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珠》 1. 觊觎 草原的夜寥廓而深远,月色如清霜照在大地上,带来无边的冷意。 司露身披素绫氅衣,提着一盏羊角琉璃灯,立在毡房外,听着里头传出巨大的响动。 哭泣和哀求声此起彼伏。 和亲这一路,司露见了太多,她同情这些女人,但却能力有限。 她看着胡人的军队四处抢掠商队,残忍嗜杀、毫无人性,只能尽力保全那些弱女子,以收作婢女为由,留她们在帐中。 可这样的法子终归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太多,更多的女人,终还是沦为胡人的玩物、女奴。 终于,毡房里的动静结束了。 女人们被裹了张草席丢出来,月色下,露出奄奄一息的惨白面容,很快又被人拖走,带去专门关押女奴的毡棚。 司露悲悯叹息,不忍卒看。 有个配刀的胡人侍卫走出来,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昭乐公主,王子说,您可以进去了。” 司露颔首,深吸一口气,掀帘入帐。 帐中灯火幽暗,明灭跳动,给人森然之感。 二王子呼延海逻立在光影下,高大结实得像一座山。他赤膊着精壮的胸膛,由一旁的侍女替他擦拭身体。 他是北戎太子,有勇猛悍强、百夫莫当之名。北戎人慕强,故尽管他性子残暴,嗜杀嗜血,还是有大批追随者,跟着他四处征伐、劫掠。 也正因为他是王庭太子,老汗王才会将迎回汉室公主的重任交付给他。 这一路,司露仅仅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便看出此人极其自大,且对女人毫无尊重。 甚至,他对她有觊觎之心。 就像此刻,他分明是故意让司露进来,看他鱼水之后,大汗淋漓的情状。 滴答滴答,烛火掩映处,汗珠顺着他虬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他不仅上身不着半缕,下半身也只裹了一条薄薄的软巾,可见若隐若现的大腿线条。 见到司露,他弯唇一笑,深邃立体的面庞笼在阴影下,鹰隼般幽深的长眸在她身上来回滑动,打量猎物一般。 这种感觉让司露后背发寒。 “中原公主深夜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的中原话说得并不好,语调有些奇怪。 说话间,侍女替他擦好身子,披上了外衣,司露这才得以直面他。 她努力保持冷静,与他交涉。 “我的侍女病了,高烧不退,巫医说,用珍贵的药材,给下等人看病,需得经过王子同意。” 呼延海逻轻笑,打量她的眸子直勾勾的,没有半点掩饰。 中原女人一直都是他的心头好,劫掠多了,自然也见得多了。 可像昭乐公主这样美的,他还是平生头一回见。 烛光融融,她穿着烟纱汉裙,身姿俏丽,倩影婀娜,乌发半挽,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面庞。 冰雪般的肌肤,明月般的眼瞳,樱花般的唇瓣,不需装饰,不需华服,就能美到人的心坎里,像是不染尘埃的神女,浑身上下有种超凡脱俗的美。 只消一眼,便能让人丢了魂、失了魄。 可偏偏他眼下尝不到。 只能先便宜便宜那老东西,太可惜。 不过,那老东西总有归西的一日,到时候,按照北戎风俗,他能继承先王一切,也包括她。 她终归会是他的。 呼延海逻心绪翻涌,佯装踱步,缓步经过她时,毫不顾忌地轻嗅她发间的香气。 既然尝不到,先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中原的女人同胡族那些骚臭的女人不同,自带甘甜香气,而司露身上的,尤其甘冽清新。 他状若贪婪、渔色顿显。 突如其来的唐突之举,让司露面露惶色,她慌忙退开几步,避开他的视线。 知道呼延海逻有色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不过,她很清楚,眼下他还没这个色胆。 司露掐了掐掌心,让自己冷静,用胡语追问一遍: “王子可有听清我说方才说的中原话?” 胡语是来和亲前,太后派人亲自教的,为了方便她在北戎生活。司露心智聪慧,学起来也快,短短半月就学会了基本的用语,可以跟胡人做简单的交流。 见她避让,呼延海逻也不再相逼,只轻挑眉梢,用中原话说道:“一个奴隶罢了,可敦竟也这么用心。” 在他们眼中,奴隶不配称作人,跟货物无异。 “奴隶也是人,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虽然知道这些的道理与他说也是对牛弹琴,但司露还是忍不住有些悲愤地说道。 呼延海逻轻笑,似是觉得她的言论很可笑,旋即转过身来盯她,眼神贪婪又轻浮。 “既然可敦有求于我,是不是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司露心下恶寒,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静,与他斡旋。 “我此番和亲所带来的农书典籍、布匹绢帛,医药经书,二王子尽可挑选。” “哈哈哈。”呼延海逻大笑,旋即调侃道:“本王子对这些可不感兴趣。” 他狂傲得让人生厌,可司露不能表露,唯有耐着性子,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呼延海逻缓步靠近她,一言不发,眼神却是赤裸裸的,如狼似虎。 “我想要什么,可敦难道不明白吗?” 司露忍无可忍,她倒退几步,眸中寒星烁烁,拔高嗓音与他对峙: “我对贵国敬重有加,二王子却与我斤斤计较,不肯让步,是何道理?” “二王子可忘了可汗的嘱托,我是中原公主,是你们北戎最尊贵的客人。” 义正词严的一番话,不仅是威慑,更是警醒,提醒他不要忘了身份。 呼延海逻收敛了笑意,变得严肃。 “可敦多心了,方才只是玩笑,可敦既然亲自登门请求,儿子怎么敢吝啬?” 听他自称儿子,便是知道界限了。 司露稍稍放心了些,看起来,目前他对老可汗还是畏的,只要搬出呼延约卓,对他还是有些约束的。 “这是儿子的手令,往后随行巫医,可敦随意调用就是了。” 呼延海逻递了手令给她,态度也相当客气。 “二王子,有人找您。” 毡房外,侍从传话。 呼延海逻眸光微动,却未发话。 “既然二王子还有客,我便先告辞了。” 司露得了手令,片刻不想多留,转身掀帘而出。 迎面撞见一人。 身形高大,长衣及膝,腰束皮带,脚蹬皮靴,明明是普通的胡人装扮,却偏偏戴了顶极大的胡帽,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只能瞧见高挺如山的鼻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应是方才那侍从传禀之人。 他与她擦身而过,掀开帘子入了帐中。 司露不以为意,许是当地的部落中人,平日里,二王子帐中的来客诸多,没什么稀奇的。 司露没多想,匆匆提灯而去。 毡帐内,司露带着巫医走进来,春熙正在照顾病榻上高烧不退的春草,满面焦灼。 见司露带着巫医来,她喜极而泣。 “公主,这下春草有救了。” 春草烧得厉害,苍白的小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有些神志不清,喃喃说着胡话。 司露刚走过去,她便紧紧攀住她的手,如攀附救命稻草一般。 她哽咽着,气息微弱:“公主……我……是不是要死了?” 司露摇头,鼻子却一阵酸,春草春熙都是太后赐的陪嫁侍女,跟着她一路从中原来的,这半个月的相处,经历了诸多波折风雨,彼此间都是情谊匪浅。 “公主……我想求您一件事,若是我死了……请把我的骨灰送回中原去……我不想留在这里……” 司露鼻子一酸,握紧她的手,泪却止不住滚落。 “什么死不死的,巫医来了,药到病除,你不会死。” 春草受此病苦,只因昨日去溪边浆洗衣物时被一群胡人拉走,险些遭受□□,好在司露及时赶到,才将人救下。 许是惊惧过度,又在反抗时跌入湖中,泡了凉水,春草回来后便一病不起,还发起了高热。 巫医替春草瞧过病后,用胡语对司露道:“只是高热,开几服药便能好了。” 司露稍稍松了口气,给她些碎银作为打赏,那巫医领了赏,喜出望外地去灶台煎药了。 胡人把侍女视作下等人,不把她们的命当回事,疏忽怠慢也未可知,给些银子是图她个尽心。 一直忙碌到后半夜,春草喝下药,终是平稳下来,慢慢退烧了。 司露放了心,这才回到内帐休息。 夜阑人静,烛火摇曳。 司露凭栏望月,远眺东方,睡意全无。 这茹毛饮血、民智未开的地方,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她要回到长安去。 那里有繁华市井、酒肆茶垆、璀璨灯火、开化民风…… 那里的女子可以无拘无束,长街纵马,亦可簪花带笑,肆意逍游,女子可以同男儿一般横槊赋诗、畅快舞剑,可以在春日纵歌、夏日习舞、秋日读书、冬日踏雪…… 她怀念从前那些日子。 只是不知,如今远在长安的家人、被派戍边的父兄,眼下过得好不好? 想起太后对她的亲口允诺,会替她照顾好家人,打点好父兄那头的关系,她这才稍稍安心。 她打开桌上妆奁,取出一只雕花黑漆楠木锦盒,打开盒盖。 盒中,静静躺着半枚龙纹玉佩。 她将玉佩握在手中,当日她离京,子瑞哥哥被派去了潼关巡边,也不知他如今有没有回来。 得知了消息,他会不会伤心?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 觊觎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计划 窗外流云翻滚,紫电隐隐闪烁在天际,看起来,是要下暴雨了。 司露将玉佩收回匣中,拉上窗帐,回到榻上,和衣而眠。 “轰隆……” 闷雷翻滚,顷刻间,暴雨如注。 无尽的黑暗朝她涌来。 梦里—— 司露蜷缩在偏殿的一角,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看着面容阴森朝她逼近的老太监,身子止不住得颤抖。 落入掖庭后,她身如浮萍草芥,人人可欺。 老太监是皇帝跟前当差的,颇有权势,明里暗里暗示她对食多回,今日,更是将她逼入了绝境。 老太监的声音阴恻恻的,和着殿外紫电轰鸣,听着格外渗人。 “司姑娘,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管你从前是什么公府贵女、世家小姐,如今遭了难,便只是个最下等的婢子。” “你若聪明些,跟了咱家,寻处庇佑,往后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说罢,老太监眸中精芒一闪,饿狼般朝着司露扑去。 司露身材娇小,很快便被擒住了肩膀,她拼命挣脱,但力道终究不及,后背撞在石柱上,疼得泪眼模糊。 这种情况下要自保,唯有鱼死网破。 她一咬牙,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锋芒一闪而过,老太监没有防备,被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喉咙。 噗嗤—— 腥热的鲜血喷溅开来。 老太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缓缓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这匕首是兄长下狱前送给她防身用的,薄如蝉翼,削发如泥,轻易便可割断人的咽喉。 她一直藏在身上,从不示人。 没想到,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殿外雨声滂沱,宛如泄洪。 司露抬袖拭去脸上的血,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老太监,只觉脊背发凉。 终是恐惧地哭出声来。 她夺门而出,赤足奔逃在大雨瓢泼的宫道上。 远处一声惊雷,苍穹裂开一道狰狞的裂缺,幽黑深不见底。 宛如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叫人万分惊惧! 眼前是天旋地转,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 急促的呼吸中,司露猛地睁开眸子,惊魂甫定。 周遭暗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兀自摇曳。 她又做梦了。 那一日,她为自保,杀了皇帝跟前的朱太监。 后又在雨中奔逃,惊惧忧怖下晕倒。 而后她再醒来,便是躺在一张大床上,四周有锦缎帷幔垂下,缀满了珠玑。 华丽的屋子,雕甍绣槛、丹楹刻桷。 有宫婢推门而入,瞧见她醒了,凑上跟前问她:“司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司露轻轻颔首,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问她自己身在何处。 那宫婢看出了她的疑惑,纾解道:“姑娘昨日晕倒在慈徳殿外,是太后娘娘命我等搀你进来的。” “太后娘娘……” 司露低声喃喃。 那宫婢端来铜盆,扶她起身洗漱。 “是啊,太后娘娘仁善,救了你,此刻你若觉得好些了,便去正殿回话。” 来到正殿,司露见到了太后。 太后萧氏是当今陛下的嫡母,心善仁慈,待人宽厚,平日不理宫闱朝堂之事,一心吃斋礼佛,素有贤名。 彼时她端坐高位,容色端庄秀雅,穿着雍容华贵,手持一串黑檀念珠,静静打量着底下的她。 司露敛衽屈膝,向她行福礼。 “太后金安。” 正值日出之时,曦曦晨光洒落殿内,司露立在那儿,穿着素衣薄衫,通身毫无装饰,却还是瞧出太后打量她的眼神带着欣赏。 她自是知晓自己的美貌。 从前打马过街,那些城中的五陵少年看到了,总会追着她司家的马车跑,将少年人的热情奔放表现得淋漓尽致。 父兄将她宝贝似的护着,每次她出门都要配上四五名壮汉随从,一路相护,方能心安。 “坊间传言不假,当真是个姿容绝色的。” 太后赞了句,又问她:“你从前是安远侯家的,是也不是?” 司露低眉垂首,“正是臣……” 话到一半旋即改口。 “奴婢。” 太后喟叹一声,似有同情。 缓了片刻,她道:“昨夜,皇帝身边的朱太监没了。” “若是哀家猜得没错,你是为了自保吧。” 司露心头一跳,心知自己是逃不过的,深吸一口气跪下去。 “是。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担全部罪责,只求太后仁慈,莫牵累至我父兄家人。” “倒是个坦诚的孩子。”太后淡淡一笑,说道:“哀家能保你,亦可保你父兄。” 司露惊愕抬眸。 太后泰然若山,端坐着微笑看她,“只不过,你也得替哀家办好一桩事。” 那一日。 司露应下了替昭乐公主和亲北戎的事。 昭乐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孙女,她如何舍得她嫁去草原,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出寻个聪慧美艳的女子,代替孙女和亲的主意。 她苦寻了良久,终于寻到了司露这个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不光有貌美,还有果决冷静的心智。 这也正是司露此去和亲最重要的一点。 她不可漏出马脚,让北戎王庭察出她是冒名顶替的。 她要让北戎人深信。 她就是昭乐公主。 而她也清楚,太后亲口答应为她父兄保释,派去戍边,并允诺一年后让他们重回长安赋闲,不仅是对她的恩赐亦是对她的约束,即是说,她必须替太后办好这件事,否则,他父兄家人的性命,也只在她股掌一念间。 可司露如何肯委身那年岁已迈的老汗王? 呼延约卓的年岁,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故她眼下之计,便是先抵达了北戎王庭,与呼延约卓成婚,达成两国盟约,再作打算。 只要北戎和大夏的盟约成立,她和亲的使命也便完成了。 那到了那时候,她的存亡生死又有什么重要呢? 再加北戎各部落间本就动乱纷纷,王庭局势动荡不安。 若是哪日她出远门遭遇险境,丢了踪迹,生死未卜,人们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会引起太多的猜疑。 如今大夏势强,北戎势弱,老汗王审时度势,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只会对外宣称病故,从而避免夏朝问责,借机提出各种要求。 这也是司露为何敢承太后授命,只身来北戎和亲的缘由了。 一年后,待太后完成允诺,将父兄送归长安赋闲,她再回到他们身边去。 一家人在城郊买个小院,过朝耕暮耘的生活,隐姓埋名一辈子,多好。 只是前路艰险,稍不留神便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需得拿出十分的谨慎、定力不可。 * 五月,草场丰茂,流云满天。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无边草原上,苍鹰盘旋,骏马奔驰。 一连行了数日,眼看就快到王城了。 春草的身子基本大好,为防今后再遇危险,闲暇时,她会随春熙学些防身的剑法和招式。 司露乐得见此,有时心情好了,还会替她二人呐喊助威、抚掌助兴。 春熙本就是练家子,家中单传的剑法,舞起来宛若惊鸿蹁跹,极为灵动。 落英纷纷,溪涧清流,一派风光无限。 司露又心念起大夏来。 夏朝民风开化,像春熙这样生动的女子不知几何,她们大可在高台上尽情绽放,博世人敬佩、赞赏。 随她一同来北戎,当真是可惜了。 “可敦的女奴,剑法真是好。” 正兀自惋惜着,呼延海逻这个不速之客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此刻他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正远远打量着不远处舞剑的春熙。 “二王子来了。”司露道了声,旋即扬声对着不远处春熙喊话,语带叱责。 “衣物还未浆洗,怎么有时间舞剑,还不快去。” 那头的春熙听见了,转头瞧过来,立刻明白了司露的意思。 匆匆收了剑,俯身垂首回到毡房内,去取衣物浆洗。 “明日便可到达王城。” 待春熙进了帐,瞧不见了,呼延海逻的目光重又回到司露身上,他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儿子特来与可敦知会一声,可敦好稍事准备。” 司露攥紧了手掌,淡淡道:“二王子有心了。” 这话让呼延海逻愈发得意,他得寸进尺地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去嗅她的体香。 “可敦哪里话,儿子对可敦,那必定是要费心的。” 司露赶紧退后一步,不让他得逞,并用言语警告: “费心是好事,只是莫失了分寸,越了界限。还请二王子牢记,我是约卓汗王的正妻,亦是二王子的可敦。” 说罢,她冷冷地转身离去,掀帘入帐,再不与他置喙。 呼延海逻气得眼冒绿光,盯着那道钻入帐中的背影,幽幽道: “你早晚会是我的。” * 是夜,司露坐在灯下,打开一本牛皮书,用工笔,细细绘下这几日走过的路线。 这一路来,将路线努力还原复刻下来,是她最上心的事。 灯下,她低垂下颌,恬淡楚然,墨发如瀑,披在肩上,杏眸灼灼,一瞬不瞬。 春熙走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美人灯下作画图。 她不由多看了一瞬,旋即端着茶碗走过来,“公主,别熬太晚了,喝点酥油茶安寝吧。” 司露阖上牛皮册,不让春熙瞧见她画的舆图,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打开杯盖,浅酌了一口。 茶香四溢,暖了脾腑。 酥油茶是北戎特有的差点,用最新鲜的牛乳熬制,最是助眠,可见春熙对她的照顾是格外用心的。 司露喝完酥油茶,突然想起白日光景,抬首问春熙,“我记得你白日舞的剑法,是家传的?” 春熙点点头,状若回忆,“是啊,奴婢出生武将之家,祖上也曾封侯拜将,这剑法是年少时祖父亲手教习的。” 司露轻轻颔首,“那如何会在宫中为奴?” 春熙叹气,“祖父离世后,家道中落,父亲更是惹上了官司,举家受难。” 家道中落。 司露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春熙看司露眉带清愁,知晓她是怜惜自己,宽慰道:“公主,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日子呀,还是得朝前看。” 春熙性子坚韧乐观,司露一直都知道。 她点点头,不再忧愁,饮尽杯中茶,将茶盏交还给春熙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沉沉地叮嘱道:“务必小心些二王子。” 春熙颔首,领会于心道:“公主放心,奴婢省得。”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2. 计划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霓裳 翌日,在残阳西沉、暮色四合之时。 和亲的车队,终于来到了王城。 王庭之内,殿堂林立,金碧辉煌的石柱,璀璨的琉璃瓦顶,落日下,一片光彩熠熠。 司露被安排在了王后殿里,寝殿敞亮,极是奢华。 水晶为灯,珠玉为帘,紫檀木阔床上悬着鲛绡纱幔,纱幔上以银丝绣了大片格桑花,有风时,绡纱轻动,如有暗香浮动。 殿内桌椅、栏杆、木柱,皆是描银鎏金,入目处,金光闪闪,奢靡异常,白玉满堂,金砖铺地,宝石镶嵌,金碧辉煌。 可见这些年,北戎王室的扩张和掠夺,有多么猛烈。 他们野蛮残暴,来势汹汹,席卷了整个北方,这些金碧辉煌之后,又有多少的家破人亡、尸横遍野。 子瑞哥哥从前便对她说过,北戎不除,终究是天下大患。 正胡思乱想着,春熙带着数名胡女走进来,对她行了一礼,道:“公主,汗王送了这些侍女来服侍您。” 司露看过去,四名胡女穿着短打的胡裙,一字排开,行着蹲礼,用蹩脚的中文介绍自己。 “奴婢朱丽。”“奴婢可曼。” “奴婢普尔。”“奴婢塔姆。” 司露一一记下,留下了看着最是机灵的朱丽,让其余三人退下去休息。 朱丽模样天真,皮肤幽黑,扎着粗粗的辫子,发丝蜷曲,一双眸子又圆又亮,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大约是为了来服侍她这个中原公主,才提前学的中原话。 朱丽对着司露的美貌赞叹了许久,她从小生活在北戎,从未见过中原女子,当地人大多皮肤粗黑,竟不知还有如雪般莹白的皮肤。 司露任由她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目光炯炯,这也正说明了朱丽的单纯。 她试图打探些王城内的消息,她用流利的胡语问她:“我初来乍到,对你们王城中的一切都不熟悉,你在此地呆的久,可否给我介绍介绍?” 这让朱丽愈发崇拜她了,“可敦的胡语说的真好。” 朱丽是个话多的,很快便把王城各处建筑、道路布局都与她说了个明白。 说完这些,她还滔滔不绝说起王城中的人来,汗王有八位阏氏,其中地位最煊赫的,是托塔丽可阏氏,托塔家族是北戎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托塔丽可阏氏的哥哥是托塔部落的酋长,为王庭东奔西讨,贡献极大。 说罢,她又悄悄告诉她,“可敦,托塔丽可阏氏脾气不太好,您与她相处务必小心些。” 说完几位阏氏,她又说到可汗的几位皇子公主,老汗王一共八女七子,有些封了领地,常年不在王城,只有节庆才会回来。 在王城中常住的,是大王子、二王子、四王子、五王子和还有七王子,也是可汗最喜欢的几位王子。 朱丽津津有味地说着:“大王子和二王子似乎闹过不合,可平日大王子心善,二王子狠辣,四王子和七王子乃至宫里人大都向着大王子,只有五王子向着二王子。” “五王子?” 司露沉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夜带着大毡帽进入二王子营帐的那个人。 “是啊,五王子的身世说来可传奇了。” 朱丽滔滔不绝,“草原上一直都流传着他是狼王之子的故事。” 狼王之子? 司露愈发吃惊。 朱丽兴致勃勃,“是啊,他天生异瞳,被视为不详,被巫师扔下断肠崖却还是活了下来,听说,他是被狼群捡去了,被狼王抚养长大的。” “他七岁回到王庭,可汗觉得他命硬,就留在了身边,他精明强干,又不爱出风头,慢慢就被可汗器重了……” 原是如此。 这样来看,这五王子倒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不过这些与她没多大关系,又问了朱丽一些王城的格局和路线后,司露方才放她离开。 * 夜里,司露躺在宽阔的紫檀大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朱丽告诉她,明日可汗将会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给她接风洗尘。 到时候,所有的王子公主、部落首领都回来参加,必定是个声势浩大的盛会。 并且,汗王还会将他们留在王城观礼,七日后,他将在草原上举办最盛大的婚礼,与公主成婚,在中原使臣的见证下,永结两国之好。 司露却只觉头疼。 如此一来,岂不是部落里有头有脸的都认识她了? 回头她若逃跑,也更容易被人发现。 可她眼下没办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登场,毕竟缔结两国同盟,是她此次和亲的重任。 * 翌日,王殿之内人声鼎沸,灯火灿灿,笙歌曼舞。 王庭各部的首领们都来了,王子公主也个个在场,再加上中原随行的使臣,整个金殿内人头攒动,热闹无比。 打扮靓丽的胡女们身着薄纱短裙,勾勒出窈窕婀娜的身形,若隐若现的曲线,给人无尽的遐想,灵活如飞燕,踏着鼓点,伴着乐声,身姿飞旋,曼妙翩跹,跳着轻快地胡旋舞。 她们赤玉足,缠银链,铜铃叮咚作响,在灯辉下璨璨生辉。 一阵又一阵喝彩响彻殿堂。 胡人议论声起,暗带嘲讽,“这些舞女这么美,若是把那汉室公主比下去,可怎么是好?” “是啊,我们胡人舞女的风韵最是妖娆,若论美艳,恐怕那汉室公主是半点不及的。” 司露在隔壁的偏殿中,听着王殿中的喝彩声,议论声,心若擂鼓。 她有些紧张,倒不是以内这些胡人拿她跟舞女比,暗含羞辱,只是因为她心中矛盾,不想受人瞩目。 侍女拉满了帘子,替她更衣。 司露背身而立,昏黄的火烛映出她牛乳般光洁无暇的后背。 两个胡人侍女惊羡不已。 “可敦定会成为汗王最宠爱的女人。” 司露立在昏暗中,默而不语,浓密的长睫低垂,看不出情绪。 汉家霓裳繁复华丽,穿起来却并不容易,需要两人合力方可。 这件霓裳是太后所赐,要她在入王庭时穿着,以彰显大国公主风韵。 司露清楚,今日这霓裳一穿,气势大开。 定会让北戎人认定她汉家公主的身份。 但同时也会引得众人瞩目,与她不露圭角的、收敛锋芒的想法背驰。 思及此,司露手心一片濡湿。 可她没有退路了,侍女将她引到了王殿之外,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开启时,便是万众瞩目。 她定了定心神,默念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当下,先把和亲的使命达成。 “昭乐公主到——” 随着一声高喝,殿门缓缓开启。 司露深吸一口气,十指攥入掌心,努力保持镇静,缓缓步入殿堂。 今日,她是大夏公主。 不能表现出半分半毫的怯懦。 殿内的舞乐笙歌,欢声笑语,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无数的目光朝她投过来。 司露双手交叠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所有的喧嚣化为沉寂。 所有的视线带着惊艳、渐入痴迷。 她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下凡的神女。 灯华灿灿,映出她绝美的容颜,肤白胜雪、眉目似画、秀美无伦,鬓发如墨云,戴着镶满珍宝的玉冠,步摇熠熠,矜贵无双。 身着雪色霓裳,浑身像是笼着轻岚烟霞,将她本就绝美的容色张扬得举世无双,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足足有数丈长,上用金线织就了九尾神鸟,耀目的好似要展翅腾飞。 似真似幻、空灵轻逸。 不似凡尘中人。 只看一眼便叫人遽然失了魂魄。 感受着那些注视,司露挺直脊背,保持优雅的姿态,款款走在金砖铺就的大殿上。 “神女,神女下凡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沸腾的喧议。 “可汗好福气,竟能取得□□神女。” “我北戎定能得神明庇佑啊。” 在众人的呼声中,司露走上高台,约卓可汗头戴金冠,身着王袍,虽两鬓微霜,但精神尚可,他望着她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神女……哦不,昭乐公主请坐。” 司露屈膝敛衽,行了个中原礼,在他身边的王后位上落座,身侧,二王子为首的一众王子们次第坐着。 他们个个头戴紫金冠,着金缕袍,气度华贵,此刻一道道目光打量过来,不少在她身上流连。 二王子看她的眼神更是几近痴迷,如狼似虎一般,毫不避忌旁人。 这一幕被汗王发现,他有些不满,咳了一声,“海逻,你去后殿看看,酒备得如何了?” 这分明是将他赶走,呼延海逻哪里肯,努力辩解,“父汗,可儿子是北戎王储,今日是代表北戎的,怎能离席。” 可这反而激怒了汗王,他面上泛起薄怒,“你是太子,便可越过你父王了?” 此刻王殿内觥筹交错,笙歌鼓乐,无人察觉到汗王发怒,只有近处的王室子女,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父汗……” 二王子还要辩解。 此时,坐在他身侧的大王子发话了,“二弟,你虽身为王储,但终归是父汗的儿子,父汗发令,你如何能推却?快快听从了去吧。” 大王子生得面善,没有太多的棱角和锋芒,说话的声音也是谦逊和善的。 二王子一点就着,当即被激怒,口中狂言,“我与尊贵的父汗说话,岂容你个贱族之子插嘴。” 另外几个王子看不下去,纷纷帮着大王子说话。 “父汗,二哥的话也太伤人了些吧。” “是啊,他目中无人,不仅忤逆您,又出言辱没大哥,德不配位啊。” 听到德不配位几个字的时候,汗王的神色突然一凛。 几人噤声,一时间再无人敢说话。 良久,一道低醇的嗓音响起。 “父汗,二哥身份尊贵,确实不该离场,后殿备酒的事,就由儿子代劳吧。” 清润又澄净,像是山中涧泉,敲打人心,很是悦耳动听。 循声看去,男人立在那儿,身形高大英挺,虽然隐在华丽的长袍中,却隐约能看出他宽厚的脊背和虬实的臂膀,他面容俊丽,五官深邃,给人英姿勃发之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透亮仿若曜石,在灯火下,璀璨无暇,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这张脸,司露只觉熟悉。 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汗王有了台阶下,觑了他一眼,没多想便同意了。 “你既想替兄长分忧,便去吧。” 他躬身行胡礼,起身离去,身形峻挺,步履矫健,飒沓如流星。 而留下来的二王子,面上的得意之色顿显。 司露端坐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宫中向着二王子的,只有五王子。 所以方才那人,便是被人称为狼王之子的—— 呼延海莫。 可朱丽不是说他天生异瞳? 为何她并未瞧出? 若说她瞧出些什么,那便是此人城府极深。 二王子心狠手辣、张狂傲慢,但却胸无城府、无甚心计。 但这五王子,却给人一种阴沉森凉之感,宛若幽深的汪洋,稍不留神卷进去,就会将人溺毙。 不过这自是与她无关,既然觉得此人危险,以后尽量避开就是了。 夜宴结束后,司露回到王后殿,梳洗过后,躺在阔绰的大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 这几日约卓可汗还不会对她做什么,还是会客客气气尊她为□□贵客。 她眼下还是安全的。 只是七日之后,婚典礼毕,一切就不好说了。 并且经过这场夜宴,司露还发现,这北戎王庭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内里暗流涌动。 大王子或有夺嫡之心,又似善于笼络人心,其余王子好似也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可他母族低微,势力不足以撑起他的勃勃野心。 众王子之中,唯有五王子,是站在二王子这头的。 可那也只是明面上看来,真正内里如何,只有他们各自心里清楚。 如此盘根错节、风起云涌的王庭,司露一日都不愿多留,可眼下她只能等待时机,蓄势筹谋,待时机成熟,便逃离此地,回到长安去。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3. 霓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危机 七日一眨眼便过去。 草原上,盛大的婚典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锣鼓、管弦、鞭炮齐鸣,欢庆之声响彻天地。 司露穿上了北戎王后的礼服,带上了代表王后身份的后冠,一步步登上铺满鲜花的高台。 礼服以玄色为主调,庄重威严,虽少了当日着汉家霓裳的仙气袅袅,但更多了些端庄典雅、高贵神圣。 曳地的金裙是浮光锦所制,阳光下熠熠生辉。 云鬓如缎,耀目如雪,唇似桃李,浑身浴着绮丽霞光,如梦如幻,额心的垂珠摇曳,发上环佩叮咚,耳珰是数颗南海东珠穿成,垂下的璎珞随风飘扬。 贵气逼人。 又美艳绝伦。 司露与身着汗王礼服的呼延约卓并肩立在神坛上,接受着巫师为二人的祝祷。 飞花漫天、彩绸锦幔、旌旗烈烈、篝火冲天。 王城中的人都来观礼,草原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华服眼花缭乱。 中原来的使臣奋笔疾书,将这一幕记录在册,回去交给史官,好将这两国结盟之事,载录史册。 日光大盛,浮光洒落在草原上,遍地鎏金。 祭拜完天神后,还有儿女祈福环节。 司露和约卓可汗,并坐高台。 等着一众儿女登上台阶,进行礼拜、祝福。 大王子最是谦恭,特地行了中原的跪拜之礼,以示对司露的尊重,博得约卓可汗的赏赞。 二王子却随性得很,虽然这次没敢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觊觎之心,但行礼敷衍至极,对司露全然没有半分尊敬。 看得约卓可汗连连摇头、直皱眉头。 对他而言,女人,生来就是低贱的,活着就是伺候男人的。 下了场,还邪笑着对身旁的侍从乱开腔,“父汗端什么端,今晚上还不知会如何撕碎可敦的衣裙。” 台上台下离得并不远,他嗓门本就大,这玩笑全被台上的人听见,约卓可汗气得脸都绿了。 司露的掌心微微出了层薄汗,她感到了危机。 二王子言行粗鄙无状,但说的确是事实,老可汗虽然年迈,但体力尚存,这几日,她每每见着他,都能看出了他的欲望和贪婪。 为此,她虽设下了应对之计,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真到了那时,焉知不会生变? 司露的紧张写在了脸上,约卓可汗察觉到了,伸手过来握着她,“可敦,怎么了?” 司露心惊肉跳,强忍着难受摇摇头,勉力挤出一个笑,“没事,有些累罢了,继续吧。”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端坐好。 可汗没有疑心。 可这一幕却被正登台拜贺的五王子呼延海莫察觉到了。 司露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悄然收回的手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 不知为何,每每碰见他,司露都会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呼延海莫轻笑着,高大的身影俯下来,遮住了她头顶的天光。 他恭敬朝着她,行了个胡人的躬身礼。 “祝可敦永葆仙姿,与父汗白首同心。” 他的汉话说得极好,话音标准,吐字清晰,还无端有一种……温文尔雅之感。 司露抬头仰视他。 灿灿天光下,呼延海莫身形峻挺,如巍巍青松,他含笑望着他,目光深邃黑沉,笼了层浅浅光晕。 司露蓦然睁大了眸子。 她察觉—— 他的瞳孔竟显诡异地现出了异色。 一面是日色浅金。 一面如沧海水蓝。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却并不显突兀,反而融合地很好,有种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之感。 甚至,使得他的容色愈发生动出彩了,更添了几分俊美。 司露瞪圆的眸子久久未有收敛, 满脸的难以置信。 而这种神情也被呼延海莫尽收眼底。 他略带玩味的目光在她面上转了转,似笑非笑。 转身离去时,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大好的样子。 司露目视着呼延海莫消失在人群里。 原来,传说中的异眼,只有在阳光普照下,才能显现。 不得不说,这人带给她太多神秘、太多吃惊,完全就像是个——猜不透的谜。 待所有的仪式都结束,已是日影横斜。 草原上,晚宴却才刚刚开始。 篝火点起,照亮整片草场,炊烟阵阵,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漫彻整个营地。 约卓可汗留在草原宴饮宾客。 司露则被早早地送回王宫,等着可汗归来。 王殿中,冉冉沉香将整个寝殿熏得芳香四溢,司露独坐着,心绪难平。 一会儿若是约卓可汗喝醉了,被人抬回来,那便最好不过,什么事也不用去做,危机直接解除。 若是约卓可汗喝得半醉,又酒后兴起,意图要她,那也好办,以月事为借口,借故推诿便是了,毕竟半醉的可汗定然也想不起去查问她的月事的日子。 只是这计策终归只是个缓兵之计。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无法一劳永逸。 司露坐在灯火下沉思,眸若秋水、皓颈如霜,来之前,侍女已替她换上了单薄寝裙,北戎女人的寝裙都是为了服侍男子设计的,连王室的也不例外,领口阔大,裸露出大片雪白。 司露趁着约卓可汗未归,寻了件披帛来遮,将领口挡得严严实实,不让半点春光外泄。 只是眼下她还有担忧。 以上所设想的两种可能,皆好应对,最不好应对的,便是最后一种。 吱呀—— 殿门在此刻突然大开,身着婚袍的约卓可汗在众人的簇拥中,步入寝殿。 他屏退了侍从,阖上了门扉。 而后,一步步走向司露。 灯火下,他红光满面、目光矍铄。 一句话,便让司露汗毛倒竖。 “公主,自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本可汗便在等这一刻了。” 那坚定的眼神分明告诉司露。 他今夜滴酒未沾! 就是要用最清醒的意识,将她这朵娇花折下。 司露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攥紧了身后的垂缦,力大得几乎要嵌进床褥中。 下一刻,呼延约卓猛地向她扑过来。 好在司露早有准备,她旋身躲过,离开呼延约卓几丈远,幽怨地看着他。 呼延约卓铺了个空,有些恼,翻身坐在床上,却见美人如花,远远立在灯下,满眼委屈地望着他。 他以为是欲擒故纵,敛了怒容,冲她笑。 “没想到可敦还有这样的身手。” 说罢,却又火急火燎凑过来,作势要搂她。 司露伸手拦住他,娇笑:“可汗等一等。” 美人巧笑如花,娇靥灿若云霞,呼延约卓五迷三道,几乎要晕了。 “怎么了?” 司露十分委屈道:“今日婚典,全是按照你们北戎风俗来的,可汗是高兴了,但对我而言,却是莫大的委屈。” 她背过身去,作生气状。 “按照我们大夏的嫁娶风俗,新婚之夜,夫妻若不喝一杯合卺酒,便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合卺酒?” 呼延约卓眼睛亮了,没想到,他的可敦竟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本汗倒也是听过的。” 他眼带迷离之色,“怎么,可敦要同本汗喝你们中原的合卺酒?” 司露含羞带怯,轻轻“嗯”了一声。 呼延约卓愈发心痒难耐,“本汗这便派人……” “不消不消。”司露冲他摆手,径直走到玉桌前,捧起两盏早早就备下的金杯。 “可汗瞧瞧这是什么?” 呼延约卓被她哄得哈哈大笑,“可敦当真用心,竟早早备下了,倒是本汗疏忽了,亏待了夫人。” 中原人称妻子为夫人。 这声夫人分明是他的有意讨好。 “来,夫君,喝吧。”司露心下冷冷,面上还是哄着他饮酒,长袖翩翩,香气袅袅,芙蓉面粲如丹霞,迷魂汤一般。 便是肝肠寸断的毒酒,恐怕此刻呼延约卓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哐当—— 酒盏砸落在金砖上,清脆一声响。 应声而倒的,是呼延约卓的身躯。 他倒在王榻上,再没有半点意识。 这中原鼎鼎大名的蒙汗药,果然名不虚传。 危机终于解除,司露拢了拢身上的披帛,迈步走出大殿。 推开门,夜凉如水。 门口立着呼延约卓的侍卫还有不少侍女,她不动声色道:“可汗醉倒了,你们好好服侍。” “是。”侍女们不疑有他,应声入殿。 司露往前走。 一盏孤灯袅袅,是春熙在阶下等她。 明黄烛火,映出她一双通红的眼眶。 瞧见司露,她没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方才,她在殿外,听着屋内的动静。 心如刀绞,恨不得提剑进来杀了呼延约卓这个老色鬼。 她无比心疼司露。 司露走向她,想着方才虚与委蛇,与呼延约卓周旋的一幕幕,亦不自主地红了眼眶。 她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走吧,回家去。” 春熙知晓这是她对她的安抚。 可茫茫异国,哪里又有家呢? 天高地阔,苍穹茫茫,明月倒悬,清霜遍地。 漆漆夜色中,主仆二人清廖的身影被孤灯拉得好长好长。 似乎这天地间,只有彼此为依靠,彼此为靠。 明日一早,呼延约卓醒来,必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还会有一场硬仗等着她打。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4. 危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乱语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 司露方起,几位阏氏便依礼来拜谒她了。 听闻消息,朱丽急匆匆跑进来,火急火燎替她穿戴衣物,“可敦,还记得我与您说的那位托塔丽可阏氏吗?” 司露回想道:“二王子的生母?” 朱丽拼命点头,“没错,她的脾气可不好,您若是让她等久了,她准是要给您脸色看的,她家族势大,连可汗平日都得让着她三分。” 司露无端想到二王子那张让人生厌的脸来。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不必着急。”司露心中突生了计较,按住朱丽的手,“替我慢慢装饰便好。” “可托塔阏氏定会发怒的,”朱丽焦躁不安,“可敦为何要……” 司露明眸烁烁,明媚又自信。 “如今我是可敦,是汗王的正妻,地位远高于她,当给她立立规矩才是。” 朱丽瞠目结舌。 千呼万唤始出来。 司露入室时。 七位阏氏已在殿中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司露姗姗而来。 她穿着王后礼裙,衣摆金线所绣的长尾鸾鸟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彰显着她的高贵。 发上金簪熠熠,腰间环佩叮咚,肤光赛雪,唇似红霞,一颦一笑活色生香,让人忘了失神凝望。 她今日特地穿金戴银、打扮格外艳丽,其实别有用心。 她就是要把托塔阏氏给压下一头去。 果不其然,等了这么久。 托塔阏氏的怒火早已升起了。 她抱臂站在七位阏氏首列,仿佛是她们的表率,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从头到脚皆佩戴了贵重的首饰,贵气逼人,闪耀夺目,穿着妖娆鲜艳的胡裙,勾勒出傲人的曲线,身形高挑,髋肩很宽,一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朱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不得不说,这是个昳丽的美人。 怨不得从前是呼延约卓最宠爱的女人。 另外几位阏氏在这张扬艳丽的美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失色、平平无奇了。 她们穿着普普通通的胡裙,身上的首饰也不那么璀璨,又或许是不敢盖过托塔的风头,一个个低眉顺目立在她身后,像是她的随从。 托塔率性张扬,一开口便给她下马威。 “不过是被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吹捧了几句,凑巧得了个神女的名头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神女了,把我们姐妹几个晾在这儿半天,也不让人出来给个说法。” 她傲慢地拨弄着满手的戒环,讥讽连连,“是啊,我们这几个凡人姐妹,怎配见你神女天容。” 她身后,不少拥趸跟着讥笑。 “是啊,虽说做了可敦,可终归也要讲长幼先后,若客气些,好歹叫我们声姐姐。” “就是,不是说中原人最讲规矩的吗,便是这样的规矩吗?” “嗬,这也配当神女的名头?” 听着她们用胡语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难听的话,司露不怒反笑,她启唇,明媚恣意。 “既然几位阏氏口口声声称我神女,我便当是夸赞,悉数收下了。” 托塔没想到她非但不慌乱,反而还会游刃有余地反击,惊了一惊,旋即骂道:“不要脸。” 司露岂会任她们羞辱,自然要还回去。 她笑盈盈的,嗓音恬静温婉,却直戳人的心窝。 “不要脸?我被你们王庭视作神女,这是我的荣耀,究其根本,是因为我的风头盖过了你们草原上的所有女人。” “狂妄!” 托塔气疯了,若是别的女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她早就命人鞭笞了,只是眼下这个女人,地位高于她,她动不得。 她压制住怒火,引言怪气地扬唇反击,“等着吧,我会让可汗早些举行部落大选,待那些更年轻的姑娘进了王庭,分走君恩,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那可太好了,她不仅要笑,还要大声笑。 司露的笑靥更明媚了。 “好啊,托塔阏氏尽管去好了。” 托塔脸上怒意更深,“哼,你等着瞧好吧,我今日便去同可汗说,让他快快举行大选,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可汗对你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人都会老的,到了那一天,可汗身边有了更鲜嫩的花,你便知晓了。” 司露只觉可笑,托塔莫不是再说她自己。 托塔她身后,一个面容秀丽的阏氏凑过去道:“姐姐,可别中了她的计。” 另外几个跟着附和,“是啊,她想引我们一同失宠。” 司露只觉这些女人可笑又悲哀。 她们一生只围绕一个男人转,且在她们看来,就算这男人年岁已暮、两鬓苍白,也是值得她们为之争破头的。 她们的一生,只有男尊女卑,只有侍夫生子,只有一道高墙,莫大的悲哀。 便如困在井底的蛙,时间长了,世界便只剩下方寸了。 她们永远不会懂她。 不过眼前这个托塔也太容易被激了,同她那个儿子一模一样,全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她心中盘算着,又开始激她。 “那又如何?我怕什么?你们以为可汗是贪恋我的美色吗?你们错了,我会的东西多了,歌咏,舞蹈,作画,靠这些本事,可汗永远都会青睐我。” 她一面说着,还不忘轻蔑地看向塔尔,“你们呢,有什么本事,能让可汗另眼相待?” 托塔被她相激,眼中突然闪起一抹傲色,侃侃道:“我们托塔部落的女人,马上功夫一流,不像你们中原女人,个个绣花枕头,当初,汗王就是看中了我马上的风采,求着我父亲娶我。” 司露将她的热情浇灭。 “可惜呀,如今在王庭里,可汗再也看不到了。” 托塔气的牙痒痒,“你等着,我定要让可汗举办一场秋狩,灭一灭你的威风。” 司露得偿所愿,心下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好啊,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托塔在她这儿没少受气,也知今日是拿不住她的,白她一眼,没好气地带着众人散去。 “可敦,照面打过了,先告辞了。” 一行人跟在她身后离去。 托塔虽无礼,司露却不能让人指摘,这礼数要自然是要做给众人看的。 “春熙,与我一道送送几位阏氏。” 叫上春熙,她一路相送之王后殿下。 蓦地,托塔当着司露的面,突然反手重重扇在一位阏氏的脸上。 “你个贱人,方才人人向着我,就你一言不发,是哑巴了吗?” 那位阏氏身材娇弱,不似她人高马大,被扇得头晕眼花,嘴角沁血。 她咬唇跪在地上,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看起来,是被欺负惯了,才会毫不辩解。 托塔当着司露的面,恶狠狠对手下人道:“取我马鞭来。” 下人立刻取来一条又黑又粗的马鞭,托塔狠狠一鞭子下去,那女人背上,当即隔着衣衫浮起一道渗血的鞭痕。 不用说,衣衫内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嘴硬不说是吧?我今天就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你到底是和谁一条心的。” 啪啪啪—— 又是三鞭下去,泛起血痕。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宫仆。 托塔这么做,分明就是想当着全宫上下,立威示众,打司露的脸面。 司露恼了,倒不是恼她针对自己,是见不得她这么欺负人。 她用眼神示意春熙拦鞭。 春熙得令,疾步上前,生生握住了又要落下的鞭子。 春熙是练家子,手劲极大,托塔拗了半天都拗不过,颜面尽失。 “一个女奴也敢阻我?你不要命了?” 春熙冷冷道:“我是中原公主一人的侍女,只听公主一人命令。” 托塔怒不可遏,“你一个小小女奴,敢与我夺鞭,不怕我告诉汗王,让他剐了你!” 司露走过去,义愤填膺对她道:“你尽管去说,这是我的命令,我倒要看看可汗,会不会剐我这个中原公主?”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僵持不下时,不远处的两道高大身影徐徐朝她们走来。 胡辫高束,辫上挂了金银玉坠。着织金胡袍,袖口领口皆滚着一圈棕色绒毛,英姿勃发,高大挺拔,巍巍如山。 其中一个,更有金蓝异瞳,沐着日色走过来,犹如天神临凡。 是二王子呼延海逻和五王子呼延海莫。 见到自己的儿子,托塔当即求助,“海逻,快帮母亲教训她。” 呼延海逻走上前,将马鞭夺过,却并未还给托塔,他直勾勾的目光在司露身上流转半晌,不动声色地在托塔耳边道: “母亲,不急于这一时。” 托塔自是不悦,却听呼延海逻又道:“等儿子当了王,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托塔这才稍稍消了些气。 呼延海逻立在托塔身边,与司露几步之隔,目光在她脸上贪婪地注视,很是轻浮,他压低了嗓子说话,却也是故意让司露听得清的程度。 “母亲放心,儿子会替您教训她的。” “儿子会在床上,撕碎她的衣裳,好好调教,儿子有千百种法子叫她在身子下面求饶,定将她调教得服服帖帖,对母亲恭恭敬敬。” 这番污言秽语分明是对她的警告。 司露攥紧了手掌,咬了咬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对于呼延海逻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不听话最是好办,扔到床上调教到听话便是了。 而这番话,亦被一旁的呼延海莫听入耳中。 鬼使神差的,他竟眉梢一跳。 日色浮金,他眼前突然变得缭乱,若是她在他身下求饶、啜泣…… 刹那,他乱了心智。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立刻在脑中挥散那些杂念,重回清明。 托塔终于消气了,带着儿子背身离开。 呼延海莫紧紧跟上。 托塔问二人:“有把握了吗?” 呼延海莫道:“已得了不少证据,您和托塔酋长那边的人,也可尽快动手了。” 托塔颔首,面上却带着忧虑,毕竟这件事若是败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呼延海逻却毫不忧心,自信满满道:“有五弟这个臂膀,母亲您就放心吧。” 司露见一行人离去,赶紧去搀跪在地上的那位阏氏,将她带至殿内疗伤。 那位阏氏名唤阿曼朵,她性子平和沉静,不似其余那些阏氏,爱争口舌,攀比争宠。 嫁入王庭这些年,她默默无闻,身无所长,自然也不受可汗待见,再加母族式微,又无一子半女倚靠,处处受人欺负。 也是今日托塔敢当众责打她的原因。 司露找来药箱替她包扎伤口,阿曼朵感动地热泪盈眶,不住地说着感谢。 “谢谢可敦。” “谢谢可敦。”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5. 乱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修罗 司露见她如此卑微,心生怜悯。 “往后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到我殿里来便是,我来护你。” 阿曼朵红了眼眶,起身就要跪她,“可敦,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司露扶住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要跪我。” 春熙在一旁看着,心下亦是一阵暖。 她不由说道:“阿曼阏氏,我们公主来北戎的这一路上,救下了不知多少被人掳掠、欺凌的女子。” “您瞧,这殿里来来去去的侍女,除了我和春草,还有可汗赏赐的几人,其余皆是公主这一路上搭救的女奴。” 阿曼朵大受触动,眼眶闪烁着泪花。 “公主真是神女下凡,造福世人的。” 这一刻,她不唤她可敦,而是公主,是对她极大的尊敬。 可敦终究是依附男权的,而公主,却是天潢贵胄,天命所归。 不过有一点阿曼朵还不太明白,疗完伤,穿戴整齐后,她问:“公主今日是故意激怒托塔阏氏的吗?” 毕竟一开始,司露的种种行为都让她误以为她也是个同托塔阏氏一样,飞扬跋扈、傲慢无礼的女人。 司露坦然地冲她点点头,“是的。” “至于缘由,我眼下还不能告知。” 司露眨眨眸子,明媚灵动得好似山狐。 眼下她与阿曼朵也是初相识,自然还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阿曼朵临走前还躬身拜了拜她,发自肺腑道:“公主的恩情,阿曼朵定会铭记。” * 是夜,月明参横,清辉满地。 寝殿内,司露坐立难安。 若是今晚呼延约卓不来兴师问罪的话,那她暂时一段时日便会是安全的。 白日他政务繁忙,自然没工夫来理她,可到了夜里,难保他不会想起—— 砰—— 不出意料的,呼延约卓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怒气冲冲地,他一脚踢开了司露寝殿的大门。 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春熙舍命想要进来护她,却被司露出言呵止。 “我与可汗有事商议,你们在门外候着便是。” 关上门,她独自面对怒容满面的呼延约卓。 走上前,她故作无知,放软了嗓音。 “可汗,如何这么大的火气?” 呼延约卓怒瞪她,“可敦,你莫不是还想像昨晚一样,对本汗故技重施?” 言外之意是昨晚的曲意逢迎已被他识破了。 “可汗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司露瞧着他,扑朔着长睫,琥珀般的眸子惹人心醉,全然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这种时候,唯有死不承认,毕竟昨晚她只备了两杯酒,呼延约卓一时半会拿不到证据。 呼延约卓一时心软,但又纳闷起来,“昨夜那酒里,可敦当真没有给本汗加什么佐料?” “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敢给可汗下药?”司露故作羞恼,“昨夜可汗分明是酒饮多了,回来便昏睡过去了,我还没怪您,您如何反倒怪起我来了。” “可本汗昨夜分明滴酒未……” 呼延约卓毕竟年迈,偶尔也会有记错事情的时候。 此刻面对眼神清澈、信誓旦旦的司露,自己都迷糊起来了,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他神思一动,不打算再去计较昨日事,只想今夜把事办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艳。 盯着火光摇曳下,琼颈皓面的司露,他突又乱情迷起来。 “公主,既然昨夜我们未能圆满,那便换做今日吧。” 司露拿出早就找好的借口,搪塞他。 “可汗今日来了不巧了。我恰好月事来了。” 以月事为由便可拖延至少七日。 若是七日内,托塔能说服呼延约卓举办城外秋狩,她就可以开始制定真正的逃跑计划了。 毕竟去了城外,脱离了这一方高墙守卫,逃跑自然就容易多了。 这也是她今日白天为何要不断激托塔的缘由。 她从朱丽口中知晓了托塔部落以马术远近闻名,所以才会用那样的话语去激起托塔的胜负欲。 运气不错,她赌对了。 眼下只希望托塔能早点得到呼延约卓的同意,举办这场秋狩。 正思绪翩飞着。 却发现呼延约卓却并未即刻离去,他打量着她,目光深深。 司露头皮有些麻。 不过她今日早已同殿内侍女都串好了话,并备好了血裤为证,即便是呼延约卓去查,也查不出错来。 “这么巧吗?”他显然有些不信,“本汗要亲自看。” 听他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司露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脊背一阵又一阵发凉。 都说胡人野蛮粗鄙,漠视伦理纲常。 即便是汗王,也是这样的不知廉耻。 呼延约卓今夜发了狠,司露被他扑倒在床榻上,挣脱不得。 回想起曾经那个雷雨之夜,司露连呼吸都要静止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悄悄去摸藏在身上的薄刃。 这一回,她熟能生巧,很快便取在了手中,就待奋力一刺。 她不会让他死。 因为那样,会毁了两国的盟约。 至于伤了他自己的后果会怎样,司露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了。 因为当下,她已经快要窒息了。 可就在她拔出刀刃,打算行刺时。 身上的人影却在此时猛然一僵。 似有一股热流涌过,呼延约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站起来。 司露愣了片刻。 清楚反应过来后。 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开了。 许是从前御女无数,好无节制? 又许是年迈,体力不济? 可说起来,他其实也刚年逾半百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当下呼延约卓应当是不行了。 司露松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缓缓恢复了镇定。 呼延约卓许是难以面对,背着身子对她说道:“此事你知我知,决不外传,知道吗?” 北戎人慕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他颜面无存、威赫难再。 更有甚者,他那几个本就不安分的儿子,或许要蠢蠢欲动了。 司露审时度势,向他承诺:“可汗放心,我一定死守秘密。” 这几日,呼延约卓如何看不出她不愿从他的心思,如今刚好遂了她的意,她又是个聪明的,便自然不会往外传。 “只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往后本汗不会再碰你。” 这分明是约定了。 司露郑重保证:“可汗放心,我定不会泄密。” * 翌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司露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和亲这一路来,她从未这般安心舒坦过。 那种感觉,便好像身上的重担突然卸下了,一身轻松。 上天垂怜,让她当下的危机迎刃而解,且再无后顾之忧。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恣意。 司露心情大好,着汉裙,戴鲜花,打扮得光鲜亮丽,高高兴兴带着春熙几人去花园折花。 心情好了,看什么景色都是美的。 折花也是一时兴起所致,为了装饰宫殿所用。 来北戎也有一段时日了。 也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殿中空落落的,少了些色彩。 只因她先前从未在意过,满腔心思全压在别处,透气都难,何来心思去攀花折草,装点居室。 三道俏丽的身影穿梭在王宫花园的石径上。 美人多娇,十分惹眼。 汉裙翩跹,远远看去似笼烟霞,少女鬓边带花,人比花娇,明媚鲜妍得好似人间尤物。 这是北戎人从未见过的打扮。 不少宫仆艳羡,争相模仿,一日之间,王宫人人带花,蔚然成风。 几位王子在王殿商议完政事,路过此处,不由多看了几眼。 大王子走在最前面,瞧得最清楚,说道:“那不是中原来的神女,我们尊贵的可敦吗?” 这些日子,司露中原神女的名号早已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部落人尽皆知,人人称颂了。 “果真美丽。” 他身后,年少率直的七王子赞叹道。 七王子年方十六,是几个王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不似一般北戎人的肤色,面容白净,更有种少年人的纯粹,一双长眸炯亮有神。 四王子打趣,“瞧瞧,七弟眼睛都看直了。” 七王子的眼神直直的,带着神往,“可她明明也只是花一般的年纪,与我差不离的年纪。” 大王子立刻打断他,严肃道:“海曼你这番话,可千万别让父汗听见。” 少年人的热望被熄灭,七王子认清了现实,恋恋不舍得收回视线,“大哥,我知晓了。” 身后四王子却道:“大哥何必苛责七弟,爱慕美人,男儿天性。” 他压低了嗓音,凑在二人中间幽幽说道:“再说了,父皇总有离世的一天。” “到时若是大哥即位,那神女还不是乖乖落在我们几个手里,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 七王子浮想联翩,大王子却神色一凛,“四弟,这话往后不得再提。” 四王子笑笑,瞥了一眼身后离了数丈远的二王子和五王子,勾住七王子的脖子,浑然不以为意道:“大哥就是太谨慎了,放心,离得远呢,没人听得到。” 说罢,三人说说笑笑离去了。 而远处,在绿荫之下采摘鲜花的司露,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 她怀抱花篮,采了雪莲、藏波罗、杜鹃花、绿绒蒿,格桑花…… 此时花篮已满,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提着花篮往回走,却不经意碰上迎面而来的两人。 “可敦,又碰见了,儿子给您行礼了。” 二王子微微一躬身,语带玩味,一双漆眸不怀好意打量她,毫不掩饰其中的浮浪。 偏偏见着他。 司露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一半。 五王子立在他身边,精致的胡服下,满身矜贵,面容俊朗。 他长睫低垂,胸有丘壑,虚怀若谷的模样,自然也不会有二王子那样逾矩眼神。 他微微俯身,同样给她行了鞠礼,突又想到什么,走向一旁林荫下,抬手从高枝上折了朵娇花回来,递给她,低声道:“可敦可是要人帮忙?” 司露微微一愣。 这朵是方才她踮脚也没够到的花—— 竟被他发现了。 呼延海莫当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谢谢。” 她接过来,扔进花篮里,与他们告辞。 “二王子、五王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挎着花篮转身就走。 二王子那张浮浪的脸,她多一刻也不想看到。 可偏偏却被叫住了。 “可敦,儿子有事想同你单独说。” 二王子古怪的中原话让她浑身发紧。 司露淡淡推却,“我与二王子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二王子却道:“有关父汗的秘密,可敦不想听吗?” 秘密? 司露想起昨日与呼延约卓的约定,心头蓦地一跳,不可能,他说得一定不是这件事。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什么秘密?” 二王子走过来,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嗓音,在她耳畔轻轻道:“若是父汗在床笫之上满足不了可敦,可敦大可来寻儿子,领教领教儿子的本事,儿子向您保证,定能让您尝到醉生梦死的滋味……” 二王子满口污言秽语,司露越听越心惊。 “放肆!” 恼羞成怒之下,她高声叱责。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惊惧更甚! 这是她与约卓可汗间的密辛。 呼延海逻,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6. 修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被掳 司露惴惴不安回到殿内。 为何呼延海逻会知晓, 是他胡乱的揣测? 又或仅仅是他想与她开腔而胡编乱造的? 可他的神情为何又会如此笃定, 这不该是只有她和呼延约卓才知道的秘密吗? 司露心若擂鼓。 各种猜测涌上心头,只觉这王宫中有太多的隐秘和黑暗是她未有察觉的。 可昨夜约卓可汗为了掩人耳目,分明是留宿在寝殿的内室,天亮才走。 难不成,她殿内被安插了呼延海逻的耳目? 这不可能。 她殿内的侍女,除了春熙春草还有可汗自己的人外,其余全是一路被她所救的女奴,对她忠心耿耿,绝不会叛主,何来呼延海逻的人? 思来想去,司露只觉这件事一团乱麻。 但她渐渐又感到了危机。 呼延海逻太猖狂了,他既敢堂而皇之对她说那些污言秽语,就说明她根本没有把约卓可汗放在眼中。 来日若是约卓离世,他登上王位…… 定会第一时间将她抢占,那时候,她难逃一劫。 如若侥幸非他即位,别的王子恐怕也不会放过她这块到嘴的肥肉,届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司露又开始担忧起来,想起昨日呼延约卓气喘不定、面白如纸,好似快要晕厥的样子。 司露猜想,呼延约卓的身子,或许只是外表看着健朗,实际内里,早已亏空、不中用了。 宛如被蠹空的大厦,倾覆或许就在一夕间。 她让春熙去请阿曼朵来,旁敲侧击地一问,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测。 阿曼朵对她推心置腹,知无不言道:“公主,这一年多来,可汗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不过此事只有我们几个能近他身的阏氏知道,他常常咳嗽,一咳就是一整夜,床笫之能同从前,更是大不能比,他只是在人前强撑着,不叫人瞧出来罢了。” 是了,便如迟暮的狮王,就算是再弱,也要在战斗中死去。 果然,司露的料想得没错。 约卓可汗的身子快不行了。 甚至,连那些阏氏都不知道的,昨夜,已然到了不举的地步,可见内里亏损得有多厉害。 历代北戎王都是东征西讨,马背上治国,本就容易短折,约卓可汗又能撑多久呢? 送走阿曼朵后,好不容易才感到轻松的司露,又开始担心起来。 她不能高枕无忧了,得尽快行动起来,为自己谋划好逃生之路。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好在第二日,司露就得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约卓可汗要在三日后,举行一年一度的秋狩。 这定是托塔的提议。 司露想着, 由此也可见她在约卓可汗心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有她的提议,约卓才会答应得如此之快。 秋狩在夷支山下举行。 那里草场丰茂,气候高旷,禽鸟遍地,万里流云。 是绝佳的秋狩之地。 约卓可汗带着多位阏氏,集结了王室子女、部落领袖,浩浩汤汤地在山下驻扎,搭建营帐。 司露宣称不会骑马。 白日,众人策马外出游猎时,她便可独自留在营地。 因此,她得以很快摸清了营地的情况,包括守卫数量、巡查时辰、各营帐的安排,还有整个山坳的地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将情势完全摸透,才能做出最完备的计划。 司露还默默发现。 营地西边有一条小河,沿着河流可至山下的各处村落。 这也是目前看来,最近、最便捷的一条逃跑线路了。 站在上游,望着那滔滔奔流的河道,绵延不绝,极目看不到尽头。 原野碧澈如洗,天边流云舒卷。 一时间司露只觉山高地阔,草天一色,神清气爽,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哼,到处寻你不着,原来是在此处看风景。” 身后,托塔不知何时驾马而至,趾高气昂地坐在马背上,用轻蔑的神情瞧着她。 她穿着皮质紧身的骑装,曲线玲珑,身子曼妙,手中马鞭轻扬,笑得傲慢: “没让你瞧见,真是可惜了。” “这几日在赛场上,可汗对我赞不绝口,夸我是整个草原最明艳的女人,还给了我和族人诸多赏赐。” 话锋一转,她挑眉,悠悠说着讥讽的话。 “而你,只能孤零零留在营地,受尽冷落。” 托塔明显是来挑衅,报当日之仇的。 司露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她的话根本激不到自己,汗王的宠爱对她而言,无关痛痒。 她转身要走,却被哒哒飞来的骏马拦住了去路,托塔因她的态度而生怒,扬鞭指着她: “你知道吗,你这副什么都不在乎、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当真令人生厌。” “我儿说的没错,你就该被人好好调教,才会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 司露淡淡一笑,日光下,容色绝艳。 “可敦为尊,阏氏为卑,整个北戎王庭都知道的道理。” “托塔阏氏,可别弄错了。” “你!”托塔被她激怒,又见四下无人,一时冲动下,扬起马鞭便要落下来。 “我今日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春熙不在身边,司露身娇体弱自然敌不过托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鞭子砸向自己。 心下自责方才的心直口快,沉不住气。 恍然间。 一道高大身影,风驰电掣一般,策马疾驰而来。 替她生生挡下了托塔的长鞭。 司露抬起头。 骏马之上,身披大氅、俊朗不凡的呼延海莫端坐着,仿若睥睨天下的神明,阳光投射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上,泛着淡淡暖意,只是他鹰隼般的长眸透出的寒厉,让这暖意顷刻消弭。 “阏氏,切不可在当下生事。” 他此刻言语凛冽,没有平日半点谦逊,反而带着浓浓的警告。 托塔看着他寒气森森的一双眼,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她自然知道呼延海莫的本事,他们托塔家族眼下的所有大计,都是他在背后一手筹谋。 托塔不是傻子。 呼延海莫的警告,她自然是要听的。 自知差点坏了大事,她悻悻收回手,轻声道了句:“是我得意忘形了。” 而后,一夹马腹,转身疾驰而去了。 呼延海莫还在原地。 司露受他搭救,自然要冲他道谢,她抿了抿唇,真诚道:“多谢五王子出手相助。” 浅浅日色下,呼延海莫的异瞳再次显现,他坐在马背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世人口中的神女。 风中似有点点落英飘过。 她立在那儿,穿着素衣长裙,墨发及腰,明明通身毫无佩饰,却好似通身笼了烟霞,美得清丽脱俗,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身形不如胡族女人高挑,却胜在窈窕、曲线丰盈,尤其是那不足一握的腰肢,让人浮想联翩。 朝露似的一双眼瞳,着看他时,似染了水雾,湿润润的,好似多情的少女,让人一眼便难以自拔。 如此生动,如此美丽。 怪不得二王子那蠢货会对她痴迷到这样的地步。 就连他自己。 好像也有些把持不住内心…… 丢开那些念头,他用熟练的中原话道:“可敦客气了,往后,还要仰仗您在父汗面前,多多替我说话呢。” 他圆融、机变、谦和,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呼延海莫这个人,看似人畜无害,可司露总觉得,他内里深不可测,让人胆寒。 这样的人,还是尽量远离为好。 “那是自然,五王子放心,我定会在可汗面前,多多夸奖你。” 司露违心地说着,脸上笑意不减。 呼延海莫一夹马腹,策马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想着他方才对托塔阏氏讳莫如深的警告,又联想起往日诸多零碎的画面。 司露隐隐觉得。 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是夜,灯火如昼。 篝火晚宴行进到一半时,约卓可汗突然被托塔部的使者请走,去处理他们族中的内乱。 托塔部落离夷支山不远,来回也不过半日脚程,约卓可汗自然没有推脱,匆匆跟着去了。 约卓可汗走后,营地上的篝火依旧欢腾,晚宴还在继续。 人们烹羊宰牛、酒酣作乐、草原上炊烟不绝。 司露早早便离席回帐了。 苍穹无垠,树影婆娑,风烟渐起。 大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司露躺在榻上,辗转难眠,隐隐觉得,或许,要一夜生变了。 胡思乱想着,疲惫袭来,困意渐深,她缓缓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突有一只手—— 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司露顿时清醒,睁开眸子,拼命挣扎,试图呼救,可嘴唇被死死捂着,发不出半点声音,帐内漆黑一片,孤灯未点,无人察觉到她被人劫持。 那劫持她的人体格高大健硕,胸膛强硬似铁,他力气极大,一手死死捂着她的唇,一手将她的双手手腕牢牢束缚,将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营帐。 司露全身上下被恐惧占满,可身单力薄,如何也挣脱不过,硬是被那人生生一路拽过去,送到了另一处营帐。 男人用劲将她甩进帐中,身材娇弱的司露便像只断线的风筝,生生跌落在地上,后背撞在坚冷的地板上,摔得几乎散了架,疼得她眼泪汪汪。 帐帘被关上,隔绝了外界。 那人转过身来,笑得阴沉。 “可敦,我们又见面了。” 深深烛火,映出二王子那张轻浮狂狼的面孔。 司露头皮都麻了。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7. 被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求助 “你怎么敢……” 她咬牙,身子虽在颤抖,但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呼延海逻立在灯下,笑得张狂,“今夜可汗不在,整个营地以我为首,士兵皆听从我的号令,我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疯了…… 司露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强装镇定道:“你不怕可汗回来后,知道了一切,找你兴师问罪吗?” “哈哈哈。”呼延海逻笑起来,一张脸令人望而生厌。 “那又如何?” 他走到司露面前蹲下来,挑眉看她,抬起她的下巴,直勾勾的欣赏着这件人间杰作。 她可真是美,连夜被他掳来,外裳和鞋袜都没穿,只着一件薄薄的寝衣,乌黑如瀑的发散在肩头,长可及腰。勾勒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来,而那张脸,才堪称人间杰作。 水光漫射的眸子,高挺秀气的瑶鼻,娇花般丰润的唇瓣,牛乳般雪白的肌肤,都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尝尝其香甜才好。 呼延海逻对着她这张勾魂摄魄的脸,目露垂涎,喉头滑动,无声咽了咽口水。 司露心下恶寒。 用力扭头,摆脱他的掌控,她撑着身子朝后挪了几步,满是戒备得盯着他。 呼延海逻不餍足,又去盯她雪白的足。 那双足纤盈不足一握,若是拿在手中把玩…… 他色心顿起,伸手便去捉她的足。 司露察觉到却为时已晚。 收回脚时,那玉足却已被他勾住,牢牢攥在了掌心里,粗粝的指尖摩挲在脚背上,让她浑身战栗、毛骨悚然。 “你放开我。”她咬牙切齿道:“明日可汗知晓,定会回来杀了你。” 司露搬出呼延约卓,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杀我?” 呼延海逻勾了勾唇,松开了她的脚腕,语带玩味。 目光黑沉沉的,满是占有欲。 “那恐怕要让可敦失望了,过不了几日,那老东西就算不被气死,也撑不了多久了。” “而当下能即位的,只有我呼延海逻一人,你说他会对我这个唯一的继承人,赶尽杀绝吗?” 他胸有成竹,又相当狂傲。 司露听得心惊胆战,几乎要把唇瓣咬破了,“你……你们在谋划些什么?” 呼延海逻站起身,脱下外氅,露出精壮的胸膛,虬实的肌肉和粗壮的臂膀在灯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可敦不必知晓这些,你只需知晓,过了今晚,您能倚仗的,便只有我这个来日新王。” “可敦,今晚,就让儿子先好好疼疼您。” 他满口污言秽语。 一把将地上的司露打横抱起,他的胳膊刚硬似铁,司露挣扎也是徒劳,很快,便被他带进里帐,扔在铺满鲜花的床榻上。 灯火幽暗。 里帐被洒了遍地鲜花,妖冶旖旎,在灯火下有种诡异的美艳。 纱影重叠,连帐幔四角都点着灿灿琉璃花灯,这是呼延海逻为了今晚精心布置的。 呼延海逻俯视她,勾唇与她调笑,“这样的布置,可敦可满意?” 司露只觉惊恐,呼吸都变得急促,瑟缩着身子往后退。 “你别过来……” 她又试图大声呼救,扯着嗓子拼命喊。 “来人、救命……” 可她这些举动都是徒劳,呼延海逻浑不在意。 他俯身下来,盯猎物一般看她。 “可敦省省力气,营帐周围都是我的私卫,叫破喉咙也没用的。” 顷刻,高墙似的身躯缓缓朝她压过来。 绝望一点一点弥上心头。 呼延海逻揽住她的弱腰,在她耳畔轻声道:“本王子喜欢顺从的女人,若是可敦听话,儿子也会温柔些,让您少吃些苦头。” 他的话好似魔音缠耳,让司露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昏暗中,她心若擂鼓,双手濡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濒死的感觉蔓上心头。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死死咬紧了牙关,不让泪落下。 她得自救! “等一下!” 一声高喝,让呼延海逻愣了一愣,他轻笑:“可敦还想玩什么花样?” “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司露缓缓往后挪动身子,与他保持距离。 呼延海逻饶有兴致地挑眉,“可敦想知道什么,儿子必定知无不言。” “你们今夜的计划是什么?” 司露与他四目相对,拿足了架势。 一只手却藏在身后,去攀烛火旁的帐幔。 指尖蜷缩,将那幔布,死死攥入掌心。 屋内暗涔涔的,呼延海逻又非心细之人,自然未有察觉,只是又浮浪起来,说些撩拨的话。 “来,将我伺候高兴了,便告诉你。” “你们要谋刺可汗……” 司露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哈哈哈,”呼延海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可敦慎言,谋刺这种事,稍不留神便会被发现,儿子可没有这么傻。” “那你们……” 不错,呼延海逻是个草包,但她身边有呼延海莫在替他筹谋,他们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司露的脑子飞速旋转,可当下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再多思考了…… 眼看呼延海逻又要扑上来。 她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去拉身后的缦帘。 嗤啦—— 伴随着帐幔被撕裂,大片纱帐落下来,压得帐边琉璃莲花灯亦被打碎在地。 火舌腾起,舔到纱帐,顷刻蔓延,如火如荼,将整个内帐变成火海。 就在呼延海逻震惊的片刻。 司露果决翻身,夺路而逃。 呼延海逻反应过来,登时恨得牙痒痒,攥紧拳头,顾不得着衣,就这么赤膊着身子,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他疾步走在营帐外,目光沉陈,去调动私卫。 倒是他小看了她,既然不听话,那便刚好用不着克制了。 把她抓回来,他要狠狠收拾她。 司露飞奔在茫茫夜色里。 身后,他听到呼延海逻气急败坏的调动私卫的声音:“去,把她给我抓住。” 她赤着足,拼了命的往前跑。 夤夜里,营地到处黧黑一片,只有几点寥落的篝火,犹在闪烁。 呼延海逻既然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便是铁了心要趁约卓可汗不在强行得到她了。 他胆大包天,谁都不放在眼中,放眼整个营地。 又有谁能帮她? 她又能躲去哪里呢? 方才呼延海逻的话说得没错。 今晚,呼延约卓不在,他便是整个营地的主人,任何人都护不住她…… 除非—— 司露心念一动,朝着西边飞奔而去。 渐渐的,身后的追兵好像跟丢了,嚣声好似也远了。 可司露清楚,呼延海逻不会罢休,他们很快又会追来的。 今晚,她必须自救。 不远处,一顶孤帐矗立在皓皓寒镜下,略显寂寥。 这几日,司露早已摸清了营地的每一处地方。 自然知晓这是何人的毡帐。 她跑到此处,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抬眸望去,那清寒孤帐中。 似有一点幽弱的烛光,在召唤她。 身后,搜查、追击的嘈乱声再次响起。 司露心惊肉跳。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赤足奔向那顶毡帐,墨发在夜风中飘扬。 夜幕下,少女掀开帐帘,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夜风漫卷着花叶一同入了帐。 屋内孤灯如豆,昏黄烛火,明明灭灭。 呼延海莫坐在油灯下,淡淡光辉笼在他身上,身姿峻挺,五官深邃,手捧着一卷中原兵法,宽阔脊背隐胡袍中,不显山不露水。 倒颇有几分中原文人之感。 有人闯入,他蓦然抬眸。 对上了亭亭少女一双惊魂未定的杏眸。 看出这是司露。 他微微一愣,很是惊愕。 “可敦……” 司露顾不得太多,疾步靠近他,立在他身前,急得快要哭了。 “五王子,你帮帮我,二王子想趁着可汗不在强占我。” 原来是这样。 呼延海莫眸光微动。 以呼延海逻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不奇怪。 他打量着面前的司露。 少女墨发披散,赤着玉足,只着了件单薄的寝裙,身形娇弱,楚楚可怜,看起来是被人梦中强掳了去的。 他心中冷笑,这样的事,也便只有呼延海逻那蠢货做得出来了。 眼下,司露软声细语向他求救,眼圈泛红,面带惊慌,泪光闪烁。 胡延海莫心口微窒,一颗心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好像是什么东西融化了似的,变得柔软。 “求五王子,救我。” 见他无动于衷。 司露软下嗓子,眼含泪花,再次求他相救。 她知道自己的容色,只要拿出十足的委屈,定会引得人怜惜。 而她眼下,正是要利用这点来博得呼延海莫的同情,让他施以援手,救她脱困。 呼延海莫看着她。 少女杏眸闪动,秀眉微皱,单薄又娇弱,可见又无依,像只山林间受伤的灵狐,用无助的神情求他相救。 这与她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没了美艳,却多了致命的破碎感,而这种感觉,恰恰最能击中人心,就像是块易碎的琉璃,单看一眼,就能让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 可他平日习惯了伪装,此刻尽管内心波动,却还是一副泰然的神色。 司露看不透呼延海莫的心思。 只能悄悄观察他的表情,试图从他眼底找处一丝一毫的动容。 很可惜,她终究是没能找到。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 呼延海莫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他走到司露身前,高大的影子笼罩下来,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他轻笑,唇角翘起,一双眸子又黑又透,深深看不见底。 “可敦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8. 求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解围 呼延海莫不是个容易被人左右的人。 更不会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她早就该料到的。 哪怕她再作凄苦无依、可怜羸弱,也不会博得他半分同情。 她太高估他了。 忘了他是被狼群养大的,哪会有同情心。 要说服他,唯有谈判。 毡房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嘈杂声中,司露辨出,是二王子带着私卫正在挨个营帐搜查。 “今晚营地进刺客了,本王子要挨个帐子搜查一遍。” 呼延海逻嚣张跋扈的嗓音响起,司露只觉后背一阵又一阵的发凉,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绝对不能再被他抓去,若是再被抓去,不知会遭受怎样的凌、辱。 司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思绪,笑对呼延海莫道:“因为我觉得五王子是个好人。” “哈哈。” 呼延海莫轻笑,真是有意思。 这天底下,还头一回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他俯身打量着她,饶有兴致道: “可敦太天真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大可以把你推出去,用你来换二王子的信任。” 司露猛地抬头。 灯下,呼延海莫明明笑若春风,却是越看越危险。 看来,她唯有拿出些把柄,作为谈判的筹码。 “和亲队伍驻扎库拉山那夜,五王子入了大王子的营帐,是不是?” 这虽是她的推测,但她有八九不离十的把握。 呼延海莫稍稍一愣。 这女人有如此洞察力倒是他没想到的。 但此事这对他并未威胁。 可见这女人有聪明,但不多。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道:“那又如何,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二王子交好,我深夜去草原寻他,不过你们中原人口中的叙旧、互诉衷肠而已。” 他语声悠然,咬字虽有些刻意,听起来却格外清楚、动听。 不得不说,他的中原话学得很是精通,连互诉衷肠这样的成语都信口而来。 司露甚至很想问问他师从何人,但眼下不是提这些的时候。 她攥紧了拳头,微微仰起脖颈,目光镇定地对上他的眸子,“可偏偏我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呢?” 她在赌,赌他的敏感多疑。 灯火阑珊,烛光摇曳,良久的无声。 呼延海逻不动声色,眼神却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莞尔,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可敦打算做什么,告诉父汗?” 他在试探? 司露才不会被他所诈。 她星眸烁烁,微微一笑,娇靥如花。 “不,我会告诉大王子,让他们做好防备。” 此话一出。 漫帐火烛似乎重重跳了一下。 而后,便是久久的沉寂。 昏黄光影下,呼延海莫面不改色,一只手却不住着转动着拇指上的蛇戒,状若沉思。 良久,他眉梢轻挑,笑起来。 “可敦赢了。” 司露长舒一口气。 她赌赢了。 通过今夜和呼延海逻的对话,还有过去种种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得出了她心中的答案。 那便是,眼下他们针对的,并非约卓可汗,而是大王子一党。 若是她向大王子泄密,大王子他们及时做好应对之策。 那么他们的计划,便会前功尽弃。 呼延海莫性子谨慎。 不管她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又不管她那日究竟听到了多少。 只要有一分倾覆他们计划的可能。 他就绝不会允许。 帐外,骚乱又起。 “五弟,就你这儿没有搜查过了,今晚不管怎样,我都要把那刺客抓出来。” 帐帘外,呼延海逻带着恼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震得司露一阵心惊。 搜完了全部营帐,还未找到司露,呼延海逻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他也纳闷了,今夜营地四围处处都有兵士把手,等于全全封锁。 这女人,难道还会长了翅膀飞不成? 而呼延海莫这里,他之所以放到最后找,也是因为他觉得这女人是个聪明的,不会傻到跑来呼延海莫这里自投罗网。 整个王庭谁人不知,呼延海莫是他的爪牙,做他的附庸。 但他后来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那女人心眼颇多,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所以神不知鬼不觉躲进呼延海莫帐中,也是有可能的。 见里面没有动静,呼延海逻失去了耐心。 “五弟,我进来了。” 他大步向前,大手一挥掀开帐帘,带人闯了进去。 帘帐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烛灯,除此以外,便是坐在灯下手捧兵书的呼延海莫。 环视一周,并未瞧见那个女人。 可刚刚呼延海莫明明在帐内,是故意不应他。 他颇有些气恼,质问道:“五弟,刚刚为什么不出声?” 但他也察觉出了。 呼延海莫今日有些不对劲。 往日,他对他总是态度谦和,而现在却很是冷淡。 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翻过一页书册,语气冷冷地说道: “你吵着我看书了。” 呼延海逻看出他的不满。 却依旧不肯罢手,只因里帐还没查,他不想漏掉任何一处可能。 他直勾勾盯着那道帘子。 心里那个猜测莫名越来越笃定了。 他道:“五弟,今夜营地闯进了刺客,我不得不查,父汗临去前,特意整个营地的安全交给我负责,我必须得进去查过了才能放心。” 说罢,他未经得呼延海莫同意,就挥手示意那些私卫闯进里帐查。 “都给我进去查。” “谁敢!” 呼延海莫的眉目突然变得森冷,抬眸盯着他:“你觉得我会藏匿刺客?” 他显然是生气了,且气得不轻。 侍卫们不敢再进,停在了原处。 可呼延海逻如何肯放快要到手的美人,呼延海莫越拦着,他越感觉司露就在里面。 但他又不能当众拂了呼延海莫的脸面,毕竟往后他还得仰仗他出谋划策。 于是,他全然忘了自己此刻还光着膀子这件事,躬身讨好地凑到呼延海莫跟前,秘密道:“五弟,我今夜要找的,是个女刺客。”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呼延海莫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呼延海逻这是在暗示他,向他示好,求他通融。 可他今夜,偏偏不会遂他的意。 他啪的一声将书砸在桌上,站起来,与呼延海逻对上,眸中寒芒四射。 “你是要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吗?” 他发怒的样子有些渗人。 是呼延海逻从未见过的,毕竟在他眼中,他这个弟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谦逊低调、以他为尊的。 只是眼下,却像是突然变了人似的。 脸色沉的可怕不说,那双幽幽的长眸泛着戾气,似要吃人一般。 被这股气势所摄,不可一世的呼延海逻一时竟破天荒有些口吃:“五…五弟何必生气呢……有话好好说。” 呼延海莫扫视了一圈屋内他带进来的私卫,目光冷得似冰窖。 呼延海逻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为了平息他的怒火,连忙下令将人都赶了出去。 “滚滚滚,都给本王子出去。” 侍卫们被他赶出后。 呼延海逻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些,只是满面的阴沉、余怒还未消,他厉声指责呼延海逻。 “棋局正在收关,你却把我们的计划当做儿戏,在这种关头,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输了满盘棋,是吗?” 呼延海逻怔住了。 呼延海莫继续冷冷逼问他:“二哥,你要用你的冲动,害死我们所有人是不是?” 呼延海逻一头雾水,“怎么会呢,五弟你说什么呢,父汗已经去托塔部落了,很快就会查出……” “愚不可及!”呼延海莫低吼,“你都说了,是很快,而不是立刻,当下。” 呼延海逻被他骂的一头雾水,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五弟这话……” 呼延海莫冷冷嘲讽,“你以为,大哥他们的人个个都是傻子吗?只有你出手,他们不会对付你吗?平日你的一点小错处,就会被他们拿住,放大了说,而现在,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 呼延海逻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深夜衣不蔽体,乱闯各处私帐,把整个营地闹得鸡飞狗跳,若这件事被他们拿住了,连夜寻去托塔部落找父汗告状,你猜父汗还有心思待在那里吗?” “若是他气急败坏,连夜赶回来收拾你,从此不再去管托塔部落的事,那我们辛辛苦苦所做的计划,是不是全都白费了?” 呼延海逻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眼中的幽暗却也逐渐浮现,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五弟,那我该怎么办?” 呼延海莫:“还不快去大哥他们的营帐中,查看有没有人连夜离开,去了托塔部落了!” 呼延海逻听进去了,连连点头,陪着笑脸道:“五弟说得是,都怪我太冲动了,做事不计较后果,考虑得太不全面。” 呼延海莫不客气道:“你要是今后再执迷不悟,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那么,你我趁早绝断往来,我可不想跟着你断送了前路。” 见他把话说得那么重,呼延海逻只得忍下性子同他道歉: “五弟消消气,是二哥错了,二哥这就去那几人的营帐查看,弥补犯下的错误。” 这便是要去亡羊补牢了。 呼延海逻不再逗留,匆匆离去。 里帐内,司露隔着一道帘子。 清清楚楚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只觉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但好在最终呼延海逻被喝退。 她也彻底安全了。 内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昏暗中,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走进来。 是呼延海莫。 他看着她,唇角翘起,似笑非笑。 “二王子走了,可敦安全了。” 司露扬唇,报以浅浅微笑: “五王子好口才。” 呼延海莫轻哂,长睫低垂,看不出神情。 “我为可敦尽心尽力,可敦就这般表达谢意?” 司露稍稍一愣,听出他弦外之音,这分明是变着法地向她讨要好处的意思。 她倒也不意外,呼延海莫从小在狼堆里长大,唯利是图是本性,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可到手的好处。 于是道:“五王子想要什么酬谢?” “我和亲所带来的兵家典籍、布匹绢帛、医书草药,王子尽可挑选……” 她侃侃而谈。 却未察觉,呼延海莫在她说话间,突然缓缓向她走近。 一步一步。 皮靴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似敲打在人的心上。 他在她跟前站定。 因为离得太近,司露感到了莫名的压迫。 未说完的话也在这一刻戛然收止,咽了回去。 呼延海莫高出她一整个脑袋,此刻垂目看她,让人捉摸不透。 司露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呼延海莫感受着她身上的芳香。 长眸在灯下幽幽闪烁,好似草原上的野狼。 “可敦如何觉得,我就是正人君子?” 他话语沉沉。 让司露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难不成。 她这是刚离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9. 解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动心 “你想做什么?” 司露不禁抱住了胳膊,满身戒备地朝后退了一步。 呼延海莫察觉到了她的警惕,此刻她微瞪着眼睛,活像只受了惊吓浑身乍毛的小猫。 佳人退步,淡淡的芳香却犹弥留在鼻腔,甘冽清甜,好比美酒。 幽暗中,呼延海逻鼻尖不可见的轻动。 他轻笑,“可敦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不过,若是那老东西不在了,便不好说了。 司露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呼延海逻没有再逗留,他退身出去时,眸光灼然地望向她,“可敦,记得遵守我们的约定。” “五王子放心,我定会遵守承诺。” 帐帘落下后,整整一夜,呼延海逻都信守约定,没有再来打扰她。 司露躲在里帐。 暂时安全了。 呼延约卓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几日,她虽有了藏身之处,但却算不上万无一失。 且不说呼延海逻会不会故伎重演,明日又来查帐,呼延海莫此人的种种表现,也令她产生了浓重危机感。 但好在呼延海莫不似二王子色令智昏,是头脑清醒理智的,应当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又或许,在他的野心面前,美人不值一提。 所以司露现在是安全的。 接下来几日,只需躲匿在此处,静待约卓可汗回来。 至于众王子间的明争暗斗、争权夺势。阴谋诡计。 司露并不知晓内情,也不想弄明白。 大王子党与二王子党的权力倾轧,最后必定要以一方的惨败退场,作为定局。 自古以来,王权更迭,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尽管此地是北戎,也逃不出这历史的涡轮。 而她,只能做为一个历史的旁观者,见证者,无能为力去改变些什么,也无心去改变些什么。 毕竟在这虎狼环伺的局势下, 她自身都是难保。 逃出这里,回到长安,才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 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既然是寄人篱下,总免不了要讨好庇护他的人。 司露很能权衡利弊,呼延海莫重利,投其所好,总归是没错的。 翌日,天方破晓,冷雾弥漫。 司露换上了侍女的装扮,打算偷偷潜回营帐,昨夜,春熙和朱丽发现她不见了,定是急疯了。 她得与她们报个平安,让她们放心。 顺便—— 再取走几件眼下所需之物。 旭日未升,天色灰蒙。 营地上除了巡逻的守卫,再无旁人。 众人都还未醒,呼延海逻昨晚闹了一宿,此刻也定在酣眠,不会想起她来,她只需避开巡逻的守卫,偷偷潜回帐中便是。 而这些日子,她对守卫的巡逻的路线,时辰,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避开他们,回到营帐,对她而言,不是一件难事。 春熙和朱丽一夜无眠。 昨夜先是听到营地进了刺客,又发现司露不在营帐之中,担心她是被歹人掳走,二人急得焦头烂额。 春熙打定主意,若是天明司露还不回来,便去报告大王子,让他派人去寻。 是以。 当司露穿着侍女衣裙,猫腰钻回营帐时。 二人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眼看朱丽上前便要拥住她,哇哇大哭一场。 司露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春熙审时度势,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赶紧去窗前将帐帘拉满,确保四下无人。 司露将昨夜之事悉数告知了她们。 二人听得心惊肉跳。 司露告诉她们自己这两日得藏匿在呼延海莫的帐中,直至约卓可汗归来。 而她二人,需得表现出她失踪后,焦急万分的样子,不让呼延海逻看出端倪。 嘱咐好一切后,司露见时辰不早,急匆匆赶回去了。 临走前。 她想起什么,折身回来,从书架上挑选了几卷书册,收入怀中。 而后躬身钻出帐子,再次消失在寒露茫茫的晨雾里。 * 午时。 二王子将呼延海莫叫去一同用饭。 整整一上午,他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又悄悄派人在营地全面搜查了一通。 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他实在是纳闷,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如何会插翅而飞,消失得无隐无踪? 不过好在昨夜几个王子帐中,倒是无一人溜走。 而呼延海莫的警醒,更是让他多留了个心眼,已命人严加监视,一旦发现有王子或王子的随从离开营地,立马向他禀报。 高帐之内。 呼延海逻赤着半身,满身的酒气,立在长桌前给呼延海莫倒酒,为昨晚之事赔罪:“五弟,好在事情没出纰漏,如今他们几个都被我派人盯住了,你放心,绝不会放出一人溜走报信。” 呼延海莫接过酒杯,算是领了他的情,“做得不错,接下来,我们且等着看戏就是了。” “哈哈哈。”呼延海逻仰头大笑,“这还得多亏五弟的计划。” 他笑眯眯的憧憬着,举杯碰过来,“五弟,等二哥登上王位,便封你做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呼延海逻抿唇轻笑。 垂下来的眼眸中却是幽暗一片,带着讽意。 再抬眸时,却变作了盎然笑意。 “好啊。” 金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响,在帐中回荡。 呼延海逻又想起司露不见了的事情,问呼延海莫的意思。 “昨夜,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难不成她真是神女下凡,会飞遁之术不成?” “就当她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吧。”呼延海莫嗤然冷笑,又不忘警告他:“二哥这几日,可千万别再因此生出事来了。” “至于父汗回来那时,她自己回来了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就直接说神女消失了,推的一干二净就是了。” 呼延海逻听得头头是道,不住点头。 临别时,呼延海莫不忘又叮嘱了他一遍,“这两日,绝不可再轻举妄动。” 呼延海逻应承下来,将呼延海莫送出毡帐,又目送着他离开。 待呼延海莫的身影走远。 他眼中,漫上不屑和鄙夷。 “不过是个杂种,也敢在本王子面前装横,还真以为将来能让你当国师?” “杂种也配?”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发泄这两日被呼延海莫教训的不满。 * 呼延海莫是个杂种。 这是从前王宫里盛传的谣言,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天生异瞳,便要被人认定是血脉不纯的杂种。 接受各种谩骂、侮辱不说。 甚至要被被亲生父亲遗弃、抛下山崖,接受横尸荒野的命运。 可偏偏他命硬。 活了下来。 草原上,人人都以为是狼群养大了他,他该感激狼族。 却无人知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差点被狼群围攻、咬死、啃食。 是他反杀了狼王,才侥幸活了下来。 当他咬断白眼狼王喉颈的那刻,喷涌的鲜血灌进他的口鼻,虽然呛得声嘶力竭。 却是他第一次尝到了嗜血的味道。 自那日后他明白了。 若是不想被人杀死,就要变得比敌人更强大、更残忍。 当上狼群的王,还远远不够。 他要做草原的霸主。 天下的霸主。 他要将那些蔑视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他要让他们匍匐在他脚下,永远的俯首称臣。 * 回到营帐中,已是正午。 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进帐中,落下斑驳的日影。 黑漆阔木桌之上,显眼地摆着几册中原书籍。 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走近,将那书本堆叠在一起的书册摊开。 《诗咏》、《汉赋》、《曲词》…… 竟全是传播中原文化的。 呼延海莫望向那道里帐的门帘,猜出了原委。 嗤然一笑,她倒是会投其所好。 却不知他对这些中原诗书,不感半点兴趣。 呼延海逻落座,从屉中抽出一本《三十六计》,覆在那些书上,静静看起来。 帐内无声,若有若无的芳香却无端涌入鼻尖。 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眼前蓦地浮现少女明眸灿灿,长睫扑朔的模样。 呼延海莫眉梢轻挑,将手中兵书放下,重新拿起那些诗书随意地翻看,感受那纸页间残留的芳香。 清淡甘甜似牛乳,很是好闻。 这种心安的感觉让他不由支颐阖眸,细细品味。 正是午后,清风漫漫,困意顿生。 眼前是一片耀目的浮光。 风拂床幔、纱影漫天。 乌黑的发,水雾的眸,雪白的肤,旖旎的唇,若隐若现的峰峦—— 巨大的动静声中。 晶莹的泪自少女的眼角垂出,还未落下,就被他俯首舔去。 咸咸的,涩涩的,让人整颗心化了开来。 细密的汗水汇聚成珠,缓缓滚落,滴答、滴答…… * 司露百无聊赖地躺在里帐中,感受着洒落帐中的淡淡日色,慵懒地翻了个身。 偷得浮生半日闲。 难得的松快、安心。 手中的话本翻过一页,困意袭来,她耷拉下眼皮,手中的话本无声砸在锦被里。 黑暗降临,她沉沉坠入梦里。 侯府院墙上,黑发锦袍的少年一跃而下,立在金橙日光下,眉眼似水,身姿如松,含笑看着她。 “子瑞哥哥。” 锦绣花丛中,少女穿着烟罗裙,仙姿渺渺,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百花失色。 她提裙朝少年跑去,仰头笑盈盈与他说话:“你怎得又翻墙来寻我了?上回爹爹把你认作贼人,那顿棍棒还没吃够?” 锦袍少年苦苦一笑,“没法子,我虽贵为东宫太子,但你父兄既不欢迎我,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少女背过身去,状若赌气。 “那你索性不要来寻我就是了,反正长安城里那些王姑娘、李小姐,个个都眼巴巴地嫁给你。” 少年一慌,赶紧来执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道:“司露妹妹,管他弱水三千,孤只取一瓢饮,我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 少女这才转过身,只是垂着首不看他,含羞带怯,低低道:“我如何信你?” 俊美少年从身上解下玉佩,折下半枚,塞入她手中,眼神深情且郑重,承诺道: “这个你且收好了。” 少女将那半枚玉佩攥入帐中,暖玉质地醇厚,触手润滑,状似龙形,栩栩如生。 那是未来天子的象征。 司露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这……我如何好收?” 少年伸手将她的五指裹住,信誓旦旦道:“你如何不能收?往后我若登基,这天下,你一半,我一半,你我携手,白首到老。” 他将她拥入怀中,“如今这玉佩,便是信物,便是我对你的承诺。” 天边流云舒卷,额前有花叶轻轻飘落。 少女的心怦怦乱跳,她紧握住手中的半枚玉佩,倚靠进少年怀中,嘴角甜甜翘起。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0. 动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生变 司露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睁开眼帘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深,已然入夜了。 帐内点了烛灯,烛火葳蕤闪烁,明晃晃的光影将四周照亮。 屋内的黑漆木桌之上,不知何时摆放了膳食和点心。 应当是她睡着时,呼延海莫派人送进来的。 呼延海莫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看来那几本中原诗书,没有白白浪费。 司露兀自想着,只觉饥肠辘辘,翻身下床、趿鞋,去桌前用膳。 饭菜尤有余温,看来放置的工夫不久,乳白的酥油茶还是热腾腾的,带着淡淡的玫瑰清香。 司露抿了一口。 奶香四溢,感受着唇齿间的沁芳,只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虽说只是秋日,但草原昼夜温差大,一入夜,凉意阵阵,朔风刺骨。 胡人的餐饮较之中原,少了些精心别致,更多的是粗工简制,亦不会讲究色香味,主打填饱肚子即可。 只有那胡饼口味还算上佳,香脆酥软,入口即化,又或是从前在长安,她在胡人酒肆排队买过,有种莫名的熟悉。 又胡乱地啃食了几口的胡饼后,司露坐回灯下,从怀中取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牛皮册,翻看这一路勾勒、绘制的舆图。 她细细盘算起来。 若要逃,便得是夜阑人静,夤夜侍卫们换岗交替的时候,那个时候,四下无人巡逻,各处守卫困乏,是潜逃的最佳时机。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 她发现七王子和六王子营帐后面的守卫是最松散的,好几次,她故作不经意散步至那,都能看见那几个守卫懈怠值守,倚着瞭台小憩,围聚一处闲谈,甚有擅离职守,无人站岗的时候。 但不巧的是,昨夜她隔着帘帐,清楚听到呼延海逻说要在各帐以及营地四围都加派人手,严防死守,杜绝任何王子的人能溜出去,跑去托塔部落找约卓可汗告他的状。 司露愁眉不展,只叹运道不好。 且她眼下躲在呼延海莫帐中,准备的包裹盘缠也不在身边,她约莫着估算了一下,从此地出逃,走到沿岸最近的村落,怎么也得三五日脚程,且她挂念不下春熙和春草,定是要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春熙还好些,有功夫在身上,自是健步如飞,春草的身子骨却并不硬朗,再加上回高烧后,迟迟未能痊愈,很是虚弱,这也是此次司露没能将她带出王城的原因。 司露设想着若是此番先与春熙一同出逃,也未尝不可,反正春草人在王城也牵连不到。 等回到长安,再求子瑞哥哥出手,派使节出使北戎,设法将人弄回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以上种种打算都是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深悟这个道理。 最好的,就是万事俱备、准备妥贴,再走一步看一步,审时度势,顺时而动。 正想着,突听到营地上传来巨大的争执和骚乱。 司露循声走至毡窗前,撩开帘帐一角。 不远处的空地上,黑压压的骑兵将众王子的毡帐围满,火把林立,火光冲天,驱散满地的寒霜。 寒鸦掠林,发出阵阵哗响,雾气漫天。 大王子凄厉的哀嚎响彻遍野,“父汗,您相信我,我是被人冤枉的,并没有谋反之心啊。” 一身玄甲,风尘仆仆。 黧夜奔赴而来的呼延约卓满身戾气。 他目露凶光,上前一把揪住了大王子的衣领。 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扔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还说你没有谋逆之心!” 书信散落在地上。 离得有些远,司露看不清上头的落款是谁,但明显瞧见大王子在看到这些密信的时候,身子浑身一震。 可见他平日里,是喜欢私下与各部落的长老们互通有无,结交关系的。 而这一点,也恰恰变成了他今日引火上身的导火索。 “父汗,儿子真的没有。”他奋力解释着,“儿子与托塔部的大祭司确实有书信往来,但都是些平常问候,从没有密谋过任何事情,更别提谋反。” 确信他平日一直都在笼络部臣。 呼延约卓气得不轻,一口气没缓上来,以手掩口,重重咳嗽了几声。 “逆子!”他咬着牙,瞪圆了眼睛,从怀中取出藏着的另一封信来,扬在手中。 “那你瞧瞧这一封?这封信全然是你的笔迹不错吧?” “你与大祭司密谋了什么?” “要不要父汗亲自读给大家听,啊?” 大王子一脸茫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汗赎罪,儿子实在不知,定是有人构陷的。” 呼延约卓冷冷一笑,将信狠狠甩在他面前。 “哼,你与大祭司里应外合,要刺杀托塔酋长,吞并托塔部落,并在将来,谋夺本汗的王位!” “这便是你的罪证!” 全场震惊,一片哗然。 几位平日与大王子交好的王子纷纷跪下去,为他求情。 “父汗,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不能仅凭一封密信,就定大哥的罪啊!” “是啊,大哥平日里宽和谦让,我们兄弟有目共睹,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汗,您势必要彻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冤了大哥,寒了儿子们的心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为大王子请命,体现的全然是手足情深。 见此情形,呼延海莫也跟着跪了下去,替他说情。 到了最后,连平日与大王子争锋下对的呼延海逻,也跟着跪了下去,展现对兄弟一片殷殷顾念之情。 司露透过营帐看着这一幕幕,只觉嘲讽。 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你们,如今惺惺作态,施以援手的,也是你们。 而此时,翻看完书信的大王子更是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但眼下大祭司已伏诛,这封信上的笔迹却又同他一模一样,他百口莫辩。 “父汗,这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我可向真神阿拉起誓,定是有人污蔑构陷的!” 大王子拼命摇头,否认罪证。 可呼延约卓却并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他骂道:“平日我便知晓你的野心,但不知,竟是这么大!这么急!” 他气得浑身发抖,仰天悲鸣。 “本汗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勾结各部,密谋反叛,蓄意篡位!” 一直以来,大王子喜欢结交朋党,与各部落首领、祭祀、长老们互通往来,他早就有所耳闻,而这些,也是犯了他的大忌。 大王子有争权的野心,他如何不知,只是,他的出生根本配不上他的野心。 二王子有句话说得对。 一个贱奴之子罢了。 他今日,便是疑罪也要从重。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众王子都不作声了,呼延约卓的暴怒,让他们明白,大王子今日是逃不过一劫了。 不管他有没有做,事情有没有疑,呼延约卓根本不在意,大王子早已触到了呼延约卓的底线。 呼延约卓不会放过他了。 场上一片寂寂。 无一人再出声为大王子求情。 呼延约卓长叹一声,面含悲痛,下达对大王子的惩罚: “大王子与托塔祭祀蓄意勾结,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叛贼塔尔已伏诛,至于大王子,流放塞莫河,从今日起,不得再入王庭一步!” 塞漠河,那是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自北戎开国以来,只有犯了重罪的王庭中人,才会被流放去那里,但凡被流放去了那里,此生再无翻身之日! 大王子抬眸,惊恐蔓延全身,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试图博取同情。 “父汗,儿子是被人设计的,定是有人要害儿子,而设下的毒计啊,父汗!” 可尽管他声嘶力竭、苦苦哀求。 呼延约卓却并没有因为心软而放过他。 他紧闭双眼,似有不忍,但还是下令士兵将他带走关押。 北戎人本就心硬血冷,是狼族的后代。 要建立统治秩序、稳固地位,舍弃一个儿子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大王子被带走后。 呼延约卓面对着一众儿子。 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脸色惨白,身形踉跄,在随从的搀扶下,勉强艰难地往营帐走。 突然身形一猝,眼前一黑。 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地上,一大片的殷红,在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呼延约卓气喘未定,猛烈地咳嗽着,他不受控制地弓着腰,不停干呕。 又呕出了好几口血来。 “父汗!” 众王子惊呼,齐齐过去簇拥着他,关心他的情况。 呼延约卓抬袖擦去口角的鲜血,跌靠在侍从怀里,气喘吁吁。 他勉力抬起眼皮、摆手对儿子们说没事,而后站直身子,强撑着朝前走去。 作为北戎王,他不愿让人看出他的弱点,也不能让人看到他的弱点。 可没走几步,脑边传来一阵嗡鸣。 他终是没敌过骤然垮塌的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沉沉陷入了黑暗里。 “父汗!”“父汗!”众王子们喊声连连。 大厦一朝倾,呼延约卓终于还是病倒了。 司露隔着帘帐,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睫都在颤抖。 她以手捂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若是呼延约卓倒了,没人护得住她了。 往后的路,恐怕就更难走了。 她没有时间了。 当下。 她得回到营帐去,同春熙坦白接下来的计划,至于这条艰险之路,她愿不愿意与她一起走,她不会勉强,全凭她自己做主。 司露披了件墨色斗篷,钻出帐子,疾步走在黑夜中。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呼延约卓还能撑多久? 这北戎王庭,恐怕马上就要生变了。 各王子心怀鬼胎,暗藏私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到时候,不管新王是谁。 她都将逃不过沦为猎物的命运。 波诡云谲、风云渐起,这北戎王庭恐怕太平不了多久了。 她必须得尽快逃离。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1. 生变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危险 呼延海莫忙到夙夜才回。 呼延约卓昏迷后,众王子在王帐中守了许久,直到他完全苏醒过来,同他们说没事,让他们回去,才各自离开。 那老东西还在强撑着那口气,呼延海莫非常清楚。 就像狮群的老狮王,即便满身伤痛,体力不支,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这便是历代北戎王的使命。 不过,那老东西能撑到现在也实在是出人意料、实属不易了。 呼延海莫坐在灯下,指尖轻轻翻动书页,举笔在上面重重勾下一笔。 被勾去的。 是一个北戎的字——陵。 便代表了今天出局的大王子呼延海陵。 除此以外,上面还写了卓、逻、町、曼、冥、涟这写字。 跳动的烛火下,呼延海莫幽深的长眸微微眯起,昏暗中,他无声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个,该是谁呢? 放下笔,将那书册合拢,收回书箱中,缓缓起身,走入阴影处。 他解下氅衣,脱下胡袍。 露出精壮浑圆的脊背、那上面,还贯穿一道被狼啃腰过的伤疤,狰狞种透着雄健之风,彰显出一种绝对的权威,是狼王的荣耀。 光影在他的肌肤上流淌,将那些虬实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大健硕的身影落在地上,黑黢黢的,如一座巍峨高山,有十足的压迫力。 呼延海莫缓步走入里帐。 帐内,帷幔空空,唯有一点火烛淡淡。 佳人无踪,芳香仍在。 他鼻尖轻动,感受那份旖旎甜香。 她果然走了。 她聪慧灵动,狡黠似兔。 如不趁机溜走,那就不是她了。 呼延海莫缓缓走近卧榻,坐身,躺下,一气呵成。 那馥郁之气更浓了。 他浸在其中,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得到了舒张。 眼前,那张清美绝艳的面容缓缓浮现,让他不由心血沸腾、下腹热意翻滚。 他冥冥中起了贪念。 他迟早要得到她。 他知道她的机敏过人、傲骨嶙峋,与那些温顺贴耳的女人不同,有大把的主见和心思。 但这反倒叫更叫人欲罢不能,就像北戎人喜欢熬鹰,如果这鹰越是桀骜难驯,最后驯服的成就感也会更高。 所以,哪怕她真是天上的神女,他也会拼命登高,将她生生折下来。 他要做天下的霸主,也要她这朵世间最美的花。 * 司露趁乱潜回帐中,并无任何人察觉。 春熙和朱丽瞧见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公主,您怎样了?” “可敦,您一切都好吗?” 司露朝她们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让她们放心。 春熙心疼司露这几天的遭遇,热泪盈眶,“可汗回来了,往后您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朱丽心有悲愤,“可敦,您大可以在可汗面前,状告二王子的罪行。” 此话虽有理。 但北戎的局势哪有她想的这么简单,接下来的王庭,恐怕就是二王子一手遮天的日子。 呼延约卓已然病倒,如果她这时候再去状告此事,无异于火上浇油,让他更受刺激,加重病情。 司露只道:“此事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她让朱丽去了外帐值夜。 把春熙留在了里帐。 春熙看出司露满腹心事,问她:“公主,您是有什么事要同奴婢说吗?” 司露执着她的手,坐在灯下,眸中一片赤诚。 “你虽自称奴婢,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下人,我一直都把你视作姐妹。” 春熙眸光闪动:“公主……” 司露道:“你与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平等的,没有身份高低,平凡贵贱。” 春熙感动不已,眼角泛起泪光。 司露又道:“之所以说这些肺腑之言,是因为我今夜想对你坦白,我这些日子的的筹谋,以及所有的计划。” 春熙怔了怔,旋即道:“公主您是要……” 司露向她毫无保留地袒露一切。 “不错,你应当也能猜到了。” “我要走、我要逃离北戎,回到中原去。” 春熙被她的话惊住了,眼睛睁得浑圆。 司露满脸真挚,杏眸深深望着她,郑重发问: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春熙震惊地眸子微微收敛,而后缓缓地,红了眼眶。 此刻,心中的触动大于惊愕。 司露对她的尊重,对她的坦诚,让她感受到了这天底下最真挚的温暖。 见她不语,司露以为她心有犹豫,开口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我愿意。” 春熙脱口而出。 见她斩钉截铁,司露心下终于释然。 春熙起身,缓缓对着她跪下去,双手抱拳,作军礼,容色执着又坚韧。 “我愿追随公主,天涯海角,生死不离。” 此情此景,司露大为感动。 眼中忍不住泛起晶莹,她赶忙蹲下去将春熙扶起来,感怀道: “好春熙,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今后咱们不离不弃,风雨同舟。” 这一夜。 里帐的灯火一夜未熄。 两人彻谈至天明。 司露将所有的计划都全盘说与了春熙听。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唯等一个机会,一个顺时而动的机会。 * 翌日,旭日东升,日光大盛。 呼延约卓身边的随从来唤她,让她前去王帐。 司露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依着去了。 她随意穿了件汉裙,晚了披帛,别了跟水头不错的翡翠簪子,便提步匆匆朝王帐走去。 来到王帐,没见着呼延约卓, 却见帐中坐满了人。 有巫医,祭祀,还有一众的阏氏和王子。 好像所有人都到齐了,唯剩她最后到场。 掀帘而入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朝她看来,有惊艳的,有觊觎的,有嫉妒的。 而二王子见着她的眼神,更像是见了鬼一般,他眼瞪如铜铃,惊得瞳孔都在震颤。 他这几日遍寻营地寻她不着,只以为她失踪了,本想今日将此事公诸于众。 没想到她竟还在营地,此刻还公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难不成她真是神女,有上天入地、遁身之术不成? 司露避开他的目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手交叠在身前,气度雍容,微笑着朝众人走来。 众人齐齐站起身,朝她行礼,“可敦。” 祭祀请她入上座,司露坐下后。 巫医弓着身对她道:“可敦,可汗的病情需要卧床静养,大祭司忧心国事,让我把您和阏氏们还有王子们都叫来,商量对策。” “可汗病了?” 司露故作吃惊。 昨夜她未出面,此时当是假作不知,才不会有令人生疑。 坐下,呼延海莫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她是个会作戏的。 昨夜她在他帐中,明明定是能听到动静的。 大祭司朝她躬一躬身,将昨夜发生的变故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末了道:“您和几位阏氏的毡帐离得远,所以没能知晓。” 司露轻轻颔首,紧接着便装作担忧地询问起约卓可汗的病情。 “那可汗的病,多久能好?” 巫医有些为难道:“可汗昨夜是因大王子之事而一时气急攻心,虽没伤及根本,但需静养调息,卧床三五月,才能恢复如初。” 司露听出他话里的缓兵之计。 定是呼延约卓的意思,让他配合演一场戏,稳定人心。 恐怕三五月是假,呼延约卓是永远好不起来了。 必须卧床静养,便是说他眼下连下床都做不到了,如若不然,依他的性子,定会强撑着起来的。 巫医的一番话,真假难辨,座下的诸位王子不是傻子,自然心有猜疑,脸上神情各异,包藏祸心的,大有人在。 大祭司朗声道:“可汗说了,这段时日内,王庭事务,皆交由二王子来管,众位王子不可借机生事,要做好辅佐之责。” “是,儿子遵命。” 众王子纷纷起身,单手放在身前,躬身领命。 大祭司又道:“至于内宫事务,则一应都由可敦照管,托塔阏氏协理,其余阏氏需得听令服从,不得违逆。” “是。” 阏氏们纷纷屈膝行礼,齐齐应声。 司露亦行了蹲身礼,此刻她激动得心砰砰乱跳,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消息对她而言,如何不是天大的好事? 内宫之事,便是包揽了王宫各处守备、各门内钥、通关文牒、通行令牌。 如此一来,等于一切所需都系于她手,逃离王城对她而言,就容易太多太多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如何能不激动,简直激动得快都要晕倒了。 司露喜不自胜,眼底喜色难以掩饰,尤其蹲身垂首之时,神情都露在了脸上。 而此种种,都被呼延海莫收入眼底。 他眸中浮起两三点玩味之色。 猜到司露定是又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大祭司交代完了可汗的嘱托,告诉众人可以自行离散。 呼延约卓在静养,外人不便探视,所以一众王子和阏氏也都三三两两都走了,司露也乐见其成,如此,她刚好都不用费一番虚情假意去应付了。 今日来的王子众多,除了以前在王城中常见的几位,留守地方部落三王子呼延海冥和六王子呼延海涟也被召回。 众王子许是冥冥中察觉出呼延约卓将不久于人世。 对司露的眼神愈发不加掩饰,外露赤骨,满满都是觊觎。 司露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更要加快她的计划了。 这些王子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自然知道,呼延约卓若是突然暴毙,他们任何人,都有逐鹿王位的可能。 昨夜呼延约卓吐血之事大家有目共睹,一朝驾鹤西去,王庭一日生变,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动乱必定四起,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不费吹灰之力坐上那个王座。 而坐拥了王庭,也便拥有了司露这位被传作中原神女的美人。 盛名之下,难免众人趋之若鹜。 毕竟谁能获得她,都将是一生的殊荣,亦是地位和荣耀的象征。 所以,当司露走出帐子,都能迎上那些王子递过来的、直勾勾的目光。 他们近乎贪婪地窥视着她。 神女那么美,谁不想一尝其蚀骨入髓的滋味呢?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2. 危险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被掳 这种宛如猎物般被人处处惦记着的感觉委实不好。 司露加快了脚步。 一堵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眸,呼延海逻直勾勾的眼神,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神女,我们又见面了。” 他低低地说着。 司露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头皮都有些发麻。 呼延海逻毫不避忌旁人的眼神,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息:“神女,这几日躲去了何处,叫我翻边整个营地寻你不着。” 司露僵硬脊背、汗毛竖起,却听他又如蛇吐信子般幽幽道:“不过,就算你真是天上的神女,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我也不会让你再逃出我的掌心了。” 司露忍无可忍,退开几步怒视着他,扬声道:“二王子,请你放尊重些,王帐之外,你我的一言一行可汗都能听见,你是想让我叫可汗出来教训你吗?” 司露试图搬出老汗王威慑他,可呼延海逻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语调慢悠悠、似带调笑,“可敦,儿子对您,可是向来恭恭敬敬的,从没有过半点怠慢啊。” “那便再好不过。” 司露气得牙痒痒,自知眼下是拿他不住的,还是避开为上,遂撂下这句话,匆匆转身、疾步离去。 可许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未走出多远,发上的朱钗自发间滑落。 坠在地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而与此同时,她墨发如瀑般散下来,在风中轻扬,如缎入绸、如诗如画。 美得让人心窒。 众人瞩目不已、不少王子脸上,垂涎之色顿显。 司露恨不得肋下生双翼,远离这虎狼环伺的境地。 她连簪子都不想要了,垂首提步、匆匆离去。 “可敦,等等。” 没走几步,却又被人唤住。 一回头,四王子呼延海町弯腰拾起了她方才落下的那根玉簪,朝她奔过来,胡袍下,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她头顶的日光。 司露不得已驻在原地。 “您的簪子掉了。” 呼延海町笑眯眯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流连,把簪子放在鼻尖,若有似无地嗅了一口,方才递给她。 当下大王子彻底失势,再无翻身可能,没人能管得住呼延海町的昭昭色心了。 若说从前他会收敛,那全是因为大王子在一旁警醒,如今大王子不在了,他早已色令智昏、无所顾忌了。 司露看着他垂涎三尺的神情,只觉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恶寒,一把从他手中取回簪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谢。” 呼延海町的目光追着她离开,半寸都未偏移过。 而凡此种种,都被一旁的托塔阏氏看在眼中。 她先是为自己的儿子惦记司露而感到忧心,可后来看到呼延海町也是如此,当下心生一计。 不如将祸事转移。 她从前在部落,见过太多因争夺美人而惹出灾祸的事。 在她看来,她的儿子是要登上王位的,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冲昏头脑、干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祸事转移。 方才她躲在暗处,看得真切,呼延海町对那女人也是眼神露骨、万般垂涎。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她第一个拿他来开刀了。 * 车马粼粼,西风烈烈,王旗招展。 王帐班师回城,只在一日之间。 回到王庭,司露马不停歇。 先是把内宫守卫的轮岗排班完全摸透,再将各处宫门、甬道的密钥取得、复刻,而最后还剩下的,便是获得加盖了王印的通关文牒。 有了通关文牒,方可顺利走出王城,奔赴中原。 可她一连数日都没能得见老汗王。 巫医只说汗王静养期间、外人不得打扰,司露却隐隐觉得,有些秘不发丧的意思。 汗王这头既然指望不上,司露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寻二王子,毕竟这些日子,王庭大小事务都由他代为管理,也便是说,王印除了汗王外,他也能动用。 虽说已经寻好了充分的理由,但走至二王子殿外,司露又有些打退堂鼓起来。 她这样,无异于羊入虎口。 呼延海逻定会觉得她是主动送上门来,有意讨好,对她更加肆无忌惮。 算了,恶心便恶心这一回吧,最多就是听他说些污言秽语罢了。 眼下老汗王还咽气,呼延海逻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在王宫、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做些什么。 如此想着,司露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掌心,走上前让守卫进去通报。 很快,便有呼延海逻身边的侍从来引她入殿。 “可敦,您这边请。” 司露踏进内殿,殿内金碧辉煌,光彩灿灿。 呼延海逻正靠在圈椅上,双手搭着扶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而在他身旁,伏案处理王庭政务的,却是呼延海莫。 可见呼延海逻空有一身蛮力,是个只会征伐的莽夫,对于政务之事,他一窍不通,唯有靠呼延海莫。 这大概也是他独独会对呼延海莫那么客气的原因。 见她进来,呼延海逻殷勤地起身相迎,不怀好意地笑道:“可敦怎么有空来了?” 司露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睫警惕道:“来找二王子办件事。” 话音落下,正伏案的呼延海莫微微一滞。 呼延海逻却是大笑起来,一拍胸脯道:“可敦有什么事尽管说,包在儿子身上。” “那就先谢过二王子了。”司露淡淡一笑,“我殿中有侍女要回家探亲,需借王印一用,加盖通关文牒。” 不少侍女的家在王城之外,进出王城,确实需要通关文牒,这不足为奇。 呼延海逻俯身看她,毫不避忌一殿的内侍,色眯眯地与她开腔:“可敦怎么不去寻父汗,偏偏要来找儿子?” 司露冷冷淡淡道:“可汗需要静养,我不想打扰他。” “此事好办,来人,取王印来。” 呼延海逻眸光一转,倒破天荒的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又说了些污言秽语才作罢。 “可敦如果还有旁的事,欢迎随时来儿子,哪怕是深夜,儿子也一定奉陪。” 司露不与他计较,目的达成,她自然是神清气爽,没什么好在意的。 加盖好三张通关文牒,司露片刻也不作停留,与二人道了声别,提起裙摆奔逃似地离开了二王子殿。 呼延海逻目送着那道昳丽身影离开视野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过身,他好整以暇地对呼延海莫道:“五弟,父汗怕是不行了吧。” 他眼神幽暗,“否则,你说神女何必大费周折来寻我借印?” 呼延海莫颔首,“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不能心急。” 呼延海逻深思了一下,笑笑,“五弟说得对。” 呼延海莫不在与他多言,继续伏案,心下却生了疑惑。 她为何要通关文牒? 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定不是侍女要回家探亲这么简单。 * 天色微暝,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水雾。 锦帷华盖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来到人影稀疏的大街上。 天未破晓,到处都是黑涔涔的。 马车上悬着几盏羊角琉璃灯,随着车架行驶,摇摇曳曳,驱散周遭的晦暗。 这几日,司露多次打扮成宫中侍女出宫,出入宫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破晓时分宫门换岗,守备最是松懈,加之有各处关卡的密钥、各道宫门的通行手令,司露离宫简直是畅通无阻。 马车停在一处街市,司露和春熙跳下马车,走进一家打锁的铺子。 铺子里,老板正在打锁,叮叮咚咚,火光四溅,司露戴着幂篱,遮住了容颜,走到那光着膀子的年轻胡人身边。 “老板,还是老样子,这把钥匙,您替我复刻一下。” 那年轻胡人早就认识她了,知道她豪爽,一掷千金,来不及擦汗,立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钥匙,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女客官您放心,小人定替您办得妥帖。” 司露点点头,带着春熙放心离去。 回到马车上,春熙问她:“公主,既然什么都准备齐全了,为何我们还不走?” 司露道:“不急,再等等。” 老汗王离世之日,便是她们离城的最好时机。 那时候,宫中乱成一团,王庭动乱四起,不太会有人注意到她们,即便发现她们不见了,恐怕也是数日之后的事了,并且宫中大乱,肯定也腾不出太多人手前来找寻她们。 相较当下。 若是此时一走了之,且不说老汗王是死是活,会不会发兵寻找,即便是呼延海逻发现,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走她的。 到时候满城追兵,她们必定举步维艰。 所以思来想去,只有等汗王殡天,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也是最保险妥当的法子。 司露将心中想法一一同春熙说明。 春熙听得头头是道,对她愈发敬佩,只是眼下,她还有个苦恼,那便是春草。 春草恐怕是,没法跟她们一起出逃了。 自上次落水后,春草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她深知这一路只会是个累赘,拖累公主,怎么劝说都没用,只坚持说,等公主到了中原,再想法子派人来北戎救她。 所以司露还不知晓,她让她劝春草了这么些天,她一直都没能将春草劝服,此刻她有些难言,却又不得不说: “公主,还有一事……” “是我无能,春草她……还是不愿跟我们一起走。” 司露稍稍一愣,但想到春草一贯脾气倔,春熙劝不动也是正常,只得她回头再去试试,如果她执意不走,那便只能回到中原再想法子救她了。 “没事,这不怪你,回头我再去劝劝。” 安慰了春熙后,马车正好也回到了宫门口。 到了宫门前,司露突然想到有件东西没买,便让春熙先行回去以应万全,自己再坐车折一趟街市。 因为这几日二人进出王宫都很顺遂,春熙也没多想,就依着司露独自去了。 无人察觉,当车轮再次滚动的时候,一条身形敏捷的人影,从墙角处窜出。 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马车后面。 城楼之上,托塔阏氏和四王子呼延海町凭栏而立,远远看着这一幕。 马车一点点驶入街市,那条人影也混在人群中,一路尾随着。 既然她自己不安分,日日进出王宫,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那就怪不得她动手了。 城楼上,托塔阏氏对呼延海町笑得粲然:“四王子,人我已给你弄到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呼延海町眉开眼笑:“阏氏放心,定不会忘。” 区区三千甲士,换如此神女,不亏。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来寻呼延海町的七王子立在城楼的阴影下,听到了二人全程的对话,他的神情笼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下,看不真切,一双拳头攥得死死的,像是无声的控诉。 * 司露回到街市,让马车停在了路口,自己走进小巷里买罗盘。 这几日她从宫侍口中得知,这街市上仅有一家卖罗盘的铺子,开在小巷里。 司露一路上打听清楚具体位置后,便直奔铺子而去。 铺子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开的,店中不光卖罗盘还卖许多别的东西,司露向他要了两只,付了钱后便揣在怀里离开了。 小巷悠长,前后过路人少。 一种不安油然而生,她冥冥中觉得好似有人在跟着自己,不由加快了脚步。 可没走出几步。 一条黑影骤然窜出,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阵暗香袭来,她脑子昏昏沉沉,顷刻没了意识。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3. 被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修罗 再次醒来的时候,司露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从窗户的雕花来看,应当还是在王宫里。 屋内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很是昏暗,只点了几盏风灯,发出幽弱的烛光,司露环顾四周,发现每一处门窗都落了锁,她出不去了。 更可怕的是,她想下床,却发现脚腕被细细的银链锁住,拉扯之际,发出叮铃的脆响,她又惊又怕,生生跌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是谁将她掳至此地? 昏暗中,司露心若擂鼓,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呼延海逻? 心下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可如此谨慎的做派又不像是他的作风,掳她那人明显是盯了数日梢、寻到最佳机会才动的手,不然,怎会知晓她每日出入王宫,还一路跟到街市,趁小巷中四下无人才动手。 若是呼延海逻要掳她,那定会是最简单粗暴的掳法,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小心翼翼。 那会是谁? 司露心下犹在盘算,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由远及近,是两人的说话声。 她浑身一凛,猛地坐直身子,竖起来耳朵细听。 * 而王后殿中,春熙发现司露迟迟未回,急得团团转,到了日上三竿,宫门口马车回来,车夫却说没等到人时。 春熙脑中轰的一声,彻底崩塌了。 司露定然是出事了。 她攥紧了拳头,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提步转身,往宫中奔去,脚步越来越快。 她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司露极有可能又同上回一般,被呼延海逻掳去了。 她焦急跑去王殿,来不及抹汗,噗通一声跪在殿门外哀求,“奴婢求见可汗。” 侍卫阻拦道:“可汗静养期间,不见任何人。” 春熙一时情急,对着殿门高喊:“事关可敦,事情紧急,还请可汗一见!” 殿门开启,巫医走出来,冷冷斥退她,“何人胆敢在此吵闹?眼下就算是天塌下来,可汗也不会见任何人。” 春熙哭求无果,又因吵扰到可汗清净,被侍卫们举剑驱走。 她无路可走,又告求无门,默默垂下眼泪。 眼下,还有谁能帮公主呢? 上一回…… 她默默回忆着,脑中倏地灵光一现。 还有一个人! 许是感到了希望,春熙脚下如生风。 飞也似地朝前奔跑起来。 她要去求五王子—— 呼延海莫。 * 金光璀璨的正殿之中,呼延海莫衣襟半敞,发冠歪斜,正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眸子假寐。 午后稀稀疏疏的阳光洒进来,流淌在他丰润饱满的肌肉上,似镀了一层碎金。 他并未入睡,而是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的拇指搭食指的在蛇戒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转着。 二王子那个蠢货已经活得够久了, 该出局了。 “五王子,求你救救可敦。” 蓦地,一道哭求声自殿门外传来。 呼延海莫缓缓坐起身子,望向门外。 侍从前来禀告,说是可敦的侍女跪在门外求见。 “让她进来。” 呼延海莫坐直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 春熙跪在殿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种种猜测统统说了一遍。 恳求他能出手相助。 “五王子,您是好人,上一回您便救下了我们公主,公主回来后对您感恩戴德,这一回,您可以不可以再帮公主一次?” 倒是个会说话的,同她如出一辙。 呼延海莫的指尖在蛇戒上转过一圈,突然便有了盘算。 能做出此事的,不会是呼延海逻。 这样阴暗的手笔,倒是像极了他的母亲,她从前便做过这样的事,当年三王子就是被她用这样的法子,赶出王城的。 这一回,她定是故伎重演。 而她的目的,想必还是为自己的儿子铲除拦路石。 那不如—— 就让她的儿子,变成那块被踢出局的石头。 呼延海莫如此想着,目光深邃不见底,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 到时候,该多有趣啊。 * 王宫内,一处偏僻的院落内。 四王子行色匆匆,他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织金锦缎胡袍,墨发高高束起,垂下数条长辫,结着金佩、环扣,浑身上下光彩熠熠。 此处偏僻,寻常无人经过,曲径通幽,佳木葱茏,在花木掩映处,有间隐蔽的偏殿。 四王子瞧见那处偏殿,当即火急火燎,飞奔似的赶赴而去。 可身后兀然传来的呼唤,生生绊住了他的脚步。 “四哥,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 回头,年轻的七王子一身银白狐氅,立在丹叶萧瑟的枫树下,笑着问他。 四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左右张望了一遍,“你怎会在此地?” 七王子高挑的身姿转出树荫,向他走来,“这话得问四哥才是。” 四王子不客气地质问,“你跟着我?” 七王子语带挑衅,“宫中道路,人人走得,怎么,这地方就准四哥来,不准我来?” 好事被人阻断,四王子有些恼,“你自然来的,可此处明明……” 明明是他挑选的好地方。 整个王宫中,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少之又少,且平日一般无人路过,更别提走进来。 七王子嗤嗤一笑,“四哥,往日大哥在时,我们几个关系最好,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弟弟,怎么如今大哥不在了,你就对我这样见外?” 他话锋一转,一针见血道:“难不成这殿里,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吗?” 四王子愣了一愣,思绪飞转。 难不成他是知道了什么…… “四哥不说话,便是承认了。” 七王子笑眯眯的,大踏步朝前走去,要去开那偏殿的门栓。 “既然真有宝贝,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同弟弟一起共享呗。” 可他的手刚搭上门栓,便被身后追来的四王子扯住了肩膀,他眸中带火,愤怒道:“不准开。” 昨日撞见他和托塔阏氏密谋,七王子本就心中有气,此刻更是不服,“为何不能开?” 四王子瞪圆了眼睛,“你若敢开,我今日定不饶你。” “四哥,你太让我失望了。”七王子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但顷刻又消散,化作忿忿不平,“你不让我开,我就偏要开!” “你敢!” 见他执意开门,四王子暴怒,抡起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砰得一声闷响。 可见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七王子被他生生打了一记重拳,其会罢休,他转过身,脸黑的比墨还深。 他从小也是马背上驰骋着长大的,身手了得,岂会白白吃亏,当即反手一拳挥了回过去,打在四王子脸上。 四王子被他打得唇角沁血,一时气昏了头,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个坏他好事的弟弟撕碎。 他“忒”一声朝地上吐出血沫,一把扯开前襟衣领,狠狠将身上外衣剥去,露出赤精似铁胸膛,只余一条短打的胡裤,他拍拍胸脯高喝道:“来呀!要打是不是?那便光明正大地博一场,看谁胜得过谁!” 七王子被他激出了斗志,亦目露狠色,脱去外氅置在地上,又嗤啦一声把上衣撕碎剥了去,露出赤膊的上身来,虎视眈眈地与四王子对峙。 “那便说好了!这殿里的宝贝谁赢谁得!” 两人就此反目成仇,眼神凶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将对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在草地上周旋了两圈后,七王子率先沉不过气,健壮的身子猛虎一般朝着四王子猛扑过去。 两人立时揪在一起,谁也不让谁,光着膀子,斗鸡似的,互相缠打起来。 几个回合过去了,二人两败俱伤,气喘吁吁,却还是难分上下。 直到一声暴喝传来。 “你们两个蠢货,在做什么!” 二人扭头,一身王储冕服的呼延海逻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他的身形比他二人还要高大,此刻两只铁手一手一人,把将两人的后颈捏住,生生分将开来。 “父汗一再明令禁止,王宫之内,禁止斗殴,你们两个竟公然在此扭打,是要造反吗?” 两人被他一顿教训,此刻稍稍恢复了理智。 七王子火气未消,不服气道:“我气不过四哥……” 四王子见他就要泄密,狠狠剜了他一眼让他住嘴,“你住嘴。” 七王子清醒过来,知道这个秘密不能让呼延海逻知道,否则这触手可得的美人定会让呼延海逻捷足抢去。 变作他二人白争一场。 虽愤愤地闭了嘴,不再多说一言。 见他二人各怀鬼胎,闭口不言,呼延海逻继续教训道:“父汗养病这段期间,王庭之事由我来代管,你们兄弟置气,还生殴斗,是想把父汗气死吗?” 他将二人用力一推,咒骂道:“滚,别再让我瞧见你们。” 四王子和七王子敢怒不敢言。 眼下呼延海逻势大,且他天生蛮力,就算二人合力,恐怕也敌不过他。 只得捡了衣服灰溜溜离去。 临走时,四王子的目光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所偏殿。 罢了,只等晚上再来吧。 七王子更是灰头土脸,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愤愤然甩手离去了。 呼延海逻将他二人撵走,唇边浮起一抹幽笑。 他心思飞转,只叹呼延海莫让他安插在四王子身边的眼线果然没有骗他。 让他白捡了这一遭天大的便宜。 这不正是他们中原话说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日色下,他眯了眯眸子,昂首阔步向前走去,得意到了极点。 肠中千回百转,已生了百种床上调教的法子。 一路上,他急不可耐地扯了外裳,外裤,赤膊着身子推门而入。 可敦,儿子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4. 修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贪恋 嘎吱嘎吱—— 是门栓被人大力掰开的声音。 殿内,司露白着一张脸,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殿门被推开,刺目的阳光跟着灌进来,让司露几乎睁不开眼睛,逆着光,呼延海逻一身腱子肉,笑眯眯朝她走来,“可敦,儿子来迟了。” 司露大惊失色,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倒退几步。 “怎么是你?” 方才外头的动静她听不正切,只听出有两人似起了争执,却不料,最后竟是呼延海逻闯了进来。 他笑得很是猖狂,想起方才那两个蠢货被他打走,落荒而逃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畅快,大放厥词起来。 “自然是我,如今整个王庭都是我的。” 他朝她缓缓走近,将她逼至墙角,抬起她的下巴。 “你,自然也是我的。” 司露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嫌恶的别开头,回避他眼神的压迫。 脚腕被细链锁着,发出一浪又一浪的叮响,怎么都挣脱不开。 司露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难不成,她的清白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正想着,呼延海逻高大的身形已经覆下来了,生生将她压倒在床上,司露拼命地往后退,可他的粗壮的胳膊却已然撑下来,将她圈在其中,束缚得密不透风。 司露叫天无门,惊恐无助之下。 睁大了一双满是氤氲的杏眸,险些哭出来。 “可敦,您身上好香呀。” 发上,呼延海逻正在不停地深嗅,顷刻转至她的颈项,用唇贴了上去。 感受到那片湿濡,司露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拼了命地推他、打他。 “你放开我,混蛋!” “可汗还在宫里呢,他若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你!” 呼延海逻轻笑,缓缓起身舔了舔唇,像是犹在回味方才那点香甜。 “那老东西反正是活不过几天了,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整个北戎最强壮的武士,也他最得意的儿子,他宝贝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处置我?” 搬出老汗王也是无济于事,司露陷入绝望,眼神都黯淡了下去,长睫扑朔低垂着,看着像是块破碎的水晶,令人心生怜意。 呼延海逻见此,突然软了性子,破天荒地温下嗓音对她道:“别再挣扎了,你今日横竖是躲不过的,不如主动些,快快把衣裙脱了,省得我下手没轻没重,弄疼了你。” 见她只是抱膝枯坐,一言不发。 呼延海逻靠近她,执她的手,开始强行扯她的衣带,“对了,可敦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大可同儿子说,那老东西满足不了你的,今日儿子通通补偿给你。” “够了!” 砰—— 随着一声沉闷嘶哑的暴喝,殿门被人猛地踹开,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戛然而止。 呼延海逻目瞪口呆,听出这个声音后,脸上渐渐浮起了惊恐之色,他扭头—— 呼延约卓被一群人簇拥着,立在门口,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将他杀死,沙哑的嗓子咆哮着,隆隆如同雷声。 “你当真以为本汗死了不成?” 一瞬间,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呼延海逻胆儿都被吓破,满头的冷汗,话都说不趔趄了。 “父……父……父汗,您怎么来了?” 呼延约卓大病未愈,脸色依旧苍白着,匆匆敢来已费了不少力气,加之方才在门外听了许久,被呼延海逻的言行早已气得怒极攻心。 此刻他猛烈地咳嗽着,颤抖地抬手指着呼延海逻:“咳咳、逆子……逆子!咳咳……我是老东西不行了,我活不过几日了……所以你就胆敢在宫里,在我眼皮底下,睡我的女人了?” 呼延海逻肝胆俱裂,知晓他方才那些恶毒咒语,全被呼延约卓听了个遍! 他额上冷汗簌簌流下,知道今日自己是惹了大祸了,要大难临头了! 衣裳方才被他一路撒在门外取不着,此刻他只得赤着身子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父汗饶命,儿子是一时戏言,还望父汗宽恕。” 场面混乱至极,司露也在这猝不及防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是上天的眷顾?还是有神人相助? 汗王竟然来得这么迅速、这么及时,将她从绝境中解救了出来。 屋内除了汗王,还有同行的巫医、大祭司、数位阏氏和一众随从。 众人神情各异,看好戏的、嘲讽的、铁青的、愤怒的,各色各样都有。 其中,托塔阏氏的脸色最是奇特,像是开了染坊似的,青红皂白什么颜色都有。 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她嘴唇发白、微微颤抖,几乎要厥过去似的。 明明进门前,看到满地的衣裳和可汗铁青的面容时还在洋洋得意,却在进门后,看到自家儿子时目眦欲裂。 司露一下子明白了。 或许,托塔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带着可汗和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抓奸不成,却让自家儿子却成了那个被捉的,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如此想着,司露只觉思绪一下子清明了。 想来,将她绑来做局诱别的王子入套的,定然也是托塔! 只是,这个局如何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搅了,发展至眼下这个局面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 她心中隐隐有个轮廓在浮现。 闹剧未散,呼延约卓脸上青筋暴起,犹在声嘶力竭地指控着,“戏言?这天下没有诅咒自家老子死的戏言!” 呼延海逻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只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他此刻解释什么都是多余的,只会平添汗王的怒火。 呼延约卓冷冷道:“逆子,既然你这么着急想当王,本汗就让你当个够,明日你便滚回到你的母族托塔部落去,无召不得回王城!” 这便是与几年前的三王子一样,被赶出王城,只得呆在地方历练了。 呼延海逻猛然抬眸,犹在挣扎:“父汗,可儿子是……” 王储两个字还未出口,便被托塔阏氏厉声呵止了:“孽障,你把父汗气得还不够吗?” 托塔阏氏深深盯着他,呼延海逻读出她眼中的意思。 这便是让他以退为进,先委曲求全,好博得呼延约卓最后一丝同情。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托塔家族历代显赫,呼延海逻去了以后,凭着天生神力,必定能立下战功,东山再起,让呼延约卓另眼相看,在需要他的时候,将他重新召回王庭。 只不过,遭此劫难。 她的儿子恐怕要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了。 呼延海逻不是傻子,自然懂母亲的意思,他将试图辩解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无比虔诚道:“父汗,儿子错了,甘愿受到任何责罚,只请您保重身子,好好养兵,早日康复。” 见他顺从认错。 约卓可汗这才稍稍气顺些,对守卫吩咐道: “把二王子压下去,严加看守,明日送去部落。” 呼延海逻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侍卫们将他带走。 呼延海逻被带走后,约卓可汗终是脱了力,身形踉跄地跌靠在内侍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这几个儿子,没一个让我顺心的。” 巫医走上来替他把脉,眉头紧皱道:“可汗,静养期间,您最是不能发怒,本来刚刚好了些,如今又被伤了元气。” 呼延约卓强撑着一口气,挥挥手道:“没事,扶我回去休息吧。” 众人尾随着他,临走前,呼延约卓瞧了司露一眼,将脾性最好的阿曼阏氏留了下来,“阿曼,你留在此处,替我好好安抚可敦,今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让她受惊了。” 阿曼点点头,无比心疼地看着司露,司露在她眼中,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中原公主,不该受这么大的委屈。 众人离去后,她寻来剪子,蹲在司露身前,动作轻柔地替她剪开锁链。 她心疼她,眸光闪烁晶莹。 “公主,您受委屈了。” 司露摇摇头,“没事,好在你们及时来了,二王子没有得手。” 中原公主不仅善良,还是个坚毅的女子,阿曼对她心中生佩。 重获自由。 司露先是活动了一下早已发麻的脚腕,又舒展、活动全身僵化的筋骨,这才慢慢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司露问阿曼:“对了阿曼阏氏,可否与我说说,你们是怎么会这么多人,齐齐赶来的?” 阿曼听出她话里的疑惑,解释道:“是托塔阏氏命人把我们叫到一起的,可汗病中不见人,托塔阏氏便拉着我们一起闯了王殿,状告可汗您与人在宫中私通、□□,让可汗赶紧去捉奸。” “好在后来可汗在门口听清了一切,不然,恐怕公主您今日也难逃一劫。” 她回忆往昔,悠悠道:“数年前,三王子与丽可阏氏私下□□,被可汗捉住,便是命人将丽可活活打死了。” 好险,司露心中喃喃。 若非约卓可汗谨慎,在门口听了一阵才进,她今日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就算她是中原公主,约卓可汗不至于将她处死,恐怕后果也是难料。 司露庆幸之余,心下也在默默盘算着。 所以一切都对上了,她原先所想的没错,这背后,确实是托塔阏氏在捣鬼,她或许是想借她铲除别的王子,最后,却让自己的儿子栽了跟头。 恐怕,从前三王子的事,这同样的手笔,也是出自她手。 若是真的,那今日的结局可真算得上是恶有恶报了。 阿曼送她回殿,一路上又与她说了许多宫中旧岁秘闻。 司露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便回到了殿门口。 “安曼阏氏,谢谢你。” 告别阿曼阏氏后,司露走进殿内。 春熙瞧见她,当即红了眼眶,冲过来执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垂泪不止:“公主,您终于回来了,您有没有事?我就知道,求五王子是有用的!” 五王子? 司露微微一愣。 春熙去求了呼延海莫? * 王殿之后的花圃中。 呼延海莫立在葱茏的树影下,身前跪着身着甲衣的王殿守卫。 他眼神幽微,指腹摩挲着蛇戒,听着手下与他禀报这场好戏。 不出意料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好戏,当真是一出好戏。 末了,他问:“可敦有没有事?” 侍卫道:“可汗在门外听了许久,知道可敦是被迫的,所以没有牵连到她。” 那老东西谨慎,便是真误会了,谅他也不敢轻易动这位中原公主。 呼延海莫似是满意了,挥手让那侍卫离去,而后转身,朝关押呼延海逻的偏殿走去。 接下来,该演一场兄友弟恭的好戏了。 * 昏黑的暗室内,呼延海逻被粗重的麻绳五花大绑,浑身肌肉因为挤压而贲张,困于墙角。 他此刻仰面靠着墙壁,张着嘴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这个蠢货,死到临头了还睡得像猪一般。 呼延海逻走进来,脚上皮靴发出踢踢踏踏的响声,他披着黑色斗篷,作侍卫打扮,手中提着一盏灯,站在呼延海逻面前。 “二哥,醒醒。” 呼延海逻被叫醒,瞧清来人,瞪大了眸子,很是惊愕,“五弟,你怎么来了?” 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急道:“五弟,你来救二哥的是不是?你既然能乔装进来,就一定有办法救我,是不是?” 此地守卫森严,呼延海莫能有办法进来,说就明守卫里定有他的人。 由此也可见他这些年在宫中安插的眼线有多少,竟连防备心重的父汗身边都有。 莫名地,呼延海逻觉得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弟弟让他有些畏惧。 可他眼下顾不得别的,只能向他求救:“五弟,你救救二哥。” 呼延海莫居高临下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让人望而生畏,他缓缓蹲下来,认真注视着呼延海逻,开口道: “二哥,四哥身边的拉瓦来报,说他们计划今夜暗杀你。” 呼延海逻浑身一凛,猛地瞪大了眸子,惊恐漫上心头。 拉瓦是他安插在四王子身边的眼线,这些年一直替他办事,传来的消息从未有过假。 四王子他们怎敢…… 他又怒又惊,咬牙切齿不已。 呼延海莫道:“二哥你如今呆在宫里太危险,随时都有人想要你性命,四哥他们恨你入骨,暗杀计划也是十有八九。” “五弟,你救救我,救救我。” 呼延海逻慌了,如今他被绳索缚着,毫无还手之力,随便来个暗卫就都将他手刃了。 呼延海莫道:“二哥放心,我今夜便偷偷让人将你放走,你可办成侍卫连夜逃出王城,神不知鬼不觉,好过被关在这里,如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呼延海逻眼看有救了,当即点头应下。 “好,我听五弟的,连夜就走。” 呼延海莫替他解绑,又从怀中取出一套侍卫服放在地上,“你先在此换好衣裳,等晚上有人来接应。” 呼延海逻一边换衣裳,一边道:“五弟,往后我东山再起,定不会亏待你。” 呼延海莫眼神幽暗,嘴角微微扬起,转身出去了。 “那便多谢二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5. 贪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逃离 北戎的冬天来得一向早,深秋一过,百花零谢,万树凋敝,草场枯黄一片。 没过几日,王城开始了下雪了。 在这阵平安无事的日子里,司露依旧没闲着,事无巨细地准备着这一路的所需,来来回回检查数遍,防止出什么纰漏。 而老汗王那头,因为经历了二次打击,身子再受重创,隐隐有行将就木之兆。 这些司露都是从阿曼阏氏那里听来的。 二王子之事过后,老汗王有意疏远托塔阏氏,平日里也只叫阿曼阏氏贴身照顾,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阿曼是一众阏氏里最老实的一个,不似旁人般喜搬口舌是非,能将他的病情守口如瓶。 可司露是阿曼的恩人,阿曼对她推心置腹,知无不言,每每她问,阿曼都会透露给她听,不管她意图何在,她都全身心地信任。 而司露当然也不会辜负阿曼的信任,只把她透露给她的消息藏在心里,绝不外传。 这日,阿曼阏氏又来了。 她知道司露每每都会询问老汗王的消息,所以今日方从王殿出来,就立刻来了她殿里。 她这一来,便给司露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我今日偷听到巫医和大祭司说话,说是……说是可汗恐怕活不过三日了。” 司露心中一震,却听阿曼又道:“可汗好似也有预感,已暗中派人去部落把二王子召回,二王子虽说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可汗私心里,还是偏爱他的,想让他继承王位。” 是了,呼延海逻虽然混账,无法无天,却是个天生神力、勇猛异常的武士,北戎王庭崇尚以武治国,暴力征伐、东掠西夺都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而呼延海逻恰恰具备了北戎王该有血性和勇武。 所以呼延约卓依旧选他继位,一点也不意外。 送走阿曼后,司露心事重重。 也就是说,呼延海逻很快便要回来了? 看来,她得尽快动身了。 若等呼延海逻回来后再动身,恐怕没走多久就会被他发现,从而发动追捕,到时候回中原这一路,恐怕就要东躲西藏,没那么容易了。 司露如此想着,心中暗下决定。 迟则生变,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明日晚上,离宫出逃。 * 是夜,王殿之中,灯火葳蕤。 寝殿之内,呼延约卓半靠在床上,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湛蓝如洗的夜幕,时不时有夜莺飞掠而过,发出一声两声的啼鸣。 回忆年轻时的种种,呼延约卓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他十六岁继承王位,年纪轻轻就成了北戎的王,数十年来驰骋草原,东征西战,威名远播,宛如草原上勇猛的雄狮,所到之处,人人望而生畏,俯首称臣。 可苍老便像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让他丧失气力,失去斗志,甚至到了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呼延约卓躺在床上,轻轻阖目。 任凭过往的记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完完整整回放了一遍。 最后,他睁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那些光辉的日子,就像过眼云烟,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从前,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可执掌他人生死,可如今,垂暮重病,缠绵病榻,命由天定,再也掌控不了命运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遍全身。 好在,密信已经派人传去托塔部落了,再过几日,二王子回来,他也可以交代身后事了。 他的一生,便就此尘埃落定吧。 窗棂半开,冰凉的夜风灌进屋子,吸着冷气的呼延约卓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烛火下,他掌心赫然溢出骇然的鲜血。 “巫医……巫医……” 他唤了半天,却久久不见人来,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见门扇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铎铎皮靴声中,来人身躯高大,眼神幽暗,手中端着药汤,朝他走近。 “父汗,巫医不在,儿子来给您喂药。” 竟是呼延海莫。 他怎么进来的? “怎么是你?”呼延约卓面露不悦,“巫医呢?” 呼延海逻没回来前,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儿子近他的身,看到他的孱弱。 他也对此下了禁令,可呼延海莫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正大光明地进来。” 呼延海莫含笑朝他靠近,皮靴在地上踏出踢踏声,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清晰,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守卫呢?大祭祀和巫医呢?” 呼延约卓警惕起来。 呼延海莫笑道:“守卫已被我控制了,至于巫医和大祭司,已经弃暗投明了。” 呼延约卓感到了危险,颤抖着唇角,瞪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呼延海莫拖长了尾音,漫不经心道: “取代你,当北戎的王。” 呼延约卓目眦欲裂,攥紧了拳头,怒视着他,几乎从牙关里迸出的几字。 “你要篡位?!” “是又如何?”呼延海莫将手中瓷碗递到他面前,汤药的气味他很熟悉,是呼延海逻每日都会派人送来的补药,因为宠信这个儿子,他从不疑有他。 可眼下,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呼延海莫慢悠悠道:“想你早死当王的,可不只我一个。” 呼延约卓如遭雷劈,一把将药碗掀翻在地,“你说什么?” 哐当—— 瓷碗碎在地上,碎片飞溅。 呼延海莫拍拍手叹道:“可惜了,这可是您最宠爱的海逻,亲自命人配制的药,无甚毒性,却能让您的身子在不知不觉间一日日地垮下去,如此,他也好早日登上王位。” “逆子!” 呼延约卓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气红了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怒急攻心下,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溅,将帐幔、锦被染得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呼延海莫却浑不在意,好似面前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宿仇。 他轻轻道:“父汗别气,我已替你报仇了,黄泉路上,他已早早在等您了。” “你、你……” 听闻海逻已死,呼延约卓更是悲愤交加,多重刺激下,他又猛咳出一口心头血来,眼看就快不行了。 他垂着脑袋,气若游丝,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着: “我当初……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才埋下了……今日祸根,遭到了……神罚,神婆说得没错,你是天生异眼的不祥之物,是个杂种、怪物………” “我不是杂种!” 呼延海莫平生最听不得这个词,尤其是从呼延约卓的口中说出。 他凭什么? 凭什么将他生出来,又要将他舍弃、残忍地抛下山崖毁灭? 受刺激的呼延海莫爆发了,瞪大的瞳孔在火烛耀熠下闪现出金蓝之色,有种骇人的凌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被你抛弃,被你毁去,受尽唾骂、白眼、嘲辱!又为什么,呼延海逻那个蠢货,却能被你放在掌心,护着捧着,视作珍宝!” “我不服——” 呼延海莫说着说着,突然嗤嗤笑起来。 “所以我只有让他杀了你,才能解气。” “这是因果循环、是世间报应。” 说着说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缓缓垂下眼睫,嗓音也逐渐低下去,最后竟带上了些许鼻音。 “一切都是你该尝的恶果。” 可他控诉完这一切,却始终等不来任何回应。 回应他的,是沉寂,以及灌入窗棂的寒风。 床榻之上,耷拉着脑袋的呼延约卓。 早已闭了眼,断了气。 * 夜已深,王后殿中,司露端着厨房刚熬好的补汤,走进了春草的屋子。 屋里生了碳盆,暖融融的,好似还掺了松针,带着淡香。 春草披衣未眠,正立在灯下作诗。 家道中落,被充入宫中为奴前,她也曾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小姐。 春草尤擅诗词。 此刻,她将才思倾泻于笔端,神情沉静又专注,连司露来到她身后都未察觉。 “鬓边海棠红,犹梦一枝春。” 司露喃喃读出来,直赞道:“好诗。” 春草转过身,纤瘦的脸庞,乌玉般的水眸,含蓄笑道:“公主谬赞了。” 司露将手中瓷碗搁在桌上,上下打量着她,语带疼惜,“瞧瞧,病好了以后,身子却还是这么瘦,怎么补都补不起来,真是叫人心急……” 司露絮叨着,春草弯了弯唇宽慰她:“公主别急,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不是冬日天一冷,咳疾就又犯了,才会补什么都不起来,都是陈年旧疾了,我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的。” 司露叹息一声。 春草从小就体格不健,是个弱美人,与武将之家出来的春熙有着天壤之别。 她举起桌上瓷碗递给她,“那你快把补汤喝了,我也好放心。” “谢谢公主。” 春草接过补汤一饮而尽,又轻轻将碗搁下。 见她喝碗补汤,司露郑重其事地与她说回正题。 “春草,我与春熙决定了,明日晚上动身离宫,届时你与我们一道,我们三人同进退,好吗?” 司露目光坚定,言语诚恳,试图说服她,可春草却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公主您别劝我了,春草不走。” 司露微微一愣,却听她又意志消沉地说道: “春草一介残颓多病之身,跟不了你们跋山涉水,回不到中原去的……” “可你不能放弃希望。” 司露打断她,目光灼灼如炬。 “咚——” 恰在此时,铜钟大作,如雷奔鸣,响彻四野。 “咚——” 一声接一声。 闷如惊雷,在耳畔回响,久久不绝。 这是—— 丧钟被人敲响的声音。 司露反应过来,猛然瞪大了眸子,心头狂跳。 呼延约卓,殒了? 可呼延海逻明明还未回来,呼延约卓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司露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这对她们而言,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宫殿外,奔走、哀嚎、痛哭声升腾起伏、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司露疾步走到窗边,开窗张望,只见满地霰雪未散,与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听到丧钟的宫人们纷纷跪地叩伏汗王英灵,痛哭失声,哀嚎遍野,宫中侍卫们列队成群,持枪安定各处混乱,脚步声错乱交叠,到处都是混乱不堪。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汗王薨逝,这一夜,整个内庭的混乱都不会消散。 不必等到明日了。 当下,便是她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做下了决定,司露关上窗扉回转过身,灯火下,眼神灼亮坚定。 “春草,我们今晚就走。” 春草岂会不懂司露的抉择,今夜,确实是离宫的最佳时机。 可她偏偏不能走。 “公主,你和春熙走吧,我不走了,也走不了,你们不必管我了。” 春草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出屋子。 屋子连着寝殿,寝殿内,春熙的身影忙忙碌碌,已然是在收拾东西了,今夜生变,她自是知晓其中关键,早早开始准备行囊了。 春草见状,过去帮着她一起收拾,“快些快些,趁现在宫门未锁,守卫松散,你与公主即刻就走。” 春熙一愣,抬头:“那你呢?” 春草将收拾好的包裹往她身上一挂,用力将她推到司露身边,自己则退了几步。 “此地总要有人留下来善后的不是吗?” 她浅浅的水眸微微弯着,玩笑一般道:“你们走后,我会应付打点好一切,保准数日之内不让人觉察,安心去吧。” 司露和春熙眸中顿时沁染了水雾。 原来她执意不走,是为了给了她们争取时间。 春草笑着,眼里却有晶莹的泪花闪动,“公主,虽然我舍不得你们,但我的身子,真的没办法与你们一起走,你们快走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见二人无动于衷,春草急得过来推她们往外走。 也不知平日体弱的她此刻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司露和春熙竟生生被她推出了殿外。 好不容易将司露她们推出去后,春草反手关上了殿门,抬袖抹了把眼泪,背靠着门扇泣不成声。 “公主,长安的风景,今后就由您和春熙代我去看。” 隔着殿门,司露和春熙亦红了眼眶,沉沉的夜色里,司露哽咽不已:“春草,等我回到了长安,定想法子派人来接你。” 原来,春草一直以来说不愿与她们同行,是早已暗暗做下了抉择。 她不是不想跟她们一起走,而是想帮她们顾好最后的安稳。 可明明,知书达理、满腹诗书的她才是最厌恶这蛮夷粗鄙之地,最想回到礼仪之邦去的那个…… 夜风中,细雪又开始纷纷而下了。 司露含着泪,拉起春熙的手,转身没入茫茫的雪夜中。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6. 逃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新王 呼延约卓殡天的翌日,整个王宫白幡漫天,哭声遍地。 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积雪皑皑,曦曦晨光下 ,跃动着点点光辉。 呼延约卓的灵柩摆在天台之上,由大祭司全权操持入殓仪式。 祭司和天官们手拿各式法器,头戴各色面罩,念念有词地在台上做法,诵经声在天地间回荡。 众人跪在天台之下,身披白衣,头戴白帷,序齿排班,绵延至数里开外,远远望去,入眼皆是浩洁的白,一片盛大的景象。 几位王子和阏氏跪在最前面,有眼尖的察觉司露不在,悄悄问身边人道:“我看了一圈,怎么没见着可敦?” 有人小声回答道:“阿曼阏氏说,可敦因父汗亡故,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了。” 听闻此言,不少人啧啧惋惜起来,表示同情。 四王子呼延海町身边,跪着眉清目秀的七王子海曼,前一阵他们虽说为了司露而大打出手,差点弄得反目成仇,但后来听说呼延海逻被父汗捉了个正行,连夜赶出王城,又暗自庆幸起来,自然也就心照不宣地重归于好了。 七王子凑到四王子耳畔,秘密道:“四哥,眼下呼延海逻正好不在,王庭无主,这不正是我们起势的最好时机?” “要不我们同三哥六哥他们联盟,各自回部落调兵,然后一举拿下王庭?” “慎言。”四王子打断他,让他不要太明目张胆。“小声点,此处人多口杂,小心被人听了去,且你以为起势有那么容易,呼延海逻到底是父汗亲定的王储,天命所归,我等不管谁继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七王子忿忿,憋着一口气不畅快。 “那就干坐着眼睁睁把这么好的机会错失了?” 四王子安抚他,“七弟别急,等回去再找三哥他们商量。” 七王子这才心平气和了些,点点头,“四哥说得是,今晚上我来寻你,叫上三哥他们,咱们共商大计。” 此时。 众人耳边突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 扭头看去,成百上千的金甲战士手持长戟,骑马奔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宛如雷崩。 为首一人,头戴镶玉长翎头盔,身披金麟白袍铠衣,腰别玄铁长剑,身姿挺峻,高大如山,面容深邃,五官英挺,浑然有种凛冽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其芒。 他在数里开外停下,带着众人翻身下马,脱盔弃械,而后大步矫健地朝天台走来。 身后,簇拥他而来的战士们满脸肃穆,横列两队,井然有序,脚步整齐,刷刷有声。 这样的阵仗,令所有人都侧目,凝神观望。 待那高大的身影走近。 众人方才看清。 竟是五王子,呼延海莫。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天台。 脱下身上镶金铠甲,接过大祭司手中的白衣利落地披在身上,跪倒在呼延约卓的灵柩之前。 “父汗,儿子昨夜出城平叛,来迟了,请您恕罪。” 他高声说着,俯下身去,重重磕了个头。 满身凌厉之气,身边禁卫森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王储,即将继承王位。 天台底下,托塔阏氏和几位王子的表情都很微妙,带着浓浓的不爽,很是看不惯的样子。 此时,大祭司却突然在高台之上,扬声高呼道:“五王子,您总算来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大祭司高声宣告道: “先王昨夜留有遗言,将王位传与五王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傻眼了。 人群中,巫医站起来,佐证道:“我也可以作证,昨夜先王确实说了遗言,要把王位传给了五王子。” 如沸水入了油锅,全场炸开了,众人心中无不是怀疑的。 可偏偏昨夜先王屋内,只有大祭司和巫医在,也唯有他二人是见证者,能下定论。 “这不可能!我儿才是王储,才是先王最宠爱的儿子!先王不可能突然把王位传给别人!” 托塔阏氏情绪失控了,她尖锐的嗓音刺破长空,猩红着双目瞪着台上的大祭司,几乎要喷出火来。 四王子和七王子亦大为激动,豁然站起来,置疑道:“不可能,父汗从没喜欢过五弟,怎么可能突然传位给他……” “是啊,父王从小就不待见五哥,甚至将他视作……” 话未说完,却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七王子心惊胆战地看到。 本守在外围的士兵突然持着武器浪涌而来,黑压压的,令人胆寒。 顷刻,就将天台下的众人,团团包围,封锁得密不透风。 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笼罩着众人,沉沉的威压之下,众人唯余瞠目惊惧,胆寒发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场上鸦雀无声。 刀剑环伺,长戟林立,压迫地人心惶惶,众人齐齐息了声,哪有人还敢再说一个不字? 大祭司当机立断,将呼延海莫扶起来,让他站在天台中央。 又屈膝朝他大拜了下去,嗓音高亢,划破周野。 “请随我一起,叩拜新王!” 人群中巫医带头跪下去,朗朗嗓音绵长不绝,“叩拜新王——” 冷冽森然的刀光犹在身侧,众人没有退路,即便再不情愿,再心有存疑,都只好跟着俯首叩拜,齐齐高呼: “叩拜新王——” 呼声惊动鸦群,振翅掠林而出,黑沉沉的,将这一方天地割裂。 天台下,一声倒过一声的山呼不绝于耳。 “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托塔阏氏和众王子立在人群中,气得眼眶发颤,目眦尽裂,握紧的拳头几乎要捏碎了。 但情势至此,哪怕再义愤填膺,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去。 这一朝。 北戎换了天地。 * 城南,酒肆。 司露和春熙奔波了一晚上,在此处稍作休整,为方便一路出行,二人扮作胡商,戴毡帽,着胡服,全然男子打扮,为了扮得更像,不被人看出来,还特意贴了络腮胡和棕髯,遮住大半张脸,叫人不见真容。 此地离城门不过十里,马车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两人点了四五个菜,打算填饱肚子,就出城门。 一旁有几个胡人在闲聊,“昨夜可汗病逝,好似今日宫里就生变了。” “什么变故?我怎么没听说。” “从昨夜起,王宫就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半只鸟儿都飞不出来,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肯定是生变了。” 昨夜就封宫了? 司露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她和春熙趁乱逃出来了,若是再晚些,恐怕就走不成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挽唇微笑。 却听旁桌的人又道:“听说今日城门也要封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我这一路来,到处都在说,要出城的,可得赶快些,日落可就出不去了。” “哎,这又封宫又封城的,看来整个王庭要出大变故了!” 一群人议论纷纷。 司露在一旁自然是听了个门清。 竟突然要封城? 王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乱? 眼下她已顾不得去深究,抄起凳子上的包裹,背在身上。 “春熙,我们快走吧。 春熙自然心领神会,“好,我们即刻就走。” 两人马不停蹄奔赴至城门口。 此时天色已暗,日落西沉,门口的守卫已然在换班交接了。 更迫在眉睫的是,那道厚重的城门正由无数力士拉着,在缓缓闭合。 两人赶紧上前将通关文牒递上,请求出城。 为首那个守卫却严词拒绝道:“上头有令,日落前封闭城门,你们今日不能出城了。” 此话无异于重锤,砸得二人心急如焚,眼看城门就要闭合,春熙恨不得拔剑与他们对峙。 司露顾不得其他,走上前,瞧瞧从袖中掏出一袋金银塞过去,用熟练的胡语同他道:“守卫大哥,我们兄弟二人着急赶路回家,还请您行个方便。” 胡人守卫大多贪财重利。 这钱袋是她提前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那守卫垫了垫,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又藏在袖子里小觑了一眼,看到里头金灿灿的一片,颇为满意,勒令手下退让,放他们过去。 城门犹在徐徐闭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厚重声,昏暗占尽,唯余透过来的一束天光。 司露和春熙一夹马腹,朝着那道天光冲去。 冲出了城门。 城外,烧红的晚霞铺满天际,落日的金晖洒在大地上,皑皑雪山,如镜溪河,牛羊成群,苍鹰翱飞。 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 * 夜已深,星斗满天。 偏殿之内,烛树幽微,明明灭灭,无端给人一种昏暗、森然之感。 门户紧闭,四不透风,披坚执锐的战士林立环伺,使人心惊胆寒。 一张宽阔的黑漆木桌摆在殿宇中央。 围坐着的,是诸位王子。 分别是三王子,四王子,六王子,七王子。 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安,殿内静得有些诡异,焦灼在每个人心底放大,变作恐惧。 七王子忍受不住这份心底的煎熬,悄悄问身边的四王子,“四哥,他将我们都叫到此地,到底是想干什么?” 四王子道:“他心思那么深,我怎么知道,静观其变吧。” 经过今日的事情,众兄弟都看出呼延海莫的勃勃野心、深沉心机,也知道了他根本不是平日里那个不争不抢、不爱出头的谦逊五王子。 三王子发起牢骚来:“今日算是看出他的真面目了,即便他现在当上了可汗,又怎么样,我和我的哈力部不会服他。” 六王子附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祭司和巫医分明是受他胁迫,编织谎言,父汗不可能传位给他。” 七王子扼腕,“可眼下宫城被封,我们寸步难行,已成困兽了。” “既然是困兽,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蓦地,一道清亮朗越的嗓音传进来,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紧接着,铎铎的皮靴声中,几人看到步伐矫健的呼延海莫,徐徐朝他们走来。 幽暗昏黄的光晕下,他通身华贵的王袍,带上了象征可汗的王冠,手持一柄镶满钻石的金杖,俨然一副即将登位的派头。 他身形高大不输呼延海逻,呼延海逻是北戎的第一勇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彰显狂傲之气,而如今的呼延海莫,看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前感受不到,是因为他隐藏的太深了。 且除了狂傲之外,他通身还有种王者般的威慑力,那双异瞳里透出的凌厉和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三王子性子莽,气不过他挑衅,最先质问道:“你把我们叫到这儿,想要干什么?” 呼延海莫笑笑,眸色忽明忽暗。 “既然三哥这么直爽,我就也不绕弯子,直说了。” 他轻轻吐出两字,“兵符。” “交出你们各自部落的兵符,我即刻便可以放你们走。” 说罢,呼延海莫一扬袖,端坐在首位,气定神闲的样子。 几人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呼延海莫会这么猖狂、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三王子咬牙切齿,“你欺人太甚。” 七王子亦然,“呼延海莫,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你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人心不齐,早晚会被人踢下来。” 六王子义愤填膺道:“你以为今天大家都猜不出你背地里干的事吗?他们只是被你拿刀逼迫,为了苟活不得已叫你一声王罢了,心底根本不会服你!” 四王子扬眉挑衅:“兵符?你想得美。” “我若不交,你又能怎样?” “杀了你。” 呼延海莫毫不留情道,嗓音低沉沙哑。 “你敢?” 四王子怒极反笑,“哈哈哈,就算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二王子现在肯定已经听到消息了,他定然会带着托塔部落杀过来,他的部落人心整齐,势力庞大,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王储,才是父汗真正要传位的人。” “从前怎么没见你们说过他一句好?” 呼延海莫冷冷嘲笑。 眼下,却是对呼延海逻大吹特吹起来了。 众人一时语塞。 却听他道:“可惜呀,那个蠢货回不来了。” 在几人瞠目中,呼延海莫从桌下拎出一个沉甸甸的黑漆箱子,扔在桌上,对他们道:“打开看看吧。” 一股腐臭传来,冲得几人直犯呕,四王子壮着胆子、颤抖着手打开盖子。 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里面赫然是呼延海逻鲜血淋漓、早已腐烂一半的人头。 想到方才着人头就一直在他们脚下,几人更是当场吐了出来。 四王子脸色惨白,冲击之下,他话都说不顺畅,浑身颤抖得厉害。 “你……你、你杀了他?” 呼延海莫站起来,穿着王袍的他身影更显高大,他走到四王子身前,用十足的压迫力逼他臣服,“是啊,所以乖乖交出兵符,否则——” 他似笑非笑,状若修罗。 “我也杀了你们。” “啊——” 四王子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恐万状。 其余几个王子也是冷汗直流,浑身发颤。 七王子最先绷不住了,弃械投降,“五、五哥,别杀我,我、我给你就是了。” 紧接着,其余几个也都顶不住压力,依次交出了兵符。 看着整齐摆在桌上的四面黑金兵符,呼延海莫满意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他命侍卫们将四人带下去,幽闭殿中,严加看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往来。 四人早已吓得腿软,几乎都是步伐踉跄,被拖拽着出去的。 呼延海莫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转动了一圈指上的蛇环。 今夜,真是美好。 处理完这一切,他缓步走出殿外。 明镜高悬,夜色湛湛,苍穹无垠,清辉无限。 当下该得到的都已入掌中。 只剩最后一件。 那个女人。 被世人传作中原神女,也是他从前高不可攀的可敦。 不过,从今日起,她属于他了。 如此想着,呼延海莫脚步轻快,朝着王后殿的方向而去。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7. 新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解救 王城之外,是连绵不断的山野。 循着司露一路来所绘制的舆图,到最近的村落,骑马也需走上五天。 所带的干粮自然是充沛的,只是山郊野岭,夜幕一来,豺狼虎豹就开始出没了。 春熙身上有佩剑,若是碰到一两只猛兽,吓退自然不是问题。 可若是成群的话,就恐难以招架了。 两人日暮出的城,策马疾驰,走了百余里,已至山坳深处,此时天色昏沉,清月初升,眼看夜幕就要来临了。 为了早些到达最近的村落,减少露宿深林的危险,司露和春熙出城后并未稍事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快马加鞭地不停赶路。 到了此处,确实有些累了。 人疲马乏,二人商议就近寻一处干燥舒适的场地,露宿一晚。 冬日的山野自然是极寒的,当落日再无半点余晖,夜色沉沉降临时,寒气开始笼罩这片大地。 因为是冬日,地上枯枝倒是不少。 司露和春熙捡了许多,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生起了篝火,两人这一路带了许多火折子,生火自然不是问题。 当火苗升腾燃起,将枯枝吞没,冉冉的篝火瞬间驱散了寒冷和黑暗。 给她二人带了温暖与安全。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火光,那些野兽就不敢靠近,她们就可以安全地度过一整夜。 就着火堆吃了些干粮果腹,司露和春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满足不是外物上的,而是内心的,餐风露宿又怎样,有了自有广阔的天地,比呆在囚笼里锦衣玉食金丝鸟,要快乐千百倍。 草草吃完后,司露从包袱里找出舆图翻看,就着火光,反复盘算这一路的行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村落。” 她指了指这几处,笑着对春熙道:“每个村落间大概都是四五天的马程,可以作为我们一路上的落脚点。” 春熙亦充满了期待,“就按公主的计划来走,这样的话,不出半月,我们就能抵达西域都护府了。” 司露笑盈盈道:“是了,到了都护府,我们再沿着西域诸国一路往南,最后到达玉门关。” 春熙明眸灿灿,满是憧憬。 “入了关,我们就回到大夏了。” “是,只要入了关,我们就彻底安全了,回长安也不必迫在眉梢,大可以放宽心,一路走走停停,领略大好河山、各地风光……” 司露杏眸闪烁,仅仅是畅想,就已激动不已。 春熙弯着月眼,笑意盎然,“公主,从小我就梦想过执剑走天下呢,这一路,可不正好圆了我的梦了?” 司露眨眨眼睛,杏眸比皓月还闪烁灵动,“春熙,你今后定然能做长安第一女侠客。” “哈哈哈,那便借公主吉言了。” 平日拘束惯了的春熙难得肆意张扬地笑起来,如此,倒真像是个无羁无束的自在侠客了。 溪水潺潺、清辉澹澹。 这一夜,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久久回荡。 * 北戎王宫,王后殿外。 呼延海莫身着金缕王袍,手执王杖,缓步走上台阶。 明明灯火下,他眸光烁烁,心情极好的样子。 侍女瞧见他,行了个躬身礼,赶忙进去传报。 呼延海莫颇有耐心地等在门口。 稍一会儿,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原侍女推门出来,十分抱歉地同他道:“公主这几日病得厉害,恐把病气过给可汗,可汗还是改日再来吧。” 病了? 呼延海莫自是不信的。 旁人说什么她因呼延约卓的死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他是半个字也不信,因为他早看出来了,司露对呼延约卓心存厌恶,根本没有半点在意。 对外称病,在他看来只是她不想出席葬礼的借口。 呼延海莫盯着那侍女,问道:“什么病,巫医怎么说的?” 那侍女不慌不慌道:“巫医说,可敦是伤心过度,才会导致……” 全是胡言。 呼延海莫打断道:“哪个巫医替她看的,将他叫来,本汗要好好问问。” 侍女眼中有慌乱一闪而过,被呼延海莫敏锐地捕捉到。 却见她强装镇定:“这几日来的巫医太多了,奴婢也记不清是哪个了。” 呼延海莫越发觉得古怪,冷冷一笑,推门闯进去,“那便把他们全部叫来,本汗一个个盘问。” 身后那侍女许是急了,不管不顾追进来,试图拦他。 “可汗,您不能随意进可敦的寝屋。” 可她身材娇弱,哪及呼延海莫人高马大,腿长步子阔,根本追不上。 还没触及他,就见呼延海莫已然步至寝屋门前,伸手将那门扇轰然推开了。 见此,那中原侍女大惊失色,苍白着脸,噗通跌坐在地上。 还是被发现了。 “人呢?” 顷刻,暴怒传来,带着沙哑的低吼。 “本汗的可敦,去哪儿了?” “可汗饶命。” 一屋子的侍女唰得跪了满地,被王怒所摄,大气都不敢出,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屋内,呼延海莫的通身的凌厉似要将人生吞。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着急。 将这段时日所有的记忆拼凑,还有刚刚那中原侍女在他盘问下露出心虚的表情,呼延海莫不难得出,司露已经逃跑了的事实。 她可真是个不让他省心的女人。 就像一只顽皮机敏的猫,非要逃离高墙的束缚。 可她根本不知道,在这堵高墙之外,有多少豺狼虎豹等着她,她那细胳膊细腿,且不说山林那些猛兽对付不了,就算她有准备,能驱走野兽,可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呢? 她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哪个男人看见了不会垂涎三尺? 各地叛乱就要起了,若是不巧落入了叛军的手中,可就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飞了。 呼延海莫越想越心焦,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急得都要发疯了。 盛怒之下,他命人将全宫的侍女都关了起来,听候发落。 然后扬袖大步走到殿外,着手下备来上等西域红鬃马。 火把林立,红鬃马之后。 三百金甲骑士已然就位,乌压压一片,气势凛人。 呼延海莫阔步走到马前。 脱去行动不便的王袍,露出里面干练贴身的胡服,那胡服轻简,贲张精壮的胸膛、满是肌肉的铜臂一览无余,火光之下,似流淌着油彩。 他翻身上马,脊背宽厚似如赫赫巍山,满身都散发着震慑心魄的王者气焰。 半点没耽搁。 他扬鞭,带着三百金甲兵,浩浩荡荡地驰策出了王城。 既然家中的猫儿不乖,偷溜了出去,那他亲自去抓回来就是了。 * 翌日,第一抹天光照亮大地时,溪面上跳动起浅浅流光。 风动林梢,溪水潺流,一碧如洗。 苍穹明澈,摇着山顶未化的积雪,远远观去,日照金山,美不胜收。 司露早早便起来了,此刻站在原野上,极目远眺,感觉整个身心都得到了净化。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值得让人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春熙,快来看,多美的日出啊。” 在溪边鞠水的春熙听她的呼唤,起身朝她奔过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满脸都是沉醉。 “公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色。” “这只是个开始,回头这一路上,我们定还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壮丽风景。”司露浅浅笑着,明眸粲然,“走,上马赶路。” 两人收拾好东西便往林子里去牵马。 林中草叶丰茂,想必马儿一定吃了个饱,养足了精神,可以日行千里了。 两人正心情愉悦的往林中走,却蓦然听见奔雷般由远至近的马蹄声。 还来不及反应,那隆隆的马蹄已掠溪河而过,转瞬来到了跟前。 几十个身着蓝白骑装的胡兵们手持刀剑,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司露和春熙感到了危机,紧紧贴在了一起,浑身都是戒备,春熙的手已然按在剑格上,就等拔剑。 为首那个粗壮的汉子,身形孔武,四肢健硕,鹰眼高鼻,气势不凡。 似是他们的首领,他操着一口胡语,问道:“西域来的商人?” 看出他们是北戎兵,司露灵机一转,用熟练的胡语说道:“不不不,我们是北戎出来的商人,要去西域做生意呢。” 她将袖中准备好的金袋子取出,打算故技重施。 “首领,都是自己人,不如行个方便。” 舔着脸走上去,将那金袋子递给那首领,想着让他放她们离去。 可那首领却不似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猛然举枪,在司露的花容失色下,一把挑去了她头顶的帽檐极大的毡帽。 毡帽旋旋落在地上。 司露那张天姿倾城的脸,也跟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束在毡帽里的乌发尽数洒落,如墨绸,在晨光下闪着亮泽,蝶翼般的长睫,鲜花般的柔唇,一切都是美的那样恰到好处,多一分嫌浓,少一分嫌淡。 所有人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迷离,只因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艳多娇的女人。 司露肠子都悔青了。 今早走得急,又想着荒岭无人,连胡子都未来得及贴。 她连连后退,可四周都是骑兵,无路可逃。 那首领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她走过来,目露精光,垂涎之色毕显。 “我认得你,你便是中原来的神女,也是先王的可敦,对不对?” 说着,他竟满脸都是激动,亢奋地好似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 如今,不正是天降神女,冥冥中的祥瑞之兆,预示着他此举会反叛成功吗? 看着那人如狼似虎的眼神。 司露瑟瑟发抖。 想必这人是哪个部落的首领,从前北戎王庭迎接中原公主的盛典。 他也在场。 男人鹰眼一转,饿虎扑食般朝她袭来,猛地擒住了她的双肩。 “神女,今日你是我的。” “放开公主!” 春熙举剑刺过来,却敌不过他们人多势重,很快败下阵来,被人生生压住,动弹不得。 只得泪流满面地哭喊:“公主!公主!” 司露再次陷入了绝境。 那首领将她一把抗在肩上,往树林深处走去,司露拼命挣扎,却被他紧紧攥住了双手,挣脱不开。 直到—— 她用尽全力在那首领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那首领才吃痛将她扔在了地上。 满口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司露顾不得身上的痛,起身就要往外跑。 “敢咬我?” 男人气急败坏,又急不可耐,就来捉她,司露被他生生压倒在地上,后背被硌得生疼,疼得她泪眼婆娑。 男人胸膛起伏,火急火燎地解裤腰带。 “我管你是神女还是什么,落到我手里,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已经无路可退了,唯有最后的法子。 司露去摸藏在身上的薄刃,那是兄长送她的,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恰在此时, 咻—— 利刃破开疾风的鸣啸响起。 电光火石间。 只见一支冷箭划破长林,生生贯穿了她眼前男人的胸膛。 浓稠的血液不断涌出,那首领不敢置信地捂住胸口,缓缓倒了下去。 如此一幕惊恐又骇人。 司露惊魂甫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那首领倒下去后。 司露顺着方才箭羽发出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 旭日已然升起,郎朗日色下。 男人身着胡装,脚蹬皮靴,袒胸赤臂,精壮虬实得像一座大山,他手持一把铁弓,面容深邃俊朗,恍若睥睨天下的苍神。 更令人称奇的,当属那一双异瞳,一面是沧海,一面是金日,在光照下,竟融汇的相得益彰、奇异瑰丽。 他含笑望着她,目光中毫不掩饰的侵略和占有: “中原神女,你让本汗好找。” 司露僵立在那儿,披发跣足,满身血污。 心跳断了一拍。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8. 解救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主权 竟是呼延海莫…… 司露不敢置信,还未平缓的心犹在狂跳,呼吸起起伏伏,就这么定在了原地,用一双余悸未消的杏眸呆呆注视着马背上的高大男人。 呼延海莫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她走来,慢慢来到了她的面前,他足足高出她一整个头,宽硕的身影将她笼罩,把她头顶的天光遮挡得一丝不剩。 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我是新王,按照北戎习俗,可继承先王的一切。” 他眸色深沉,用中原话一字一顿道: “也包括你。” 有风拂过深林,卷起满地枯叶,零星几只飞鸟惊掠,发出扑棱棱的振翅声。 司露呼吸凝滞,后背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不自觉倒退了两步。 呼延海莫继位了, 是他当上了新王? 想起王庭一夜生变,次日封宫又封城,如今才觉恍然。 原是他在幕后操控着一切。 而眼下,呼延海莫能在她面前气定神闲、狷狂不羁,可见是篡位成功了! 司露叫苦不迭。 落在他手中,那可比落在任何别的王子手中要可怕千百倍了,呼延海莫心府深如汪海,且心智绝顶,不是呼延海逻那等空有一身腱子肉,有勇无谋的莽夫可相提并论的。 “怎么,被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不说话,呼延海莫还以为是刚刚自己说话太过直接粗鲁,将她吓着了,逐渐放缓了语气。 见他面露和缓,司露试图抓住一线希望哀求他,即便知道成功的可能万中无一。” 她眉梢下蹙,眼含雾水,泫然欲泣,软着嗓子哀求: “谢谢你救了我,但我想回到中原去,皇祖母生病了,前些日子传来的书信,我得回去看她……” 她语声哽咽,楚楚可怜,好似风中羸弱的娇花,一碰就折的那种。 “你放我走好不好,等我回到中原,定会让父皇拿出很多很多厚礼酬……” “啊——” 可谢字还未出口,便成了惊叫。 呼延海莫不等她说完,就单手将人拦腰抱起,抗麻袋似的,一把扔在了肩上。 任凭司露怎么捶他挠他就是不松手,轻笑道:“小狐狸,又想骗人?” 同样的伎俩,她对他使过不是一回了,他自然一眼就能识破,不正是中原兵法《三十六计》里说的美人计? 且他可不是什么良心发现的大善人,这样的说辞在他看来,不会引起他半分怜悯和同情。 “你放我下来!” 司露拼命挣扎,可呼延海莫的肩膀宽硕似铁,如何咬打对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痒,那满是肌肉的铁臂牢牢箍着她的腰,叫人半寸都挪动不了,只能被他这么一路扛着,走出树林,叫所有人瞧见。 实在是耻辱。 司露羞红了脸。 树林之外,十几个叛贼已然被金甲骑士就地斩杀,血流满地,横尸遍地。 春熙早已获救,此刻见到司露被呼延海莫扛着走出来,立刻冲上来,试图解救她。 “你做什么,快把公主放下来!” 呼延海莫哪会把她放在眼中,命手下将她格开,径直走到西域红鬃马前,将司露抱到了马背上,又从副将手中要来狐裘,替她披上,把领口的系带严严实实地系好。 这么冷的天,非要跑出来胡闹。 “看看,嘴唇都冻紫了。” 他颇为心疼。 “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想跟你回去。” 司露哪里会领情,她无比可怜地哀求他,她只想回到中原去。 可偏偏这个希望刚刚点燃,就生生被他掐灭了。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 呼延海莫翻身上马,精壮厚实的胸膛将她包裹,肌肉贲张的古铜色手臂环住她,将她禁锢在身前。 他俯首,在她发顶轻轻嗅了一口,感受着那缕冷香,笑着宣示主权: “以后除了在我身边,你哪儿都去不了。” 司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这种危机感让她整个人不住地轻轻发颤。 呼延海莫的气焰如日中,她该如何逃离他的掌控?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迷茫。 呼延海莫对着身后的一众战士道:“燕尔部的首领虽死,可他们的营地就驻扎在不远处,这里不算安全,我们就近去德鲁部休整。” 说罢,一扬鞭,策马驱驰起来。 身后,整齐有序的轻甲骑兵迅速跟上,隆隆马蹄奔声如雷。 司露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乖乖在他怀里做一只鹌鹑。 呼延海莫似是发现了她的害怕,对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司露安抚道:“如果你想回中原,等我灭了燕尔叛部,平定了各部局势,可以陪你一起去。” 一起去? 那大可不必了。 司露瑟缩了一下脑袋,当即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呼延海莫跟着她一起回到中原去,那才是她的灭顶之灾呢。 且不说假冒公主一事的被发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若是知道了她与东宫太子李景宴之间的过往,以呼延海莫这样的性子,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 正胡思乱想着。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阵胡语的嬉笑声,带着满满的促狭和恶意。 “跑啊,再跑快些。” “不是很有本事的吗?怎么跑得这么慢。” “再不跑快些,小心把你扔在这荒郊野外,晚上让野狼吃掉。” 司露深感不对劲,扭头看去。 这一幕刺疼了她的双眼,气的她眼眶通红,满腔的气血剧烈翻涌,连抓在马鞍上的双手止不住地猛烈颤抖。 在她身后不远处,脸色煞白的春熙双手被绳索缚着,绳索另一头连接着骑兵的马鞍,她就这么活生生被马儿拽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成为众人羞辱调笑的对象。 在奔跑中,她不能放慢一步,因为一旦跌倒,就会被疾驰中的马儿在地上拖行,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所以她只能咬紧牙关,苍白着一张小脸,苦苦支撑着朝前跑着。 可这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回城这一路,少说也有几百里。 发现司露瞧见她,春熙气喘吁吁之下还不忘呼声安慰她。 “公主,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那群骑兵叫嚣地更厉害了,扬鞭加快了马速,一肚子坏水就想看到春熙跌倒在地上出丑。 司露悲愤交加,彻底没办法自控了。 方才她自身难顾,也忘了去顾春熙,没想到竟让她受到了如此屈辱,眼下看着这一幕,她内疚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此刻她泪水扑扑落下,激动之下情难自抑,再也没有温声软语,对着呼延海莫嘶叫道: “把我的侍女放开,不许再折磨她!” 她的神情异常激动,眼中的泪花吧嗒吧嗒往下落,脆弱的好似一捏就碎的珍珠。 呼延海莫一愣。 这样的司露是他从未见过的,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柔婉和顺的中原女人模样,竟不知也会有这样声嘶力竭的时候。 不得不说,司露这种样子,让他心疼归心疼,但也无形中激起了他心底的征服欲,他道: “不听话的女奴,自然是要罚的。” 他这是在赤裸裸地警告她。 司露心底虽惊,却不露怯,咬着牙含泪对他道: “事情因我而起,是我计划的一切,是将她带出来的,请可汗一并将我罚了。” 嗓音清越,如泠泠冰雪,有种百折不屈的倔傲感。 呼延海莫看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松了口。 “回去我再好好罚你。” 司露不知道,她眼下这副弱不禁风却又咬牙强忍不落泪的样子,让呼延海莫的心底产生了多大的触动。 呼延海莫的心早已软得不成样了。 惩罚那侍女,本也不过是想对她大惩小戒,稍加警醒罢了,谁知道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悬缰勒马,喝停了队伍,对着那群骑兵下令道:“放开那女奴,给她一匹马,让她跟着队伍一起回去。” 骑兵们得令,知道可汗要保这名侍女,自然不敢违抗,一时纷纷变了脸色,再不敢对春熙造次不敬。 春熙此刻早已脱力,摇摇欲坠地跌到在地,看得司露心疼不已。 在她的注视下。 那些骑兵不敢怠慢,下马将脱力倒地的春熙好生扶起来,又牵来马匹小心扶她坐上去。 春熙坐到马背上,慢慢缓过来,冲司露勉力一笑,让她放心。 看着这一幕,司露终于稍稍放了心。 揪起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再那么激动。 呼延海莫看着她,莫名觉得好笑,一个女奴罢了,倒是值得她如此上心,不过也好,她既有软肋,今后倒是好掌控了。 他轻笑,“好了,这下满意了?那可不准再哭了。” “我没哭。” 司露咬着唇,眼神倔强不已。 这幅可怜兮兮又野性难驯的样子,天知道,呼延海莫的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他握住她的纤细的腰肢捏了捏,果然绵软,让人痴迷,这是他幻想已久的事,此刻得偿所愿,他无比餍足地翘起了唇角,在司露耳畔轻轻道: “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能让你害怕,下回不敢乱跑。” 他本就是驯鹰驯马的好手,这样的法子,一直以来都是百试不灵。 如今,也用在了司露身上。 不听话便惩罚。 这便是把她当做了马儿来驯,司露如何能领会不到。 她悲愤交加,抹去眼泪,知道抗争也是徒劳,只是倔强地一言不发。 呼延海莫见她不语,似是也觉得自讨了没趣,遂不再多言。 一夹马腹,策马长驱起来。 率着浩浩荡荡的金甲骑兵,直奔德鲁部而去。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19. 主权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欲望 呼延海莫没有直接带着她回王城,而是去了就近的德鲁部落,也是他曾经的母族部落。 如今他当上新王,让草原众部归心是首要,其次便是振兴母族部落了,北戎人慕强,有个强大的母族做支撑,会让人更高看几分,譬如从前的呼延海逻。 而呼延海莫眼下更重要的,是剿灭叛变的燕尔部,让他们臣服。 眼下首领已死,整个部落群龙无首,最多几个军部和祭祀独当一面,成不了气候,所以他不必回王城调动太多人马,只消动用些母族的兵力,就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将他们一举击溃。 他方才没有斩尽杀绝,特地放走一个燕尔骑士回去传消息。 算算时间,眼下燕尔部应当已经知道酋长身死的消息,彻底乱了。 那么,今晚,便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而眼下,他还有足足半日的时光,可以与他的神女独处。 战士出征前都需要鼓舞士气。 而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种馈赠,能比这更好地鼓舞起他的斗志了。 德鲁部的胡人们一贯热情。 瞧见呼延海莫带着金甲骑士们荣归故里的时候,当场都沸腾了,尖叫声、欢呼声、摇旗呐喊的助威声嘈杂成一片,震耳欲聋,喧声震天。 司露被震得耳朵都疼了。 从前,也就只有在普天同庆的节日,才会在长安见到这样的盛况。 胡人的热情,较之长安百姓,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中,呼延海莫勒马悬缰。 马儿扬踢,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大盛的天光下,坐在马背上高大英武的新王宛如天神一般,惹得族中少女们眼冒金光、赞叹不已。 呼延海莫翻身下马,即刻就把司露揽下马,打横抱在怀中。 一时失重,司露不自主去搂他的脖颈。 这一幕,又是引得族中人兴奋不已,吹口哨的,尖叫的,鼓掌高呼的,不绝于耳。 “瞧啊,新王的女人也太美了吧。” “好像是前可敦,听说是中原来的神女。” “原来是她,我说怎么美成这样呢。” “看哪,新王把她一路抱着走诶,可见对她有多喜爱了。” 耳畔,纷乱嘈杂的胡语向司露砸过来,让她耳根通红,只想把头埋进地里。 “可汗,请你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呼延海莫对众人羡慕和赞美很是满意,哪里肯放,将她在怀中颠了颠,抱得更稳了些,笑道:“不急,到了营帐再放你下来。” 他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属于他。 * 宽大的毡帐之内,温热的水汽冉冉升疼,氤氲似雾。 经此一劫,司露身上沾了不少腥血,眼下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沐浴更衣。 泡在温热的水浴中,司露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始终像绷了根紧弦,只因她知道,呼延海莫就在帐内,与她紧紧一屏之隔。 到了营帐后,呼延海莫就命人严守毡帐,不许任何人进来。 他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而司露当下,便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听凭处置,没有半点抗争的能力。 隔着一堵木挡板,呼延海莫可以听到那头的稀稀疏疏的水声。 眼前不断浮现司露沐浴时的酮体,那白皙莹润的肌肤,纤细盈盈的腰肢,丰润修长的玉腿那腻滑纤巧的月足…… 统统在他脑中勾画起来,走火入魔似的,纷至沓来,挥之不去。 营帐内点了炭盆,带来融融的暖热,却使得呼延海莫更加燥热难耐了。 汗珠自他遒劲的胸膛沁出,使古铜色的肌肤变得透亮,呼延海莫不自觉去扯胸前的衣襟,隐隐可见凸起的腹肌。 恰在此时,水声渐隐,司露披着素裙,踩着木屐,缓缓从隔板后走了出来。 墨发及腰,乌眸皓齿,身姿楚约,弱柳迎风,眼睫犹挂着颗颗雾珠,摇摇欲坠,貌美惊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汗。” 司露垂首对他低唤了一声,变做了温和柔婉、低眉顺目的样子。 呼延海莫瞧见这样一副美人出浴图,哪里还把持得住,全身的血液尽数涌到了头顶,原始的兽性驱使着他。 让他不由分说,开始脱衣解带。 司露见状,脸色大变,似山间受惊的麋鹿,杏眸烁烁,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挪步躲到角落,无比警惕地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 呼延海莫理所当然道:“你说我要做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自然是要与你行敦伦之礼。” 司露眸光一闪。 敦伦之礼,他竟也知晓。 可见对中原文化精通了得。 呼延海莫苦读汉人书籍,本是为了知己知彼,为将来入主中原做打算,而眼下,他更是无比庆幸,可以将此作为讨好司露的手段。 司露连连倒退,呼延海莫步步紧逼而去,直到退无可退。 他高大精壮的身躯将她狠狠制压,堵得喘不过气。 “放轻松,你是识趣的女人,配合我,我尽量不让你太疼。” 两人体型差太多,第一次磨合,不疼是不可能,他只能尽可能收敛,不至于让她太过痛苦。 眼看那只大手便要来揽她的腰,司露急中生智道:“可汗是大英雄,我与你父亲有过肌肤之亲,在我们中原人眼中,便如同被人穿过的鞋,没有半点乐趣可言,高贵如可汗,难道不会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吗?” 司露豁出去了,哪怕被呼延海莫厌恶、惩罚也没关系,若是能让他就此厌弃她,冷落她,那才是好事,只要他对她不再上心,那她就定然能寻着机会逃走,所以眼下,她才说这样的话,试图让呼延海莫厌恶她。 可她终究还是想的太容易了。 却见呼延海莫微微一愣,旋即朗声笑开,“哈哈哈,你这只小狐狸,又想来蒙我?” 说罢,将她一把托举起来,稳稳抱在怀中。 他腿长步大,顷刻来到软榻前,将司露扔上去,司露躲避不及,就被他用双臂禁锢在身下,呼延海莫幽邃的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轻嗤道: “呼延约卓从未占有过你,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 “你如何知晓?” 司露的杏眸因为惊诧而微微张大,鸦羽的长睫根根分明。 呼延海莫俯看着她,语带戏谑。 “呼延海逻日日给他灌那些毒汤,他能苟延残喘已是不易,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 他说汉话的时候字正腔圆,尤其是说中原成语的时候,别有味道。 他们竟然合谋弑父? 司露花容失色,又蓦然回想起来,当时呼延海逻也曾那么笃定老汗王不行,原来原因竟在这儿。 呼延海莫看着她败下阵来的表情,颇为满意,伸手去抬她光洁的下巴,让她被迫与他四目相对,用带着蛇戒的拇指指腹摩挲着。 这种感觉令人痴迷。 “害怕了?” 话锋一转,他满是认真道:“就算你与我父亲行过伦敦礼,你以为我就会在意吗,你错了,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你这具身体而已,至于你是否清白,我根本不在意。” 司露瞠目,顷刻又颓唐。 是的,他只要她的身体、她这个人而已,而非她的意志、她的思想、她的内心。 她此刻其实很想问一句,那我的内心呢? 可仔细想想,至多不过是对牛弹琴,他不会明白的。 眼下的呼延海莫,早已不是原先的他的,原先的他为了铲除异己,登上王位,不得不隐忍、蛰伏、克制情绪,而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可以将本性外露,变得张扬狂傲,但凡他想要的,就定要牢牢握在手中。 他认定要她做他的金丝雀,就不会放过她的。 司露陷入了悲观,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再无一丝神采。 可偏偏呼延海莫见不得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想看到她鲜活的一面,想她看他的眼神里充满光彩。 于是,他骤然侵身下去,去衔她的唇,想要彻彻底底征服她。 司露想要躲避,却被他粗粝的手掌托住后脑,被迫接受那个吻。 呼延海莫来势汹汹,在她唇上辗转研磨,情至深处,长舌长驱直入,气势如虹地攻占她口中的每一寸土地。 这个吻是狂烈的,迅猛的,疾风骤雨般的,加之那虬劲似铁、滚烫异常的胸膛压上来,渐渐的,司露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用两只手胡乱在他身上拍打,用劲拼命往外推,企图推开他,获得喘息的机会。 可倏地,她僵住了。 她的手就好比被滚热的烙铁生生烫了一下,吓得她立刻抽开了手。 彼时,身前的男人也跟着,明显顿猝了一下。 司露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可双耳双颊却似被血浸染,变作通红。 为您提供大神 粟粟很酥 的《折珠》最快更新 20. 欲望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