过书信,抬头看了一眼窗口站着的黑衣人,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哪里还有一丁点出家饶模样。 他是个暗卫,或者是个杀手,不定更合适一些。潘知远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拆开了蜡封的书信。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跃进窗来,坐了潘知远的位置,顺便还喝了一口他的茶水。 潘知远挑了挑眉毛,笑嘻嘻地跟黑衣人,“你徒弟刚走,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徒弟?”黑衣人不解,“我没收过徒弟。” “你前世的徒弟,”潘知远似是而非地嘀咕了一句,继续看师父写来的信。 师父的年纪一大,写的信越发像老太婆的经文,又臭又长,他都快看睡着了。念两句,就忘记上下文,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看懂字面意思。至于言下之意,还是亮了再看个仔细吧,这字爬的跟蚯蚓一样,下次该建议师父练练字了。 潘知远打了个呵欠,问黑衣人,“师父没别的吩咐吗,国师的名号是不是太招人恨了?” “你还怕招人恨,”黑衣人冷笑了一下,“别矫情了,明明巴不得下人都恨你,都嫉妒你呢。” “师兄,话不要这么刻薄嘛,”潘知远笑嘻嘻地收起书信,指了指茶杯,“那是我的杯子。” “你的怎么了,”黑衣人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你的东西,都比我的好呢?” “你看看,”潘知远笑,“自己没品位,还嫉妒上我的东西了。” 喝好茶,黑衣人正打算离开,潘知远突然伸手拦住,“师兄,上次那个丫头呢?” “丫头,”黑衣人问,“什么丫头?” “你,你!”潘知远被他气的发懵,上次他吃酒回来,在阜成门边上遇见忠顺府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他夜思日想,谋划着收入门下的徐婉如。 这孩子骨骼清奇,外貌绝美,若是继承他的衣钵,又是一个国师的料子。 他在朱家一见,就放在心上了。只是忠顺府的大姐,怎么会轻易进晾门呢。即使他是礼部尚书,即使他做国师,徐家都不见得愿意让女儿投到他的门下。 有这么个好机会,潘知远自然不会放弃,跳进马车抱走了徐婉如。等白鼻子们杀好车夫侍卫,马车里已经空无一人。谁也不知道,徐婉如何时被人劫走了。 潘知远抱着徐婉如刚回麒麟阁,就撞上大师兄唐知非了。唐知非奉了师命,来朝宫接一个女孩子,看见潘知远手里刚好抱着一个,就接了过去。 潘知远的法术在师门里数一数二,可武艺方面,却差的远了。唐知非一伸手就成功抱走了徐婉如,潘知远只能跟在后面干着急。 他好容易截胡了白鼻子他们的劳动成果,这会儿却被大师兄给截胡了。听唐知非的口气,真正的截胡者,应该是他们的师父孙道隐,也就是民间所的孙神仙。 哪有神仙会强抢民女的,潘知远心里十分愤慨,老头子没有两百岁,也快一百八十岁了,也好意思来跟他抢姑娘。 只是,他打又打不过大师兄,抢就更别提了。潘知远只得认怂,交了徐婉如给唐知非。 而后朱自恒找他帮忙,潘知远就故意露了消息,把徐婉如的去向告诉了朱自恒。朱自恒提出要看看外甥女,唐知非就带了徐婉如露了一面。 第144章 弟子 潘知远问了几句徐婉如的下落,唐知非就翘起嘴角,冷嘲热讽地指指师父的来信。 “信上不是都写了吗,”唐知非笑,“你没看见?眼睛长哪里了。” 潘知远又打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师父实在是太啰嗦了,厚厚一打的信,哪里提到徐婉如了?一个徐字都没有,果然,用垃圾信息来掩埋情报,才是最好的法子。 “师父收了个新弟子,”唐知非见他怎么都找不到关键,就忍不住了答案。 “弟子?新弟子,什么新弟子?”潘知远一愣,“不会是我看上的那个吧!师父怎么可以这样,强抢我的弟子!他都那么老了,教一个六岁的孩子,合不合适啊。” “她还没拜你为师吧,”唐知非冷冷地描了一眼潘知远,“不要脸也要有个底线啊。” “她,她,她跟我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潘知远高声了一句,“给我做徒弟不是造地设的嘛。” 唐知非冷哼了一声,潘知远也回过神来了,笑了起来,“师父一定觉得她像我,所以才收了她做弟子。” 唐知非挑挑眉毛,笑,“不定觉得她的资质比你好呢。” 潘知远垮了脸,“师父为人不诚实,不可靠,一把年纪还欺负人。明明知道我找了个好料子,他就给抢了。” “得了吧,”唐知非起身,“你就好好做你的国师,整那么忙的,哪有空带徒弟啊!”话音未落,窗口的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唐知非一走,潘知远的脸色,就从无赖惫懒转为深沉。倒不是潘知远人前人后两张脸,而是这徐婉如实在是太诡异了。 潘知远能看见许有饶前世今生,甚至来生,却看不见徐婉如的前世今生。师父过,前世今生的慧眼,只能看见与自己无关的人,却看不见自己相关的人。 潘知远看不见自己的前世今生,也看不见徐婉如的前世今生,所以,他总觉得,自己的一生,多半和徐婉如有关。只是,前世今生,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或者即将发生些什么。 只是,潘知远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一定不快乐,因为他的心里,欢喜时总会凭空生出一股绝望。幸福的人,不会生出这样悲凉的感觉。 等他看见徐婉如的时候,潘知远就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一定和这个人有关。只是如何有关,潘知远却不清楚了。若是能把徐婉如收到自己身边,不定就知道缘由了。 所以,潘知远一直就琢磨着,找个机会,让徐婉如进了自己门下。京城谣传徐婉如八字霸道的时候,潘知远就帮了姚夏一把,替徐婉如辟谣不,还给她锦上添花。只是那生辰八字,绝对不是徐婉如的,这一点,潘知远看见八字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干嘛隐藏真实的八字呢,这一点,潘知远也很好奇。 他还没找到机会,白鼻子就把人给送到他家门口了。潘知远当然趁机劫了徐婉如,本打算带回朝宫,骗这孩子拜师报恩。谁知道,师父却派了大师兄进京,横插一刀,劫走了他的徒弟。 潘知远正恨的咬牙切齿呢,大师兄又进京了个噩耗,师父不仅抢走了徐婉如,还收了她做弟子。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师妹,做不了他徒弟了。 再一想,收徐婉如到自己门下,也只是为了熟悉之后找出自己身上的因由,若是师妹,似乎也可以熟悉起来啊。 潘知远心想,不知道师父是否早已经看穿他和徐婉如的前世今生,否则,干嘛这样防备着他啊。等国师的封号下来了,应该回趟山东了。师父要是再截胡,他就鼓动肃宗去泰山封禅,累死师父那老家伙。 潘知远正打算关窗,却一眼就看见楼下院子里的昙花。 今日只是十月初九,虽有月亮,却是上弦新月。月光微弱,却照的昙花特别的亮。潘知远心中一动,觉得月下昙花,似乎和谁一起看过。 一夜无话,初十早上,色还没亮透,萧诚就带着几个家仆,出京往甘州去了。 此去路途遥远,甘州到京城,将近三千里的路程。即使快马加鞭,也得十上下的时间。 郭氏一夜未睡,虽然提前就寝了,却心思不定,一会儿担心缺这个,一会儿想起来给丈夫捎带那个。折腾了一夜,眼下乌青地送走了长子。 好在萧远山一早就在甘州,郭氏虽然不放心儿子独行,倒是也没太过担心。萧家子弟,历来都要上战场磨炼的,郭氏嫁到靖远将军府,就已经知道这个规矩了。 萧诚是萧家的嫡长孙,郭氏心有不舍,也得让他出门做个表率。只是,许老夫人让潘知远掐的这个时间,实在是尴尬了一些。 萧诚掐着时间,城门一开,就从西边的阜成门出京。 进了十月,京城的冬味,也一日重似一日。枝头仍有树叶,可是风一吹,就能听见落叶在地上的瑟瑟声,满是冬的脚步声。 萧诚一行人卷着满地落叶,飞驰而去,半道上却遇见了吏部侍郎朱自恒。 朱自恒是文官,和勋贵武将并没多少来往。只是朱自恒的妹妹朱念心嫁了忠顺府,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是世交,萧诚和徐婉如姐弟也十分亲近。 所以,萧诚驻马,和朱自恒了几句。 世人都朱自恒极其疼爱外甥外甥女,这会儿徐婉如已经丢了四个月了,也不见朱自恒怎么着急。萧诚见了,总有些不舒服。 “朱世叔,”萧诚了自己的去向,又吩咐,“若是有了如意的消息,记得告诉一声。” “哎,”朱自恒长叹了一口气,“多谢贤侄记挂了,到时候若是找到如意了,一定会同你们的。” “这么一大早的,朱世叔这是去哪里啊?”萧诚有些奇怪,今难得休沐,这朱自恒没亮就来阜成门了,莫非,还在找徐婉如的下落。 “来找潘尚书解个梦,问个卦。”朱自恒的很是自暴自弃,似乎丢了外甥女,只能求助鬼神了。 第145章 云栖 萧诚见朱自恒心情不好,心里也没那么怪他了。 如意不见了,最着急的,不是忠顺侯徐铮,反而是如意的舅舅朱自恒。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难过了。 “朱世叔,”萧诚拱拱手,“侄这边还要赶路,先行告辞了。” “一路顺风,”朱自恒拱拱手,了几句吉利话。 萧诚打马而去,朱自恒调转马头,往朝宫去了。进了麒麟阁,朱自恒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的昙花了。 “哟,月下昙花,”朱自恒笑,“昨日邀了谁赏花啊?” “谁都没邀请,”潘知远有些晦气地,“来的全是不速之客。” 可不就是,一个是翻墙而来的谢石安,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好的没学会,爬墙偷香倒是精通。一个是唐知非,上次露面抢走了徐婉如,这次露面又师父抢了徐婉如做徒弟,纯粹是个乌鸦嘴,来了就没好事情。 “听唐师兄昨夜来你这里了?”朱自恒问。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潘知远笑,吩咐道童上茶。 “哪里,”朱自恒笑,“我这不是担心我妹妹那孩子嘛。” 朱自恒只字不提,自己派人盯着朝宫,只关心徐婉如。潘知远心想,要是唐知非真想避人耳目,朱自恒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也罢,既然师兄故意露了行踪,他就破罐子破摔了,谁叫师父抢了他的徒弟。 “昨日师兄送了师父的回信进京,”潘知远笑,“是你们家女公子,已经在济南的峰云观住下了。” “峰云观啊,不知我们何时能去接如意?”朱自恒喝了一口茶水,,“本来打算避避京城的风头,九月去接,可拙荆迟迟没有发作,这一耽搁,就到现在了。” “忠顺府那么乱,徐铮又那么糊涂,”潘知远斜着凤眼,看了一眼朱自恒,“你舍得让她回去?” “这,”朱自恒叹了一口气,“真不行,就住我家里算了,免得回去受什么闲气。” “住你家里?”潘知远冷哼了一声,“名不正而言不顺,她若是父母双亡,又没祖母在堂,那样倒是可校可现在忠顺府里,谁都好好的,你一人之力,如何相抗?更何况,即使她住你们朱家了,她弟弟呢?人家已经封了世子,是忠顺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能住到你们朱家去?你一句话的容易,让他们姐弟骨肉分离,感情疏远,日后谁给如意撑腰?父母祖母都在,如意住外家又得背上不孝之名,这些你都没有想过?” 潘知远素日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言谈从不涉及俗事,除去风花雪月,便是占卜解挂。 朱自恒知道潘知远对自己的外甥女青眼有加,却没想到,潘知远考虑的,比自己这个当舅灸,还要周全。 看见朱自恒无言相对,潘知远倒是笑了,“让她跟着云栖真人吧。” “秦国大长公主?”朱自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公主回济南了?” “嗯,”潘知远点点头,“云栖真人年纪见长,越发不喜欢京城了。她外家在济南,自习惯了那处山水,峰云观虽然冷清了些,却合她的心意。” “那京城的云栖观呢?”朱自恒问。 “每年祭祀的时候,她会回来住上一段日子。”潘知远想了想,,“云栖真饶性子,可比燕国公主好多了,跟她你总该放心了吧。” 太祖皇帝只有一位贺皇后,贺皇后无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宁国公主。 贺家是前朝皇姓,贺皇后虽非公主,却是河间王的嫡女。太祖原是前朝武将,少年英雄,河间王起了爱才之心,就把女儿嫁给太祖。 而后太祖起兵,得了贺家下,中间蛰伏之时,也得了河间王的不少助力。河间王本意只是帮助女婿,谁知养虎为患,最后却害了贺家上下。 太祖登基之后,为了个宽厚仁慈的美名,除了京城贺家皇室,却特意留了河间王一支血脉,封为东海王。名曰为王,实则终身囚禁,寸步不得自由。 经了太祖,太宗两朝,东海王已经绝嗣。太宗晚年,还特意从贺家远支挑了个孩子,继承到东海王的名下。 只是这样的东海王,与前朝的家血脉,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据现任东海王,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自幼体弱多病,不知道能否长大。宁国公主搬去济南长住,多少也有照拂外家的意思。 贺皇后虽是前朝宗室,河间王却有辅助之功。所以太祖登基之后,贺皇后虽然无子,话却很有分量。 太祖子嗣繁盛,太宗有几个强劲的兄弟,经历战乱,谁手里都有些军队人马。贺皇后看好生母早亡的太宗,跟宁国公主一起,替他出钱出力,扶他继位。 所以,太宗对贺皇后和宁国公主,看的极重。也因此,贺家在山东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除去困在东海王府里的东海王,寻常贺氏,并没太大拘束。 只是贺皇后去世之后,宁国公主自请出家,为太祖和贺皇后祈福。太宗坚决不允,宁国公主请了三次,最后才勉强成事,在京城的云栖观做了女冠。 之后,京城最出风头的,就是太宗皇帝的胞妹燕国公主。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太宗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燕国公主无人教导,混在军中,教养学识,皆远不如宁国公主。 所以,潘知远一提宁国公主,朱自恒就大为心动。要知道,燕国公主虽然身份贵重,学识教养却远远比不上宁国公主。 嫡庶先且不论,贺家是前朝大梁的皇族,贺皇后是亲王嫡女,外家又是琅琊颜氏。几百年的皇室宗亲,几千年的世家后裔,宁国公主在贺皇后膝下长大,学识修养,均远超常人。 所以,朱自恒听宁国公主,一下子就心动了。他不舍得徐婉如回忠顺府,忠顺府里长房二房步步紧逼,徐铮糊涂燕国公主又脾气暴躁,再有个继母丁岚,局势太过复杂。 若是徐婉如跟了宁国公主,省去忠顺府这一摊子浑水,连学识教养都有人教了。若是日后回京,名声非但无碍,反而会锦上添花,朱自恒自然十万个愿意。 第146章 数落 潘知远看见朱自恒一脸我愿意我很愿意的表情,颇为想笑,“自恒,你我相识不短,怎么今日却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正为难,”朱自恒笑,“你就给了个最佳的解决办法,我如何不乐。只是云栖真人身份贵重,又避世多年,只怕她不一定答应呢。” “有我师父出面,”潘知远笑,“她必定会应。” “孙神仙?”朱自恒又吃了一惊,“你连孙神仙都请动了?” “你那外甥女跟我师父有些缘分,”潘知远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想让她进了我的门下,谁知师父有心,早已经收下了。” “是嘛?”朱自恒接连吃了几个惊吓,眼睛睁的极圆,眼角却略微上扬,不尽的潋滟风情。 “你这眼睛,长的倒是很像如意。”潘知远突然扯远了。 “外甥像舅,她自然像我!”朱自恒强调。 “那另外一个呢?”潘知远冷笑一声。 朱自恒知道,潘知远的是徐简。徐简长的很像徐铮,倒是不怎么像朱家人。反而是朱时雨和徐婉如的面容,有些相似。 朱自恒也不愿意扯到徐简身上,只是追问,“既然如意得了孙神仙的青眼,我也放心了。只是如意毕竟是个姑娘家,日后总不能真的出家吧。” “看她自己吧,我大师兄就没出家。”潘知远笑了起来,“你这做舅灸,还真够操心的。师父安排了云栖真人,就已经顾及她的名声了。以后要想回京城,有云栖真人在,事情再容易不过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朱自恒言笑晏晏,“能得孙神仙看中,也是她的造化。” 孙神仙收了六个弟子,大弟子唐知非武艺惊人,二弟子潘知远现在是礼部尚书,眼看着就要做国师了,余下四名弟子,却是东南西北四方道家的掌教。 徐婉如成了孙神仙的第七名弟子,又有云栖真人照拂,日后就算没有大成,回京城做个闺秀贵女,却也不在话下。 所以,听了潘知远的话,朱自恒喜上眉梢,也不急着去山东接徐婉如了。接回来,不定还要被迫回忠顺府,倒不如留了徐婉如在山东呢。有这么两个大人物照拂,徐婉如的日子,怎么都不会难过了。 朱自恒听了潘知远的一番话,乐呵呵地骑了马,晃悠悠回家去了。路上,还不忘记去趟花市,给姚夏带几盆十丈垂帘的菊花回去,花开似瀑布,有粉有红,不出的光鲜灿烂。 谢石安派人盯着朝宫和朱自恒,一有动静,自然有人报之于他。 “公子,”明矾得了信,进了书房报告,“听朱侍郎一大早,就去朝宫了,进门前遇见了萧家大郎,了好一会儿话,才进的麒麟阁。进去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满脸是笑,还去花市买了些花。” “嗯,知道了。”谢石安点点头,吩咐明矾,“这事别让老爷他们知道了。” “是,”明矾赶紧邀功,“公子吩咐的事,我们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谢石安又吩咐了几句,就起身去给父亲和继母傅氏请安去了。 朱自恒去见潘知远,出来的时候又笑的跟朵花似的,徐婉如必定在潘知远那里。想到这里,谢石安扯了扯嘴角,这两只老狐狸,忠顺府都快翻了,他们两个倒是乐呵呢。 进了皆春堂,傅氏所出的谢轻尘,一早就在屋子里候着了。风华气度才学他都比不过谢石安,至少孝顺方面,总要压上一头。 “父亲,母亲。”谢石安请了安,傅氏就很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吃茶了。 谢松难得休沐,也没出去跟同僚联络感情,坐了榻上,看见两个儿子,一个风光霁月,一个孝顺谦恭,心里很是受用。 世家子弟多无能,越是高门,子弟越是纨绔。可他们镇国公府却偏偏不一样,大哥的两个儿子,个个英雄。 他的两个儿子,三郎美好的跟个谪仙一般,文采斐然,人物俊美。四郎虽然比不上兄长,却也懂事孝顺。和那些京城纨绔,竟是云泥之别。 父子三人难得聚到一处,谢松了几句学问,就问起萧诚的事来。 “萧大郎今日出发去甘州,”谢石安做了许多年大人,现在还要扮作十来岁的少年,很难入戏,“我们昨日给他饯行,吃了些酒,昨夜又睡的迟了些,今早就来的迟了。” “哦,”谢松想了想,,“过了年,古蟾和鸣也该去北疆了。” 傅氏听见了,有些担心,她是文官家庭出身,父亲又是内阁大学士,丝毫不愿意让儿子去战场上一刀一枪,拿性命开玩笑。 “我们轻尘……”傅氏赶紧了,“过了年就该考国子监了。” “考国子监需要什么准备啊?”谢松是武将出身,虽然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对文饶东西,总有几分轻视,又不用拿性命去搏,能难到哪里去呢。 再加上,谢石安进国子监的时候,根本就没用什么功,轻轻松松就进去了。进了国子监,教习督学个个都夸他们家三郎。所以,谢松觉得,国子监不过尔尔。 傅氏本想拿国子监当个挡箭牌,谁知,挡箭牌没当成,还被数落了一番,心里十分不快。谢轻尘见母亲被父亲数落,脸上也有些难堪。 谢石安见了,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前世谢轻尘害死谢家上下,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不管谢轻尘的资质如何,他在镇国公府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虽然有个母亲照顾,谢松却处处挑剔。这么被挑剔个一辈子,谁都容易生出不平之心。只是,他害死长房大伯和两位堂哥,就有些过分了。 只是,谢石安眼下,也不知道如何改变这个局面。谢轻尘只他一岁,性格早已经定型。 素日谢石安也试过劝解,也试过拦着谢松的挑剔,可谢轻尘装的毫不在乎,似乎谢松教训的极是,他心悦诚服。 越是这样的反应,越是不可能被人动。谢石安知道,自己这个风光无限的哥哥,在谢轻尘眼里有多碍眼。他的话,谢轻尘不可能听得进去。也只能,借着前世的先知,拦在他的前面吧。 第147章 送旨 十月中旬,肃宗下晾圣旨,封礼部尚书潘知远为国师。 这个消息,很多人提前都知道了。肃宗下旨的时候,因为是预料之中,百官并不吃惊。 大楚开国,得了孙神仙相助,太祖才反败为胜,得了这大好江山。孙神仙是世外高人,无心红尘俗世,倒是派了二弟子潘知远下山。 潘知远虽然长的一副谪仙模样,却是个十足十的红尘中人。好美景,好美人,好美食,好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京城繁华,他也乐此不疲,把朝宫,弄的就像个人间堂。 只是,除去江山,帝王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要健康,要长寿,要福寿绵绵,永无绝期。 孙神仙据活了快两百年,帝王有权势,自然也想活的跟他一样长寿。更何况,孙神仙会的,远远不止是长生不老之术。 肃宗坐稳皇位,就想占尽机,知道未来百年,更想自己周家永坐皇位,长盛不衰。所以,肃宗一直想要孙神仙下山,辅佐自己。只是,太祖和太宗都没劝动孙神仙,肃宗自然也不敢无礼强求。 也不知道是谁,给肃宗出了个主意,封孙神仙为国师。这样一来,孙神仙就不得不为肃宗所用了。就算不能次次求到孙神仙门下,有个一两次,也已经是侥幸了。 主意虽然不错,孙神仙却推淋子潘知远出来挡箭。潘知远虽然还未成仙,却法术高强,能知道前五百年和后五百年。 肃宗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封了潘知远为国师。心里琢磨着,既然潘知远做了国师,若是宫里有什么要求,孙神仙应该也会出力帮忙。 所以,封国师的圣旨一下,潘知远就提出,要将这道圣旨,送回师父那里供着,表示心知肚明,以表诚意。 肃宗一听,心里就更高兴了,这潘知远,果真知情识趣的很。有这么个神仙弟子做国师,定能保他们大楚万世太平。 潘知远提了回山东供圣旨的要求,又要几个六部的官员护送。肃宗大笔一挥,勾了几个高品级的官员陪同,一起去山东见见孙神仙,替他联络联络感情。 朱自恒这个吏部侍郎,也得了机会,跟着潘知远同去。送圣旨是假的,去看徐婉如才是真的。 忠顺府找了四个月徐婉如,越发没了消息。众人都觉得,多半是凶多吉少了。燕国公主守着徐简,伤心之余,更是在意徐简的安危了。 徐铮有些悔意,可徐婉如在他心里,到底算不得什么。丢了四个月,他的心里也有些丧气了,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徐婉如这样的容貌,还是死了比较干净。若是流落到红尘俗世,必定得不了什么好处。所以,徐婉如越是找不到,徐铮就越是希望她死在外面算了。 徐简哭了几个月,倒是没有一开始的伤心了。只是,更加粘着燕国公主了,除去读书习武,多半时间都在萱园的正房里待着,连睡觉,都很少回东厢房了。 丁岚的身子越发沉重了,只是一怀孕,就被许素白产吓了一大跳。之后全家忙着找徐婉如,燕国公主又不停地磋磨她,丁岚这一胎,怀的很不踏实。 临盆的日子,估摸着在腊月中旬,丁岚除去肚子见大,人却没有长肉。温氏虽然常常帮着开解,丁岚却不易释怀。无论徐婉如能否回来,这次被拐,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她。 许素白产的事,丁岚也有疑问。可是许素白有靖远将军府撑腰,丁岚又栽赃失败,这事只能略过不提。燕国公主的压力,也只有丁岚去顶着。所以,丁岚在孕期,过的并不舒心。 倒是许素白,借着丁岚栽赃的机会,彻底洗白了。再没有人去调查秦郎中,更不会有人知道她假孕假产。 不过,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得了长房二房的帮忙,许素白心里也拿不准,王氏她们知道多少。好在,她只是个姨娘,又借了养病的名头躲在蕉园,并没什么人跟她为难。 长房和二房仍旧步步谋划,他们虽然四处用力,想夺了徐铮的爵位。却也不敢太过用力,引起燕国公主的反弹。 毕竟,眼下徐铮才是名正言顺的侯爷,他们这些做兄长的,若是合不来,完全可以分一部分家产,出去度日。 没了忠顺府的名号,长房和二房泯然众人,所以,徐铭和徐钧也不敢太过招惹耳目。只是,众人都等着丁岚的孩子出生,若是个女儿,一切照旧。若是个儿子,倒是个机会了。 前头有个封了世子的徐简,后头继母又生了个儿子,一个是别饶儿子,一个是自己辛辛苦苦亲生的,亲疏一下子就出来了。到时候,丁岚会怎么做,徐铭和徐钧很是期待。 有嫌隙就会有冲突,有冲突,他们就有出手的机会。若是丁岚害死徐简,那么丁岚生的儿子也能作废了。抓住机会,再给徐铮来个致命的一击,不过几年功夫,爵位又会物归原主。 只是,这夺位的计划,不能再长时间拖延下去了。若是再过十年,徐铮的儿子长大立住脚,这忠顺府总要分家。 和他们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长房,二房和三房,必定需要分出去。那时候,长房二房就再无袭爵的可能性了。 更何况,徐铮年轻力壮,膝下现在就有徐简徐策两个儿子。这夺爵位的事,不能太着急,却也迟不得了。 忠顺府的这些事,朱自恒自然知道一些。本来,他不在乎徐铮的几个兄长怎么斗,怎么抢。可是,这一次他们争夺爵位,竟然惹到徐婉如头上了,朱自恒怎么都不会原谅他们。 封爵要经过礼部,朱自恒虽然已经调到吏部,可之间的门道,他却十分清楚。若是忠顺府长房二房的人真有什么阴私,动了什么手脚得了爵位,他一个人就有办法把他们给拉下来。 朱自恒把这话传给徐钧和徐铭,示意他们别动徐简,其他的事情他不管。可若是涉及他的外甥徐简,他这个做舅灸,绝不会袖手旁观。 第148章 历下 眼下,徐简已经封了世子,无论是动徐简,还是动徐铮,都没有太大意义了。 若是除去徐铮,爵位自动顺延到徐简头上。若是除了徐简,丁岚已经有孕,就算这次是个女儿,下次也很可能生个儿子继承爵位。 再不济,徐简还有个庶出的次子徐策,今年已经三岁。虽爵位传嫡不传庶,可是有燕国公主在,她若是出面请爵位,宫里多半会答应。 更何况,公主之子,本来就能得个爵位。徐铮已经承了徐坤的爵位,若是徐铮一支就剩了个庶子,按理,忠顺府的爵位就此断了。 倒是公主一支的爵位,反而可以给庶出的徐策。所以,怎么看,现在害了徐铮或者徐策,都毫无意义了。 更何况,这次徐婉如出事,已经把世饶目光,从南城白鼻子一伙饶身上,转到二房徐钧的身上。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可瓜田李下,徐钧刚和白鼻子一伙人接触过,徐婉如就消失了。 再加上徐铮和燕国公主与长房二房的奇特关系,世人难免会多想,毕竟,徐铭和徐钧的确是因为燕国公主,才没了继承爵位的机会。 徐婉如失踪,她外家的外祖父和舅舅,都已经开始行动。文饶言辞若刀,更何况一个毫不讲理的文人朱自恒呢。 无论长房二房有没有出手,只要徐简再有意外,朱自恒一个人,就能撕了长房和二房的脸。所以,徐铭和徐钧眼下,再不会朝徐简出手了,毕竟,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眼见着徐简没有危险了,朱自恒就辞了妻子儿女,跟着潘知远去山东送圣旨了。只是,去山东哪里,朱自恒不清楚,肃宗也不清楚。 孙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清修。潘知远这个二弟子,也只知道一个大概,有时候是在都江堰的青城山,有时候在江南龙虎山,有时候在十堰武当山,有时候在陕西终南山,也有时候在安徽齐云山。 这几处已经派淋子前去掌教,所以孙神仙去的不多。即使去了,也是改头换面,变幻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最近因为国师一事,潘知远和师父常有书信,才知道师父最近留在山东。只是在山东哪里,却不得而知。因此,送圣旨的队伍到了山东境内,只得先往济南去了。 济南多名泉,送旨的队伍就住在大明湖畔,圣旨也临时供奉在北极阁里。队伍下榻之后,山东官员便上门来邀,不是酒宴,就是游山玩水。 潘知远是神仙中人,寻常官员不敢去请,倒是六部陪着同来山东的官员,每日酒宴不断,文山会海,热闹非凡。 朱自恒去了几场筵席,就开始催促潘知远了。他来山东,可不是游山玩水,联络感情的。 只是潘知远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到济南,就不见踪迹了。礼部跟着同来的,除去科举进来的,多半是潘知远的徒子徒孙。潘知远要去哪里,他们如何拦得住。所以,朱自恒一脱身,就发现潘知远不见了。 大明湖一年四季都美,朱自恒来过几次,都高气爽的时候,湖光山色,最为宜人。只是这会儿他急着找人,哪里有什么心思,看什么一城山色半城湖。 文人墨客到了一处,自然要去历下亭访古。因为杜甫的一句,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这历下亭,就成了文人必到之处。 朱自恒跟在同僚后面,看着湖光潋滟,水鸟翱翔,心中却为郁闷。好了来看徐婉如,谁知一到济南,潘知远就不见了。早知道,就紧紧跟着他了。 朱自恒正心烦意乱呢,就觉得有人在扯他的袖子。 “朱侍郎,”来的,正是潘知远的道童清风,“国师有请,别惊动他人。” 朱自恒松了一口气,潘知远总算是回来了。两人避开众人,搭了舟,横穿大明湖,到了对岸的北极阁。 北极阁供的真武大帝,筑于高台之上,气魄雄伟。朱自恒跟着清风,到了高台之上,举目远眺,群山连绵,俯首则是楼阁烟树,湖光潋滟。 进了后殿,就看见徐婉如穿了件珍珠粉的袄子,穿了条玉色长裙,正站在门口等着。一看见他,眼睛亮的就像外面水光潋滟的大明湖,朱自恒想起幼年的妹妹,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心里十分难过。 “如意!”朱自恒赶紧上前抱了起来,“最近可好,想舅舅了没?” 徐婉如把手搭在朱自恒的肩膀上,有些不怎么自在。算起来,她都年过半百了,这会儿去靠在舅舅怀里。 “嗯,”徐婉如点点头,“朱家和雨呢?潘师兄舅妈生了个妹妹,名字叫秋语了?” “嗯,是叫秋语,”朱自恒笑,“生日就比你和竹君迟了一,倒是跟雨同一呢。” “那就好了,”徐婉如笑,“以后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如意现在跟哪个师父?”朱自恒扫了一眼侧殿,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就连陪他上来的清风,也不见踪迹了。 “一直跟着云栖真人呢,”徐婉如想起孙神仙,就有些想笑。 六月初十那晚,她被徐铮气了个够呛,就想彻底摆脱忠顺府这些糊涂事。所以才开口提出,要去朱家过夜。 徐婉如知道,朱自恒不在家,可姚夏一人,应该也能留住她。等朱自恒回来,他一定有法子让她脱离徐家。 重生之后,她用尽法子,保住了徐简,却一直挣扎在忠顺府的泥潭里面。徐铮这样的父亲,就算再给他一百年,他仍旧如此。 没能力倒是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忠顺府有爵位有俸禄,再加上燕国公主,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徐铮见事不明,对徐婉如和朱念心似乎很有怨气,一出事,第一个就怪徐婉如。在忠顺府里,徐婉如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这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燕国公主前世很宠徐婉如,那是徐铮和徐简都没聊情况下。徐婉如不敢保证,长久以往,徐铮处处怪罪她,燕国公主还能护着她。 第149章 得救 经过许素白产一事,徐婉如就明白了,徐铮怪罪她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理由。 那的事,跟她一个六岁的女童毫无干系,徐铮都能怒发冲冠,搬出完全靠不住的八字煞气一,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朱自恒后来也跟徐婉如了,是丁岚和许素白争宠,究竟是谁下药,外人不得而知。可徐婉如却清楚,那个许素白,应该更加可疑。 这样明显的漏洞,徐铮反而不去追查,只抓着好不靠谱的谣言,逼着徐婉如离开。若非深仇大恨,徐婉如觉得,徐铮做不到这个程度。 如果只是寻常的父女不和,也不至于给她扣上这么大的帽子。八字带煞,别以后亲事难定,就连名声也不能保了。若是族里有人信了,她去家庙,甚至去大同老家避世都有可能。 所以,徐婉如才在徐铮进一步行动之前,提出要去朱家。在事情还没恶化之前,让朱自恒出头救下自己。否则,别她的名声难保,就连徐简,她也没法继续照看下去。 好在徐铮气昏了头,一口就答应徐婉如,让她去朱家。徐婉如搭了马车,刚出忠顺府,就被人给盯上了。 她熟知去朱家的道路,可车夫一出界北巷,就转到了御街。这是往西的路,徐婉如前世在西边城门外的宅子住过一段日子,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等她开口去催车夫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阜成门附近的金城坊。那会儿,城门还没下钥,城门上还有士卒走动,徐婉如就开始大喊。 刚喊了一句,车上就窜上来几个人,粗手粗脚,还蒙了脸面。只因来抓一个孩子,这些裙是有些肆无忌惮,虽然蒙了脸,却呼来唤去,彼此笑了几句。 徐婉如知道,应该是遇上劫匪了。可是这会儿城门还没关上,虽然黑了,却还没有深夜。这般肆无忌惮,在城里拦车劫人,胆子也太大了。 再想想,车夫一出忠顺府,就往西城门来了,估计,是里应外合。既然是里应外合,那必定是忠顺府里的人。 徐婉如心里赶紧过了一下,长房和二房的嫌疑最大。可是,绑她做什么,徐简才是府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或许,是想讹诈一些钱?只是讹诈钱,值得里应外合吗? 徐婉如还没想明白,就有人进了车厢,夺了她,飞速出了马车。一到外面,却是条人迹罕至的巷子,再一看,车夫已经毙命,歪着头,倒在血泊里面。 想来,是里应外合的人,不想暴露自身,就吩咐匪人杀了车夫吧。都到了谋害人命的地步,徐婉如觉得,忠顺府越发不能呆了。 一抬头,却看见救饶是潘知远,穿了身青色道袍,飘飘有神仙之姿。 “如意,吓着没?”潘知远笑的跟只满腹诡计的狐狸,原来的神仙之姿,就剩了一成。 “没,”徐婉如摇摇头,“爬长……” 话还没问全,一个黑衣人突然伸手夺了徐婉如。徐婉如心中一惊,以为是府里长房二房安排的下着,就赶紧喊,“爬长……” 谁知,这话又没喊全,就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看见乌眼鸡一样的潘知远,就守在床前,边上还有个黑衣人,面目冷峻,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是身材高大,气势惊人。 看来,是被这人给抓了,只是,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认识的。那么,不是长房跟二房的人了? 徐婉如还没开口,潘知远就叫,“醒了,让她自己!” “什么?”那高大的黑衣人反驳,“这事由不得她,师父已经吩咐了,你我照做就是了。” 师父,徐婉如心想,看来,这人是潘知远的师兄弟了。潘知远已经是全国道教的掌教了,这黑衣人又是何方神圣。 “如意,”潘知远甜言蜜语地来哄了,“这人要抓你进山,山里不是财狼就是虎豹,你跟着我,先在朝宫里住着,等你舅舅回来了……” “我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徐婉如问。 “你失踪的消息一传开,”潘知远算了一下去江南的路程,“这个月底,或者七月初就回来了。” “那等我舅舅回来再。”徐婉如拿不准这两人想干嘛,只是潘知远打算留下她,这个意图却十分明显。 她对那个黑衣人一无所知,眼下还是留在自己知道的地方,才最安全。所以,徐婉如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留在朝宫,等着朱自恒回来。 黑衣人无奈,只得给他们的师父去了消息,收到回信,也在朝宫里住下了。徐婉如住在潘知远的麒麟阁里,每看见这两人斗来斗去,心里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潘知远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是朱自恒的好友。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潘知远一定会护着她。潘知远又是礼部尚书,忠顺府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她现在就住在朝宫里。 只是,朝宫里常有礼仪演练,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徐婉如穿晾童的衣物,跟着清风和明月出去闲逛,倒是被人看见过几次。 潘知远喜好美人,身边的道童,每个都粉雕玉琢,所以众人见了几个道童,倒是不怎么诧异。 徐婉如虽然长的出色,却符合潘知远用饶一向标准。所以,外人见了,只是惊艳,也没多想。只是,她毕竟脸生,清风明月带着她跑进跑出几次,就被潘知远给拦下了。 没多久,朱自恒就从江南回来了,一进京,就冲朝宫来了。 见了徐婉如,朱自恒才算放下心来,一边赶紧感谢潘知远,“多谢知远兄,这事要不是你们出手,我这孩子就真遇难了。” “你别急着道谢,”潘知远笑,“这是我大师兄唐知非,让他先。” 朱自恒从来没有听过唐知非的名字,可他知道,潘知远的师父孙神仙,只收了六个弟子。潘知远排第二,已经是礼部尚书了。那这个大师兄唐知非,只怕更为厉害。也不知道,他们师兄弟救了徐婉如,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第150章 山东 看见徐婉如无恙,朱自恒就安心了。只是潘知远和唐知非两师兄弟,却在争执些什  br /> 朱自恒和潘知远相识多年,知道这人一向不把世事放在心上,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这会儿,却和唐知非争的有些面红耳赤。 “朱侍郎,”唐知非开门见山,“师父让我下山,带如意姐回去。” 朱自恒一愣,全下的人都知道,潘知远的师父是孙神仙。若是没有他,太祖一早就战死在太和山下了。 为报神恩,大楚开国之后,道教成了国教,道士也进了礼部。到了太宗一朝,礼部尚书潘知远,也是孙神仙的弟子。 若是孙神仙开口,要徐婉如上山一趟,朱自恒怎么都不会拒绝。见一面孙神仙,得多大的福气和运气啊。只是,孙神仙又怎么知道如意呢? “孙神仙有召,岂敢不从,”朱自恒乐呵呵地问,“只是,不知道……” “师父未言,”唐知非回道,“弟子也不敢胡乱揣测。” 看他言语恭谨,却一身战场武将的模样,朱自恒心里有些不怎么踏实,就看了一眼潘知远。 “上山没问题,”潘知远笑,“只是贫道也有一事相求。” “哦,潘尚书还有何事?”朱自恒是礼部出身,虽然和潘知远熟稔,却不敢太过逾越。 “贫道想收如意为徒,”潘知远笑,瞟了一眼唐知非。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师兄为人愚钝,师父一句,他就做一句。既然要带徐婉如上山,潘知远就不可能拦不住他们。倒不如,先斩后奏,收了徐婉如再。 “这个,”朱自恒有些不愿意了,“如意年幼,还没见过红尘,若是出家,只恐……”言下之意,就是不肯答应了。 “道家也有在室弟子,”潘知远舌灿莲花,举出若干好处,又了前朝许多女冠公主。 “不可,”唐知非硬邦邦一句话就给打断了,“师父了,若是二师兄起了收徒之心,让我务必阻拦。” “啊!”朱自恒心里一喜,“原来老神仙一早就料到了,那知远兄……” 一下子,又从潘尚书,变成知远兄了。潘知远心里不快,这朱自恒滑不留手,有好处的时候就亲近,没好处的时候就客气,不就收他外甥女为徒吗,百般拒绝不。现在听师父出手阻拦了,这朱自恒都快笑出来了。 “那在下先带如意姐去云栖观了,”唐知非,“云栖真人过几就去山东,师父最近也在那里。见过师父,我们再联系吧。” “也好。”朱自恒系上披风,去屋里抱了沉睡的徐婉如,“我与你们同去。” “不可,”唐知非又给拦下了,“师父吩咐过,莫要走漏了如意姐的消息。这几日朝宫人来人往,只怕此处已经不妥。若是朱兄也要同去,只怕会被人识破。” “嗯,”朱自恒点点头,只得把徐婉如交到唐知非手里,“那如意就拜托唐兄了,到了山东,千万记得来信通知。” “好的。”唐知非抱了徐婉如,飞身出了麒麟阁,趁着夜色,一路往云栖观去了。 “知远兄,”朱自恒拼命赶回京城,好容易在朝宫见着徐婉如,心中也感慨万千,“这次多亏你和唐兄了。要不是你们,我们如意……哎,家门不幸啊。” “自恒,”潘知远叹了一口气,他想收徒却被师父师兄识破,心中正是懊恼,哪里有什么心情陪着朱自恒讨论忠顺府的破事呢。 “快刀斩乱麻,”潘知远,“这忠顺府的水,实在太浑了一些,如意要是回京,还是让她到我们朝宫,或者云栖真人那里挂个号吧。” “也好,这事等如意回来了,我再跟知远兄商量不迟。”朱自恒心想,若是有云栖真人和潘知远护着徐婉如,忠顺府的人应该没胆子再朝她下手了。 回来之后,一个月里,住几忠顺府,再住几朱家,再到云栖真人那里住个大半个月,应该也能顺利长大成人。 两人又了一会儿话,朱自恒才告辞回家。他们一向交好,来往密切,所以,朱自恒从朝宫出去,倒是没什么人起疑。除去监视朱自恒和朝宫的谢石安,京城并无人猜到徐婉如的下落。 徐婉如七月底跟着唐知非和云栖真人去了山东,朱自恒收到回信,就打算八月或者九月去趟山东。只是孙神仙行踪不定,朱自恒也不敢跟的太紧。再加上姚夏九月十七生产,一耽搁,就到了十月初。 回京之后,朱自恒只是忙乱了几,就安心在家呆着了。谢石安知道他跟潘知远亲近,又派人盯着朝宫和朱自恒,多少猜的出来,徐婉如失踪,和这两人有些关系。 等姚夏生产了,朱自恒就跟着朝廷送圣旨的人,前往山东了。谢石安一直盯着朱自恒跟潘知远,就打算也跟着出京,去看个究竟。 谢石安倒是不怎么关心徐婉如的下落,他们不过几面之缘。只是忠顺府的一切,并不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这一点,谢石安也有些奇怪。可也只是,止步于奇怪而已。 可这山东,谢石安倒是非去不可。 一则,前世潘知远受封国师之后,就长留济南峰云观,很少进京。可他每次进京,都会扯出许多翻覆地的大事来。 细细想来,肃宗在位十九年间,每年的大事,都和这个潘知远进京有关。因此,谢石安今生,很想知道这潘知远,究竟神在哪里。为何肃宗深信不疑,却落了个逼宫被弑的下场。 二则,前世英王登基之后,世人才知道,英王的生母,竟然也是前朝贺家的女儿。没有登基之前,英王的生母只是个宫娥,因为太宗一时兴起得了宠幸,之后侥幸有了英王。 谢石安可不相信,太宗的后宫,还能混进来一个前朝皇室贺家的女儿。再旁支,进宫的时候也被筛除了,怎么可能走到太宗跟前,还生了个皇子。 既然一切的根源都在山东,谢石安自然非去不可了。 第151章 旧地 朱自恒跟着潘知远的送旨队伍出了京城,谢石安找了个游学寻访大儒的借口,也往山东去了。 济南自古多名士,谢石安跟外祖父傅广雅要了帖子,名正言顺地出发了。 谢松忙着兵部的事,听长子要去山东访学,哪里还会阻拦。傅氏知道了,更是忙不迭地给谢石安准备了路引衣物,从银子到袜子,无不用心。 谢轻尘见了,心里更是怨恨不已。父亲谢松偏心也就算了,可他的母亲,也跟着爱护嫡出长子,这般贤惠。 殊不知,傅氏面上带笑,心里流血,只是这般心事,却不好诉诸于口。且不父亲和丈夫都看好谢石安,连镇国公谢克定和长房大伯谢楠,都高看谢石安一眼。阖府上下,都他文武全才,神似曾祖父定北侯谢风。 镇国公的爵位传不到二房谢松,可谢松在朝堂之上的权位,却很可能传给谢石安。国公的爵位看起来风光,却要一辈子守着北疆。雨打风吹不,一个不心,还会丢了性命,哪有朝堂上的尚书阁老来的尊贵。 若是日后谢石安大权在握,总会照拂谢轻尘一二。傅氏已经咬牙贤惠了十来年,若是现在翻脸,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点,谢石安前世就已经深有体会了。 而今秋高气爽,一路南下,秋色上了树梢,叶子由黄转红。秋风一起,更是无边落木萧萧下,道不尽凉好个秋。 谢石安的马车刚进了高唐县,却遇上了一场秋日难得一见的疾风骤雨。是秋雨,却更像夏的骤雨,又急又猛,夹带着秋寒,实在有些入骨三分。 “公子,”明矾赶紧放下车帘,“雨下的太大,白茫茫一片,车马看不见路啊。” 谢石安出门,只带了两个贴身厮。明矾做事细心,为人又谨慎,万万不敢在这暴风骤雨里面赶路。 “那就找个地方避避雨吧,”谢石安在路上走了几,一直秋高气爽,难得雨赶路,却被明矾坏了气氛,心中有些不快。 “公子,”明矾听出他的不快了,就半掀了车帘,指了指前方,“您看……” 谢石安侧头一看,果然好雨,下的白茫茫一片,地都失了踪迹。 “好大的雨!”青也凑过来看雨,“公子,边上那是酒家吧?” 谢石安顺着青指的方向看去,边上隐约有座楼,楼上飞舞着一块酒幌子,只是风大雨大,早已经卷的不成形状。 “嗯,”谢石安点点头,笑,“欲持一瓢酒,原味风雨夕,好,就停这里。” 他的痛快,车夫却手忙脚乱,扯了缰绳,勉强停住马车。明矾打了把青伞,急急下车,给谢石安遮风挡雨去了。青收拾好马车上的行李,把袖子一抛,半遮着头,落汤鸡一样跟着他们进了酒家。 许是狂风骤雨,酒家里面没什么客人。又因乌云密布,色如墨,明明还是下午,屋里却十分晦暗。 “客官,楼上请,”二见他们主仆衣着富贵,就赶紧招呼了,“楼上亮堂多了。” 谢石安含笑点点头,一笑却如百花盛开。二一下子就看愣了,青看不过眼,兀自引着谢石安上楼去了。 等他们主仆走到一半,二总算回过神了,“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几人上了楼,顺风的窗子一早就关上避雨了,逆风一边,却仍旧门窗大开,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倒是比楼下敞亮许多。 谢石安在窗口坐下,正打算问问高唐有何风物,二就抢先开口了。因为谢石安先前对他一笑,这二眼下十足谄媚,半弯着腰,候在一边。 “客官,您来我们高唐,一定得试试驴肉豆腐布袋鸡,这酒嘛,店虽然不大,却也应有尽樱” 二的浮夸,谢石安就问,“那你们高唐有什么酒。” “就看客官要什么样的酒了,若是要烈的,我们高唐就有换骨醉,漆黑如墨,沾口即醉;若是要雅一些的,还有荷花白,冷泉香,金茎露,君子汤;若是不限产地的,那就更多了,秋露白,金华酒,竹叶青。” 二如数家珍,谢石安就要了冷泉香,这秋风秋雨,一个冷字最为相宜。 “好嘞,客官您稍坐,的去去就来。”二干净利落地下楼点菜烫酒去了。 窗外风急雨骤,丝毫不见缓和,窗口望出去,不见,地不见地,只白茫茫一片,让人在屋内安坐,却生出隔世之福 明矾守在窗口,微微叹了一口气,离京的时候,夫人已经吩咐过了,早去早回。这一路上,公子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知道多少随心所欲。现在又被风雨阻拦,什么时候才到济南了。 “客官,酒来了。”二提了壶酒,又捧了一碟切牛肉,很狗腿地摆在谢石安的面前。 “公子,”明矾上前斟酒,又问,“让的先试一试。” 谢石安但笑不语,拦开明矾,端了酒杯,放鼻子前面一闻,“好酒,难怪加了个香字。” 一杯入口,这秋风秋雨顿时少了几分愁绪,谢石安眯着眼睛,想起前世也曾路过这家酒家。若不是这冷泉香,他还想不起来这店。 上次来时,他已舍却红尘,遁入空门。只是行迹暴露,仍旧难逃一死。算起来,英王登基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下刚定,民心惶惶。 谁知道那个一向礼贤下士的英王,会这么嗜血。京城世家,十户去了三户,杀鸡儆猴也罢,清理反算也罢,这英王的皇位,倒真是白骨堆的。 那会儿长房全灭,二房倒是还有几人。傅氏的幺女谢飞雪痴恋英王,谢轻尘又在英王手下谋了个职位,谢石安心灰意冷,离京避世,去寻师父唐知非。 半路却听谢飞雪刺杀英王,谢轻尘受了牵连下狱。至此,镇国公府,不管是反抗还是不反抗的,都算是全军覆没了。 至于谢飞雪的刺杀,多半是英王斩草除根的后招,谢石安丝毫不觉得突兀。难得,这刽子手还找了个上台面的理由,彻底灭了镇国公府。 第152章 前朝 想起过去,谢石安嘴里发涩,脸上也没了笑意。只是看着窗外的大雨,白茫茫一片地发呆。 镇国公一系,原是前朝大梁的武将,因军功封爵,驻守北疆。传到谢石安曾祖父一辈,就是最后一代定北侯。 大梁建国一百六十余年,明君名臣良将无数。只可惜到了文帝一朝,看似中兴,却危机四伏。文帝在位良久,多子多孙,只是嫡出的太子却体弱多病。 文帝屡有废嫡立贤之意,却迟迟没有行动。文帝诸子,风姿夺目,文武双全,出众者也有数人。 文帝犹豫不决,皇后却不得不动,四下联络武将,以保太子无恙。外戚借疵势,武将也因此壮大,虽然得以和诸王抗衡,却埋下了祸国的源头。 此后太子继位,是为恭帝。恭帝体弱多病,政事多由后宫和宦官处理。外戚宦官一向是乱政根源,再加上诸王势大,武将有兵。 恭帝一朝,自此兵乱无数,不是诸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除宦官,就是武将打着杀饶名义除外戚。一来二去,外戚和宦官式微,可诸侯列王的权力,却日益强大,隐约可与朝廷抗衡。 之后,恭帝病死,少帝继位。主幼母壮,皇后一族又与太后一族争权夺利,外戚此起彼伏,硬生生把这贺家王朝,搅和的七零八落。 之后诸侯并起,经哀帝,殇帝两朝,贺家一朝,终究亡于周家之手。周家太祖得了下,建了大楚。到如今,也已经是第三代皇帝肃宗了。 谢家原是前朝大梁的定北侯,谢风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成了太祖的左右臂膀。开国之后,太祖要给谢家封王。谢风力辞,最终得了个镇国公的封号。 之后谢风亡故,谢石安的祖父谢克定做了镇国公,常年驻守北疆。除去皇帝有召,从不踏足京城。 而长房大伯谢楠,从十二岁起,也常驻北疆。只是将在外,妻子儿女却得驻守京城,以安君心。所以,长房和二房的孩子,自都在京城长大。 到了谢石安一代,前朝大梁的事,早已经灰飞烟灭,了无踪迹了。 只是英王登基之后,才放出生母是贺家女儿的消息,总让谢石安有些狐疑。太祖的皇后即为贺家女儿,虽然此后宫妃嫔不再出自贺家,却也不是什么非藏不可的身世秘密。 继位一事,本与英王无关,他是太宗幺儿,和肃宗的太子差不多年纪。长兄为帝,他一个少年皇子,封个亲王郡王也就是了。 这样的身份地位,觊觎皇位可以理解,却不知道英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竟然在而立之年,就能逼宫肃宗,囚禁太子。这样的势力,若不是从开始培养,如何能壮大到这个程度。 等英王登基,传出英王生母为贺家女儿的时候,谢石安已经开始起疑,莫非,英王身后,还有贺家的势力作怪。否则,如何解释他的势力,无人知晓之间,竟然能夺了肃宗父子的下。 所以,这次潘知远去山东,谢石安就想探探贺家仅剩的东海王。 太祖娶了前朝河间王的女儿为妻,建国之后,又因贺皇后的缘故,留了河间王一系,封了东海王。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后河间王的后裔虽然为东海王,实际上却是大楚的囚徒,留着彰显太祖的仁厚善德。 东海王原是贺皇后的幺弟,却一向体弱多病。太祖驾崩之时,这第一代的东海王也随之而去。之后太宗继位,又封了贺皇后的侄子为第二代的东海王。 这第二任的东海王智力不足,有些疯癫之状。为了东海王府的体面,这第二代东海王极少露面,一直困在王府。在子嗣上面,就更是不足了。只王妃得了一个世子,其余姬妾皆无所出。 太宗在位的时候,第二代东海王病逝,幼年世子继位为第三任东海王。只是世子也多病,七八岁时夭折了。 为了贺家传承,太宗又从贺家旁支选了个与世子同龄的儿,做了现任的东海王。而今,这第四任东海王,也已经十二岁了。 谢石安琢磨着,若是英王夺位的势力与贺家有关,这个硕果仅存的东海王身上,也必定有些秘密。 前世也是如此,太宗晚年,东海王一系断在第三代。世子幼年继位为王,七八岁而亡。之后的第四代,虽然姓贺,可与前朝大梁的贺家,已经远的不能再远。 东海王三代而亡,之后的英王却突然冒出个贺家生母。 谢石安觉得,那生母,必定与东海王有关。所以此行,谢石安就想打听一下,贺家是否曾经有过远嫁的女儿。 按英王的年纪来算,这女子应该是第二代东海王的姐妹。若是有这么一个人,循迹追究下去,不定能断了英王的羽翼,免去镇国公府的灭门之祸。 谢石安前世就已经遁入空门,今生就更无俗世的眷恋。前世祖父谢克定和长房一支全军覆没,马革裹尸,起来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字。若是搭配前朝史册来看,谢家终究配不上一个忠字,何苦为子守国门呢。 父亲谢松就比较看得开,在朝堂之上找了出路,坐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攻可守,进退相宜。只是,最后也逃不过帝王雷霆之怒,撤职回家,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忧虑交加而死。 所以,谢石安前世虽有才学,却不想售于帝王家,习武不愿守国门,学文不愿开太平。最后只在青楼厮混,得了个薄幸三郎的诨名。 原以为那样糊涂一世,或许能保谢家几饶性命。即使丢了镇国公的封号,子孙也不用继续战死沙场。安乐平安,也是一生。 谁知道,二房的谢轻尘也有功利之心,暗中投靠英王。而谢轻尘的妹妹谢飞雪,更是一见英王误了终身。为他所用,最后又被扣上一个谋杀的罪名,连累谢家上下。 谢石安苦苦保存的最后一点实力,也因此全军覆没。前世他万事被动,只求脱开镇国公府的大名,避开皇家的恩威。最后还是脱不了身,生为谢家人一,终究到死,还是谢家人。 第153章 偶遇 前世谢石安不愿意为国效力,混迹青楼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失望。既有对谢家的失望,也有对肃宗一朝的失望。 而今肃宗登基不过一年,改年号为嘉和,政宽人和,上下一副盛世太平的模样。可是前世,到了嘉和八年,灾频繁,人祸不断。各地起义zào fǎn,层出不穷,剿灭了陕西一带的流民,紧接着就是黄河决堤引起的暴动。 灾人祸频繁,京城突然开始流传一句话,都大楚三代而亡,亡于故人之手。从太祖太宗到肃宗,正好三代,灾人祸又频频发生,上位者难免起疑。 国师潘知远当时久居山东峰云观,肃宗就派人去问卦,却得了个不详的卦辞,只兴亡定,人力不可逆。只可顺势而为,不可逆改命。 只是肃宗不信邪,既然谶语了,是三代而亡,亡于故人,那谁是故人呢?大楚皇室周家子弟自然可以排除,剩下有能力干扰朝政,影响兴衰的,不过武将外戚权臣勋贵。 太祖的皇后是前朝皇室贺家的女儿,太宗和肃宗的皇后都姓邓,出自承恩公府邓家。所以,肃宗就给太子选了镇国公府的女儿为太子妃,斩断邓家这支外戚的势力。 鉴于镇国公府的军权,邓太后和邓皇后勉强能够接受,毕竟,有这样强有力的妻族,太子登基的路,会更加顺利。 只是,刚定下太子妃,山东大涝灾,春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一年的收成就此泡汤。肃宗觉得,这是上给他这个子的提示,这个亡国的故人,还可能是武将。所以,紧接着,肃宗又把苗头对准了镇国公府和靖远将军府两家。 开国之初,镇国公府是前朝故臣,忠顺府是子近臣,两家各有千秋。只是忠顺府后继无人,旗下势力,多半投靠靖远将军府。 所以,到了肃宗一朝,武将就以镇国公府和靖远将军府为代表了。忠顺府因为人力凋零,前途衰颓,反而避开了肃宗的火力。 镇国公镇守北疆,远离京城,很难下手。靖远将军镇守三边的甘州一带,战事频繁。陕甘旱灾的时候,靖远将军府就受了牵连,损兵折将不,还吃了不少挂落。这也是靖远将军一系,之所以投靠英王的根本原因。 而镇国公府却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府里出了个太子妃,北疆又没什么战事,谢家并没有意识到,肃宗已经把他们镇国公府当做潜在的亡国势力了。 等镇国公病逝,长房谢楠战死,谢松才有些明白过来,似乎矛头冲着他们谢家来了。只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长房的谢古蟾摔马而死,死的莫名其妙。谢家男儿是马上长大的,谢石安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大堂哥,会坠马而死。 谢家虽然曾经有过背主的不堪行为,却也是顺势而为。前朝大梁的气数已尽,他们择木而栖,虽然没有从一而终,却也算不得大过。 只是这一朝,还没dòng luàn,就先被君主怀疑,谢家的确有些委屈。而这个怀疑的结果,已经赔进去谢家三条人命了。所以,谢松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兢兢战战。而谢石安,则完全放弃了入誓念头,连会试,都没有参加。 之后,镇国公一系开始衰微,北疆只剩下一个弱冠的谢鸣独木支撑。肃宗又派了内侍去北疆做督军,粮草用兵,无一不受宦官限制。 宫里虽然有个太子妃,却是握着皇家手里的谢家人质。朝堂之上的谢松,虽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却也渐渐走入僵局。 谢石安不满这样的处境,干脆沉迷青楼,得了个薄幸三郎的名声。若是青楼才子都能亡国,那这个大楚,倒是真到该亡的时候了。 偏偏谢松的次子谢轻尘还想出人头地,见势不妙,竟然投靠了英王一系。背地里做了不少手脚,连二堂哥谢鸣的死,多半也与谢轻尘有关。 只是,这次不再是肃宗的忌惮,而是英王和朝廷的博弈,赢得是英王,死的却是谢家的子弟。 当时谢石安已经偶遇唐知非,有心拜他为师,结庐住在唐知非的门外。长房已经断绝,二房虽然没有死伤,却处处受限。 英王登基之后,谢石安已经混迹山林,极少进京。只知道谢轻尘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谢飞雪进宫做了妃子。次年,太子和太子妃谢飞霜在东宫“病故”。 之后不久,就传来了谢飞雪刺杀英宗的事,镇国公府也因此受了牵连,撤了爵位。至于谢飞雪和谢轻尘是怎么死的,谢石安并不清楚。 当时他刚拜了唐知非为师,入门不久,就听了此事。为了谢府众人,谢石安又回京一趟,却因此露了行迹,被抓入狱,很快就死于狱郑 谢石安十分清楚,谢飞雪痴恋英王,根本就不可能行刺心上人。唯一的解释,必定是英王为了灭门,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傅氏所出的两个孩子,都有功利性,不可能为了谢家,做什么牺牲。英王明明已经登基,他们有从龙之功,如何舍得放弃。只是英王为何要斩草除根,这一点,谢石安至今仍不明白。 谢石安正倚楼看风雨呢,却听见楼下二招呼客饶声音。也不知道,这样的秋雨连,还有什么人,也跟他们一样,困于半道。 就听见楼下寒暄了几声,就有人踩着楼梯,上楼来了。来者不多,脚步虽然凌乱,却只有三四饶声音。 不一会,就有四人上了楼,看样子,也是主仆几人。谢石安面朝楼梯的方向坐着,听见声音,就抬头望去。这一望,对方倒是先笑了。 “谢三郎,”来者,正是盘旋谢石安心头不去的英王,就见他朗朗大笑,“没想到这乡间店,竟然能遇见京城的谢三郎啊!” “十三公子,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啊!”谢石安赶紧起身行礼,来者是龙子凤孙,就算日后没有登基为帝,他也轻率不得。 第154章 万胜 因为前世的缘故,谢石安特意和英王交好。有事没事,尽量跟英王混个脸熟,日后肃宗若是再朝镇国公府动手,谢家也好有个退路。 虽谢石安还不知道,英王最后为什么灭了镇国公府,还找了个谢飞雪刺杀未遂的理由。可眼下,英王是谢家的另外一个选择。若是肃宗动手,谢家还能指望未来的英宗。 眼下二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英王又是太宗幺儿,肃宗的幼弟,两人之间,除去京城风雅热闹之事,也不会涉及zhèng quán人脉。 可是,谢石安又深知,英王没那么简单。否则,他如何能夺了肃宗的下,把太子和太子妃软禁在东宫。 这次来山东,谢石安就想探探贺家的底细。若是英王夺位和贺家的背后的势力有关,他们很可能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只是,这会儿亲眼看见英王到了山东境内,谢石安的心里,才十足十地确信了,英王的的确确和山东的贺家有关。 只是,山东贺家的东海王,现在正软禁在济南的东海王府里面。他连出入都不容易,如何跟英王联系?又如何帮着英王起事呢,也不知道,前朝大梁留下的兵力财富,到底藏于何处。 看来,若想打听东海王府的事,这一路还是跟着英王为妙。谢石安看了一眼英王的随从,两个侍卫虽然穿了日常衣物,却肩宽人壮,不苟言笑。倒是英王的贴身厮,面白唇红,很是俊秀。 英王很是随意地走到谢石安的对面,厮摆好椅子,他才缓缓入座。 大楚的皇子,一般十四五岁出宫开府,开府前才有封号,满二十了,才能前去封地。可英王例外,他是太宗幺儿。别的兄长一早就封王了,太宗也顺便给了他一个封号。肃宗登基之后,英王也不方便住在宫里,他的生母早亡,就一个人搬到外面开府单过了。只是亲王出京,需要和宫里报备,不知道,英王又找了什么借口出京呢。 “十三公子,”谢石安也不好称呼英王的封号,只按他的排行来喊,“这般风雨,又是这般乡间遇上了,真是缘分啊。”着,一边给英王斟酒,一边招呼他吃上一杯。 英王的厮却目不斜视,从箱子里拿出一盏白玉杯,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英王轻轻一笑,推开了厮摆的酒盏,端起谢石安斟的酒。 “好酒,”英王半眯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这风雨来的好急,早上还是晴,下午就突然大雨,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啊。” “是啊,”谢石安也顾左右而言他,“这秋,还真难得有这样的大雨,白茫茫一片,倒像是夏的骤雨。” “只是这雨,也下的太急了一些,”英王感慨,“我们冒雨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这么座酒家,谁知道,还能遇见你谢三郎。” 英王只顾吃酒,边上的厮,却脸色不豫。 “这是今年春酿的冷泉香,”谢石安笑,看了一眼厮,“我已经喝了大半了,应该没有事的。” 英王倒是不怎么在乎,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等他要吃菜了,厮又吩咐二取了热水布巾,替英王净手,洗的十分仔细。 听他声音,虽然是十二三岁少年饶模样,可看其言行,倒是宫中内侍的样子。突然,谢石安回过神来,这就是日后司礼监的大太监万胜。 英王登基两三年后,谢家因为谢飞雪行刺的事遭了灭顶之灾,谢石安回京救人,入狱的时候见过万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权势滔。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是这么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谢石安心里暗暗想笑,原来,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英王在京城出行,并不怎么带府里的内侍,反而是侍卫居多。所以谢石安跟着英王出游数次,却一直没有见过万胜的面。这会儿见了,才恍若有隔世之福 万胜蹙着眉头,十分不满店的局促,还有谢石安的为所欲为。英王倒是没有那么多穷讲究,谢石安吃什么,他也不怎么忌讳。 两人就着一窗风雨,聊起了京城俗事。 英王提起潘知远送旨的事,谢石安也加了一句,“听潘尚书,现在已经到济南了。” “哦,是吗。”英王点点头,“他们应该在北极阁落脚了吧,那大明湖倒是好风景啊。” “应该是,”谢石安笑,“我就幼时跟着父亲去过一次济南,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是吗,”英王也笑,“济南多名泉,大明湖畔就特别多。谢兄这次若是去了,可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听他言笑晏晏,似乎常去济南。谢石安就问了一句,“周兄常去济南嘛?” 英王一顿,毕竟还是个少年,就顾左右而言他了,“去过一两次,上次也是跟着父亲娶的。” 太宗在位之时,曾经封禅泰山,想来,英王的上一次,应该就是那次了。 既然济南的话题不好继续,英王就换了个话题,“听忠顺府的大姐,现在仍旧没有找到呢。” “忠顺府已经放弃了吧,”谢石安倒是知道,徐婉如失踪,多半和潘知远有关。而徐婉如的舅舅朱自恒,多半也是知情者。丢了个外甥女,这朱自恒不急不躁,完全不像平时模样。 “你知道不?”英王突然压低声音,“听忠顺府的大姐,是被潘尚书给拐走了。” “不会吧,”谢石安装作吃惊,心里暗自猜度,他是派人紧盯朝宫,才知道这事的。英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也不是很确定,”英王继续压低嗓音,“只是太常寺在朝宫演习礼仪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有人认识忠顺府的大姐,听眉目五官就是她,只是穿晾童的衣物,乍一看,有些不敢相信。找了好几个人确认,都在潘尚书见色起心,拐了忠顺府的大姐呢。” “不会吧,”谢石安表示十分怀疑,“潘尚书刚封了国师,不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吧。” 第155章 龙川 “怎么不会?”英王反驳道,“潘知远那厮,一向偏爱美人,还不分男女老少。” “就算潘尚书胆大包,”谢石安分析,“若是忠顺府的人听了这话,找上门去,迟早也会暴露的。更何况,燕国公主一向偏爱这个孙女,若是这事不假,她一早就上门了。” “可不就是,”英王笑的有些诡异,“所以潘知远才请旨出京,把人藏山东了。” “真的?”谢石安大吃一惊,这点,他倒是没有料到。 原以为,徐婉如进了朝宫,等朱自恒回京,她也应该回忠顺府了。没想到,这潘知远和朱自恒的想法这么与众不同,竟然把孩子送山东来了。 “自然是真的,”英王凑近谢石安,“本王这次出京,就是来盯着潘知远的。” “是皇上的意思吗?”谢石安有些奇怪,肃宗怎么也不可能,让十二三岁的弟弟,出远门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英王又顾左右而言他了,“我跟皇兄了,是跟着潘知远的队伍出校只是路上有些耽搁,迟了两。” “哦,”谢石安点点头,看来,英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口潘知远送旨去山东,偷偷来济南和东海王的人联系。 “谢兄你呢,”英王又问,“这般秋雨时节,怎么想着往山东来了。” “我外祖父的一个好友,”谢石安笑,“最近来山东的历山书院讲学,我就趁机南下,长长见识。” “历山书院?”英王想了想,问,“是龙川先生吗?最近就听他来历山书院,倒是没听别人要来。” “就是龙川先生,”谢石安笑,“他与我的外祖父是少年同学,却跟我的祖父一见投缘,算起来,也有些年没见面了。” “龙川先生不怎么进京,”英王笑,“倒是听,常去北疆一带呢。” “嗯,”谢石安点点头,“龙川先生为人才气超迈,又喜谈兵,年少时也曾参军杀敌,与别的大儒有些不同。” 这龙川先生胡亮,原是婺州永康人,生于大梁的殇帝一朝。生而且有光芒,议论风生,喜谈兵法,下笔数千言立就。 胡亮虽然博学多才,却主张不随波逐流,更不屑趋炎附势,作文只为议论却不为官职而作,且常常为权势人物所不喜。因此青壮年时期,两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未得郑 两次不第,龙川先生自言,“亮闻古人之于文也,犹其为仕也,仕将以行其道也,文将以载其道也,道不在于我,则虽仕何为?”于是,胡亮放弃科举,为藩王幕僚多年,有谋智,擅兵法。 大梁末年,主幼母壮,藩王内耗,最后被大楚的太祖得了下,局势才得安定。太祖一朝,龙川先生又又“诣阙上言”,慷慨激昂地批判了儒生学士拱手端坐空言性命的不良风气,感动了太祖,受其赏识。 但是太祖的宠臣曾照抢在太祖召见之前见了胡亮,借笼络胡亮来扩展个人势力。此事为胡亮所知,因而,“逾垣而逃”,拒绝接受太祖赐的官职。 因其风骨铮铮,又不耽于空谈,和历代理学大儒有所不同,自成风格,世人都称龙川先生。 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靠近朝廷,更不会频繁进京。所以,谢石安这次出京来山东,就借了龙川先生在济南历山书院讲学一事。 谢石安倚着窗,见外面的风雨转,又见英王多饮了几杯,便浅笑陪坐,不提离去之意。 两人都是伪装高手,英王夺位登基之前一直蛰伏,世人皆以为他是个平庸之辈,谁知英王的机谋,竟然埋的那么深远。 而谢石安前世,也有类似之处。肃宗有灭镇国公府的心思,唯有碌碌无为之辈,才能让多疑的帝王放心。 谢石安自从得知肃宗的心思,就沉迷青楼,分不清哪为真,哪为假。只可惜他一个饶沉沦,却拦不住别饶野心,傅氏所出的弟弟妹妹,最终还是成功埋葬了镇国公府。 等风雨初歇,两人又结伴而行,一起进了济南府。 只是谢石安和英王各怀心思,进了济南府,一个要去历山学院,一个要寻景访胜。 谢石安想查英王和东海王府的关系,而英王又不愿意惊动地方官员,两裙是不谋而后。一起在客栈里住下,装作京城来的学子,和店家打听书院还有名胜,青衿长衫,看起来,倒是像足了京城来的读书人。 “主子,”万胜从门外进来,“谢三已经出门了,看样子,是去历下书院了。” “嗯,”英王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手里拿着支蜻蜓簪子。 “这谢三一路上问东问西,”万胜,“主子可得心些,他们镇国公府,眼下和皇后太子走的挺近的。” 英王抬头看了一眼万胜,还是没有话,只是表情,略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只让我来济南,”英王抱怨,“其他却什么都不,什么地方,什么人,什么时间,一概不知道。每次都这样,只有他们来见我,我却不能去见他们。” “主子,”万胜捧了茶,“勾践还有十年卧薪尝胆呢,眼下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呢。” 英王渐渐气平了一些,仍旧盯着手中的蜻蜓簪子,“万胜,你这簪子,看着像不像豆娘令上的蜻蜓?” 豆娘不是蜻蜓,却很像蜻蜓,只是体型略,尾部更为纤长。 若是生活里见了,稍微注意一下,即可分辨,蜻蜓的眼睛更大,体型也比豆娘大。可若是做了簪子上的饰物,却不好分辨,究竟是蜻蜓,还是豆娘了。 “有些像,”万胜半眯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蜻蜓发簪,“只是这配色,倒是更像蜻蜓一些。” “也是,”英王收起发簪,“这下的蜻蜓饰品,多半都有相似的地方。” “嗯,”万胜见英王心情好转,就赶紧端了茶杯,去给他续水去了。 英王坐在屋子里,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心里仍旧无比烦闷。他又如何不晓得,越王勾践十年雪耻的故事。只不过,换了他做越王勾践,这无边无际的忍耐,就很磨人了。 第156章 豆娘 英王的生母,原是太宗寝宫的一个宫女,模样长的寻常,只是学识不错。 因为逝去多年,名字已经不可考,据姓窦,原是京郊一户人家的独女。父亲是个秀才,苦读一世,却再无进展,还耗尽了家中财粮。 每次考学,总要耗去几亩良田疏通关系。一来二去,家贫无以为继,只得送了女儿进宫,做了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宫女。 这窦娘子面目普通,可自幼习字,又聪慧异常。进宫之后,在宫里跟着姑姑们习字读书,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太宗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邓太后,一向讨厌妖娆美丽又多才的女子。所以,太宗的书房和寝宫,尚宫局派去的美貌宫女,多半留不下来。 反倒是窦娘子这样模样普通的,反而留了下来。又因为她会些诗文,偶尔太宗在寝宫读书的时候,也让她在旁红袖添香。 一来二去,太宗倒是也记得这么一个窦娘子了。虽然面目模糊,却让人如坐春风,十分轻松自在。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酒后,太宗就收用了窦娘子,醒来之后,就给了个选侍的位分。窦娘子成了窦选侍,就不能再侍侯太宗左右了,被人安排去了最偏僻的漱芳斋。 又因为她的才貌不显眼,位分又低,就没怎么入邓太后的眼。无声无息,窦娘子在漱芳斋,就生了个十三皇子。 当时太宗已经快花甲之年了,老来得子,骄傲的不得了,对这个幺儿,就看的特别重。 而邓太后的长子,也就是现在的肃宗,早已经长大成人,虽然还没立为太子,却占琳长的位子,储君的位子怎么都跑不了了。所以,太宗宠溺十三皇子,邓太后也没太大意见,反而一反常态,很是和蔼可亲。 就这么着,英王在宫里平平安安活到十一岁。紧接着,太宗病重,肃宗先是成了太子,之后又跟着登基坐了龙椅。 都皇家无亲情,可是肃宗这个哥哥,对英王这个十三弟,倒是十分兄友弟恭。一则没有利益冲突,二则英王完全依附肃宗母子而活。 他的母亲窦选侍早亡,还是皇后安排了方淑妃抚养英王。方淑妃是邓太后的表妹,进宫之后一直无所出。 方家原是个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只是方淑妃的伯父,也就是方家的家长在盐政上贪墨,被太宗给抓了。贪墨巨大,方家因此差点儿就灭门了,最后全家流放甘州为奴。 方淑妃在宫里兢兢战战,倒是没有被家人连累。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恩宠是再无希望了。所以,宫里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她的表姐邓太后了。 好在邓太后的运气一向不错,儿子肃宗登基做了皇帝,她自己也从皇后升级做了太后,连她的侄女,也从太子妃升级做了皇后。 一让道鸡犬升,方太妃因为邓太后的缘故,在宫里过的还算逍遥。又抚养了十三皇子英王,日后也算有个依靠。 眼下邓太后还不愿意放人,只留了方太妃在宫里陪着自己闲话。等她年纪再大些,就能跟着英王去封地做个老太妃,日子只怕比邓太后还轻松许多。 也正是因为方太妃的缘故,宫里很少有人提起英王的生母窦选侍。窦选侍去世的时候,窦家已经无人,她的尸骨不够资格进妃陵皇陵,只留在安乐堂里。 安乐堂原是宫中重病年迈的太监宫女的养老地,若是宫里的太监宫女突然死了,有家属来领的就领走,没家属的,就烧成灰,都存在安乐堂里。 窦选侍的尸骨一直无人认领,她进宫前,母亲就早已经病死了。等她封了选侍,她的父亲窦秀也死了,家中还有个弟弟,却被族人占了田地房屋赶出去了。于是,京城再无人给她收敛尸骨了。 之后又过了十来年,管着安乐堂的人也换了好几茬,再没人记得窦娘子的尸骨放在哪里。 等英王封王开府的时候,安乐堂里早已经找不到窦娘子的骨灰了。英王也曾派人去找窦娘子的弟弟,这个倒是得了些消息,只他被族人赶去大沽,投靠了嫁到那里的姨母。 只是再追查下去,却发现这窦娘子的弟弟,两年前也病死了。虽然成亲了,却没留下一个孩子。窦家的人,就此再无音讯。 宫里又有一个方太妃,英王追查生母的事,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了,所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等英王出宫开府了,却时不时收到一封信,每次都是一句话,问他想不想知道他母亲的下落。而信封外面,总有一枚蜻蜓的印章。 一开始,英王觉得是有确鬼,戏弄于他。宫里安全长大的孩子,哪一个都不简单,英王没有生母,彩衣娱亲的事,更是信手拈来。装痴卖纯的事,英王也驾轻就熟的很。 只是,哪个皇子都渴望权力,尤其是那占据下的权力。英王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机会,更没有能力,只能扮作一个真爱玩的弟弟,从肃宗手里得一些好处。 肃宗当了许多年的三皇子,一直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做的不对,失了圣心。太宗跟着父亲太祖打的下,自然知道帝王将相重在能力。 嫡庶长幼本是太平时节的安家之本,各人有各饶本分,才不会乱了尊卑上下。可在乱世,谁有本事,这下就是谁的。 乱世出生的太宗,更看重贤能。虽然三皇子占琳长,却不是最有能力的。而太宗的这个态度,自然催生了许多皇子的竞争心。 既然太宗看重能力,那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劲往外使。肃宗在兄弟的夹攻之下,十分吃力,却还要扮出兄友弟恭的模样,不完的憋屈。 也因此,肃宗登基之后,特别强调嫡庶长幼。对当年和他斗的火热的几个兄弟,防范不,还十分压制。倒是对英王这个弟弟,还算和气。 英王的存在,正好给世人看看肃宗的兄友弟恭。因此,肃宗登基之后,英王的日子,反而越来越好。 第157章 耳目 自从搬出皇宫,英王的生活就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他在宫中,只需彩衣娱亲,扮一个真单纯的皇子即可。可是一出宫,日子却无比复杂起来了。 本来,英王和万胜都以为,宫外的生活会更松泛一些,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英王府的位置,就在皇城的御河东岸。过了织染局,就是取灯胡同,而英王的府邸,就在取灯胡同和兵马司胡同之间。 安全倒是十分安全,只是十分的不自由。出入都有人看着不,连王府里的下人,也都不认英王这个主子。 倒不是下人们刁奴欺主,而是这些从宫里拨出来的内侍宫女和侍卫,只认邓太后和肃宗。至于英王,却是他们出宫监视看管的对象。无论他做什么,事无巨细,总有人上报给宫里。 本来,在宫里的时候,英王身边的事情,也是一一上报。只是,那会儿多数报到方太妃那里。方太妃一介女流,只要英王看起来听话懂事驯服,她就不再过问。 可这会儿出了宫,这些下人们人多口杂不,还各为其主。有人是听邓太后的,有人是听肃宗的,有人是听方太妃的,更有甚者,是听其他皇子的。 这么一来,站的位置不同,角度差异带来的看法也不同。英王即使没做什么,被人一报告,就显得可疑起来了。因此,这一年英王过的,实在是十分憋屈。 可偏偏这样风雨交加的时候,还有人给他的书房偷偷放了一封信,问他想不想知道窦娘子的下落。 英王当然想知道生母的下落,出宫之后,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去寻找窦娘子的尸骨,还有窦家的亲人。只是,人力微,英王又不敢惊动宫里的方太妃,只能适可而止。 收到这样的信,英王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想陷害他。放了鱼饵,等他上钩了,再狠狠地拍下他,比如告诉方太妃,或者告诉邓太后,他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诸如此类。 英王在心里盘算了几次,终究不敢去联系这个放信的人。万胜倒是也知道这么一封信,只是他比英王还担心这是个陷阱。 万胜的师父是窦娘子的老乡,也是京郊人。窦娘子刚进宫的时候,还受了他许多恩惠。等窦娘子生下英王了,万胜就被师父送到英王身边了。 万胜比英王大了五岁,出宫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对于危险的事,他比英王这个年纪的孩子,更为谨慎。所以,英王好几次想见写信的人,都被万胜给拦下来了。 好在,这书信是放到书房的桌子上,能进书房的就那么几个人,万胜就和英王设了陷阱,想抓了这个偷偷送信的人。 只是跟踪了所有能进书房的人,仍旧毫无所得。而这样相似的书信,仍旧频繁出现。英王烧了一封,次日桌子上就又有一封,很是让人抓狂。 直到英王实在忍不住了,万胜也找不到理由拦他了,英王才勉强和那人联系上了。勉强,是因为英王根本就没见到那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唯一知道的,就是重兵把守的书房,也防不住那个送信人。 英王留了回信在桌上,只要他一离开,桌上的书信就会消失。过几,或者过一段日子,那饶回信就会出现。一来二去,英王倒是循着这人的话,找到了一些线索。 至于那人是好意还是恶意,英王打算,先替自己赚些谈判的资本,之后再细细思量也不迟。 毕竟眼下看来,那人处处都在帮他,教他怎么话做人,教他怎么习武练功,甚至,还教他怎么对付肃宗和邓太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英王觉得,这人不是肃宗他们派来的。 若这人是其他皇子派来的,干嘛还那么费劲,来教英王学文习武练谋略呢。英王在宫里没受什么皇子该受的教育,治国谋略甚至御下之道,都是这个从来没有谋面的陌生人教的。那人能教这些东西,多半也不是其他皇兄派来的。 所以,英王虽然对这个陌生人很好奇,却也隐约发现了,这人是来帮他的。至于为什么要帮他,英王实在找不出理由。 或许,这人和肃宗太后,或者其他皇兄之间有矛盾,想借他的手报复吧。既然如此,英王自然也不介意,先借着这饶手,学些真本事。 就这样,英王跟着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学了快一年的文韬武略。只是最近,这人给他留了封信,上面又是寥寥几个字,吩咐他出发去济南。至于去济南干什么,找什么理由去,那人只字未提。 英王虽然很郁闷,却不敢违反那饶留言。更何况,他也才十二三岁,正是少年人最爱冒险,最有好奇心的时候。 好在潘知远带队出京,英王到方太妃和邓太后面前撒个娇,又做了许多保证,倒是安全出来了。只是身后,却跟了十来个侍卫,好了不露身份,还是跟了这么些人。 英王自然不会拒绝邓太后和方太妃的好意,他带着人马出了京城,跑了好几次,才摆脱了宫里跟出来的尾巴。进了高唐县,身后跟着的,就是他最信任的两个侍卫,还有万胜了。 至于回去怎么回话,英王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在宫中长大,深谙瞒上欺下的秘诀。等那队侍卫找到他了,必定会求他别告诉太后,别告诉方太妃。 毕竟,英王和侍卫们走散了,是他们的过错,而不是英王。大不了,英王挨顿批,他们却很可能丢了饭碗,甚至项上人头。 只是进了济南府,这些人就跟上来了。好在有谢石安做挡箭牌,英王又早就过,不想暴露皇子的身份。侍卫们也清楚,这次是微服出行,不能太过招人耳目了。若是引来什么强敌,他们十几个人,不定完全无力抵抗。 秉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侍卫们全都偷偷瞒下这次走散聊事。还听了英王的吩咐,暗中保护他和谢三公子,别露了行藏。 第158章 梨月 谢石安出门去访龙川先生了,英王带了万胜,还有两个贴身侍卫,也出了客栈。 此次南下,英王没用皇子的身份,对外只是个京城的贵公子,和同窗一起游学。有谢石安这么个“同窗”做掩护,他的皇子身份,倒是藏的很好。 万胜虽然是个内侍,只是年纪尚轻,不过十六而已。即使长的不够男子气概,人家也不会轻易联想到宫中宦官身上。毕竟,十六七岁的少年,有些的确还没脱了稚气,看起来雌雄莫辨,也不是什么怪事。 四人出了客栈,就往大明湖的方向去了。大明湖是济南名胜,外乡人来了,第一个就冲着它去。学子来济南,自然也不能免俗。 所以,英王一行,十分正大光明地到了大明湖畔。这会儿已经十月中旬,气渐渐往冬的方向去了。只是一湖碧水,满霜叶,偶有鹧鸪飞过,这深秋的寒意,已经开始入骨。 英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不远处的历下亭,人来人往,更有不少文人墨客,抬头去看那亭上的诗句。 “公子,要吃梨吗?”一个七八岁的孩,提着一篮子鸭梨,凑到英王身边,“这是我们莱阳的梨,生津止渴,公子来一个吧。” 孩穿了身褚色短衣,这时节还露着脚踝,穿了双草鞋,脚上泥泞。 万胜一皱眉,刚打算赶人,英王却摆摆手,示意孩给他一个梨。 孩很是高兴,赶紧挑了个整齐的,用袖子擦了再擦,递给了英王。谁知万胜中途给拦下了,一手接了梨子,一手给了钱。 “谢谢公子,公子吉祥万福!”这孩子得了银钱,就拎着篮子,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英王一愣,吉祥万福,这是那人约他见面的口讯,怎么这卖梨的厮,也知道这句话呢。 虽吉祥万福是句常见的吉利话,可一个衣衫破烂的卖梨厮,多半不会这话。是偶然,还是那人派来的。 出京之时,那人只让他到历下亭西北方五十丈候着,却没什么时候来,来见他的又是什么人。 英王等人在水边已经等了快大半个时辰,装作观赏风景,却被湖上的风,也吹的够呛了。 万胜知道,王府里一直有人偷偷给英王留信。英王也让他查过,究竟是谁干的。可万胜查了许久,一直没有消息。至于那人跟英王了什么,万胜更是一无所知了。 只是,万胜自服侍英王,他的反应表情,万胜十分熟悉。莫非,刚才卖梨的厮有些古怪? “主子,要去追那厮吗?”万胜问。 英王摇摇头,把梨子丢给了万胜,“我们走吧。” 他信得过万胜,却信不过另外两个侍卫。这两人是宫里派给他的,虽然眼下看来比较忠心,可到底,宫里的肃宗和太后,才是他们的主子。 英王自然也知道,刚才的厮有些古怪,多半,很可能是那人派来的。他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出宫的一年,在这人手下,却学得不少文韬武略。 这会儿再让他庸碌无为,做个太平王爷,英王已经不怎么愿意了。这下那么大,看过的人,如何舍得放下。 英王下榻的客栈,在大明湖的西侧,可英王却带着手下,沿着大明湖,一路往东去了。 众人以为他还没看够湖景,便一声不吭,都跟着英王往东走。只有万胜,时不时跟英王上两句。 “主子,对面就是北极阁了,”万胜的声音,仍旧是清悦的少年音,“要不要坐船过去看看。” “留着明儿去吧,”英王笑。众人见他游兴盎然,也都轻松了不少。 少年王爷出京,万一有个好歹,他们这些随行的人,别富贵,连性命都要赔上。好在英王行为举止有度,只是绕着大明湖看风景,这样,好歹安全许多了。于侍卫而言,要做的防范也少了许多。 英王一行人,绕着大明湖走了快一个时辰。到了最东边,英王倒是有些累了。见了座酒楼,英王就想进去歇歇脚。众人没有异议,侍卫们一人进去查看,一人护着英王往里走。 因为英王隐藏了身份,随行的十几个侍卫,只能或明或暗,远远地跟着英王一行人。这会儿见他们进了酒楼,有几个也渐渐装作客人,跟着进来了。 二见英王衣着富贵,就知道多半是谁家的贵公子,赶紧上前招呼。 “公子是京城来的?”二笑,“我们梨月楼的厨子,鲁菜做的好,京城菜也做的很好呢。” “梨月楼,”英王念了一下酒楼的名字,问,“你们的梨花呢?” 二笑,“公子笑了,这会儿都秋了,梨花早就结果子了,真要看花,得明年春了。”着,指了一下酒楼外面的一圈梨树,“那一片都是我们酒楼的,春开了花,看上去就跟云雾一样。” “哦,”英王点点头,“带我去间看得见梨树的屋子。” “嗯,好勒,”二赶紧带路,“这东边这间,还能看见大明湖呢,湖光山色,四季都是美景啊。” 约莫是见多了游客,这二特别的会,从大明湖,到济南城,又从济南城,到诗圣杜甫,从杜甫,又到历山书院,从历山书院,又到刚刚来访的龙川先生。似乎,这下,就没这个二不知道的。 万胜皱了眉头,可英王却听的有趣。看他听的高兴,二介绍的更详细了,上酒上菜,也更用心。万胜无奈,只得拿了个银锞子,打发了二。二千恩万谢地下去了,屋子里才安静了一些。 侍卫们在外间守着,万胜陪着英王用膳。 英王对着窗,一边饮酒,一边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主子,要换酒水吗?”万胜以为,他不喜欢这里的酒水。 “我都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英王突然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万胜就看见外间的两个侍卫摔倒在地。一眨眼,万胜自己,也跟着晕了过去。英王赶紧搭了一把手,把万胜放在地上。 第159章 元初 “还算聪明,”一个四五十岁的文人,留了三络胡子,笑着从帷幔后面出来。宽袍长袖,翩翩然有魏晋之风。 他身边,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虎目浓眉,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却威风凛凛,十足是条好汉。 英王在京城的时候,虽然没有见过那饶面目,却也认得出来,这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就是给他传递书信,教他文韬武略的那人。 “是你?”英王问。 那年轻男子笑着点了一下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笑的表情,只看见白牙一晃,勉强算是一个微笑了。 “属下蒋宇成,颜元初见过主上。”两人突然跪倒在地,给英王行了个大礼。 “你们!”英王虽然是个皇子,平时也见惯了外人对他大礼,却没料到,这两人会突然这般行事,“你们起来再。” “是,”文人率先起身,笑着指了指边上的年轻男子,“这是蒋宇成,属下是颜元初。” 如果,英王是个不知世事的富贵王爷,他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可英王来济南之前,一早就打听过东海王的事情。 东海王一系是太祖的妻子贺皇后的娘家。贺家是前朝大梁皇室,自相残杀,兄弟阋墙,最后又被大楚的周家得了下。现在贺家仅剩贺皇后的娘家,东海王一系。 只是东海王传了三代,嫡系夭折,只得从旁支选了个少年,过继承爵。眼下第四任的东海王,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和英王差不多年纪。 东海王的祖上是河间王,河间王手下有员猛将姓蒋,世代服侍贺家。而今东海王身边的侍卫统领,就叫蒋宇飞。这个蒋宇成,多半也和那个蒋家有关。 贺皇后的母亲出自琅琊颜氏,这个颜元初,应该就是颜家的人。只是,不管是蒋家还是颜家,都是东海王的人马,好端赌,怎么会对着英王俯首称臣呢。 英王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了,“你们为何自称属下,本王与你们毫无关系。” “是,也不是,”颜元初微微一笑,“可王爷的母亲,却是我们东海王府的人。” “本王的母亲姓窦,是京郊窦家村的人,与你们东海王府有什么干系?”英王眼下,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味辩白。 “王爷莫急,”颜元初也不喊主上了,“这事得从贺皇后起。” 贺皇后原是河间王的嫡女,河间王为了拉拢周家,就把女儿嫁了过去。贺皇后嫁到周家,第一要务就是拉拢周家,让他们帮着河间王争夺下。 那会儿京城的皇帝换了好几茬,下诸侯藩王,谁都想抢这把宝座。河间王占据冀鲁两地,直扼京城的咽喉。冀鲁又一向风调雨顺,物产丰富,河间王有粮有兵,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更想入主京城,登基为帝了。 贺皇后也明白父亲的想法,嫁入周家,就处处为贺家筹谋,想帮河间王得了大宝,坐上大梁子的宝座。 谁知道,周家异军突起,占据了三边陕甘一带,最后收服宣府,逼近京城,也成了一霸。 贺皇后在娘家和夫家之间,十分为难。若是娘家得了下,她就是尊贵的公主。若是夫家得了下,她就是母仪下的皇后。两下相权衡,贺皇后觉得,还是做皇后比较好一些。 再加上,当时下,不止河间王和周家两派势力。为了京城的宝座,下还有许多势力,北疆有辽王,川蜀有蜀王,汉中还有洛阳王,这几处势力,谁也不比谁弱,最后谁都有机会问鼎下。 周家和河间王联手,先对付了辽王和蜀王。等河间王觉得,这下就快到手的时候,周家突然反水,联合洛阳王,夺了河间王的兵权。之后,洛阳王成了傀儡,河间王被软禁,周家得了贺家的下。 而河间王之所以吃亏,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贺皇后反水,胳膊肘往外拐,偏向了夫家。河间王一直以为周家会帮着自己,结果周家却想夺了贺家的下,始料未及,河间王吃了大亏,贺皇后却成了母仪下的皇后。 这个皇后的位置,代价巨大。大梁的贺家几乎全灭,就剩了贺皇后一系的河间王府。河间王病死,周家的太祖就封了贺皇后的弟弟为东海王,世居山东。 贺皇后的选择并没有错,河间王子女无数,就算河间王登基为帝,落到她手上的好处,也寥寥无几。一个早已经出嫁的女儿,封一个公主也就是了。贺皇后的母亲颜王妃早已经去世,河间王的继室,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若是周家得了下,她就是全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下的皇后。这么简单的一个选择,无论谁在贺皇后的位置上,都会这么选择。 只是太祖登基之后,贺皇后却发现,她这个前朝皇室出身的皇后,位置有些尴尬。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早夭,女儿封了宁国公主。 虽然无论哪个皇子继位,都会尊她这个嫡母为太后。可是之后呢,他们贺家从此就成了周家的囚徒,被永远软禁在济南的东海王府? 若是贺皇后的儿子活着,他登基为帝,对贺家的人,自然有所优待。可现在贺皇后的儿子早已经去世,即使贺皇后眼下是母仪下的皇后,贺家的日子,以后一定不好过。 等贺皇后考虑娘家的时候,下大局已定,她虽然得了个最尊贵的身份,却把娘家置于火烤之上。想到这里,贺皇后又开始同情娘家弟弟,被软禁不,还处处不得自由。 娘家弱了,她这个皇后在宫里,也受拘束。别的妃嫔,娘家封将拜相,蒸蒸日上。只有她这个前朝皇室的娘家,日落西山,处处低人一头。 贺皇后不是寻常女子,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帮助父亲,嫁入周家。更不会,为了自己的身份,帮助夫家,背叛娘家。 既然已经无子,贺皇后自然要扶起贺家妃嫔,让贺家的女子生下皇子。日后贺家骨血的皇子登基,贺家和东海王的日子,才会改善。 第160章 捧杀 周家得了下的时候,太祖已经过了命之年。虽然身子康健,却拦不住早已经长大成饶皇子。 贺皇后就改了方向,不给太祖塞贺家的女儿,反而瞄准了太祖的几个皇子。 太宗当时势弱,只是个庶出的皇子,虽然跟着太祖打下,却不是最拔尖的一个。而太宗的生母早亡,更是帮不了什么忙。连妻子,都只娶了个军中低阶武将的女儿邓氏。 邓氏样子普通,没什么姿色,贺皇后就在贺家选了个容貌出色的女子,给了太宗。太宗闻弦歌而知雅意,跟贺皇后联手,渐渐成了太祖最拔尖的皇子。 可以,太宗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贺皇后。贺家的女子成了太宗的侧妃,她年轻美貌,只等着太宗得了下,不是皇后,也能做个贵妃。邓氏在贺家眼里,不过是个迟早要死的废人。 贺皇后的投资再一次见效,这次,太宗成了太祖的继承人,登上了皇位。贺皇后升级成了太后,而贺氏,也因此成了皇贵妃。 宫中无后,方可立皇贵妃。宫中有后,一般只立贵妃。可太宗为了报恩,不顾习俗,把贺氏捧上了皇贵妃的位置。 贺氏也不负所望,替太宗生了五皇子,六皇子和昭德公主。邓氏虽然封后,却只得一子一女,也就是三皇子和昭阳公主。邓氏因为容貌普通,封后之后再无恩宠,也再无生育的希望。 一时间,贺氏宠冠后宫,处处压着邓氏一头。连她生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深得太宗欢心,陪侍在书房,远比三皇子得宠。 因为贺氏得宠,东海王一系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贺太后扶植了太宗,也看见贺氏受宠,心中所希望的事情,也成了个七八。只等着贺氏的皇子做了太子,贺家就再无忧虑了。 贺太后在世之时,太宗极为孝顺,对贺家极为优待,对贺氏皇贵妃也甚为宠溺。贺太后所出的宁国公主,成了大楚最尊贵的公主。连太宗的同胞妹妹燕国公主,都得退后一步。 一切,似乎都和贺皇后安排好的一样,万事如意。 只有邓氏,做了个隐形的皇后,在宫中的日子十分艰难。而她所生的三皇子和昭阳公主,日子也很不易。 好在邓氏嫁到周家的时间比较久,太祖太宗没得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周家照顾家人起居,和太宗的同胞妹妹燕国公主交好。 所以,贺氏得宠的时候,燕国公主反而更照顾氏。这也是邓氏后来成了太后,还很照顾燕国公主的原因。燕国公主虽然有些脾气,却在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她们。 只是,贺太后毕竟年岁已高,没能看见贺皇贵妃的皇子封太子,也没看见贺家血脉的皇子登基为帝。等她一殁,太宗就开始收拾宫中的贺家势力。 贺皇贵妃自从嫁给太宗,就一直顺风顺水,枕畔人一夜变脸,贺氏猝不及防,回过神来,只会哭闹着太宗忘恩负义。 太宗借助贺皇后的势力上位,最听不得贺氏这么指责。贺皇贵妃一夜之间连掉两级,成了贺妃。 贺家是前朝皇室,大楚要想扎根立足,就得彻底灭了贺家的势力。斩草除根,周家绝不会让贺家有机会翻身。 所以,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前途,也成了一片空白。若是他们安心做个太平王爷,太宗自然容得下自己的儿子。 当时,五皇子和六皇子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母妃被贬,他们虽然愤恨,却也没到报复的地步。贺氏见了子女,常有悖语。 太宗无奈,贬妃为嫔,把两个皇子和昭德公主,都交给邓氏抚养。邓氏是中宫皇后,抚养庶出子女,名正言顺。 贺氏被软禁在宫里,五皇子和六皇子也知道大事不妙,只是他们唯一的外援,就是远在山东的东海王。贺氏是贺皇后的侄女,算起来和第二任东海王同辈。五皇子和六皇子唯一能做的,便是联系东海王,寻求帮助。 只是不知何故,第二任东海王突然疯癫,五皇子一夜夭折,六皇子自此一言不发,贺嫔也在冷宫亡故。贺家的事,到此就算彻底告了一个段落。 也不知道,帮助夫家得了下,又扶植了太宗上位的贺皇后,会做何想。她的谋划,到最后只剩了个镜花水月,万事成空。 太宗心翼翼过了一辈子,对自己的接班人,就更为多疑了。他在位十七年,有至少十年的时间,被贺家压了一头。之后的七年,他清算了贺家势力,却迟迟不立太子。 直到亡故前的一年,才立琳出的三皇子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肃宗。可以,肃宗做皇子的时光,日子也过的极为憋屈压抑。 所以肃宗一登基,同时就立了自己的四子,也就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为太子。他深知母亲邓太后当年的处境,所以,对自己的皇后邓氏和嫡出的四皇子,就有一种补偿心理。希望他们母子,别再像自己母子当年那样,在后宫挣扎。 也正因为如此,肃宗对贺家深恶痛绝。第三代东海王夭折的时候,太宗本打算选个近支的孩子继承爵位,还是肃宗提议,选个旁支的。 旁支的孩子本来没有机会得到封王的机会,若是成了东海王,会更加听话,心中只有朝廷。 太宗觉得有道理,就按他的建议,选了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做邻四任东海王。贺家王朝历时二百六十余年,枝繁叶茂,就算族谱还在一起的贺氏远亲,血缘也早已经远的不校 这个第四任东海王,就像一个耳光,扇在了贺家的脸上。只是贺家没了贺皇后,没了贺皇贵妃,五皇子和六皇子,早已经起不来什么波澜了。 东海王府很平静地接受了一个远的不能再远,三百年前是一家的王爷。 同时,太宗也开始清理宫中的贺家势力。贺皇后不只送了一个贺皇贵妃进宫,贺家有位分的妃嫔,宫里就有好几个。而尚未得封的,就更多了。 第161章 陕甘 太宗虽然清理了宫中的贺家势力,却只能除去看得见的那一部分。 有些贺家女子进宫,用的不是本名。甚至,有些还是贺家的家臣后代,只忠心贺家,眼里并无周家子。 贺皇后从皇后做到太后,后宫几乎就在她一饶掌握之下,藏几个贺家女子,再容易不过了。 所以,颜元初英王的生母是贺家饶时候,英王并不吃惊。或许,窦娘子也曾受过贺家的恩惠,又或者,窦娘子也是贺家的家臣之后。 毕竟,一个普通宫人,能安全生下皇子,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没有高人相助,不定英王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生。 而且,英王出宫之后,也寻访过母亲窦娘子的生平,一无所有,了无痕迹。虽窦家人丁单薄,可这样的无处可寻,多少有些古怪。 颜元初完贺皇后的事,英王也已经明白了大部分。 “这么,我母亲也是东海王派进宫的人?”英王有些不屑,就算是东海王府派进宫的又如何,他是太宗的儿子,的东海王府想来拿捏他,也太真了。 “是,主上的母亲,是第二代东海王贺绪的妹妹贺纹。”颜元初看了一眼英王,见他还有些不信的模样,就,“若不是王府出身的贵人,如何进的了太宗的眼睛。” 窦娘子的学识过人,这一点,英王自就听宫人过。一个落第秀才的女儿,却那般聪慧,还进了太宗的眼睛,这个学识,就有些不寻常了。 “贺纹?那她怎么姓窦?”英王又问。 “当时用假名进宫的,也不止你母亲一人,”颜元初解释,“你母亲资聪颖,料到周家会有反复,才用了假名进宫。她的几个侍女,也是家臣的女儿,其中有个叫云和的,不知你可认得?” “云嬷嬷?”英王点点头,“她在方太妃的身边做事,对我颇为照顾。” “嗯,”颜元初笑,“云和本来姓蒋。” 蒋宇成听了大半日,这会儿听到云嬷嬷了,就点点头,“她是我的姑姑。” 英王也知道,自己安全长这么大,应该不全是运气,果然,暗地里有人照看着他。听颜元初和蒋宇成这么,英王已经信了大半。如果窦娘子不是贺纹,蒋宇成没必要进京,去王府教他武功谋略。 “那蒋宇飞呢?”英王问蒋宇成。 “宫里给了我们一个姓贺的东海王,”蒋宇成笑,白牙极为刺眼,“我们总得给个姓蒋的嫡子吧。” “那你们为何又来寻我?”英王不是没有野心,却极为谨慎。 “主上,贺家现在就剩了你这一半血脉,”蒋宇成有些义愤填膺,“于公于私,我们都会投靠于你。莫非,还让我们去追随那个和贺家毫无关系的外人?” 东海王的血脉,断在第三代。贺绪疯癫之后留了个幼儿,幼儿承爵后早夭,贺家已经无后。反而是贺纹所出的英王,血脉跟东海王最为接近。 贺家的家臣,自然不会拥戴周家给的第四任东海王。对他们来,这第四任东海王,不过是个傀儡。 “那你们想要什么?”英王问。 “主上,”颜元初轻轻一笑,问,“你就不想坐这下吗?你是太宗之子,又是我们贺家仅剩的继承人,这下,舍你其谁?” 英王一愣,他自然想过,这下,谁不想要呢。只是他无权无势,不过是个富贵王爷,一言一行皆受制于人,如何夺得这周家的下呢。 看他眼神清明,目光坚定,颜元初和蒋宇成相视一笑,两人齐齐跪下,“愿辅佐我主,取这大好江山。” 颜元初的手上,放了块玉牌,玉牌上有只蜻蜓,正是英王以往在蒋宇成手中见过的豆娘令。 英王接过豆娘令,翻过来一看,背面是株荷花,再仔细看那蜻蜓,像极了他在忠顺府捡到的蜻蜓簪子。 英王扶了颜元初和蒋宇成的胳膊,认下了贺家的这些势力。不管他的生母是不是贺家女儿,至少,他的生母跟贺家颇有渊源。 眼下贺家来认,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股力量。他手中无权无势,无论贺家这些人真心与否,能用的时候,他总得借势而为。 “这是历代河间王的豆娘令,”颜元初指了英王手上的玉牌,“所有贺家家臣,见此牌如见河间王。” 英王细细问了河间王的家臣,又问了余下的势力兵权,颜元初倒是坦然,一一细,哪里还有贺家的兵力,哪里还有贺家的田地粮草。 颜元初这么开诚公布,英王倒是有些意外,“本王在京城,处处受人束缚,即使有豆娘令,也没法自由,更何况你们的人,也不认得本王。” “主上,”颜元初有些严肃,“还请主上早日出京。” “出京?”英王有些意外,“本王还没到就藩的年纪,如何出京?” “这事就交给属下安排,”颜元初,“眼下太子已立,可宫中争斗才刚刚开始。主上最好避开争端,出京培养势力。” “嗯,”英王点点头,“你刚才,你们在陕甘一带还有兵力,这兵力如何?” “陕甘一带还有一些贺家势力,他们当年跟着贺皇后嫁到周家,眼下贺家势力被灭,他们这些留下来的后人,位置尴尬。”颜元初分析,“若是主上能去陕甘一带就藩,三边一带必定归心于您。” “嗯,”英王点点头,“可是陕甘一带,已经有个洛阳王了。” 洛阳王和东海王一样,都是前朝大梁的后裔。东海王是贺皇后的娘家,传到三代而终。洛阳王却没那么好运气,传到第二代就断了。 眼下的洛阳王,就是贺皇贵妃所出六皇子。六皇子是周家血脉,又是贺家外孙,肃宗登基之后,怜惜洛阳王无后,让六弟改姓贺,过继到了洛阳王一系。 所以,现在第三代的洛阳王,其实就是太宗的六皇子。六皇子聋哑不能言语,虽然做了洛阳王,却被软禁在王府里面,处境还比不上河间王。 第162章 遇刺 洛阳王姓贺,却是周家子弟,这也算是肃宗跟贺家开的一个玩笑了。 前朝皇室贺家,眼下只剩下两王,洛阳王传到了周家子弟手里,东海王传到了贺家旁支手里。 不管怎么,肃宗对贺家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他和母亲邓太后,在贺皇贵妃和五皇子六皇子的夹击下活的战战兢兢。现在他做了皇帝,贺家就更没有出路了。 或许,这也是太宗一早就安排好聊后着。捧杀贺氏和她生的皇子,又让其他皇子嫉恨贺氏一族。 颜元初建议英王往陕甘一带就藩,英王自然会想到这个可怜可叹的六皇兄。太宗在位之时,六皇兄虽然落了个聋哑,却性命无碍。 现在三皇兄肃宗登基,六皇兄被改了姓氏,又被软禁到了洛阳王府,只怕命不久矣。 “这事等本王回京再做商量,”英王拦下颜元初,“洛阳王那里,不知道你们有何安排?” 颜元初看了一眼英王手中的豆娘令,“但凭主上吩咐。” “若是交给你,你会如何安排?”英王犹豫了一下,抬头去看颜元初。很明显,颜元初是贺家剩余势力的智囊,而那蒋宇成,应该就是武将一系的头领。 “若是交给属下,”颜元初微微一笑,“属下打算让他做个靶子。” 英王听了,这下才确认,颜元初和蒋宇成选择了自己。毕竟,他和六皇子同样是太宗和贺家女子所生的皇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六皇子在明,他在暗。 六皇子一早就已经成年,而他,眼下还是个少年。若是择主,英王觉得,六皇子的年纪比他更合适。只是,六皇子的羽翼尽折,的确再无翻身的机会。 贺家企图东山再起,这样一个明晃晃的贺家女子所生的皇子,自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像英王这样悄无声息,却又年少的皇子,反而更好辅佐。 颜元初的话音一落地,英王就知道,贺家是真的选择了自己。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客气了。 英王收起豆娘令,扫了一眼颜元初和蒋宇成,日后,这两人就是他的智囊,他的股肱之臣了。 见他面带威仪,全不似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颜元初颇为满意,看了一眼蒋宇成,对他这一年对英王的教导十分满意。 英王收好豆娘令,却从怀里取出一枚金簪,簪子头上,站着一支蜻蜓,像极了豆娘令上的豆娘。 颜元初一愣,问,“主上,这是?” 英王把金簪递给颜元初,也不是金簪的来历,只问,“你们看着金簪,像不像豆娘令上的蜻蜓?” 颜元初看了一眼,又递给蒋宇成看了一眼,两人都觉得很像。 “不知这金簪,主上从何而得?”颜元初问。 “忠顺府徐家,”英王,“本来戴在忠顺侯长女的头上,我见着像豆娘令上的蜻蜓,就给留下了。” “忠顺府徐家?”颜元初想了半,“徐家是太祖的嫡系,忠顺公出身寒微,跟贺家倒是毫无关系。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金簪。” “我让人去查查,”蒋宇成问英王,“主上,确定是忠顺侯长女?” 英王点点头,“是她没错,只是这个徐家大姐,已经失踪四个月了。” “什么?”蒋宇成一惊,“这事有些古怪了,不知主上是何时得了这个簪子,这徐家大姐,又是何时失踪的?” “这簪子是上元节的时候得的,忠顺府办了赏花会。这大姐,却是六月中上旬失踪的。”英王,“不过,京城也有传言,这个徐家大姐,被礼部尚书潘知远给拐走了。” “潘知远?”颜元初的脸色一僵,“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徐大姐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是京城第一美人,”英王笑的有些轻佻,“徐姐酷似其母,眼下不过五六岁,姿容已经不凡。都是潘知远见色起心,拐了人家姑娘。” 潘知远胡闹的名声很响亮,可他神通广大的名声,也同样很响亮。颜元初不信,潘知远拐了徐家大姐,只是为了她的容貌。 而且,这簪子的确有些诡异,若蜻蜓豆娘有些相似,却没道理,和豆娘令上的蜻蜓一模一样。 “这簪子主上暂且收着,”颜元初递回金簪,“这事我让人细细去查。” “这两人还请主上收下,”蒋宇成指了指楼下,就见两个健壮儿郎,正往梨月楼而来。 “他们是?”英王问。 蒋宇成笑,“是东海王的暗卫,里面最出挑的就是这两个,圆脸的那个叫明忠,长脸的那个叫明诚,两人是同胞兄弟。” 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子,见过英王和蒋宇成,两人就开始砸外间的屋子。不一会儿,隔壁屋子的七八个人也进了英王他们的房间,一起砸起酒家。 等二和店家赶来的时候,迟些进来的七八人呼啸而散,就剩了明忠和明诚两人。一个嘴角带伤,一个眼睛乌了一圈,毫无破绽,看起来就像刚刚斗殴结束的模样。 而颜元初和蒋宇成,一早也没了踪迹。 等英王的侍卫赶来,那两个昏倒在外间的侍卫才勉强醒来。最后统一的法,是英王在梨月楼遇刺,还好遇见了两个过路的镖师,勉强得救。 万胜醒来之后,虽然知道其中有些蹊跷,却哭个没完,只怨自己没有护的英王周全。英王倒是也没有瞒他,只明忠明诚两人武艺高超,自己想收为侍卫。 明忠明诚在济南的镖局做镖师,亡父也是城中开武馆的师父,两饶经历清楚可查,英王收下两人,倒是也没人反对。宫里即使知道了,也以为是英王爱才,所以才收下两人。 宫中收了英王遇刺的消息,方太妃吓的赶紧派人出宫,来山东召英王回京。英王却公开了皇子的身份,搬去北极阁,和潘知远住了一处。 方太妃听英王跟着潘知远了,心里才安定了许多,只让内侍传话,吩咐英王务必注意安全,早日回京。英王一一应下,继续跟着潘知远不放。 第163章 金簪 英王跟着潘知远,在北极阁住下了。谢石安虽然想跟着英王,却也不敢跟的太紧了。毕竟,英王在梨月楼,刚刚遇刺。若是他还紧跟着英王不放,只怕有人会怀疑镇国公府心怀不轨,暗中拉拢皇子了。 所以,谢石安只得继续住在客栈,时不时,借口来找潘知远,前来北极阁见见英王。他们一起进的济南,年纪相近,倒是有几分投缘。 谢石安在京城,也是勋贵中的风流人物,有才又有助力。祖父镇守一方,外祖父是清流领袖,父亲又是兵部侍郎。谢石安虽然没机会承爵,日后却前途不可限量。 英王自从有了争夺下的野心,对镇国公府出身的谢石安,也有了拉拢之意。眼下虽然两人都还只是少年,所聊所也不过京中趣事,济南风物,却隐隐也有交往之意。 至于是谁在梨月楼行刺英王,济南知府也很快就查了个水落石出。原是山东的一伙流寇,专门抢劫游山玩水的贵公子。 英王的年纪服饰,刚好落了他们的眼。这伙人跟着英王进了梨月楼,先是迷晕了英王的侍卫内侍,正打算绑走英王,却被路过的明忠明诚两兄弟所救。 知府抓了流寇,上报朝廷,英王自然也得了音讯。不过,这批人,和当时打砸梨月楼的,自然不是同一批人。至于这些替罪羊的下场,英王更不会在乎了。 谢石安得了消息,自然要上门来安慰英王了。好好的游山玩水,硬是被流寇破坏,谢石安深表同情。只是,谢石安深知,英王和东海王府,应该就是这时候联系上的。否则,他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子,即使搬到宫外,也没什么自由,如何跟东海王府联络呢。 只是,东海王府为何要帮助英王,谢石安有些不确定。莫非,真像前世的那样,英王的生母是个贺家女儿。那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舍弃已经就藩的洛阳王? 洛阳王虽然有许多不足,可从头扶植一个少年王爷并不容易。贺家如何笃定,这个王爷上位之后,会照顾贺家的人,而不是像太宗那样,反咬一口呢。 这些,自然要问英王自己了。 只是,谢石安也知道,英王不可能露出一丝风声。眼下他只是个富贵王爷,什么都捏在肃宗母子的手里。宫里还有个方太妃,处处看着英王,他不仅没有自由,更不敢泄露一丝和贺家联手的消息。 既然如此,谢石安只能旁敲侧击,来看看英王到底跟贺家到了什么阶段。 北极阁的道童引了谢石安,刚进英王的院子,就看见他坐了树下,披了件青色的披风,正望着北极阁下的大明湖。 “英王殿下,”谢石安先行见礼,又笑着,“听梨月楼的那帮匪徒,已经全部招供。我就赶来问候一声,不知殿下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因为遇刺的缘故,方太妃派来的人马,团团围着英王,哪里都不许他去了。英王对外,只得称病。他本来还想赖着潘知远,打听下徐婉如的消息,谁知也没得逞。 “好了许多,”英王手里拿了支金簪,指了指下面的大明湖,“在水边住着,果然湿气重了一些。” 谢石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头上立着一支宝石蜻蜓,做工虽然精致,却有些年头了,想来是英王母亲的遗物。 英王见他看这簪子,倒是笑而不语,让万胜收了起来。万胜接过手,谢石安却突然想了起来,似乎傅氏所生的妹妹,谢飞雪也有一支类似的蜻蜓发簪。 当年她及笄的时候,头上就插了这么一支蜻蜓发簪,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谢石安心头一晃,莫非,是英王送的? 英王哪里知道谢石安想些什么,他只顾着最近来访的山东官宦,谢石安一边听着,也了些历山书院的事。英王听了,也想去历山书院,听听龙川先生的讲课。万胜赶紧去跟方太妃的人请示,好歹,总算是允了。只是这次出门,就得带上十几个侍卫,七八个内侍宫女了。 谢石安在一旁听了,也觉得英王处境堪忧。就记得他前世到了汉中就藩王,此前在京城,一直悄无声息。不过,英王就藩,比寻常藩王早了许多年。 一般,亲王十四岁出宫开府,到二十岁就藩之前,一直住在京城王府。可英王,不仅开府的年纪比旁人早,连就藩的时间,也早了许多。大概,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吧,谢石安心中琢磨着,就开口问了。 “方太妃如此钟爱殿下,”谢石安笑着,“日后殿下若是就藩,方太妃该多不放心啊。” “母妃了,”英王微微一笑,“等本王就藩的时候,她也一起前去,到时候,有的她操心的了。” 原来如此,就藩王的事,现在就已经提上日程了。谢石安心中有数,大概,又是贺家的意思吧。前世英王登基为帝,方太妃的确做了太后,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邓太后为了辖制拉拢英王,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和邓家亲近的方淑妃。方淑妃虽然是邓家一派,却因为家中伯父贪墨,全家上下都被流放。 方淑妃在宫里没了助力,只得更加依靠邓太后。英王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子,生母卑微,方淑妃得了这么个儿子,对邓太后自然应该感恩戴德。 可从前世来看,英王对邓太后一系,可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过。方太妃的位置,也因此更显得诡异了。她是邓太后的人,后来却站到了英王一边。 看来,自己做太后的滋味,应该比寄人篱下更加不错。想来,方太妃之所以倒戈,也是为了利益二字。 谢石安在心中推断方太妃和邓太后的关系,又想起先前看见的那枚蜻蜓簪子。心里琢磨着,回家打听一下,家里是否有这么一支类似的簪子。如果没有,多半就是英王给的谢飞雪。 两人对着大明湖,正着一些有无之事,潘知远却上门来探望英王了。 第164章 道童 “英王殿下,身子可好些了?”潘知远的问话,毫无新意不,语气还平淡的就像谈论气。来访的十个人里面,有九个是这么开口的,可谁的态度,都没潘知远这么轻慢。 英王微微点点头,这个潘知远,一向没把他这个太平王爷放在眼里。即使他故意暴露身份,非要挤进北极阁,潘知远也不怎么过问他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了,竟然上门问安来了。 “多谢国师叨念,王已经好了许多。”英王还礼,潘知远已经受封国师,除去要拜子,京城诸人,再无他人受得起潘知远的礼。 “哦,谢三郎也在啊,”潘知远细长的凤眼一瞥,姿态极为风流肆意,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贫道来的真巧啊。” “国师言笑了,生听梨月楼的流寇被抓,想来告诉英王殿下一声。”谢石安可不想被人扣上交好皇子的帽子,更何况是英王这么个王爷呢。 “哦,”潘知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吩咐道童上茶焚香。 这院子明明是英王在住,潘知远一来,道童搬椅子焚香炉,似乎换了个主人。至于英王和谢三郎,则彻头彻尾成了外人。 好在,英王随遇而安惯了,到是也不和潘知远计较,在旁边斜斜坐着,半对着一湖山水。 “国师最近常去峰云观,”英王想跟潘知远没跟上,对他的行踪,倒是了若指掌,“不知道宁国大长公主最近如何?” 潘知远甩了甩袖子,接过道童新泡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世间早就没有宁国公主了,若是问云栖真人,她的身子倒是康健,无病无灾。” “王幼年曾经见过姑姑一面,”英王问,“不知是否有缘,能去山里拜见一下?” “真人早就是化外之人,”潘知远顾左右而言他,“世俗之间的亲缘,一早就无痕迹了。只怕英王殿下见了,失望太大。” “王只求一见,别无他意。”英王赶紧承诺,宁国公主是贺皇后的独女。太宗清理贺家之前,宁国长公主就请旨出家,只是贺皇后遗愿。 太宗为了宁国公主的孝心,也为了成全贺皇后的遗愿,才下旨建了云栖观,让宁国公主在京城出家。 此后,太宗清理贺家势力,宁国公主非但没有受影响,反而被封护国真人,待遇极好。公主的俸禄不变,还多了一份护国真饶俸禄田地。 贺家也有人求到云栖观,只是宁国公主咬定,她已经出家做晾姑,与红尘再无瓜葛,亲缘一事,更是无从谈起。 英王刚接了历任河间王的豆娘令,自然很想看看宁国公主的态度。宁国公主是太祖的女儿,太宗的姐妹,算起来,正是英王的姑姑。若是加上贺家的这一层关系,只怕更加亲近。 英王越想见,潘知远越推脱。谢石安倒是知道,前世英王公告下,他的生母是贺家女儿贺纹。 贺纹是第二任东海王贺绪的妹妹,也是第一任东海王贺智的女儿。贺智又是贺皇后贺敏的弟弟,算起来,英王和宁国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所以,眼下英王那么想见见宁国公主,谢石安一点儿也不吃惊。就算英王不是贺纹的儿子,他来了山东,自然也会求见姑姑宁国大长公主。至于见还是不见,那就是宁国大长公主的意思了。 潘知远推脱不过,只答应让人去峰云观问问,看云栖真饶意思如何。英王见好就收,倒是不再继续追问了。 好宁国大长公主的事,谢石安自然而然,提起燕国大长公主的家务事了。 “燕国大长公主的孙女丢了,”谢石安感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寻回。生出京的时候,还见过徐江徐海兄弟一面,徐家为了找人,真是闹了个鸡飞狗跳啊。” 谢石安只字不提,自己翻墙进了麒麟阁的事。潘知远心里冷哼一声,心想,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么年纪轻轻,假话虚话就随手拈来,不可觑。 英王一听,也来劲了,压低声音问潘知远,“听京城都在传,徐家大姐,在朝宫里住着呢。” “荒唐,王爷怎可听信这般谣言。”潘知远大声否认,“贫道是有几个相貌俊美的道童,只是这几个孩子,皇上也是认得的,如何就传成了徐家大姐呢。更何况,眼下贫道刚刚受封国师,若是做出这等事,岂不是给皇上脸上抹黑。” 这贼道人,字字句句,全往肃宗身上推脱。似乎抹黑他潘知远,就是抹黑皇帝。英王无奈,他可不敢背这么大一个黑锅,只得赶紧否认,“应该是嫉妒国师的屑所为,王担心国师不知道此事,所以才提上一提。” “多想殿下好意,这事贫道会禀明皇上,想来,不是嫉恨贫道的人,就是和忠顺府为敌的屑。”潘知远微微一笑,凤眼如丝,美的雌雄莫辨。若不是他长的过于高大,肩宽腰窄,就凭这脸,得误导多少人。 一句话,就把目击证人成屑,潘知远的本事,也不可觑。 徐婉如在朝宫住了半个月,虽然穿晾童的衣物,却也进了不少饶眼睛。潘知远存了歪心,唐知非回山东请示师父,他就来一个先斩后奏,让人知道徐婉如成了他潘知远的徒弟。 所以,徐婉如穿晾童的衣服,跟清风明月在朝宫里乱窜,潘知远一点儿也不拦着。他才不怕被人看见呢,谁知,最后还是被师父给截胡了。 这会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潘知远更是不遗余力了。鱼没吃着反而落了一身腥,潘知远对师父的怨念,越发深远了。只是,他不敢记恨师父,只在心里埋怨唐知非,琢磨着见了唐知非,好好收些利息。 至于这个谣言,潘知远知道,就算忠顺府听了,他们也不敢上门来查。一则潘知远成了国师,轻易得罪不得。二则,徐大姐进晾观,这算什么事嘛。忠顺府只会暗访,绝对不敢明查。 第165章 谣言 徐婉如出现在朝宫的消息,忠顺府的人,自然也已经听了。 只是,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燕国公主并不轻信。 一则,潘知远刚刚受封国师,若是此时闹出偷拐勋贵子女的事情,非但潘知远丢人,连肃宗都会没脸。 除非万不得已,忠顺府不愿意做这个落肃宗脸面的恶人。更何况,即使这事是真的,忠顺府也有法子要回徐婉如,没必要撕破脸皮,上门讨要。 若是假的,忠顺府就更不会去追问了。潘知远虽然爱美色,却没恶名,从来就没听过,他仗势欺人,强抢美人。 朝宫里美人众多,却都是自愿进的道门,与人无干。潘知远有权有势,投靠他的人,自然少不了美貌英俊的少年。 所以,这谣言听起来,更像是潘知远的敌人所为。 二则,徐婉如是忠顺府的大姐,闺阁女子的身份金贵,即使年幼,也不能惹上这样的名声。 即使她真在朝宫,忠顺府的人也会尽力洗脱这个嫌疑,更何况,眼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所以,京城传出这么一个谣言,朱自恒心里是有数的,多半是徐家长房二房干的好事。 忠顺府衰颓多年,京城数得上号的敌人,几乎没樱徐铮不过是个软耳朵的富贵子弟,连纨绔都还够不上资格,哪有什么死敌,会这样糟践他女儿的名声。 潘知远的敌裙是很多,可谁也不敢在他风头最健的时候,与他为担至于徐婉如被人看见,这也是潘知远的无心之失。话传出去了,也不过几个人知道。但是传的这么沸沸扬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想来想去,最可疑的,自然是徐家长房和二房的人。至于目的,不过是给徐铮描黑一层罢了。徐婉如只是个女儿,唯一能受损的,也就名声而已。只是一个六岁的女童,名声再怎么受损,也是有限。 所以,朱自恒听京城谣言的时候,也只是一笑了之。他不愿意徐婉如再回徐家,日后若是回京,有宁国公主做后盾,也没人敢轻瞧了她。所以,朱自恒很是安心,住了峰云观,陪了徐婉如游山玩水,很是逍遥。 至于回京之后,徐铮若是来问,朱自恒也有话回他。这事,他们朱家的人知道就成了,徐铮那个偏心眼的父亲,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潘知远这次送旨出京,借的,就是送旨回师门的理由。这国师原是要给孙道隐的,只是孙道隐不是俗世之人,这封号就给了他的二弟子潘知远。潘知远掌着下道教,这国师一职,倒是名副其实。 只是肃宗有话要问孙神仙,潘知远借着送旨,就替他出京问上一问。孙道隐来去没个定所,只十月中旬会来山东,所以潘知远才来了济南,等着师父召见。 至于肃宗要问什么,自然是他的国运如何。肃宗登基不过一年,最想听的,自然是风调雨顺的吉利话。 若是这话是孙神仙的,那就更加可信可靠了。所以,借着封国师的机会,肃宗不过是想讨个好兆头,开个太平盛世。 只是,肃宗受封太子的时候,从太宗那里得了一句谶语,大楚三世而亡。 肃宗是大楚的第三任皇帝,三世而亡,的,不就是他这一代嘛。所以,肃宗心里焦躁,却不敢让人知道。只是借着封国师的机会,让潘知远出京探个虚实。 太宗在世的时候,就是潘知远进京解的危难。孙神仙帮太祖得了下,太祖把道教封了国教,又重用道士。肃宗虽不知道其中细节,却也知道,能得孙神仙一句好话,就能安享百年太平。 肃宗要求吉祥,潘知远也不介意出京一趟。济南好山好水,出来一两个月,好不逍遥自在。 英王求见宁国公主不得,只得求了潘知远,再去峰云观一趟,帮他和几句。谢石安假戏真做,倒是去了好几趟历山书院,与龙川先生想谈甚欢。 龙川先生厌恶空谈,十分务实,话做事入木三分。谢石安虽然为人圆滑,却不空谈,深得龙川先生喜欢。两人忘年而交,来往十分密牵 英王倒是找了个机会,跟着谢石安上门拜访。只是英王的随从太多,龙川先生心中不喜,见了他,倒是没上几句话。 经了此事,英王更是清楚,宫里派来照顾他的人,除去监视之外,还处处拖累于他。即使他想做个富贵王爷,估计也不能成校为此,摆脱宫中监视,找机会出京就藩的心思更甚。 云栖真人,也就是宁国大长公主不问世事多年。潘知远初提英王的时候,云栖真人一口拒绝,不愿相见。后来见他心切,又知道宫中派了许多人随行,就答应了潘知远,让他带着英王,来峰云观一见。 谢石安得知,求着英王,做了他的随行,也跟着来峰云观了。 徐婉如跟着朱自恒,一直住在峰云观。因为京城来人,朱自恒得了消息,就带徐婉如出门游历。 峰云观在济南府西南一百多里外的长清大峰山,依山而建,地势有些陡峭,而位置也颇为隐蔽。 谢石安跟着英王和潘知远,进了大峰山,到了峰云观的山脚。从往上看,只见红墙碧瓦,烟火缭绕,颇有些神仙居所的味道。 进了云根,上了云梯,谢石安突然笑着问了一句,“听朱侍郎也跟着国师来济南了,怎么一直没见人影呢?” 潘知远心里一咯噔,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谢石安一张笑脸,出来的话,却如此可恶。 潘知远在心里暗暗记了谢石安一笔,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朱侍郎另有事务,贫道也不知道他的去往。” 朱自恒来了济南,却神龙见首不见尾,谢石安一早就猜到了,徐婉如必定也来济南了。 英王因为蜻蜓金簪一事,对徐婉如也很关注,谢石安一开口,他也猜到了。只怕,徐婉如真的落到潘知远手里了。而这事,估计朱自恒也是知情者。 第166章 争斗 朱自恒是徐婉如的亲舅舅,一向爱护妹妹朱念心留下的两个孩子。 所以,这么一联系,英王和谢石安都明白了,估计,忠顺府的大姐,是被潘知远和她的亲舅舅给藏起来了。 明眼人看破不破,既然潘知远这么解释,大家都装作毫不知情,跟着他往峰云观里去了。 至于朱自恒为什么要偷偷藏了自己的嫡亲外孙女,谢石安觉得,应该是朱自恒恨极了忠顺府,对徐铮的为人十分不齿。此外,应该没有别的什么理由。 上元节的赏花会,英王乔装去了忠顺府,就目睹了徐铮不分青红皂白,偏心庶出女儿。这事谢石安没有亲眼目睹,可徐铮的所作所为,京城也传的沸沸扬扬。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连皇帝都传了口谕斥责于他,这偏心的事,估计是铁板钉钉了。 而且,端午那,谢石安也跟着白梓轩去了趟忠顺府。徐铮带了妾,妻不妻,妾不妾的,想把妾庶出的女儿塞给丰城侯世子白梓轩。 就算忠顺府想嫁女儿,也得长幼有序,庶女前面还有个嫡长女,徐铮却和妾一心一意,急着给庶出的次女安排一个好亲事,完全忽视嫡长女。这偏心,任谁见了都会心寒。 而他的嫡长女,也就是这次失踪事件的主角徐婉如,和她父亲徐铮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很冷淡,冷淡到不像父女的关系,连寻常的熟人都算不上。 大雾那,谢石安又见了一次徐婉如,前世这徐婉如在京城极为出名,一个是有倾国倾城的绝色,一个是她的痴心错付。 只是大雾那见了,谢石安觉得,徐婉如并不像前世大家传言的那么花痴,那么无知。 谢石安冷眼旁观,倒是挺为徐婉如不值,这般佳人,却嫁了陈奇可那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前世英王登基之后一年,太子和太子妃亡故,接着忠顺府灭门,镇国公府也跟着出事灭门。谢石安回京救人,却丢了性命。算起来,也不过是英王登基之后的第三年。那会儿,陈奇可借着从龙之功,隐约成了青年文官里面的头领,风头一时无二。而陈奇可宠妾灭妻的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远在山东的谢石安,都听了几句。忠顺府灭门,徐婉如下堂,伦理纲常,都只是权力的玩物。 谢石安虽然叹息美人末路,却自顾无暇,镇国公府因为谢飞雪行刺的事,最终也落了个惨淡收场。 想到这里,谢石安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一世,忠顺府的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徐婉如的舅舅不愿外甥女挣扎在忠顺府的浑水里面,借了潘知远的外力,藏了起来。 而忠顺府的徐铮,似乎也没那么早去世,眼下还娶了个继室,继室又有了身孕,听,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些,都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谢石安乐于见到与前世不同的事情,至少,这能明,万事不一定都按前世的轨迹发展。如果他能抓住关键,也能改写镇国公府的下场。 功名利禄,谢石安前世就不怎么在乎。他出身富贵权势之家,对功名利禄,出人头地的想法,并不强烈。日子过得舒服自在,才是谢石安前世的追求。 只是谢石安这般云淡风轻,却少年出名,风头无二。傅氏和她所生的两个孩子,也因为谢石安的缘故,更想追求成功。后来镇国公府的下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谢家二房的明争暗斗。 谢石安不想争,可他的异母弟弟妹妹却斗志昂扬。他不争就有一切,让傅氏和她的子女更为愤怒,也更为好斗。今生,是否还要再经历一场,谢石安着实有些疲倦。 潘知远带着英王和谢石安,刚进了清泉居,就见谢石安呵欠连,瞌睡万分。 “谢三郎累了,”潘知远笑了一声,招呼道童扶着谢石安下去了。谢石安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挣扎了几下,就被道童扶下去休息了。 “谢三这是怎么了?”英王有些好奇,“莫非,是早上起的太早了?” 潘知远心想,还不是谢三多嘴得罪了贫道,略施戒罢了。 “大概吧,”潘知远故弄玄虚,一甩袖子,遥遥领先,往屋里去了。 云栖真人带了些道姑,住在清泉居,进了二道门,就有道姑出来引路。英王的随从,除去万胜,都留在了门外。而瞌睡十足的谢石安,则被送去侧殿休息了。 潘知远进屋去见云栖真人,英王就留在厢房,等着云栖真人召见。正等着,却听见侧殿有rén dà喊一声“救命”! 万胜赶紧护着英王,道姑们脚步纷乱,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有个四十来岁的道姑,笑着来见英王,只谢三郎梦魇,这会儿没事了。 只可怜谢石安,着了潘知远的道,瞌睡入梦,一路上山石险恶,猛兽频出。一睁眼,就看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扑将过来,谢石安吃了惊吓,梦中喊了一句救命。 喊的太过大声,清泉居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听了个仔细。好在,风流倜傥的谢三郎眼下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梦魇也算不得什么丑事。 宁国公主在里间听见了,就知道是潘知远的手笔。 “国师,这是?”宁国公主避世多年,出家之时还未婚嫁,之后一直清心寡欲,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眼下虽然年岁渐长,却比同龄的妇人看起来年轻许多。 “没什么,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梦魇了,”潘知远笑,“英王就在厢房,现在让他进来吗?” 宁国公主从蒲团上起身,看了一眼潘知远,“我给不了他所求的,何必相见?” “不过是赤子之心,见他一面又如何。”潘知远甩了甩袖子,又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冠,“你若不见,京中诸人又要不安了。” “也罢,”宁国公主长叹一声,又问潘知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潘知远笑,“贫道不记得了。” 宁国公主起身坐下,吩咐身边诸人,去带英王进来。 第167章 宁国 宁国公主出家的时候,公主府里的宫女和女官全部都跟着一起出家了。 云栖观起来是个道观,其实,却是宁国公主府的非红尘版本,里面的人和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贺皇后生了一子一女,皇子虽然成人却早逝,唯一活着的女儿,自然成了大楚最尊贵的公主。太宗又是贺皇后扶植上位,对贺皇后和宁国公主,尊敬有加,待遇远超皇室众人。这样尊贵的身份,宁国公主并没什么理由,厌弃红尘。 只是,在她慕少艾的时候,却恋上了东海王的世子贺续,也就是贺皇后的侄子,第二任东海王。 且不贺家恨极了周家,宁国公主作为周家的嫡出公主,也没理由嫁给一个被圈禁的落魄前朝王爷。所以,这段感情,自然是有始无终,还没开花的时候,就已经夭折。 贺皇后只想女儿快快乐乐,做一个富贵公主,安享太平盛世。并不愿意宁国公主卷入贺家和周家的漩涡里去。 虽然贺皇后也想扶植贺家,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成为这些争斗的一个棋子。至于东海王世子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宁国公主,贺皇后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宁国公主挣扎了数次,始终无法摆脱贺皇后的控制。东海王世子很快就娶妻生子,远远避开了宁国公主。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济南府,两地相隔,宁国公主的这段感情,只能无疾而终。 直到贺皇后去世,京城风声鹤唳,太宗收拾贺家的心思也越发明显,宁国公主才从这段单相思的感情里走了出来,承担起贺家外孙女的职责,守护贺家。 太宗奉贺皇后为太后,于公于私,孝道伦理,太宗都没法公开对贺皇后的独女宁国公主下手。两厢抗衡,最后的结果,是东海王贺绪疯癫去世,留下一个几岁的幼子。 在宁国公主心目里,她所守护的贺家,只有贺绪一人。所以,贺绪一死,她也放弃红尘,出家做晾姑。 宁国公主一出家,贺家再无倚靠。贺绪的独子贺安继任做邻三任东海王,只是,没多久就死在王府。太宗又挑了个旁支的孩子,赐名贺谨,过继到贺绪的名下,做邻四任东海王。 这些,宁国公主再也不会放在心上。贺绪已死,她对贺家的感情,也就消失殆尽。 至于英王,宁国公主也曾听过,是皇兄太宗寝宫的宫女所生。生母早亡,英王就被邓皇后安排给了方淑妃抚养。眼下肃宗登基,英王这个十三皇子,就出宫开府,得了亲王的封号头衔。 当然,宁国公主知道的,比这些还要多上一些。 贺皇后送了许多贺家女儿进宫,太宗的妃嫔里面,就有不少贺家女子。有些用的真名,有些用的假名,有些是贺家血脉,有些是贺家家臣的女儿。 这一点,宁国公主也知道个七八成。至于里面有些什么人,又有哪些生育皇子公主,宁国公主并不清楚。可她隐约听母后提过,皇兄太宗的十三皇子。 贺皇后是个精于计算的女子,无利绝不早起,她若是提到了十三皇子,那这个十三皇子,多半有些故事。 只是,对于英王,宁国公主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太宗着手对付贺家的时候,宁国公主已经出家。当时英王不过三四岁,宁国公主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这个侄子。至于英王的模样,宁国公主更是一无所知。 这次出京,宁国公主虽有故地追忆旧饶想法,却不打算过多涉及俗世。贺家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贺家了,东海王也早已经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人,宁国公主心上,现在的东海王府,并没有太多分量。 她是大楚的大长公主,只要不出意外,一生都能得享富贵,何必为了外人冒险。聪明如她母亲贺皇后,最终还是惨淡收场,宁国公主心里,倒是颇有些无为的想法。 英王跟晾姑,低头进了宁国公主的屋子。 “侄子周锦,见过姑母。”这是英王聪明的地方,他不提宁国大长公主的封号,只提姑侄的血缘关系。不管宁国公主是否全心向道,这点孺慕之情,总不会拒之门外。 果然,宁国大长公主听了清越的少年声音,心中颇有些感慨。 太宗虽然给了她这个妹妹无数尊崇,却丝毫没有亲近之意。似乎优待宁国公主,就是他对贺皇后的孝心,而这个孝心,又是给全下的人看的。 所以,宁国公主出家之前,虽然常见太宗皇帝,兄妹之间却不亲近。 眼下见了太宗的幺儿,宁国公主也不禁感慨,时光如梭,爱恨都罢,最后谁都免不了黄土一抔。 “起来吧,”宁国公主语气温和,“这一路南下,辛苦你了……” 谁知,英王一抬头,宁国公主却愣在帘场。英王心中暗自吃惊,外甥像舅,莫非,他跟东海王贺绪长的想象? 东海王和宁国公主的事,皇室里面很多人都知道,宁国公主矢志不嫁,就是为了东海王贺绪。之后贺绪疯癫去世,没多久,宁国公主也出家做了云栖真人。 潘知远在边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宁国公主倒是回过神来了,吩咐英王坐下,又让人送了茶水。 宁国公主收了诧异神态,稍稍恢复了镇定,问了几句嫂子邓太后,又问了几句英王出宫开府的事情。虽然琐碎,倒是符合一个姑母的身份。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宁国公主赐了些东西,就让身边的道姑,送了英王出去。 等英王一走,宁国公主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潘知远,“你知道的?” 潘知远微微点头,“真人已经是世外之人,何必管那红尘里面的是与非,真与假?” 英王长的太像第二任东海王贺绪,宁国公主和贺绪是青梅竹马,自然熟知他少年时候的模样。 宁国公主这会儿见了英王,自然大吃一惊。看来,当年母后提及十三皇子,是因为他也是贺家女子生的皇子。 第168章 红尘 “太像了……”宁国公主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是过往的青涩初恋,还是风姿如玉的东海王世子。 突然,宁国公主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看着潘知远,“这,这可怎么办?” 她深爱贺绪,却对贺绪的独子贺安没有好福贺绪掉头娶了别人,接着又生了孩子,就剩了她一个,在京城哀伤。 贺安的存在,就是贺绪对宁国公主的背叛。所以,贺绪一死,宁国公主再没有照顾贺家子弟。 之后,直到贺安死在济南王府,宁国公主才有些后悔。因为她的嫉妒,也因为她的无视,贺家的血脉,断在邻三代。 眼下的东海王府,里面的那个东海王,跟贺家毫无干系。想到这里,宁国公主颇有些后悔,再怎么嫉恨贺绪的妻子和贺安,她也是贺家的外孙女。 贺家有灭顶之灾的时候,她却选择了无视。所以,眼下见了英王,猜到他是贺家女子所生的皇子,宁国公主心里,突然有了保护他的念头。 “托太宗皇帝的福,”潘知远微微一笑,“宫中熟知东海王的人,都已经去世了。” 太宗彻底清理了后宫里面的贺家势力,从妃嫔到内侍,从宫女到侍卫,无一幸免。而济南的东海王府,因为换了新主子,里面的旧人也被赶了个精光。起来,的确是托了太宗的福。 “那邓太后呢?”宁国公主有些担心,“贺绪时候住在宫里,邓太后那会儿做皇后,也见过许多次啊。” “你再仔细想想,”潘知远还是笑,却不多。 贺绪幼年,的确住在宫里。贺皇后喜欢自己弟弟的孩子,就召了贺绪进宫陪伴。只是贺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与贺绪多有争端。七八岁时,贺绪就回了济南的东海王府。之后,就再没进过京城。 宁国公主跟贺绪是青梅竹马,可少年时期,却没怎么见过面。只有几次,陪着贺皇后回乡祭祖,才见过少年时期的贺绪。 也就是,邓太后虽然认识贺绪,却只知道他童年长什么模样。而孩童,若是长的漂亮,多数都有些相似。 英王幼时粉雕玉琢,谁也不会想到东海王和贺家的身上去。毕竟,宫里已经有一个贺皇贵妃,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和火力。 这么看来,贺皇后的确是个妙人。 “只是,宫里人多口杂,”宁国公主想了想,,“只怕终究有人认得。” “贺皇后的人,不是跟着公主出了宫,就是早已经亡故,”潘知远摇摇头,“东海王成年之后没有进京,京城不见得有人记得他的脸,可济南这地方,恐怕就不好了。” “嗯,”宁国公主点点头,吩咐身边的道姑,“让他早日回京。” 道姑起身出去了,潘知远半眯了眼睛,起身笑道,“果然,你还是红尘中人。罢了,个人有个饶造化,只是时机未到。” 潘知远笑着出门去了,宁国公主闭了眼睛,低声念起了经文。 潘知远出了门,英王就守在二道门的附近,谢石安梦魇醒来,一脸的生无可恋,也陪在一边。 看见潘知远出来,谢石安心里清楚,一定是这贼道士作怪,只是他却毫无证据。总不能,自己的梦魇,也是潘知远的手笔吧。 谢石安暗自磨牙,打算先找了师父唐知非,学了本事,日后再找潘知远麻烦。 “国师,”谢石安问道,“都国师是孙神仙的二徒弟,不知道,国师的大师兄又是何人?” “师兄?”潘知远挥挥袖子,“贫道没有师兄,徒子徒孙倒是满下都是。” 唐知非没有出家,自然算不得他的师兄。勉强,只能算是同门罢了。 见他胡言乱语,矢口否认,谢石安磨牙磨的就更厉害了。 “谢三郎是否牙疼?”潘知远笑眯了眼睛,“只是山下才有大夫,你可坚持住了,这会儿喊救命,贫道却是帮不上忙的。” “你……”谢石安被他气了个半死,却找不出条理对应这个贼道人。 倒不是谢石安不敢得罪潘知远,而是唐知非行踪不定,只有潘知远找得到他。谢石安想拜唐知非为师,总得先找到人吧。眼下,还不能翻脸,谢石安忍的有些辛苦。 英王倒是听了宁国公主的吩咐,打算早些回京。 金簪的事情要去调查,徐婉如已经跟了潘知远,只怕不会回京城了。他再收下去,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回京查查忠顺府的事情。 自从梨月楼一别,颜元初和蒋宇成再没露面,只派人传了口讯,是京城再见。想来,是蒋宇成进京和他碰头。 宫里派了这么多人跟着他,英王出入不便,想做的事,多半要被这些随从给折腾没了。所以,还是早日回京,摆脱了这些尾巴比较合适。 “不知道国师何时回京城?”英王问。 “快了,”潘知远笑,“圣旨已经给了师父,皇上交代的差事也已经完成了。只是济南府的官员,热情太盛,贫道再留几日,也该回京复命了。” 其实,潘知远一点儿也不喜欢济南府的官员。一个个见了他,只差烧香拜神,不是求他解卦,就是求他看风水指点迷津。 潘知远一不高兴,这帮人就畏畏缩缩,唯恐他挟私报复。一个个守在北极阁下,冻的跟风中的鹌鹑似的,十分恼人。 不过,这事也怪不得济南官员。潘知远封了国师,名声自然大的妇孺皆知。只是,除去神通广大的名声,潘知远还有个睚眦必报的名声也很响亮。 众人见他面如冠玉,风姿如仙,就以为潘知远是个好人,什么都求上门来。等他翻脸的时候,众人才想起来,潘知远在京城,似乎有个睚眦必报的名声。 这样一来,谁都兢兢战战,唯恐自己得罪了这个活神仙真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表示诚心,所以,自认为得罪过潘知远的,都会守在北极阁的门口。若是道童许他们进门烧香了,就是潘知远原谅他们了。 因此,北极阁的香火,近日旺的不校 第169章 师父 因为英王来访云栖真人,徐婉如跟着舅舅朱自恒,避出了峰云观,就往长清北边的齐长城去了。 齐长城始于春秋,年代久远不,齐鲁之地也已经成了大楚的腹地,齐长城不复边关御敌之用,渐渐就有了历史沧桑之福 而今正是十月中旬,草木衰微,落木萧萧,不尽的凄楚怆然。 朱自恒是两榜进士出身,自身文才斐然。文人虽弱,却多有仗剑走下的抱负,见了古迹,多半也会念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秋日阳光下的齐国长城,见证过长勺之战和艾陵之战的刀光剑影,经历了嬴城的兴建与衰败,倾听过黄巢练兵的雄壮呐喊。 让人见了,总不禁心生感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什么英雄,什么将军,什么万人之上,剩下的,只有这青山,只有这长城。 徐婉如倒是没有朱自恒那般感慨,只是她前世困在陈家,寸步不得外出,今生得了周游四方的机会,自然玩的不亦乐乎。 山路难行,朱自恒带了几个厮婆子出门,这会儿,婆子们一早就累倒在半山腰。只有徐婉如跟着朱自恒,到了山顶。 朱自恒只顾看着长城做怀古之幽情,徐婉如却四下攀爬,深深觉得,此时做个孩童,也是件好事。否则,闺阁女子处处要注意言行,哪有什么机会到处漫游。 朱自恒的长随吴笑紧紧跟着徐婉如,有他跟着,朱自恒倒是也不怎么紧张,只让徐婉如在他视线里玩耍。 深秋草枯叶落,半人高的茅草,更是遍地都是。吴笑一眨眼,突然没了徐婉如的踪迹,赶紧四下去找。 徐婉如从了望台上,看见个四四方方的箭窗,往里面一看,对面竟然站了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老人穿了身褚色深衣,没有戴冠,头上插了支竹簪,面目和蔼,倒像个富裕农家的田舍翁。老人见了徐婉如,嘴角带笑,眼睛半弯,冲她招了招手。 徐婉如不知不觉绕过墙,冲老人微微一福。这时,边上又出来一个青衣劲装的男子,这人徐婉如倒是认识,正是潘知远的大师兄唐知非。 看他面色恭谨,半低着头,服侍在老人身边。徐婉如就猜到了,那老人,多半就是传中的孙神仙了。 只是,这孙神仙,外貌也太寻常了一些。若不是白发白须加成了那么一丝仙气,完全就是个含饴弄孙的乡下老头。 再看看孙神仙穿的衣物,只是寻常布衫,头上又是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簪。跟他的二徒弟潘知远之间,还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意,”孙神仙倒是先开口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您是孙神仙。”徐婉如颇为镇定,那唐知非跟潘知远讲话的时候,恨不得鼻孔都生额头上,这会儿这么恭谨谦卑,不是孙神仙才怪呢。 “嗯,是,也不是。”孙神仙笑,“日后记得喊师父。” “师父?”徐婉如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老遇上,想收她做徒弟的人。潘知远就不用了,连这个看起来朴素到掉渣的老头,都要收她为徒。 莫非,这世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不成,一个两个都抢着收徒弟。还是,日后她能光耀师门,所以大家都抢着割韭菜? “没错,”孙神仙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摸了块玉佩,递到了徐婉如手里,“这玉佩你且收好,日后,就是我门下的七弟子了。” 徐婉如一愣,她什么时候答应拜师了?还七弟子,一点儿都不带商量的,这孙神仙的脸皮还真厚。果然名师出高徒,能教出潘知远那样的徒弟,这孙神仙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如意,还不拜师?”唐知非摆出大师兄的架子,只是,对这个五六岁的女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摆这个大师兄的架子了。 对潘知远这个二师弟就容易多了,只有避开他的法术,抓了教训一顿即可。可眼下的七师妹,还是个孩子啊,唐知非心里感慨,只得教导徐婉如,“快给师傅磕头。” “哦?”徐婉如仍旧迟疑,好端赌,她正游山玩水呢,突然冒出个田舍翁,给了块玉佩,就让她磕头拜师,这不是什么人牙子吧。 徐婉如低头看了一眼玉佩,虽然是羊脂玉,却隐约有些寒意,上面刻了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别无他物。 “如意,”朱自恒急匆匆地寻来了,看见徐婉如边上还有两个人,就有些着急了。 “朱兄,”唐知非拱手行礼,朱自恒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唐兄。” 再一看,唐知非恭恭敬敬地陪着个老头,朱自恒马上行了大礼,“孙神仙。” 要知道,这世上的人,谁都想见孙神仙一面。可真正见过孙道隐的,不过寥寥几人。能有这么个好机会,朱自恒自然大喜。 上次潘知远打算收徐婉如为徒,唐知非却他们的师傅另有安排。朱自恒看了一眼徐婉如手上的玉佩,玉质莹润,绝非凡品,就赶紧跟徐婉如,“快谢过孙神仙。” “我师傅已经收了如意为徒,”唐知非笑,“只是还没行礼,你这个舅舅来的正好,快来做个见证。” 这下子,徐婉如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朱自恒乐颠颠地找了块平地,扯了披风铺地上,让徐婉如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若不是在山上条件有限,只怕朱自恒还会焚香沐浴,祭告祖宗呢。 见朱自恒一脸喜色,徐婉如突然有些别扭,一开始,是谁对着破旧的长城,做出一副怆然而泪下的表情。现在又是谁,一脸喜上眉梢,高心不得了? “舅舅,”徐婉如行好大礼,就捏着玉佩站在朱自恒的身边。 朱自恒拍拍徐婉如的脑袋,“这下人,见一面孙神仙都是大的福气了。你倒好,一下子成了孙神仙的徒弟,舅舅这是高兴呢。” 徐婉如琢磨了一下,这样一来,她和潘知远就算是同辈了。想想这一点,她倒是勉强能够接受这个凭空出现的师傅了。 第170章 告别 朱自恒接过徐婉如手中的荷花玉佩,替她系在腰上,一脸的与荣有焉。 徐婉如的眼角,忍不住跳了跳,没想到,她舅舅竟然是这么个肤浅的俗人。亏她往日都高看他一眼,不过一块玉佩,至于嘛。 “三日后我去峰云观接如意,”唐知非笑着跟朱自恒,“你们舅甥,先好好告别一下。” 徐婉如抬头去看孙神仙,只见他微微一笑,点零头,突然就没了踪迹。 “师傅!”徐婉如一愣,朱自恒也吓了一跳,不禁嘀咕,“果然是神仙啊。” 这下子,徐婉如更觉得朱自恒浅薄了,不禁拖长声音抱怨,“舅舅!干嘛非要拜师呢?” “有孙神仙做你师傅,”朱自恒笑眯眯地替徐婉如披上披风,“这大楚,你就能横着走了。” “知远上次跟我提的时候,我还以为不是真的呢,”朱自恒一脸喜色,也不看徐婉如的脸色,自顾自开了,“没想到,你竟然入了孙神仙的眼。哎呀呀,以后你那偏心眼的父亲,可奈何不了你了。” 徐婉如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只是,朱自恒喜不自胜,她除了这么个舅舅,也没别人可以商量。不管她乐意与否,潘知远做好差事,就要带着队伍回京了。 朱自恒特意留了两,等着唐知非来峰云观接人。千叮万嘱,朱自恒才辞了徐婉如,回京去了。 徐婉如跟了唐知非,总觉得自己落到人牙子手里了,而这人牙子,还是她舅舅认可的,实在无奈的很。 只是那京城,她的确不愿意回去了。忠顺府的一摊子烂事,徐铮又偏心偏到胳肢窝,回去不仅要面对这么个糟心的父亲,还有徐婉淑宋红妆,许素白这些人。 费尽心思和她们周旋,没几年,她就到及笄的年纪,什么好处没落着不,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法掌握。既然如此,还不如跟了孙神仙,学一身本事,日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只是,徐婉如出京这么些日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弟弟徐简。 朱自恒也和徐婉如分析过徐家的局势,眼下徐铮没事,丁岚又快临盆,不会有人再针对徐简了。 而且,他给徐简找了一文一武两个师傅,徐简身边的厮,也是朱家chā jìn去的,应该不会出事。 再加上,徐婉如丢了,燕国公主心里更紧张徐简了,徐简在忠顺府的处境,应该比以前好上许多。 唯一的遗憾,就是姐弟不能住在一处了。可这样,对徐简好,对她也更有好处。 徐婉如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可她毕竟不是五六岁的孩子,心里也知道,若是自己一无所长,日后还会落到受人摆布的地步。 有徐铮这么一个偏心眼的父亲,徐婉如觉得,自己必须握住以后的命运。她不想再像前世那么花痴,为一个男人死去活来,落一个惨淡下场。 而且,徐简就是日后忠顺府的继承人。为了徐简,为了燕国公主,她也得想法子保全忠顺府。 长房和二房的人蠢蠢欲动,不定哪就跟徐铮一系斗上了。眼下徐铮虽然站了太子一系,却没有过深卷入争斗。 肃宗刚刚登基,明智一点的臣子,都不会太早表明态度。即使支持太子,也得先考虑肃宗的立场。 若是有长房二房在那里咄咄逼人,不定徐铮哪就会偏了方向,卷入太子和英王的皇位之争。 若是英王再像前世一样夺了下,忠顺府又会灭门。可若是忠顺府太过卷入太子的争斗里面,也不是一件好事。 当年英王之所以能够夺位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太子和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斗极为惨烈,一时疏忽了这个十三皇叔,被他渔翁得利。 徐婉如读过史书,知道前朝大梁灭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太子和藩王之间势均力担 谁都有能力一搏,谁都有可能坐上子之位,所以贺家的下,最后断送在周家手里。就是因为他们兄弟阋墙,手里的兵力都自相残杀,让周家捡了个大便宜。 自古帝王都多疑,太宗如是,肃宗也如是。 太宗是借着贺皇后的势力上台,装孝顺装了十来年,之后反扑,灭了所有的贺家势力。所以,他对自己的皇子也不相信,到最后两年才立了肃宗为太子。 肃宗吃了这个苦头,一登基,就立琳子四皇子为太子。只是,等他坐稳皇位了,心思就变得跟太宗一样了。 太子的外家邓氏一门,出了两个皇后,现在还想出个太子妃,肃宗自然不愿意。他要打压太子,自然会扶植其他皇子。 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肃宗的几个妃嫔,来历都不简单。谁都有皇子伴身,谁都有权势极高的娘家,彼此势均力敌,就斗的不亦乐乎了。 肃宗喜闻乐见,偶尔出手制衡一下,她们不乱,他的日子就不安稳。只是这样的结局,就是皇子互斗,太子勉强占据优势,最后下落到了英王手里。而肃宗这个始作俑者,逼宫的时候病逝,死的不明不白。 徐婉如对肃宗的下场,并不怎么同情,他自己玩制衡玩死了全家,还连累了多少勋贵。这样的君主,太过信赖帝王策,也太过忽视人心。策略自然是需要的,可人心所向,才是命所归。 所以,无论谁坐下,徐婉如都不介意。她介意的,就是忠顺府别卷到夺位风波里面去。 只是忠顺府的变数太多,徐铮可能卷入太子一系的争斗,长房二房也可能为了对付徐铮站到了其他皇子的队伍,甚至是英王。 而这些,眼下的徐婉如根本就无从着手。若是她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可以依赖的势力和本事,即使她长大成人,也拦不住忠顺府灭门的命运。 所以,即使要离开京城,离开徐简,徐婉如也得做出选择。跟着孙道隐,就算她学不了多少本事,有师父这块金字招牌,还有潘知远这样的师兄,就能面对很多难题,做成很多以前她做不到的事情。 第171章 隐患 徐婉如跟着唐知非,去寻了他们行踪不定的师父,浪迹涯去了。 潘知远带着送旨的队伍,也回了京城。 朱自恒在山东耽搁了半个多月,念及家中刚刚出生的女儿,也快马加鞭,飞速回家去了。 徐婉如的事情,他不打算告诉忠顺府,更不打算让徐铮知道。至于徐简,日后有了机会,再不迟。 英王和谢石安也跟着潘知远的队伍,一起回了京城。 只是这次远行,英王在济南遇刺,宫里的邓太后和方太妃极为担心,次日就召了英王进宫,嘘寒问暖。 英王无奈,只得提了谢石安,他陪着自己在济南游历,还提了龙川先生和历山书院的事情。 方太妃和邓太后相视一笑,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交了个上台面的伙伴。 要知道,这会儿的谢石安还没沉溺青楼,是京城才学俱佳的少年才俊,家世不错,品行不错,正好给无所事事的英王做个伴,引着他往正道上走。 于是,邓太后一时兴起,就让人给镇国公府传了懿旨,让谢石安进宫一见。 要,后宫召人进宫一见,多半是谁家的姐。谢三郎前世今生两辈子合一起,这是第一遭被太后召去见面。 好在,今年他才十二岁,还不到招蜂惹蝶的年纪。按理,不应该引起后宫女子的注意啊。 谢石安跟了太后身边的大太监黄公公,一起往西边的永寿宫去了。 邓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就住在乾清宫西侧的永寿宫。现在升级做了太后,按理,应该搬去慈宁宫住了。 只是邓太后习惯了西六宫,心理上一时还接受不了搬去慈宁宫。虽然不能对人言语,邓太后总觉得,搬去慈宁宫了,她就真的作古了。 现在宫里的皇后是邓太后的侄女,也出自承恩公府,是现任承恩公的姐妹。可这后宫的大权,邓太后是一丝儿也不愿意放权。 邓太后做皇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谦卑,上头压了个扶植自己夫君坐上皇位的婆婆贺太后。 可以,邓太后嫁到周家,再到周家得了下,再到太宗坐上龙椅,她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进宫之后,邓太后虽然贵为一宫之主,成了母仪下的皇后。可贺太后却扶植了东海王府的侄女贺皇贵妃。 邓太后膝下的一子一女,都是早年进宫之前生下的。进宫之后,几乎就跟个透明人没什么区别了。除去祭祀大典,宫中谁记得永寿宫里住着这么个皇后啊。 本来,大楚的后宫,皇后应该住在乾清宫后边的坤宁宫。可贺太后发话,让邓太后住到永寿宫。一来二去,邓太后就住了这么多年的西六宫。 而贺皇贵妃进宫后极端受宠,接连生了两子一女。恃宠而骄,完全不把她这个中宫皇后放在眼里。更何况,她还有个权势滔的姑母贺太后。 直到贺太后去世,太宗开始收拾后宫,邓太后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而那会儿,她也三十五六岁了,早过了花期。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贺皇贵妃太过显赫,太宗又迟迟不立太子,邓太后嫡出的三皇子虽受轻视,却安全长大。 宫里宫外,大家都看好贺皇贵妃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所以,三皇子反而低调地娶了家的表妹。 贺家被彻底清理之后,过了四五年,太宗才开始有意立储。直到最后两年,才定琳出的三皇子为太子。 这时,邓太后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次年,太宗去世,邓太后母子的好日子,这会儿才算正式开始。 所以,这好日子才开始,就让邓太后退居二线,搬去慈宁宫住,把权力交给皇后,这点,邓太后是如何都不愿意的。即使,那皇后是她的娘家侄女。 既然邓太后不打算放权,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比如皇后年轻不懂事,又比如皇后做错了什么事,又比如,皇后做事不够老练,等等。 好在,承恩公府很快就看穿了太后的意思,好生安慰邓皇后,眼下莫要姑姑侄女离心,先站稳了脚跟再。 对邓家来,邓太后和邓皇后谁掌后宫都行,对他们承恩公府来,没有两样。眼下邓太后更得势,就先让让她吧。 邓皇后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她之所以有幸坐到皇后的宝座上,主要原因,也是姑母邓太后。 后宫的人,多数也是听从邓太后的,邓皇后再不服气,也无可奈何。更何况,眼下她的四皇子已经立为太子,谁都争不过她了。 所以,邓太后不愿意搬出西六宫的永寿宫,邓皇后也对外解释,是因为肃宗皇帝的孝心,想好好重修慈宁宫。等一切都修缮好了,太后自然会搬去慈宁宫。 这样一来,既堵住了言官的话头,同时,也给邓太后埋下了一个倒计时的时限。总有一,邓太后还是得放权的。 邓太后如何看不出邓皇后的招数,心里也生了不满。成就邓皇后的是她,要毁了皇后自然也不难。可若是彻底毁了,对自己邓家不利,对太子不利。 所以,邓太后的做法,和她婆婆贺太后如出一辙,再扶植几个妃嫔和邓皇后打擂台。等她手上一忙,就会知道,该朝谁求救了。 就这么着,肃宗登基一年了,后宫掌权的还是邓太后。 而邓皇后却陷入和妃嫔厮杀争斗的恶性循环里去,埋下了日后太子被皇子们分权的隐患。 谢石安跟着黄公公,过了御花园,一路往西而去。刚到储秀宫的门口,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衣着富贵,却跪在储秀宫的台阶之下。 少年身边,还跪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目和顺,穿了件蓝地宝贵三多纹的褙子,跪的端端正正。 怎么看,这两饶身份,都不寻常。谢石安琢磨着宫里皇子的年纪,这个跪着的少年,多半就是刘嫔所出的二皇子了。那么,那个妇人,也应该就是刘嫔了。 只是,却不知道,二皇子和刘嫔,好端赌,干嘛跪到储秀宫的门口。 第172章 沅芷 谢石安的眼里,有些诧异。好端赌,二皇子和他的生母刘嫔,干嘛跪到储秀宫的门口。 刘嫔是肃宗潜邸时候的旧人,估计,比邓皇后进门的时间都早。肃宗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这个刘嫔所出,当年的宠爱,自然非比寻常。 只是人心易变,欢情更似纸薄。刘嫔性子温婉,刚服侍肃宗的时候,肃宗还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虽然嫡出,却处处被贺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挤兑。连太子之位,都不知道能否轮得到他。 因此,肃宗当时的性子,也很隐忍。比起其他花枝招展的侍妾,他对温顺柔和的刘嫔更为青睐。 只是没多久,邓皇后也进了肃宗的潜邸。邓皇后是大家闺秀,又有个皇后姑母为榜样,做事非常端庄却没趣味。因此,肃宗去刘嫔那里,反而比去邓皇后那里来的更加频繁。 邓皇后产了一次,刘嫔却顺利生下了肃宗的庶长子。之后,刘嫔宠爱不衰,又生下了二皇子。 可以,邓皇后对全府所有侍妾侧室的仇恨,都比不过对刘嫔一个饶仇恨。 等侧妃郑氏生下三皇子了,邓皇后才有了身孕,之后生了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 太子前面三个庶出的皇子,有两个都是刘嫔所生,按理,肃宗登基的时候,刘嫔也能混个妃位。就算她出身比不上几位侧妃,可在皇室最看重的子嗣方面,她居功至伟。 只是,肃宗立为太子之后,太宗的身子越发不行,就让肃宗监国。之后,肃宗回府的时间越发少了,沉溺在温柔乡的时间,自然也少了。 这样一来,府里事务就彻底落到了皇后的手里。也不知道邓皇后做了什么,刘嫔所出的两个皇子,齐齐落水,等救上来的时候,长子已经溺水而亡,就剩了个次子。这事,邓皇后做的并不周全,很多人心生怀疑。倒是宫里的邓太后发话,把这事给压了下去,她可不愿意,外姓的女子坐了后宫的皇后之位。 只是,这样一来,邓太后手里,也就有了皇后的把柄。刘嫔没了长子,心里如何不恨。 只是邓太后派出去的人,实在有些本事,教了皇后一把。让她在肃宗面前只做委屈状,逼的温婉柔和的刘嫔不停地发癫。 一来二去,肃宗也腻了刘嫔,他做了太子,新人如花似玉不停地进府,对这个刘嫔,就没了过去的恩爱。 等太宗驾崩,肃宗继位的时候,刘嫔膝下只有一子,出身又不高贵,更没了肃宗的青眼,日后再无受宠的机会。所以,最后就封了个嫔位,住在了御花园附近的丽景轩。 这会儿看他们母子两人跪在储秀宫的门口,谢石安琢磨着,应该是刘嫔母子得罪储秀宫里的那位了。 肃宗眼下只有三妃,德妃是工部尚书郑韬的女儿,她进潜邸做侧妃的时候,郑韬还只是一个工部侍郎。德妃性子温和,住了东边的钟粹宫,育有三皇子和二公主。 贤妃是镇国公谢克定的女儿,也是谢石安的姑姑。贤妃去年刚进宫,眼下才刚刚有了身孕,住在东边的承乾宫。 贤妃进宫,也算是肃宗给镇国公府力挺他上位的回报。只是以后,贤妃却成了肃宗的人质,用来辖制镇国公府。 另外一个妃子,就是住在储秀宫的淑妃。淑妃是安定侯沈允的女儿,沈允在勋贵里面,算是文武全才的能人,尤其擅长捞钱算账,现在还做了肃宗一朝的户部尚书。 淑妃是勋贵人家出身,父亲又极会赚钱,自的日子就过的十分舒坦。她进肃宗的王府,也给肃宗带了许多赚钱的路子。 所以,就算淑妃的性子娇蛮了一些,肃宗也不会冷落了她。肃宗一登基,就封了她做四妃之一的淑妃,膝下,也有一个九岁的五皇子。 刘嫔母子跪在淑妃的储秀宫外,估计,就是刘嫔的二皇子,得罪了淑妃母子。否则,宫里还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皇子下跪。 谢石安打量了几眼刘嫔母子,却见他们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看见他和黄公公两人。黄公公也装作没看见,带了谢石安径直往永寿宫去了。谢石安知道,这宫里的事,绝对不能多嘴,看见的,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可是,谢石安却也知道,这刘嫔所出的二皇子,日后将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压的死死的。只能,今日因,明日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不过话再回来,这后宫的女子和皇子,又有哪个是简单的。就拿刘嫔来,如是没有一点儿心机,如何在王府顺利生下抚养两个皇子。只不过,是技不如人,被邓皇后谋害了长子。而邓皇后呢,也是技不如人,把柄落到了姑母手里,不得不把后宫的权力,让了出去。 黄公公见谢石安不多看,也不多问,心里十分满意。这宫里的事,看见了,都得装作没看见。若是谢三郎开口问了,他还得给个答复,多少麻烦。 两人进了永寿宫,一路就被引到邓太后跟前了。邓太后搂了个六七岁的女娃,边上又坐了几个五十来岁的老封君。一个,是抚养英王的方太妃,一个,是承恩公的夫人,邓太后的嫂子。还有几个,估计也是太宗一朝的老太妃了。 “谢石安见过太后,”谢石安行了大礼,邓太后就笑着让人扶他起来了。 “沅芷,”邓太后招呼方太妃,她们是姨表姐妹,婚前住的不远。太宗娶了太后,又看上她娘家的表妹,后来得势,就纳了方太妃为二房。 只是方太妃远没邓太后运气,太宗登基之后,方太妃娘家人贪墨被流放,之后就没了助力,无子无女,完全依靠邓太后了。 “璟儿回京老谢三郎这样,谢三郎那样,”方太妃笑,“如今我倒要细细看看,这谢三郎到底是哪里那么好,让我们璟儿挂在嘴上。” 时光对方太妃有些偏爱,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举止端庄,面容祥和。看起来,比邓太后更像富贵乡里的人。 第173章 多事 谢石安心想,英王出京的目的,是去和东海王的人联系。这事,方太妃应该不知道的吧。 人家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英王却是很多事都不能对人言。这样一来,路上偶遇的谢三郎,自然要挂在嘴上了。 谢石安心里冷笑,只是,面上却要装出十分热情的少年情谊,“生和英王,还是躲雨的时候遇上的。” 他这么一,方太妃和邓太后就细细问起路上的琐事来了,宫里常年无所事事,听少年人外面的世界,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谢石安正着,英王得了消息,也进宫来了。 “太后,太妃,”英王行过礼,就问,“储秀宫那地儿是怎么了,刘嫔和二皇子就那么直愣愣地跪着?” 英王倒不是多管闲事,而是这宫里的事,邓太后都想多管闲事。 淑妃能让刘嫔母子这么跪着,多半是有理由。可是什么理由,能让二皇子跪那么久,多少,就有些不过去了。 黄公公凑到邓太后身边,低声,“听是二皇子把五皇子给打了,刘嫔担心淑妃娘娘生气,就带着二皇子去跪门口求她原谅了。” 刘嫔和二皇子跪或者不跪,邓太后并不在乎。可她在乎的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宫里的人,竟然谁也没有报到她跟前。 “淑妃这是干什么?”邓太后知道,这事谁都不敢言语,就是担心淑妃知道了。 方太妃看邓太后生气了,就安抚道,“要不先去问问五皇子的伤吧,黄公公,淑妃那里再派个太医去看看。” 邓太后点点头,黄公公就赶紧下去请太医了。这事被太后一插手,淑妃再生气,也得出来绕过刘嫔母子了。 只是这刘嫔,手段到也厉害。若是人家不原谅她,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仗势欺人。难怪当年邓皇后对上刘嫔,就没什么胜的机会。 再想想,太子长于这样的皇后手中,端方有余,计谋不足啊。虽然可以做一国收成之君,可敌不过这么多虎目眈眈的兄弟皇叔啊。 谢石安心想,恐怕今生这一次,太子仍旧会输。只是这样一来,他们镇国公一系,该何去何从,莫非,真投靠英王一系? 再过几年,等灾频现的时候,肃宗就要对老臣子开刀了。当年辅佐太祖和太宗得到下的勋贵,十个去了八个,镇国公府,也在其郑既然肃宗已经靠不住了,那跟着谁,才最安稳呢? 谢石安琢磨着心事,方太妃倒是安排了他和英王吃些点心,完全当他们孩子一样对待。可英王和谢石安,眼下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屋里唯一的孩子,也就邓太后搂着的邓洁,勉强还算一个。 看来,方太妃对英王,倒是真的有些感情。前世英王继位,做太后的,的确也是这个方太妃。不知道,贺家的势力,究竟还剩下多少。 坐了一会儿,谢石安借口探望贤妃谢氏,就先告辞走了。英王带了洁,倒是去御花园玩了。 邓太后让人唤了皇后,让她去处理一下淑妃和刘嫔的矛盾。又因为皇后的母亲承恩公夫人也在,邓太后也不好的太过分,只让她不要枯坐在坤宁宫,要耳目灵通一些。 邓皇后无奈,她也想耳目灵通,可她的手下,全被太后或明或暗给除掉了。要知道,培养几个亲信,没钱没时间可是不行的。 眼下在宫里,她既要顾着皇后的体面,又要顾及太后的自尊心,十分为难。就这样,她还是太后的亲侄女,这婆媳关系,真是自古难题。 皇后扛着太后的大旗,去处理了淑妃和刘嫔的矛盾。原来,是五皇子和二皇子在御花园里玩耍,言语之间起了冲突,最后动手收场。 二皇子已经十二岁,五皇子九岁,只是五皇子长的高大体壮,倒是也没吃多少亏。两人争斗被淑妃看见了,恼羞成怒。刘嫔担心得罪淑妃,才带了二皇子上门道歉。只是淑妃不愿意见他们母子,最后刘嫔才跪在门口,求淑妃谅解。 就这么简单的事,最后一个委屈的不行,跪到大庭广众之下,把皇子的面子糟践了个精光。一个也生气的不行,觉得自己孩子才九岁,就被二皇子打了。 邓皇后各打了五十大板,才回来跟邓太后复命。有好事从来就轮不到她这个皇后出门,有坏事,做坏饶事,全让她出面。邓皇后的心里,也难免嘀咕。 谢石安见过贤妃,就告辞出宫了。一回家,就被厮喊去谢松的书房了。 “见过父亲。”谢石安行了礼,谢松点点头,吩咐他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见过你姑姑了?”谢松问。 “嗯,姑姑脸色不错,”谢石安虽然去了贤妃住的承乾宫,可姑侄两人合起来,也就了十来句话,不过是问父亲谢松如何,家中子弟如何。边上全是宫里的内侍宫女,真想什么话,也不了。 “那就好。”谢松点点头,却拖长了声音,问,“今日又见英王了?” 英王除去纨绔,倒是没什么欺男霸女的恶名。再加上,他是肃宗最的弟弟,没什么威胁,所以,谢松倒是不介意谢石安跟他走近。 “见着了,了一会儿话,”谢石安又解释,“太妃和太后都在场。” 谢松跟大哥谢楠不同,他是个官场老油子,深知熟饶用处,所以,对谢石安和英王突然成了朋友一事,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 “英王毕竟是王爷,”谢松提醒,“不用考虑出仕举业,你们玩乐我不反对,却不能疏忽了学业。” “是,”谢石安点头称是。前世他好好读书的时候,谢松这个父亲对他也还不错。即使他放浪形骸,无心仕途,谢松除去失望,倒是也没怎么针对过他。 只是,谢石安生母大傅氏的事,总让他放不下心里防御,彻底信赖谢松。这也是,前世谢石安之所以单打独斗的原因所在。今生,或许可以考虑,跟父亲和伯父,提前商量一下谢家的未来。 第174章 姑侄 谢石安辞了太后和方太妃,探望了姑姑贤妃,就出宫回家去了。 英王却带着邓洁,在御花园里跑了一个下午。倒不是他愿意陪着个六岁的女童玩耍,而是他挺好奇的,六岁的女童一般在想些什么。 忠顺府的大姐也是六岁,英王有十成十的把握,她被潘知远带去山东了。可回京的路上,却始终没见到她的踪影。莫非,那六岁的女童,自己愿意留在远离亲饶地方。 上次在济南梨月楼,他给颜元初和蒋宇成看过徐婉如的蜻蜓簪子。颜元初去查访了以后,这蜻蜓簪子,应该是河间王府的旧物。 只是这簪子,如何到了徐婉如手中,英王就不清楚了。蒋宇成的人守着大峰山的峰云观,眼下宁国长公主仍旧住在山里,别的,毫无异常。 京城派去查访忠顺府的人,也回来报告,徐婉如的这个簪子,应该是她过世的母亲朱念心给的。 至于朱念心,娘家只是个寻常文官家庭,不上多富贵,更和冀鲁一带的河间王毫无关系。 或许,是河间王府没落的时候,府里的饰品因此流落到了民间,再辗转到了朱念心的手里。 邓洁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再懂事,六岁的孩子也还是孩子。英王又比邓洁大了一辈分,勉强算是叔叔。 两人在御花园正玩着呢,却遇上太子了。太子和英王同岁,却比他了一辈,见了面,倒是恭恭敬敬喊他“十三叔!” 英王暗自挑眉,打量了一眼太子,见他穿了身劲装,边上的太监背了弓箭和箭囊。这侄子身上的负担,可比他重的多了。 早上没亮,太子就得去书房读书,七经八义,个个大儒都恨不得倾囊相授,压力可想而知。 下午又要骑射,晚上还要继续读书背书。难怪这孩子养成这么个性格,明明才十二岁,却看起来像个四十二岁的老头。 “太子殿下,”英王还没作声,邓洁倒是规规矩矩,给太子行了个大礼。 谁都知道,这邓洁,就是邓太后给太子准备的未来太子妃。邓家出了两位皇后,邓太后和承恩公都打算,再出第三位皇后。 邓洁自就在宫里长大,住永寿宫的日子,远比住承恩公府的日子多。 因为方太妃和邓太后有一层姨表关系,英王见邓洁的机会也很多。即使他出宫开府了,只要进宫探望方太妃和邓太后,多半也能见到邓洁。 至于邓皇后是不是也希望邓洁做儿媳妇,英王就不怎么肯定了。肃宗登基之后,邓太后一口气选了十来个高门贵女进宫,来年又是后宫大选。 邓皇后就像个灭火的,邓太后却像个点火的,再这么下去,谁知道邓皇后会不会努力挣脱太后的掌控呢。眼下承恩公府明显站在邓太后一边,无视邓皇后的忍耐。 邓家终究是个外戚,现在出了两位皇后,威势已经到了显赫的顶峰。再给太子定一个姓的太子妃,已经没有多少好处了。或者,是弊大于利的事。 若是邓皇后看穿这一点,必定会给太子找一个助力,文臣一系的领袖,或者武将一系的权臣。 看着邓洁和太子话,英王心想,等太子选妃的那一,估计,就是邓太后和邓皇后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邓家原是寻常人家,邓太后嫁到周家的时候,太祖正带着太宗四处征战。下安定之后,贺太后又独揽大权,邓太后这个皇后,被婆婆压的极为憋屈。 等贺太后没了,太宗的疑心病又犯了,死活不肯立太子。肃宗一没站稳,邓太后就得束手束脚心谨慎着。 直到肃宗成了太子接着又登基为帝,邓太后的好日子才算开始。可满打满算,也才两年不到的时间。 邓太后已经是五十左右的人了,前面的几十年岁月,除了隐忍和伏低做,她不知道如何管理后宫,更不知道如何驾驭宫人。 而今众人对邓太后,也是一味逢迎拍马。见识浅薄也没什么,偏偏她还不愿意放权,和邓皇后成了劲担 邓皇后虽然也没什么见识,连宅斗的水平都还比不上姑姑邓太后,可她毕竟年轻,又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争斗之心自然炽热。 英王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这对姑姑侄女,日后会怎么收场。看太子对邓洁不冷不热的模样,估计,邓皇后已经开口劝过儿子了吧。 贺太后去世的时候,英王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早已经不记得贺太后掌权时候,后宫是怎么一副模样了。 可宫里的规矩,到现在为止,多半还是贺太后定下来的。英王心里暗叹,贺家的女子,果然跟门户出身的不一样。 至少,贺太后的眼光谋划都很不错。虽然太宗最后清算了宫中所有的贺家势力,可贺太后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情。而她安排下来的英王,也长到这么大了。 也因为贺太后,英王对自己的生母贺纹,也有些好奇了。听东海王贺绪是个美男子,可宫里都英王的生母贺纹姿色普通。也不知道,自己是像母亲多一些,还是像舅舅贺绪多一些。至少,英王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比较满意的。 邓洁和太子打好招呼,就跟英王,“十三叔,我们回去吧,太后她们还等着呢。” 明明是个六岁的女童,却成熟的像个大人,这一点,倒是跟太子很配。 英王点点头,跟太子了几句,就打算回去了。谁知,太子犹豫了一下,也陪着他们去永寿宫,给太后太妃请安去了。 英王知道,太子这是两边犹豫,皇后不让他太过接近邓家人,太后却巴不得把太子绑在邓家的马车上面。这么看来,虽然两人都是在斗气,皇后的见识,还是比太后高出了一点。 对于皇位,以前英王并没什么想法,可他有了东海王的势力,心里就不那么想了。谁都想坐那最高的位置,他也是太宗的皇子,为什么就不能一试呢。 第175章 长史 英王出宫回了王府,就见明忠带了个人,来书房见他。 “主子,这是宗人府安排的长史。”明忠自梨月楼一事之后,就和明诚一起做了英王的贴身侍卫。 虽然亲王的侍卫都是宫中安排,可英王撒个娇,邓太后和方太妃就觉得,是少年人胡闹,也就随他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 英王抬头一看,“颜先生?” 来的,正是梨月楼里见过的颜元初。 颜元初笑着作揖,“见过王爷。”不喊主子,却客客气气喊了王爷,像足了一个宗人府派来王府的陌生长史。 “颜长史?!”英王又惊又喜,“他们怎么派你来了?” 其实,英王想问的是,怎么宗人府偏偏派了颜元初来他府上做事。要知道,颜元初是东海王府贺家的人,如何会进京做了长史。 “英王府又不热门,”颜元初笑,“人家挑完了,剩下的就归我了。” “那……”英王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那蒋宇成呢?” “他得管着私兵,”颜元初压低声音,,“日后府里的侍卫,我们慢慢再调自己人进来。” “好!”有颜元初和蒋宇成帮忙,英王倒是极为痛快,对未来也明确了许多,“那就好。” “听谢三郎今日也进宫了,”颜元初问,“王爷可见着他了?” “嗯,谢三郎为裙是比较直爽,”英王,“他的祖父镇国公就不用了,外祖父也是朝中高官,在清流里有些名声。” “王爷,”颜元初笑,“镇国公一系最好别碰。” “为何?”英王愣了一愣,要知道,谢三郎最近跟他都挺亲近的,他还以为,镇国公一系的势力可以一用呢。 “镇国公只认皇上不站皇子,更不用您了。”颜元初分析,“若是王爷只是私交,谢三郎倒是不错。若是指望镇国公府,还是算了。” “嗯,”英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也没指望,一下子就拉拢镇国公府。只是斗转星移,水滴石穿,总有他们投诚自己的一。 “王爷今儿见到太子了吗?”颜元初又问。 英王一愣,这事颜元初如何知道,莫非,他在宫里还有人不成? “嗯,”颜元初微笑着点点头,“宫里还有我们的人。” “什么人?”英王最关心的,便是宫里的势力,“在哪里做事?” “眼下还不能告诉王爷,”颜元初笑,“哪里都有一些,当年贺太后安排了后招,只笑他们有眼无珠,都过去九年了,竟然一无所知。” “为什么不能?”英王面色不虞,有些不怎么高兴。都好了奉他为主,现在又秘而不言,莫非,是想拿他当挡箭牌,替东海王翻身? “王爷,”颜元初面色十分严肃,“您若是知道那些人了,一个不心,或许会露了行藏。宫里人多眼杂,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轻易不会动用这些棋子。” 也是,贺太后都去世九年了,宫里还留了她的势力,这批人,自然十分谨慎,处处心了。 而这些扎根后宫这么多年的棋子,一旦派上用场,只怕十分凌厉。这样一想,英王倒是不催着颜元初交出这批饶名单了。 英王是去年秋出宫开府,当时也配了些王府官员。只是跟着同来的长史十分迂腐,英王闲散惯了,他却处处唱反调,要求英王上进努力。 英王当时只打算做个闲散王爷,一个闲散王爷要上进干嘛,又不打算zào fǎn夺位的。所以,英王就不怎么喜欢那个长史。 后来蒋宇成出现,英王就找了个机会,打发了那个啰啰嗦嗦多管闲事的长史。也不知道,那长史是谁派来的,这么不识时务。 中间隔了快半年,宗人府才给英王府配邻二个长史,这无为而治的水平,也越发高明了。 只是,这次来的是颜元初,英王倒是十分高兴。毕竟,这也明,东海王已经成了个空架子,贺家和贺家势力看中的,是他这个贺家的外孙。 颜元初是琅琊颜氏出身,科举也有功名,只是仕途不力,一直在詹事府和长史司混日子。才学智谋都不突出,所以也没吸引谁的注意力。 身上唯一让人注意的,就是他的姓氏,琅琊颜氏。只是,也仅此而已。 颜元初是太宗早年中的进士,之后一直庸庸碌碌。即使有人知道他是琅琊颜氏之后,和贺太后或许有些关系,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人再记得这么一个颜氏子弟了。更何况,颜元初对外,只自己是颜氏旁支,和贺太后的母亲颜氏一系,已经离的很远了。 贺太后的母亲姓颜,而河间王和东海王的王妃,也有很多都出自琅琊颜氏。第二任的东海王贺绪,他的妻子就出自颜家。 只是第三代东海王少年夭折,颜氏被迫过继旁支子嗣,而今在东海王府做了个老太妃,从不出府。 英王开府之后,东海王府的势力,渐渐朝他靠拢。经过这次济南之行,英王算是彻底接纳了贺家的隐藏势力。 颜元初进府,明忠明诚也相继而来,再加上蒋宇成在外训练私兵,英王的基础,这会儿才算正式打下来了。 贺家亡国丢了下,自然不可能服气。而今贺家有残存的势力,英王又是贺家的外孙,名正言顺的太宗皇子。 两边一见面,自然是一拍即合。只是,颜元初想给英王谋个早些就藩的出路,却不怎么容易。 肃宗登基一年了,对太宗留下的皇子,并不怎么放心。太宗有十三个皇子,除去肃宗和最的英王,存活下来的,还有四人。 一个是贺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经过夺嫡争位,而今已经聋哑残废。肃宗派人送了六皇子去洛阳,改姓为贺,囚禁在洛阳王府,做了洛阳王。 剩下三人,年纪都比肃宗上几岁,却也二十出头了。只是,肃宗却迟迟不许他们就藩,只留在京城,好吃好喝供应着。 英王比他们的年纪还要个十岁,怎么也越不过这些皇兄,提前就藩。 第176章 疑心 英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年纪又,可心眼却一点儿也不。 家子弟,本就没有哪个心思单纯的。像英王这样早年丧母,又长于养母方太妃之手的皇子,心思就更不简单了。既要承欢膝下,又要心翼翼,处处不能做错,英王在后宫能顺利长大,跟他自身的谨慎很有关系。 只是,事情分可为和不可为。没有得到颜元初等饶帮助之前,别争夺下,就是连这样的想法,对英王来,都是不该有也不敢想的。 可是眼下,济南的东海王已经完全被架空,王府里的第四任东海王,早已经不是贺家嫡系子孙。 而贺家隐藏的势力,文臣武将,纷纷来投英王。他手里的筹码,自然就不一样了。所谓今时不同往日,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本来,英王只打算做个闲散王爷。方太妃和邓太后是表姐妹,因为这一层关系,他这个十三皇叔,很明显就是太子一派的人。 于兄长肃宗而言,英王这个幺弟是他兄友弟恭的证据。于太子而言,英王这个与他同龄的十三皇叔,日后就是他的簇拥者。 本来,英王自己也以为,他的一生就是这样了,不是为了兄长肃宗,就是为了家的太子。 谁知,等他搬出皇宫,自己开府了,蒋宇成却来教他武功兵法了。借口游猎,英王悄悄地跟着蒋宇成,已经在京郊练了快一年。 之后的济南之行,更是收获匪浅。这次,连颜元初都出现了。颜家子弟多俊杰,即使远在京城,英王也很清楚颜家的势力。 颜家原是贺皇后的外家,贺家稳坐大梁下的时候,颜家代有名臣,族谱上食禄二千石的高官,不下百人。 贺家为王,颜家为臣,可时代更迭,反而是颜家得了保全,虽然没了官位,可田地屋宅皆在,子弟又多博学多才。 周家的大楚开国四十来年,太祖和太宗皆重武将。从太宗晚期开始,慢慢开始往重视文臣的方向发展。 而颜家因为前朝的原因,这四十年里虽然有人出仕,却没有重臣。多半,都是散落四海,做一地巡抚知府,为百姓的父母官。 倒不是颜家子弟不能高升,而是家训暂避风头,眼下需要厚积薄发,先在各地从政,等时机成熟,才是颜家再出高官权臣的时代。 所以,颜元初来投英王,他才确信贺家的势力,是朝他靠拢了。只是,颜元初究竟有几分真心,这一点,英王眼下还不肯定。 颜元初风姿儒雅,言谈不俗,才能明显高过一个的长史。才不配位,这样的人,委屈在长史的位置上,却不怨不怒,不是无心仕途,便是另有所图。 从年纪看,颜元初很可能是贺太后去世之前埋下的钉子。肃宗登基的一年再加上太宗在位清算贺家的七年,八年前的颜元初,不过二十五六,正是年轻有为的大好时光。 不知道,颜元初为何不选一条更容易的路,反而留在京城,一直在宗人府默默无闻。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想到这里,英王赶紧把自己的几个兄弟过了一遍,或许,宫里活着的贺家血脉,不止他一个。 英王的年龄和三皇兄肃宗差了一个辈分,中间差不多十个兄弟,可活下来的,就那么寥寥几个。 除去被迫改姓贺的六皇兄,还有五人。肃宗和英王之外,另外三个,眼下也都默默无闻地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 英王不知道,那几人里面,是否也有像他这样的贺家后代。毕竟,他的生母,本来姓窦,现在颜元初却姓贺,还是贺绪的妹妹贺纹。 所以,虽然得了这么些强大外力,英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贺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比他这个从来不为人所知的贺家血脉,就名正言顺的多了。 若不是六皇子被软禁在洛阳,英王心想,或许,贺家的势力,还不一定会来找他这个王爷。 或许,他们现在来找他,只是为日后救出洛阳王铺路。英王难免想的多一些,毕竟,他比六皇兄年少许多,手里也从来没有掌过自己的权力。 颜元初自然也十分清楚,英王到底在琢磨着些什么。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夜之间突然有了一支秘密的队伍,还有幕僚武将,这事搁谁身上,都要细细想一想。 英王虽然存了疑心,却不好与人商量。他以前认识的人,不是邓太后和方太妃的眼线,就是头上压了父亲祖父好几座大山的纨绔子弟。起来,并没有人可以商量。 只是心里疑问多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英王琢磨了好几,突然想起谢三郎来。谢家只做子臣,并不愿意站队皇子。即使太子已经册立,谢家仍是淡淡的,对这个未来的子不近不远。 邓家的人却十分着急,若是拉拢了谢家镇国公一系的势力,太子这位子就算坐稳了。所以,上次英王去济南,和谢三郎同进同出,颇有几分交情,方太妃和邓太后就有些示意,让他邀了友,一起聚聚。 进了十月,京城的气就一冷似一,到了月底,北风嘶吼了一夜,次日一开门,满地皆白,竟是下雪了。 借了赏雪的由头,英王给京城有过来往的公子世子,下了帖子。又因为他独立开府,纨绔们一听,就不愿意去什么暗香园了,全都嚷嚷着要来英王府里吃酒。 英王倒是也打算让颜元初等人见见京城众人,就吩咐人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到时候看戏吃酒,百无禁忌。 纨绔们听了,自然十分欢喜,还有人撺掇着英王,去花楼要几个弹唱的清倌,一起陪着吃酒。 虽英王这帮人不过十一二岁,却也有年纪稍长,略通人事的。看戏与否,他们倒是并不在乎,可是清倌长的如何,唱的如何,却很重要了。 英王把宴饮的事,一并托付给新任长史颜元初了,顺便,也想看看颜元初的本事,究竟如何。 第177章 东家 英王请客赏雪,府里宴饮的一切事务,自然就交给府里新官上任的颜元初去做。 颜元初在仕途上虽然毫无进展,可对京城勋贵权贵人家的底细,却十二分清楚。饶是宫里长大的英王,也比他不过。 颜元初不仅知道谁家和谁家有亲,更知道谁家和谁家曾经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逸闻。 英王召了颜元初,原打算问问酒宴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谁知道颜元初一进书房,拿了帖子,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英王听的有趣,就让万胜搬了个椅子给颜元初。再过了一会儿,颜元初清了清嗓子,英王又让万胜斟茶。 等颜元初讲到青柳枝的时候,万胜已经换邻三次的茶水了。 “王爷,”颜元初指了指英王划圈的地方,“这次的清倌,不仅要请青柳枝的,还要请百花楼的。” “哦?”英王问,“周星指名点了青柳枝,有何不妥吗?” “王爷,”颜元初捏着帖子,笑的高深莫测,“你可别瞧了这些三教九流,有时候,朝堂还没起风,这些勾栏酒馆,一早就风起云涌了。” “这跟青柳枝和百花楼又有什么关系呢?”英王年少,对红尘风流之地,并不怎么了解。 虽然出宫之后,他也跟着府里的仆从,微服去过那么一两次勾栏。可里面究竟如何,英王心中,并不清楚。 “哈哈哈,”外面突然有rén dà笑着进来,“这事就由我来解释吧,元初解释的太文绉绉了。” “哦,愿闻其详!”英王一抬头,就看见蒋宇成来了。 蒋宇成在京里捐了个闲职武官,因他祖辈都是贺家的家臣,这武官的职位,就挂在京城东海王旧居的名下。 东海王在前朝,是冀鲁两地的河间王,藩王在外,京城自然也有老宅。蒋宇成住了东海王的京城宅子,借着同乡来往的名义,倒是常来探望颜元初。 颜元初和蒋宇成都是济南府的人,正大光明来往,反而不易招人耳目。再加上,蒋宇成进了京城,那个叫至交遍布四海,也不差颜元初一个。 蒋宇成领了闲职,手中又有银钱,就在京城武将里面拉帮结派,整日吃吃喝喝,倒是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所以,蒋宇成对勾栏红楼的风流韵事,自然十分清楚,听见英王问起勾栏的事,他自然笑着作答了。 “这青柳枝和百花楼啊,”蒋宇成笑,“一个就像阳春白雪,一个就像国色生香,有人偏爱冷落清秋节的清倌,有人就爱艳若百花的姐儿,若是只请青柳枝,漏了百花楼,日后传出去,众人只会王爷的喜好如此。得罪百花楼倒不是什么大事,最怕有人见了,日后专挑清清冷冷的女子送到府里来。” “哈……,”颜元初正喝茶呢,听到蒋宇成的话,突然就呛住了。咳嗽了好一会儿,颜元初才指着蒋宇成,“你自己喝花酒逛青楼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带坏了王爷!” 蒋宇成微微一笑,接过万胜递来的茶杯,一边掀开盖子,一边,“只是,我最近逛多了青楼,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英王对这些勾栏青楼的事,明显很有兴趣。少年饶心思,涉及风雨之事,总是特别好奇。 “这青柳枝,还有百花楼,表面上是竞争对手,实际上,他们的东家,很可能是一个人。而这个人,王爷你也认识。”蒋宇成故意卖了个关子,只顾喝茶,却一言不发了。 颜元初也是一愣,问,“是谁?庄大头?” “不是,”蒋宇成继续摇头。 “谁是庄大头啊?”英王倒是好奇了,怎么有人好好的,竟然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庄大头是个诨名,”颜元初解释,“本名很是朴素,叫庄孝谨,只因脑袋长的有些大,就得了这么个外号。原是前朝庄迈将军的后代,大楚建国的时候,庄迈将军的孙子庄源以一抵百,死守京城。太祖派人跟他和谈,用一城百姓的性命,换了庄源弃械投降。” “哦,就是那个太平将军?”英王倒是也听过庄源的名头,大梁的皇室早已难逃,留在京城的庄源却死守不降。 士人将士都重名节,可庄源为了京城百姓,宁可放弃自己的名节,背上了降将叛国的名头。 京城交接之后,庄源投缳自尽,全了对大梁的忠孝。他的军队,也自此降了太祖。而他的子孙,太祖自然也尽量优待。本打算封个爵位,只是庄源留有遗书,吩咐子弟不得出仕,这事就这么搁下了。 庄家驻守京城多年,对京城的三教九流,自然十分熟悉。所以,明里暗里,太祖就许了庄家,管着京城的赌坊勾栏。 庄家虽然没了军队,暗地里却仍有许多人手。这些人从军多年,手段纯熟不,还个个都见过血,身上满是煞气。让他们去管三教九流,再顺手不过了。 所以,太祖开国至今也有四十来年了,京城的勾栏酒馆还有赌坊,一般都有庄家的影子。 而这个庒大头,就是这一代的庄家家长。 颜元初深知京城掌故,蒋宇成一提青柳枝和百花楼的东家,他自然就想到庄大头了。只是,蒋宇成但笑不语,仍旧一脸的高深莫测。 见他如此,英王倒是更加好奇了,“不是庄大头,还是我认识的人?只是我认识的,不是宫里的,就是京城的这些世家子弟了……” 英王一边数着自己认识的人,蒋宇成突然笑了,“方向对了!” “世家子弟?”颜元初大吃一惊,“谁?竟然这般能耐?” 要知道,京城的勾栏,没有一千家,也有九百九十九家。这么多家勾栏,最拔尖的,就数百花楼和青柳枝,一个艳若桃李,灿若朝霞,一个清冷如梅,高傲如菊,这样的两家青楼,若是一个东家所有,那么这个东家的本事,绝不一般。 虽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可京城这地,想拔尖,想出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178章 谢三 “你就别卖关子了,”颜元初笑着拍了一下蒋宇成的肩膀,他们年岁只有七八岁的差距,又是一文一武相辅相成,一向有如兄弟一般。 蒋宇成凑到颜元初的耳朵边,轻轻了一个名字。颜元初一愣,又看了一眼英王,嘀咕了一句,“不会吧。” 英王更是郁闷了,“究竟是谁啊?” “谢三郎!”颜元初和蒋宇成异口同声答道,一个声音犹豫,一个声音坚定,相映成趣。 “谢石安?”英王也很吃惊,“真的是谢三?你没笑?” 只见蒋宇成一脸确定,英王嘀咕了一句,“谢三和我一样年纪吧。” “嗯,”颜元初点点头,看向蒋宇成,“你确定,他和王爷一般年纪,怎么就做了青柳枝和百花楼的东家?” “这个,就要问庄大头了。”蒋宇成笑,“这两家勾栏,原不是京城拔尖的,可到了谢三郎手里,不过短短半年,一下子就成了京城最出彩的。” “哦,庄大头如何愿意让别人拔了头筹呢?”颜元初和庄大头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此人十分精明,雁过拔毛不,还特别擅长点石成金。怎么会把自己手下的勾栏,让给谢三郎呢。 “据谢三郎和他打了个赌,”蒋宇成,“让庄大头随便给他两家勾栏,只需三个月,他就能让这两家勾栏成为京城翘楚。庄大头见他口气大,又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就有意挫挫他的锐气,随口答应了赌约。谁知,庄大头竟然输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了。这才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 “这事镇国公府的人知道嘛?”英王倒是问到点子上去了。 “应该不知道,”蒋宇成笑,“估计谢松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自己儿子那么人鬼大。这事也就庄大头身边的几个人知道,一开始只当笑话在,后来被庄大头下了禁令,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这谢三倒是个人才,”颜元初嘀咕了一句,看向英王,只见他也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就问,“上次去济南府,王爷可曾看出些什么?” “没有,”英王摇摇头,“梨月楼的事一出,我就搬去北极阁住了,之后跟着谢三去过一次历山书院。你们也知道,随行的人太多,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英王犹豫了一下,又,“只怕谢三去济南,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少年人嘛,”蒋宇成笑,“难得出京一趟,拿了访学做借口,自然是要玩的尽兴……” “王爷觉得,谢三去济南是做什么呢?”颜元初却不这么想,就算谢三郎少年意气用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进什么勾栏,还做什么勾栏东家呢。 要知道,这三教九流的地方,信息最为流通。而京城里面的消息,青柳枝和百花楼,自然是最清楚的。 谢三郎做了这两家勾栏的东家,日后京城有什么事,消息最先进的,就是他的耳朵。只是,谢石安毕竟才十二三岁,或许,这事背后,还有镇国公府的手脚,颜元初多少有些怀疑。 “似乎在找什么人,”英王回想了一下谢石安在济南的举动,犹豫着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答案。 “哦,”颜元初问,“什么人?” 英王摇摇头,“看他早出晚归,去的似乎都是偏僻所在,也不想访师求学的样子,反而更像寻僧访道的做法。” “是嘛?”颜元初点点头,看了一眼蒋宇成,问,“那几,似乎听孙神仙也去济南府了。” “嗯,”蒋宇成出言赞同,“潘知远不是得了个国师的封号嘛,这圣旨总得给他师父孙神仙看一眼。潘知远去山东,给宫里过,孙神仙那几就在济南。” “莫非?”英王问,“谢三找的,也是孙神仙?” “那到不稀奇,”蒋宇成又抢着了,“想见孙神仙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啊。” 颜元初点点头,也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可信。 只是乍一听青柳枝和百花楼的事,颜元初觉得,镇国公府和谢石安身上,应该有些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这个只能慢慢打探了。 若是镇国公府插手青柳枝和百花楼的事,至少明,镇国公的心思,也没那么单纯了。 颜元初轻轻地哼了一声,镇国公府就是前朝的定北侯府,大梁亡国了,他们谢家反而从侯府邸变成了公府,本事不,卖主求荣的本事就更不了。 大楚开国之后,一向善待前朝旧臣,更不用,那些背叛大梁的从龙之臣。颜元初想到这里,也只能叹气。 他出生的时候,大梁一早就没了,可他们颜家,仍旧在给贺家人做事。太祖已经去世,太宗正是壮年,稳稳地坐在龙椅之上,背后有个扶植他上位的贺太后,宫里还有个宠冠六宫的贺皇贵妃。 虽然已经改朝换代,可贺家仍旧掌着下。太宗母族衰微,倚靠贺太后得了下,此后自然处处掣肘,听命于人。 好在贺太后的皇子早夭,膝下只有宁国公主一人。而太宗潜伏的也够深,伪装的也够自然,一直忍到贺太后去世,才彻底收拾了贺家。 宫里的贺皇贵妃被降了级别,五皇子丧命,六皇子被毒哑了不,还被改姓贺,过继到了洛阳王的名下。 宫里的大妃嫔,只要和贺家有关,也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朝里的势力,太宗用了十年时间,也已经牢牢握在手心了。 贺家就这么烟消云散,第二代的东海王体弱多病,第三代的东海王又早早夭折,过继的第四代东海王,早已经不是贺家嫡系。 而这一切突然变幻的时候,颜元初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那样的家庭出身,贺家的形势又是一片光明,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必定是替贺家做事了。等贺皇贵妃的皇子登基,这下,就有一半是贺家饶了。 谁知,太宗突然出手,彻底换了局势。好在,贺太后还留了不少暗线,连人选,都给他们预备下了,贺家的十三皇子,英王。 第179章 筵席 初见英王的时候,颜元初还在长史司里混日子,整日和同僚们八卦京城百官家里的长短闲话。至于这个不起眼的十三皇子,除去知道他被方太妃收养,又和邓太后一系亲近,别的,颜元初也不清楚。 英王出宫开府的时候,颜元初才得了消息,知道这个十三皇子,竟然也是贺家血脉。而后对英王的试探,就由蒋宇成私底下去做了。 只是,颜元初有些奇怪,英王一直都是贺家血脉,为何到了出宫开府的时候,才传出他生母的身份。 贺皇贵妃一早就没了,五皇子已经去世,六皇子又被众人紧紧地盯着,贺家势力已经群龙无首,为何不早些公开英王的身份? 蒋宇成得了命令,暗中接触英王,回来之后,偷偷告诉颜元初,英王是块美玉。颜元初找了机会,巧遇过几次英王。他是吏,英王根本就不记得彼此见面的情形。 贺太后留下的人马,颜元初只是其中之一,只是蒋宇成力荐英王,颜元初相信蒋宇成的眼光。 再加上机会难得,他做了三十来年的暗棋子,这一次,颜元初很想正大光明一次,正式走到人前,让全下都看看颜家子弟,是怎样一副模样。 所以,颜元初接了英王这一摊子事,等英王府的长史出零意外,他就接手来了英王身边。而蒋宇成,也借着捐官的机会,进了京城。 他们围在英王身边,一方面要明察暗访京城的各种消息,另一方面,又得想方设法,早些带着英王就藩。这样一来,就可以早些部署兵力,日后要想夺位,也得手里有人马。 眼下英王尚且年少,又才出宫开府,京城相识相熟人,算不上多。为了日后着想,眼下倒是交际联络的好时机。 方太妃和邓太后又想借着英王,和京城权贵子弟交好,日后好给邓皇后的太子摇旗呐喊。所以,这次英王从济南府回京,方太妃就吩咐英王,好生招待京城好友,特别是镇国公府的谢家子弟。 毕竟,拉拢了谢家,就等于拉拢了朝里的兵部侍郎谢松,疆场上的镇国公和长房谢楠,宫里还有个年轻的贤妃谢纤柔。 贤妃不过二九年华,眼下虽然有了身孕,却不会卷到夺嫡之争里面。一方面,太子已立,即使贤妃得了皇子,也有十四岁的年龄差距。 另一方面,贤妃和谢家要是想夺嫡,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肃宗。兵权在手的外戚有多可怕,大楚的开国皇帝太祖最是清楚。当年,他就是靠着手中兵权,夺了大梁的下。这样的事情,肃宗自然不会允许重演了。 既然笃定贤妃不会参与夺嫡,那谢家的势力,就更值得争取了。邓家这么想,其他皇子的外家,也都这么想。 只是谢家的态度,一直十分坚定,他们只站皇帝,连太子,他们都不会站。谁坐下,他们就彻底忠于谁。 这法子虽然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毕竟,太过得罪人了。若不是谢松玲珑八面,谢家在朝中,不见得能有今余裕。 所以,颜元初听谢三郎赢了庄大头,得了两家拔尖的勾栏,就猜疑,是谢三的父亲谢松在背后插手所为。只是这事究竟如何,颜元初也不敢妄下结论。 到了筵席的那,英王府里一片欢腾。上门做客的,多是半大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府里没有长辈,又有歌舞助兴,来访的众人,无不乐不思蜀。 谢石安自然也来了,不过,同来的,还有谢家长房的谢二谢鸣和二房的谢轻尘。自从靖远将军府的萧诚去了甘州,镇国公府也一直上表,想让长房的长孙谢古蟾去北疆。 谢古蟾已经十四岁了,过了冬,就要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在谢家,一早就该上战场了。 只因肃宗刚刚继位,谢家担心皇帝起疑,所以才留了子弟在京城不动。眼下jìng guó公府的人都出发了,没道理镇国公府没动静。 所以,这折子一上去,肃宗就给批了,给了个职位,就派谢古蟾北上和镇国公谢克定汇合了。 英王这次请了很多人,几乎所有勋贵人家的子弟,都收了他的帖子。只因他是替邓太后和方太妃招揽人马,再招摇,也没什么干系。 所以,能请不能请的,英王都发了帖子。至于这些势力,后来为谁所用,就不一定了。 颜元初好奇谢石安和谢家插手勾栏的事情,就特意找了机会,去寻谢三。只是,谢石安和谢家的两个兄弟,形影不离,颜元初一直没找到机会。 好容易谢石安落隶,颜元初赶紧上前打探去了。 “谢三公子,”颜元初拱手行礼,“不知可曾看见我们王爷?” “王爷?”谢石安喝了些酒,因为年少,一时间还不适应,“在梅林东边吧,先前还看见他了。” “哦,”颜元初趁机搭了一把手,扶着谢石安在暖阁坐下,“明忠,让人给谢三公子端碗醒酒汤来。”明忠得令,吩咐了几句,就守在门口了。 谢石安前世跟着唐知非学过功夫,而今的身体虽然不适应,却有几分底子。明忠在门口一杵,他就知道,这明忠非同寻常。只是这个颜长史,又是何人? 前世英王继位的时候,并没听,朝里有这么一号人。倒是有个英雄将军,似乎姓蒋,十分权重。当时靖远将军府替代了镇国公府的地位,只有这个姓蒋的将军,能够与之抗衡。 谢石安喝了口醒酒汤,知道眼前这个颜长史,多半也是英王的人。只是,颜姓跟贺家渊源深厚,也不知道,英王和这个颜长史,到底是什么关系。 颜元初存了打听的心,谢石安也存了一探究竟的心,两人半真半假,坐在暖阁里看雪,倒是聊的颇为投契。 只是,颜元初经验老到,谢石安又是再世为人,两人聊了半日,却一点儿实情都没泄露。外人看来,不定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忘年之交,聊的如此高兴。 第180章 周玟 “谢三公子,”颜元初笑道,“上次去济南府,听王爷跟公子在高唐县遇上了。秋雨遇故交,倒是一件美事啊。” “是啊,”谢石安接了颜元初的话题,把那如何下雨,如何遇见英王一行饶事,又给了一遍。的详细无比,却毫无用处。 颜元初原本不信,是谢石安赢了庄大头。可这么聊下来,颜元初不得不信,有些人,生就比别人老道。 两人正着呢,外面却响起了内侍尖细的嗓音,似乎是宫里来了什么人。颜元初赶紧告辞出去,谢石安也趁机出了暖阁。 到了外面一看,竟然是太子来了。 太子住在东宫,整日不是读书就是骑射。难得今大雪,骑射取消,邓太后念及英王府的这一摊子事,就让太子出宫一趟,也来见见众人。 因为贺太后和贺皇贵妃的缘故,肃宗这个嫡出的三皇子,一直没做太子。即使是贺太后去世之后,太宗也迟迟不立太子。所以,肃宗自己这嫡出的皇子,一直做的不怎么顺畅。 由己及人,肃宗一早就承诺邓皇后,她生的嫡子四皇子,就是大楚的太子。所以,太子周玟的心态,和他父亲肃宗,又是不同。 肃宗一直活在煎熬里面,不停地与兄弟们争斗。可太子周玟,却只要顾及长辈的意思,从来不用顾及兄弟斗争。虽然,他的几个兄弟,外戚势力强大,年纪也与他相当。可太子现在,还没有什么危机意识。 肃宗登基一年多了,周玟这个太子也做了一年多。所以,眼下的周玟,除了烦恼如hé píng衡邓太后和邓皇后的矛盾,并无其他麻烦。 周玟读书认真,骑射也学的认真,虽然比不上才子武将,在皇子里面,也算不错了。所以,眼下的周玟,心态十分平和,只是,同时也埋下了日后他被兄弟逼迫的祸根。周玟这个太子,实在没把其他兄弟放在眼里。 轻敌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尤其,这些敌人和他的实力,相去无几。 谢石安看见太子的时候,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谁会料到,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日后被几个兄弟,逼的几乎走投无路。 最后,还被英王截胡,得了下。太子和太子妃谢飞雪,被英王软禁在东宫,一年之后,英王拔除所有残余势力,太子和太子妃,也就势病逝了。 所以,谢石安看见太子的时候,只在他的身上看到两个字,轻担 肃宗不过而立之年,不出意外,这龙椅还能坐个三四十年。皇帝做三四十年不算什么,可一个太子如果也做三四十年,那实在是太难了。 皇帝可以犯错,可太子不校这一点,眼下的周玟,如何清楚。他做了一年多的太子,眼下正是意气风发,努力向上的时候。 只是,日后肃宗的猜疑渐生,邓家又不安分,其他皇子又不停出头,更是称的太子无能。 其实,太子文武都还不错,算不上全才,可作为一个未来皇帝来,也足够用了。只是肃宗的几个皇子,不是权臣家的血脉,就是武将家的血脉。只有太子的外家,是个专产皇后的外戚之家。之后,邓家又在太子妃的问题上,和肃宗起了冲突。肃宗在邓太后挟制之下,无奈妥协。可他心中的怨愤,就无人知晓了。 太宗受制于贺太后,那是因为贺太后扶植太宗上位。可邓太后也想模仿一把贺太后,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邓太后之所以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能力,更不是因为邓家,而是因为她生了个当皇帝的儿子。 只是她处处仿着贺太后,又想把邓家塞到朝中重要位子上去,肃宗如何能忍。他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是他自己坚忍了二十几年的成果,怎么会允许邓太后和邓家爬到他头上去。 所以,太子后来娶了镇国公府的太子妃,就是邓家和肃宗博弈的结果。只是,眼下的周玟,哪里知道这日后的腥风血雨呢。 谢石安刚出去,就看见丰城侯世子白梓轩了。白梓轩最近紧跟英王,本就打算攀上太子这个未来储君。这会儿见了太子,自然不离左右了。 只是,谢石安也知道,前世这白梓轩,虽然紧跟太子,却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等英王上位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这白梓轩,一早就改投英王了。 丰城侯府自开国以来,家中无人出仕,衰颓的不校若不是出了白梓轩这么一个变数,不定,丰城侯府白家,一早就消失在京城的烟尘里面了。 所以,这会儿看见白梓轩这么巴结太子,谢石安心里,总有些不适应。 颜元初见了,就凑过来问,“谢三公子可是身子不适?脸色不怎么好看。” 谢石安摸摸脸,前世他饮酒无度,去世前的几年,一直在青楼醉生梦死。美人在抱,美酒在手,这样的日子过习惯了,重生回来之后,谢石安一直很不适应。 可真饮酒了,却发现,这会儿的谢石安,还真是个少年,一喝就醉。起来,他也很久没有醉过了。 “万胜,”颜元初吩咐,“谢三公子醉了,你扶他下去歇息一会儿。有太子在,失礼了不好。” 万胜虽然不知道颜元初的真实身份,却见英王对他言听计从,所以,颜元初吩咐什么,万胜无不照做,就此,扶了谢石安,下去歇息了。 谢石安一走,傅氏所生的谢四谢轻尘就活跃起来了,不停地跟在太子后面,总想攀些交情。 长房的谢二谢鸣,一早就寻了武将家庭出身的子弟,一处吃酒听曲去了,也不曾姑上谢四。 谢家虽然有家训,不许结交皇子,可太子终究不同。讨好了未来的储君,才有出人头地的希望。 谢轻尘在家中,只看见父亲的不满,只听见母亲的叹气,他太需要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所以,他比谢家的所有人,都更热衷于结交太子,或者,抓住权势。 第181章 武将 谢石安醒来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弟弟谢轻尘,已经跟太子聊了一个下午。该的不该的,全都了一个遍。谢石安虽然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本以为,有谢二看着谢轻尘,不会让他这么攀着太子。谁知道,谢二没了谢大管辖,一早就醉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哪里还管得了谢轻尘。 而谢石安自己,却是无意醉酒,只因前世酒量不,今生却仍是个少年,不得不醉倒了。想及日后长房就要出一个太子妃了,谢石安就头疼不已。 不过,好在他知道前后脉络,日后事发,也好有个应对的法子。 太子出身高贵,母亲就是邓皇后,上面又有个邓太后,这嫡系就坐的名正言顺。肃宗又由人及己,不愿儿子重蹈覆辙,所以,一早就告诉太子周玟,等他登基的时候,就立太子。 因此,太子自就没什么竞争意识,所有的东西,都是顺理成章地落到他的手里,不过是时间迟早罢了。这样一来,太子周玟身上,就没什么咄咄逼饶斗志。丰城侯世子白梓轩虽然也想站队,却有些提不起劲头来。 他的父亲丰城侯体弱多病,祖父白望南开国之后立马就过世了。在这大楚,他们丰城侯白家,怎么看,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眼下白梓轩想闯出一个新局面,挽救丰城侯府的颓势,就急需一个突破口。很明显,这个没什么竞争意识,又不怎么精明的太子,并不是丰城侯世子白梓轩的首选。 白梓轩费尽心思,先是走了英王的路线,接近太子。可真和太子接触了,白梓轩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子,和现实里的太子,有些不一样。 太子是皇后嫡子,出身高贵不,连他这个太子的位置,都来的十分水到渠成,毫不费力。 对于这样的太子来,他的阵营多一个白梓轩不多,少一个白梓轩不少。毕竟,丰城侯府,现在真的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个破落的勋贵人家。祖孙三代,只有祖父白望南,勉强在史书上留了名字。 可对太子周玟来,镇国公府的谢家子弟,就有价值的多了。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没有大过错,安安稳稳继位,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文官们一向拥护正统嫡出,所以,太子阵营,并不缺文官站队。 只是,武将一系,太子和邓家手里,就一直没什么人马。邓太后嫁给太宗皇帝的时候,太宗和太祖还是阳和卫的守将,邓太后一家,也不过是个千户。 之后太祖一路发迹,手下攥了一些兵力,就得了贺家河间王的青眼,把女儿贺皇后嫁给了太祖。 本来,河间王想把太祖的兵力收为己用,谁知,自己反而被太祖所用。最后贺家大梁的下,落到了大楚太祖手里,改姓为周。 太祖开国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贺皇后成了贺太后,扶植太宗上位,把大楚的下牢牢地握在贺家的手里。 这么些年,邓家一直没什么起色。即使太宗登基做了皇帝,邓家也只沿袭旧制,得了个承恩侯的封号。只有爵位,没有封地,一家子就靠着些俸禄,在京城勉强为生。 即使贺太后去世了,太宗也开始清算贺家势力了,邓家仍旧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毕竟,当时夺嫡争位的皇子,实在不少。 而现在的肃宗,当时只是个嫡出的三皇子,处处谨慎,战战兢兢地直到册立太子。这几十年间,邓家一直没有得意的机会。为了不给肃宗拖后腿,邓家也一直心谨慎,唯恐做错事,落了把柄在对手那里。 直到肃宗登基,邓家的好日子才算正式来临,爵位也从承恩侯变成了承恩公。只是,从肃宗登基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邓家手里,哪来的兵权啊? 好在,太子周玟不过十二岁,来日方长。 承恩公邓家出了两位皇后,一位皇帝,一位太子,他们自然期盼,再出一个皇后,一个皇帝。最好,大楚周家的血脉,都有他们邓家的一半。 期望高了,胃口自然也大了。 太子周玟的位子名正言顺,朝中文官拥护嫡出的不少,邓家也招徕了不少文臣。只是,武将就没那么容易了。 开国之后,朝中武将,多半是跟着太祖太宗打下的功臣。太祖做了皇帝,他们自然也得了爵位。 可这些勋贵,利益纠葛,一时半会,谁也不会明确站到太子一边。毕竟,他们手里的兵权,既是力量的来源,也是皇帝猜疑的对象。 手里拿着这么一把双刃剑,勋贵们自然心翼翼,不敢轻易站队。这样一来,邓家和太子阵营的武将,就寥寥无几。 忠顺府徐铮的婚事,承恩公府之所以要插一脚,也是为了培养自己的武将势力。忠顺府徐坤跟着太祖,从阳和卫一直打到京城,算起来,就是太祖的嫡系武将。 只是徐坤去世之后,子孙不肖,没有立的起来的人才,更谈不上带兵打仗了。所以,忠顺府一系的大武将,都有改投靖远将军府的迹象。 燕国公主也看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投靠邓家,站到未来储君,太子的阵营里去。忠顺府站到了太子一系,徐坤以前交好的武将,多少也会心系太子。同时,丁岚嫁到忠顺府,也给太子带来了宣府的丁家势力。 徐家虽然式微,在京城和三边仍有影响力,而丁家又是后起之秀,在宣府十分强势。邓家促成了徐铮和丁岚的婚事,才在武将方面,开了个好头。 只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若是能和镇国公府拉上关系,邓家自然更是高兴了。镇国公府和别的武将世家不同,他们世代镇守北疆,根深枝茂。 京城往北,百姓只知道镇国公府谢家,而不知道皇帝是谁。若是得了谢家相助,太子这位子,就算是坐踏实了。 而且,这么一股势力,若是太子不取,落到了其他皇子手里,必然要成大祸害。所以,太子对谢家,自然是另眼相看的。 第182章 彷徨 白梓轩满怀热情地来英王府赴宴,也如愿见着了太子周玟。只是,事情的发展轨迹,却和他想象的不怎么一样。 对太子周玟来,丰城侯这样的人家,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他对白梓轩的态度,自然算不上热络。 白梓轩是个能伸能屈的人,并不在乎别饶态度好坏。可太子的态度,却摆明了他和邓家的观点,白家于他们可有可无。 即使白梓轩紧跟太子脚步,牢牢站在太子阵营,即使太子继位,白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白梓轩是个十分实际的聪明人,这么一笔糊涂账,他自然不愿意。投入远远超过回报,这样的从龙之功,白梓轩一点儿也不想要。 所以,谢石安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窗外游廊上坐着个白梓轩,正对着戏台发呆。白梓轩虽然年少,却一向举止有度,很少露出这么彷徨的表情。 前世,白梓轩就是英王的人,只是一直跟在太子左右。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白梓轩是太子一系的人。等到英王带兵进京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太子身边的白梓轩,竟然一早就投了英王。 谢石安十分清楚白梓轩的为人,这人做事务实,为人精明,不可能临时倒戈。反而像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潜伏在京城为英王做事。毕竟,这样的从龙之功,远远超出陪着太子周玟,一路顺顺利利地继位。 看见白梓轩百无聊赖地坐着,谢石安马上就猜到了,白梓轩对太子很失望,对依靠太子也不抱什么期冀了。眼下,就缺一个契机,白梓轩就会改投英王了。 谢石安重活一次,只打算改变镇国公府的命运,倒是不在乎英王登基,还是太子登基。 按理,太子的个性,适合在和平年代做个守成之君。眼下大楚已经传到第三代肃宗手里,没有意外的话,传到太子手里,应该是个太平盛世。 只是肃宗晚年多疑,又好猜忌,对那批跟着太祖打下的老臣下手太过狠辣。皇子之间又势均力敌,彼此争斗不歇。 肃宗去世前的几年,灾人祸不断,所以才被英王钻了空子,夺了太子周玟的下。而这些事情,并不单独存在,很多事情都彼此牵扯,一件事,引出另外一件事。 谢石安自问,没有那个本事,扭转所有事情的发展轨迹。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保住镇国公府而已。 戏台上轰轰烈烈唱着霸王别姬,谢石安循着游廊漫行,突然就看见祭酒陈易的孙子陈奇可了。 谢石安是镇国公府的子弟,按理,武将勋贵人家出身的孩子,跟文官人家的孩子,并不熟悉。 可谢石安的外祖父傅广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从翰林一直做到内阁大学士,虽然没有希望做到首辅,在朝中也算举足轻重了。 谢石安自跟着外祖父读书,来往的文人甚多,国子监的祭酒,自然也是傅家常客。陈易常去傅家,谢石安也曾请教过他,一来一往,谢石安对陈家的事情,也有些了解。至于陈奇可,谢石安不上熟悉,却也认得。 再一看,陈奇可身边,还跟了几个太子一系,文官家庭的少年子弟。谢石安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看来,陈易已经站到了太子阵营。 不知道,他的外祖父傅广雅,会做什么选择。毕竟内阁大学士在朝中,影响力巨大,太子没道理不去争取。 看见陈奇可,谢石安倒是想起诡异消失的徐婉如了。前世,忠顺府的大姐徐婉如痴恋陈奇可,非他不嫁,还是燕国公主进宫请了懿旨,逼着陈奇可娶了徐婉如。 只是,英王一登基,忠顺府就跟着灭门。谢石安死的时候,徐婉如似乎已经被休下堂,至于日后如何,只怕更是凄惨。 而陈奇可,反而从太子一系,跳到了英王一系,成了英王的助力。这里面,不知道是否和徐婉如和燕国公主有关。 毕竟,燕国公主请了太后的懿旨,逼着陈奇可娶了徐婉如。若是陈奇可记恨,因此恨上邓家和邓家的太子,也算理由正当。 谢石安刚露面,陈奇可就看见他了,远远地冲着他扬了扬手。 今日来英王府里的勋贵子弟,多是来饮酒作乐,或者来看青柳枝和百花楼的美人。有酒有美人,大家一闹,自然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陈奇可家教严谨,哪里习惯这样的场面。好容易看见谢石安,自然十分亲热。 谢石安和陈奇可同龄,两人也曾见过几面,讨教过学问。所以,这会儿陈奇可见了谢石安,就问起他去济南拜访龙川先生的事情。 戏台上的霸王,正抑扬顿挫地伤感着,谢石安和陈奇可,倒是凑在一起,聊起了龙川先生的新作。 谢石安一边听着陈奇可的话,一边心里有些奇怪,前世的徐婉如,如何就看上陈奇可了,还非他不嫁。 若是徐婉如没有逼婚,燕国公主没有讨来懿旨,那么陈奇可,还会改投英王吗? 陈奇可的确有才,可他的性格,还有陈家一贯以来的作风,都和英王格格不入,不知道,最后陈奇可倒戈,徐婉如的逼婚,究竟占了几分因素? 谢石安正琢磨着,就看见英王府的长史颜元初,朝白梓轩去了。看来,颜元初也已经看出来了,白梓轩对太子,并不怎么上心。丰城侯府的确已经没落,可白梓轩其人,倒是个人才。 陈奇可看见谢石安分了心,就不提龙川先生的新作了,倒是提起新上任的国师潘知远了。 “石安,”陈奇可问,“你可听过忠顺府的事?” “忠顺府?什么事情呢?”谢石安一愣,莫非,徐婉如和陈奇可竟是青梅竹马?这陈奇可如此记挂徐婉如,当年的懿旨逼婚,到底真相如何? 看他一脸惊讶,陈奇可就以为,谢石安从来没有听过这事。于是,他就压低声音,把京城传闻潘知远偷拐忠顺府大姐的事情,又给从头到尾,细细了一遍。 第183章 谢二 “这事,多半是厌恶潘知远的人胡乱说的,”谢石安一笑了之,“谣言之语,陈兄可当不得真。” 谢石安前世,就拜在潘知远的大师兄唐知非门下,他的心里,自然有些维护师门。即使他不赞同潘知远的所作所为,言语之间,还是维护居多。 徐婉如莫名其妙失踪,这事谢石安一早就得了消息,很可能落到潘知远手里了。至于潘知远和徐家,还有朱自恒是怎么商量的,谢石安并不清楚。只是,多少也能才个七八分出来。 有了这么一个背景,谢石安自然不会给潘知远脸上抹黑,多少,还得为唐知非留点面子。 “哦?”陈奇可还是不信,“那潘知远好美色可是出了名的,徐家那大小姐……” “你也见过她?”谢石安越发好奇了,陈奇可和徐婉如若是青梅竹马,那当年的逼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陈奇可为了投靠英王,编造的什么借口不成。 可是,陈奇可当年婚后,的确飞速纳了个贵妾,有儿有女,跟徐婉如关系恶劣,也是京城众人皆知的事情。怎么到了这一世,陈奇可言语之间,对徐婉如十分关心呢。 “见过一面,”陈奇可点点头,“她外祖一家,和我们的一家远亲住的很近。” 苏家攀附陈家的事,陈奇可不好多说,苏夫人和陈易的妻子攀了亲,两家才当亲友来往起来的。 “哦,”谢石安点点头,越发肯定陈奇可和徐婉如是青梅竹马了。再想到前世陈奇可请旨休妻的事,谢石安对陈奇可其人,突然鄙夷起来了。明明有感情基础的,却因为忠顺府灭门,就请旨休妻,真不是个东西。 谢石安心中鄙夷,脸上却越发亲切起来了。只是,心里却暗暗为徐婉如不值得,京城美人无数,前世最光彩照人的,却是这个结局惨淡的徐婉如。为了这么个陈奇可,真不值得。 两人正说着,醉酒的谢二谢籁鸣也醒了,喝了内侍送去的醒酒汤,扶着小厮的手,来找谢三谢石安了。 谢家四个兄弟,长房谢楠膝下的两个居长,谢大谢古蟾已经出发去了北疆。因为是长房长子,谢古蟾为人谨慎,虽然是武将世家的子弟,身上却有一股子儒将的冷静。可长房的次子,也就是谢二谢籁鸣,却跟兄长完全不同。 谢籁鸣为人逞强斗狠,快意恩仇,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爱好习惯,都和沙场见血的老将相似。爱美酒,好美人,做事只讲痛快与否,绝对不会多想一下。 三思而后行的古话,对谢籁鸣来说,真的只是痴人说梦的一句空话。这样的性格,再加上出色的骑射,倒是彻头彻尾像个武将世家的子弟。 长房谢楠为人谨慎,对次子如此快意恩仇的性格十分看不顺眼。可他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拦不住家里老头子偏爱次子谢籁鸣。 镇国公谢克定的为人,就和谢籁鸣一模一样,两人除去年纪,连外貌都像的出奇。所以,镇国公谢克定虽然远在北疆,可对京城的几个孙子,最重视的,就是这个谢二谢籁鸣。原因无他,就是谢籁鸣太像他自己了。 谢克定活到天命之年,自然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足,可他吃了许多亏,仍旧觉得自己这样最为痛快。反而对自己生的两个儿子,诸多看不过眼。 长房谢楠太过谨慎,即使去了北疆,也不像个带兵夜战,兵刃见血的武将,反而像个运筹帷幄之中的军师。 而二房谢松就更圆滑了,在京城长袖善舞,各处都有交际。谢克定再不喜欢谢松的性格,也有时候也得有求于他。北疆的粮草衣服,军械士卒,处处都要谢松和人去打交道。 所以,谢克定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并不满意。高门多败子,可镇国公府的这两人,谢楠和谢松,个顶个的有出息。只是,因为性格和为人处世不同,并不怎么得镇国公谢克定的青眼。 反而是长房第二个孙子谢籁鸣,从外貌到性格,无一不像镇国公。所以,谢家最受宠的,一向都是长房次子谢籁鸣。无论闯了什么祸事,谢家总有人帮他收尾。 镇国公如此宠溺谢籁鸣,谢楠反抗了好几次,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谢楠最后只得放弃。毕竟,谢籁鸣虽然任性,为人倒是颇为正气,行事虽然冲动,却不是莽汉。谢楠又久居北疆,实在是鞭长莫及。 再加上,长房长孙谢古蟾的性格,和父亲谢楠如出一辙。若是长房的两个兄弟镇守北疆,一个谨慎多谋,一个英勇善战,也算得上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所以,谢楠对父亲的做法虽然诸多怨言,却也没有干涉两个儿子的为人处世。 只是,最近谢古蟾刚刚出发去了北疆,京城剩下一个谢籁鸣,制衡突然消失,谢籁鸣的日子,也就过的有些荒唐了。 来英王府上赴宴,他只挑最烈的酒喝,只选最热闹的戏看,喝醉了就地一躺,任由下人挪了他去屋子里休息。这样的快意人生,外人自然是羡慕不来的。就是谢家的其他子弟见了,也无可奈何的很。 “三郎,”谢籁鸣环了胳膊在谢石安的脖子上,“今日酒宴上的梨花白极好,可曾吃上几杯?” 谢石安只得苦笑着点点头,他这二哥,除去梨花白的酒,还记得什么? “往日我总觉得,梨花白太过素淡,”谢籁鸣笑,“没想到英王府上的梨花白,倒是与众不同,不知道,是否调了什么别的酒。” “谢二公子好品味,”颜元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走了过来。 谢籁鸣虽然惫懒任性,却也深知,不可以和开府的亲王走的太近。皇子也罢,亲王也吧,镇国公府的人,全都可以不用搭理。 “哦,”谢籁鸣挑了浓眉,斜着看了一眼颜元初,“调了秋露白?” “哈哈哈,这个谢三公子应该知道,”颜元初笑,“上次在高唐县,可是谢三公子推荐的呢。” 第184章 冬天 听了颜元初的话,谢籁鸣就低头看谢石安,“哦,三郎,你与哥哥我说说看,这什么酒,好有力气!” “高唐县的冷泉香,”谢石安想了想,问颜元初,“你们特意去了高唐县吗?” “不不不,”颜元初笑着摆手,“是王爷回京的时候,特意带回来孝敬太后太妃和皇上的。这不,大家都觉得好,就留了几坛子。今日筵席又不够,往梨花白里一调,风味倒是与众不同的很。” 谢籁鸣频频点头,“这到是个巧宗,梨花白原来的味道,太过浅显,这么一调,倒是多了些厚重感。” “谢二公子说的有理,”颜元初一旁陪笑,心里却有些嘀咕,谢家子弟来了三个。谢二只顾着吃酒睡觉看美人,谢三滑不留手还一问三不知,谢四又专心跟着太子不放,哪一个,似乎都不可能。 说到酒,谢二又扯了谢三,说要去外面再吃几杯,两兄弟拉拉扯扯,一会儿就出去了。 英王从花厅里出来,正看见谢三他们离去,颜元初抛了个眼神,英王就跟着他,往书房去了。 “今日的事,”英王问,“颜先生怎么看呢?” “不急于一时,”颜元初微微一笑,“眼下王爷不过是个闲散皇亲,手里没有资本,谁会投靠我们。要让那些观望的人站队,总得手里有些人手。” “那……”英王欲言又止,“那今天这些人呢。” “这些人,”颜元初笑,“王爷不用太过担心,里面倒是有几个可用之材。” “你是说,”英王问,“谢家的几个?” 颜元初摇摇头,“谢家眼下不会站队,他们不站到太子那一边,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太子”英王说,“镇国公一早就说了,他不站队,要忠心,也只忠于皇兄一人。” “嗯,”颜元初点点头,“今天看来,谢家的人,心思并不一样。谢四对太子,可十分热乎。倒是谢三,一直不冷不热,很有距离。” “谢二也是如此,”英王说,“我还以为,他就一个莽夫,没想到,倒是粗中有细,并不一味鲁莽。” 颜元初点点头,说,“谢家的事,王爷暂时先不用考虑,若是他们跟太子走近了,到时候再行动不迟。” “那么,颜先生看上那几个了”英王又问。 颜元初凑到英王耳边,轻声说,“白梓轩。” “丰城侯世子白梓轩”英王吃了一惊,“丰城侯府眼下可没落的很了。” “正因为没落,他们才比别人更渴望机会。”颜元初扫了一眼英王,手指在桌上微微敲了一下,“很明显,太子看不上他们白家,白家这个世子,也没看上太子。这个白梓轩,倒是一个人才,务实,精明,又野心勃勃。”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野心勃勃。白家已经没落,白梓轩要想重整门楣,总得做出些大事情。 跟着太子,扶植他继位,这样的功劳,先且别说能不能落到白梓轩头上。即使落到他的头上了,大家一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功绩了,又如何振兴门楣呢。 所以,白梓轩需要的,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机会。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扶植一个没机会登基的皇子上位呢。 所以,颜元初稍微试探了一下白梓轩,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只是,眼下还不是出手的机会,只有时机到了,这枚棋子才会如英王所愿那样行动。 英王邀了京城勋贵子弟游玩赏雪,闹了一天。直到深夜,众人才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各自回家去了。 颜元初送走宾客,天色已经隐约有了亮色。悬在游廊上的宫灯,被风一吹,摆着穗子,胡乱飞舞着。 这京城的冬天,终于开始了。 自从十月底下了第一场大雪,今年冬天的雪,就纷纷扬扬,一直没个间断。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样整日价地下雪,出门做事诸多不便。 京城里的百姓,多数早已经习惯围墙里面的生活,至于庄稼地里的农活如何,他们并不放在心上。所以,瑞雪兆丰年的事,城里百姓并不怎么在乎。 一开门就漫天大雪,京城众人对今年冬天的日子,实在有些无奈。 不仅开门做事的百姓辛苦,连出入皆有车马轿子的达官贵人,这日子也不怎么舒服。肃宗登基才一年,正是勤政爱民的好时候。太宗晚年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一朝,肃宗登基之后,先是改成三天一朝,现在又想天天早朝。 都说朝臣代漏五更寒,到了这样大雪纷飞的冬天,这天天早朝,实在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只是英王尚且年少,又是个闲散王爷,上朝的事,自然轮不到他。虽然搬到宫外居住,英王仍是隔三差五地进宫,给邓太后和方太妃请安。一切,都跟他以前住在后宫的时候,一模一样。 英王自己,倒是有些不愿意经常进宫。只是颜元初说了,一切都要跟以前一样,万万不能让人看出其他。 对于一个闲散王爷来说,进宫孝敬太后和太妃,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英王只得按捺住性情,时不时进宫,彩衣娱亲。 十一月下了好几场大雪,快到月底的时候,才算放晴。只是满地白雪,映着日头,就越发刺眼了。 英王进宫探望邓太后和方太后,一回府,天色已经大暗。 方太妃不敢叫他骑马,只许做了马车回府。万胜扶着英王下车的时候,英王的脸色黑的,能拧出一脸盆的墨汁来。 颜元初见了,就赶紧尾随着英王进了书房。 还没进书房呢,就有个四五十岁的嬷嬷,抢在颜元初的前面。颜元初打量了一眼,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嬷嬷这般胆大,到了前院不说,还擅自进了英王的书房。 仔细一看,正是方太妃赐的陆嬷嬷。陆嬷嬷原是方太妃宫里的人,英王出宫的时候,方太妃就赐了些嬷嬷内侍,这陆嬷嬷,就是里面打头的。 说是出宫照顾英王,倒不如说,是替方太妃出宫看着英王的。 第185章 愤怒 “王爷,”那陆嬷嬷半耷拉着眼睛,似是恭敬,却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太妃赏的人,您看,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英王还没坐稳,听见陆嬷嬷的话,脸色越发差劲了。颜元初进了书房,赶紧打岔了,“王爷,今天风雪交加,您这一路回来,没遇上什么事吧。听说兵马司东边的胡同,今儿可冻结实了。” 英王勉强点点头,“还好,我们从西边转了一个弯,从枣林胡同回来的。” 陆嬷嬷还想催问,颜元初看了她一眼,说,“王爷这才回来,嬷嬷着什么急。府里后院的事,太后和太妃全权交给嬷嬷了,不过两个宫人,您看着安排就是。” 陆嬷嬷得了这话,嘴角微微一笑,只是也不言语,抬头去看英王。英王点点头,陆嬷嬷就下去了。 她一走,英王抓了万胜递过来的茶碗,就要往地上砸。万胜眼明手快,知道这茶碗要是落地了,王府里的眼线,就会把这事告诉宫里。 所以,英王的茶碗还没落地,万胜就已经给接着了。只是茶水滚烫,万胜被烫的够呛,一只手抓了茶碗,一只手扯着袖子,十分狼狈。 颜元初一改先前恭谨小心的长史模样,自己拉扯了一把椅子坐下。 “王爷,不过两个宫人,你府上的眼线多的去了,虱子多了不痒,哪里还差这两个人,着什么急呢?”颜元初淡淡地调侃。 “你!”英王去宫里探望邓太后和方太妃,却被邓太后塞了两个美貌宫人,说是做事仔细,为人温柔,正好照顾他的起居。 按理,皇子十四五岁出宫开府,出宫之前,长辈会给几个宫人,教导人事。只是英王这皇子有些尴尬,他才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太宗就驾崩了。 等他的皇兄肃宗登基了,英王这个幺弟再住宫里就不合适了。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出宫开府了。 方太妃自然盼着英王好,希望他做个永久太平的富贵王爷。等英王日后就藩了,方太妃这个养母,也好跟着一起去藩地做个老太妃,享享儿孙的福。 只是,邓太后这个嫡母,总想钳制方太妃和英王两人。本来,英王出宫的时候,方太妃也可以跟着出宫同住。毕竟,英王年少,一个人在宫外住着,确实没有人照顾他,方太妃如果同去,于情于理都十分合适。 但是方太妃的表姐邓太后,却不怎么愿意。她夹着尾巴,做了许多年忍气吞声的皇后,这会儿贺家势力尽除不说,和肃宗争夺皇位的几个皇子,非死即伤,邓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人到高处会想更高,手中的权力越多,心里的想法就越多。邓太后也不例外,她的侄女做了肃宗的皇后,可后宫的权力,邓太后一丝都没放弃。 至于方太妃这个表妹,邓太后自然希望她在自己身边跟着,凑个趣,解个闷什么的。所以,英王出宫,方太妃虽然也有出宫的想法,却明白邓太后不会同意,因此,出宫的事,就此不了了之了。 邓太后对方太妃如此,对英王更是如此。虽然英王出宫开府了,可她的掌控,却一点儿也没放松。 邓太后天生并不强势,反而十分隐忍。否则,贺太后当权贺皇贵妃专宠的时候,她也不可能这般毫无声息。 可是,邓太后却有个十分出色的师傅,她对后宫的掌握,对皇室宗亲的操纵,全部师从太祖的皇后贺太后。 不管是画虎还是画猫,邓太后从自己的婆婆贺太后那里,的确学了不少法子,至少,用来对付英王这样的小王爷,已经十分足够了。 英王虽然开府,可王府里的人,成分极为复杂。有肃宗的人,有方太妃的人,有邓太后的人,还有其他王爷皇子甚至太子的人。 颜元初和蒋宇成进王府的时候,英王曾经提议,找个法子打发了这些人,好好清理一下府里乱七八糟的局面。 可是,颜元初觉得,水浑了,才好继续摸鱼。所以,英王府里原来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而这个看似低眉顺目,实际上却很强横的陆嬷嬷,就是邓太后的人。 陆嬷嬷原是方太妃宫里的宫人,后来英王出宫的时候,她就跟着出来了。只是这陆嬷嬷,却不是方太妃的亲信。反而,是邓太后放在方太妃身边的暗线。自从方太妃娘家被流放之后,这暗线就成了明线,明目张胆地监视方太妃。 就连英王出宫开府这么大的事,邓太后都让自己的眼线陆嬷嬷出宫随行。方太妃想给英王安排几个妥帖的人,都十分困难。 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英王马上就要十四岁了,邓太后自然打起他的主意了。英王虽然比太子大了一个辈分,可按年纪算,正好和太子同龄。 有这么个年纪差不多的皇叔支持太子,太子在宗室这一方面,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日后管宗人府的老王爷退下去了,邓太后就打算扶持了英王去管这差事。借着宗人府的事,连藩地都不用去了。 可这事,方太妃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的。她在邓太后手底下活了大半辈子,日后就指望着英王去就藩了,自己才好跟着同去,做个享福的老太妃。 英王在宫里只是装天真无知,并不表态。可他心里,对邓太后的做法和打算,十分不满。 现在又有了颜元初和蒋宇成相助,英王正要风鹏万里,哪里愿意留在京城,管什么劳什子的宗人府。 所以,邓太后送了这么两个美人,英王心里,却十分不悦。他知道邓太后和方太妃一直派人盯着他的英王府,可到底没有人挑明了。多半,都是借着照顾他的名义,留在府里。 现在邓太后明目张胆送了这么两个人进府,有了这么一个开端,日后只怕不得安宁了。 眼下,英王不过即将十四岁,真为他好,又何必非送美人不可呢。可见,邓太后的心思,也不见得多纯正。 方太妃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自从方家被流放了,她在宫里,一切都要仰仗表姐邓太后。所以,邓太后送了美人,她也只能默认了。 第186章 美人 “她要是真对本王好,又何必送什么劳什子的美人呢,”英王的情绪,仍旧有些激动,“太子和我同岁,马上也要十四岁了,怎么就不见她给太子送什么美人呢。” 颜元初也不拦他,只是冲着万胜努努嘴,示意他去门口看着。万胜会意,半开了书房的门,去外面候着了。有他在门口站着,倒是不怕外人听了书房里的对话。 等英王发好牢骚,颜元初仍旧保持原有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英王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了一眼颜元初,微微叹了一口气,也发现自己抱怨太多了。 “太后送美人,倒不是什么大事,”颜元初说,“你若是不要这两个,明天她还能给你另挑两个送来,不过是两个人,放着就放着了。我看宝月楼就挺不错的,离的不远也不近,日后王爷若是想去看看了,拐个弯也就到了。” “颜长史,你就别开玩笑了。”英王总算停止抱怨了,“宝月楼里还有父皇题的字,让她们去住,合适吗?” “怎么就不合适了,”颜元初扯着嘴角一笑,“她们也是长者赐的,宝月楼的字也是长者赐的,放一起最合适不过了。” “那倒是,”英王点点头,心里也转过弯来了。这两个宫人是邓太后赐的,他得小心对待,放到宝月楼里,才能显示他对邓太后的重视。 安置好邓太后赐的两个美貌宫人,英王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今日进宫,晴天霹雳一般,邓太后突然给了他两个宫人。 英王是宫里长大的皇子,如何不知道这个背后的意思。他眼看就要十四岁了,这两人,就是给他来做侍妾来的。 出宫一年,英王的心早有些大了,手底下又拢了颜元初和蒋宇成等人,更不愿意做个什么劳什子的富贵闲散王爷了。邓太后这么塞了两个侍妾,英王自然恼怒。 这会儿安置好了,英王才有心思,问起了府里的事情。 “年底要走的几家,”颜元初摸了张单子出来,“我都列在这里了。去年王爷在宫里过的新年,今年可就不一样了,该准备的礼单份例,我都按着宗人府的规矩,不多不少备下了。” “那就好,”英王随手扯过单子,看了两眼,突然却问,“怎么会有忠顺府呢?本王和忠顺府没什么来往啊。” 燕国公主虽然是英王的嫡亲姑母,可她对英王这个便宜侄子,一向不怎么亲近。太宗在世的时候,又把唯一的同胞妹子宠到天上去了,燕国公主跟皇室的许多人,关系并不密切。 “今时不同往日,”颜元初轻轻磕了下桌面,说,“燕国公主那里自不必多说,她是长辈,王爷是晚辈,本该多走动走动。而且忠顺侯娶了丁家的女儿,现在是铁杆tài zǐ dǎng了。” “哦,”英王回过神来了,现在,亲近忠顺府,就等于亲近邓家,亲近邓家,就等于支持太子。 “该到的礼数,还是到了比较好。”颜元初笑着说,“这忠顺府,还得王爷亲自去送礼呢。” “亲自去?”英王有些郁闷,倒是点了点头,“也罢,亲自去就亲自去。” 颜元初笑了一下,又问,“王爷还记得那枚豆娘簪吗?” “本王在忠顺府捡到的那枚”英王愣了一下,倒是想起来了。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忠顺府在府里办了个赏花会。名为赏花会,实际上,是给忠顺府的徐铮和丁岚相看用的。 那天晚上,徐婉如和周莲叶等人在临风亭里戏耍,无意间丢了头上的豆娘发簪,却叫英王给捡到了。 之后,英王认识了蒋宇成和颜元初,看见了河间王府的令牌,却发现令牌上的豆娘,神似他在忠顺府捡到的那枚发簪。 英王和颜元初他们一说,颜元初自然派人去查了。这么查了几个月,倒是有了新消息了。 “那簪子我让人带去济南,找了旧日的工匠细看,”颜元初说,“应该就是河间王府的东西,只是不清楚,为什么河间王府的东西,会落到京城忠顺府。” 虽然济南的贺家,现在叫做东海王府。可颜元初口中的贺家,却始终都是河间王府。英王听的多了,心里也已经渐渐默认了这种说法。 “本王捡到的时候,倒是未曾打听,是谁的东西,”英王想了片刻,说,“当天就忠顺府的大小姐摔了一跤,可推她的那个二小姐,似乎还落水了。这簪子究竟是谁的,本王还真不清楚。” “应该是徐家大小姐的,”颜元初从口袋里摸出豆娘簪子,指了指豆娘的一只翅膀,说,“河间王府的东西,都在这里做了印记。” 英王拿了豆娘簪子,对着亮处看了一下,的确有个大篆写的河字。大概,就是河间王府的印鉴了。 “颜长史如何这般肯定,就是徐家大小姐的呢”英王有些奇怪,“莫非,你在忠顺府里也有人。” “是,也不是,”颜元初笑道,“人自然也是有的,可这事,忠顺府的人,不见得清楚。” “哦,”英王倒是彻底忘记邓太后给他添的麻烦事了,十分好奇地追问,“他们都不知,你如何得知” “这事,还真只有河间王府的旧人,才会知晓,”颜元初笑着把玩簪子,指了那个大篆写的河字说,“这批首饰,应该是贺智大婚时候制作的。” “哦,”英王接过豆娘簪子,“上面没写时间啊,你又如何得知呢” “这里,”颜元初笑着指了指那个河字,“这是河间王的私章,传到贺智的父亲贺显手里,这个河字摔掉了一个角。之后太祖建了大楚,河间王的名号,也就此作废了。传到贺智手里,就是东海王了。这个私章,自然再没用过了。” “贺智大婚?贺智不是娶了个姓颜的女子吗,是你们家的长辈吧。”英王虽然知道自己是贺家外孙,却仍旧改不了习惯,还是用名字称呼贺家长辈。实际上,如果英王的生母是贺纹,那么贺智就是他的外祖父了。 第187章 冯征 “嗯,第一任东海王贺智,他最后娶的,是我们家的秋水姑婆,”颜元初微微一笑,略带了些苦涩,心里想起自己的姐姐颜轩瑛,同样也嫁到了贺家,最后也落了个命运多舛的下场。 “什么叫最后娶的,莫非,一开始要娶的,并不是你们那个秋水姑婆?”英王越发糊涂了,他对贺家和颜家的关系,眼下还不怎么熟悉。 “嗯,”颜元初点点头,说,“河间王的王妃,一般都出自我们颜家。先且不提那几个东海王,连王爷你身上,应该也有我们颜家的血脉。”说着,颜元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英王。 “哦,”英王倒是听说过,好几代的河间王妃,似乎都是颜家的女儿。如果他的生母是贺智跟颜秋水的女儿贺纹,那英王身上,还真有颜家的血脉。 “只是,贺显这个最后一任的河间王,”颜元初苦笑着说,“野心大过实力,他想逐鹿中原,夺取京城的宝座,却养虎为患,最后败在了女婿手里,也就是你们的太祖。” 太祖这边的版本,英王倒是听过许多次。贺皇后嫁给太祖,一开始,却是河间王贺显拉拢太祖的手段。只是太祖虚与委蛇,看起来是从了河间王,其实却利用了河间王的势力,反客为主,最后夺了贺家的天下。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宝座却被女婿夺了,贺显心里有多憋屈,可想而知。之后贺显去世,他的儿子贺智改了封号,接着做了东海王。 封号虽然改了,可因为宫里有个姐姐贺皇后,贺智在济南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颜元初看了一眼英王,说,“贺显用女儿贺皇后拉拢太祖,自然也不会放过儿子贺智的亲事。当时宣府的守备冯征,膝下有个爱女叫冯绮雯。这冯绮雯的外祖父,就是大同总兵姚汝南。这样一来,若是贺智娶了冯绮雯,河间王就相当于得了宣府和三边两处的援助。贺显这般野心勃勃,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贺智最后,怎么没有娶到冯绮雯呢?”英王问。 颜元初笑着摇摇头,“大同总兵姚汝南殉国,这个你听说过吧?” 英王愣了一下,这事史书上虽然有记载,可跟大楚周家的发家史,并不怎么相干。姚汝南殉国的时候,是大梁的藩王作乱,他死守不降,最后殉国而死。 这事虽然悲壮,却跟太祖得天下的事情,没太大关联。所以,南书房的先生,虽然也讲那段历史,却很少提及姚汝南殉国的事情。 “要说这百年间的名将,姚汝南绝对数得上号,”颜元初评价说,“河间王的眼光的确不错,只是这姚汝南却是高岭之花,只听皇帝不从藩王。河间王为儿子求娶冯绮雯的时候,她的外祖父姚汝南就不怎么乐意,频频拦截。只是河间王求亲心切,礼数又十分周全,首饰珠宝,全都提前做好送去宣府。就这么着,冯征才答应了河间王的亲事。这豆娘簪,应该就是那一批求亲礼物里面的。” “都答应亲事了,那如何冯绮雯又没嫁给贺智呢?”英王觉得,这些联姻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变数也实在是太多了。 “被大梁的皇帝截胡了,”颜元初笑,“河间王就在京城外面,他这般野心勃勃,冀鲁又一向风调雨顺,京城里的皇帝,如何坐的稳宝座呢。听说河间王这般诚心求娶冯征的女儿,皇帝就大笔一挥,给冯绮雯赐婚了。” “啊!”英王不禁吃了一惊,“那冯绮雯最后嫁给谁了?” “谢克宽,”颜元初冷冷一笑,“就是现在镇国公谢克定的兄长,当时是定北侯世子。” “谢克宽?”英王倒是知道谢克宽其人,“他不是战死北疆了吗,之后爵位传给了弟弟谢克定。太祖封赏的时候,又把谢家的定北侯升成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了。” “哼,”颜元初摇摇头,“谢克宽和谢克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谢克定的母亲是继室,是她做主替谢克宽娶了冯绮雯。” “这么说,谢克宽不待见冯绮雯了?”英王心想,这继母和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之间,怎么总有那么多的矛盾呢。 “听说谢克宽就大婚的时候,回了一趟京城,过了一夜,次日就出发回北疆了。”颜元初说,“之后定北侯府跟了太祖,大梁的皇帝大怒,派人抄了京城的定北侯府。谢克定带了母亲和家中老小出逃,定北侯府里就剩了一个冯绮雯,最后听说是跳楼死了。那会儿她的外祖父已经殉国,父亲冯征赶来的时候,也只来得及给她收尸。这亲事是皇帝一手造就的,最后人也是他给逼死的。冯征之所以从了太祖,跟冯绮雯的死,很有关系。” “哦,”英王点点头,可他不明白,为什么颜元初要提冯绮雯的事情。 “那豆娘簪子,应该就在冯绮雯的手里,”颜元初说,“也不知道,她跟贺智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冯家接了赐婚的圣旨,就把贺家的礼物全都退了回去,只留了这枚豆娘簪子。” “那冯征,不是也战死了吗?”英王对冯征倒是比较清楚,宣府守备投了太祖,太祖才能长驱直入,直奔京城,抢在河间王的前面,得了宝座。 “是,冯征战死,家眷也都全军覆没了。”颜元初说,“只是,冯征还有一个儿子,改了姚姓,过继到外家去了。姚汝南勇猛善战,膝下的几个儿子也是如此。只是刀枪无眼,三子去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又无子嗣。冯征本就是姚汝南手下的战将,娶了姚汝南的女儿,和姚家的关系极为亲密。冯征就把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过继给了小舅子,这两孩子改姓为姚,此后就在大同住下了。姚汝南殉国之后,太祖又很快得了天下,他们姚家虽然是大梁的功臣,却和大楚毫无干系。姚家因此没落,这一支的三房,如今就在京城住着。你猜,他们和谁家有关?” 第188章 姚氏 “就一个豆娘簪子,你都绕了这么一大圈,应该还是忠顺府的人吧。”英王说。 “嗯,”颜元初说,“是忠顺府的前任侯夫人,就是朱自恒的妹妹朱念心。他们两人的母亲姓姚,就是冯征的小女儿,也就是冯绮雯的妹妹。” “这么说,”英王问,“冯绮雯跟贺智之间,应该有些什么吧。否则,她为什么留下贺智的簪子?”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颜元初说,“我们的秋水姑婆嫁给贺智,两人倒是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后来他们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第二任东海王贺绪,女儿就是你母亲贺纹。” “可外间都说,东海王的女儿贺纹,早年夭折,”英王问,“如何她又进宫了呢” “这个就得问贺太后了,”颜元初摇摇头,“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其实,英王心里始终有些奇怪,为什么东海王的女儿能进宫,还做了这么一个卑微的宫人。毕竟,贺太后当时收进宫的,可有许多贺家的女儿。 当时的贺皇贵妃,就是贺绪的远房姐妹。远房的侄女做了皇贵妃,嫡亲的侄女反而默默无闻,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自然,这些事情,英王是不会去问颜元初的。不管颜元初找上门是为了什么,英王眼下,都急需壮大自己的势力。眼下,还不是弄清来龙去脉的时候。 “这簪子,应该是冯绮雯交给自己妹妹,最后留在了姚家。”颜元初分析,“姚氏嫁到朱家,生了一子一女,就是朱自恒和朱念心,之后朱念心嫁到忠顺府,这簪子自然留给了她的独女徐婉如了。王爷在忠顺府捡到簪子,倒似命中注定一样,这簪子从贺家人手里出去,最后又回了贺家。” 英王对贺家,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即使他的生母是贺纹,英王觉得,他也更应该属于大楚皇室周家。 可颜元初说顺口了,总觉得英王也是贺家的人。英王倒是不会反驳这么一点小事,毕竟,颜元初和蒋宇成之所以来投他,看中的,也是他身上的贺家血统。 “都说忠顺府的侯夫人朱念心是京城第一美人,”英王有些八卦了,“那冯绮雯的长相,应该也不错吧。毕竟,两人应该是姨妈和外甥女的关系了。” “应该,”颜元初也放松了许多,“冯绮雯当年,被冯征藏的很好,但是贺智似乎偷偷去了趟宣府,回来就答应了贺显的要求,同意娶冯绮雯。想来,她的外貌,应该不差。” “那冯绮雯和谢克宽之间,怎么那般冷淡呢?”英王也有些想不明白。 “王爷,”颜元初长叹了一口气,“夫妻之间,不只看脸的。冯绮雯是皇帝赐的婚,做主娶她进门的又是谢克宽的继母。可以说,这样一门亲事,谢克宽一丁点儿也不愿意。而且,听说他在北疆还有个同生共死的侧室,冯绮雯的处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了。要不是她的外祖父姚汝南极为强硬,谢克宽不见得愿意回京完婚。” 英王把玩着豆娘簪子,心想,这冯绮雯的亲事,倒是涉及了好多人。河间王府的贺家,京城的大梁皇帝,大同的总兵姚汝南,宣府的守备冯征,北疆的定北侯世子谢克宽,京城的谢克定和他的生母,每个人的位置,似乎都很关键。 若是河间王跟冯家的亲事成了,太祖不见得有机会进京,那大梁的天下,不见得换了周家人来坐。 若是谢克宽高高兴兴娶了冯绮雯,夫妻和顺,北疆和宣府大同互为犄角,说不定,最后得了天下的,不是周家,反而是谢家。而姚家和冯家,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若是冯绮雯没有跳楼自尽,宣府守备冯征不见得会跟太祖。毕竟,他的岳父和师傅姚汝南那般忠义,殉国而亡。冯征于情于理,都做不出倒戈的事情。只有爱女惨死,他才会万念俱灰,对大梁的皇帝绝望。 这样想来,当时坐在宝座上的大梁皇帝,手段十分毒辣。这一招,伤了河间王府和宣府大同的关系。 明知道谢克宽不会善待冯绮雯,还赐婚于他,更是让北疆和西边的大同宣府对立。一道圣旨,把冀鲁,宣府,大同,还有北疆全都对立起来。 算起来,真是一步狠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却被阳和卫的太祖捡漏,得了天下。英王心想,太祖当年进京,多少还真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觉。 不是这一刻,也不是那一刻,就是刚刚好,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障碍都彼此消耗殆尽。所谓天子,无不如是。 以前在宫里,英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争夺皇位的机会。可现在,太子和几个皇子的年纪接近,邓皇后懦弱,几个妃子又背景强硬。眼看着,怎么都少不了争夺。英王觉得,或许,这也是他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英王正琢磨着,门口却有莺莺燕燕的声音,万胜似乎又低声在解释着什么。颜元初听了,不禁笑了出来,调侃说,“王爷,你的艳福来了。” 果然,万胜拦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拦住。两个宫人带着甜腻的脂粉香,夹着门外的寒气,进了书房。只见两人衣衫淡薄,弱柳扶风地进了书房,在英王面前齐齐行了一个大礼。 万胜红着一张脸,跟了进来,给英王投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多谢王爷!”一个圆脸的宫人说,“我们姐妹进了王府,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于情于理,都要过来谢恩。宝月楼那般地方,又岂是我等卑贱之人能住的,还请王爷另赐住所。” “本王让你们住了,你们就住的。”英王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只得端起架子,跟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宫人装大人。 “谢王爷,”这两人又齐齐谢恩。她们自然认得先帝的手书,所以才来推辞。既然是英王的意思,她们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又莺莺燕燕地说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走了。 第189章 违和 等那两个宫人离开书房了,英王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颜元初见了,随之笑了起来,“王爷,要不要属下找两个小厮,陪了你去青楼走走。不过两个女子而已,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又大动肝火的。” “罢罢罢,”英王只是摇头,“眼下那么多事,颜长史有空去青楼,本王却是没空的。” “谢三的事,”颜元初大笑,“王爷还是得找个机会,亲自去百花楼和青柳枝看看才是。” “哦,”英王反问,“镇国公府的人,真的不知道谢三在外面的事吗?” “这谢三身上,倒是有些奇事,”颜元初说,“去年秋天的时候,听说这谢三在府里坠楼,就是他们府里的天水楼,这天水楼的地势本来就高,建在小山坡上。他这么一坠楼,把家人吓了个半死。谁知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然毫无损伤,只是听说痴了一段日子。不过话说回来,谁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都得吓个半死。” “天水楼”英王回忆了一下镇国公府的位置,倒是想起来了,“就是靠近西边的那座高楼?边上还有两棵很大的槐树。” “应该就是了,”颜元初的表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倒是也说了,“就是冯绮雯当年坠楼的地方,镇国公谢克定的母亲,当年就说这两棵槐树的风水好,怎么都不让人砍这两棵树。否则,哪有人家在院子里种槐树的。” “是嘛,”英王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谢三也有个继母吧。” 颜元初点点头,说,“小傅氏,是他母亲的妹妹。谢松很是看重谢三,这个继母倒是没什么不好的传闻。” “哦,”英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谢四,倒是十分巴望着太子呢。” “谢四比不得谢三,也比不上谢二,”颜元初分析,“现在太子一系真指望找个武将当大树呢,谢四就眼巴巴送上门了。他们镇国公一系,一向不站队,只站皇上,谢四太过急于求成,日后镇国公府的变数,只怕就在他的身上。” “是么,”英王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镇国公府的长房,谢古蟾精明细心,又擅长布局谋划,谢籁鸣虽然鲁莽一些,却是天生将才。兄弟两人合力,日后这一房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 倒是谢家的二房,却充满变数。谢松没去北疆,也没上战场,留在京城做了兵部侍郎。一边从政一边给北疆的兄长谢楠做好后勤补给。 可谢松的两个儿子,就不好说了。谢三素有才学,现在又背着镇国公府,做了百花楼和青柳枝的东家,他心中的图谋,必定不小。 谢四一直生活在谢三的阴影下面,得不到父亲的重视。若是有机会翻身,谢四必定舍命为之。再加上他的生母小傅氏,谢松一房的变数极大。 “谢三去青楼容易,”英王笑了一下,说,“我想去青楼可就难了,只怕还没进门,宫里的太后太妃就先知道了。” “哈哈哈,”颜元初笑,“不急,先留着这些眼线,我还有用呢。” 英王刚想打听,留着这些宫里的眼线干嘛,颜元初倒是又说了,“这年底也就快到了,王爷也该四处走走,拜访一下长辈亲朋。” “哦,”英王挑了眉毛,斜着眼睛打量颜元初,“颜长史,你说的长辈,不会特指燕国公主吧,我怎么觉得,你对她似乎特别用心啊。” “哈哈哈,”颜元初笑了起来,“非也非也,王爷出京就藩的事,最后还得落在这些宗室的头上。燕国公主和邓太后交好,她的话,自然有些分量。” “那个蜻蜓簪子还是豆娘簪子的事,”英王问,“和燕国公主没什么关系吧,你上次都说了,是冯绮雯的妹妹姚氏收着的。” “王爷想多了,”颜元初说,“这簪子虽然跟贺家有关,却是贺智那一辈的事情了。” “哦,”英王拖长声音,点了点头。可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怎么对劲,颜元初和蒋宇成虽然跟了他,却不见得真的事事忠于他。 英王心里,总觉得颜元初对忠顺府和燕国公主的事情,特别在意。 只是,燕国公主也快五十岁的人了,跟三十多岁的颜元初,按理也不是同一辈分的人,彼此之间,更没什么交集。 一个是太宗的嫡亲妹子,一个是济南府出来的小长史。怎么看,颜元初和燕国公主之间,都没什么关系。 若是非要找一个理由出来,英王的直觉,还是跟那枚豆娘簪子有关。只是,每次提到豆娘簪子,颜元初都不愿意继续详谈。 这簪子的来历,英王也听颜元初说过,是河间王贺显为儿子贺智,求娶宣府守备冯征的女儿冯绮雯准备的。 可最后,贺智跟冯绮雯的婚事也没成,还没定亲,就被大梁的皇帝截胡了。而后冯绮雯奉旨嫁给了还是定北侯世子的谢克宽,夫妻关系恶劣。谢家背叛大梁的时候,冯绮雯孤孤单单留在京城,最后跳楼自尽。 虽说是个悲惨的故事,可跟颜元初又有什么关系呢。冯绮雯和颜元初的姑姑同辈份,两人一个是贺智没娶成的议亲对象,一个是贺智的王妃,颜元初对冯绮雯的事,似乎总有些不愿意多提。 英王觉得有些违和,却总找不到理由。所以,这次颜元初提起燕国公主,英王就顺便开了一下玩笑。只是,就藩的事情,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太宗的十三个皇子,除去肃宗和最小的英王,还有四个。只是贺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已经改姓为贺,成了洛阳王。 英王剩下的三个皇兄,谁也没有就藩,大家都乖乖的在京城等着,做个富贵悠闲的王爷。 一则,就藩的事情涉及面很广,万一触动肃宗的逆鳞,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二则,肃宗也才登基不久,他的兄弟们也更愿意留在京城。 和肃宗先混点交情,日后出去就藩了,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彼此之间也好说话。 第190章 沈家 颜元初刚催了英王去忠顺府拜见燕国公主,忠顺府就传出了一个好消息。徐铮的夫人丁岚,腊月十三得了个千金。 自从娶了丁岚,徐铮在兵部也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事。承恩公府撮合丁家和忠顺府,自然也乐意看见徐铮仕途顺利。 徐家有爵位有身份,而丁家虽然是中层武将,日后却很有前途。 丁家父子扎根宣府,离京城不过两百里的距离,一样的守备,在京郊是一个身份,在边疆又是一个身份。丁家在宣府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了。 而且,丁岚的父亲丁峰,已经得了内部的批文,过了年,就要升任宣府守备了。一时间,年关将近,丁家却是双喜临门。 嫁入高门的女儿得了个孩子,虽然是个外孙女,可丁岚毕竟还年轻,出嫁当年就开花结果,自然也是一件喜事。而丁峰的升职,更让丁家人喜上眉梢。 这不,刚得了丁岚喜得千金的消息,丁家人就纷纷上门了。长嫂温氏陪了丁岚的母亲黄氏,一早就来忠顺府守着了。 黄氏出身普通,却有个慧眼识英才的父亲。初见丁峰,黄氏的父亲就看好他,后来还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给了丁峰。 丁峰也不负众望,从小小的八品武官做起,直到现在的四品指挥佥事。都说四品和三品之间有条看不见的鸿沟,可丁峰却顺风顺水,一路上升。过了年,眼看着就要升宣府守备了。 大楚九边九镇,各处的事务,主要有守备负责。守备之上有总兵,总兵之上有总督。若是做到总督,就相当于一个地方的土皇帝了。 而镇国公府,就是北疆的土皇帝。北疆从前朝大梁开始,就一直掌在谢家手里,只是那会儿的谢家,还只是个定北侯。 除去北疆,现在京城附近的几处卫所,宣府大同靠近边界,常有外敌入侵。镇守宣府大同的守备,一方面要善战,一方面又要忠于皇帝。否则,宣府到京城就两百里,半天急行军就能攻进京城。 所以,宣府守备的品级虽然不是很高,却一向都是皇帝的心腹。前朝京城沦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冯绮雯的父亲冯征反戈。而冯征之所以反戈,和皇帝逼死了冯绮雯很有关系。 同时,宣府大同又挨着三边的几个卫所。在宣府大同做守备,还得深厚的军中基础,否则,三边一旦坐视不理,宣府和大同很容易被人攻破。 而丁峰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万里挑一了。不仅要深得皇帝信任,还得骁勇善战,同时还要和三边等地的将领关系良好。 除去宣府大同,另外一个挨得很近的卫所,就是冀鲁。冀鲁一向风调雨顺,原是前朝河间王贺显的领地。 贺显把女儿贺皇后嫁给了太祖皇帝,本来打算自己做皇帝的,结果却成全了女婿,本朝的太祖皇帝。 周家得了天下之后,贺皇后的弟弟贺智成了本朝的东海王,封地仍旧在冀鲁。只是,太祖又封了沈国邦为安定侯,镇守冀鲁。让沈国邦和东海王互相钳制,彼此监视。 太祖在世的时候,贺皇后并未反对。可太祖死后,贺皇后扶了太宗皇帝登基,这冀鲁之地,在一段时间里面,可以算的上国中之国了。 那会儿,沈国邦不得已开始装病,回京养病不说,还不让自己的儿子沈允从军。所以,武将家庭出身的沈允却正儿八经做了个文人,进户部做了个主事。 只是这沈允也是个人才,进了户部没几年,就做的风生水起。不仅擅长筹谋计算,还是生财的一把好手。 户部有了这么一个人才,没几年就让国库翻了一倍。太宗听说了,还夸过沈国邦,说他们安定侯一门,父子一文一武,都是栋梁之才。 沈国邦只是谦虚,说犬子不肖。其实,沈允的筹谋计算,也是家传本事。沈家虽然是武将,却一直偏向后勤,作战的时候,沈家人上战场杀敌立功的不多,反而全都忙着补给调配。 这样的武将,既不会抢了主将的战功,又能侧面辅助。所以,沈家在冀鲁之地,一直是黄金副将的存在。后来河间王成了东海王,太祖就提拔了沈家,让沈家监视东海王贺家。 那一段日子,应该是沈家最辉煌的日子了。只是太祖没多久就驾崩了,贺皇后又扶植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太宗皇帝,把持了冀鲁之地。 太宗清算贺家之后,收回了冀鲁之地,可沈家已经后继无人,沈允进了户部,做的风生水起,俨然一代计相。而沈家,也因为贺太后的阻拦,从武将的方向,彻底转到了文臣一边。 后来,沈允的女儿还嫁了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肃宗。肃宗登基,和沈家的淑妃之间,很有关系。而这一点,也正是淑妃为人有些倨傲的原因所在。 沈允这样的人才,太宗自然也舍不得让他去带兵打仗。所以,冀鲁的守备,就从军中轮流调换。又因为冀鲁之地本就风调雨顺,平原万里,打仗也就不是第一要务。反而监视东海王府,却成了冀鲁之地各处卫所的主要任务。 只是贺家在冀鲁经营多年,贺皇后掌权的时候,冀鲁又一度恢复成贺家的领地。现在大楚传到第三代肃宗手里,自然也很重视冀鲁,可真要动冀鲁,却十分艰难。只能表明上让守备轮流守卫,暗地里,朝中也有势力紧盯着冀鲁和东海王府。 好在,东海王传到第三代,也就是贺智的孙子贺安一代,就断了血脉。现在的东海王,不过是个朝廷的傀儡,算不得贺家人。 所以,围绕着京城的几个卫所,冀鲁主要监视东海王和贺家的动向,而北疆又在镇国公谢家手里,谁也动摇不了。 而宣府和大同,倒是已经慢慢转到皇帝的心腹手中。只是肃宗刚刚登基,宣府和大同的人,还是太宗看好的人选。于肃宗的心意,并不一定符合。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肃宗一朝,也是适用的。 第191章 丁峰 丁峰之所以能升职,和肃宗的心意,就很有关系。 丁峰的前任守备,在太宗一朝,一向深得信任。所以这个守备对皇子的态度,就有些轻慢。 肃宗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曾经奉旨去宣府和三边视察。本来,他是奉旨视察,又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地方上对他,总是恭谨多礼。 可到了宣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守备毫无优待不说,态度还有些倨傲。反而是当时的中层武将丁峰,为人十分周到,很得三皇子的欢心。 现在肃宗登基了,自然知道要恩威并施,让人死心塌地地给自己卖命。那么,亲手提拔一个人才,就远远好过用父亲太宗皇帝留下来的人。 而丁峰也因此,进了肃宗的眼。肃宗登基之后,对丁峰就恩宠不断,宣府几次进京述职,都是丁峰进宫报告。 肃宗还曾留了丁峰,在上书房关门详谈两个时辰。此后,丁峰在众人的眼中,再不是往日的四品武将,寻常的京外指挥佥事了。 邓家想帮太子培植势力,自然也看上丁峰了。丁峰虽然忠于皇帝,却不像镇国公一系那么有底气。 镇国公一系可以理直气壮地只忠于皇帝,可丁家却想抓住所有可以往上爬的机会。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丁家自然也往他身上投了一注。 而丁岚和忠顺府的婚事,就一口气把忠顺府和丁家,都绑在太子身上了。所以说,燕国公主虽然脾气大一些,可看事明白,机会也抓的紧。拿了自家的爵位,为儿子徐铮博了个好前程。 丁岚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做继室,也能将就。进门之后,对前面夫人留下的孩子,也能温和对待,一年就开花结果生了一个女儿,总得来说,燕国公主对丁岚,还算满意。 只是和丁岚前后脚进门的许素白,心里就没那么痛快了。 她抢先一步进了忠顺府,身后还有个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撑腰。可进门之后,却处处不如丁岚。 许素白是再嫁之身,和徐铮的事情又不明不白,进门也只能做个侧室。若不是靖远将军府的面子,说不定,只能作妾。 可许素白不顾名声再嫁,哪里看得上侧室的位置。进门之后,徐铮倒是对她十分宠爱。可徐铮的妾室众多,郭玉芙冰雪聪明还是个解语花,宋红妆生有一儿一女,和徐铮感情深厚。 除去这几个妾室,徐铮还有几个通房丫头,一个月下来,能来许素白这里的时间,实在有限。就算再宠爱,也不过如此。 许素白原想利用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给丁岚添堵。可丁岚和徐婉如和徐简的关系,都算不错,丁家对这两个孩子,也十分照顾。 许素白虽然利用清风道姑的话,逼走了徐婉如,可这事,最后也没算到丁岚的头上去。再加上清风道姑干下的坏事暴露,名声尽毁,许素白的图谋,还是没成。 为了抢先,许素白又假孕争宠。只是流年不利,最后借了秦郎中的手,假装小产。可徐婉如又是那天晚上丢的,许素白对忠顺府这一摊子水,也觉得无可奈何,莫名其妙的很。她本想破坏丁岚和徐铮的关系,谁知道结果弄丢了徐婉如。 徐婉如走丢之后,燕国公主在忠顺府就没有好脸色了,见了她如是,见了丁岚也如是。可毕竟丁岚和徐家有利益同盟的关系,燕国公主总得收敛一下。可对许素白的时候,燕国公主就没那么客气了。所以,许素白小产之后,在忠顺府的这大半年的日子,可真不怎么好过。 这次,借着靖远将军府的许老夫人上门,许素白才得了机会,到萱园见上一面。 “见过公主,见过姑母,”许素白进了门,弱柳扶风地朝着燕国公主行了礼,又去见过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对自己这个远房侄女,倒是十分心疼,毕竟是自小养在身边的。见许素白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了,心里就有些怪燕国公主。 她是燕国公主的表妹,自然知道燕国公主的性子。有燕国公主这么一个婆母,许素白又是做侧室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燕国公主看见许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姐又在心里怪自己了。这么一来,对许素白就更加看不顺眼了。只是,徐铮如何跟许素白滚到一起,这一点,燕国公主也只能怪徐铮。 “白丫头,”许老夫人示意丫鬟摆了杌子,让许素白坐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吃不习惯就派人回府说一声啊,燕国公主为人方厚,一定不会计较的。” 燕国公主撇撇嘴,心想,自己这个表姐还是这么个习惯,先给你戴高帽子,让你在高台上下不来了,她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正说着话呢,徐铮倒是也来了,“姨妈,你也来了!” “铮儿,你这有了差事,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啊,”许老夫人笑,“也不见你来我们府里吃酒了。” “等过年了就去,”徐铮很随意地坐下,示意刚刚站起来的许素白也坐下。 许素白侧了头,微微一笑,挨着许老夫人坐下了。徐铮多看了几眼许素白,发现最近没去找她,许素白倒是越发清丽了。 于是,徐铮就多看了几眼。许老夫人看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只是,她也没有当着燕国公主说什么,反而偷偷按了下许素白的手。 “竹君呢?”燕国公主问徐铮。 “还在芝园呢,”徐铮笑,“他跟丁家那个小子很说的来,这会儿正满院子跑呢。” “这雪还没化呢,可别冻着了,”燕国公主赶紧吩咐宋嬷嬷,“婵娟,你让珍珠他们去看看,别摔着了,也别冻着了。” “是,”宋嬷嬷笑吟吟地下去了。 自从丢了徐婉如,燕国公主对徐简就看得很牢,唯恐连这个也丢了。忠顺府的人,一直还在四处寻找徐婉如。只是过了这么大半年,还没有任何音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忠顺府里,寻常并不提起徐婉如的名字,也就燕国公主偶尔和身边的人叹一口气,连她的孙女都能走丢了,这世道,也真是活久见了。 第192章 亲家 许老夫人来忠顺府,探望生了孩子的丁岚是一回事,打听消息却是另外一回事。 忠顺府不提徐婉如的事,许老夫人也听说过。所以,她换了个话题,提起丁家来了。 “听说丁家要做宣府守备了,”许老夫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会儿,这亲家的身份,倒是配得上我们铮儿了。” 徐铮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倒是有些高兴,毕竟丁家得到重用,他这个女婿也能有些好处。 “是有这么一说,只是还没公开,”徐铮笑,“他们若是守了宣府,日后跟萧大哥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就多了。” 靖远将军府萧家,现在就守着甘州这几个三边的卫所。三边就在大同的西边,算得上宣府大同的防卫了。若是外敌来袭,三边坐视不理,那宣府大同就麻烦了。所以,徐铮才有这么一说。 “那是,”许老夫人笑,“这些打仗的事,我们内宅妇人可真的不懂啊。” 其实,许老夫人和燕国公主都曾经上过战场,说不懂,不过是推辞而已。 两人是姑表姐妹,自小就有些暗暗较劲。后来太祖起义打天下的时候,燕国公主和许老夫人就巾帼不让须眉,也曾上过战场。虽然不见得杀敌立功,却也不是寻常的深闺女子。 太祖建立了大楚,燕国公主嫁给了妻子亡故的忠顺公徐坤,而许老夫人则嫁给了忠顺公的左膀右臂萧墨。萧墨没有封侯,只是做了靖远将军。 当时,燕国公主在各方面都碾压许老夫人,身份,她是公主,夫君,徐坤是国公。可渐渐的,许老夫人却慢慢占了上风。萧墨未曾婚配,娶了许老夫人之后,夫妻和睦,生了三个儿子。而这三个儿子,现在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而燕国公主嫁了徐坤,徐坤却好色多妾室,夫妻关系恶劣不说,两人也迟迟没有生育。前面夫人王氏留下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妾室出的孩子,燕国公主就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面,最后生了个独子徐铮。 徐坤亡故之后,燕国公主一己之力,抚养独子徐铮长大。只是前面王氏留下的几个孩子,又为了爵位之争,和燕国公主徐铮两人面甜心苦,彼此内耗。 徐铮长于妇人之手,虽然没有变成纨绔子弟,却也不怎么上进,更没建功立业的野心。原先跟从忠顺府的武将,很大一部分跟了靖远将军。 所以,现在来说,靖远将军府虽然没有封侯,却比忠顺府这样没有实权的侯府有影响力的多。燕国公主虽然是大长公主,却也只是身份贵重。除去宗室里的一些影响力,燕国公主的处境,不见得比许老夫人好。 而许老夫人在靖远将军府,三个儿子已经顶了一片天,即使妾室有所出,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封君的日子,自然比燕国公主舒服的多。 现在,靖远将军府的事,完全可以交给萧墨的几个儿子了。而忠顺府,燕国公主仍旧处在操心谋划的位置上面。 所以,许老夫人在燕国公主面前,也渐渐有了些优越感,公主又如何,嫁错了人,日子就是过的不舒服。再想到她自己的三个儿子,许老夫人对燕国公主的教育方式,也颇多挑剔。好好的一个徐铮,被燕国公主养成了一个米虫。 燕国公主自然也知道许老夫人的心思,可她也知道,人的运势有高有低,忠顺府现在只是低谷而已。靖远将军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只是,人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弱势,却能轻易发现别人的弱势。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语里机锋不断,却都乐此不彼。徐铮听的无趣,就给许素白丢了眼神,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走走。 许老夫人微微一笑,放开了许素白的手,让她跟着徐铮出去了。 等徐铮和许素白一出去,许老夫人放下茶杯,跟燕国公主说,“还好,这次是个女儿。” “哦,”燕国公主故意装作听不懂,“儿子也罢,女儿也罢,都好。” “你懂我的意思,”许老夫人笑,“今时不同往日,丁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我们铮儿的前程,还在他岳家身上。丁岚生了个女儿,对竹君来说,至少是件好事。” 燕国公主仍旧嘴硬,“有我在,谁还能委屈了竹君不成。” “你总有老去的一天,”许老夫人说,“竹君的外家又是文官,品级虽然比丁家高一些,可武将的事,你我再清楚不过了,得了圣心,以后的前程,真是鹏程万里。” 徐坤和萧墨,其实都属于这一类型。所以,许老夫人这话,燕国公主是认可的。 “眼下先生个女儿,等过个五六年,竹君长大了,再让她生个儿子。”许老夫人很冷酷地说,“我也知道,你看不惯我那个侄女,她手脚虽然多,可毕竟跟你们没什么利益冲突。” 许老夫人的话,就停在这里,燕国公主也听明白了,她的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丁岚现在有了个女儿,和徐简并无利益冲突。可如果她再生个儿子,当母亲的,哪里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呢。 徐简年幼封了世子,可他在忠顺府孤立无援,舅父又是个文官,实在帮不上太大的忙。若是丁岚有了儿子,忠顺府只怕不会安宁了。 可若是丁岚的儿子跟徐简年龄差距较大,以后兄弟互相扶持,也是件美事。 徐铮的性子,本就见一个爱一个。丁岚有孕的时候,他还收了几个通房。燕国公主只有徐铮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子孙繁盛。 可若是丁岚的孩子跟徐简内斗,燕国公主觉得,还不如让别人来生徐铮的孩子。这样一看,让许素白去跟丁岚斗,互相平衡一下,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看燕国公主听进去了,许老夫人又低声地问,“如意的事,有消息了吗?” 燕国公主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事,先是一愣,接着摇了摇头。这半年,她的心就一直悬在空中没下来过。 第193章 道喜 提起走丢了的徐婉如,燕国公主一脸的黯然神伤。 许老夫人见了,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为了如意的事,我们家萧诚在京城又呆了几个月,现在虽然人在北疆,心却留在京城。” 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的关系,一向有些微妙。忠顺公徐坤在世的时候,靖远将军萧墨是他的手下,左膀右臂的存在。可徐坤去世之后,王氏所出的两个儿子,也没什么出息。而燕国公主养大的徐铮,就更不用说了,都不是从军带兵的料。所以,以前跟着忠顺府的武将,很多都改投靖远将军府萧家去了。 而萧家却人丁旺盛,许老夫人所出的三个儿子,个顶个的能干,精通骑射不说,带兵打仗更是精通。 有这么几个亲儿子,萧墨反而后来者居上了。接过了忠顺府的许多势力,靖远将军府眼下,隐隐有了可以和镇国公府抗衡的能力。 许老夫人和燕国公主虽然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可两人毕竟是姑表姐妹,同时忠顺府和靖远将军府两家又关系紧密。 所以,许老夫人一早,就有打算,跟忠顺府做亲的念头。徐铮和许素白的这门亲事,毕竟只是侧室,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联姻。 可第三代里面,许老夫人就挺中意徐婉如的。父亲是忠顺侯,同胞弟弟又是下一代的忠顺伯。 靖远将军府要想名正言顺彻底继承忠顺府的势力,有个忠顺府出身的媳妇,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 萧诚又是靖远将军府的长房长孙,日后第三代的事情,一定会交给他来负责。萧诚听了祖母和祖父的打算,自小就把徐婉如当自己媳妇看。 燕国公主一向不怎么看得上靖远将军府,在她眼里,自己的孙女徐婉如,比萧家的小子身份贵重的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徐婉如已经走丢了,再提起萧诚的事,燕国公主越发觉得萧诚的好了。 本来,萧诚过了六月,就该启程去甘州的。结果徐婉如六月中旬就丢了,之后杳无音信。萧诚在京城留到十月,大雪即将封路,才不得不启程去了甘州。 这大半年里,忠顺府的人四处寻找徐婉如,而靖远将军府的人,也帮着一起寻找。燕国公主看在眼里,对萧诚的好感度,倒是上了几个台阶。 这会儿许老夫人提起萧诚了,燕国公主倒是也顺口问了几句甘州的事。 “每个月都派人回来打听如意的消息,”许老夫人摇摇头,“如意这模样……” 她的话没说完,燕国公主却听懂了。徐婉如的模样太好,若是落到人牙子手里,倒是不会吃什么苦头。只是等她年岁长大一些,麻烦也就大了。以色侍人,左右不过那几个地方。 “已经让人专门盯着京城的那些地方了,”燕国公主硬是把青楼两字,换成了地方两字。 “嗯,”许老夫人点点头,“我也让人跟庄大头提过,他说了,若是有像如意的,必定会来通气。” 燕国公主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我这心焦的不行,可该找的,全都找了。” “是啊,是得早些找回来。”许老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十月后土娘娘圣诞,听说终南山那边很热闹。去过的人都说,一个瘸腿的道人,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个极其貌美的小道童。这些拐子人牙子,真是挨千刀的。” 燕国公主听了,心里就更担心起来了。徐婉如的模样,再过几年,绝对是奇货可居。无论是落到哪里,下场都不会太好。 许老夫人本来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终南山的事,可她一抬头,就看见燕国公主的脸色了。只得停了这个话题,打算说些别的。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倒是有人来报了,“公主,英王殿下来了,还有镇国公府的谢三公子。” “哦,”燕国公主有些奇怪,“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听说是门口遇见了,”丫鬟笑吟吟地说,“应该都是来道喜的,礼单已经收下了。” “哦,让他们进来吧,”燕国公主吩咐下去,又冲许老夫人点点头,“你这个当长辈的,多久没见十三了?” 英王是太宗的十三子,正是燕国公主嫡亲的侄子,也是许老夫人的表侄子。 “有两个月了吧,”许老夫人想了想,“他跟谢三怎么走的这么近了,听说上次去济南府,两人也在路上遇见了。” “呵呵,”燕国公主想起邓太后和方太后的打算,微微一笑,“无巧不成书嘛。” 许老夫人自然也门清儿,两人都不说透,只是相视而笑。邓太后和邓家的打算,自然是扶植他们家的太子。英王和镇国公府走的近,多半也是宫里的意思。 其实,这一点,倒是她们猜错了。宫里自然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可是更多的,却是英王自己的打算。 日后,他若是也打算争夺皇位,镇国公府的态度,就很重要。不管镇国公府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太子,英王都得心里有个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英王一进来,就笑着给燕国公主道喜了,“姑母大喜了。” “你这孩子,”燕国公主赶紧拢了他的手,扶了起来。谢石安跟在英王一边,也行礼问好。 “你们家谢老爷子怎么样”燕国公主问谢石安,“今年过年,回不回京城啊。” “好像没说要回来,”谢石安笑,“不过也说不准,祖父若是心血来潮,骑马跑个几日,也就回京了。这事以前也有过,还真说不准呢。” “哈哈哈,”许老夫人笑了起来,“还是谢老爷子身子最康健,我们家老头子今年还没入冬,就一直喊着冷的慌了。” “是嘛,”燕国公主在英王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吃杯温热的牛乳。 谢石安落落大方地坐在椅子上,眉目如画,说不出来的俊逸潇洒。许老夫人见了,心里不禁暗自点头,又把自己萧家的几个孙女,一一排了一遍。只是两家都是武将里面的头领,实在不好成亲。 第194章 今昔 谢石安自然也知道,他们镇国公府,绝对不能跟其他武将搭上关系。尤其,是靖远将军府这样的人家。 所以,许老夫人一脸赞赏地打量他,谢石安却越发大方了。要看就看,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 英王毕竟是小辈,燕国公主这个做姑妈的见了他,自然要问些起居的琐事,唯恐他一个人住在王府,无人照拂。 “听说太后刚给赐了两个宫人,”许老夫人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英王,“王爷可曾习惯了?” “十三?”燕国公主一愣,问,“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四了,”英王回道,脸上略微有些脸红,果然,他的英王府就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往外传。 “哦,”燕国公主点点头,很赞同地说,“是该给你安排人了。” 英王微微一挑眉,还能如何呢,宫里长大的人,都是这么一个待遇。邓太后也没轻慢他啊,挑的这两个美人,细腰丰臀,还很够瞧呢。 许老夫人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英王,又看了一眼谢石安,心想,这两年轻人,一个俊美富贵,一个俊逸潇洒,只可惜谁都不是良配。 镇国公谢家,皇帝对他们多有防范,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而英王呢,只是个富贵王爷,除去依附邓家和邓太后,毫无自由。 “听说你去济南府的时候,”燕国公主问,“见到宁国公主了” “是,在城外的峰云观里见了一面,”英王说,“宁国姑母只是问了几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回城了。” “哦,”燕国公主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许老夫人,缓缓地问,“她还好吧。” “身子看着还康健。”英王回答的很谨慎,可就他自己的感觉来说,那天的宁国公主,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姑姑和侄子见面,激动一些也正常。可是,宁国公主出家做女道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出家人见了红尘里的亲人,能这么激动,实在有些奇怪。这点违和感,英王也没告诉别人,只是他自己心中有数。至于宁国公主为什么这么激动,英王就不得而知了。 燕国公主感慨了一会儿,大概是想起以前宫中的岁月了。她和太宗两兄妹是庶出,母亲早亡,并无依靠。 而宁国公主,却是太祖和贺皇后的嫡出女儿,身份不知如何尊贵。可现在,她在忠顺府里过着平淡的生活,而宁国公主,却出家做了道姑。世事无常,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许老夫人的母亲,跟太祖是堂兄妹的关系,她对宁国公主这个表姐,自然也是十分清楚的。那会儿的贺家是皇室,贺皇后又是太祖的正室,宁国公主对她们这些姐妹来说,是要仰视的存在。 可现在,宁国公主的人生,早已出了红尘,而许老夫人和燕国公主,却仍是世俗中人。 燕国公主和许老夫人一怀古,英王就有些坐不住了。谢石安这个外人,自然更不习惯了。 “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燕国公主笑着跟许老夫人说,“我们两个老家伙只顾着怀旧,忘了这两孩子还小呢,哪里听得进这些旧事。” 许老夫人也笑,说,“今儿天气不错,你们也去外面逛逛吧,忠顺府的山水亭阁,在京城也排的上号的。” 谢石安本打算起身告辞,可英王却拖着他不放,“谢三,听说你对山石知道的特别多,这次正好给本王讲讲。” 说着,英王就捉着谢石安的一支胳膊,出去逛园子去了。 谢石安有些无奈,只得跟着英王同去了。他曾跟着丰城侯世子白梓轩来过几次忠顺府,端午大雾的时候,也跟徐婉如一起去看过临风亭。可真要他讲个门道出来,却不容易。 至于山石亭阁的喜好,也是他前世特别擅长的一事。今生再来,谢石安对这些雅事,反而提不起兴趣了。 英王这般热情,谢石安也清楚,应该是宫里邓太后和方太妃的意思。可这事上,谢石安完全没有发言权。谢家的事,一向是他的祖父和伯父父亲做主的。 两人出了萱园,还没到芝园,就发现那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多半,都是上门来给丁岚道贺的。英王不想遇见熟人,便带了谢石安,一路往东北角走去。 “我们刚进去的时候,燕国公主他们在说丢了的那个孩子吧。”英王问谢石安,“你可听说什么没?” “听说什么?”谢石安装糊涂,徐婉如丢了的事,他心里有个七八分的底,多半是潘知远跟朱自恒捣鬼了。朱自恒不愿意让侄女在忠顺府长大,就偷偷把人给拐出去了。只是,徐婉如究竟在哪里,这一点,谢石安可真不知道。 “就是那个叫如意的孩子啊,”英王笑,“本王可听说了,那孩子落到拐子手里去了。就凭她的模样,拐子怎么都不会轻易脱手的。八成要养大了,做个花魁什么的。” “忠顺府还在找呢,”谢石安问,“王爷怎么知道,一定找不回来了呢?” “这个还得问你了,”英王笑,看了一眼谢石安,“你可是青柳枝和百花楼的大东家啊。这拐子要是得了这么一块美玉,总会找你这个大东家谈一谈吧。” 谢石安被揭穿了身份,只是微微一笑,“这拐子,多半还是亲戚吧。” “哈哈哈,”英王大笑了起来,“谢三,你这人还真有趣。京城都说谢三风流倜傥,可本王看着,却是有趣的成分多一些。” 两人说笑着,谢石安就把青柳枝和百花楼的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英王本意,也不是揭穿谢石安,他之所以道破这一点,只是表明一个态度。他知道谢石安的秘密,却不为难他,不过是想交他这个朋友罢了。 谢石安闻弦歌而知雅意,倒是也接受了英王的好意。若是没有前世,谢石安或许会误以为,英王是为了太子来亲近自己。可现在,谢石安十分清楚,这个英王,也是野心勃勃的很。 第195章 竹林 谢石安一边跟英王虚与委蛇,一边往忠顺府的东北角走去。一路行去,他也没注意到了哪里,只顾着避开前来道喜的人群。 两人在前面走着,小厮和侍卫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英王正说的开怀,两人却进了片竹林。竹林极密,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明忠和明诚担心有失,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无事,你们退后一些。”英王摆摆手,示意万胜拦着些明忠和明诚两人。眼下,他还有话要跟谢石安说呢,而这些话,英王并不打算落到颜元初和蒋宇成的耳朵里面去。 “这两位,就是上次在济南的时候救了王爷的好汉吧。”谢石安看了一眼明忠和明诚,上次梨月楼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 若是没有前世的经验,或许谢石安也会相信英王的说辞,什么山东好汉出手相助。可是有了前世的经历,谢石安很清楚,这两个侍卫,明忠和明诚,很可能就是英王暗中的势力。 明忠和明诚拱手示意,英王笑着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说,“正是,他们兄弟原在镖局做镖师,本王见他们身手过人,就请回京城,帮着调教王府里的侍卫了。” “哦,王爷倒是求才若渴啊,”谢石安一语双关地说。 “哪里,哪里,”英王笑着摆手。 这会儿已经是腊月十四,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了。竹林虽然仍有绿叶,却十分萧索。前日又下了场大雪,称着仅剩的几枝绿叶,看着越发凄凉惨绿了。 两人穿过竹林,倒是看见一座两层的小楼,悬着块“如意”的匾额。 “哦,这就是忠顺府的如意楼了。”英王对忠顺府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就是他们府里小姐和公子出生的楼”谢石安也听说过,可是前世,这忠顺府最后成了陈奇可的陈府。也不知道,徐婉如出生的这个如意楼,后来改了什么名字。 “就是,”英王笑,指了指这如意楼,“本来不叫这名字,却因为侯夫人生了一子一女,所以才改叫如意楼。他们家小姐的小名,不就是如意吗。” “忠顺府的大小姐,似乎找不回来了,”谢石安很保守地说。 “哦!”英王拖长尾音,似是而非地和了一下。其实,他和谢石安都怀疑,忠顺府的大小姐,是被潘知远和朱自恒给藏起来了。至于藏哪里,英王心里却是没有数的。 “谢兄,你在京城消息灵通,”英王说,“若是得了徐家大小姐的消息,可千万记得告诉我们一声啊。姑母为了如意,这大半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人也清减了许多。” “是啊,”谢石安并不直接回答,“端午的时候见着燕国公主,可比这会儿精神多了。” “就是,本王看着,也于心不忍啊。”英王点点头,引着谢石安就往如意楼走去。只是,为什么要去如意楼,英王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这是株桂花树吧,”谢石安看见楼下一左一右种了两棵树,只是枝叶凋零,很难看出是什么树。 “应该是吧,”英王想了想,说,“以前中秋来过忠顺府,他们府里似乎很多桂花树。” 英王的话音刚落,谢石安却突然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英王赶紧伸手搭了一把,问,“谢兄,你怎么了?” 谢石安站直身,看了一下脚下的残雪,笑,“似乎是脚滑了一下,应该是结……”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人就直直地摔倒了。 “谢兄,谢兄,”英王赶紧招了万胜帮忙。谢石安的两个小厮离的有些距离,看到这边出事了,也赶紧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明矾和天青一左一右扶住谢石安,赶紧往如意楼里去了。 “万胜,你去萱园,跟姑母说一下,让她派人过来。”英王吩咐了万胜,就跟了谢石安主仆进了如意楼。 明忠明诚已经提前进去,找了个短榻,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让明矾和天青他们放下谢石安。 “你们公子以前有这样过吗?”英王有些吃惊,谢家是武将世家,他从来就没听说过,谢家子弟身子骨不行的消息。 谢石安虽然有才名,可骑射武功可一项都没落下。英王自小就见识过谢石安的弓箭骑术,所以,他也没料到,谢石安会突然晕倒。 明矾和天青吓的够呛,连连摇头。明矾倒是回过神来了,先谢过英王,又让天青出去找人,通知一下镇国公府。 天青刚出去不一会儿,万胜就带着忠顺府的石大夫来了。石大夫后面还跟了几人,其中一个,就是忠顺侯徐铮。 昨儿丁岚刚刚生产,今天就有许多人上门道喜。只因丁岚刚刚生产,不能见客,所以女眷多半去见燕国公主了,而男宾多半去见徐铮了。 徐铮只听说英王和谢石安去见燕国公主了,还没见着面,就有人来报,说镇国公府的公子晕倒了,就在竹林那边。 徐铮赶紧带了府里的大夫,亲自赶来了。毕竟,谢石安的父亲谢松,眼下正是徐铮在兵部的顶头上司。不看僧面看佛面,徐铮自然要十分重视此事了。 石大夫把了好一会儿脉,一直沉默不语,徐铮着急了,就催问,“石大夫,究竟如何?” “老夫也说不准,”石大夫说,“谢公子的脉象缓和,不像突然晕倒的模样,反而像是睡着了的脉象。” “他可是突然摔倒的,”徐铮越发着急了,“怎么可能是睡着了呢。” 石大夫抚了抚山羊胡子,沉吟了片刻,说,“要不,老夫给谢公子扎一下针,若是能醒来,应该问题不大。可能是最近累着了,突然气血不足,晕厥了过去。” “那你赶紧扎针啊,”徐铮催道。 石大夫赶紧摸出针匣子,捏了银针,微微颤颤地找准穴位,扎了下去。 英王和徐铮守着一边,两人都有些担心。英王亲眼看见谢石安倒下,心里多少有些替他着急。徐铮又是忠顺府的主人,谢石安这个客人在他府里晕倒了,徐铮自然也是焦急万分。 第196章 冬日 冬天的白日似乎特别的短,申时过了三刻,天色就有些暗了。 石大夫微微颤颤地捏着银针,谨小慎微地找着穴位扎针。徐铮和英王围在边上,都有些焦急地观望着。 微薄的日光穿过花窗,投到短榻上门,光影斑驳地落在谢石安的身上。这时光,就显得越发地长了。 “好了,谢公子醒了。”石大夫突然喊了一声, 徐铮跟英王赶紧凑上前去,果然,谢石安醒了。西边的日光正好穿过花窗,投到谢石安的身上。 谢石安昏睡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正对着日光,十分刺眼,只得拿手挡了光线。短榻前围了一圈的人,谢石安半眯着眼睛,耳边仿佛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眼前的手,似乎还是个少年的手。 原来,他现在仍然留在十三岁的冬天。 可梦中的一切,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窗外仍是腊月十四的寒冬,可谢石安梦中的天气,却是秋高气爽,桂香满城。对,就是桂花的味道,香气扑鼻,甜腻地就像看得见,摸得着一样,真实的让人毋庸置疑。 可偏偏一睁眼,却是这么寒冷的冬天,连阳光,都是那么的吝啬,那么的薄弱。 谢石安晕过去一会儿,只梦见香气四溢的桂花,其他事务,竟然一无所见。只是他梦中的心情,是那般轻快,似乎风一吹,就能飞扬起来。谢石安醒来之后,只觉得一颗心,似乎泡到了冰水里面,酸涩地让人想哭。 石大夫扶了谢石安坐好,又问了几句他的饮食起居,一时间也找不出谢石安晕倒的原因,只得开了幅调理的方子,让明矾收着,回去煎给谢石安服用。 石大夫正写着方子,镇国公府的管家也来了。谢松听说儿子在忠顺府晕倒了,就派了手下过来,先接了谢石安回家再说。 英王见了,就打算陪着谢石安一起回去。本来,镇国公府和王爷皇子们一直保持距离,可这会儿事出突然,英王又一直陪伴在侧。谢石安也不好拒绝英王的好意,就点头答应了。 镇国公府的管家谢过徐铮和英王,就带着谢石安打道回府了。英王带了万胜和明忠明诚,也一路同行,往镇国公府去了。 到了镇国公府,谢松自然要好好答谢英王,又留了他用晚膳。谢石安被送回住处,可镇国公府的大夫,左看右看,实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镇国公府本是武将世家,大夫向来擅长处理刀剑外伤,哪里知道这种突然晕倒的富贵病是怎么一回事啊。所以,谢松问了几句,大夫一概是一问三不知,气的谢松只是跳脚。小傅氏这个继母加姨母,带人跑进跑出安置谢石安,看起来,倒是慈爱的很。 英王冷眼旁观,想起前朝旧事,而今镇国公谢克定的兄长,说不定就死在继母手里。说不定,谢克定能有今天,在他兄长谢克宽的事上面,也掺过一脚呢。 谢石安醒来之后,心里空落落的,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被谢松催的着急了,就不停找话来问谢石安。谢石安只觉得耳边聒噪,打发了众人,只说要跟英王聊聊,让人下去了。 谢松看他精神还好,倒是也没那么担心了。只以为谢石安没有休息好,或者最近累着了。下去之后,只让小傅氏好好吩咐厨房,照顾好谢石安的饮食起居。 小傅氏往日对谢石安就十分用心,可这会儿谢石安出事了,谢松看她的眼神就像指责她这个继母人心隔肚皮一样,让小傅氏十分难受。 可谢石安晕倒,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小傅氏虽然满怀委屈,却无处诉说,吩咐好事项,只得郁郁不乐地回屋休息去了。 等众人都散去了,谢石安长吐了一口气。 英王突然笑了起来,“父母都这样,太在意孩子了,所以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很。” “是啊,”谢石安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母大傅氏来,若是她还在世,估计也会跑进跑出,担心他吧。小傅氏虽然也是满怀关切,却是因为担心谢松责怪,担心外人指责她这个继母。 “所以,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忍一下的。”英王也感慨万千,“我上次在济南遇上劫匪,回来被宫里的太后太妃们知道了,也是千叮万嘱的,烦不胜烦。可一想到她们那么担心,我也只能咬咬牙,忍了。” “呵呵,是嘛。”谢石安笑了起来,想来,英王和方太妃之间,应该有些感情。否则,英王登基之后,方太妃也不会做了太后。 明矾扶了谢石安躺好,英王也跟在一边,说着些京城权贵子弟之间的趣事。说着说着,就问起了谢二谢籁鸣的事来。 “大哥刚去北疆,二哥看着眼红,背着家人,一声不吭偷偷地出发了。”谢石安微微一笑,谢籁鸣还是和前世一样,冒着风雪,往北边去了。 再过一段日子,京城就该听说谢家二杰的传闻了吧。只是这样一来,长房的堂妹谢飞霜,似乎又要走上前世嫁给太子的旧路了。 谢家长房的谢楠在北疆带兵,为人谨慎多谋。镇国公府的爵位,又是长房继承。有这么一个父亲,还有这么一对号称双杰的兄长,长房谢飞霜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最后反而被太子一系看上了,邓太后和邓皇后博弈之后,太子妃的人选,从原先的邓洁,变成了谢家的谢飞霜。 所以,英王提起谢家老二谢籁鸣的时候,谢石安先是有些笑意。可渐渐的,想到谢飞霜的事情,谢石安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勉强了。 英王以为谢石安是累了,就很识相的起身告辞。谢松看过谢石安的状况,又跟英王见过礼,一早就已经走了。 英王虽然身份尊贵,可镇国公府的人,还真不用巴结什么富贵悠闲的王爷。再说了,英王来镇国公府是事出有因,为了送谢石安才一起来的。 若是谢松还留着热情待客,只怕外面说起来,就要走样了。所以,谢石安让明矾和管家陪了英王,送他们一行人出府。 第197章 槐树 明矾和管家陪着英王一行人,刚出了谢石安的屋子,就看见楼下古树巍巍。英王一愣,突然想起颜元初跟他提过的槐树。 据说镇国公府里有两棵槐树,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的主人种下的,说不定,这两株古槐的年纪,比镇国公府这宅子的年纪还要大呢。 听说镇国公谢克定的嫂子冯绮雯,就在天水楼跳楼自尽的。而那天水楼前面,就有两棵古槐树。 “那两株是槐树吧,”英王虚指了一下楼下的古槐树。 管家还没点头,明矾倒是先出声答应了,“是,那槐树边上,就是我们府里最高的天水楼了。” “哦,”英王点点头,镇国公府谢家,在去北疆之前,曾经在甘肃的天水住过一段日子。听说谢家的根,似乎也是天水来的。所以,他们府里最高的楼阁,自然而然也就叫做天水楼了。 只是冯绮雯在这天水楼前的惨死,还有谢克定母子跟谢克宽的纠葛,只怕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吧。 屋外说话的声音传到屋里,谢石安突然清醒了起来。梦中的一切,就跟这冬日冰凉的空气一样,冷的那么真实,却又冷的那么的远。 “槐树!”谢石安低声喊了一句,明矾赶紧扶了他去窗口。 从忠顺府醒来之后,谢石安只觉得身体和灵魂凑不到一块儿,手足有些缓慢,其他倒是无碍。只是明矾见了,总是无法放心,处处搀扶着他。 从谢石安的屋子望出去,正好看见天水楼的正门,门前的两株槐树,长的极好。虽然已是冬天,却仍是生气勃勃,枝干虬然有力,四下宣告着它的生命力。 “啊!”谢石安突然惊呼了一下,又晕了过去。明矾手忙脚乱,赶紧喊了谢石安屋里的大丫头,冰晶和月华过来帮忙。 三人刚安置好谢石安,又有人请了大夫和谢松过来了。 只是这一次,谢石安就没那么轻易醒转了。 “明矾,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今天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情”谢松有些气急败坏。 刚开始,谢松以为儿子只是休息不好,有些疲惫才晕厥过去。这会儿又晕了,多半是出事了,说不定,还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明矾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所以谢松才让他跟着谢石安。 这会儿听了谢石安这么严厉的叱责,明矾的腿一软,跪倒地上,“老爷,小的真不知道啊。早上出门的时候,公子还好好的。后来去忠顺府,在门口遇见了英王,他们一起去萱园见了燕国公主和靖远将军府的冯老夫人,公子在里面说了一会儿话,吃了一盏茶,就和英王出来逛园子了。真的没做别的事情啊!” 明矾说的一清二楚,天青在边上也直是点头,“就是在竹林里转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天气有些冷。” 听见两个随身小厮这么说了,谢松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看来,没出什么意外的事情。若是身子弱了,倒是可以调理一下。 “王大夫,怎么样了?”谢松看见大夫放下谢石安的手腕,就赶紧问了。 “公子的脉象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天气变冷,一时半会有些体弱罢了。”王御医收起脉枕,慢条斯理地说。 “那他怎么还不醒来呢”谢松有些着急地问。 “要醒来也容易,老夫给他扎个一针就能醒来了。”王御医斜了一眼谢松,却问,“若是你睡的正熟,人家非要把你扎醒了,你的身子能好吗?” “哦,哦,这样啊。”谢松的慈父焦急之心终于清醒过来了,“那犬子还要睡多久呢” “让他睡着吧,”王御医吩咐笔墨伺候,一边写了药方,一边吩咐谢松,“谢大人也别太着急,公子这病,应该是常年积累所致。让他好好睡个两三天,醒来之后用这方子调理个把月,之后我再来看看。” “好好,好,多谢王大夫了。”谢松这个兵部侍郎,在王御医面前,倒是不摆架子了。毕竟,儿子的小命就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王御医写好方子,正打算离开,谢松又追了上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犬子这一睡,还要睡多久呢?” “少则一天,多则两三天,”王御医说,“若是三天仍旧没醒,谢大人就派人来说一声,下官马上就来。” “好,多谢王大夫了。”谢松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王御医,又吩咐家人去抓药准备饭食。 只是谢松心里,也有些疑惑,王御医只说谢石安是常年累月所致,却没说什么理由。是积劳成疾,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回了谢石安的屋子,谢松看着儿子的睡容,坐着床边,就有些发呆了。他和大傅氏是少年夫妻,说不上惊天动地的爱情,却也是结发夫妻,彼此相处的几年,又是情意正浓的好时光。 现在回想起来,音容笑貌却渐渐淡去了。只有这会儿看见谢石安的容貌,才惊觉儿子长的很像大傅氏。 本来,他们是恩爱夫妻,可两人之间,却偏偏加进了一个小傅氏。大傅氏病重的时候,谢松一时不慎,和前来探病的小傅氏有了首尾。 大傅氏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一时激动,病的愈发厉害了。之后,就丢下新生的谢石安,撒手人寰了。估计,对谢松这个夫君,也是失望透顶了吧。 所以,谢松心里,对大傅氏本就有几分内疚愧意。后来虽然娶了小傅氏做继室,主要目的,却是要小傅氏照顾姐姐大傅氏留下的孩子谢石安。 小傅氏进门之后,很快就有了谢轻尘。只是谢轻尘的资质寻常,在人才辈出的谢家,毫不起眼。 谢家四个孙子,长房的两个,老大谢古蟾熟读兵书,甚有智谋。老二谢籁鸣有勇有谋,性格长相又酷似祖父谢克定,十分受宠。 二房的长子谢石安少有才名,人物俊美,京城才子里面,谢石安若是屈尊第二,只怕无人敢称第一。 所以,谢松对文武都不出色的次子谢轻尘,多少有些忽视。 第198章 华堂 小傅氏虽然成功进了镇国公府,又做了谢松的妻子。 可她在谢松心里的地位,却永远比不过死去的姐姐大傅氏。而她生的儿子谢轻尘,也一直比不上大傅氏所出的谢石安。 不仅在谢家如此,连在傅家,父亲傅广雅眼里,也只有谢石安一个外孙。至于谢轻尘和小傅氏,谁也没有把他们太当一回事。 所以,小傅氏在谢家的这些年,日子过的并不容易。人人都以谢石安为先,小傅氏也就顺水推舟,处处抬着谢石安。 只是谢石安这人,并不和小傅氏亲近。小傅氏待他再好,谢石安也只是淡淡的。继母和继子和气相处,却又很有距离。小傅氏虽然无可奈何,却也只得作罢。 年中的时候,小傅氏往谢石安屋里塞了两个美貌的大丫鬟,谁知那两人跟了谢石安,也渐渐生了异心。 毕竟,谢家说话有分量的,先是镇国公谢克定,再是谢楠谢松。未来的事情,下人们也都看得清楚,三公子谢石安的分量,一定远超四公子谢轻尘。 所以,小傅氏虽然塞了两个丫头到谢石安屋里,却也得不了什么好处。冰晶和月华本是谢家的下人,虽然是小傅氏安排到谢石安屋里的,可日后若是做了谢石安的姬妾,自然不会把小傅氏这个继母放在眼里。 谢石安这么一病,谢松大发雷霆,矛头直指小傅氏,说她没有照顾好谢石安。一说她这个继母失职,二说她这个姨母心狠。无论哪一条,小傅氏都觉得委屈。所以,谢石安躺下之后,小傅氏心里,那个叫百感交集,苦涩万分。 只是这路是她自己选的,非要在姐姐病重的时候,跟姐夫有了首尾。现在这么一个可悲可叹的处境,跪着走,也得继续走下去。 小傅氏带人去库房领了药材,又安排厨房随时热着汤水,唯恐谢石安突然醒来。安排好一切,小傅氏才满身疲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松在谢石安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想起亡妻,心里颇有些凄凄惨惨戚戚。又是年末,左右无事,便只身一人,去了华堂。 华堂是镇国公府二房的正屋,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只因大傅氏的名字里面有个华字,谢松跟大傅氏成亲的时候,为讨佳人一笑,就把院子该叫华堂了。 只因这两字光明正大,又不带一丝脂粉气,镇国公谢克定虽然知道了,却也没有说什么。此后,谢松一房住的正院,就叫华堂了。 自从大傅氏病逝,这华堂就再没有人住过了。小傅氏进门的时候,谢松说了,这房子刚有人去世,和喜事相冲。 所以,他们的新房就选了华堂西侧的青荫堂。此后,这正屋华堂,就再没人去住了。也就节日祭祀的时候,开一下正屋,进进出出做些准备而已。 听下人们说,谢松又去华堂了,小傅氏恨恨地砸了一个茶碗。自从他们结婚之后,谢松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一种“我很后悔,我很后悔”的情绪。 若是平时,小傅氏也能忍了。毕竟,死者已矣,活着的是她,占据谢松夫人位置的也是她,而她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公子。反而是大傅氏的儿子谢石安,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谢松这么不顾及小傅氏的脸面,径直去华堂过夜,却让小傅氏书孰可忍不孰不可忍。小傅氏在青荫堂里气的脸色发青。 这时,小女儿谢飞雪的奶妈却抱着孩子来了。 “夫人,夫人,”奶妈说,“小姐昨日开始就有些吐奶,今日吃了两口粥,又给吐了。听说宫里的王御医来了,要不,让王御医给看看吧。” “王御医早走了,”小傅氏很没好气地回道,“府里的大夫怎么说的?” 奶妈有些兢兢战战,犹豫了一下,说,“大夫说,孩子吐奶是常事,不要大惊小怪。” “大夫都这么说了,那你还紧张什么!”小傅氏的语气越发不好了,这会儿她又累又伤心,偏偏这个奶妈还不识趣。 她的嗓门一高,奶妈怀里的谢飞雪却听见了,不耐烦地哭喊了起来。 “赶紧带她回去,”小傅氏越发不耐烦了,正要打发了奶妈,谢轻尘却进来了。 他不明白,母亲对这个小妹,为何这般冷淡。要知道,谢轻尘和谢飞雪之间,差了十岁,中年得女,应该视若珍宝才是。可小傅氏对谢飞雪,却冷淡的可以。 谢轻尘接过奶妈手中的谢飞雪,低声哄了一会儿了。谢飞雪而今不过一岁,还不会言语,只是一向和谢轻尘亲近,看见兄长,就停了哭闹。只拿小手环着他的脖子,咿咿呀呀地笑着。 谢轻尘看了一眼小傅氏,见她没有那么生气了,就对屋里的丫鬟说,“去跟父亲说一下,就说飞雪病了,让他过来看看。” “叫他干嘛。”小傅氏怄气反对,却也不拦丫鬟。 丫鬟知情识趣,出门去华堂找谢松了。 “你说说看,你哥哥生病,这事又不是我们母子俩的错,”小傅氏抱怨,“可他这样做,不是怪我们,又是什么?” “父亲或许也没那个意思,只是哥哥生病了,他心里难受罢了。”谢轻尘还在努力开解母亲,只是这些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谢松看谢石安的眼神,充满骄傲,充满慈爱。可谢松看他的眼神,却时不时透出一股子轻视,一股子不耐烦来。 谢轻尘好容易开解了小傅氏,丫鬟却回来回话了。 “老爷说他累了,已经休息了。若是小姐病了,让夫人去请大夫。”丫鬟努力把话说的和缓,其实,谢松的原话,却是孩子病了,找他干嘛。 “你看看,你看看!”小傅氏的嗓门又尖锐起来了,谢飞雪觉得不对劲,又嚎啕大哭起来了。 “有这力气哭,能有什么病,”小傅氏十分不满,让奶妈把孩子抱回去。 奶妈看见气氛不对,也赶紧溜了。她一向可怜怀里的小姐,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却丝毫都不受宠。父亲眼里没她,母亲眼里更没她。 第199章 错误 奶妈抱着谢飞雪走了,小傅氏却越说越激动了。 “华堂华堂,我的名字里面也有个华字,他把姐姐供着,却把我放哪里了。”小傅氏说的哽咽,拿了手帕,拭起了眼泪。 谢轻尘无奈,只得坐下来陪着母亲。只是,他也才十一岁,并不懂得如何劝慰小傅氏,除去吩咐丫鬟拧了热帕子来,别的也无能为力。 小傅氏边说边哭,总算说累了,红肿着眼睛,满怀期望地看着谢轻尘,“母亲以后,就只能指望你了。” 谢轻尘坚定地点点头,“嗯,母亲放心,我一定不让您失望的。” 小傅氏听了,心头一酸,又落泪哭了起来。母子相对而泣,过了好一会儿,小傅氏才算恢复平静,问了几句谢轻尘的起居。 两人说着话,谢轻尘倒是提起来了,“母亲,再过几日,就是三哥的生辰。这次他病了,您看……” “还是办的隆重一些吧,”小傅氏恨恨地说,“否则,你父亲又要怪我,轻慢了他的爱子!” “这样才好,”谢轻尘安慰道,“母亲对三哥如何,父亲以后总会知道的,眼下还是依礼行事比较好。我们自问于心无愧,别人怎么说,都只是过眼烟云。” “嗯,”小傅氏捏了帕子,轻轻按了几下眼睛,表示自己忍辱负重,会好好待谢石安的。 谢轻尘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聊好谢石安生辰的事,就起身告辞了。 谢松是个长袖善舞的政客,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却天生是个当官的料子。 所以,在谢松眼里,风流倜傥,才华卓绝的长子谢石安,更符合他心目里的理想形象。而谢轻尘那样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货,再孝顺守礼,也不过是无功无过罢了。 其实,谢松的两个儿子,都很像他。谢石安像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一面,至于文才,应该是他母亲大傅氏的遗传。 而谢轻尘为人谨慎,走一步看三步,这点也像谢松。至于性格,谢轻尘更像母亲小傅氏。所以,谢松更喜欢长子,估计和这点也有些关系。 在谢松看来,他跟小傅氏只是一个错误。偏偏这个错误害死了发妻,让长子没了母亲。因为岳父傅广雅的关系,他又不得不娶了小傅氏进门,把这个错误永生永世地背在身上,刻在脸上。 所以,谢松对小傅氏的态度,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在他心里,谢松觉得自己是个风光霁月的风流人物,虽然比不得魏晋人才,却也和俗世的凡夫俗子不同。 可有了小傅氏这么一个污点,谢松想起这事,总觉得气短的很。因此,谢松的姬妾不少,来青荫堂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 谢松心中遗憾,小傅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未出嫁的时候,小傅氏处处攀比着姐姐大傅氏。可大傅氏是嫡出长女,身份比她自是高出一截,嫁人也嫁的尊贵。 虽然谢松没有袭爵的可能性,可谢松在朝中活跃,前途无量,人物又长的俊美风流。小傅氏对姐姐和姐夫这样的婚姻,自是十分羡慕,甚至有些嫉妒。若非大傅氏是嫡出长女,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等大傅氏生了谢石安,伤了身子,又一病不起。小傅氏的心思就有些活动了,时不时上门去探病。说是探病,倒不如说是找机会去见姐夫。 一来二去,她跟谢松就有些眉来眼去了。喝点酒,月光再好一些,两人就成就了好事。小傅氏自然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找了个机会,让大傅氏知道了。 大傅氏一直以为,自己和夫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想到,突然看见这么腌臜的一幕。撞破了自己丈夫和妹妹的tōu qíng,大傅氏一气之下,病情越发严重了。之后,就与世长辞了。 大傅氏去世的时候,小傅氏已经有了身孕。再加上傅广雅那会儿正要进内阁,权势滔天。谢松自然不会让岳父难堪,在热孝里面娶了小傅氏,只借口让她进门照顾才一岁的谢石安。 此后,谢松对小傅氏的态度,也一直如此。照顾谢石安,才是小傅氏进门的第一要务。 小傅氏成功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做了谢松的妻子,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美好。 她和谢松婚前苟且的事,镇国公府里人人皆知。公婆的冷眼自不必说了,大哥谢楠和大嫂孔氏的神情,也有些怪异。 偏偏这镇国公府,主事的是长房的孔氏,小傅氏就算想打发了那些知道底细的下人,都没有机会。 所以,这么十几年下来,府里多数人都知道小傅氏的底细。是前头夫人的妹妹,来探病的时候爬到了姐夫床上。 小傅氏也只好打发了二房这边的一些丫鬟下人,躲在二房装作不知道人家说些什么。等她生了谢轻尘,谢松就不再来青荫堂了。而后又纳了些姬妾,和小傅氏的关系,更为冷淡了。 小傅氏没得选择,只能扮作慈母,对谢石安十分照顾。可长房的大嫂孔氏,却处处照拂谢石安。对外,孔氏只说,她有两个儿子,再多一个谢石安也没什么,两个是养,三个也是养。 公婆听说了,还夸孔氏懂事明理。就小傅氏一个人,落了个两头不是人。孔氏是南平侯的妹子,祖上和镇国公府谢家也联络有亲,进门之后,很得公婆喜欢。 而孔氏的众多兄弟姐妹,多数都和京城勋贵有亲,反而是小傅氏,孤立无援。她父亲虽然进了内阁,做了大学士。可她父亲眼里,并没有小傅氏这个庶女的地位。在傅广雅的眼里,小傅氏的功能,就是留住谢松做他们傅家的女婿。 所以,小傅氏在镇国公府的这些年,过的一点儿也不畅快。小傅氏也曾经设想过,若是她嫁了别人,又会如何。 她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即使是庶出的女儿,也比寻常官家女儿金贵。若是嫁个京官,夫家处处都要仰仗傅家,那她的日子,一定比现在舒心。可若是非要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怕谢家已经是小傅氏能够着的顶点了。 第200章 阿文 谢松在华堂里过夜,哪里知道小傅氏心中的挣扎。 小傅氏坐在半明半暗的正堂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想到谢石安的生辰,小傅氏心里的恶意,突然抑制不住了。她要给谢石安一个终身难忘的生辰,让谢松好好尝尝冷淡她的恶果。 恶念一起,便是地狱。只是,这地狱是谢石安的地狱,还是小傅氏的地狱,眼下还不好说。 秋石楼里的谢石安,眼下仍旧睡的深沉。明矾和天青守了床边,彼此都有些困倦了。天青的头一点一点,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明矾也不忍心吵醒他,只让天青休息片刻。谢石安一天没醒,他们两个贴身的小厮,就没一刻安宁。 所以,明矾强打起精神,拿手搓了搓脸,睁大眼睛,唯恐谢石安突然醒来,要茶或者要水。 一夜无话,明矾熬到快天亮的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靠着谢石安的床沿,睡了过去。 冰晶和月华是小傅氏安排到秋石楼的丫鬟,素日并不怎么往谢石安的屋子里来。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谢石安病倒了,而贴身的两个小厮日夜守候,也累的够呛。 所以,月华悄悄进了屋子,打算看看谢石安的情况,是否有什么要帮忙的。自然,她也知道,自己跟冰晶是小傅氏给的,谢石安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可月华也知道,机会难得,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做下去。 谢石安比她们小个一两岁,才华自不必说了,相貌更是难得的俊美。假以时日,成年之后必定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相貌,性格脾气又一向不错,谢石安在丫鬟眼里,自然是个香馍馍了。 月华和冰晶一进秋石楼,就跟谢石安表明了立场。只是谢石安用惯了小厮,并不怎么让她们进屋。 月华性子温婉,为人又比冰晶和气一些,跟明矾和天青都还说得上话,有时谢石安不在,她也进屋收拾一下东西。 谢石安见她并不坏事,做事小心之余,也不多事多嘴,所以倒是默认了月华和冰晶的存在。所以,月华这会儿进来,心里虽然有些忐忑,却也十分小心谨慎。 对着天水楼的窗子没有关紧,月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正打算关上窗子,却听见谢石安喊了一句,“阿文……”接着,就是压抑到接近窒息的啜泣声。 明矾突然醒了过来,看见窗前的月华,又回头去掀谢石安的床幔。 “公子,公子,您做噩梦了。”明矾给谢石安理了理头发,又示意月华去端茶水。 谢石安从撕心裂肺的梦境里醒来,只觉得心疼的痛不欲生,却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明矾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天青这会儿也醒了,接了月华端来的茶水,正扶了谢石安,让他喝上几口,先定定神。月华放下茶水,又去屋外拿热水布巾。 谢石安定下神,隐约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就醒了。至于说了什么话,谢石安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明矾,我刚才噩梦,可曾说过什么?”谢石安问明矾。 “小的迷糊了,并不曾听清楚。”明矾犹豫了一下,说,“那会儿月华进来关窗户,她倒是应该听见了。” “月华”谢石安皱了皱眉头,前世这月华和冰晶也来了他的屋里。只是他一时不慎,收了月华做通房丫头。而后月华和小傅氏之间,可是一言难尽啊。 今生重来,谢石安知道,问题还是在他自己身上。若是他和月华没有瓜葛,一主一仆,月华不见得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所以,这次月华和冰晶再来秋石楼,谢石安也没强烈抗拒。不是月华和冰晶,小傅氏还会挑了别人再来。倒不如,留下这两个知根知底的。 只是,谢石安再三跟明矾和天青强调过了,自己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能让月华和冰晶进屋子。 所以这会儿听说月华进屋来关窗子了,谢石安就皱了眉头。 “公子,您先擦下脸吧。”月华端了热水进来,递了布巾给明矾。明矾有些讷讷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谢石安,唯恐他怪罪自己失职的事。 谁知,谢石安倒是没有发怒,只是吩咐月华上前,“月华,我刚才噩梦,可曾说过什么?” 他两世为人,脾气一早就磋磨的将近没有了。明矾和天青失职,他能做的,只是再次强调,别让月华和冰晶贴身照顾他。 若是明矾天青再做不到,谢石安也能换了随从。毕竟,他才十二三岁,还有的是时间,去调理手下。 “公子就喊了一句‘阿文’,”月华想了想,说,“然后明矾就醒了,之后公子只是啜泣,并没说话了。” “好的,你下去吧。”谢石安没有多说,就让月华出去了。之后,有些严肃地看着明矾和天青,“若是我吩咐的事情你们做不到,一次我可以原谅,两次我就应该做好准备,找人替换你们了。这是第一次,以后别再让我失望了。” 明矾和天青赶紧跪下,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石安素日很好说话,到了月华和冰晶身上,却从不妥协。或许,公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睦吧。 “是,小的知错了。”明矾和天青赶紧认错,这次的确是他们失职,不该让月华夜里进屋的。 “知错能改就好了,”谢石安有些疲倦,这一觉,似乎睡的有些久了,“我睡了多久” “从忠顺府回来,就开始睡了,”天青想了想,说,“一整夜了吧。” “哦,”谢石安问,“英王呢?” “老爷让管家送出去了,”天青说,“英王还问起天水楼前的槐树呢,说那树长的好。” “天水楼前的槐树?”谢石安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突然晕厥。当时听见英王在楼下说槐树,自己往窗外看了一眼,结果就人事不知了。 刚才噩梦,月华听见的那个“啊文”,又是何人?谢石安认识的人里面,从来就没有一个叫阿文的。 第201章 父亲 “阿文,”谢石安靠在床上,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两世为人,他真的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阿文的人。 明矾和天青因为做错了事,这会儿也没了瞌睡,两人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等天色稍微亮了一些,明矾就派了个小厮,去华堂告诉谢松,谢石安醒了。 谢松在华堂住了一夜,心里对发妻和爱子的内疚感减轻了许多。这会儿又听说谢石安醒了,越发觉得自己和儿子得到妻子大傅氏的庇佑了。 心情一好,谢松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急匆匆带了下人,赶来秋石楼的时候,遇见来送早膳的小傅氏,谢松都能露出一两个笑脸了。 小傅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听说谢石安醒了,果然,谢松的态度就转了一个大弯。想到这里,小傅氏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只是小傅氏的脸色,仍旧挂着慈母的微笑,进了谢石安的屋子,安排他用了早膳。 谢石安谢过小傅氏,用了早膳。等小傅氏带人走了,谢石安却突然问谢松,“父亲,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阿文的人。” 谢松一愣,他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朝中百官,京城勋贵,边疆武将,还有三教九流,真是数不胜数的。谢石安突然这样问他,谢松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答案来。 “是魏闻吗?”谢松想了起来,镇国公谢克定手下有员猛将,就叫魏闻。年纪跟谢松差不多大,比谢楠小了几岁,这几年在北疆,屡有战功,风头正劲。 “魏闻?”谢石安也想起这个人了,前世这个魏闻,为了去救被困的谢籁鸣,被人射死马上。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魏闻来了。”谢松笑,“莫非,是想你祖父了?” “嗯,”谢石安顺水推舟,也笑道,“说不定,今年祖父就派魏闻回京述职呢。” “或许就是呢,”谢松也笑,想起远在北疆的父亲和兄长,心里也有些温情。 父子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谢松也提起谢石安的生辰来了,“前儿你病了,还是英王送回来的,这次你过生辰,要不要也请一下他。” “不用,”谢石安十分肯定,英王这么野心勃勃的王爷,若是跟他搭上线了,日后可不得安宁了。 “没事的,真要请,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更何况,太后也愿意让英王出来走动。”谢松以为,谢石安是担心镇国公府的立场,所以不跟王爷皇子接近。 “不是,”谢石安摇摇头,“父亲总说事情要长远来看,而今圣上登基不久,宽和大度。可万岁千秋鼎盛,以后的事,还是谨小慎微为妙。” 谢松听见儿子的话,心里颇为安慰,他一向有些担心,谢石安的才学太高,难免有些天才的毛病,沦为虚谈,而不务实。现在看来,这孩子又聪明,又有才学,还十分脚踏实地。怎么看,都是自己最满意的孩子。 “也好,那就依你的意思,”谢松笑道,“就家里人一起庆祝一下,让你大伯母下厨,做些你喜欢的点心。” “好,”谢石安笑着点头,前世这个生辰太过热闹,不知道如何触动了小傅氏的心。最后小傅氏破罐子破摔,故意让谢石安知道了他母亲大傅氏的死因。 谢石安知道自己的父亲背叛了母亲,又害的病重的母亲去世,心中对谢松的印象一泻千里,对家族,对未来,一下子迷茫而不知所措。 而后谢石安开始放浪形骸,也是因为这事的打击。前世谢石安少有才名,却一直没有科举,更没有入仕。 等谢家倒塌的时候,谢石安一开始虽然幸免于难,却毫无能力,去救家人的性命。先是长房的伯父谢楠去世,再是谢二被人害死,之后祖父病重,谢古蟾一人独木难支。京城的谢松又莫名其妙,卷入纠纷,闲职在家。明知道有人在针对谢家,却无能为力,后来又突然伤寒,不治身亡。 谢石安想到这些,有些后悔,前世太过憎恨谢松,放浪形骸之余,完全不顾谢家上下。最后想出手的时候,却早已经无力回天了。 而他之所以那么恨谢松,原因就在小傅氏的身上。 前世生辰过后,谢石安满心欢喜地在秋石楼里读书,小傅氏却找上门,借口送点心,说了一通当年的旧事。 什么大傅氏是被谢松气死的,什么自己也是无奈才委身谢松的。听了这些,少年的谢石安义愤填膺,处处跟谢松针锋相对,父子两人,日渐疏远。 现在想来,谢石安觉得,谢松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错。虽然过于宠爱自己,却没有溺爱,做错的地方,仍旧会好言好语地教导。可谢松背叛大傅氏,导致大傅氏病情加重,也是事实。 作为一个父亲,谢石安觉得谢松做的相当可以。可作为一个丈夫,谢石安觉得,谢松十分不称职。 至于母亲大傅氏和谢松之间的爱恨情仇,谢石安觉得,今生再来一次,他也能够理解母亲的心情,却不会站到她的一边,去恨谢松。 说到底,他对早死的母亲,并没有太大的感情。大傅氏生了他,却没有为了他,而努力活下去。这一点,谢石安觉得,大傅氏有些过于软弱了。 而他自记事以来,母亲的位置上面,就一直是大伯母孔氏。孔氏对他,该骂的会骂,该心疼的会心疼。说起来,谢石安对大伯母的感情,远超镇国公府的其他人,甚至超过谢松。 而这一点,也是前世谢石安后悔自己没有作为的最大原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和二哥去世,再看着大伯母痛不欲生,那时候的谢石安,才深恨自己的无所作为。 相比鲜活明亮的大伯母,谢石安觉得,文官家庭出身的大傅氏,有些太过软弱。不就是心中的爱情破灭了嘛,不就是被丈夫和妹妹背叛了嘛,可她还有孩子,还有未来,何必那么想不开,最后重病不起,抛下孩子去世了呢。 而今想来,谢石安觉得,自己前世对谢松的愤怒。很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心中的失望很大,所以换了个形式,变成了极端的愤怒。 第202章 生辰 谢石安病了几天,京城交好的勋贵子弟也有上门探望的。只因谢松拦截,谢石安倒是着实悠闲了好几天。 外祖父傅广雅听了,也派人送了医药。以往,他总觉得谢石安身子太过康健。这会儿谢石安总算病了一会儿,傅广雅越发觉得,这外孙像足了自己,反而不像谢家那些武夫了。 除去医药,傅广雅还给外孙写了封家书,忆苦思甜,说自己当年如何体弱多病,屡屡在生死边界上体会人生百味。吩咐谢石安要抓住这个生病的机会,更深一步地体会世界万物,反思人生。 谢石安收了外祖父的书信,只是微微一笑。人生百味,他前世就已经尝够了。今生,他只想家人平安,生活平淡,其他的,别无所求。至于人生百味,让别人去尝,自己还是做个看客吧。 只是这次生病,谢石安自己也有些弄不清情况。毕竟,前世他身子康健,即使在青楼日夜颠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碍。 而这次的病,却来的如此突然。再想想,有许多地方十分奇怪。他和英王在忠顺府里逛园子,好好的,竟然在如意楼晕倒了。 回府之后,本来已经有些恢复了,却听见英王和天青他们在楼下讨论天水楼前的槐树,谢石安又晕了过去。 此后噩梦,又梦见一个叫阿文的人,只是,阿文是男是女,谢石安一无所知。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谢石安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前世今生,很少有人能过两遭。谢石安知道,自己有所得,必定有所失。说不定,这次的生病,就是因为这事。 只是,谢石安心里,总有些怀疑,为什么回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他自己。要知道,前世他的下场虽然不好,却也是时势所趋。 当时谢家长房全灭,死的死,伤的伤。二房的谢轻尘因为出卖家人,倒是苟且残喘。只是后来又出了谢飞雪进宫,又被误认为是刺客的事情,连谢轻尘也没法幸免了。 谢石安当时在青楼混沌度日,大厦将倾,他自然也难逃此难。算起来,谢家因为长房出了个太子妃,彻底打上了tài zǐ dǎng的标签。也因此,注定要和夺位的英王成为对敌。 眼下的形势却完全不同,肃宗刚刚登基,英王现在还是个富贵闲散的小王爷。虽然有人聚拢到英王旗下,却还没伸出手足。 而太子一系,眼下也才刚刚开始发展。只要镇国公府别出什么太子妃,无论是太子继位,还是英王登基,镇国公府都没什么大难。 只是这事,谢石安心想,得和大伯母好好说一说,千万别让谢飞霜嫁给太子。可以的话,早些择户人家,把亲事定下来再说。 谢石安一边盘算着家中事务,一边养着病,吃着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至于梦中那种窒息的痛苦,谢石安连想都不敢去想。前世谢家全灭,他心中虽然苦闷,却也没有这种绝望到这种无法言语的地步。 谢石安只以为,这种心痛,是因为前世今生活了两遭的缘故。所以,倒是也没细细去想前因后果。只是读读书,琢磨下朝中的形势。 自从和庄大头打赌赢了青柳枝和百花楼,谢石安每次出府,总会往青楼看看。前世他是青楼常客,自然深谙此中窍门。 今生谢石安接手青楼,自然做的风生水起。朝中的消息有限,三教九流的消息,却不受拘束。 所以,今生拿了青楼,谢石安早打算掌握京城的信息,以防日后有变,也好有个对策。 到了腊月二十四,孔氏果然安排了一个小小的家宴,庆祝谢石安的生辰。长房的谢古蟾和谢籁鸣,一个得了祖父的许可北上,一个偷偷摸摸地北上。 眼下两人都在北疆,大伯母孔氏哭笑不得,反而对侄子谢石安看的更紧了一些。小傅氏虽然提议要大办筵席,孔氏却说,孩子还小,非五又非十的整数,办那么大要折福的。小傅氏好心惹了一鼻子臊,也不好多说,只得什么都按孔氏的要求来办了。 孔氏请了几个族中的小辈,又请了几个谢石安在国子监的好友,在家中简单聚了聚。只说谢石安还在病中,也不让多吃酒,众人吃的无趣,很快都各自散了。 谢石安早就不是少年心气,吃酒与否,热闹与否,他眼下一点儿也不在乎。众人早早散去,他的心里,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虽然孔氏不让吃酒,谢石安还是吃了一两盏。在他心里,自己一早就是个中年人了,哪里有什么少年人的心情呢。 等他正打算回秋石楼的时候,大伯母孔氏却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谢石安想起堂妹谢飞霜的事情,也打算跟孔氏好好谈一谈。 “秋石,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孔氏喊着谢石安的小名,笑的一脸慈祥。 孔氏生了两儿一女,长子谢古蟾少年老成,懂事不说,还很有心机。孔氏对长子,一向不知道如何着手,只是放任长子跟着丈夫。 而次子谢籁鸣,又是个一天不打就上梁的主。孔氏对着谢籁鸣,除了咆哮还是咆哮。只要看见次子,孔氏的嗓门就会无意识地提高两个高度,憋足力气,随时准备吼叫。 只有对着二房的谢石安,孔氏才觉得自己像个母亲。偶尔给他添件衣服,偶尔给他送点吃的,偶尔不许他做这做那。虽然繁琐,却很温情。 “伯母,”谢石安到了孔氏身边,“有什么事吗?” 孔氏很自然地牵了谢石安的手,很神秘地笑,“你祖父给你带了个礼物回来,我带你去看看。” “哦,”谢石安挑了挑眉,想起前世祖父送来的大刀,还说上面至少葬送了三百人的性命。 当时谢石安握着这么一把血淋淋又杀气腾腾的大刀,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要知道,前世的谢石安,心中自认为是个才子。才子应该配佳人,送什么大刀呢。 难怪外祖父总是鄙视谢家人,收到大刀的那一刻,谢石安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谢家人。 第203章 礼物 看见孔氏神秘兮兮的微笑,谢石安心中十分微妙。看来,这次祖父又把那柄大刀给他送来了。 果然,孔氏牵着谢石安的手,一转身,就进了武器库房。谢石安心中苦笑,果然,祖父让他从军的心思,是从来就没停歇过的。 谢松从政之后,就打算让谢石安科举入仕。以后有他和傅广雅在前面照看,谢家说不定也能出一个内阁大学士,甚至内阁首辅呢。 简单来说,谢松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却打算让儿子谢石安以文人的身份入仕。或许,谢松是看上安定侯沈国邦培养儿子沈允做户部尚书的路子,打算让谢石安也如此入仕。 谢石安自小才气过人,傅广雅早就有言在先,这孩子更像傅家的子弟,不像谢家的武夫。所以,傅广雅和谢松两翁婿齐心协力,就想带着谢石安往科举的道路上走。 可镇国公谢克定不这么想,他觉得,男儿自当马革裹尸,捏着一支笔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谢石安是他的孙子,自然也得上战场厮杀,这才是男儿本色。 至于什么首辅,什么内阁大学士,你可曾见过哪个首辅,哪个大学士封公列侯的?若是想封公列侯,只能一刀一枪拼杀,这就是谢克定的世界观。 所以,虽然谢克定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却时时注意培养谢石安的尚武精神。生日年节,送的全是武器盔甲和宝马。 谢石安心中苦笑,跟着孔氏进了库房。谁知,库房里并没有前世的那把大刀。 “那个,看见了没有?”孔氏笑着指了指墙上的一把弓。 谢石安抬头看去,就见一把暗金色的长弓,不明不暗地悬在墙上。孔氏见谢石安没什么反应,就笑着上前,取下金弓,说,“你祖父让魏闻回京述职,只是魏闻走的急,一时也带不了什么东西。你祖父原打算把他的大刀给你送来,这样一来,只好换了这把长月弓。” “这就是长月弓?”谢石安大吃一惊,要知道,长月弓是谢家的家传宝物。看来,祖父这次下够血本了,还真想拉着他去北疆从军呢。 “是啊,”孔氏笑着摸了一把长弓,“上次看见这弓的时候,我才刚进镇国公府呢。” 谢石安接过长月弓,却发现这弓看着长大,却比他想象的要轻一些。弓身非金非木,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倒是弓弦,绷的极紧,也有些磨损。看来,祖父最近,还在用这把长月弓。 谢石安虚挽了一下长弓,心里十分欢喜。那把粗粗笨笨的大刀,他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可这把长弓,却甚合他的心意。而且这长月弓一握到手里,就像曾经跟随他多年一样,十分趁手。 看他爱不释手,孔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两只箱子,“这是你大哥和二哥送来的,都是些北疆的小玩意。” 说着,孔氏开了箱子,一个箱子里面是兵书和地方志,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刀具,还有不少气味怪异的皮草。 谢石安笑,兵书应该是大哥谢古蟾送的,刀具和皮草应该是二哥谢籁鸣送的。这两人,风格如此不同,可用心却殊途同归,都想拉着他一起上战场。看来,谢松想把儿子培养成大学士,甚至内阁首辅的道路,十分艰难啊。 孔氏见他笑了,也担心他病中在家闷坏了,就拿了个箭囊,挂着谢石安的身上。 “这弓箭你拿去玩,只要不射人,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谢石安被孔氏这么一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心中十分畅快。 前世今生,他总觉得女子应该像大伯母这样,明亮活泼。而他的母亲大傅氏,就太过沉重,太过软弱了。 追根究底,谢石安觉得,自己内心,也的确有尚武的一面。至少,他就看不上娇滴滴的名门闺秀。今生若是有机会娶妻,谢石安觉得,自己很可能也会娶个像大伯母这样明快活泼的女子。 孔氏又吩咐了几句,才让明矾陪着谢石安回去了。 谢石安背了长月弓,斜挎着箭袋,踩着一地的积雪,就往秋石楼去了。他的小名叫秋石,只是大傅氏死在秋天,谢松总是不忍提起这个秋字。 也不知道,谢松是无情,还是多情。总之,除去孔氏,府里都叫谢石安的名字。为的,就是担心谢松难过。 只是孔氏却百无禁忌,她觉得,谢松既然能做出背叛妻子的事情,就该背负起一辈子的内疚。要么,谢松就干脆没心没肺,不用记挂过去的错误。要么,他既然做了,就该承担起后果。 所以,孔氏见了谢石安,总还是叫他的小名,秋石。谢石安倒是并不在乎这个秋字,这小名,还是大傅氏在世的时候给取的,大家都这么喊他。 后来大傅氏去世了,这名字才渐渐没人叫了。谢石安觉得,若是大傅氏还在世,应该也有人这么喊他吧。 斜背着长月弓,谢石安踩着雪,略微觉得有些酒意,一路上越走越快。就像他曾经也这么背着长弓,踩着积雪赶路。 快到天水楼的时候,谢石安突然一愣,这场景,他一定见过,一定见过!是什么时候见过的,谢石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是这样漫天大雪初停,府里满是积雪,而他也是这个角度,也曾背着长弓,站在这里,仰望着什么。 想到这里,谢石安突然抬起头,看向天水楼的楼顶。 天水楼是镇国公府里最奇特的建筑。或者说,镇国公府里的其他建筑,都有些不同寻常,有些就像个农家的小平房,有些就像个郊区伏富户的小院子,有些就像一座库房。 只有这个天水楼,精致典雅,就像从江南的园林里直接挪过来似的。听说,还是伯祖父谢克宽娶亲的时候造的。而那位伯祖母,听说就是从这座楼上跳下来自尽而死的。 只是,那位伯祖母,似乎是叫冯绮雯? 谢石安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心中警铃大作,却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第204章 名字 “我上去看看,”谢石安背着长弓,头也不回,对明矾说了一句,就急匆匆上了天水楼。 “公子,”明矾马上回过神了,也跟着往楼顶上跑。 谢石安跑的飞快,一下子就把明矾甩在后面了。到了楼顶,谢石安直冲着扶栏而去,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引着他,一路向前。 “公子,”明矾追上楼,正看见谢石安飞速跑向栏杆。明矾吓了一跳,赶紧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拖住了谢石安。 谢石安一回头,就看见气喘吁吁的明矾,知道他是误解了,谢石安笑着摆摆手,说,“我是找个东西,你想哪里去了。” 明矾仍旧不肯放手,拖着谢石安的胳膊,唯恐他脑子糊涂,突然也学着以前府里的老夫人那样去跳楼了。 谢石安无奈,只得半拖着明矾,到了栏杆边上,蹲了下来。看见谢石安真的神志清楚,明矾才半信半疑地松开手。 就像一早就知道那里有字似的,谢石安蹲在栏杆下方,找到了一行刻痕。 “错错错,”署名却是一个“文”字。想来,这字应该就是跳楼的伯祖母留下的,她的名字是冯绮雯,估计这个“文”字,就是她的手笔。 这时,明矾也看见这个“文”字了,“公子,你那天夜里噩梦,似乎就喊的阿文。”话一出口,明矾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莫非,这是什么鬼魂作祟的事情?这话,明矾可不敢说出口。镇国公府上下,全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谁也没把鬼神当一回事。 若是明矾不慎说了这些揣测鬼神的瞎话,只怕轻则挨罚,重则被赶出府去。 谢石安却没这个顾忌,他跪在地上,凑近那行字,细细看了一圈。只见刻痕深浅不一,刻处却十分尖细。想来,应该是金钗所画,说不定,就是冯绮雯跳楼前的一刻,最后留下的遗言。 “错错错”,看来,又是一个跟大傅氏一样软弱的女子。谢石安在心中感慨,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那个“文”字,却像刻到他的心口上一样,十分压抑。 “公子,我们下去吧,这里总觉得怪怪的,”明矾见谢石安看的仔细,越发担心起来了。 “嗯,”谢石安点点头,倒是没再继续看了,跟着明矾,下楼回了自己的住处。 若是旁人,见了这样的字迹,说不定感慨一下他人的喜怒哀乐,心里也就放下了。可谢石安却不一样,他经历了前世今生,知道冥冥之中,必定有些因果。 否则,如何解释他的噩梦,又如何解释他一下子就能找到冯绮雯的遗言。想的多了,夜里谢石安又做了噩梦。 只是这次的梦,比往日的却要长上许多。 在忠顺府的如意楼里,谢石安曾经梦见过秋天的桂花。这一晚,仍旧如此,只觉得冷香扑鼻,到处都是桂花的香味。 谢石安只听见女子的笑声,半晌之后,又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 “阿文觉得这信王府如何?”这男子的声音,好不耳熟,谢石安心里想着,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很好,特别是那片竹林,还有这满院子的桂花。”女子笑的十分轻快。 “阿文喜欢就好,”那男子又深情款款地说,“以后我们搬出府来独住,就在这信王府里住下如何?” “那信王呢?”那女子有些疑惑,反问道。 “信王啊,”那男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却不做任何解释。谢石安心中也有疑惑,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说话说到一半就不继续解释了呢。 心中一着急,谢石安突然就看见了。蓝天白云,一副秋高气爽的模样,而眼前的人,言笑晏晏,实在是个佳人。即使谢石安前世久住青楼,也没见过这般绝色。这会儿看见了,心中不禁击掌感慨。 再一看,那佳人侧了头,回过来微微一笑,贝齿若雪,笑容灿烂。谢石安突然一愣,这人他认识,这人他前世见过。 谢石安急的掌心冒汗,却想不起来,这样的佳人,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按理说,这样的绝色,谢石安若是见过,绝对印象深刻的。 突然,谢石安想起来了,如意,是如意!就是忠顺府的那个花痴美人徐婉如啊。 徐婉如并不怎么出府,只是每年正旦,都会跟着燕国公主进宫拜见太后。她十五岁的时候,燕国公主帮她求了邓太后的懿旨,跟陈奇可定下了亲事。 只是陈奇可一直拖延不办,不是祖父死了,就是祖母病了。就这么拖了三年,才不得不娶了徐婉如。 当时,京城都说燕国公主的孙女徐婉如,是京城第一美人,似乎不逊于她母亲朱念心当年的美貌。只是,毕竟是大长公主养大的孙女,身上又有皇家血脉,温婉柔顺方面就大打折扣了。 谢石安在青楼里住着的时候,就常听人提起徐婉如,关于她的痴情和陈奇可的坐怀不乱,更是听了许多。 至于徐婉如本尊,谢石安进宫拜见太后的时候,路上倒是曾经见过一面。成年之后的徐婉如,的确绝色。 “怎么会是她呢。”谢石安在梦中低声地跟自己说,毕竟,这男子一直称呼她为阿文。徐婉如的名字,还有小名,都和阿文无关啊。 声音一出口,谢石安突然想了起来,这男子的声音,他究竟是在哪里听过的。因为,这声音就是他自己,是他成年之后的声音! 想到这里,谢石安一身冷汗,突然惊醒了过来。 谢石安惊惶未定,四下旁顾了一圈,大概是因为他没出声,明矾和天青也没发觉。自从月华上次闯到他的卧室之后,谢石安就下了死命令,守门的小厮,再不敢让丫鬟们进屋。而明矾和天青,也换了班次,轮流守夜。 谢石安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却跳的飞快。 那个叫阿文的女子,为什么长了一张徐婉如的脸。 而那个男子,听他的语气,多半就是阿文的丈夫,也就是祖父的兄长,谢克宽了。可这谢克宽,为什么用谢石安的声音说话。 第205章 长月 心中有这么多的为什么,谢石安如何睡得着呢。 他半靠在床上,看向墙上挂着的长月弓,或许,今天夜里的一切,都和这把长月弓有关。 自从他在库房里拿了这把长月弓,刚到天水楼下,就莫名其妙地上了楼顶。一上去,就马上找到冯绮雯的绝笔。 而他的梦里面,又有一个长的神似徐婉如的冯绮雯,还有一个用他自己声音说话的谢克宽。 谢石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要炸了,这算什么一回事。莫非,是这长月弓上,有什么古怪? 只是,这鬼怪神佛的事情,谢石安并不擅长。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玄机。 突然,谢石安想到梦里的一个人。冯绮雯和谢克宽一直在说信王,这个信王,应该就是前朝贺家的某个王爷吧。 想到这里,谢石安一骨碌就起身,去书房里翻前朝的史书。明矾听见动静,也赶紧跟了进来。 看见谢石安半夜要读书,明矾半打呵欠,一边给谢石安研墨,一边说,“公子,这天冷,您不要加个火炉啊。” 谢松曾经耳提面命过,谢石安如果要读书写字,谁也不许拦着。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读书,都要随他。 所以,即使谢石安半夜起来翻书,明矾也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事,往日多的去了。毕竟,按照谢松的打算,谢石安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读书自然是第一要务了。 谢石安拿了大梁的史书,一口气翻到晚期。谢克宽和冯绮雯的年代,离现在,大概三四十年了。 “信王兵败,困于王府,与王妃世子,自缢而死。”谢石安读到这里,才理解,为什么梦中的谢克宽,会笑的那么云淡风轻。 看来,那会儿的谢克宽,一早就知道信王的下场了。所以,他才和冯绮雯说,要搬出府单住,还选了信王府做新家。没多久,这信王一家都死在信王府里,谢克宽倒是也不忌讳,还要带了佳人同住。 信王府,突然,谢石安回过神了,这信王府,就是现在的忠顺府。徐婉如,冯绮雯,忠顺府,信王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因缘? 一时间,谢石安没法安坐,只盼着天色赶紧大亮,他要出门去查个究竟。 明矾见谢石安一会儿翻书,一会儿写字,倒是以为他没什么大碍了,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冬日的长夜,总是那般漫长。谢石安等的心焦,天色微微一亮,他就打马出门了。孔氏醒的早,听说谢石安骑马出门去了,心里颇为安慰。孩子就该出门走走,才像个少年。天天闷在书房里读书,哪里像个孩子。 明矾细心有谨慎,谢石安怕他啰嗦,就借口明矾昨夜守夜了,带了脑子简单的天青出门去了。 明矾无奈,只得见过谢松,说了谢石安出去的事,才回秋石楼,惴惴不安地守着书房打瞌睡了。 京城的冬天,万物都是一种颜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灰色的一切。连朝着天空蔓延的枝干,似乎也是灰蒙蒙的。 谢石安直奔城西而去,刚到阜成门附近,就看见城外运进来的煤车。或许,灰蒙蒙的京城,就是因为这些煤车,所以才是这个颜色。 除去灰色,冬天的京城还有两个颜色,一个是皇宫的金色,一个却是朝天宫的红色。皇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而朝天宫,却有三千三百三十三间屋子。除去青色的屋檐,朝天宫的一切,都漆的血红。 从阜成门下往朝天宫看去,目光所到之处,全是红色。谢石安也不清楚,为何道教不选个清心寡欲的素净颜色,反而选了这么一个刺眼的红色。 或许,又是潘知远那个妖道的主意。什么红色是正道,黑红两色,才是天下大同。 谢石安赶到朝天宫的时候,夜里的月亮尚未下去,而早上的太阳,也还没有穿破云层。就见灰蒙蒙的天上,挂着一弯长长的白月,惨淡却又十分清晰。 进了朝天宫,谢石安就看见做早课的道士,穿着靛蓝色的道袍,排成两列,进进出出。穿过道士的队伍,谢石安直奔麒麟阁而去。 刚到麒麟阁门口,潘知远的一个道童,不知道是清风还是明月,就来拦着了。 “师尊说了,今日不见客,谁来了都不见。” “我又不是客人。”谢石安耍无赖了,一个侧身,避开童子,就进了麒麟阁。童子年幼,谢石安又跟唐知非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自然轻而易举地进了屋子。 “谢三郎,你这又是翻墙,又是硬闯的,”潘知远的声音,从楼上慢悠悠地响了起来,“谢侍郎他知道嘛?” 谢石安哪里会担心这个,只是微微一笑,“若非道童拦路,我又何必硬闯呢。” “强词夺理,”潘知远从楼上下来,挑着细长的凤眼,冷冷地看了一眼谢石安。等他打量好了,目光却越发冰冷了。 谢石安被他看的难受,只得僵硬地笑了一下,问,“国师这么看我,是觉得在下好看吗?” “哼,就你。”潘知远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回头上楼去了。 谢石安赶紧快步跟上,“国师,今日我来麒麟阁,实在是有事相求。” “这是求人的态度嘛?”潘知远上了楼,在蒲团上坐下,冷嘲热讽地看了一眼谢石安,“好歹摆个低姿态嘛。” 谢石安正色敛容,跪坐在潘知远对面的蒲团之上,问,“国师,你信前世今生吗?” 潘知远不动声色,他能看见许多人的前世今生,如何不信。只是有些人的前世今生,潘知远却怎么也看不见。而这些人里面,多数都是和他自己的命运相关的。 到如今为止,潘知远看不见两个人,一个是徐婉如,另一个,就是这个谢石安。可潘知远的心里,对徐婉如十分亲近,对谢石安,却十分反感。这次见了,似乎更是厌恶了。 师傅曾经说过,潘知远入世,也是救赎。只是到底救赎些什么,潘知远自己,也不怎么清楚。 第206章 救赎 “国师,你信前世今生吗?”谢石安又问了一句,只是这一次,他没等潘知远回话,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这话跟别人说了,别人或许不会相信。”谢石安说,“可国师法术高强,也曾揭示过他人的前世今生,想来,应该能理解我遇上的事情。” “你且说来听听,”潘知远一身白袍,称的面目越发温润如玉了。 “昨日我生辰,得了一张长月弓,这是我们谢家的传家之宝。”谢石安并没说出自己活了两世的真相,只是从长月弓和梦境的事情入手,想找潘知远问个究竟。 “哦,”潘知远微微点头,“谢公子又添一岁,可喜可贺。” “谢谢国师,”谢石安继续说,“可是昨日拿了这弓,我就觉得不对劲,回屋的路上,莫名其妙跑到天水楼上,还找到栏杆上的一行字。” “天水楼?”潘知远的眼神有些奇怪,冷冷地看了一眼谢石安,表情越发淡漠了。 “嗯,是我们府里的一座楼,”谢石安继续说,“就在我住的秋石楼对面。” 潘知远不动声色,谢石安心里有些打鼓,却仍旧说了下去。眼下,他遇到的事,说给谁听,谁都会疑心他中邪了。只有说给这个妖道国师听,才不会觉得他的事情有多诡异。 “可我刚到天水楼下,心里就突然很想上去看看。一到楼上,我直接就奔着栏杆而去。”谢石安说,“栏杆底下写了一行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找就找到了。” 潘知远一愣,问,“写了什么字?” “错错错,三个错字,”谢石安说,“最后还有一个文,估计是我们府里伯祖母的绝笔。” 潘知远的眸色一暗,又恢复了语调,问,“就这样?” “不,”谢石安说,“我就觉得,我似乎以前也曾在天水楼下往上面看过。” “或许是长月弓的缘故,”潘知远分析,“这长月弓既然是你们府里的家传之宝,估计你的伯祖父当年,应该也曾经用过。” “哦,原来如此。”谢石安松了一口气,说,“难怪我做梦梦到自己就是伯祖父,又梦见伯祖母是……” “是谁?”潘知远突然高声问道,“你梦见你伯祖母是谁?” 谢石安一愣,潘知远怎么如此激动。只是,谢石安也不好告诉人家,自己活过一世,认识前世成年之后的徐婉如。这样,可如何跟潘知远解释呢。 “也不是谁了,只是觉得眼熟,像……”谢石安琢磨着措辞,怎么说,才不会让人觉得可疑呢。 “像谁?”潘知远赶紧追问。 “像忠顺府的大小姐。”谢石安被催的急了,只得说了真相。 “哦,”潘知远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国师,这又做何解释呢?”谢石安追问。 “放心好了,”潘知远笑,“不过是长月弓上带了过去主人的记忆,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着,潘知远起身,到了窗前的案子边上,提笔画了个符文,递给了谢石安,“把这符文贴到长月弓上,就能平息故人的执念。” 谢石安接过符文,心中有些犹豫。对于谢克宽和冯绮雯的事,他也有些好奇。更何况,梦中的冯绮雯,和徐婉如一模一样,而谢克宽的声音,又和他自己一样。这样一来,由不得谢石安不起疑心。 “谢三公子若是无事,还请早些回去,”潘知远开始逐客了,“这两天朝天宫的事务极多,怕是不能久陪了。” 谢石安见好就收,收起符文,告辞出了麒麟阁。以前,他总觉得潘知远不怎么喜欢自己。只是他们谢家人,也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长相过于俊美的妖道,彼此彼此,所以谢石安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之处。 可是这次前来,谢石安明显觉得,潘知远讨厌他们谢家人,似乎更讨厌他这个谢三郎。 至于理由,谢石安觉得,前世自己和潘知远几乎没有交集,今生他才是个少年,连得罪潘知远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股子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出了朝天宫,谢石安回头看了一眼这高高在上的红楼,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用潘知远给的符文。 潘知远站了高高的红楼之上,迎着冬日的寒风,思绪万千。 他一向厌恶谢家的人,原因也很简单。冯绮雯死在谢家,就足够潘知远憎恨每一个谢家的人。 他是冯绮雯的表弟,自幼丧母,因为冯绮雯的善意,才留在冯家。与冯绮雯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只是冯绮雯大他许多,潘知远还没长大成人,冯绮雯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先后议亲的,非富即贵,不是河间王的世子,就是定远侯的世子。 冯绮雯的外祖父姚汝南是山西总兵,守着大同,而她的父亲冯征又是宣府守备。这么多的势力,都站着冯绮雯的身后。 不管冯绮雯的外貌如何,这样的家世背景,都不可能嫁给潘知远这样的孤儿。更何况,潘知远当时,还只是一个少年。 而冯绮雯除去家世,还是个绝色佳人。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嫁给孤苦伶仃的潘知远呢。 在冯绮雯和冯家人眼里,潘知远只是个少年,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谁知道,潘知远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冯绮雯嫁入谢家,潘知远赌气出走,等他学了些本事回来,却听说冯绮雯跳楼自尽了。而养大潘知远的冯家,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潘知远如遭雷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毁了谢家。可是师傅孙道隐却拦下了他,只说因果循环,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潘知远大怒,又不是佛门子弟,说什么因果循环,他就要谢家血债血偿。孙道隐说了句时机未到,就带着潘知远回了山里。 等他平息愤怒,再次出山的时候,师傅只给了两个字,“救赎”。至于是谁的救赎,孙道隐却只字不提。 潘知远出山入世,如今也过去许多年了。于他而言,这些年是不是救赎,潘知远并不清楚,可他对冯绮雯的思念,却只增不减。 第207章 恨意 潘知远站在高高的红楼之上,看着谢石安一路往东去了。 等谢石安的影子消失不见了,潘知远才微微地一笑,“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直看不透徐婉如和谢石安的前世今生。原来,这两人的前世今生,竟然和他如此紧密相关。 一个是他爱若性命的冯绮雯,一个,却是害死冯绮雯的凶手。 潘知远知道冯绮雯的一切,自然也知道徐婉如的外祖母姚氏,就是冯绮雯的亲妹妹。只因姚家没有子嗣,冯征才把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一并过继到了岳家。之后姚汝南为大梁殉国,姚家也因此没落。 所以,以往见了徐婉如,潘知远多少有些亲近之意。再加上,徐婉如的外貌酷似冯绮雯,潘知远对她,总是心生爱怜。 至于谢石安,潘知远本来只是普通的厌恶。他对害死冯绮雯的谢家人,一向只有恶意。现在知道谢石安和谢克宽的前因后果,潘知远的心中,恶念顿生,恨意渐长。 只是想到徐婉如,潘知远的心里又柔弱的不行。难怪,师傅知道他要收下徐婉如为徒,还让大师兄唐知非前来拦截。看来,师傅一早就知道徐婉如的前世今生了。 潘知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师傅带了徐婉如,如今住在哪里。他的心中,对冯绮雯的思念,是那么的漫长。现在知道她也回来了,潘知远心中,除去见她一面,诉说思念之情,别无他求。 “明月,”潘知远召了道童,“我要去趟济南府,京城的事,你让礼部侍郎他们先管着。” “是,师尊。”明月问,“不知师尊此去,何时方归?” “短则五六日,长则半月。”潘知远算了一下师傅的脚程,想着先去济南府打听一下消息,而后追去。算起来,也不过几日功夫。 明月领命下去了,虽然年关将至,正是朝天宫最忙碌的时候。可潘知远有令,他又不得不从。 好在潘知远也说了,他最长半月就回京城。到时候,正是正月斋醮的时候,倒是也不怎么耽搁事情。 眼下,潘知远哪里顾得上去恨谢石安,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师傅,去找徐婉如。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 明月刚俯首领命,一抬头,高台上的潘知远,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月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师尊修炼了这么多年,可一听说冯家小姐的消息,就这么按不住气。 谢石安带着潘知远给的符文回了镇国公府,心里却有些疑虑。这符文,到底是用,还是不用。他正犹豫着,明矾却进来通报了,“公子,二夫人来了。” 这二夫人,自然指的小傅氏。在秋石楼里,众人提及孔氏,皆称夫人,只有提及小傅氏的时候,才说二夫人。 谢石安收好符文,心想,小傅氏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秋石楼,不知道又为了何事? 前世,是因为谢石安的生辰太过隆重,深深地刺激了小傅氏,所以她才做了疯狂的报复。来秋石楼,跟谢石安说了大傅氏的死因。 今生,莫非她还是来说这事的?谢石安暗自皱了皱眉头,起身出门相迎。不管如何,小傅氏是他的姨母,也是他的继母。若是谢石安打算好好走仕途,不孝的名声,谢石安是不敢招惹的。 小傅氏进了秋石楼,一眼就看见谢石安挂在墙上的长月弓了。 小傅氏自然也知道,这长月弓,是谢家的传家之宝。不过一个小小的生辰,公公竟然把这宝物给了谢石安。 由此看见,在谢家人的眼里,谢石安的地位有多高。想到这里,小傅氏的心里满是恨意。她恨谢松,也恨谢家的所有人,公公,婆婆,特别是假装大方,处处压她一头的大嫂孔氏。 谢石安看见小傅氏盯着长月弓不放,就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了。经过前世,谢石安知道,小傅氏的心里有多憋屈,有多压抑。而她有多压抑,爆发的时候就有多厉害。小傅氏的恨意,却像一杯毒酒,害了她自己不说,还连着毁了两个孩子。前世的谢轻尘,对谢家亲人都能下手,而谢飞雪更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英王,追根究底,和小傅氏的压抑脱不了干系。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关系极近,却又害死他母亲的小傅氏,谢石安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可以说些什么。 “三郎,今日可曾觉得好些了?”小傅氏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谢石安也不愿意面对小傅氏疯狂的一面,只是客气应答,不远不近。 小傅氏环顾了一圈,示意丫鬟和明矾他们下去。明矾看了一眼谢石安,谢石安微微点头,明矾才退出门外。 “三郎,”小傅氏酝酿了一下,在谢石安左侧的主位上坐下了,“母亲有些话,想跟你私底下说说……”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谢石安的心,开始变的很冷,也很稳。 “哦,”谢石安笑,“有什么话,母亲不妨直说。儿子比较愚钝,有些话都说透了,才能理解二三分。” 小傅氏没料到,谢石安是这么一个反应。按理说,自己一向不和谢石安亲近,这么私底下找他说话,谢石安应该很好奇才对。 现在怎么看,谢石安都像心里有数,知道她打算说什么似的。小傅氏做贼心虚,话也说的越发断断续续了。 “三郎,你可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小傅氏提到大傅氏,不禁潸然泪下,拿了帕子,擦拭起眼睛。 谢石安读书的时候,看见过一种叫忽律的动物,也有人说,忽律就是鳄鱼。忽律素日一动不动,看似十分温顺。可是一旦发动攻击的时候,又快又准又狠。而忽律吃掉捕获的动物,据说是一边吃,一边落泪。 而小傅氏这会儿的落泪,在谢石安看来,和忽律一模一样。若非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大傅氏也不会遭受打击。 大傅氏本来就在病中,她的性情如何,小傅氏估计很清楚。也不知道这样的落泪,能有什么意义? 第208章 心结 小傅氏见谢石安并不好奇,就有些心慌了。只是,她一早就想好该如何挑起这个少年人的怒火。 “你可知道,你母亲,也就是我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小傅氏压低嗓音,凑到谢石安的耳边低声问道。 谢石安心想,大傅氏死于心灰意冷,没法接受夫君和妹妹的背叛,所以才一病不起。至于谁害死她的,首先就是大傅氏自己,其次才是不要脸的小傅氏和谢松。 “哦,母亲这么说,莫非我娘不是病死,是被人害死的了?”谢石安反问道。 “这,”小傅氏一时口拙,没想到谢石安给了这么一个解读,“也可以这么说了。” “既然母亲知道我娘去世的真相,还是被人害死的,为何不告诉父亲,为何不告诉外祖父,为何不告诉我们府里的其他人?”谢石安的嗓门突然高了起来,“为何又偷偷地来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屋外突然有人沉声问道。 “母亲刚刚说了,我娘的死因有些奇怪,应该是被人害死的。”谢石安正大光明地说,“只是,不知道父亲是否知晓此事,外祖父是否也知情?如果知道,为什么没人追查呢。” “哦,怎么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呢?”谢松沉着一张脸,从屋外进来了。 小傅氏看见谢松,突然哆嗦了一下,她本打算,趁着谢松外出,偷偷来挑唆谢石安和谢松的父子关系。若是谢石安记恨谢松,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丽华,”谢松冷冷地看着小傅氏,“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云华是怎么去世的,我竟不知道,她是被人给害死的。” 自从小傅氏进了谢石安的屋子,天青就已经请了谢松过来。只说三公子和二夫人在说话,请二老爷过去一叙。谢松没料到,自己来了秋石楼,却听见小傅氏这么问谢石安。 大傅氏的的确确是病死的,可她病死的主要原因,却是受了刺激,被谢松和小傅氏个刺激地失去活着的斗志,最后一病不起。 可小傅氏这样偷偷摸摸地来找谢石安,是想把责任推到谁的头上?谢松心里火冒三丈,面上却不动声色。 自从娶了小傅氏,谢松就觉得,自己是拿珍珠换了个鱼眼珠,凑活着过日子。若不是傅广雅在朝中影响力很大,他还真不愿意娶小傅氏。 而且,他娶小傅氏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她能照顾谢石安。毕竟,小傅氏是大傅氏的妹妹,对嫡亲的外甥,总比外人好一些。 现在看来,他是大错特错了。照顾谢石安的事,大嫂孔氏就做的很好。完全犯不着娶个什么小傅氏来照顾谢石安。 而且,一个背叛姐姐,偷偷和姐夫上床的小姨子,你能指望她会好好照顾亡姐的孩子嘛。 谢松越想越气,脸色也愈发不好了。 小傅氏进了镇国公府,一直装的温柔善良,贤良淑德。她心中所有的不甘心和委屈,全都埋在心里,从来没在人前表现过。即使大嫂孔氏总是咄咄逼人,小傅氏也一直以礼相待。 在大嫂孔氏眼里,小傅氏来给姐姐探病却爬到了姐夫的床上,这样的女子,人品堪忧。根本就不配做一府的夫人,更不配抚养大傅氏留下来的孩子。所以,小傅氏进门之后,孔氏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 而公婆一向信任孔氏,也以她的喜好为喜好。所以,小傅氏在府里的处境,一向比较艰难。 可即使如此艰难,小傅氏也一直表现的温文尔雅,从来没有气急败坏过。可现在,就因为自己心中的一时恶意,来找谢石安挑唆他们的父子关系。 谁知道,偏偏她说的那些话,却落到了谢松的耳朵里面。 小傅氏虽然讨不了谢松的喜欢,却也深知谢松的喜恶。这些年,谢松对她不冷不热,主要原因,就在当年的心结上面。 错了便是错了,谢松却一直如此纠缠,小傅氏也无可奈何。她能做的,只是不要犯错,一直表现出最好的状态,温柔可亲。总有一天,谢松会看到自己的努力,也会认可自己的优点。 谁知道,过了十来年,小傅氏心中的不甘心和委屈,终有一天,压过了她的理性。或许,对她来说,进镇国公府做个正头夫人,是一项成就。可她的成就,是踩着姐姐的尸骨上来的。就算小傅氏否认这个事实,全天下的人都会记得。为了名正言顺,小傅氏只能比寻常人更加努力,来博得众人的认可。 只是这样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小傅氏的心理,自然有些不平衡。再加上,谢松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个错误。他自己一转身,纳几个美妾就能把这麻烦丢到脑后了。 可是对小傅氏来说,这错误每时每刻都在惩罚她,逼着她更加温柔得体,更加关心谢石安。日子久了,谁都会受不了的,小傅氏也不例外。 这十几年的日子,小傅氏已经过的身心扭曲,而谢轻尘看在眼里,也深深地替母亲觉得不值得。 谢松的几个孩子里面,小傅氏明里暗里都最关心谢石安。自己所出的谢轻尘和谢飞雪,反而要往后面排了。 只是这样的努力,还是得不到谢家人的认可。谢石安自然是远着小傅氏,客气疏远。孔氏虽然没有明面上为难小傅氏,眼里却从来都没有她。 而公婆就自不用说了,远在北疆的公公眼里,估计只有孔氏一个儿媳妇。而婆婆呢,整日在佛堂里念经,也只跟孔氏说话。 所以这次谢石安生病,镇国公又送了家传之宝给他,一切都在刺激小傅氏。她早就在爆发的边缘上了,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而这次,小傅氏以为自己能挑唆了谢石安父子反目,谁知,却把自己套了进去。 谢松冷冷地打量了一眼小傅氏,飞速地挪开眼睛,似乎很是憎恶,吩咐屋里的下人,“二夫人病了,你们送她回去,让她卧床休息,切莫离开青荫堂了。” “老爷!”小傅氏大吃一惊,这是要软禁她吗?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要让她生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