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夺金枝(重生)》 1. 重生 元朝死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 她生时万众瞩目,死时,倒是无声无息。除了偶然飞到窗口的雀儿,无人目睹大周朝曾受尽盛宠的皇后死前最后一面。 只因这里是几乎无人踏足的冷宫。 这日,也是她的皇帝丈夫册封贵妃的日子。因此,早早的,整座皇宫便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好不喜庆。 便是偏僻如冷宫,也能听到喜乐的声音。 身为一国之母,这样的日子本也不能错过,因此,三日前便有人来冷宫通知元朝。送上了新做的皇后吉服,崭新贵重的凤冠,请她出席贵妃的册封礼。 送东西来的宫女太监俱都恭恭敬敬,没有丝毫怠慢不敬,似乎事事都想周全了,给全了她这个皇后的面子。 但元朝着实不是个贤后,反是个心眼极小又最是霸道的妒妇,无法如历史上的贤后们大度的为自己的皇帝夫君选秀纳妃开枝散叶,所以她当着那些宫女太监的面,直接把东西砸在了地上,并毫不客气的放言道:“让晏长裕亲自来,告诉他,本宫不会去的,他想要纳妾绝不可能!除非本宫死!” 那时的她多么骄傲自信啊。 她本就是出身名门、生来尊贵,又生得仙姿玉貌,得先帝亲封的元朝郡主,便连公主也要礼让她三分。哪怕追在晏长裕身后的日子里,她也是骄傲的,如今成了皇后,又为何要忍气吞声? 她永远学不会低头。 晏长裕当然没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地位尴尬的落魄太子,而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又岂会受他人威胁?即便那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也不会改变。 “卫元朝,别忘了你的身份。若不想来,往后也不用来了。朕对你已足够好。”这是他唯一着人传来的话,提醒她不要忘了身为皇后的职责,也是威胁。 因着册封贵妃一事,元朝与晏长裕已闹了好几次。当然,无论元朝如何闹,是骂是威胁,即便元朝一怒之下住进冷宫,以此表明态度,晏长裕也未曾改变心思。 每一点都足以说明,晏长裕有多爱他的贵妃,又有多不爱他的皇后。 “袭月,我想吃芙蓉糕了。”死前的半个时辰,或有所感,元朝对一直守在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袭月道。 元朝自五日前住进冷宫后,便病了。传太医看过,也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反倒是更重了。然五日过去,直到现在,她深爱的丈夫也未曾来看她一眼。 数年的夫妻情,似乎也没让那个冷情冷心的男人多放在心上。 元朝曾幻想过很多次,那男人若来了,她要怎么把这委屈还回去,她要骂他打他,反正得把这口气给出了。除非他向她道歉,向她求饶,她才能勉为其难给他一个机会。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异想天开。 直到她快死了,那臭男人也没来,显得她像个傻子似的。堵的她这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俗话说,糟糠妻不下堂。 何况元朝还是陪那男人同生共死过的“贤妻”,除非晏长裕不想要名声了,想被人骂薄情寡义,否则是绝不能委屈了她的。 他也确实给了她外人眼中的无上尊容,登基第二日,便下旨册她为皇后。不仅如此,还拒了选秀,后宫三千,只她一人,让她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哪怕他从未言爱,元朝也曾以为晏长裕对她是有感情的。 他本就是寡言冷语的性子,说不出爱语也正常,只要他是属于她的,她便不介意。本就是她苦心追来的人,能有今日的圆满,她也满意了。 她为他找了许多借口,以此证明他心中是有她的,并自欺欺人。直到晏长裕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封曾经的五皇子妃、他的弟媳陆瑾为贵妃,元朝才明白这才是他爱一个人的样子。 他那么喜欢陆瑾,所以即便群臣反对,顶着骂名,也要给她一个圆满。 ——这份感情,该多么让人感动啊? 他与陆瑾本就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若不是阴差阳错,怕是早就修成了正果。如今晏长裕想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娶回宫,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她这个发妻原配? 他已给了她皇后的位置,为她空置了一年后宫,已是仁至义尽。若她还要闹,便是不知足,便是无理取闹。 人家是两情相悦,她就是那拦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恶毒糟糠。 着实碍眼。 若不是因为陆瑾身份特殊,弟媳嫁兄有悖伦常,如今被攻击谩骂的就是元朝这个一国之后了。她若聪明点,便应该早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或可还能做个尚算体面的皇后。 自那日后,元朝的病就更重了。 她的身体向来健康,怎会突然病得这么重?不用他人说,元朝心里也有数了——有人想要她死。 而能在皇宫中,对一国之后下手的人,屈指可数。 “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取!”这两日,元朝胃口不怎么好,难得听她想吃东西,袭月高兴极了,忙悄悄擦了擦眼睛,转身就朝御膳房跑。 这种小事本来是不需她这个大宫女做的,但两日前,因皇后娘娘砸了陛下着人送来的东西,其他宫人便都被撤下了。 “既然想住冷宫,便该按照冷宫的规矩来。” 听说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话。 按照冷宫规矩,住进冷宫的妃子最多身边只能留一人伺候。是以,堂堂一国之母,身边竟就只留下了她一人。 便是她家姑娘未出嫁时,也未曾有过这般寒酸委屈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此,袭月便心疼极了。她跑得很快,只想要早点把姑娘想吃的芙蓉糕拿回来。只是冷宫本就偏僻,离着御膳房就更远了。 以袭月的脚程,这来回一趟,至少得差不多半个时辰。 之前元朝住进来,冷宫也是安排了小厨房的。不过现在也撤了。 袭月离开后,元朝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套极漂亮的衣裳。以红色为主,配着浅蓝色与白色,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华美程度比之皇后吉服也不差。 但这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的衣裳。 她收到它时,便很是喜欢。只是那时,她即将出嫁,便未曾穿过,只能把它压在了箱底。当初搬到冷宫时,那么多衣裳中,她最先想起它。 也不知为何,偏偏把它一起带了过来。 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元朝换上了它。 她坐在了梳妆台前,专注地看着镜中的女子。她生得美,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正是最美的年岁,便是病了,也还是极好看的。 但元朝瞧着还是不满意。 她想给自己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可惜,她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任由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幸而她生得好看,便是披散着头发,也漂亮。 她又拿出胭脂在脸上抹了抹,苍白的脸色瞬间多了抹艳丽,越发惹人瞩目。又点了唇,画了眉,元朝这才心满意足的看着镜中恍若仙女一般的女子笑了。 “真好看!” 她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美美的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忍不住咳嗽,她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也不知下一世,她还能不能生得这么美。 若是不好看,那可太亏了。 元朝撑着梳妆台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喉间一阵腥甜,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刚点了唇,若是吐了血,便不美了。 她美了一辈子,便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墙外,隐隐的喜乐声一直未绝。 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似乎也能听见那头的欢声笑语。元朝却已经没心思在意了。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上,双手放在腹间,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恰时一只小雀落在了窗台上,绚丽的颜色与这个春日极为相衬。 “叽叽——” 小雀面向她的方向,叫了两声,声音稚嫩清脆,极为好听。鲜活灵动,是这世间最生动美好的一抹色彩。 死时有一只美貌小雀送行,也不算冷清了。 元朝翘起了唇。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死前的那一瞬,这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幼时的万千宠爱,少女时的绚丽多彩,她曾爱一个人爱得轰轰烈烈、勇往直前,即便那人不曾爱她,她也没有辜负自己。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已比这世间许多人来得精彩了。 回顾这一生,若说遗憾,便是她没来得及亲手甩那对狗男女几巴掌!早知道,搬进冷宫之前就应该先揍那狗男人一顿的。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这么戏弄元朝郡主,把她当成傻子耍。 即便那人是晏长裕,也不行。 所以,真的是太可惜了!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元朝惋惜的想,真是死也死的不甘心。 冷宫外响起喜钟声时,袭月终于赶回了冷宫。她提着芙蓉糕,开心的推开了房门,“娘娘,奴婢取回芙……” 余下的话此生再未有机会说出来。 看着床上已无声息的女子,袭月的眼泪簌簌而下。 她的郡主再也吃不上最喜欢的芙蓉糕了。 * “郡主冰雪聪明,这才几日,便有这番长进了。瞧瞧这鸳鸯,栩栩如生,多般配啊!”镇国公府,朝阳居,文嬷嬷指着少女手中的香囊,笑着夸道,“郡主这般用心,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您的心意,定心生欢喜,必会好生珍惜。” 才不会呢。 若是元朝没记错,这只花费了她许多精力与心血,承载着她满腔情意的香囊最后的下场,是染满污秽,被人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地上。 她自小便不爱女红,为了绣这只香囊,险些把手都扎肿了。可惜这女红也是讲天分的,任凭她拼尽全力,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勉强强。 想来以晏长裕那般高的眼光,怕是嫌弃至极。 也就是看着她长大的文嬷嬷能闭着眼夸。 最后她花了大力气绣出来的香囊,晏长裕反正看也未看,转头就随意扔在了一边,从未佩戴过一次。 重来一次,元朝才不愿再白费力气。 是的,重来一次。 元朝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重新回到了自己刚及笄的时候,一切将将开始,尚能回头的时候。她望向窗外的姹紫嫣红,感受着自己鲜活的身体,开心的笑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 重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不合适 只不过元朝笑过之后,又有些懊恼。 只因她回来的这个时间点,稍稍有点缺陷。这时,她虽未与晏长裕成亲,却已经由圣上下了圣旨,正式赐了婚。 想到这婚事是怎么来的,元朝便想要骂自己一句。 晏长裕虽是太子,但其实地位颇有些尴尬。他乃元后所出嫡子,是圣上的第四子,若论出身,在诸皇子中,晏长裕自然最是尊贵。 可惜,元后生他时难产。血崩而亡。当夜更是血月当空,钦天监算出大凶之兆,是以,晏长裕一出生便被示作不祥。 只是听说圣上与元后伉俪情深,舍不得责怪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甚至宠爱有加,在晏长裕五岁时,他便下旨立其为了太子。 爱重之心,毫不掩饰。 然而或许真是应了钦天监所说的大凶,晏长裕生来尊贵,却是多灾多难,二十年来大病小灾不断,半年前,更是不幸坠马,摔断了一条腿。 经太医诊断,想要恢复如初非常难,有极大可能会落下残疾。 堂堂一国太子,当然不能是残废之身。 一时间,朝臣纷纷上奏请圣上废太子重立新储。圣上虽一直未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晏长裕这太子之位难以长久了。 曾经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似乎一夜间被人避之不及。 便是过去了数年,元朝也记得那一夜。 继后令诞,宫中举办宴会,元朝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自然也应邀参宴。宴上热闹喜庆,诸位皇子身边皆围绕着许多人,唯独太子周围,空荡荡的,冷清至极。 青年独坐在案前,执着青瓷酒杯,遥遥望着诸人言笑晏晏。他脸上没笑,眉色也仿佛染上了冰霜,俊美的脸上更是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病态,孤零零的坐着。 只一眼,元朝当时便心疼了。 她本就对晏长裕有意,瞧着自己喜欢的人受冷落,陷入低谷,怎会不心疼怜惜?所以,她头脑一热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元朝其实很久之前便见过晏长裕了。 只是那时,她与他各自皆有婚约在身,她与圣上养子瑞王定了亲,他亦与承恩公嫡长孙女、亦是他表妹陆瑾定下了婚约,便是起了心思,元朝起初也没想过朝他走得近一点。 结果晏长裕坠马伤腿后,竟解除了与陆瑾的婚约。他此时本就地位尴尬,再没了这桩婚事,更是走到了极艰难的境地。 元朝出门赏宴时,便常听到不少人私下嘲讽太子殿下成了拔了毛瘸了腿的凤凰,再尊贵,也只是个废物。 ——但曾不过十三岁就能独自猎虎杀熊的少年殿下,又怎会是废物?曾经如天神一般把她从匪徒手里救出来的英雄,又怎可能是废物? 少有人知,早在许多年前他们便见过一次。在她最害怕最绝望的时候,是那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把她从那间漆黑的小屋子里救了出来。 “小姑娘,别哭。”他看着她,先是蹙眉。然后,微微倾身,朝坐在地上狼狈的她伸出手,唇角翘了翘,眉眼柔和,轻声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那是元朝最狼狈的时候。 她全身上下都是各种污秽泥巴,又脏又破,就像是街边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可是那突然出现的漂亮哥哥没有嫌弃她脏,拉着她的手,真的送她回了家。 他雪白的衣裳上沾着未干的血迹,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也染了红,一手执着剑,一手牵着她出了那间恐怖的黑屋子。 走出门的刹那,有温暖的光落下来,洒在他的俊美的脸上,好看极了。 那是他们的初遇,她不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他也不知道她是镇国公府的小郡主。那是晏长裕第一次对她那样笑,也是唯一一次。此后直到死,晏长裕也未再那样对她笑。 那时,他意气风发,全身像是闪着光,耀眼得不可思议。小元朝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这世上最最好看的人,可那一刻,她想这个大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所以她决定让他与她并列第一。 尚未长成的少年太子已那般强大厉害。 因此,元朝其实一直不明白,以晏长裕的身手怎会坠马,并且还伤得那般严重。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便是找出真相也不能让他的腿立即恢复如初。 当时最重要的是,该如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世人多爱踩低捧高。 她可是镇国公的嫡女,圣上亲封的郡主,论起尊贵,唯有公主能与她相比。 镇国公卫震,从戎数十年,战功赫赫,从不一败仗。十年前,更是亲率一千铁骑,破了北边部族的联军,亲取了敌军的首将,若不是他,或许十年前大周便没了。 所以在百姓们心中,大将军卫震是大周的定海神针,是保家卫国的战神英雄。 比起镇国公,众人还是更喜欢称他卫将军。 只可惜五年前齐州一战中,卫大将军右臂不幸中箭,因耽搁太久,最后竟废了这一臂。也是因此,大将军才从战场退了下来,在京城做了镇国公。 卫家数代忠良,卫大将军虽退了,但膝下的两个儿子都长成,便上了战场。两个小卫将军,皆是将帅之才,接连立下大功,让敌军闻风丧胆。 就在所有人都庆幸卫大将军后继有人时,却接连传来噩耗。 长子卫轻舟战死沙场,次子卫重山于战场上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卫家两子的陨落,不仅于卫家来说是大事,于大周而言,亦是最惨痛的损失。没了卫家二子镇守,其他诸将不敌,大周连失三城,若不是卫大将军硬撑着病躯及时赶去,后果更加严重。 卫大将军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如今只剩下了唯一的幼女。元朝出生不久便被封为郡主,生来受尽瞩目与宠爱。 所以那夜后,元朝私下找了瑞王,向他提出了解除婚约。他们的婚事乃是利益结合,两人之间并无男女感情,其实便是没有晏长裕,元朝也会想办法解除这婚约。 她想要的从不是合适,而是两情相悦的恩恩爱爱、白首不离。 她骄傲自我,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在婚事上,自也不会妥协。她从来都是个果断的性子,既然下了决定,便绝不会拖泥带水。 如今放弃了晏长裕如此,当初想要与他在一起亦是毫不犹豫。 瑞王同意了,而后,她便去找了爹爹。 最后想方设法求来了一张赐婚圣旨。 为了这张赐婚圣旨,她弃了御赐的婚,伤了家人的心,撞的头破血流也坚持要冲上去。而今,却又要用尽手段毁了这曾经求之不得的婚事,当真讽刺。 * 她身后站着的是镇国公府,身份尊贵足以做太子妃,以至皇后,却也因此太过敏感,并不适合嫁给皇子。否则,必会打破平衡。 是以,皇帝才为她与养子瑞王虞晋赐了婚。 这桩婚事,无论是皇帝,还是镇国公府,其实都还算满意。 瑞王只是皇帝养子,并不是皇室血脉,没有接任皇位的可能。而且瑞王从未与任何一位皇子走得近,只效忠皇帝一人,他娶了元朝,不仅能平衡朝堂,还能为皇帝解决心腹大患。 她父亲威望甚重,又得民心,功高震主,自然会惹得君上忌惮。但她父又是功臣,身后还有数十万将士,皇帝也不能随意动他,否则定会动摇军心民心。 瑞王便是皇帝培养出来,接任她父亲位置之人。八岁时,虞晋便被送到了她父亲麾下,与她父亲还有师徒之名。 皇帝此举,镇国公府当然明白。卫震并无谋反之心,是以,也接受了瑞王这个徒弟,并且悉心培养,不比两个儿子差。 瑞王也不负所望,十三岁时便已上阵杀敌,并且大放异彩,很快便扬名天下。瑞王与她的婚事是很多人都乐见其成的,包括那些想要夺嫡的皇子龙孙。 毕竟瑞王只是义子,没有资格与他们争。 所以当元朝提出退婚,并要嫁给太子时,许多人都反对,很多人都来劝她,告诉她,她与晏长裕的不合适。 只可惜元朝不是性子娇软的姑娘,相反,她是一旦认定就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倔牛。 她当时太年轻了,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纨绔,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合适,只当是家人不愿她跟着太子受苦。 毕竟那时的太子前途不明,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她一意孤行,只一心想要去拯救她受尽委屈的大哥哥,温暖他拥抱他,告诉他,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他了,她也要他。 多伟大多深情啊! 结果事实证明,她感动的只有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其实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大笑话。 包括晏长裕。 * 坐在窗前的少女生得极好。 暖白色的肌肤,如玉一般,又带着暖色的莹润光泽,是天生,亦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她天生一双美人眼,眼睛大,眼尾却又微微上挑,清灵之余又多了艳丽。小而挺的鼻子下,是殷红的唇瓣,唇珠圆润饱满,微微上翘,娇艳欲滴。 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眉心一点红痣,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明丽的光晕。本就生得极美了,如今一笑起来,饱满的颊边更是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甜而不腻,让人不由心醉神迷。 “咱们郡主生得真好。放言京城,不,是整个大周,也无人能及。”便是日日瞧着,冷不丁地,文嬷嬷依然险些看得入了神,张嘴便忍不住使劲儿的夸,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嬷嬷夸张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我又岂敢称天下第一美?”话虽这般说,元朝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嬷嬷往后可记得不要在外面说这些话,若是被人听见了,怕是被人笑话咱们张狂。” ——意思就是在家里可以随便说。 文嬷嬷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不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嘴里哄着:“谁敢笑话咱们郡主?况且,老奴说的可都是实话。” 实话嘛。 那最是让人高兴的了。 “这香囊就只剩最后一点了,郡主今日可要继续?”文嬷嬷问,“不过女红伤眼,郡主也无需着急。瞧这进度,定能赶在太子殿下及冠之前完成。” 再过两日,便是当今太子晏长裕的及冠礼。早在许久前,元朝就在为他准备及冠之礼了。晏长裕喜欢古画,元朝便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寻来了失传已久的名贵古画。 她还觉得这些不够,便想着亲手为他绣一只香囊。 香囊乃贴身之物。 晏长裕佩戴着她亲手绣的香囊,便也表明他是有主之人了,旁的女子可不能染指。香囊寄托一腔情思,也间接宣誓着主权。 元朝自来都是个霸道的性子,她看上的东西,除非她愿意,否则旁人是绝不能碰一下的。若是他人碰了,她是绝不会再看第二眼的。 东西如此,人自然也如此。 “郡主,卫一回来了。” 恰这时,袭月领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郡主。回郡主,属下打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卫一一进来便行礼道,“殿下今日出门踏青游猎了。” 卫一是父亲卫震给她的侍卫,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办事能力极强。今早,便被元朝派去打听晏长裕的消息了。 她瞧着卫一,恍然又回到了前世。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这般好的时节,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若是以往,元朝自也早就约着小姐妹们出门了。但这段时间,她却是日日待在家中,只为了绣一个满意的香囊。 而在她傻乎乎被绣花针扎手指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在陪着自己的小青梅表妹陆瑾踏青游玩,好不悠哉。 犹记得当她得知此事时,带着满腔愤怒和委屈去寻晏长裕,只为要他一个解释。她那时多傻啊,只觉得,只要晏长裕告诉她,他与陆瑾清清白白,她便信他。 可那男人只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道:“我与陆瑾没有关系,你若在意,尽可放弃这桩婚事。” 他甚至连多解释一句都不屑,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其实真算起来,晏长裕还真未骗过她。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他一直都表达的明明白白,是她自己看不清,是她太自视甚高。 ——晏长裕现在不喜欢她又如何?她自信,总有一日他会喜欢她。 她是金尊玉贵、仙姿玉貌的元朝郡主,爱慕她的男子数不胜数,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得不到晏长裕的心。 这世间,没有男人能拒绝她。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以至于,自信成了愚蠢,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傻子! “卫元朝,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那时,清朗明日下,晏长裕长身玉立,依然一袭素衣,俊美如初。他看了元朝身后的卫一一眼,面对她的质问,眸色淡淡,如霜如雪。 是提醒,亦是警告。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2. 不合适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绝艳 上一世,元朝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待她那般冷淡。明明初见之时,他并不是那样的,他也曾对她温柔过。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通。 直到后来,躺在冷宫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喜乐声,她才明白。 不是她不够好不够美,而是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是晏长裕心中理想的妻子。 他从未想过娶她,一切只是她自作主张罢了。 “来人,更衣。” 元朝放下手中香囊,站起身,直接道,“嬷嬷帮我梳头吧,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去郊外骑马吧。” “郡主是想去见太子殿下吧?”文嬷嬷与袭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朝笑了笑,并未解释。 毕竟她对晏长裕情根深种一事,早就深入人心了,便是她现在说了,也无人信。如此,何必废话? “郡主今日想换哪一身?昨日,绣房刚送来了郡主要的新衣。”文嬷嬷问。 晏长裕喜好淡雅之色,所以常着素衣。元朝为了迎合他,为了让他多看她一眼,便让人做了不少素色的衣裙。 镇国公府的绣娘裁缝们技艺精湛,便是素裙也精致漂亮,可其实并不适合元朝。 她容貌艳丽,更适合那些浓艳的色彩,素裙反倒会压了她的容色。 “不了,换一身艳色的吧。” 便如上一世,她临死之前,也换上了她最爱的艳装。 * 城郊,皇庄。 “殿下,是镇国公府的人。”侍卫查探回来后,恭敬地向前方年轻的太子殿下禀报,“应是元朝郡主派来的,可要属下把人召回来?” 他指的正是卫一。 当朝太子身边自然不缺侍卫,即便晏长裕地位飘摇,身边守卫也堪称严密。卫一的踪迹自然是瞒不过的。 自从坠马之后,曾光芒万丈的太子殿下便沉寂了下去,极少出现在人前。外人都以为太子是因断腿一事自卑,以至于不敢出面见人,只知太子搬出了东宫,去了城外皇庄修养。 也是因此,许多人都笃定太子的腿定是真的废了。 “不用了。”听到镇国公府与元朝郡主,晏长裕微微蹙眉,面色冷淡,隐有不耐,“派人加强防范,今日守卫之人皆下去领二十鞭。今日之事,孤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没有孤的允许,无论是谁的人,都不能放进来!” “……属下领命!” 侍卫早有所料,闻言毫无意外,只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只不过退下去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太子殿下的近卫,他们都知那位元朝郡主对殿下的心意,可也更清楚殿下对这位元朝郡主无意和冷淡。 他们也都见过元朝郡主,说实话,无人不被那位郡主的容貌惊艳。 那样的美人,世所罕见,便是性子嚣张跋扈了一些,却也不打紧,反倒显得可爱。任谁被这样一位尊贵又美丽的姑娘倾心对待,怕是都难以自持。 偏偏他们家殿下对此无动于衷,毫无怜惜之意。 侍卫心中又是一叹,想来也是因着殿下铁石心肠,那位郡主才会忍不住派人前来打听殿下的行踪吧。 可惜他家殿下却是不愿承了这美人恩。 “殿下如何说?” “能说什么?走吧,下去领罚!”出来之后,其他侍卫忙围上来打听,侍卫摆摆手,叹息,“往后无论是谁,没有殿下允许,都不许再放进来。” “包括元朝郡主的人?” “自然。” 事实上,殿下重点指的便是这位郡主了。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 “郡主那般容色,殿下当真一点也不动心?” “殿下端方持正,岂是那等会被美色所迷惑之辈?”当即有人反驳,“元朝郡主再美,那性子也不是殿下所喜。” “我瞧着,殿下怕是还念着陆姑娘。” “陆姑娘虽比不得郡主貌美,但性子极好,柔情似水温婉动人,娶妻本就当娶贤。”有人惋惜摇头,“只可惜,两人有缘无份。” “行了行了,都别提了。若是被殿下听见了,岂不是平添伤心?”这些侍卫都是自幼选出来,跟在晏长裕身边的,最是忠心。哪怕如今太子式微,他们也不曾背弃,最是维护自家主上。 众人闻言,俱都闭了嘴。只是提起陆姑娘与殿下的婚事,谁人不惋惜?元朝郡主再美,也不是殿下心中所爱,是以,再好也是比不过陆姑娘的。 “不过今日陆姑娘也来了。” “……所以,想来元朝郡主怕是很快就要赶过来了吧?” * 元朝确实来了,与前世一样。得到卫一传来的消息后,她就立刻赶了过来。只是上一世,她是因嫉妒而来,只想宣誓主权,赶走情敌。这一世,她却是为了远离晏长裕而来。 她要与晏长裕解除婚约,这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仔细筹谋。 上一世,她为了这份婚约已经闹了太多笑话了。这一世,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若她此刻直说要解除婚约,在外人眼中,便只剩下无理取闹、任性妄为了。 元朝不太在意自己的声名,但如今她不能不顾镇国公府的脸面。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充分的理由。 比如,太子与青梅表妹旧情难忘,她黯然神伤,终于决定退出,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即便再不愿见到这对狗男女,元朝还是得来。她可记得,今日晏长裕与五皇子等人走马,陆瑾先是不小心坠马,被晏长裕所救,后又意外落下河中,被五皇子救下,最终因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由圣上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曾经的未婚妻与自己的弟弟定了亲,该多伤心难过啊?所以,她当然得帮他一把。 * 城郊猎场。 一行锦衣玉袍之人聚在一起。不仅是公子们身着劲装,鲜妍靓丽的姑娘们也俱都打扮利落干净,每人旁边还立着精神的马儿,瞧着似是要来一场比赛。 “方才五殿下英姿勃发,着实让人佩服。”有人笑着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奉承,“无怪乎五殿下能拔得头筹,在下心悦诚服!” 今日天气正好,正是适合踏青围猎。是以,由五皇子晏长启领头,一群京中贵子贵女们相约一起,一早到了城郊。 有人想要奉承晏长启,便提议来一场驰逐。 五皇子晏长启乃当今继后所出,在诸位皇子中,除太子外,身份最高。如今太子将废,自然便显出了他来。 况且继后也出自承恩公府,与元后乃是嫡亲的姐妹。 晏长启只比晏长裕小一岁,也是自幼习武读书,也算是文武双全。 唯独一人,立在一旁,与这边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与众星捧月的五皇子相比,他周身着实冷清了一些。 城郊猎场距离皇庄很近,晏长裕到底还担着太子之名,无论心中怎么想,其他人来此,自然不可能绕过他。 作为血缘关系最近的皇弟,五皇子就更不可能不来见自家这位太子兄长了。 再说,他今日前来,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计划。 目标正是晏长裕。 没有皇子不想登上那至高之位,同为嫡出皇子,晏长启当然也不例外。而他想要坐上储君之位,首先便得把晏长裕踩在脚下! * “太子哥哥,你脸色这般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众人热闹之时,一旁,陆瑾悄声走了过来,望向晏长裕,盈盈水眸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心,“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容貌秀美,身着浅色素衣,比不得元朝的艳丽,却更显温婉端庄,又不失清丽动人。 不仅容貌出色,陆瑾还素有才女之名。 承恩公府乃是诗书起家,族中儿女皆自幼读书习字,雅正端方。在陆家众多女儿中,陆瑾也是其中最出色的。还未及笄,才名便已扬名京中。 出身显赫,却不跋扈张扬。有才有貌,性子还温和持重、不骄不躁。这才是世家贵族最满意的佳妇之选。 若不是之前她早已被皇家定下,承恩公府的门怕是早便被媒人踏平了。 “谢表妹挂怀,孤无碍。” 晏长裕朝她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却是透着股疏离客气。 陆瑾眼圈霎时泛了红。 “表哥,您是不是生瑾儿的气了?”陆瑾仰头,眼里似泛起了点点水意,“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的婚约……” “表妹无需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孤。”晏长裕淡声打断她道,“况且,婚约本是孤先提出解除的,与表妹无关。往事已过,无需再提。” 他看上去颇为淡漠疏离,仿佛对面前的少女没有半分情思。可若是没有,缘何在知道自己可能残废时,主动向圣上提出解除婚约呢? 这分明是为了不拖累她,分明是他不忍她跟着他受苦才忍痛这般做。 甚至为了不让她污了名声,甘愿主动放她自由。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此等情谊,又如何不教人动容? 所以即便晏长裕表现得冷疏,陆瑾也只是仰头望着面前俊美殿下,的光更是水光点点,仿若有万千难以诉说的情意。 她朝他走近,忽而脚下一绊,身体下意识朝眼前人前倾,虽未扑进他的怀里,却是拽住了他的袖子。 而那俊雅的公子也并未拒绝。 炎炎日光下,两人脉脉相望,仿佛周身都闪着温温柔情蜜意。便连熙光也格外偏爱这对有情人,落下余晖,为他们镀上璀璨暖光。 元朝打马而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一如前世。 “元朝郡主?” 有人听到了马蹄声,紧跟着望了过来,入眼的便是一抹艳色,惊艳之余,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一声,也惊动了那一对正温情脉脉的男女,两人一同朝她望了过来。 只一瞬,那太子殿下便已眉色骤凉,周身暖意尽散。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3. 绝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情深 只见骑在白马上的少女一袭艳色红装,一头青丝用簪子高高挽起,露出了纤长雪白如玉的颈子,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在发光。 她没有下马,只随意的坐着,手上漫不经心的牵着缰绳,居高临下一般的望来。 雪肤桃腮,眉间红痣,恍然真像是仙子落了凡尘。 马场上有不少人,无论男女,望向红装少女的目光都难掩惊艳,几乎要被那一抹浓艳红影吸去了心神。 在场之人莫不是世家豪族出身,俱都是见过世面之人,然饶是如此,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微微愣了愣神。 元朝仿佛没有发现众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她的目光只落在了不远处的晏长裕与陆瑾身上。 上一世时,她不愿承认,可这一刻,她不再自欺欺人。 她不会再试图闯进晏长裕的世界,一个本就没有她位置的世界。 两人遥遥相望,元朝这一次清楚的看见了他蹙起的眉以及眼底深处的隐隐不耐。她笑了笑,翻身下了马。 “……郡主怎么来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有人瞅了瞅太子与陆家姑娘的距离,当即小声道,“这次,怕是又得闹起来了。” 其他人一听,也立时明了。 太子殿下都快成废人了,前途黯淡,在他退了婚后,京中许多贵女都避之不及,偏偏元朝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在这种时刻,她不仅退了与瑞王的婚,还主动请求赐婚于太子殿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闹得满城尽知,所有人都知这位郡主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比郡主的热情如火,太子殿下显得清冷了不少。 听说殿下还曾私下找过圣上,请他收回这桩赐婚。 面对第一美人的青睐,太子殿下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许多人都猜测,太子殿下怕是还对陆家姑娘旧情难忘。 是以,每逢太子殿下与陆家姑娘在场,元朝郡主都会赶来,把自己的未婚夫婿看得极紧。 一人追的紧,一人躲的远,听说太子殿下之所以搬到郊外皇庄来,除了养伤,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躲郡主。 此刻,瞧着那红衣郡主朝那对曾有婚约的表兄妹走去,不少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觉怕是有好戏看了。 “呀!” 那头,陆瑾仿佛如梦初醒,忙松开了攥着晏长裕衣袖的手,快速的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慌忙对走近的元朝解释,“郡主莫要误会,我与太子哥哥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她眉目生急色,似是真的害怕元朝误会。 “我方才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脚,并无其他。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与太子哥哥作证。” 温婉灵秀的女子咬了咬唇,似乎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元朝就要打她骂她欺负她似的。 “你来这作甚?” 没等元朝开口,晏长裕先走到了陆瑾身前,似是想要把人护在身后,唯恐被元朝欺负了。 元朝看着他,忽而笑了,“殿下这是甚话?我来此,自是为了玩耍。今日天光好,不出来耍耍,岂不是辜负了好时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边的白马。 她笑起来时,雪腮上露出了两个小窝,竟不如平时的张扬嚣张,而是多了几分纯然无辜。 那白马似乎也读懂了她的意思,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元朝唇角笑意深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它的身体。 “不是说要走马吗?”她一甩马鞭,笑道,“还等什么,来一场如何?”她微抬着下巴,任由暖光映在自己脸上,笑着环顾四周,仿佛真的没有生气。 “郡主……您真的不要误会。”陆瑾抿了抿唇,从晏长裕身后走出来,清丽的脸微白,“您不要与太子哥哥置气,要怪便怪我吧,是我举止不妥,让您误会。” 她一袭淡蓝色素裙,素雅清灵,背脊挺直,一副隐忍受屈的模样。 “陆姑娘这话可真是奇怪,本郡主什么时候说过误会你与本郡主未婚夫的关系了?你又是从何处看见我生气了?我是打你们了,还是骂你们了?” 自是都没有的。 非但如此,她甚至言笑晏晏,一幅和气的模样,甚至还邀请大家一起赛马呢。 陆瑾眸色微微变了变。 元朝一脸难以理解的神色,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本郡主已想通了。往日是我着相了,如今想来,却是本郡主钻了牛角尖。毕竟——”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瑾,目光一寸寸扫过,红唇微扬:“本郡主该对自己有信心,不是吗?” 虽然她没有说明,但意思不言而喻,至少在场的人都不蠢,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何况是身为大才女的陆瑾? 那一瞬间,她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温婉。 隔着远时,对比还不明显。但当元朝与她站在一起时,恍若皓月与萤火。她几乎完全被那充满了攻击侵、略性的美丽掩盖了。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艳色下,她显得暗淡无光。 不用陆瑾看,她也能知道此刻,其他人的目光会落在谁的身上。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下意识搅紧,修建整齐的精致指甲几乎要刺破柔嫩的掌心。 “本郡主可是大周第一美人,会有人不喜吗?除非是瞎子。”红衣郡主恣意一笑,微扬的下巴满是骄矜。 若是其他人说这般话,定会被人嘲笑狂妄自大。然由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名正言顺,非但生不出讨厌,甚至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点头赞同。 不过有人不喜,便是瞎子,所以……郡主难道是在嘲讽太子殿下是有眼无珠吗? “所以陆姑娘放心,从今后,本郡主再也不会误会你与我的未婚夫。我相信你们,定然是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元朝微微加重了语气。 “太子殿下,您觉得我说的可对?” 她偏头看向沉默良久的晏长裕,极为真诚。她都这么通情达理、温柔大方了,晏长裕还能说她无理取闹吗? 她确实要送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代表她得祝福他们。她不是不会玩心机,只是不屑去玩。 如今也不过是成全这对狗男女罢了。 不是想装清白吗? 那她当然得帮他们一把。 如她所想,晏长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看着她。 元朝觉得无趣,扭头不再看他。 “郡主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人去接你。”恰时,五皇子带着人走了过来,视线在元朝脸上停留了几息才移开,笑着道,“皇兄可真是好福气,着实让人羡慕。” 元朝不喜那对狗男女,也不喜这位五殿下。 面对不喜的人,她向来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直接道:“不是赛马吗?开始吧。” 五皇子晏长启眸色沉了沉,面上倒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不错不错,趁着时辰还早,不如再来一场。”有人立刻出来打圆场。 “来都来了,自然要尽兴才是。” 其他人也跟着道,恰此时,忽而有人道:“太子殿下可要一起来?早便听说太子殿下骑射绝佳,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太子殿下风采英姿。”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晏长裕的左腿。 太子晏长裕确实擅骑射,可那都是在之前了。如今谁人不知,太子坠马断了腿,成了一个瘸子? 瘸子……怎么骑射? 若是以往,元朝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护着那人。但这一次,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晏长裕会答应的。 ……毕竟有陆瑾在,堂堂太子岂会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便是再难,也会撑下去。 况且,旁人瞧他是落魄小可怜,经历了一世的元朝却知,这人从始至终都不可怜,更不需要人心疼。 他从来都不是病犬,而是一只暂时蛰伏的恶虎。 只要寻到机会,必会以最强大的姿态反扑,然后毫不犹豫的撕碎猎物。 深宫中,无生母护持,还背着不祥之名的人,却能做了将近二十年太子,并在最后登极大位,又怎会需要她的保护? 所以她当然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她会如他所愿,再也不做多余之事了。 事实亦是如此。 年轻的太子殿下面色平静,看了一眼说话之人,须臾,淡淡应了一声:“好。”抬眼的刹那,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的掠过了元朝。 清清凌凌,无甚温度。 话落,他抬步朝前走,虽挺直着背脊,但左腿的不和谐依然清晰可见。对比曾经的意气风发,着实让人心疼唏嘘。 元朝瞧着,却是别开了眼。 一语不发。 * 这场赛马不分男女,愿意参加的人都上了。大部分人是以玩闹为主,尤其于贵女们而言,骑射本就可有可无。 唯有有心人,心中另有算计。 元朝与陆瑾都参加了。 陆家虽是诗书之家,自来看不上舞枪弄棒,但骑马还是会学的。只是会是一回事,擅长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瑾有些生疏的上了马,纤弱的身子瞧着就让人心惊胆颤,着实惹人怜惜。有人劝她还是不要参加了,这位才女温柔一笑道:“我虽不擅长此道。既然来了,可不能扫兴。输赢并不重要,何不痛痛快快乐一场?” 听听这话,多体贴懂事?又多洒脱潇洒? “可若是出了意外……” “有两位殿下和诸位在,便是出了意外,陆瑾也不怕。”她淡淡一笑,“我相信大家会护住我的。” “自然如此!”五皇子笑道,“表妹放心,本殿会护着你的。” 晏长裕没有说话,但墨深的眸微抬,似是看了那骑在马上颤巍巍的素雅少女一眼。沉默即是他的回答。 元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只听一声箭响,数匹健马霎时飞驰而出。 “驾!” 自从成了皇后,元朝便再也没有这般畅快的骑过马了。身为将门之女,虽因早产的缘故,她并未如几位兄长那般习武,但骑射并不比他人差,对比京中的贵女们,更是万里挑一。 清风拂动,衣袂翻飞间,那红衣白马成了这暖春中最最美丽的风景。许多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追着那道丽影而动,甚至包括上一世陆瑾的夫君五殿下。 唯独那清雅素袍的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未看一眼。 “……啊!” 待听到一声娇呼,陆瑾身子一晃,眼见着要从马上坠下去,俏脸惨白,惊惶的看向晏长裕,“太子哥哥……” 那伤势未愈的太子殿下立时毫不犹豫的疾驰奔去,冒着坠马的风险,去救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情深意重,可见一斑。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4. 情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冷漠 元朝冷静地看着。 前世她因此嫉妒、愤怒又不满,可更多的是伤心难过。她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上陆瑾,不知道为何晏长裕就是不多看看她。 所以那时,看到晏长裕竟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去救陆瑾时,她整个人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支配,直愣愣的冲了上去,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那些人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但元朝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说什么。无非是嘲笑她自作多情,上赶着把自己送上去,讽刺她不学无术、粗鲁无礼,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元朝向来活得自我,那些人再看不惯她又如何,难道还敢在她面前说不成?相反,面对她时,他们还得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低头行礼,所以她是不在意的。 从始至终,能伤到她的人,都只有那一个人。 旁人的万千恶欲,也抵不过晏长裕的一句:卫元朝,不要无理取闹。 彼时她还有满腔自信,能够撑着她勇往直前,追寻这一份她自以为的美好感情。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最后却在晏长裕身上一败涂地。 她的自信,被一寸寸碾成了灰。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够好? 元朝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明白,也才敢承认她输了,输给了她从未真正看在眼里的陆瑾。 输给了晏长裕。 她曾骂过他冷心冷清,是个没有心的人,事实上,晏长裕非但不寡情,而且相当专一痴情。 只不过他痴情的人不是她而已。 这场惨烈的失败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及时止损。 或许一开始,她对晏长裕的感情并未多么浓厚,但不服输的她不愿放弃,以致于一点点走进深渊,一点点背离正确的路,最后想要回头,便得抽筋裂骨、撕心裂肺的痛一回。 所以这一次,元朝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看着她的未婚夫是如何把心尖尖上的表妹护下的。 “太子殿下!” “陆姑娘!” “快救人!” 这边的意外也惊住了其他人,本来护持在周围的侍卫立刻冲了上来。 只是陆瑾骑着的那匹马像是发了疯,疯狂的横冲直撞,非但停不下来,还影响了场上的其他人。 那些本就娇贵的贵女们更是娇呼不断,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救、救命!” 一匹马发了狂,很容易影响其他马的情绪。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晏长裕与陆瑾那头,难暇他顾。 然就在这时,有匹红枣色的马忽然嘶鸣一声,似乎是被其他马踩中了蹄子,痛得大叫,立时疯了一般朝前狂奔。 骑在马上的绿衣少女脸色惨白,死死的攥着缰绳,然而娇弱的贵女那小小的力气哪里制得住发狂的马? 眼看着就要被甩飞出去,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要死了吧。 从马上摔下来,定然死得很难看很惨烈。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传来,绿衣少女只觉一阵香风吹来,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却是抱住了一截柔软细嫩的腰肢。 好软,好细…… 她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双手越发搂紧了。 “嘶——”一声低呼在头上响起,紧跟着一道娇斥,“抱够了吗?快松手!腰都要被你掐断了!” 绿衣少女懵然的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一张娇艳花容,她怔怔的瞪大了眼睛。 “吓傻了?” 元朝驾着马跑出了混乱圈,在一旁停了下来,见刚才救下的人傻乎乎的盯着她瞧,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见人还是傻傻的,不由蹙眉,思索片刻,伸手捏了捏少女的脸。 “郡、郡主?” 直到脸颊上传来细微的疼痛,绿衣少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我没死!” “当然没死,本郡主救了你。”元朝挑眉,语气嚣张。 犹记得上一世,这场意外闹得很大,因为死了人,死得还是卫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霍姣姣。 也就是她现在救下的这位绿衣少女。 元朝本来是不准备出手的,因为霍姣姣与陆瑾是手帕交,与她关系可不怎么样。细究起来,她们也算是敌人。 卫家的家训,绝不能对敌人心软,所以她是不决定管的。 只是方才两人靠得最近,她偏头一眼便看到了霍姣姣苍白绝望的脸,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忽而像回到了上一世临死的时刻。 是人都怕死。 她当然也不例外。 上一世她之所以坦然赴死,不是她不想活,而是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若有活下去的机会,她定然会牢牢抓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出手救下了霍姣姣。 “呜呜呜呜……” 元朝话音还未落,霍姣姣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扁嘴大哭了起来。一点贵女的风范都没了,哭得狼狈极了,眼泪糊了满脸,难看死了。 还脏! 元朝脸色都变了,伸手就要把她扒开,结果霍姣姣却像是小粘糕似的,死死的粘住她,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我、我没死!我没死!” 霍姣姣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救命! 元朝已经感受到了胸前的湿润,是霍姣姣的眼泪,或许……还有鼻涕!思及此,她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快放手!” 她几乎想要尖叫了。 霍姣姣抽了抽鼻子,非但没有起来,甚至还埋得更紧了。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太好了!殿下果然英勇不凡,幸好太子殿下救下了陆姑娘,否则……” 好在这时混乱终于平息了下来。 听着那头的动静,霍姣姣暂时停了下来,元朝立时趁此机会翻身下了马,远离污染源。 因着晏长裕及时出手,陆瑾有惊无险,此刻正白着一张俏脸惊魂未定。侍卫们出手也算快,幸运的是并未造成伤亡。 那匹发疯的马被晏长裕控制住,险之又险的停了下来。 “多谢太子哥哥,若不是您,阿瑾怕是凶多吉少。”陆瑾仰着脸,红着眼,眼泪却并未掉下来,力持镇定的向晏长裕道谢,外柔内刚不外如是。那种破碎与坚韧结合的复杂感,让其他人都为之侧目。 明明害怕极了,却尽力维持着镇定,保持自己的仪态,让人敬佩又心疼。除了那泛红的眼睛,唯一泄露她内心恐惧的便是她攥着晏长裕衣袖的手。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也恪守礼教,注意着男女大防,没有与男子直接接触。任谁都要赞一声规矩好。 元朝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低不高,但此时现场安静下来,足以让其他人听见。听见这熟悉的笑声,众人下意识看了过去。 晏长裕也抬眸淡淡看去。 因为方才一番激烈的动作,本来带着病态的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点红晕,他挺直着背脊,犹如青松苍柏,让他整个人显得多了丝神采飞扬,越发耀目。 “郡主莫要误会!殿下方才只是……” 陆瑾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急着开口就欲要解释。 “我懂我懂,方才是太子殿下见义勇为。”不等她说完,元朝已经说道,“殿下心怀大善,自不会见死不救。无论方才是谁出事,本郡主相信殿下都会出手的。” 她这般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直接把陆瑾余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险些維持不住仪态。 不仅是陆瑾,其他人也觉得诧异。 以至于,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见众人愣住,元朝仿若不知缘由,笑着道,“本郡主瞧着天气有变,怕是要下雨,又出了这意外,想必诸位都没了赛马的兴致,不妨便下次吧。” 说罢,她先一步朝外走。 “……郡主真的不介意?” “她不是最在意太子殿下吗?瞧着这一幕,当真不生气?” “反正我不信。估计是装得吧,私底下不知气成什么样了。”有人摇头,“就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了。” “也对,谁不知道元朝郡主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看得比眼珠子还紧?所以肯定生气了!” 身后的议论元朝一概未理。 有时候解释再多也不用,总有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卫元朝再也不爱晏长裕了。 * 天气确实有变。 明明不久前还是明媚烈阳,没多久,天上便飘起了雨。这情况,众人自然无法回城,便都先转去了旁边的皇庄。 雨没下多久,便又放了晴。众人已决定今夜留宿皇庄,又受了惊吓,便决定好好游一游这座皇庄。 一切与上一世无甚不同。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不久之后,陆瑾便会不小心落入湖中,正好被五皇子所救,随即不久便顺势被赐了婚。 元朝的计划便是,拦住五皇子,给晏长裕创造机会。想必看着自己心爱的表妹溺水,他定然会毫不犹豫跳下水救人。 如此,这一次有了肌肤之亲的就是他们。 以陆瑾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妾,元朝便能借此机会假装“忍痛”解除婚约,成全他们。 如此这般,晏长裕还能说她无理取闹吗? 他该感谢她才是!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元朝对这座皇庄还算熟悉。众人按照上一世轨迹一起游湖,因着人数不少,所以分了几条船。 陆瑾与五皇子在一艘船上,元朝与晏长裕在另一艘船。两条船隔得不远,只有几米的距离。 ……三、二、一! 元朝在心里默数,当数到一时,果真便听扑通一声,陆瑾似是脚下一滑,直接栽进了湖里。 元朝目光微动,朝隐在暗处的卫一示意。 “不好,陆姑娘落水了!” 众人连连惊呼。 “表妹!” 五皇子当即便要跳下去救人。 暗处的卫一看准时机,伸手一弹,一颗极其微小的石子打中了五皇子的腿。他立时面色一变,竟是单膝跪在了地上,没了力气下水。 侍卫们都在岸上,要游过来需要时间。 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侍卫们都有些踟蹰。其他公子们也犹豫不决。 元朝眸光淡淡。 想来晏长裕要忍不住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冰凉的湖水里挣扎,他还能坐的住? 元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不远处的晏长裕看了过去,却不想男人恰时抬眸,竟是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在了一起。 元朝愣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毫无防备之下,元朝身子一歪,就朝湖里落了下去。 霎时,至少一半的身体侵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眼见着就要被湖水淹没,一只炽热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元朝朝上伸的手腕,猛然用力把她拽了上来。 他的手炙热如火,元朝的手沾了湖水,冰凉如雪。相触的瞬间,两人皆是颤了一下,下一瞬,元朝只觉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本能地溢出了一丝痛呼。 “卫元朝,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不等元朝反应,头上传来了男人冷冽不耐的声音,“孤与陆瑾没有关系,你若介意,大可放弃这桩婚事。” 是晏长裕的声音。 与上一世相似的话语。 又冷又硬,比霜雪还要凉。 那头,没有五皇子搭救,陆瑾竟然自己游回了船上。 元朝瞬间明了,晏长裕这是误会她在学陆瑾,目的便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只觉浑身冰凉,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窖,红润的脸色霎那间没了血色。 他们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元朝浑身湿淋淋的,她说不清是身体更冷,还是心更冷。 上一世晏长裕册立贵妃的时候,元朝没有哭;独自在冷宫等死的时候,元朝也没有哭。 她比不上爹爹和兄长们的厉害,可她也是卫家的孩子,是大将军的女儿,她再娇气再怕疼,也从不哭。 卫家的人,流血不流泪。 她记着。 临死都记着。 可这一刻,元朝只觉得眼眶酸痛到了极致,她仰着头,看向晏长裕,咬着牙回了一个:“好。” “晏长裕,”她握紧了手,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喜欢你了。” 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再也不要。 少女的眼红红的,像是藏着一把火,几欲把人吞噬。晏长裕下意识蹙紧了眉,却是一字未发,越发冷了眉眼。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5. 冷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不信 因着又出了意外,众人也没了玩乐的兴致,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便索性散去,各自回去休息了。 陆瑾落了一场水,虽说爬上来了,但到底是个弱女子,当即便被送回了屋里。紧接着,便是寻医问药,沐浴换洗,好一场忙活。 今日随行的贵女有好几位,皆与她交好。相邀着一起来探望。不算小的屋子里,香风阵阵,好不热闹。 “多谢各位姐姐妹妹来探望,我喝了药,已无大碍了。”面对众人的问询,陆瑾温和得体的向诸人道谢。 落落大方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见她确实无甚大碍,其他人便也放下了心,开始有心闲聊了。 “你无事便好,方才可真是吓着我们了!” “对,咱们女子名节最大,那些人下水救人,难免会有接触。”贵女们心有余悸“幸而阿谨会凫水,不然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当时五殿下是想下水救人的。只不知为何,腿似乎出了问题,像是使不上劲。”这话还是比较委婉,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可都是亲眼看见,五皇子猛地跪倒在了船上,模样颇为狼狈。 闻言,陆瑾眸光微闪。无人注意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搅紧,似是愤怒。 “说起来,若不是那位突然作怪,太子殿下定是也要下水救人的。”有人哼笑道,“她还想学阿瑾,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幸而太子殿下目光如炬,可不会上了那妖精的当。”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屋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你们信她说的话吗?” 在船上时,元朝并未刻意压低音量,所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她那句“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当然不信。” 当即便有人不屑的摇头。 “当初是她一心追着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可惜殿下才不是那等看重美色的肤浅男子,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估摸着是眼见着上赶着不行,便想换个法子,比如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四个字一出口,屋子里顿时笑作了一团。 “我瞧着太子殿下心里念着的还是阿瑾,哪里看得上那粗俗不堪的卫元朝?若不是实在爱重,殿下又怎会担心拖累阿瑾,所以主动退了婚?” 提起陆瑾与晏长裕曾有过的婚约,不少人都觉得惋惜。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又痴情专一、洁身自好,这般好的男子。换做是我,其实便是废了腿,我也是愿意的。”有人大着胆子说,又看向陆瑾,“阿瑾,你若是舍不得,不妨去找太子殿下。” 陆瑾低垂着眉眼摇头:“往后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与殿下已然缘尽。况且如今殿下与元朝郡主已定了亲,这些话若是让郡主听见了,怕是不合适。” “可殿下又不喜欢她!” “我瞧着,殿下非但不喜她,甚至还颇为厌恶。否则方才在船上时,为何当众给卫元朝难堪?” “她当太子殿下是那等寻常男子不成?竟还妄想欲擒故纵,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了……” “你们够了!” 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言的霍姣姣忽然开了口,“方才分明是意外,是那船身忽然晃动,卫……元朝郡主才不慎落了水。”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众人不信,“阿瑾刚落水,她就跟着落了下去,我可不信这是巧合。” “不错不错,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对,无非是想要换个方式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力罢了。” 霍姣姣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半年来,所有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元朝郡主有多么喜欢太子,该怎么相信忽然之间,她就不喜欢太子了? 这未免也太不合逻辑了。 * 没有人把元朝的话当真。 不仅是旁观者,这其中也包括晏长裕。这半年里,元朝为了他所做之事,外人瞧见的只是一部分,便会如此笃定她对他的感情,何况是亲身经历的所有的晏长裕? 天色已黑。 书房里点着灯,寂凉的烛光映在男人的清俊的脸上,衬得他眉眼间的凉色越浓。晏长裕坐在书案前,正拿着本书看。 神色专注,似乎不为任何东西所动。 叩叩。 须臾,书房的门被敲响。 “殿下,时辰不早了,可要传膳?”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太监常文。他轻叩着门,站在门口,小心翼翼问。 晏长裕的目光从书上移开,似是才发现天黑了。他抬眸朝窗外看了看,只瞧见了深沉的暮色。 今夜无星无月,夜色便更加深沉了一些。 “传吧。” 片刻,他淡淡道。 常文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走,而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 “还有何事?”见他如此,晏长裕微微蹙眉问。 “殿下,今天郡主落了水,说不得会受寒,您可要去瞧瞧?”常文小心观察了桌案前的男人神色一眼,见他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一时也摸不准这位主子的想法。 随着年岁渐长,殿下越发捉摸不透。哪怕他跟了殿下十几年,也难以看懂。 “落了水,唤大夫便可,孤去有何用?”年轻的太子面色淡漠。 “……老奴瞧着,今日郡主很是生气。” 常文忍不住补充。 元朝郡主与殿下这桩婚事虽说有些瑕疵,但事已成定局,常文还是更希望这两位主子能够琴瑟和鸣。 况且郡主一片真心,便连他这个阉奴瞧了也颇受触动。 他家殿下如今式微,旁人多是避之不及。常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家殿下独自一人支撑至今,若能得一知心人相伴,乃是幸事。 只可惜,他家殿下面对元朝郡主时堪称铁石心肠。如今日这事,便是他这个旁人看了都难受,何况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岂不是更加委屈。 “郡主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若是哄几句,她定会消气的。”常文道,“那些气话,也能收回去。小姑娘闹闹脾气很正常。老奴瞧着,郡主今日是真的伤心了。” 虽说没哭,可那双泛着红意的眼,却比哭了还让人心疼。 “她生气与否,伤不伤心,与孤何干?”晏长裕叩下案上的书,语气淡淡,“她要闹便由她闹,孤倒是希望她能做到今日所说。这桩婚事本就不该存在。” 话间,他抿了抿唇,似有不耐。 “可……” “孤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不等常文再说,晏长裕冷了脸色,“往后不必再提她,孤不想听。下去传膳。” “……是。” 见他当真发了火,常文不敢再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不过半刻钟,晚膳便端了上来。 这些日子晏长裕养伤,太医嘱咐了不能用大荤,吃得便偏清淡。往日,无论人到没到,郡主都会吩咐人送补汤或者药膳来。 若是她人来了,那定会亲自送过来。 自晏长裕搬进皇庄后,从无一日落下。 唯独今日,本该放补汤药膳的地方是空着的。晏长裕仿若并未发现这点小事,安静的用了晚膳。 不到一刻钟,便放下了箸。 “殿下今夜可是胃口不好?”常文瞧见桌上的菜只动了一点,饭也没动几口,与殿下平日里的食量相差巨大,忍不住开口,“老奴让厨房送些补汤来?” 补汤二字,让晏长裕蹙了蹙眉。 “不用了,孤用好了。撤下去吧。”不等常文再说,他已起身又朝着书房去了。见此,常文无奈只好闭了嘴。 * “今日之事可查清了?” 书房里,晏长裕坐在案前,神色隐没在橘黄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下方,身着黑衣的暗卫正恭敬立着。 大周皇族,无论皇子还是公主,五岁后便都可以拥有暗卫。暗卫只忠于主上一人。只是为了维护皇权,暗卫数量有着严格要求,通常也只是武功比侍卫更高一些,护着主子安全而已。 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然谁也不知道,晏长裕身后跟着的暗卫已经足以威胁到皇权。 “禀主上,已查清了。”暗卫上前一步,把手中东西呈了上去,边恭声回道,“属下发现马与船都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幕后之人动作隐秘,扫尾堪称干净,暂时没有拿到明显的线索。” 马会发狂是中了药,只是那药应是特意配制,若不是他们早有防备,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 “今日您所在的船之所以忽然晃动,也是因为当时有人藏在水底,故意为之。所以郡主落水应不是故意。” 当时主上与郡主在同一条船上,郡主落水,身为未婚夫,殿下自然要去救人。如此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殿下与郡主的婚事便不可能再更改。 所以幕后之人的目的,想来便是要坐实了这桩婚事。 他们虽然故意传出主上的腿可能废了的消息,但还是让那些人不放心,所以便想出了这个计策。 本来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元朝郡主会忽然冒了出来,打着双方都是措手不及。 主上若是真娶了元朝郡主,腿废了,倒是无碍。可若是没废,定会被圣上忌惮,储君之位将更不稳。 暗卫能想到的,晏长裕自然也能想到。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案前,没有说话。书房里,顿时安静到了极点。暗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背脊生起了阵阵寒意。 “今日郡主既说出了那话,或许当真可能会主动退了这桩婚事。”沉默良久,暗卫斟酌着说。 晏长裕没有说话,右手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腹间仿若还残留着一丝冰凉又细腻的触感。他不自禁又摩挲了几下,便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不经意的动作。 “如此,甚好。” 半晌,俊美的太子无甚温度的开了口,“望她说到做到。孤等着她来退婚。”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6. 不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走了 翌日一早,天刚擦亮,元朝便立刻带着人回了城。昨日她来这里,全是为了利用陆瑾溺水一事,可以名正言顺的解除婚约。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不但晏长裕没有下水救人,而且陆瑾竟然还自己游了上去。 那湖水很深,陆瑾能靠自己上去,说明她游水的水平不低。可元朝清楚记得,上一世时,陆瑾完全是一幅不会游水的模样。 待五皇子把她救上来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两世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世五皇子没有及时下去救人。 元朝脑中灵光一闪,总觉得这其中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若陆瑾一直都会游水,那她落水一事,只怕就不是意外了。 只是如今线索太少,她暂时猜不出背后因由。 这些事暂且不提。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顺利退了她与晏长裕的婚事。错过昨日,便只能找其他机会了。 元朝本想徐徐图之,好体面的退了这桩婚。然而她到底是个受不住气的,所以昨日在船上终是忍不住说了那话。 不管其他人有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反正她必须把这口气给争回来! 若不是昨天太晚,城门已关,她是恨不得连夜就赶回京城的。这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郡主,真的不与殿下道别吗?”马车上,袭月忍不住问,边小心瞧了瞧自家郡主的脸色,却见她面色冷淡,没有半分留恋不舍之色。 须知,往日来皇庄,每逢离去时,郡主都是依依不舍的。 只是顾忌着名声,便是再想留下来也不行。 “没有必要。” 反正她是走是留,想必晏长裕都不在意。 “袭月,昨日我说的话字字为真。”元朝眉梢挂着冷霜,无比认真的道,“我会想办法退了这桩婚。往后,再也不来了。” 袭月瞪大了眼,“郡主,您真的这样想?”身为郡主的贴身婢女,袭月比旁人了解的更多,更清楚郡主对太子殿下的心意。 这桩婚事乃是千求万求来的,如今,郡主真的舍得放弃吗? “当然舍得。”元朝面色平静。 原来是袭月因为惊讶,无意识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本郡主身份尊贵又貌美如花,什么男子找不到?缘何偏偏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元朝冷笑。 歪脖子树……是指的太子殿下吗? 郡主竟用这样的词形容殿下,这可是前所未有,难道郡主当真想通了? 袭月难以置信之余,又忍不住欣喜,脱口而出:“太好了!郡主,您终于想通了!”太子殿下虽好,但只他对郡主无意,便已不是郡主的良人了。 只不过作为奴婢,她管不着主子的事,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伺候好主子。唯愿主子过得好。 闻言,元朝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不仅是外人,便连她身边的人也不看好她与晏长裕的婚姻。 只是上一世她一叶障目,像个傻子似的一头撞上去。 直到头破血流,才如梦初醒。 “对,本郡主想通了。”元朝翘起了唇角,望着窗外的春光,一字一顿道,“你且记着,我不仅要退婚,我还要寻一个知心人,与他相知相许、朝朝暮暮,儿孙满堂!” 她要痛痛快快的活,轰轰烈烈的爱,精彩的走过这一生。 * 元朝离开时的动静不大,是以,直到众人也备车准备离开时,一直没瞧见元朝。着人去问,这才发现她竟是已走了。 “真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着实出乎意料,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天才刚擦亮,郡主的车马便离开了。”守门的侍卫如实回道,“瞧这时间,此时郡主应已到了京城了。” 那这走得可真是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都不由自主的朝一旁来送行的晏长裕看了一眼。 晏长裕向来重视礼仪规矩,作为东道主,客人离开,他自然会出面。何况此次五皇子一行非富即贵,身份都不简单,他当然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不过到底是储君,与其他人都保持着距离。 此时便是被那么多双眼睛偷偷瞧着,他也面不改色,只朝众人稍稍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至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元朝的突然离开有任何反应。心如止水,不外如是。 “……太子殿下果真是吾辈楷模。” 有公子哥儿忍不住感叹出声。 元朝郡主那般容色,他竟是当真无动于衷,反正换作是他们,是决计做不到的。众人也不好随意议论储君之事,感叹了几句,便也都陆续上了车离开了。 不一会儿,皇庄便恢复了平常的安静。相对于昨日的热闹,更显冷清。 晏长裕早已习惯了这份冷清,并未有什么不适,如往常一般用了膳,便径直去了书房。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过去。 一切都很平静。 待到暮色降临时,宫里却来了人。是继后小陆氏身边的掌事太监。 “老奴拜见太子殿下。”掌事太监恭敬行了礼,开门见山,“禀殿下,娘娘说了,后日便是您的冠礼,还请殿下明日回宫,可莫要误了时辰。” 继后小陆氏乃是元后的嫡亲妹妹。元后逝去时,晏长裕尚在襁褓之中,继后进宫后,因是嫡母又是亲姨娘,洪文帝便作主,让人把晏长裕抱给了继后。 直到晏长裕被册为太子,搬去东宫,这才从继后宫中离开。 “劳母后费心,孤明日便回。” 闻言,掌事太监便笑道:“那敢情好,殿下若回去,娘娘定然很是高兴。这些日子,娘娘茶饭不思,就盼着殿下回去了。” 晏长裕勾了勾唇,淡淡回了句,“孤亦然。” * 皇庄里发生的事不是秘密,目睹的人众多,各家都有眼线,自然很快便传了出去,并传进了宫中。 第二日,宫里便传来了皇后的口谕,召元朝进宫。 对此,元朝心中早有预料,并不觉得奇怪。 都说继后与太子母子情深,胜似亲母子。继后对太子处处爱重,便是亲生的五皇子也比不得。 所以听说了养子与未婚妻子感情出了问题,怎会没有动作? 一早,宫里便来了人接元朝入宫。 来人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足可见对元朝的看重。 上一世,因着晏长裕的关系,元朝对皇后虽不算亲近,但也是尊敬有加。但凡得到什么好东西,总会想到这位婆母。 皇后说的话,她也是从来都放在心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这位皇后挺喜欢她。毕竟若不是看重她,怎会每次都派自己的大宫女来? 这可是陆瑾这皇后嫡亲侄女也没有的待遇。 直到很久之后,元朝才知道,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戏。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 元朝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宫里的景色。 因着是春季,好多花儿都开了,多是外面没有的名花名草,休整的整整齐齐,虽少了野趣,却多了华贵,也别有一番风情。 直至进了皇后所居的慈元宫。 “可算是盼来了!” 元朝才刚进去,还未来得及行礼,一双手便被一衣着明丽华美的美丽妇人握住,笑着对她说。 正是继后小陆氏。 她虽已是快四十岁的人,却保养得极好,瞧着还不到三十,风韵犹存。她生得温婉可人,眉目端庄柔和,瞧着元朝的目光中带着慈爱和亲近,整个人显得尤其和善可亲,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还唤什么皇后娘娘?你与长裕已定了亲,跟着他唤母后便可。”皇后笑道,“本宫还等着喝你敬的茶呢。” 上一世时,皇后也经常对元朝说这话。那时,元朝心中羞涩喜悦,因此对皇后便更亲近了一些。 她本就不是个扭捏的人,皇后既然这般说,她便也大方应了,私底下改口唤了母后。 表面上皇后高兴地应了,却不知背地里,慈元宫的人都在嘲笑她。 “多谢皇后娘娘抬举,只是臣女与殿下尚未完婚,唤母后不合规矩。”上一世慈元宫的人都嘲笑她没规矩、粗俗无礼,这一世,她自然要还过去。 提出改换称呼的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所以没规矩的是谁? 话落,殿中便静了静。 元朝却是恍若未觉。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个天真的大傻子,当然察觉不出这些机锋了。至于不小心讽刺了尊贵的皇后娘娘,那也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臣女来,所为何事?”元朝并不想在这里多待,也不想多看皇后那张假笑脸,直接问道。 “本宫听说,你与长裕闹了矛盾?”皇后到底修炼到家,面色如常,“长裕性子清冷,但心地是好的,你莫要与他闹气。他是个慢热的性子,其实最是重感情。待他知道你的好了,自然就离不得你了。” “你对长裕的心,我们都明白的。” 元朝垂首,没回话。 皇后只当她是在伤心,又安慰了她几句,转头才说起正事:“今日本宫召你来,主要也是为了长裕冠礼之后的事。” “他即将及冠,往常如他这般年纪的皇子早就成了亲,唯独长裕不同。他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皇后叹了一声,“但他身为储君,自然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照着规矩,宫中皇子们成亲前,都会赐上两个司寝宫女……” 说到此,她微顿片刻,看向元朝,似是等待什么。 这是元朝第二次听皇后说这事。 上一世时,方听到要给晏长裕赐司寝宫女,她立刻就怒了。她从未想过要与旁的女子分享丈夫,是以直接拒绝了皇后,还与晏长裕闹了一场。 彼时,陆瑾也与五皇子定下了婚约。 面对此事,陆瑾贤惠大度的应了,甚至还亲自为未来的夫君挑选妾室,处处彰显着正室的贤德。 如此更衬得元朝不识大体,像个恶毒的妒妇。 两人高下立见。 以皇后的聪慧,难道不清楚她的脾性吗?正是因为清楚,皇后才故意提出此事。她一方面想要坐实她与晏长裕的婚事,一方面又不愿看到他们夫妻恩爱,便以此来推着她去与晏长裕闹。 “元朝,你也知道,这是皇室规矩。长裕又是储君,更要……” “好。” 这一次,不等皇后说完,元朝大方的应了。 “……你同意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应了,皇后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上,准备好的话全都没用了,脸色微微变了变。 “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吗?这是皇室规矩,我自然要同意。” 她连晏长裕都不要了,还管他纳不纳妾?他又不是她丈夫! 元朝非常通情达理:“娘娘慈爱,便有劳娘娘了。” 皇后被她意料之外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也没了心思再与元朝周旋。又说了一会儿话,勉强留元朝用了午膳,便寻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 月明如水。 今夜的天色格外漂亮,星月高挂,映着皇宫的景色,倒是美极。 皇后以想念她为由,今夜把元朝留在了宫里。元朝本想拒绝,但又担心引起怀疑,便按耐住了离开的心思。 皇后的速度很快,才与元朝说了要为晏长裕挑司寝宫女,下午便备好了。甚至还特意让元朝亲眼瞧了瞧。 是两个难得的美人。 元朝夸了两句,便没别的反应了。 见此,皇后没再说什么,看上去似是消停了。直到晚膳过后,元朝出去散步消食。 走在慈元宫的小花园时,正好看到了被两位美人环绕的太子殿下。 柔和的月色衬得两个美人更加动人,两人身上的衣裳轻薄,隐约能看到点点肉色,动作间更是妩媚娇艳,惑人心神。 被她们围在中间的男人,一身素衣却难掩神容,比之身边的两个美人竟还要耀眼。 元朝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了。 身后,晏长裕听到这脚步声,心头微动,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少女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没冲上来发火,更没如往日一般痴缠上来。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7. 走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睡了 只一眼,元朝立刻就明了皇后的目的。难怪今夜要留她在宫中,想来便是故意要让她撞见那一幕。 这宫中的人,当真个个都老谋深算。 可惜,她不是曾经的卫元朝了。 想通了关节后,元朝也没了散步的兴致,转身便回了暂住的偏殿。今日进宫,她自然不能带伺候的人,是以,候在偏殿的都是皇后安排的人。 瞧见她若无其事的回来,领头的宫女脸色有些奇怪。虽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元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丝异样。 ……难怪方才她要出去散步,不让这些人跟着,他们会那般痛快答应。 她有些意兴阑珊。 其实很多事,元朝不是不懂,她没有那些人聪明,可也没有那么笨。上一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那时她爱着晏长裕,自然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拥抱旁的女子。 所以哪怕明知皇后也许用心不纯,她还是去了。 因为元朝明白,即便是没有皇后的设计,这一件事总有一日要闹起来,只是早晚而已。 正如外界所传,她就是个霸道的妒妇。哪怕她再爱晏长裕,也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否则,上一世的最后,在得知晏长裕要立贵妃时,她也不会搬进冷宫。 ——无论那位贵妃是不是陆瑾,她都不会接受。 上一世,元朝之所以在晏长裕身上坚持了那么久,不仅是凭着一腔热血爱意,也因为那很多年里,晏长裕身边都只她一人。 不是没有人给他送美,但他从未接受过。 元朝至今还记得一回。 那时她陪着晏长裕去了青州办事。青州知府想要讨好他,便背着她把自己生得最千娇百媚的女儿送上了晏长裕的床。 结果晏长裕直接把人扔了出来。 元朝赶过去时,恰好看到只着单薄轻纱的少女瑟瑟发抖的倒在地上,眼中带泪怯生生的望着前方的俊丽男子,楚楚可怜,又妩媚至极。 便连元朝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平生见过的最媚的女子,诱人极了。 晏长裕却看都未看一眼,只冷冷说了一个“滚”字。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了她,朝她伸出了手。 “知知,过来。” 元朝是她的封号,知知才是她的闺名。自她被册为郡主后,除了家人,再没有人唤她的名字了。 那是晏长裕第一次这般唤她。 后来青州知府一家都被下了狱,知府更是被问斩,元朝才知道,原来青州知府不仅把女儿送来,还给晏长裕下了那种药,以防万一。 “听说那药很是烈性。但凡中药,若是不纾解,恐会伤及内府。”这是文嬷嬷仔细调查得到的消息,“中了药的人,几乎无人能忍受。” 能在中了烈性药的情况下,还把那活色生香的美人扔出来,便只这一点,已是万人难及了。 也是因着此事,便连文嬷嬷都对晏长裕有改观,甚至忍不住说:“殿下平日里虽冷清寡言了一些,但这只是性子使然,老奴瞧着,殿下还是很在乎郡主的。” 若不是如此,他何必生生忍着? 世间男子,但凡有点银钱的,大都三妻四妾,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太子? 那一夜,除了唤了一次她的名字,多换了一次水,晏长裕与往日其实无多少不同。 他们房事不算频繁,但也不是很少。有时隔得久了,晏长裕也会比平日热情一些、弄的久一些。 此次距离上次两人亲近已有一月之久,所以元朝并未察觉有异。 若不是文嬷嬷提起,元朝根本没有发现晏长裕中了药。所以元朝才会生了错觉,当真以为晏长裕虽从未言说,但还是对她有情分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溺在这种错觉中,弥足深陷、自欺欺人。所以当陡然听到晏长裕要纳贵妃时,不亚于从高处重重跌下,仿如天塌地陷。 如今想来,他不是性子使然,也不是洁身自好,他之所以不碰那些人,无非是因为那些都不是他中意的而已。 至于她? 至少担了个妻子的名分。 况且,元朝纵有万千不足,唯有容色,无人质疑。 她曾把晏长裕奉为谪仙神明,高高在上、冰清玉洁,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一个也会因色所迷的男人。 “我乏了,安置吧。” 元朝径直走向了床榻,褪下外衣,躺了上去。 竟就这般睡了。 * “她当真是这反应?” 慈元宫正殿,听着宫女的禀报,皇后深深皱紧了眉目,“确定她亲眼瞧见了?” “禀娘娘,奴婢确定。” 散步时,虽元朝没让人跟着,但不代表他们不可以隐在暗处。这宫女有些功夫,悄悄藏在后面,除非是高手,否则常人难以发现。 所以她是亲眼瞧见了全程的。 皇后拧着眉站了起来。 “太子呢?” “禀娘娘,太子拒了那两个美人,径直回东宫了。” 晏长裕到底曾养在皇后膝下多年,回宫之后,于情于理都要来拜见嫡母。为了让计划顺利,皇后是故意安排在那处,然结果并未如她所想。 心中有一种失去控制的不安感。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 皇后却是毫无睡意。 “她当真半点不在意?”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闻言,她的奶嬷嬷刘氏便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老奴瞧着,那卫元朝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您且等着,她肯定忍不了多久的。” “您想想,她之前多喜欢太子?怎会一夕之间,就变了?” “太子又不是没对她冷言冷语过。” 皇后想了想,稍稍安了心,只是心底的那丝不安感还是经久不散。她只是想要挑拨卫元朝与晏长裕的感情,可不是真的想要她弃了这婚事。 * “殿下,夜深了。” 东宫书房。自从慈元宫回来后,晏长裕便一直在书房待到现在,再待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 常文看了看天色,忍不住上前提醒,“已快寅时了,不如安置吧。”明日……不,今日便是殿下的冠礼。太子及冠不同常人,流程规矩繁多,所以晏长裕卯时便得起床准备。 算一算,现在就寝,最多也只能睡两个时辰。 “安置吧。”晏长裕放下手中书,伸手按了按眉心,声音淡淡。他径直站起身,朝寝殿走,只是走了几步,却忽而皱了眉。 他抬手嗅了嗅衣袖,似是嗅到了难闻的味道,脸色冰凉,冷声道:“备水。” 常文张了张嘴,到底没再提醒今夜已经沐浴过一次了。 瞅着晏长裕的面色,他不敢耽搁,忙下去吩咐人备水。做完这些后,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唤了一个小太监来。 “去慈元宫那边守着,但凡有消息,立刻报来。尤其是偏殿的动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错漏。”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立刻跑走了。 今夜发生的事,身为贴身大太监,常文当然知道。更甚者,他当时便在现场,是亲眼看见郡主转身就走的。 这可真是与之前大不相同。 常文不禁就想到了那日在船上,郡主亲口说的那句“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当时只当是赌气的话,直至如今,才感受到了一点真实。 算算日子,距离皇庄一别,郡主已有两日未有任何动静了。 补汤药膳没了,每日的问询也没了。往日那般喜欢殿下的郡主,今夜瞧见殿下被其他女子环绕,竟然就这样走了。 不闹不气,仿佛当真不在意。 常文本以为殿下会高兴。 毕竟他知道自己殿下并不想要这桩婚事,只是想要解除婚约,非得郡主那方同意才行。 如今郡主瞧着似乎不执着了,但殿下似乎也没有他预想中的高兴。 常文进去书房收拾时,忍不住瞧了一眼桌案上今夜晏长裕翻看的那本书——他家殿下天资聪颖,甚至有过目不忘之能。往常专注时,一个时辰甚至就能翻完一本书。 如今半夜过去,这书竟然只翻了几页。 * 直到把身上那股恶心粘腻的香气洗净,晏长裕才从浴池中出来。此时一番折腾过去,又是半个时辰没了。 待他躺在床上时,已是寅时一刻了。 明明洗了那么久,但似乎还能闻到女人身上的那种味道,这让晏长裕有些厌恶。皇后的意图,他很清楚。若不是他同意,那两个司寝宫女也不可能近他身。 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的目的不是卫元朝与他闹,而是要她明白他们不可能,要她主动弃了这桩婚约。 他甚至连那两个宫女的模样也没看清。 反倒是惊鸿一瞥间,那乌发少女的背影刻入了心里。 她该是刚沐过浴,发间还带着点点湿气,发髻散开,只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拢住了一半的发,剩下的一大半随意的披散着。 随着拂过的夜风,那乌黑柔顺的发丝与那红色的发带一般,微微飘动着,偶尔交缠在一起。 他只瞧见了那道纤细的背影,夜风吹起了她宽大的衣袖,偶然露出了一截玉白的手臂,衬着乌发,越发显得娇嫩。 晏长裕攥过那手。 所以很清楚那玉雪一般的柔肤有多么娇嫩,微微一用力,便能在上面留下刺目的痕迹。 他又下意识磨了磨指腹。 不过只一下,便倏然顿住。随即,他冷着脸闭上了眼睛,很快睡了过去。睡意朦胧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只如玉赛雪的柔软女臂。 他攥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它。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8. 睡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不是她 “常文,备水。” 东宫,刚到卯时,常文便听见正房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低沉,像是没有休息好。 常文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应了一声,吩咐宫人去备水了。 待反应过来后,他又有些奇怪。须知太子殿下并没有早晨沐浴的习惯,况且他昨夜才刚叫了两次水。如今又不是夏季,才是初春,天气尚带着一丝凉意,这才隔了两个时辰又叫水,未免有些奇怪。 他是个阉人,暂时没想到其他地方。待到晏长裕去沐浴,他进屋去收拾,瞧见了有些濡湿的被褥,以及残留在空气中一点点味道时,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因为如此。 想明白之后,他的老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红,忙快速地把屋子收拾出来。又是换床单被褥,又是熏香通风,处处都亲自动手。 因为殿下平日里清心寡欲,甚少有这种时候,他便也忽略了——太子殿下已经及冠,这个年纪,早已该成亲生子了。唯他家殿下,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直到现在也还未娶亲,身边甚至连个近身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思及此,常文难免有些心酸。 “昨夜那两个司寝宫女身上的味道可查清楚了?” 一刻钟后,晏长裕从浴房出来。他只着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外面随便罩了一件素色袍子,身上还带着浓浓的水汽。 对比常文的复杂心情,晏长裕面色如常,便连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清冽。若不是常文刚亲自换下了那濡湿的被褥床单,也会以为这只是一个与往常无甚不同的早晨。 “回殿下,已查清了。”闻言,常文立刻回,“那两个司寝宫女身上的香气确实带有催情的成分。” 想来是皇后为了以防万一,故意做的,可惜低估了他家殿下。莫说殿下根本不重欲,何况还是那般的庸脂俗粉? 连元朝郡主那般的绝色美人,殿下都能不动心,又岂是两个小小宫女能破的? “原是如此。” 晏长裕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话,似只是随口一问。 常文也没有多想,眼瞧着时辰不早了,忙上前亲自伺候晏长裕更衣。东宫自是有宫女的,只是他家殿下素来不喜女子近身,所以这种事通常是常文亲自做的。 今日是冠礼,东宫定然会很热闹忙碌。寻常人家男子及冠尚且麻烦,何况是当朝太子。 即便晏长裕如今“式微”,这及冠礼也不会敷衍,甚至更加浓重。 除了冠礼前的准备工作,最为重要的便是正礼,届时皇帝皇后以及各宗室大臣等都会出席,是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其实古往今来,储君的冠礼多会提前。近则十二,远则十五,少有当真满了二十才行冠礼的。 男子唯有行了冠礼,才意为正式成年,尤其还是在皇室。唯有行了冠礼,皇子才能正式参政上朝。 外界都说陛下爱重殿下,即便殿下许会残废,也不忍废黜储位。但若当真爱重,为何连一个冠礼都要拖到现在? 常文心中有诸多不满,却只能压下。 今日流程复杂繁多,身为东宫掌事大太监,他是绝不能给殿下丢人的,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此次正礼的地点在文华殿。 圣上为主,设御座于殿庭,设冠席于殿之东壁,择三公太常为宾赞,三加冠。每一步都极为隆重严肃,一整套流程下来,耗时好几个时辰。 晏长裕平日里多着素服,清冷低沉,带着几分飘渺之气,不像是一国储君,更像是一名落入凡间的谪仙。 今日换了色彩浓重繁复的吉服,为他增添了许多的烟火气。 二十行冠礼也有优势,至少此刻,当观礼的众人瞧见着吉服缓缓走来的太子时,都忍不住心神一震。 比起已经近五十的洪文帝,正值青春的太子似乎气势更足一些,甚至有隐隐压过圣人之势,让人为之侧目。 上首,洪文帝眸光微动,忽而站了起来朝下走,亲自上前握住晏长裕的走,带他朝前走。 “吾儿,长大了!” 偌大安静沉肃的正殿中,洪文帝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声,望向身边太子的目光隐隐泛着红意。 “儿臣拜见父皇。” 晏长裕面色谦恭向他行礼,礼仪规矩无一处不好,处处都透着恭谨。 因着动得急了一些,他受伤的左腿再无法掩饰,行动间透着几分不自然。洪文帝瞧见了,眼圈更红了,像是心疼。 “吾儿受苦了。” “托父皇洪福,儿臣无碍。”晏长裕垂首,又是一躬。他低头的模样,仿佛也带着一丝黯然神伤。 观礼的众人瞧见,无论心中是何想法,面色都是惋惜之色。 父子两人当着诸多宗室贵亲与大臣的面温情了几句,点到即止。很快便又在内侍的提醒下,开始接下来的流程。 正礼结束后,按照规矩,晏长裕还要去谒见生母。可惜元后早逝,他只能拜其牌位,再去慈元宫,拜见养母兼嫡母。 皇后早已正装等着,待晏长裕来时,当即站了起来,受了他的拜礼后,红着眼亲自扶着他起来。 “吾儿长大了!” 与洪文帝一模一样的话,只是皇后又加了一句,“该成亲了。若姐姐泉下有知,瞧见你成婚生子,定也能安心了。” 她口中的姐姐,便是她的嫡姐,元后大陆氏,也是晏长裕的亲生母亲。小陆氏此刻提起元后,便是为了提醒晏长裕。 “你身为大周储君,当为皇室开枝散叶,为诸皇子做表率。”小陆氏道,“你与元朝定亲已有数月,可想过什么时候完婚?” 晏长裕脸色一直未变过,闻言,也只冷静回了一句,“母后作主便是。” 然他如此“乖顺”,反倒是让小陆氏喉头一哽,心中滞闷。若此事她能作主,她早就让他们完婚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只可惜她虽是皇后,到底也只是皇后,做不了一国储君的主。 太子的婚事,唯有皇帝能作主。 但洪文帝直到现在也没提起晏长裕与元朝的婚事,更未定下婚期,显然与她的心思不同。 此事,她根本不能在洪文帝面前提。 “你已年满二十,元朝也已及笄,都已到了婚龄。”小陆氏只能在其他方面使力,“元朝对你情根深种,你也知道她性子急,可莫要让她等久了。” 她意有所指。 晏长裕抿了抿唇,最后淡淡回了一句,“谢母后提醒,儿臣明白。” 明白什么? 至于再明确的话,他却是一字未提。 这婚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待晏长裕离去,皇后便再也維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下了面色。片刻,冷声道:“让他们好好准备,今日之事,只能成!” 晏长裕不愿松口,那她便帮他一把,为他把这桩婚事彻底坐实! 洪文帝不定婚期又如何? 只要卫元朝与晏长裕有了肌肤之亲,顾着镇国公之势,他便是再不愿,也不能再反悔! * 今日是太子冠礼,亦是他的生辰礼。 作为闺阁女子,自然不可能去前殿观礼。即便元朝与晏长裕有婚约,也不能。前世,她一心惦记着晏长裕,想到他的伤腿,唯恐他今日会受委屈。 一颗心全吊在了那人身上,坐立不安,根本静不下心。 所以当听到晏长裕出了事时,她想也未想便立刻赶了过去。到了地方,却发现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看上去不甚清醒的晏长裕。 她没多想,只以为晏长裕是喝醉了,便想唤人去拿醒酒汤。 哪里知道,晏长裕却忽然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她扯了过去。元朝猝不及防,霎时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心跳犹如擂鼓。 “卫元朝……”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不同于平日的清越,带着浓重的嘶哑,模糊不清。 他的身体很热很烫,烫得有些不正常,元朝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然那是自两人定亲后,晏长裕第一次主动亲近她,她自然愣了一下。 再想推开时,却失了机会。 而没多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这样的情景,无人不会多想。这事出了,她与晏长裕的婚事便不能再等。 洪文帝很快为他们定下了婚期。 然自那日后,晏长裕对她却越发冷淡。那日的亲近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直到后来,元朝才知道这一日晏长裕是被下了药。 而她恰巧出现在屋里,又恰巧被其他人撞见两人“亲近”,于是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她。 想来晏长裕便是认为她为了逼婚,所以策划了此事。 于是他对她越加冷漠。 这一世,元朝很冷静。前世是她毫无防备,所以才着了道。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与晏长裕的婚事曾因今日之事彻底坐实。这一世,她便要用它彻底解除这婚约。 她算着时间,果然没一会儿便有宫女急匆匆跑过来道:“郡主不好了,殿下那方出事了!” 一切与前世一模一样。 * 慈元宫,偏殿。 年轻的太子像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之事,紧紧蹙起了眉。清俊如玉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身体里涌起了一阵阵热浪。 晏长裕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紧拧着眉心,想要压下那浪潮。然而此次那药非比寻常,如狂风骤雨般欲要侵蚀淹没他的理智。 他知道皇后不会善罢甘休,对于慈元宫的一切都保持着谨慎,却不想竟还是不小心着了道。 真不愧是挤走亲姐坐上一国之母之位的女人,早从多日前,她怕是就策划着此事了。 药没有下在吃喝穿用上,而是下在了他一路行来的路上花草。 想来很快卫元朝便会推门而入了。 晏长裕眸色极冷,他握紧双拳,想要抵抗体内的汹涌,视线越发模糊。意识如独行在海中的小船,昏沉朦胧间,房门果真被人推开。 晏长裕望向了门口。 下一刻,应当有一道纤细的娇影走进。 她应该穿着浅蓝色的衣裙,梳着高髻,鬓边簪着一朵蓝绿相间的绢花,眉心一点红痣,衬得她娇美动人、清丽如水。 但其实,她着艳色更美。 不知为甚,明明没有看见人,但他脑海中清晰的冒出了那人的模样。 笃定的如此认为。 “卫……” 他张开嘴,下意识想要唤她的名字,却在看清来人时,倏然凝住。 不是她。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9. 不是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胎记 来人生得也是清美灵动,行动间更是仪态端庄,堪称贵女们的表率。然当看清那张脸时,晏长裕心中却生不出一丝旖旎,反而忽地一坠。 迷蒙的神色转瞬清明。 “五表……太子表哥?” 进来的人正是陆瑾。推开房门时,她脸上本还挂着温柔浅笑,然在看清屋里人是谁后,脸色顿时变了。 此刻,晏长裕面色带着潮红,神色隐忍,陆瑾何等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她转身就想走,然而就在这时,却隐隐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听声音,分明是朝他们这边来的。 “太子哥哥,您稍等,阿瑾这……” 只不过话未说完,却见晏长裕忽而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犹豫的挽起衣袖,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陆瑾所有的话立时被堵在了喉咙里,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一刀,他没有丝毫手软。力气极大,伤口几乎深可见骨,狰狞可怖。陆瑾骇得面色发白,晏长裕却只是闷哼了一声,面上的潮红瞬间退去,看上去与平时无甚不同。 没等陆瑾反应,他已然伸手打开了窗户,翻身就跃了出去。外人皆说太子殿下对元朝郡主不假辞色,是因对她余情未了。 然此刻,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他再没正眼看过她。 几乎就在晏长裕离开的同时,门口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门再次被人推开,以皇后为首的数人走了进来。 “……阿瑾?!” 陆瑾转过身来,恰时对上了皇后惊疑的目光。 姑侄两人对视一眼,心都重重沉了下去。 * 慈元宫很大。 元朝只住了偏殿的其中一间屋子,距离晏长裕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在宫女跑来通知她时,她便已做好了准备。 她比不上皇后等人会谋算,只胜在比他们多了一世的记忆。 在宫女来之前,她早已安排好人,去寻了陆瑾。只不过用的借口不是太子晏长裕,而是五皇子晏长启。 镇国公府虽并无叛逆之心,却也不会真的坐以待毙。宫中自然也有镇国公府安排的眼线。 只是平常并不动用。 卫家人丁凋零,如今只剩她与爹爹卫震两人。 卫震离京之前,把其中一半都交到了元朝手中,唯恐她在宫中吃了亏。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听到五皇子找,陆瑾果然去了。她自来如此,表面温婉大方、不争不抢,但经历了一世的元朝读懂了她眼底的野心。 晏长裕“废了”,诸位皇子中,便唯有母族同样出身承恩侯府的五皇子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 上一世,承恩侯府确实也把宝压在了五皇子身上。 皇庄里的落水事件,想来也只是他们的谋划。毕竟才与兄长解除了婚约,转头又与弟弟定亲,名声实在称不上好。 所以这才有了那一次落水。 陆家和陆瑾,既要名声,又要实惠。 连她都能猜到的事,定然也瞒不过晏长裕。但即便如此,前世,晏长裕还是不顾所有人反对,把陆瑾接进了宫,并许以贵妃高位。 这不是情深意重,又是什么? 看得越清,元朝就越冷静。 “带路吧。” 看了宫女一眼,她镇定的直起身。 * 身中情药,翻窗逃离。 这是晏长裕难得狼狈的时刻。 他是元后嫡子,幼时便被册为太子,即便实际境况并没有外人瞧见的那般光鲜,但以他的身份再狼狈也不至于如此。 何况还是在他的冠礼当日。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出了慈元宫偏殿,立即就有人来接应。瞧见晏长裕的脸色,脸色顿变,立刻迎了上来。 “回东宫。” 晏长裕只沉着脸说了三个字,便立即与人避开巡视的人,回了东宫。 路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虽用布暂时绑住,但依旧渗透了他的衣袖,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然便是这般剧痛,也只是暂时压制住身体里的情潮。 初春的天,尚且带着凉爽,然待回到东宫时,晏长裕身上的衣裳已全被汗水打湿了。 本从脸上褪去的潮红再次汹涌而上,并比方才还要来势汹汹。那药太过烈性了,仅凭意志力,想要熬过去,实在太难。 “殿下,老奴这就去找个女子来!” 见他如此,常文当机立断道。说罢,便要下去叫人。 “不必。”晏长裕却是拒了,“把陈文业叫来。”陈文业明面上的身份是东宫的一个侍卫,实际上他最厉害之处却是在医道上。 皇宫诡谲,多方实力糅杂,谁也不清楚太医们身后站的是谁。因此,各宫其实暗地里都有培养独属于自己的暗医。 东宫也不例外。 明明身上的气息已是滚烫,犹如即将喷涌的岩浆,然青年的神色依旧镇定,眼中一片清明冷静。 常文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下去唤人了。 陈文业一直都在东宫候着,很快便来了,当即给晏长裕把脉。须臾,他神色凝重道:“此药过烈,必须及时纾解……” “开药吧。” 只是不等陈文业说完,晏长裕便已淡淡打断了他。 “可是殿下,只用药,怕是解不完这药性。” 实际上中了这种药,最好最便捷的法子,便是与女子敦伦。以晏长裕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势必有数不清的女子愿意。他也不必如此忍着。 “孤说用药。” 陈文业和常文等人还想再劝,晏长裕却是敲了敲桌子,面色沉淡的开口。 他们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早已了解自家主上说一不二的性子。知道主上下了决定,便绝不会更改,只得藏起心中的忧虑,应了是。 “详查今日之事,孤要知道所有的原委。”他语气平静,唯有眼里已是冷光一片。小陆氏一直想让承恩侯府支持五皇子晏长启,最牢固的方式,便是要晏长启娶了陆瑾。 所以本该出现在那里的卫元朝,为何变成了陆瑾?陆瑾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除了小陆氏的人,还有谁掺合了此事? 晏长裕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的人,唯独没想到元朝。 “殿下,药好了。” 沉思间,常文已经端着煎好的药快步走了过来。 晏长裕沉默的接过,一口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瞬间溢满了口腔和喉间,却没带来想要的清醒,反而让他身体变得更热了一些。 眼前恍然又飘过了那道浅蓝色的娇影。 他猛然闭了闭眼,忽而问:“今日卫元朝着的可是蓝衣?”今日太忙,直到现在,晏长裕也还未见到卫元朝。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突兀奇怪。常文愣了一下,才摇头回道:“回殿下,若是老奴没记错,郡主今日着的是红衣。” “……红衣吗?” 晏长裕怔了怔,眸色暗沉如墨。 * 晏长裕梦见了一个女人。 如陈文业所说,只用药无法彻底解了药性,残留的药力依然汹涌,绕是晏长裕自制力强大,竟也有些难以招架。 这一日,东宫正房换了好几次水。 他泡在冰凉的水里,那股凉意却浇不息内火,身体还是灼热难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缓缓坠入了黑暗中。 这是晏长裕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便是初通人事时,他也未曾做过。于他而言,身体的欲、望并不重要,他想要的从不是这些。若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欲望都控制不住,也不过如此。 所以即便再美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晏长裕也从未有任何动摇。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一个女子诱惑。 可现在,他梦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应该很美的女人。 之所以用应该,是因为他看不清她的脸。然只从那身雪肤柔肌便能隐约窥见她的美丽。 “夫君。” 一声微哑模糊的呼唤自那女子口中而出,柔如春水,听不真切却依旧让他心头滚烫,像是忽然生了烈火,不等反应,已然大步向前,攥住了她玉雪般的柔荑。 然后,猛然把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身上的薄衣被褪下,露出了雪白圆润的肩头,大片的玉白恍入了他的眼底,如惊涛骇浪汹涌袭来。 晏长裕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尚未娶妻,谁能唤他夫君? 只是梦里的他,并不受他自己所控。若是平常,他定然会即刻起身离去。然梦中的他,竟沉溺在了这温柔乡中。 他的手抚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直到结束,他也没有看清她的模样。记忆的最后,是她右肩骨处那胭红色的蝴蝶胎记。 春潮涌动间,似欲要振翅飞走。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0. 胎记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她是谁 且说慈元宫这头,比起东宫的沉寂,乱了不少。 为了把事情坐实,皇后特意带了不少人来。如今计划落空,根本来不及失望,便要先考虑如何处理后续。 她方才拿的借口是今日天气凉爽,慈元宫的花开了不少,正适合赏鉴。走到一半又提起自己近日得了一件极美的双面绣凤凰屏风,想要与大家一起品鉴品鉴,如此才引着众命妇贵女到偏殿来。 “陆姑娘怎会独自在这里?” 在场的人可都不是傻子,能够有资格参加宫宴,皆出身不凡,多是大家族出身。这种后宅手段,大家不说司空见惯,可也是看了不少,当即察觉到不对劲。 皇后虽尊贵,却不是得所有人喜欢。 有人作壁上观,有人也乐意看看笑话。有自诩家世显贵,不惧小陆氏又看不过她的人,立即就出了声。 “都说皇后娘娘宠爱自家侄女,如今瞧着,果真不假,竟任陆姑娘在慈元宫闲逛,真是好大的殊荣。” 说话的人是忠诚侯夫人秦氏,在闺中时便与小陆氏不合,常有摩擦,便是小陆氏做了皇后,她也没收敛多少。 秦氏不仅夫家显贵,娘家亦是不凡。她的母亲乃是先帝胞妹平宁大长公主,秦氏自己身上也还有一个县主的爵位。 论起来,秦氏与洪文帝还是嫡亲的表兄妹。 顾着平宁大长公主,洪文帝对这个表妹也是多有纵容。所以小陆氏便是再看不得秦氏,也不能与其撕破脸,相反,为了贤名,她还必得忍下这气。 “听闻娘娘是想亲上加亲,作主给五皇子殿下与陆家姑娘赐婚,也不知圣旨何时下来?” 秦氏可不管小陆氏的脸色,嘴巴上下一碰飞快说着。五皇子三个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陆瑾之前与太子定过亲,虽如今已解除了婚约,但回头再与弟弟定亲,这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何况皇后与太子的关系还很敏感。 当初小陆氏之所以能当上皇后,对外宣称的便是太子刚出生,正是需要信任亲近的人看顾。洪文帝对其他妃嫔不放心,由此,小陆氏才被接进宫,成了继后。 无论这理由是真是假,反正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于太子而言,她先是姨娘,再是嫡母,为了彰显慈爱,在亲生子与太子之间,不仅要做到不偏不倚,还要表现出更偏爱太子的样子。 ——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当初太子受伤,主动退婚,外界都在传太子对陆瑾的“深情”。只要小陆氏还想维持自己贤后的名声,她可以把陆瑾许给京中任何公子,唯独不能主动许给五皇子。 所以秦氏的话一旦传开,小陆氏的贤德之名怕是顷刻间就要废了一半。 “侯夫人慎言,外界传言不可尽信。本宫从无此意。”小陆氏脸色微变,立刻沉声反驳,“自阿瑾与太子退婚后,本宫便只把她作侄女疼爱,怎会有这般荒唐的念头?” 她现在也顾不上其他,先得把这一关过了才行。现场这么多命妇贵女,她是绝不能任由秦氏的话传出去,所以必须毫不犹豫的反驳才行。 至于后果…… 若她名声有损,便是儿子娶了陆瑾也无用! 身后,陆瑾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当即紧握,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 “娘娘何必如此紧张?臣妇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您不必当真。”秦氏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忙告罪道,“是臣妇说错了话,还请娘娘恕罪。不过想来娘娘最是贤惠大度,定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吧?” 小陆氏能怎么说? 只能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元朝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面。 只瞧见陆瑾,没看到晏长裕,她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心下一沉。 “元朝郡主来了!” 有人瞧见了她,当即招呼了一声。 元朝压下心里的失望,面色如常的走上前去,与诸人见礼。她心中到底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不是说太子殿下出事了吗?怎么没瞧见他?” “太子殿下出事了?” “不错,方才慈元宫的宫女来通知我的。”不等小陆氏开口,元朝直接道,“我听了,便立刻赶了过来。” 慈元宫的宫女,这几个字,元朝刻意提了出来。 “既然是慈元宫的宫女说的,那定是真的。”秦氏抢在小陆氏前开了口,“不过我们方才到时,只瞧见了陆姑娘,并未看见太子殿下。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小陆氏。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朝着小陆氏看去。她若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本来是稳操胜券的一招棋,结果却出了这么多的岔子,火甚至烧到了自己身上,小陆氏心口的火几乎就要忍耐不住喷出来。 幸而她到底做了多年中宫之主,面对如此糟糕局面,也还能维持几分冷静。她深知此刻自己不能乱了阵脚,闻言,便镇定道:“本宫并未听说太子出事,想来定是宫人乱传,是本宫的疏忽。”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当即秀目一瞪,怒喝道:“来人,把那个贱婢拖上来!本宫倒是要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啊——!” 然她话音未落,便见方才去通知元朝的宫女忽而一头朝廊柱上撞了去。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撞上去的,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元朝倏然朝后退了一步。 不远处,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模糊了那宫女的面庞,只留下一地狰狞。 皇宫中死一个宫人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是在场的其他人,也只是惊呼了几声,便平静了下来。 很快,便有人上前来拖走了那宫女的尸体。 她再一次深深的对这座宫殿充满了厌恶。 * 宫女谎报之事很快便过去了。 此事虽然对小陆氏有影响,却并不致命。如今死无对证,她自然可以给出无数种解释。 元朝也没指望能真的让皇后伤筋动骨。 她只是又一次失望了,并很不明白,为何这一次事情与前世发展不一样?她记得,晏长裕明明中了药,那药据说很是烈性,中药者很难保持理智,以小陆氏的手段,应当不会出错才是。 所以,晏长裕为何不在?又去了哪里? 没多久,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腿疾复发,所以先行回宫休息了。听到这消息,元朝心下更沉,事情怎会这般巧? 晏长裕当真是腿疾复发? 可经历了一世的元朝知道,虽然对外传的是晏长裕这条腿大概要废了,但事实上,远不到如此。 左思右想之下,元朝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宫瞧一瞧,不弄清缘由,她这心根本放不下来。 * 东宫。 白日冠礼虽结束,但晚上还有寿宴。身为正主,晏长裕自然不能缺席。只是那药性太重,他在浴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解了大半。 一番折腾下来,没病也有病了。 “殿下,郡主来了。” 意识混沌间,浴房外忽而传来了叩门声。常文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猛然惊醒了晏长裕。 倏然从那场荒唐旖旎的梦中醒过神来。 “……谁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身体似乎还带着几分余韵,有那么一瞬间,晏长裕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禀殿下,是元朝郡主来了。”门口,常文的声音这次清楚了不少,“郡主听闻您腿疾复发,所以特意来看望您。” 青年墨色的眼中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须臾,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擦干身体,沉默的穿好了衣裳。他的动作很有条理,没有丝毫混乱,似乎只是如往常般沐了浴出来。 从头到脚,一如既往的沉然清冽。 “她在哪儿?” 出了浴房,晏长裕问。 常文回:“郡主在正堂。” 闻言,晏长裕脚步微不可查顿了顿。自从定下婚事后,元朝也算是东宫的常客了。她是个热情如火的性子,也是个坐不住的,往常来了东宫,可不会乖乖在正堂等着,通常都是直接来寻他。 只是这一丝异样很快就从晏长裕心中消失,他没太过在意这丝小小的变化,反正于他来说,卫元朝如何变化,并不重要。 正堂里,元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两世以来都没怎么等过人,有限的次数几乎都花在了晏长裕身上。 想到此,她颇有些愤愤。 只是今日前来是有正事,她只能在心里大骂了晏长裕许久,耐着性子坐着喝茶。好在一刻钟后,那狗男人终于出现了。 看清那人面容时,元朝微微愣了一下。 青年俊美依旧,只眉目间多了几分病态,面色也颇为苍白,周身气息低郁,病气很浓,瞧着竟真像是病了。 ……难道是她想多了? “殿下的腿疾现在如何了?”她顿了顿,试探问,“我瞧着殿下脸色不怎么好,可瞧了太医,喝了药?” 元朝是在试探。 然这话落在晏长裕与其他人耳中,却是她在关心担忧。 晏长裕目光似是随意的落在了面前少女的身上,在那身艳色红衣上停顿了一瞬。 “郡主莫不是忘了自己那日在皇庄说的话?”须臾,他才淡淡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可要孤提醒你?” 元朝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晏长裕的意思。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这是那日她在船上时说的话。 既然不喜欢,何必要担心他的伤势,亲自前来东宫看望?分明是口是心非。 所以晏长裕是在嘲讽她自己打脸?! 她想说自己才不是担心他,她只是想要搞清楚今日晏长裕不在的原因,然这些话,她现在都不能说,当即只觉得憋屈无比。 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简直要把她憋死了! 元朝霍然起身,冷笑一声:“不用殿下提醒,本郡主记得清清楚楚,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殿下放心,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婚约解了,往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话音未落,她已然越过晏长裕,大步出了正堂。那道火红的身影也像是在冒着火,熊熊燃烧着。 眼前忽而闪过了一个片段。 一道极其相似的丽影跃然在前。 唯一的不同是,那人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了一身鹅黄色素裙。他听见她抽了抽鼻子,忽而大骂了一句,“晏长裕,你混蛋!从今天起,我要讨厌你!” 声音蒙上了一层迷蒙,落入耳间,有些模糊难辨。 话落,那素裙女子转身就走。 然被她大骂的男子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瞧了一眼,便又垂眸看案桌上的公文,神色淡然专注,似乎毫不在意女子的离去。 “……不要走!” 现实中,晏长裕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想要抓住那道娇影,伸出的手却落了空。他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片空茫。 没有卫元朝,也没有那道看不清面容的丽影。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1. 她是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香囊 “殿下……您是要郡主不要走吗?”一直守在一旁的常文听到了这三个字,有些讶异不解,不过他自来是体贴主子的,立刻说,“老奴这就去……” “不用了。” 只不过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已经开口打断。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他脸色隐隐有些阴沉,眉目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郁色以及疑惑。 卫元朝离开,于他而言再好不过,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对她说那般难听的话。 他该高兴才是。 ……可在看到卫元朝离开时,那瞬间,他竟有一种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为什么? 只是一瞬的恍惚,晏长裕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理智。他想到了方才眼前不经意闪过的片段以及那荒唐的梦,梦中,都出现了一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莫名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直到方才看到卫元朝,晏长裕才明白这一丝熟悉感是从何而来——有一瞬间,他竟觉得卫元朝与那女子是同一个人。 但很快,这种猜测便被他摒弃了。 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对卫元朝生出那种心思。 所以,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还是……确实存在? * 这头,元朝带着满腔怒气出了东宫。若不是被宫女拦住,她几乎就想要直接出宫回府了。 但现在她还要待在宫里,参加了晏长裕的寿宴才能离开。 一思及此,她心中更愤郁难平。愤怒过后,被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又慢慢涌了上来。 她不是在为‘晏长裕不喜欢她’这件事难过,而是在为曾经义无反顾追爱的自己伤心。 爱本身没有错,只错在爱错了人。 她知道很多人会嘲讽她傻,认为她不矜持,只因他们都认为女子应该贞静文淑。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女子更不应该自己作主,而是该温顺的听从父母之命。 如她这般直白示爱,更被认为是不自重。 女子不应该主动选择,而是应该安静的待在闺中,待人安排——这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其他长辈,甚至可以是兄弟,唯独不能是她们自己。 元朝一直都懂。 正因为懂,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 女子就不可以勇敢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人吗?在婚姻这种大事上,难道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她已经比这世间许多女子都要幸运了。 人人都说元朝郡主尊贵不凡,虽生母早丧,但生父重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世间顶顶尊贵的女子。既如此,她为何不能自己做选择? 虽然上一世她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元朝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只是难过在爱晏长裕的那条路上迷失了自己,忘记初衷。 她喜欢晏长裕,是因为喜欢他,能为她带来快乐。只是上一世,在那条不短的路上,她忘记了这一点。 如果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快乐,反而还让自己难受,那就没了坚持的必要。 从一开始,她也只是为了想得到快乐而已。 元朝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刻钟后,她已经恢复如初。既早已决定放下晏长裕,那她也没必要太在意他的话。 ——反正,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吗? 她是很会调节自己情绪的人。 等到寿宴开始时,她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情绪。换上漂亮的新衣裳,梳上精致美丽的发髻,她又成了京中最闪耀的那颗明珠。 她换了一身红橙色的衣裳,这种颜色太艳,寻常人难以压住,难免显得俗气。穿在元朝的身上,却只是她的陪衬,衬得她越发明艳。 再配着乌发上金色的步摇,如灼灼明日,行动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论姿容,在场无人能与她相比。 她一出场,便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论是羡慕嫉妒,或者倾慕,反正那一刻,无人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对于这些目光,元朝早已习惯,面上没有半分羞怯,自然大方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日宫宴,她通常是要腻在晏长裕身边的,现在,她却是看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一眼。 即便两人的位置就挨在一起。 ——想来这又是小陆氏安排的。 寿宴由小陆氏亲自操办,很是隆重。元朝觉得有些无聊,待到洪文帝宣布散宴时,她几乎是立刻地站了起来,直接朝外走。 她走得很快,精致的裙摆几乎都要飞起来,飘动间煞是好看。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么迫不及待离开。 “皇兄,郡主这是真生你的气了?”身后,五皇子走到晏长裕身边,试探道,“弟弟记得往常郡主是时刻都想与你待在一处,今晚,她竟是看也未看你一眼,你要不追上去哄哄她?”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淡声回道:“与我无关。” 当真好是冷酷无情。 五皇子听到这个回答,却是满意。镇国公手握兵权,如今膝下又只剩下一女,自然要支持自己女婿。 但若是女儿与女婿关系不好,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洪文帝忌惮镇国公,却又不得不依仗他。晏长裕娶了卫元朝,虽会让他防备,但也未尝不是得了一张保命符。 “皇兄未免太冷淡了一点。郡主对你一片痴心,你这般,怕是会伤了她的心。”五皇子假意劝道,“到底是未婚妻子,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过去的事已经过了,皇兄还是放下为好。” 与其他人认知一样,五皇子也认为晏长裕对元朝这般冷淡,是因为还对陆瑾旧情难忘。 晏长裕面色淡淡,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事,只可有可无的敷衍了几声。至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很淡漠,落在五皇子眼中,便成了他对这桩塞来的婚事的抗拒和厌恶。 见此,五皇子心中越发满意。 他又假模假样劝了几句,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晏长裕也回了东宫。 他今日本就受了伤,又强行自行解药,已是伤了元气。一场寿宴下来,眉目间的疲倦几乎已经无法掩饰。 “殿下,老奴这就去着人备水。”常文见此,有些心疼。 “不急。” 晏长裕却是摇了摇头。 “让顾决过来。”他无视了身体的疲累,转身便进了书房,看上去竟是还打算熬夜。 顾决是晏长裕身边的暗卫之首。 常文闻言,便知这是要处理正事了。也对,今日他们可是差点吃了大亏,这口气必须得出了才行。 晏长裕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小陆氏等人敢对他如此,他当然要回敬一番才行。 顾决很快便来了。 “人可安排好了?”晏长裕直接问。 顾决立刻回道:“禀殿下,人已经安排好了。属下把他安排在了文山寺,已派了人守着。只待殿下下令,便能用上!” 他们说的人乃是江南一个年轻书生。 这书生名唤贺敛,出身寒门,身上也只有举人功名,看似普通,实则身份特殊。 承恩侯年轻时去江南游学,不幸遇上山匪,得贺敛祖父贺闻之所救。承恩侯为还这救命之恩,便与贺闻之定了一份嫡出子女婚约。 贺闻之膝下唯有一子,按理,承恩侯便要嫁一个女儿到贺家。但贺家贫寒,承恩侯回去后便后悔了,用两个女儿都已定下婚事,回绝了贺家。 承恩侯不愿履行约定,又想要好名声,便假意说把这婚约传到孙辈上。 贺家人又不傻,自然懂了承恩侯的意思,也没有强求,转头便为独子娶了妻子,再不提这婚事。 过了几年平静日子,结果承恩侯府不放心,担心贺家纠缠,竟想要派人除了贺家。 而今,贺敛是贺家唯一活下来的人。这么多年来,为了活下去,隐姓瞒名,只想要考取功名为家人申冤。 晏长裕的人查到了这件秘事,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贺敛找到。如今,时机恰当,正是用到这颗棋的时候。 如今承恩侯的孙辈,嫡孙女唯有陆瑾。 “后日便让贺敛去吧。”晏长裕目光冷厉,唇角隐约带着嘲意,“孤也想瞧瞧,清流出身的陆家会不会信守承诺。” 又与顾决商量了细节,晏长裕便让他去办事了。 此时已过了子时。 常文上前,本想提醒晏长裕时间,却又听上首青年吩咐:“把今日的礼单拿来与孤看。” 这种内务通常是家中女眷负责。只是元后娘娘早逝,他家殿下又尚未娶妻,这些杂事,全都得亲力亲为。 常文长叹口气,亲自去取了礼单。 这一熬,便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安置吧。”常文忍不住催促了两句,“您今日还伤了身体,陈侍卫也说了,该好好调养才是。” 晏长裕确实有些累了。 他嗯了一声,放下手中单子,目光似不经意间落在了礼单上的一处,那里记录的是镇国公府送的礼。 如今镇国公府只有元朝一个主子,做主的自然也是她。 镇国公府送的礼与其他勋贵世家无甚差别,都是些金贵之物,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失礼。但也正因为无甚不同,才不对。 毕竟他与卫元朝还有婚约。 “安置吧。” 晏长裕扫了一眼,便面色如常的收回了视线,抬步朝外走。然而刚跨出一步,眼前又是一晃。 一个片段倏忽闪过。 “殿下,送给您,贺您生辰之喜。”画面中,卫元朝把一个香囊递到了晏长裕的面前,难得羞涩,“这是我亲手做的,花了好久呢,您看看喜不喜欢?” 少女玉白的面庞上染上了点点红晕,那双明媚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期待,亮如星辰。 那香囊上面绣了一对鸳鸯,意味不言而喻。 待细看时,那画面已经没了。但那只香囊的模样,却是清清楚楚,落在了晏长裕的眼里。 他脚步微顿,一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他只微怔了片刻,便恢复了镇定,如常回了房间洗漱,平静地躺在了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他又做了梦。 这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另外的事。 梦里,他也派了顾决去安排贺敛之事,准备借此事狠挖下承恩侯府与小陆氏身上一块肉来。 只不过与现实不同,梦中,此时晏长启已与陆瑾定下了亲事。 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承恩侯府竟是知道了贺敛的存在,竟连夜派了杀手去文山寺,点了一把火。 文山寺被这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贺敛葬身火中,死无全尸。 五皇子与陆瑾的婚事再无更改。 晏长裕猛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曦光射了进来,照亮了屋子。 竟是天亮了。 明明是梦,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般,清清楚楚的存在晏长裕心中。他面色沉沉,须臾,快速下了床,直接把顾决召了过来。 “立刻把贺敛带去皇庄,你亲自去,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晏长裕沉声道,“再寻一个暗卫假扮贺敛待在文山寺,今夜多派人手守着。文山寺偏僻多树,尤其要注意用火。” 最后一句,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顾决立刻明了晏长裕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找到贺敛的消息以及计划都已经走漏,今夜怕是有人要出手。 他面色凝重,当即应了一声是,转瞬就快速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晏长裕望向窗外的明日,思及梦中人与事,缓缓沉下了眸色。若今夜事真,那说明什么? 梦若成真,那便不再是梦。 那她呢?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2. 香囊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惊雷 慈元宫。 一个宫女快步走了进来。 “查到了吗?”见到她,皇后小陆氏立刻站了起来,眉心紧拧,隐隐透着急躁,“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身后,陆瑾抿着唇,默不作声的跟着。 “请娘娘恕罪,奴婢派人仔细查了,却并未查到陆姑娘说的那个宫人。”宫女跪在地上,额头生汗,“那人……那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胡言乱语!”小陆氏立刻斥道,“只要是在宫中,怎会查不到。” 然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花费了大力气,却是一无所获。小陆氏脸色铁青,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贤名远播,唯有慈元宫的人知道这位主子并不像外界传的那般温和宽厚。 “……或许,是陆姑娘看错了?”宫女下意识说。 陆瑾心中一凛,立刻跪倒在地道:“请姑母明察,阿瑾从未说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小陆氏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陆瑾背脊发寒,不敢站起来,只隐忍着跪在地上,一幅坦荡的模样。 “起来吧。姑母不是在怪你。”半晌,小陆氏才亲自伸手把陆瑾扶了起来,叹息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谲,若查不出背后之人是谁,本宫这心难安啊。” “你确定晏长裕中了药吗?”小陆氏忍不住怀疑。 她在后宫经营了十几年,不说整座后宫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但也不至于出现这般大的纰漏。 这一刻,小陆氏倒是宁愿是晏长裕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出的手。 若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更让她难安。到底是谁,竟然能在宫中埋下这样的暗棋,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不露。 “禀姑母,阿瑾不敢隐瞒,太子殿下确实中了药。”陆瑾回道,“只是他见到我后,却是拿出匕首刺了自己一刀,在你们来之前,就翻窗离开了。阿瑾所言,句句属实,绝不半分虚言!” “他不是心悦你吗?见了你,为何又要躲?”小陆氏眯起了眼。 中了烈性药,又恰巧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不应该趁此机会,反而不惜重伤自己也要躲开? 闻言,陆瑾心中一哽。 眼前再次闪过了晏长裕仿佛迫不及待躲开、不愿与她沾上一点关系的画面,粉嫩的唇抿得更紧。 “许是殿下意识到了不对。”她有些干涩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况且太子殿下已与元朝郡主定下了亲事,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高。”小陆氏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莫不是也对他余情未了?” 陆瑾当即红了眼,哽咽道:“在姑母的心中,阿瑾便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吗?我与太子殿下确实有过婚约,却从来都没越过雷池,如今婚约已解,更不可能有任何牵连。若姑母不信,阿瑾可以以死自证清白!” 说罢,她直接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就用力朝自己的脖子扎去。 “小心!” “你这丫头,这是作甚!” 小陆氏吓了一跳,幸而旁边的宫人眼疾手快夺下了那簪子。饶是如此,陆瑾的脖子也被划下了一道口子,柔嫩的肌肤被刺破,霎时溢出了鲜血来。 她用力不小,这一下,若不好好处理,怕是得留疤。 “本宫就是随口问问,你何必当真?”小陆氏面上满是焦急担忧,忙让人快传太医,边道,“你这性子也太烈了,若真出了事,本宫该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陆瑾眼里的泪流了下来,苍白着脸色道:“女子清白何其重要,阿瑾没有其他法子证明,唯有一死方能明志。” “是姑母的错,你莫要放在心上。姑母懂你的心了。”见她如此,小陆氏心中满意,亲热的抱着陆瑾,“往后姑母再不会怀疑你了。” 陆瑾红着眼,垂着头顺从的靠在了小陆氏的怀里。 * 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元朝倒是睡得香甜,待醒来,天光已然大亮。她撑了个懒腰,瞧着窗外的好天色,心情颇好。 听到屋里动静,守在外面的袭月忙领着丫鬟们进来伺候。 正梳妆时,文嬷嬷走了进来道:“郡主,飞云回来了!” 闻言,元朝立刻站起来朝外走。 飞云与袭月一样,都是元朝身边的大丫鬟。只是两人司职不同,袭月负责近身伺候元朝,飞云说是丫鬟,实际上却是女卫,是镇国公特意安排过来近身保护元朝的。 卫一等人到底是男子。男女有别,有些事不方便,所以镇国公才派了飞云过来。别看飞云是女子,但功夫不比卫一等人弱,再过几年,说不得能更甚一筹。 不等元朝出去,飞云已经自己过来了。 “奴婢见过郡主,”见到元朝,飞云立即行礼,直接回,“飞云幸不辱命,找到了宁大夫的踪迹!” 这位宁大夫乃是民间神医,据说医术精湛,比之太医还要厉害。只是他是个游医,常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想要寻他的踪迹并不容易。 元朝之所以派人去寻他,一是为了父亲的伤,二也是因为晏长裕。 上一世时,飞云也寻到了宁大夫的踪迹。但可惜,元朝派人去请时,宁大夫拒绝了。 原来这位宁大夫虽是神医,却有个怪癖,凭心情救人,这一点尤其针对权贵富人。当时,元朝不死心,亲自去请,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这位宁大夫点了头。 因着宁大夫就在京城附近,所以便先来了京城治晏长裕的腿,随后便启程去边关。然却不想就是这几天的耽搁,她父亲的手臂又受了一次伤,彻底断绝了治愈的可能性。 便是宁大夫去了,也无法恢复如初。 那是元朝上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是爱晏长裕,可更爱自己的父亲。若早知如此,她当时会直接先送宁大夫去边关。 重来一次,她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 “立刻备上重礼,我要亲自去一趟!”元朝当机立断,“换一身简便的衣裳,我们这就走。” 宁大夫如今正住在京城外一个名叫陈家村的小村庄,那里正靠着山,路并不好走。飞云等人本想劝一下,但元朝心意已决,无奈,只好立刻下去准备。 说起来,那陈家村所靠的山上,有一座文山寺。 路上,元朝忽然想起了前世文山寺起了一场大火,算起来,似乎正是今夜。那文山寺里还有不少和尚,大都死在了这场大火中,堪称惨烈。 也不知这火是怎么起的,若是能够及时避免,倒是一件善事。 从京城到陈家村有一些距离,待到时,已快天黑了。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去拜访宁大夫,只能先安置了下来。 * “殿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夕阳西斜,清雾山上,顾决快步走了过来,恭声禀报。 不同于平时,此时晏长裕换了一身玄衣,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显得尤为深重。他到底放心不下今夜之事,最终亲自来了文山寺附近。 “殿下,若消息真的已经泄露,此处太危险,您还是先回皇庄吧。”顾决忍不住劝道。 “无妨,孤心中有数。”他仰望着远处的那座寂凉的寺庙,眸色沉沉,“正因为危险,孤才要留在此处。” 若那些人发现了他,定会转移目标。如此,正好一网打尽。 * 夜色如期而至。 正是夜深人静时,文山寺上忽然冒起了火光,惊动了周遭。 “殿下,他们来了。” “留一个活口。” “是!” 黑暗中,顾决带着人解决了那些人,又留下一个活口,故意让那人回去传话。他们没有阻止这场火,正是要让承恩侯府的人以为任务成功,如此便可以趁他们掉以轻心之时,给予重重一击。 他们早有准备,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就在火光变大之时,山下的村民也都赶了过来,人人都拿着木盆木桶,提着水来救火。 晏长裕并未让人阻止,眼见计划顺利进行,他便转身欲要离开。 “郡主小心!”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晏长裕脚步一顿,本能循声看去,便看到了一道娇丽的身影。 即便是在黑暗中,混在人群中,也一眼看到了她。 “哎呀,郡主你身上全湿了!”袭月满眼懊恼,“必须马上把衣裳换了,今夜有凉风,瞧着是要下雨降温,怕是得着凉。” 飞云立刻道:“郡主先穿奴婢的。” 元朝也没逞强,与袭月飞云一起便去了旁边树丛中。 因着天色很黑,树林很密,其他人都在忙着救火,又有袭月飞云望风,元朝很是放心的换衣。 见此,晏长裕不及多想,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少女的速度比他更快,不过转瞬,便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天边忽然惊起一道闪电,白光亮起,恰好印在了她雪白的肩骨处。 轰隆——! 惊鸿一瞥间,有一抹红印一晃而过,那应是一个胎记,像是…… 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殿下,所有人都转移了……诶?” 恰此时,顾决走了过来,晏长裕如梦初醒,猛地抽回视线。 顾决话未说完,晏长裕却忽然拽住他,拉着他快步远离了那丛树林。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3. 惊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药膳 小陆氏的人来了,文山寺也果真起了火。他们的目的正是住在文山寺的贺敛,一切都一一吻合。 所以,梦是真的。 又不全是真的。 卫元朝没有送他绣着鸳鸯的香囊。 晏长裕没有留在文山寺,而是连夜回了皇庄。到时,已经很晚了。明明身体很疲惫,困意翻涌,却又睡不着。 他端坐在书房中,望着微微晃动的昏黄烛光,冷静地思索着这一切。 直到顾决瞧着书房中一直亮着,想着常文的嘱咐,忍不住来催:“殿下,很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晏长裕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卧室。 洗漱过后,他平静的躺在了床上。只是方闭上眼,那道倩影又是一闪而过,尤其是那雪白之处的蝴蝶胎记,越发清晰。 因只是惊鸿一瞥,晏长裕并未完全看清卫元朝肩骨处的胎记,只恍然觉得有些熟悉,与梦中女子的那蝴蝶胎记很像。 轰隆隆—— 外面雷声阵阵,暴雨倾盆,让这一夜注定不得安静。 晏长裕睡得并不好。 一是因为屋外的雷声雨声闪电,二却是因为那蝴蝶胎记。睡梦间,那两道身影在脑海中交织,竟是难以分辨。 好不容易睡着,门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晏长裕睁开了眼,朝窗外瞧去,原来天早已大亮了。明明昨夜还是风雨闪电不停歇,今天却又放了晴。 他穿好衣裳,打开门。 因着昨夜是秘密行动,常文并未跟着他出宫。不过晏长裕习惯了自己收拾,并不觉得不变。 “殿下,郡主出现在文山寺的原因查清了。”门外站着的正是顾决。 金尊玉贵的郡主,深夜出现在乡野山寺,本就是不同寻常之事。他在文山寺,卫元朝也来了文山寺,他不觉得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晏长裕自来谨慎,当然要弄清楚原因,所以昨夜便吩咐了顾决派人去查探。 “是何因由?” 提起卫元朝,晏长裕眼前似乎又晃过了那片玉白。他整理衣襟的手指微顿,须臾,才若无其事的问。 “郡主来此是为了寻一位名唤宁不畏的民间大夫。”顾决答道,“属下已查过,那宁不畏乃是民间神医,医术极为精湛,尤其擅长疡科一类。听说曾有病人手脚被砍断,他也给接了回去,并且能如常使用!” 若真是这般,那可当真是当世神医。 “这位宁神医性格怪癖,不畏权势,想要请动他很不容易。”顾决说话时,下意识看向了晏长裕的左腿,“郡主向来关心殿下的伤势,此次定是为了殿下,所以亲自来请这位宁神医。” 闻言,晏长裕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回了一声:“孤知道了。”便再无其他。 当真是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饶是顾决这样血光风雨里来去的暗卫,此刻,竟也不由在心中佩服主上。不过成大事者,自然不能陷于儿女私情,主上这般,也正是表明他心性坚定,值得他们追随。 * 翌日一早,元朝便起了。 虽昨夜因文山寺之事,睡得很晚,但因心中有惦记,天一亮,她便醒了。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元朝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访宁大夫。 幸而他们来得早,宁大夫还未去山中采药。 “小女卫元朝,特来拜访宁神医。” “老夫就是个乡野村医,可不是什么神医,姑娘怕是寻错了人。” 宁不畏看上去不过五十岁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已至古稀之年。仅凭此,便能窥见他医术有多高。 因着有上一世的经验,这一次元朝心中有底,知道该怎么请动这位神医。 “宁大夫,家父乃是镇国公卫震。”元朝直接开门见山,“今日元朝前来,正是为了请您为家父诊治受伤的手臂。” 果然听到是卫震,宁不畏表情有了些变化。 镇国公卫震之名响彻天下,大周的百姓敬慕他,因他自豪骄傲,北部各族却是畏他惧他。宁不畏又不是深山老林的野人,自然也听过卫震之名。 “如今北部各族虎视眈眈,我父镇守边关,可他已年近五十,多年征战受伤无数,身体早已不比从前。外人不知,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很坏了。”元朝没有遮掩,说到父亲的身体,又想到上一世父亲死在战场,眼睛终于红了。 上一世,在父亲离世后,她无数次都在想,若父亲的手完好,是不是就不会走到那个结果? 她的爹爹那么强大,是这世间最最厉害的英雄,怎会那般轻易的离开? 想得深了,她便开始怨自己。 “我知宁老的原则,也无意强逼,今日前来,乃是诚意相邀。”元朝认真的朝宁不畏一拜,“只要是元朝能做到的事,请宁老开口,元朝定全力以赴!” 宁不畏抬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上辈子,元朝是缠了宁不畏好几天,给他做了好几日的药童,才终于让宁不畏松了口。这一次,元朝本以为也是如此。 “全力以赴?”良久,宁不畏忽然一笑,却道,“那老夫要你上战场杀敌,你可愿意?” 元朝怔住。 * 晏长裕并未在皇庄待多久,用过早膳,便回了宫。因昨夜事成真,晏长裕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没有立即用了贺敛这颗棋。 小陆氏的人以为自己成功得手,正是得意之际,他不介意让他们多高兴几日。待到晏长启与陆瑾定下亲事,贺敛再出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文山寺起火一事并未在京中掀起风浪,毕竟没伤到多少人,大多以为只是不小心走水。 是以,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至于晏长裕,冠礼之后,他便该正式入朝。洪文帝让他自选,在六部之中,他却选了工部。 众所周知,工部是出了名的事多钱少,是六部之中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选择感到意外。就连洪文帝都多问了晏长裕两次,允许他更改去处。 晏长裕却是摇了头,似乎下定决心去工部。 这几日,晏长裕基本都耗在了工部。 工部确实事多繁杂,便是晏长裕再聪慧,想要尽快熟悉工部,也必须加班加点的忙碌。这一忙,便是五六日过去。 “殿下,该用午膳了。” 公房外,常文叩了叩门,领着人把午膳送了过来。 这些日子,晏长裕几乎都在工部用膳。他虽是储君,却并未搞特殊,与工部官员用的是同样的膳食。 只除了—— 常文摆好膳后,晏长裕的目光先下意识落在了一旁的药膳上。 “殿下,先用点汤吧。”常文见此,立刻就亲自盛了一碗药膳奉至他面前。 晏长裕接过,喝了一口后,微顿。 虽是药膳,但药味并不算重,味道很好,与之前卫元朝送来的一模一样。只是之前在皇庄争执过后,这药膳便断了。直到今日,才又出现在了食桌上。 晏长裕味觉灵敏,只一口便尝了出来。 “以后不要她再送了。”他放下了碗,没再继续喝。 啊? 常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殿下是以为这药膳是郡主送来的。 “殿下放心,这药膳是我们自己熬的,不是郡主派人送来的。”担心殿下不用,常文立刻解释,“因之前瞧着殿下用着不错,殿下这几日太忙碌,瘦了不少,所以老奴着人去镇国公府抄了方子,想着给殿下补补身体。” “殿下大可放心用,老奴是用钱买的这方子,与郡主并无关系。” 晏长裕夹菜的手似有微滞。 他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用罢,忽而问:“那位宁神医现在何处?” “宁神医,殿下指的可是宁不畏大夫?”常文回道,“郡主一片孝心,特意寻了这位神医,不惜亲自去请,便是为了镇国公的身体。老奴没记错的话,三日前,这位宁大夫便已在镇国公府侍卫的护送下去边关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4. 药膳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婚期 说起来,在宁神医被送往边关前,东宫的人,几乎都以为这位神医是郡主特意为太子殿下寻来的。 毕竟之前郡主有多在意殿下,大家有目共睹。 殿下的腿疾,更是被郡主放在心上,否则之前也不会日日都送药膳补汤来了。 常文本也是这般想的,心底还忍不住感慨郡主果真对殿下一片痴心。却不想,郡主竟直接把宁神医送去了边关,根本没往东宫问一句。 不过,为父寻医合情合理,任谁听说了,都要赞一句孝心可嘉,无可指摘。 这本是一件小事。 于殿下来说,更是微不足道。反正,他们其实也用不上这位宁神医。所以此刻晏长裕忽然问起,常文才觉得有些奇怪。 “殿下问起这位宁神医,可是想要用他?”常文思索片刻问,“如今宁神医已走了三日,估摸着也快到边关了。” 所以想追也是追不回来的。 再说宁神医是去为镇国公治病的,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与其抢大夫。 “无事,孤随口一问罢了。”晏长裕放下筷子,淡声补充,“孤本来也用不上。”他的腿疾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夸张,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痊愈。 知道内情的常文也跟着点头。 “孤吃好了,撤下吧。” 不等常文深思,便听见了青年淡漠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却拧了眉——殿下今日用得可太少了一些,甚至不到平日的一半。 只不过不等他劝,晏长裕已经重新坐回了公桌前,垂首开始认真的处理公文。 * 小陆氏是一直着人密切关注着晏长裕与元朝的。当发现元朝这些日子竟都没去过东宫时,终于有些急了。 恰此时,自太子冠礼之后,朝中有不少官员上折催太子大婚。 毕竟这个年纪,便是放在普通人家,都早已娶妻生子了,何况是皇家?如今太子及冠,婚事断没有再拖的道理。 身为嫡母,又是姨母兼养母,再顾及私心,小陆氏也必须提一提这事。 忍了五日,第六日时,她亲自把洪文帝请来了慈元宫。 “陛下,太子已然及冠,您瞧,是不是该定下婚期了?”小陆氏道,“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既然亲事已定,不如早些完婚,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瞧了瞧洪文帝。 “不知陛下是何打算?” 她绝口没提元朝与晏长裕闹矛盾的事,只道,“元朝对长裕的心意,满京皆知,这片痴心可不能被辜负了。” 洪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后说的是,太子年纪确实不小了。这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翌日下朝,洪文帝便召了晏长裕到文德殿。 “长裕,你对你的婚事是如何想的?”洪文帝直接道,“想必你也知道,这几日朝中不少朝臣上折催你的婚事,你乃一国储君,你的婚事,是家事也是国事,马虎不得。” “你已及冠,这个年纪确实也不小了,该成亲生子了。元朝对你一片真心,想来也盼着你早些去娶她。” 说到此,他看着晏长裕,笑道:“不如朕这就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期定下。” 文德殿是洪文帝平日里上朝下朝后休息的地方,因此布置的很是温馨,屋里还自带着一股暖意,然此刻,洪文帝话落,殿中却似乎冷了冷。 晏长裕沉默良久,忽而掀起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 “劳父皇挂心,儿臣不孝,如今并不想娶妻。况且,”他垂首,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腿上,须臾,声音低沉又清晰,“儿臣对元朝郡主也并无男女之情。”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殿中所有人的耳里。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5. 婚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释然 殿内一时静默。 左右的宫人都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洪文帝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倏然沉下脸色,冷声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元朝对你一片痴心,你岂能这般辜负她?又让朕如何向镇国公交代!” 晏长裕只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见此,洪文帝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腿上,微微缓和了脸色,轻叹一声道:“长裕,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人治好你的腿的!你还是我大周的储君,无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洪文帝说着,亲自走到了晏长裕面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与元朝的婚事朕已下了明旨昭告天下,往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洪文帝道,“元朝是个好姑娘,又对你痴心,你要好好珍惜她。若是你母后尚在,定也会满意的。” 提到元后,洪文帝的语气里满是怀念和伤怀。他轻轻拍了拍晏长裕的肩膀,温声道:“永宁,你成了婚,你母后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永宁乃是元后在世时,为未出生的孩子取得小名。只可惜,她却一回也没有唤过。 这世上知道这个小名的,也只有面前这位帝王了。 永宁二字,包含了父母对孩子的爱意和期望。 然此刻,听着洪文帝温声唤着这声小名,晏长裕的心头却无半分涟漪。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君父,躬身道:“儿臣……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只声音面色皆淡淡,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 洪文帝闻言,欣慰一笑,又拉着儿子说了些家常话,并留晏长裕用了膳。只是接下来再也未提及婚期一事,也不知是不是忘了。 “镇国公可就只剩这么一条血脉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朕的儿子欺负了他女儿,怕是要与朕闹。” “儿臣明白。” “三日后春蒐,你亲自去请元朝,与她一起来。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莫要伤她的心。” “是。” 无论洪文帝说什么,晏长裕几乎都恭顺应是,只提起请元朝一起参加春猎时,眉心下意识拧了拧。 洪文帝见此,便劝道:“你可要记住了才是。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也莫要太过抗拒。” 晏长裕再次恭声应是。 他陪着君父安静的用了这顿膳食,期间这对天家父子父慈子孝,一派温馨。直到洪文帝露出了倦意,晏长裕才适时恭谨的告退。 * 春蒐三年一次,乃是国之盛事。 每次春蒐皇帝都会亲自率领群臣上场,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通常能参加春蒐的人,官员品级须得在四品及其以上,参加的官员能携带不超过三位亲眷,至于其他方面,更有着严格的规定。 但即便要求严格,依然让无数人为之向往,毕竟这可是能面圣的好机会。若是能在贵人眼下表现突出,留下好印象,说不得就能飞黄腾达。 对男子如此,对女子亦是个争前程的好机会。 洪文帝膝下共有六位皇子,其中二皇子早夭,六皇子不到十岁,但其他四位都已成年,自然都会参加此次春蒐。 除此许多宗室子弟及勋贵世子公子等也会参加。 是以,有幸能来的姑娘们基本都打扮的很是精致漂亮。不像是来春蒐,倒像是踏青。姹紫嫣红,颇为养眼。 洪文帝亲自开了口,无论他是何私心,至少明面上,晏长裕须得照做。回到东宫后,他便让人去镇国公府送了帖子,并一些春蒐常用之物。 与这些东西一起传出宫的,还有晏长裕在文德殿说的一些话。 * 天家无秘密。 即便洪文帝命人不得把这些话传出去,但依旧遏制不了传言,不到一日,太子在文德殿说的话便在世家贵族中传遍了。 “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不喜元朝郡主。竟然不惜违抗圣命,也不愿成婚,足以可见其决心。” “这婚怕是退不了吧。太子殿下不愿,我瞧那元朝郡主可喜欢得紧,估摸恨不得直接搬进东宫吧。” “之前元朝郡主不是说不喜欢殿下了吗?” “那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若真不喜欢,为何不直接退婚?” “不错,估计她此刻正躲在屋里哭吧。” “瞧着吧,这婚肯定退不了。” 消息传进镇国公府时,所有人都以为听到这些话后,元朝要么气急败坏,要么伤心难过,但事实上,她很平静。 那一刻,心底甚至连一丝难过也没了。 这本就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不是吗? 其实从一开始,晏长裕就未曾欺骗过她。 他的态度一直很明了,上辈子,是她自欺欺人,又自以为是,所以才不愿相信他从来就不喜她的事实。 曾经她画地为牢,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不爱自己的人伤怀难过了。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一些,他说这些话,可顾惜过郡主的脸面?”袭月和文嬷嬷等都很是愤愤不平。 两人说话时,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瞧元朝神色。 虽然元朝说过要放弃了这婚事,但到底之前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两人还是不敢真的放心。如今太子说了这样的话,他们都担心郡主伤心。 反倒是元朝松快一笑道:“有什么好气的?若真能顺利退了婚,那是好事。”婚事双方都不愿意,那这婚自然更不可能成了。 可惜,洪文帝是不会那般轻易同意的。 哪怕洪文帝心中也不愿她与晏长裕成婚,他也不会答应。至少现在不会。 甚至表面上,他还要劝和,彰显帝皇和君父的慈和。 她已经弃了一次御赐的婚。 君无戏言,若朝夕令改,帝王威严何存?想要退婚,必须得寻到一个最合理的理由。 前两次的失败,到底让元朝有些挫败。她回忆着前世之事,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说话间,东宫的人来了。 是常文这掌事大太监亲自来的。然即便如此,外人瞧见了,也并不觉得这有多特殊,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只是在执行君父的命令,完成任务罢了。 毕竟若真有心,缘何不亲自来? “奴才见过郡主,这些东西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奴才送来的,请郡主过目。殿下邀郡主一起参加今年的春蒐。”常文面上带笑,“郡主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多谢公公跑着这趟。”元朝没有看那些东西,脸上也带着笑,轻描淡写道,“劳烦公公再带回去吧,镇国公府还不缺这些东西。” 常文愣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等常文反应,元朝直接道:“来人,帮常公公清理一下东西,一并送回东宫吧,莫要有任何遗漏。” “至于春蒐一事,请公公回去传话,让太子殿下不用操心,本郡主已经约好了人。”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了。 留下常文在原地,一片茫然—— 郡主约了人,是什么人?为此,甚至拒绝了殿下?那人难道比殿下在郡主心中还要重要吗? 直到被镇国公府的人送出了府,常文才猛然打了个激灵。来不及多想,忙带着人并东西快速回了东宫。 * 晏长裕今日没有去工部,而是待在东宫处理一些杂事。 常文几乎是狼狈的被赶了回来,不错,正是赶。往日他去镇国公府,府上的人对他很是尊重,今日却很是不客气。 “她有说还需要什么?” 书房里,见到常文面有难色的进来,晏长裕以为是元朝提了什么要求,便淡淡道,“无论她要什么,尽都满足便是。” 这是洪文帝希望看到的,他自然要做得周全。 “……不是,禀殿下,郡主并未提什么要求。”常文艰难开口,“她把帖子与东西都退回来了,说是不需要。” 这是元朝第一次拒了东宫送来的东西。往日,无论东宫送了什么,她都从未拒绝过,都是开开心心收下。 闻言,晏长裕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过去。 常文却不敢看他,只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郡主说,不用殿下操心,春蒐之事,她已经约了人。” 书房里忽然一片冷寂。 常文甚至敏锐的觉得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几分,明明今日春光暖暖,却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约了谁?” “……什么?” 青年声音有些低,常文一时没有听清。 “孤问你,她约了谁。”须臾,晏长裕重新开了口,这一次,每个字都清晰入耳。 “这……请殿下恕罪,郡主没说,老奴不知。”常文立刻道,“不如老奴这就着人去查。” “不用了。” “她既约了人,那便罢。至于到底是谁,”须臾,晏长裕声音淡漠地开口,“不重要。” 反正他也只是在做给洪文帝看而已,卫元朝不接,那更好。 她本就不是他想娶的妻子。 如此,甚好。 只话落的瞬间,眼前忽而闪过了一个片段。 “殿下,我今天好看吗?”少女着了一身碧绿色长裙,清新灵动,仿若坠入凡尘的精灵。 是卫元朝。 她欢快地冲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仰头冲着他笑,像是撒娇似的,执着地问,“殿下,我好看么?” 很好看。 但画面中的晏长裕没有回答,只不着痕迹的别开了视线,声音淡淡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春蒐要开始了,走吧。” 画面一闪而过。 现实中,晏长裕看着桌上的公文,忽而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6. 释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瑞王 砰—— 他放下了手中公文,力气微微有些大,公文落在案桌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这响声不算重,但在格外安静的书房中,却很是清晰。 “殿下?” 常文本来正候在一旁,等着伺候。突如其来一声闷响,惊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忙抬头,朝案桌前的太子看去。 “把东西重新装上,孤亲自去。”晏长裕站了起来,他面色依旧淡淡。 对上常文有些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他沉声道:“父皇着孤亲自去,既是君令,也是父命。” 君令不可违,父命不能拒……那为什么之前不遵循?常文张了张嘴,小心觑了觑殿下的脸色,莫名觉得殿下此时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为什么,是因为元朝郡主拒了东宫送去的东西吗? 可殿下连这桩婚事都不想要,又岂会在乎这点小事? 他到底不敢开口问,最终只顺从地应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只是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了青年冷淡的声音,“她为何不收?”晏长裕并不相信元朝给的那个理由。 镇国公府确实不缺好东西,但往常东宫送的任何东西,即便只是一盘糕点,她也是开开心心收下。 因着洪文帝的关系,这一次东宫送去的东西更是精挑细选过,其中不乏她喜欢的物事。 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道碧绿色的娇影。 晏长裕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即便只看过一次,也清楚记得——那条碧绿色的裙子,此次正在东宫准备的那些礼物中。 “她不喜欢?” 女子不都喜欢这种漂亮精致的东西吗? 常文顿住脚步,见殿下紧紧看着他,似乎必要得到一个答案,顿了顿,斟酌着回道:“老奴想,郡主应该是生气了。那些流言,想来郡主也听说了。郡主喜欢殿下,听了那些话,想必是很伤心难过的。” 女儿家难免有些脾气,况且郡主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般的长大,被伤了颜面不说,还被心上人拒绝,如何能不生气? 流言之所以能传的那么快,或许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但与东宫的态度也有关。 常文身为贴身内侍,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殿下是有意放纵这些流言的。以殿下的缜密,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在文德殿说出那些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既然这般说了,定然早已有了决断。 所以此刻常文才有些不懂,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流言传播,郡主生气,解除婚约指日可待。 如此,殿下不该高兴吗? 难道殿下…… 常文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猜测,只是这念头刚一生起,就被他立刻压下了。不可能,绝不可能,太子殿下一心大业,于儿女私情毫无兴趣,绝不可能动了凡心。 便是那位被外人传成殿下真爱的陆姑娘,其实也从未真的在殿下心上落下痕迹。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为何? “她约了谁?” 忽而又听到这个问题。 只不过不等他深思,便又听晏长裕道:“时辰不早了,下去准备吧,莫要误了时间。” 莫要……误了谁的时间? 常文应了一声是,不敢再耽搁,又快速下去备礼了。 * 元朝确实约了人。 送走东宫的人后,她便带着人出门了,直接向瑞王府而去。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离得不算远,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见过郡主!” “郡主这边请,王爷知道您要来,早等着了。” 都不用通传,元朝便直接进了府。于她来说,对瑞王府的熟悉程度不比镇国公府少,不用下人带路,她也知道该怎么走。 少时,她没少在这里玩,甚至还常常留宿。也就是这两年,年纪大了,所以才来得少了。 这是自与虞晋解除婚约后,元朝第一次来。 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还有一个正背对着她的熟悉身影。 “师兄!” 元朝唤了一声,下意识小跑了起来。 “知知。” 那人听到声音,便转过了身来,瞧见元朝,立刻道,“不要跑,慢慢走,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走到了元朝面前,让元朝止住了步伐。 “师兄!”站在男人面前,仰头看着那张熟悉的俊颜,元朝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脸上情不自禁的扬起笑,“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声音比平常与外人说话软了几分,犹如撒娇。 “怎么会,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虞晋笑了笑,面色温缓。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俊逸非凡,着了一身青衫,不像是上阵杀敌的武将,更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唯有清楚他实力的人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尤其是北部那些部族,更是明白这位瑞王的实力。 别看他生得温润如玉,实际上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杀神。 十三岁上战场,至今不到十年,已经立下了无数功劳,死在他手上的敌寇更是数不胜数。 元朝与他虽自幼定下婚约,但其实平日相处更像是兄妹。虞晋是他父亲的徒弟,少时常在镇国公府,与元朝两位兄长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对元朝也多是如兄长照顾。 小时候,元朝还不懂事时,甚至以为虞晋是她的亲哥哥。论起来,虞晋有时甚至比她两位亲兄长还要宠她。 便是解除婚约,虞晋也从未为难过她。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很包容的大哥哥。半年前,虞晋奉命南下剿匪,这一去便是数月,直到昨日才回来。 但事实上,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她与虞晋已有将近三年未见了。 上一世,文和二十三年,瑞王虞晋奉命出海剿海寇,结果不幸遇到海上风暴,最终船毁人亡。 她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不仅是师兄,娘亲、爹爹、大哥、二哥……她深爱的家人,最后都一个个离开了她。 阴阳相隔,这是世上最远的距离了。她想到死,也再也未能见他们一面。 想到此,元朝鼻头一酸,眼圈忍不住红了,“师兄,我好想你啊!”她好想像小时候一样,扑进师兄的怀里撒娇。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又曾有过婚约,男女有别,最终,元朝只能退而求其次拽住了虞晋的衣袖。 她抓得紧紧的,手指都泛红了。 “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看着小姑娘发红的眼睛,虞晋沉下脸,“是太子?”想到不久前,着人查到的那些事,虞晋面色冷了冷。 身上隐有煞气环绕。 也是此刻,他才看上去像一位双手浴血的武将。 “不是……我就是、就是想你们了。想你,想爹爹,想大哥二哥……”提起两位哥哥,元朝眼睛更红,眼里水光波动,她用力把泪逼了回去,告诉自己,不能哭。 她若哭了,哥哥们会心疼的。 元朝其实甚少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姑娘,在外时更从来都是骄傲自信的,但虞晋不是外人。 即便两人做不了夫妻,可他们还是师兄妹。情谊不同外人。阔别多年,再一次见到师兄,元朝自然无法平静。 “老夫要你上战场杀敌,你可愿意?” 那日,宁不畏的话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这当然是玩笑话。 她虽出身将门,却从未正经习过武。倒不是镇国公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元朝乃早产,先天不足,本就比常人弱一些,幼时不知喝了多少苦药汤子。这般脆弱,镇国公哪里敢让她练武? 虽如今身体调养好了,但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 加之她生母早逝,镇国公便更多疼了这个小女儿几分,说是千娇百宠也不为过。所以正经的说,元朝是文不成武不就。 她生来就没受过一点苦,便是与晏长裕在一起,其实在吃穿用度上也没受过委屈。 唯一受过的挫折,也只是晏长裕不爱她,让她的婚姻没有那么圆满。 她一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听到宁不畏说的那话,元朝忽然有些无所适从。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开始正儿八经的思考,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父亲兄长护了她一辈子,她又能给他们什么? 元朝想了许久,结果沮丧的发现,或许外面那些人说得也没错,她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 就像此刻,她甚至连坚强一点也没做到。 “不哭,我都回来了,再不久,想必师父也能回来的。”虞晋轻叹口气,许久,终是伸手轻轻抚了抚面前少女的头,轻声安慰。 “我、我没哭!”元朝有些羞耻的红了脸,“你看,我没流泪。” “嗯,师兄知道。” 男人的声音一直很温和,隽秀的眉目也蕴着一层浅浅暖意。他收回了放在少女头上的手,笑了笑,柔声道,“知知一直都很坚强的。小时候摔倒了,也都是自己爬起来,从不哭的。” 元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搅在一起,难得扭捏。可听着那声知知,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仰头骄傲地哼道:“那是,我可厉害了!” 话落,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 “禀殿下,郡主有事出府了。” 晏长裕带着人与东西到了镇国公府,却是被拦在了府外。门前的守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嘴上却还不算客气,“郡主吩咐,她若不在,府中不见客。还请殿下恕罪。” 自定亲后,晏长裕只来过镇国公府两次。 但两次都是畅通无阻,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他是尊贵无匹的太子,又是元朝郡主的心上人,镇国公府中的人向来都对他恭谨有礼。 不仅是他,连常文也因此受到优待。如今冷不丁地遭了冷遇,便是晏长裕也沉凝了几息。 “郡主去哪了?” 半晌,晏长裕开口问。 “回殿下,郡主去了瑞王府。” 瑞王府。 京中谁人不知,瑞王与元朝郡主曾有过婚约。便是解了婚约,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不同他人。 晏长裕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便带着人转身走了。只是刚走到拐角处,却见不远处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行来。 “师兄,今晚便在国公府中用晚膳吧?我特意让厨房的人做了你喜欢吃的,你不许拒绝,你都好久没陪我吃饭了……”少女清灵快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声音,晏长裕下意识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恰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开了车帘子,露出了车里坐着的人。 乃是一对年轻男女。 少女背对着他,正亲昵的与坐在对面的男子说话,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亲近和欢喜。 她很开心。 就在晏长裕看过去的瞬间,车中的男子似有所察觉,忽而抬起了眸。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7. 瑞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燥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晏长裕没动。 虞晋也没有移开视线。 “师兄,你在看什么?”恰时马车要转弯,速度慢了一点。元朝见虞晋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像是在看什么,边问,边也跟着转头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静默立在转角处的晏长裕。 他身边跟着常文与几个侍卫,侍卫们手上都捧着东西,一行人打扮平常,也没乘轿坐车,看上去异常低调。 元朝脸上的笑意下意识散去。 既然见到了,那便没有装作不知的道理。晏长裕毕竟是当朝太子,无论她心中是何想法,该有的礼仪规矩都不能少。 况且晏长裕此时正直直看着他们,站定不动,似在等他们反应。 元朝叫停了马车。 虞晋先下了车,再伸手去接元朝,温声提醒:“不着急,小心一点。” 两人到底很熟悉了,元朝自然是不会师兄客气,直接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下了车。 晏长裕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只面色平淡地看着这一幕。 “太子殿下。”虞晋朝晏长裕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平礼。洪文帝膝下的皇子都还未封爵,唯有他这个养子封了郡王,宠爱可见一斑。 太子虽是储君,但虞晋身份也不低,又是重臣,自然不用行君臣之礼。少时,两人还一同读过书,虽关系淡淡,但论排行,晏长裕还得唤他一声兄长。 “瑞王殿下。”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也淡淡回了一礼。 话落,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元朝身上。 只见少女今日换了一身青色衣裳,与身边同样着青衫的男子站在一起,竟恍若璧人一般,养眼又和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元朝垂眸,也向晏长裕福了福身。 礼仪周全,没有一丝错漏。 但正因为此,才显得尤为奇怪。 身为郡主,元朝便是平日里再不学无术,这些礼仪规矩都是通熟的。只是她身份尊贵又特殊,加之性子恣意,平日里能让她遵循这些礼仪的人,少之又少。 便是往日面对晏长裕,她也从未这般规矩过。 她是不喜欢被这些框框架架束缚的,而且最嗤之以鼻那些所谓的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等道理,外人她管不着,但在元朝瞧来,夫妻之间应是平等的才对。 即便晏长裕是太子,她也一直是这个想法。 但如今她已放弃了这桩婚事,与晏长裕不会再做夫妻,如此,他们之间便只剩君臣这层关系了。 她生得着实是好看,便是这简单的行礼也有着别样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了过去。 晏长裕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顿。 “郡主不必多礼。”过了几息,他才淡声开口。语气淡漠,眉目疏离。元朝客气一笑,顺势重新站直了身体,与虞晋并肩而立。 两人之间如此生疏,半分也不像是未婚夫妻,倒像是只寥寥有过几面之缘的过路人。 碰见了,便顺便打个招呼,至此,再无其他。 站在晏长裕身后的常文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僵硬又奇异的气氛。他算是最了解自家殿下的,分明察觉到了殿下一瞬间冷了几分的气息。 一时沉默。 元朝本以为打过招呼之后,便能顺势离开。但晏长裕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就这般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般晚了,太子殿下怎会在此?”须臾,虞晋开口打破了沉寂。他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润清雅,颇为瞩目。 说起来,细看之下,虞晋与晏长裕竟还有几分相似。两人身量相当,相对而立时,竟似真有几分兄弟相。 不过气质截然不同。 虞晋明明是武将,但多数时候,像是个气质谦和的佳书生。君子如玉,看到他的第一眼,大多数人脑海中冒出这四个字。 晏长裕却不同。 除了几分属于储君的贵气,但他眉眼冷淡,面容俊丽却又无甚表情,打眼看去,气势更加锋锐凌厉,让人不敢靠近。比起虞晋,甚至更像是一位将军。 “孤是来寻郡主的。” 谁也没想到,晏长裕竟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这里就是镇国公府外不远,其实不用问,任谁都能猜到。 元朝也愣了一下,总算抬眸又看了面前青年一眼,见他脸色淡淡,与平日无甚不同,便就没了兴趣。 而且她肚子都饿了,赶着回去用晚膳,也没心思猜这人的心思,直接问:“不知殿下寻臣女何事?” “春蒐之事。这些东西是给你的。”晏长裕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父皇吩咐的。” 原来是为了完成洪文帝布置的任务。 元朝恍然大悟,她就说,晏长裕对她避之不及,怎会特意来寻她?现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多谢陛下与殿下的好意,不过这些东西臣女确实不缺,就不占殿下的便宜了。”元朝朝他笑了笑,颊边露出浅浅小窝,明明那般甜,出口的话却不客气,“殿下还是把这些东西给需要的人吧。我国公府的库房也装不下了。” 晏长裕静默。 不等他开口,元朝瞧了瞧天色,直接道:“时辰不早了,便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臣女先行告辞。” 说罢,便转身上了车,又对虞晋招手:“师兄,快些上来。我都饿了,咱们早点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 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句话,通常只用于亲近的人之间。 “师妹在催了,太子殿下,本王便也告辞了。”虞晋向晏长裕一笑,随即毫不迟疑的转身又上了马车。 见到他上来,元朝立即就笑开了,拽着他的袖子道:“师兄,今晚就家里歇吧?你的文松苑,我特地吩咐下人收拾了,被褥这些都是新的,保管你住得舒服!” “这般想我留下?” “当然!我想你了嘛!” 马车很快远去,唯有车里的声音顺着风悠悠飘了过来。普通人听不大清,但晏长裕习武多年,耳力惊人,自听得一字不落。 “……殿下,那咱们现在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晏长裕未动,常文瞧了瞧天色,忍不住出声提醒,“再过一会儿,宫门该关了。” “回宫。” “……是。” 见殿下大步离去,常文心中微叹,忙跟了上去。 白跑了两趟,想来殿下耐心早已耗尽。回到东宫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待用了晚膳,晏长裕便又进了书房。 不久,便把顾决召来。 “上次慈元宫之事,查的如何了?”顾决一进来,晏长裕直接就问。他指的正是上次他在慈元宫中药之事,陆瑾突然出现,明显也不是小陆氏的安排,而是有第三方的人插手。 晏长裕并不喜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自然要查清楚。只是没想到,多日下来,竟一直没什么进展,这让他心中越发在意。 思及此,他心中越发烦躁。 这种烦躁,自他在宫外遇到元朝与虞晋有说有笑时,便忽然生起,直至现在,非但未消,反倒更深了几分。 “回殿下,此事已有点眉目了。”好在这次顾决总算有了好消息,“属下查到,那日御兽园有一个内侍在那段时间出去了一会儿,用的理由是吃坏了肚子,但属下查过,那内侍入厕之后,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若是真坏了肚子,半个时辰如厕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是不可能。可倘若不是呢? 顾决之所以能成为暗卫首领,受到晏长裕如此看重,最关键的便是他心思极为细腻,尤其擅长见微知著。 所以他顺着这条线索,深查了下去,果然查到了一些异常。 “那内侍平日里是养狗的,因担心身上有味道冲撞了贵人,通常会用些香。那香廉价,但香气悠长,压得住气味。”顾决道,“那香,那日属下曾在殿下身上闻到过。” 晏长裕从不用香,身上为何有香?自然是因为他那日碰见了陆瑾。以陆瑾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用这种廉价的香,所以线索已然明了。 “这事做得实在隐秘,皇后那边也没查到这内侍身上,所以属下并未轻举妄动。那内侍当日,想来是故意易了容,所以宫中才未查到他。”能瞒过皇后的人,这易容之术怕很是精妙。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决忽而道:“据闻,镇国公身边有一个江湖谋士,最善易容之术。” 晏长裕手指微微一紧。 “你是说,此事与镇国公府有关?”半晌,晏长裕开口,“你怀疑是镇国公府安排的?” 镇国公府如今府上就只有元朝郡主一位主子。 不等顾决回答,晏长裕已面无表情道:“不可能。继续查,孤再给你十日时间,孤要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顾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其实他心中也很是不确定,元朝郡主对殿下的心意有目共睹,以郡主霸道的性子,怎可能把其他女子推向殿下? 她完全没有理由这般做。 所以,或许真的是他想错了。 * 夜色深沉,红烛帐暖。 明明已入了冬,晏长裕却感到了一阵难以遏制的灼热,烧得他整个人心烦气躁,心中像是有火在烧。 忽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温软柔嫩,附上的一瞬,心口的火苗刹那间拔高,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夫君,我们就寝吧。” 又是那道模糊的声音,又是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晏长裕只能看到她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仰着头,像是在看着他。莫名的,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 心像是泡进了温水中。 他该远离她。 心中这般想,可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朝她走了过去。 红烛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却骤然升高。黑暗中,他听见了女子的喘、息声,似乎还伴随着低泣声。 许久,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睡着了。 纤细柔软的身体却离他远远的,与平日里腻在他身边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他心中不知为甚,有些不满。 昏暗的屋中。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子,忽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下意识说—— “卫知知,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8. 燥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死亡 镇国公府。 因早有吩咐,元朝与虞晋回府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元朝确实是饿了,而且因为见到了活生生的师兄,所以她心情很不错,这顿晚膳吃得很是满意。 期间,两人多闲聊家常,并未提及晏长裕。 元朝未提,虞晋也没问,仿佛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但元朝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师兄心思多敏锐,怎可能觉察不出不对劲? 他之所以不问,想来只是顾及她的心情而已。 “师兄,我不喜欢他了。” 直到用完膳,放下筷子,元朝才主动开了口 她没点名提姓,但虞晋依然能立刻猜出“他”指的是谁。他手指微顿,片刻,抬眸安静地看向元朝。 “我要与他解除婚约。”元朝继续道。 虞晋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应了一个字:“好。”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训斥她无理取闹,更没有嘲笑她。 “你想怎么做?”他温声问。 元朝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师兄,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怪我任性吗?” 毕竟她为了与晏长裕的亲事,可是弃了与师兄这桩御赐的婚,并做了好多傻事。如今才不过半年,她就变了心意,想来在很多人心中,都会觉得她太过任性妄为。 “你什么时候任性过?”虞晋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你确实偶尔有些调皮,但在大事上,师兄还未看你胡闹过。你当时想要与太子在一起,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他。” 元朝怔怔看着他。 虞晋伸手揉了揉元朝的头,柔声道:“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与你的婚约,本来就不是出自你我所愿。况且,在你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之前,也与我说清楚了。” “所以,你不用感到负担,更不用为此认为对不起谁。” “师父也从未怪过你。”虞晋声音低沉,“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当初劝你,只是害怕你受伤害,并不是认为你在胡闹。只要你自己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与师父,都会支持你。” “卫家的人,无论男女,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无论是否在战场,他们从不会畏惧。师父如此,师娘如此,你两位兄长亦如此。”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并没有错。相反,你很勇敢也很果断。这世间能如你这般勇敢的人,太少了。”说到此,虞晋笑了笑,眉眼更柔了几分,“知知,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 “——你是卫家的女儿,你从未给卫家丢脸。我与师父,皆以你为傲。” 对上师兄那双盛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眼睛,元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瀑布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我、我哪有师兄说的那么好!” 元朝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像是水,流出来之后,再难回去。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仰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流得更凶了。 “……我做了好多傻事!好多人笑话我……我给卫家丢人了……而且,”元朝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勇敢,我、我都哭了!” 师兄才夸了她,她转头就哭成了小傻子,太丢脸了! 元朝脸上烫极了。 她欲要背过身,想要把脸上的泪擦干,更不想让师兄看到自己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只是刚一动,脸上微凉。 “这世间,无人没有哭过。”虞晋伸手,修长沁凉的手指轻轻为少女抹去眼角的泪,又拿出锦帕,仔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和少时一样。 元朝仰着脸,乖乖地不动,如幼时一般,满是依赖的信任着自己的哥哥。她其实从小就是个调皮的性子,很少有乖巧的时候,有时候,便是父亲与两位亲兄长也制不住。 偏偏在遇到虞晋这位师兄时,她偶尔会像个乖巧的小孩。 “师兄。”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依赖,如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般。 虞晋眸底眸色深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更缓了一些。 “我在。” 如少时,每当小知知这般唤,他便会如此应。 虞晋几年二十有二,比元朝大了七岁。他入镇国公府时,十岁,彼时,元朝才将将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 然见到虞晋的第一眼,她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位大哥哥的腿,并且霸道地宣布:“我的!” 这些事,元朝自然是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来,虞晋已经与她的家人无异,便是不记得幼时发生的很多事,可习惯早已生成,再难改变。 虞晋收起了锦帕,在他收回手时,元朝拽住了他的衣袖,忽然问:“那师兄,你哭过吗?” 在元朝有记忆起,她便未见虞晋哭过。哪怕训练再哭,哪怕被训斥得再恨,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她都没看见他流过泪。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温缓的,坚定的。元朝没有见过虞晋在战场上的模样,但她听很多人说过,虞将军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是大周的骄傲。 大多数人提起他,都没多少畏惧,相反,还多了很多憧憬和向往。这在武将之中,其实是很少有的事。 便是她父亲被誉为大周战神,是无数人仰慕的英雄,可这种敬慕,依然是以敬畏居多。 几乎每一位能成名的将士,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血,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 所以兵将们身上大多自带煞气。 元朝看着虞晋,其实常常都会忘记他也是一位武将,更是一位立下许多战功不输她两位兄长的名将。 有时,她出去参宴,也常常听到不少姑娘偷偷说起虞晋,话里话外都不掩爱慕。即便虞晋是一位把生命交托在战场上的武将,依然不影响那些女子对他的喜欢。 “自然是哭过的。”虞晋怔了一下,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干脆地点了头,“便是你两位哥哥,也是哭过的。” “流血不流泪,不过是个人们一个美好的期望罢了。该哭的时候,没人忍得住。” “是这样吗?” 元朝怔然。 她生母早逝,父亲再未续娶,所以元朝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卫震是个武将,算不得多粗心,但也比不上母亲细致,他想得到对女儿最好的方式,就是宠着她,给她买很多很多东西。 闲下来时,他也会亲自教导女儿。只是他太忙了,忙到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分给了战场和公务,能陪元朝的时间自然很少。 因为几乎没有女性长辈,元朝的思维其实是很分裂的。她是女子,有着被娇宠出来的女儿家的娇气,也被家中男子所影响。 她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兄长,自然也想成为他们。 “当然。”许是知道元朝要说什么,虞晋无奈摇头笑道,“你没有看到,只是因为我们都躲起来了。你也知道,男子最是好脸面的。”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浓浓笑意,多了几分玩笑之意。 元朝噗嗤一笑,倒是再哭不出来了。只是心头像是被人用轻柔的羽毛挠了许久,柔软得一塌糊涂。 “师兄,你真好!”元朝抽了抽鼻子,“我好喜欢你啊,比喜欢大哥二哥还要喜欢!” 虞晋唇角弧度微微顿了顿,须臾,笑道:“这话是在哄我帮忙吧,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春蒐一共持续七日,开始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当日,虞晋一早便来了镇国公府接元朝。 此次参加春蒐的人有数百,其中不包含跟着来伺候主子的下人。 饶是如此,元朝与虞晋的身份也是极尊贵的。除了皇帝与储君,以下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与他们了。 所以他们的马车与晏长裕的靠得极近。 只是,元朝一眼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仿佛忘了这个人。不仅如此,到了皇家猎场后,元朝未如往日那般凑到晏长裕面前去,甚至还故意把自己的帐篷弄得远远的。 期间,元朝与晏长裕不是未打过照面,但两人除了维持基本礼节,再无其他,表现得像是两个陌生人。 这倒是让许多想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元朝不在意。 她对春蒐还是挺感兴趣的,安顿好之后,便兴致勃勃地换了一身骑装,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猎了。 虞晋到底有职务在身,到了地方之后,便被洪文帝叫了去。洪文帝很宠爱这个养子,甚至比亲子更甚,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养子陪着的。 而且虞晋武功高强,当然要负责洪文帝的安全。 上一世时,这次春蒐进行得还算顺利,期间出了一点小事,并未发生任何意外。是以,元朝便放松了不少。 况且她身边还跟着飞云与卫一,安全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以防万一,出发之前,她还是让人仔细查了查,尤其是需要用到的马与弓箭等,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放心的出去。 避开其他人,元朝带着飞云与卫一几人进了林子。没了外人打扰,元朝玩得很是开心。 皇家猎场的危险也很低,一些凶猛的大型野兽,通常都被清理过了。然元朝没有想到,即便他们已经如此谨慎了,竟还是出了意外。 “上!” 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元朝打眼望去,竟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晏长裕。她眉头一皱,当即就想要带人离开。然而他们的到来早被人注意到了,不等他们走,那些围攻晏长裕一行人的黑衣人竟分了一半向他们冲来! “那是元朝郡主,抓住她!” 下方,晏长裕猛然抬首,看了过去。看到元朝,他的眉心微凝,本来平静的面色似有些发沉。 “殿下,现在怎么办?” 晏长裕身边,顾决也看见了元朝,忍不住问。这些杀手的出现,他们并不意外,甚至早已做好了后续的计划,然谁也没有想到,元朝郡主一行竟忽然出现。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晏长裕抿了抿唇,须臾,沉声道:“无需理会,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那就是……不管元朝郡主的死活了?顾决怔了一下,瞧着主上面沉如水的面色,也不敢多问。 “保护郡主!” 飞云和卫一当即护在了元朝两侧,与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个个都是好手,双拳难敌四手,绕是飞云与卫一功夫好,依然渐渐不敌。 元朝几人逐渐被逼到了崖边。 往下,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谷。其他侍卫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拦住了,飞云和卫一也在那些黑衣人的逼近下,离元朝越来越远。 “郡主,小心!” 一个黑衣人忽然逼近了元朝,执起手上的利刃就朝元朝当头劈去。 那一瞬间,风好像都停止了。 晏长裕倏然绷紧了身体。抬眸间,看到的便是那把即将劈到少女身上的刀,那般锋锐,只要轻轻一下,便能划破少女柔嫩的肌肤。 她会死。 眼前忽然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曾经灵动活泼的女子躺在床上,她闭着眼,艳丽绝伦的面庞惨白无色,红润的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是死亡的颜色。 心脏骤然一缩。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19. 死亡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是她 当那柄长刀向她砍来时,元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抽出怀里防身的匕首,回忆着父兄们平时训练的动作,首先护住自己的要害。 只要她能坚持几息,卫一他们便能赶过来。 然而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杀手? 砰——! 元朝只觉得虎口生疼,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后方是深谷,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一沉。不过眼见着那杀手一击不成,又是一刀过来,此人速度实在太快了,哪怕飞云等人极力赶过来,依旧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一刀她根本挡不住。 刹那间,元朝立时做了一个决定。坠进深谷虽然危险,但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她没有再试图让自己站稳,而是放任自己朝后倒去。 霎时一股坠空感猛然袭来。 元朝闭上眼,不敢看。 就在她努力放空心神的那一瞬,手腕忽然一紧,一只炽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有人拽住了她! “殿下!” “郡主!” 随着惊呼声传来,元朝反射性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人。那人面色冰凉,眉目含霜,声音冷淡地命令:“抓紧。” 话音未落,他一脚蹬在了谷壁上,借力一跃,手上用力一拉,便把元朝扯进了怀里。 是晏长裕。 是他抓住了她。 元朝来不及深思他为何会来救她,便感到强烈的坠空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因为是两人一起,下降的速度更快,根本容不得人思考。 她到底从未经历过这般危急的情况,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可还是骇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衣襟。 按在她腰间的手蓦然一紧。 随即,越发用力地把她按进了怀里。 元朝的头埋进男人的胸膛处,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能听见倏忽的风声,以及男人剧烈的心跳声。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人力终究是有限的。索性这深谷不算很深,坠下途中又有不少树枝缓冲,不然即便晏长裕功夫不错,但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怕是也难以顺利落地。 砰得一声。 两人齐齐重重落在地上。元朝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脑子阵阵的晕眩,但并未感受到多么疼。 她趴在那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卫元朝,起来。” 直到身下传来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她才如梦初醒。 她忙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许是不小心按到了男人的伤处,听见下方的男人忽而低低闷哼了几声。 只是那声音太低了,元朝一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 “我……我没死。” 直到此刻,落到了实处,元朝才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内心的激荡。 冷静下来后,她偏头看向了旁边的男人,心中很复杂。半晌,她才开口道:“谢谢殿下出手相救,今日的救命之恩,臣女会谨记在心,定会报答。” 等她挪到了旁边,晏长裕也坐起了身,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四周。闻言,他也只是抬眸淡淡看了元朝一眼,俊丽的面庞上依旧没多少情绪,眸光淡淡:“今日之事,是孤连累了你,不需要你还。” 疏离冷淡,撇清关系,与平日无甚不同。 “那便如殿下所愿。”听到这话,元朝没生气更没难过,甚至还松了口气,“殿下放心,臣女不会借此机会再缠着你的。” 晏长裕淡淡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气氛颇为尴尬。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最后,元朝主动出声打破沉静,“要不我们先找找有没有上去的路吧。” 晏长裕想与她维持疏远的关系,她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 所以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好。 只是这深谷太偏僻了,应从未有人到过这里,而且地势位置以及旁边那些高大的树木,这里也很是昏暗。 两人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上去的路。不仅如此,天上还打起了雷,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非常影响人的视线。 况且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虽然侥幸没有受重伤,但两人身上都有不少伤口。元朝皮肤娇嫩,便是硬一点的叶片也能划伤她。一通路走下来,身上又添了不少口子,很是狼狈。 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疼,喊一声累,而是咬着牙跟在晏长裕身后。 晏长裕没回头看过一眼。 即便再疼再难受,元朝也忍着。 这世上唯有爱自己的人,才会为她伤心难过,才会心疼她,才会宝贝她的泪水。她曾经以为晏长裕也是爱自己的,哪怕不那么深,也是有的,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叫疼撒娇。 这一世,她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唔——” 元朝正埋头小心走路,却不想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她没注意,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休息。”晏长裕回头看了她一眼,话落,便朝旁边走去。那边,竟恰好有个小小的山洞。 元朝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 山洞很小,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但相比要在外面淋雨,这里已经好多了。直到进了温暖的地方,元朝就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她下意识抖了抖身体,坐在地上,屈膝,双手抱住了自己。 也不知道飞云他们现在如何了。想来不用顾虑她,再加上晏长裕的人,应该能对付那些杀手了。 等他们解困,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只希望他们能快点找到他们,若是明日才来,那她岂不是要与晏长裕过夜?孤男寡女在野外共处一夜,那结果与上一世又有何区别? 洪文帝估计又要不得不为他们定下婚期。 元朝脑子有点昏沉,胡乱想着,模模糊糊间,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她今日受了极大的惊吓,又受了伤,其实早就累了。 若不是撑着一口气,哪里还能坚持这么久。 此刻到了安全温暖的地方,一放松下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上一世的一些事。 上辈子的此时,她正腻在晏长裕身边,并暗暗期盼着他们的婚礼——因着晏长裕上次中药,所以他们已经定下了婚期。 上一世的她畅想着她与晏长裕的婚后生活,她想了很多很多,充满了向往与美好的憧憬,她以为那是她另一段幸福的开始。 结果,那些天真美好的期盼在婚后的日子里一点点被打破。 如这种刺杀,上辈子,他们其实遇到了不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无碍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那一次,她与晏长裕是在去青州的路上遇刺的。许是在外,这一次来的杀手很厉害,而且数量很多。 甚至还有擅使弓箭的高手隐藏在暗处,朝着元朝所在的马车偷袭。 那也是元朝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弓箭的威力非常强大。 那支箭直接穿透了马车,朝着元朝疾速而来。那速度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朝她射来。 她真的以为她会死。 只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那支要命的箭。 箭穿透了男人的肩膀。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素色衣裳,更有温热的血溅到了元朝的脸上。她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精致的面庞惨白。 “闭眼。” 那时,男人也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靠在那炽热宽阔又结实的胸膛间,惊吓化成了惊喜,胸腔处涌动的情意滚滚而来。那时,她把晏长裕的这句话当做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是他对自己爱意的证明,如今想来,不过是他在承担责任而已。 她其实没有外面传得那般傻,明知道别人一直不喜她,还一个劲儿的往人跟前凑。她没那么讨人嫌,也没那么不知羞耻。 在那条追逐之路上,元朝曾经数次想过放弃,只是先爱的人总是输家,她又数次迷失在这点不经意的温柔中,弥足深陷,直至最猛然的一击突然而至,她才大梦初醒。 * 少女靠在山洞的墙壁上,纤细柔软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平常红润明媚的面庞此刻惨白惨白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今日其实打扮得很漂亮。 虽然是干练的骑装,但依旧美丽。红白相间的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她骑在马上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更是明艳绝伦。 然此刻,那身漂亮的衣裳早就坏了。上面还沾着许多泥水,已经难以看出本来的颜色。 就连那张绝丽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再不复平日干净精致。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心拧起了一个小疙瘩,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晏长裕冷眼看着她,许久,忽然唤了一声:“卫知知。” 睡梦中的元朝,听到有人唤她小名,自然下意识应了一声—— “嗯?” 果然是她。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晏长裕面上也没多大波动,只不过是尘埃落定而已。 看来他们确实曾做过夫妻。 虽然卫元朝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但晏长裕看了看已然黑下来的天空。 天黑了。 他与卫元朝怕是要在这里待一夜。今夜过后,婚事必将重提。 晏长裕定定看着依然沉睡的少女,半晌,冷静地说—— “我会娶你。”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20. 是她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 前奏 元朝睡得正熟,又没点名道姓的,她自然是不会有回应的,只觉得耳边似有蚊虫在吵,颇有些烦躁,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晏长裕偏过头,险险躲了过去。 眼见着少女还要来一下,他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止住了元朝的动作。少女的腕子又细又软,入手一阵滑嫩,竟像是豆腐似的,微微用点力就能捏碎了。 晏长裕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那点雪色,粗糙的指腹只像是划过最高等的锦缎,又顺又滑,没有半分阻力,他反射性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良久,直到元朝又睡沉了,再无动作,他才放开了那只腕子。微凉的指尖划过柔滑的肌肤时,竟似有些不舍。 晏长裕抿了抿唇,别过头,没再看元朝。他没睡,而是目光清醒地望着山洞外。这种野外之地,自然不乏野兽凶兽,这山洞算是隐蔽,但算不得绝对安全。外面的雨还在下,山洞里的温度越发低了。 “啊秋!” 沉睡中的少女又打了个喷嚏,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抖了抖。 晏长裕顿了顿,须臾,站起身出了山洞。他并未走远,只是在山洞口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些枯树树枝,只是因为下了雨,大多数都湿了。 他寻了一会儿,勉强找到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枝。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本来半干的衣裳又湿透了。晏长裕没管,俊丽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淡淡的,哪怕落入如今狼狈的境地,他也未见丝毫惊慌。 他从怀里闹出火折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把火点燃。 那团火堆散发的热量缓缓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气。元朝只觉得阵阵暖意袭来,紧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虽然没醒,唇角却是本能地上扬,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颊边的小窝隐约可见。 晏长裕的目光在那小窝上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移开。 虽然已经决定履行这桩婚约,但他们到底未曾完婚,有些行为并不适合。晏长裕心中没多少儿女柔情,便是决定娶卫元朝,也不代表他会做一个温柔完美的丈夫。 他会承担属于丈夫的责任,但也仅止于此。 * 元朝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怔愣了几息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忙坐了起来。 晏长裕不在,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稍稍有点害怕,但元朝还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想与晏长裕独处,想来晏长裕也是在避嫌,如此甚好。 最好是趁着其他人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分开为好,如此,也免得麻烦。 然元朝正这般想着,便见山洞里忽然暗了下来。她抬头,就见晏长裕手上拿着几个果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走?”她脱口而走,音量都比平时大了一倍。 晏长裕身子一顿,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孤为何要走?” 当然是要避嫌啊! 元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 “郡主——” 是来找他们的人。 元朝立时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外跑,边跑边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是郡主!” 飞云立刻认出了郡主的声音。 元朝没跑几步,便看到了来寻他们的人,为首的是虞晋。见到她,虞晋神情一震,快步朝前走,唤了一声:“知知!” “师兄!” 看到虞晋,元朝眼睛顿时红了,想也不想就朝虞晋跑去。好在她还顾忌着其他人,没有直接扑进虞晋怀里,只是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红着眼,无比委屈地说,“师兄,你怎么才来啊,我好害怕……” 虞晋的手下意识抬起,只是方抬起,却又蓦然顿住。最后,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少女的头上,克制地揉了揉,柔声说:“是师兄不好,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元朝仰头信赖的看着他。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两人却像是自成了一个世界,隔绝了外人的打扰。 此时,顾决已经带着人快速跑到了他身边。见到太子殿下这般狼狈的模样,众人都变了脸色,顾决就要脱下自己的衣裳递给晏长裕。 “殿下,还请您委屈一下,待上去后……” “不用。” 不等他说完,晏长裕已摇头挡开了他,淡声道,“孤没事。” 话落,不等顾决等人反应,他忽然越过他们,上前几步,停在了元朝与虞晋附近几步的位置。 “瑞王。” 晏长裕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一幕,须臾,冷冷唤了一声。 闻声,虞晋这才把注意力从元朝身上移开,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微顿,回了一句,“太子殿下。” 说话间,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把元朝挡在了身后。 见此,晏长裕眸色更淡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想必父皇也等久了,还请瑞王带路,回去吧。便是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声音轻淡,眸光清凉,直视着虞晋,“元朝昨夜淋了雨,又受了惊吓,也该早些回去休息。” 闻言,虞晋却是微微蹙眉。 晏长裕这个时刻提起元朝,又说这种话,像是在提醒他以及其他人,昨夜是他与元朝待在一起。 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独处了一夜,结果通常只有一个。 身后,元朝也愣了一下。 只不过,不等她深思,便见晏长裕已经越过了他们,大步朝前走。身后顾决等人见状,忙跟了上来。 * 刺杀一国储君,这可是大事。昨日洪文帝一得到消息,便大发雷霆,一边派虞晋带人去寻坠下深谷的元朝与晏长裕,一边着人大力彻查此事。 然那些杀手都是死士,被抓住后,竟都即刻服毒自尽,断了线索。 不仅如此,昨日被刺杀的还不止晏长裕,五皇子晏长启那边也遇到了杀手。恰好路过的陆瑾为了救五皇子,也被卷了进去,最后两人竟也坠落了谷底。 元朝与晏长裕回来时,晏长启与陆瑾也被寻了回来。四人表面看上去都很是狼狈,陆瑾更是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也还未醒。 好在太医早就候在了一边,见此,立刻给四人诊治。 “可查清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朝并未受多么重的伤,身上多是一些细碎的擦伤,倒是昨夜淋了雨,有点受寒。 喝了药后,她立刻询问事情进展。 虞晋把元朝送回来之后,便先去向洪文帝复命了。 “回郡主,目前还未查到什么线索,那些杀手都死了。”飞云脸色凝重,“这般死士,培养不易,背后之人不简单。陛下震怒,如今春蒐都停了,也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打算。” 出了这档子事,春蒐自然进行不下去了。毕竟那些杀手都敢动储君与皇子,说不定也会对皇帝下手。 元朝猜测,估计要不了多久,洪文帝便会下旨启程回宫了。 不过现在最让元朝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 她与晏长裕可是在野外独处了一夜,这事肯定藏不住,估摸已经传开了。如此,婚事必会被提起,说不定就要定下婚期。 事实证明,元朝的猜测没有错。 待到晚上时,出去打探消息的飞云回来,立刻就道:“郡主,不久前五皇子求见陛下,主动请求陛下为他与陆姑娘赐婚。” 晏长启与陆瑾也在野外独处了一夜。 “陛下已经同意了,想必回宫之后便会下明旨。”说到此,飞云顿了顿,才继续道,“五皇子离开后,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 此时洪文帝召晏长裕过去,自然只会是为了他们的婚事。 元朝心下一沉,立即道:“你即刻去请师兄,便说我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虞晋很快就来了。 “师兄,你快帮我,我不要与太子成亲!”见到虞晋,元朝迫不及待表明了态度,“我昨夜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先不要着急。”虞晋安抚她。 可元朝冷静不下来,她不想重蹈覆辙,咬牙道:“我也不想着急,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想办法,把陆瑾送过去?他不是心悦陆瑾吗?想来定会欣然接受的!” “不妥。”虞晋摇头,“以太子的敏锐,同样的计谋,绝不会中第二次。” “……那该怎么办?!” “知知,你真的想要放弃这桩婚事吗?你真的不想嫁给太子了吗?”虞晋深深看了着急的元朝一眼,忽然问。 “当然!”元朝立刻点头,“师兄,我说得都是真话。” 她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斩钉截铁道:“当初我心悦他,是真心。如今,想要远离他,也是出自真心。” “好。”虞晋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师兄会帮你。不用着急,师兄有办法。储君成婚,乃是国事,定然仔细合算,我们不妨从此处入手。” “你如今什么也不要管,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虞晋轻轻抚了抚元朝的头发,温缓的声音带着一股力量,驱散了元朝的无措,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 洪文帝居处。 如飞云所说,五皇子离开后,洪文帝便召见了晏长裕。 “永宁,你的伤如何了?”不等晏长裕行礼,洪文帝便已快步走到了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眼含担忧,“你的腿……” 从那么高坠落,怎会毫发无损?况且晏长裕还承担了两个人的力量,如此,让他的腿疾更重了。 “劳父皇担心,儿臣并无大碍。”晏长裕垂眸,似有黯然,“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儿臣的腿会慢慢恢复的。” 洪文帝只当是儿子在安慰他,闻言,长叹一声。他已经听过了太医的汇报,自然清楚晏长裕的具体情况。 “朕此刻唤你来,想必你也猜到了,是为了你与元朝那丫头的婚事。”洪文帝道,“方才你五弟求娶陆瑾,朕已答应了。你现在怎么想?” 说到此,洪文帝叹息:“朕知道你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儿臣明白。”晏长裕淡声回,“儿臣会娶卫元朝,请父皇下旨吧。” 洪文帝眸光微动,须臾,欣慰地道:“你能想明白便好。待回宫,朕便让礼部仔细合算,为你们选个好日子。”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21. 前奏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退婚 晏长裕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殿下,药已经煎好了,您先喝了吧。”常文小心端着药碗上前,“陈侍卫说了,这药一天得喝三次,须得按时吃,否则,您的腿会真的落下病根。” 说到此,常文心疼地看了殿下的左腿一眼。之前,他们虽传出殿下腿疾很重的消息,但不过是为了麻痹背后人。然而如今,殿下从高处跌落,却是真的重伤了腿,若不好好调养,那腿疾就得变成真的了! 其实直到此刻,常文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放弃了原来的计划。他们其实早就收到了春蒐会有杀手刺杀的消息,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杀了殿下,毕竟储君被刺杀身亡,非同小可。闹得太大,对背后人也不利。 这次刺杀,主要就是为了验证殿下的腿疾。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将计就计,让背后人以为殿下的腿当真没了救。如此,背后人安心之余定会放松警惕,他们就能借此机会反击。 若殿下不去救元朝郡主,那一切定会进展的很顺利。这与殿下平日行事,实在大相径庭。 而且此次之后,殿下与郡主的婚事怕是就没有解除的可能了。殿下之前一直故意气郡主,便是为了逼郡主主动退婚,如今却舍身相救,这让郡主如何死心? 晏长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元朝那边如何?”喝过药后,须臾,他忽然问。 常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回殿下,郡主那边还未睡。瑞王殿下进了郡主的住处,至今未出。” 晏长裕眉心微蹙,问:“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常文想了想回道。 两刻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晏长裕蓦然站了起来,须臾,大步朝外走。见状,常文忙跟了上去,边着急道:“殿下,您的腿疾还未好,莫要走太快,当心加重伤势。” 前方的男人并未听他的话,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暗中。瞧那方向,正是元朝郡主的住处。 * “瑞王。” 虞晋方从元朝处出来,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正是晏长裕。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已有了几分夜晚的湿气,见到虞晋,他便淡淡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虞晋顿住脚步,脸上挂上轻淡的笑意,回了他一声,“夜深露重,这么晚了,殿下该早些安置才是。” 语气疏离客气。 虞晋幼时是与几位皇子与宗室子弟一起在上书房读书的,只不过,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皇室子弟走得近。 “瑞王殿下也知道很晚了,既如此,缘何还要深夜进女子的闺房?”晏长裕直视他,声音冷淡,“瑞王便是这般做好师兄的吗?” 虞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也直视着晏长裕,半晌,背着手淡笑道:“殿下也知本王与知知乃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自是不同常人,她受了伤,作为师兄,本王多关心几分,又有何妨?便是师父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晏长裕抿紧了唇。 知知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此人的嘴里说出来,竟莫名有些刺耳。 “太子殿下,是以何身份说这些话的?”虞晋问。 “瑞王莫不是忘了孤与卫元朝的婚约?”晏长裕面色更凉了几分,“她是孤未过门的妻子,往后,还会是孤的太子妃,孤当然有资格。” 虞晋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时间,犹如无形的交锋。 “太子殿下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妻子。”良久,虞晋唇角笑意加深,漫不经心道,“所以话不要说的那么早。婚约可以定,自然也可以解,不是吗?” 话音未落,晏长裕已冷了眸光。 犹如一把充满了锋芒的利剑,以雷霆之势,向敌人毫不犹豫地攻去。 虞晋与他遥遥相对,脸上虽挂着笑,但眼底已无半分笑意。温润的气势荡然无存,属于武将的煞气轰然涌出,仿如一柄侵满了鲜血的刀。 * 因为这场意外,此次春蒐果然提前结束。 东宫。 因着受了伤,晏长裕回来后,便没再去亲自去工部,而是在东宫养伤。如今太子殿下的腿疾又加重的消息早便传遍了京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的腿这一次怕是真的没救了。 也是因此,回宫后,东宫说冷清也冷清,说热闹也挺热闹。 洪文帝与小陆氏都赏赐了许多珍稀药材下来,其他娘娘与皇子公主也紧随其后,送了不少礼过来。 不过,倒是少有人上门拜访。仿佛这样一来,就会伤害了这位储君脆弱的自尊心一般。 然事实上,晏长裕这两日过得很不错,全无外人以为的颓废。处理了积下的公务,他甚至还让常文重新布置了一下东宫。 东宫为两进院,分做前院与后院。前院为晏长裕日常理事办事之地,后院主要是太子妻妾起居之地,其中以承玉堂最大,乃是太子妃的居处。 只是晏长裕尚未成婚,承玉堂并未迎来它的主人,放置多年,显得陈旧了一些。 “把承玉堂重新修缮一番,去私库搬一些精致的摆件,再让花房送一些花草过来。”晏长裕看着东宫的平面图,对常文吩咐,顿了顿,补充,“要漂亮一点的。” 要漂亮一点…… 常文心中忍不住笑,京中谁人不知,元朝郡主最爱美,也爱美丽的物事。殿下这番安排,为了谁不言而喻。 “是!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郡主满意!”常文立时响亮地应了一声。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反驳。 常文脸上笑更深了。不敢耽误,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待他离开,晏长裕才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他这些日子需要忙得事不少,本又受了伤,便是身体底子再好,也难免感到了疲累。 他放松身体靠在了坐榻上,闭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就这般睡了过去。并又做了梦。 许是因为他已认出了梦中女子是谁,这一次,梦里人的脸终于清楚的呈现。 他又梦到了他与卫元朝的婚礼。 上一次,因着模糊不清,他其实看得不清楚,这一次,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少女脸上的红晕以及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期待。 不等他反应,她忽然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的他僵在了原地。 女子的身子实在过于软了一些,附上来的瞬间,更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卫元朝。”他不由唤了她一声,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放开,这般成何体统。” “不放!”元朝却摇头,哼道,“你我都是夫妻了,亲密一些怎么了?” 夫妻二字,似乎愉悦了她。 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弯弯,整个人都像是侵了蜜,就连声音都甜滋滋的,“晏长裕!” 她忽然大胆地唤了他的名讳。 “我好喜欢你啊!” 不等晏长裕斥责,她已经叹息般的说。 书房里,晏长裕骤然睁开了眼睛。胸腔处的那颗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那声“我好喜欢你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 如元朝所料,方回到宫中,洪文帝便给礼部下了命令。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自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因与虞晋谈过,元朝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心中安定了不少。 因春蒐意外结束,洪文帝便办了一场宫宴,一是想去去晦气,二便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婚事。 宫宴当晚。 元朝的位置被安排在晏长裕旁边,两人之间伸手便能碰到对方。这安排,自然是故意的。 曾经的她,会因此欣喜,如今,却是心如止水,甚至有些烦躁。 她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除了君臣之外的关系。元朝深吸口气,坐了下来。 她没往晏长裕那边看一眼。 当然,晏长裕也没看她。 若不是那份婚约,两人与陌生人无异。 饶是如此,两人也是这场宴会的重点关注对象。该来的终将会来,上首洪文帝看了过来,打笑道:“太子的婚事已经拖了许久,近日朕已着礼部合算,已选定了几个好日子,元朝丫头,你可有要求?” 大周的公主郡主并不少,但唯有元朝能让洪文帝这般温和对待。一时间,不少人都看了过去,其中不乏嫉妒。 “她肯定高兴死了,真讨厌,若非有个好爹,她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 “若不是春蒐那场意外,殿下哪里会娶她?” “……你们说,那意外会不会就是她自导自演啊?” 不用去听,元朝也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向洪文帝遥遥行了一礼,然后一字一顿道:“臣女唯有一个请求——” “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殿下的婚约!” 清灵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字字都落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时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为您提供大神 东家宁 的《妄夺金枝(重生)》最快更新 22. 退婚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