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宠妻录》 1. 重生 仲夏时节,正值暑热,早间的一场雷雨席卷了小村庄,带来了丝丝凉意。 雨过天晴,吹散乌云,半边天幕亮堂起来,老旧破庙的屋顶裂开一条缝,风声裹挟着阵阵暑热和几滴污水,落在稻草堆里昏睡少女的脸上,给那片白净晕染出一朵脏花。 宋卿时浑身都黏糊糊的,脑袋也闷得厉害,肿胀的喉咙火烧一般的疼,眼皮沉重到差点又昏晕过去,半梦半醒间,只当是昨晚哭得太狠,人有点犯迷糊了。 “洲郎。”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却没有回应。 宋卿时后知后觉想起,昨夜他已摔门而去,又怎么会还在她的屋子。 以自己目前的处境,想必不久后,她就会收到休书一封,然后被赶出魏家,又或是眼睁睁看着他纳妾进门。 她的夫君魏远洲,出身名门望族魏氏一族,克己复礼,言行举止皆为族中楷模,乃大雅君子,长相貌若谪仙,性情温顺,洁身自好不纳妾,钱财事务皆交由她做主,事事都尽量顺着她。 就单单洁身自好不纳妾这一点,就不知赢了长安城多少男子。 有夫如此,她自然欢喜。所以在刚成婚的那两年,她也曾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向他靠近讨好,但是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好男儿志向高远,热衷于追逐锦绣前程,一门心思投入到朝堂之上,公事繁忙鲜少顾家,素来连话都说不上两句,更遑论增进感情,唯一交流最深便是这夫妻间的床第之私,而这“私”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故而成婚七载,也就相敬如冰了七载,夫妻之间形同陌路,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毕竟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意,只是怜惜她一介孤弱,才不得不娶了她。 在许多人眼里,她出身低微,是挟恩求报而攀上高枝的麻雀,本就配不上风光霁月的魏氏嫡子,而她也深知是自己占了便宜,才能过上安稳舒适的贵妇生活,所以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哪怕同床异梦数载,她也很知足了。 直到今年,出现了转机。 年轻的皇帝为了进一步扩充势力,拉拢旧臣新贵,破格升任魏远洲为澧朝史上最年轻的首辅,一时间将魏家再一次推上了风口浪尖。 御史台的那群言官在魏远洲身上实在挑不出错,便想着鸡蛋里头挑骨头,竟拿他无子嗣之事向陛下联名上书,先是指责他不孝,后又将矛头对准她这个不作为的主母,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做文章。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她这个深居后院的闺阁女子都感受到了危机,但是反观身为话题中心的魏远洲,却吃好喝好“睡”好,不见半分愁容,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而一向不插手他们夫妻之事的婆母,不忍魏家名声遭到诟病,在这时找了她私下谈话。 婆母手段高明,这场谈话看似是安慰她不要受外界流言所扰,实则是恩威并重向她施压,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尽快为魏家生个一儿半女来堵住悠悠众口。 生育子嗣,本就是家族延续的重中之重,如今魏家因此广受非议,她身为儿媳自当担起指责,没有说不的权利。 再者说,她对魏远洲的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欢,也让她对此次孕育孩子充满了期待。 思虑再三,只好先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于是,她舔着脸主动勾搭了魏远洲。 可魏远洲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一到夜里,他就化身为饿极捕食的豺狼虎豹,霸道凶猛,就像失去理智一般,不听人话,不干人事。 短短时日,她人都麻了。 原本饱满圆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眼底泛着浓重乌青,纤细的四肢酥麻得仿佛顷刻间就会散架,浑身都痛,痛到都快没有了感知。 她深知,再如此夜夜放纵下去,孩子有没有着落她不清楚,她就要快因此没了。 只是,这个口她实在难开。 纠结了好些时日,她还是想与魏远洲商议一下,哪怕不能避免房事,改成三日一次,亦或是两日一次也好,总之能得给她喘口气的时间。 那日,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到他办公的书房,推门而入,本该在桌案前忙碌的魏远洲却不见了踪影,犹豫片刻,正打算先行离开,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封刚被拆过的书信。 署名:柔嘉。 鬼使神差,她拿起了那封不该拿起的信。 事情的走向,都在那之后被彻底打乱。 半个月后的昨夜,一场压抑已久的暴风雨犹如大军压境般袭来。 她偷偷服用避孕汤药的事,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得知事情败露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想要解释,试图挽留些什么。 可心里所有的措辞反驳,在对上他冷漠的眼神时,都瞬间变得苍白而无力,像是一下子坠入了漆黑的深海,令人窒息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将她裹挟,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恍若大梦初醒,她想挽留什么呢? 什么都挽留不了。 换做是她站在他的角度,也会觉得无语至极,明明是她跟他说要个孩子,背后却偷偷服用避孕汤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为小人之举。 此事,想必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而事实也是如此,他愤怒地直接摔门而去。 没有喧嚣,没有打骂。 可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消逝着。 她宁愿被魏远洲痛骂一顿,也不愿就那么风轻云淡的结束,魏远洲不爱她的事实却那样直白地摆在她的面前。 她终究还是辜负了魏伯伯的一番好心,搞砸了所有。 宋卿时将胳膊枕在额头上,绷紧了牙关,深陷的眼窝里划过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水珠。 心里难过,躺着也不得劲。 暑气一波又一波洒在脸上,热得她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层薄汗。 她最是畏热,一旦进了顶热的夏日,女婢都会提前供几座冰鉴在屋内,今日不知是何原因,竟忘了此事,屋内温度高得实属过分。 刺眼的光芒射进眼里,晃得她拿手背遮了遮,缓缓睁眼,入目却是一片极其陌生的景象。 简陋破败的木梁上蛛网密布,余光里还有一尊阴森恐怖的佛像,光秃秃的木头桌子上象征性摆了几个空碟子,积满了灰尘污垢,看起来像是一座被废弃了的佛庙。 氛围极度诡异。 宋卿时猛然惊醒了片刻,一脸迷茫地环顾着四周。 她这是在哪儿? 宋卿时撑地想站起来,手掌下的触感却出奇刺挠的粗糙,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躺的地方竟是一片潮湿的稻草堆。 而她,不仅换了身下地农妇才会穿的粗布麻衣,还虚虚盖了件男人款式的破布袄子,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馊味和霉臭味。 而在她的不远处,几块石头围了个小火堆,一个缺了半个角的脏碗里不知道正在煮着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冒着泡,水分都快熬干了。 宋卿时握了下拳,僵着身坐在原地,一股不好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她,她这莫不是……被绑架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闯首辅府?还掳走了她? 为了不引起婆母的怀疑,魏远洲昨夜是歇在隔壁屋子里的,歹徒总不能越过他,悄无声息地带走她吧?而且,绑她做什么呢?讨要赎金还是报仇泄恨? 只不过当下没时间让她思索清楚这些疑虑,更为要紧的,是趁着四下无人,先逃出去再说。 或许是久睡的缘故,脑袋突然袭来一阵晕眩。 宋卿时起身的动作踉跄了一下,喉咙干涩的不适感也愈发明显,就像是得了风寒的症状。 没等她走出去几步,破庙里那扇挡不住风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让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不会这么惨吧?刚想跑路就被抓了? 宋卿时掉头就想跑,可还没等她迈出一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调上扬的笑声,“时娘,你醒了?” 只见一个男人大跨步迈过高高的门槛,俨然已经看到了她,只是他并没有继续迈步向前,而是低头自顾自整理着衣服上粘附的水珠和干涸了大半的湿泥巴,似乎根本就不怕她趁机跑了。 时娘?宋卿时心中大骇,歹徒为何会对她用如此亲密的称呼? 太多的疑惑还未来得及思索明白,就听对方继续道:“啧,昨晚下了好大的雨,山路又湿又滑,我为了给你采药,摔了一跤,还弄了一身泥巴。” 郑商然一边用力抖了抖手里的一大把不知名药草,一边朝着快熄灭了的火堆旁走去,抬眸见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咧起嘴,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甚至还想走过来拉她的手。 “过来坐啊,愣着干嘛?” 宋卿时瞥见他伸过来的手,吓得瞳孔骤缩,慌慌张张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动作之大尽显反感,惹得郑商然眸中滑过一抹狠鸷,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两个字:“怕我?” 宋卿时猛地摇了摇头。 “先过来坐吧。”郑商然重复了一遍。 宋卿时努力克制着翻涌的紧张害怕,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依照他的话在火坑边坐下,只不过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她乖乖听了话,郑商然的神情才缓和了下来,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想起刚才在门口撞见她的那一幕,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 重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破庙 宋卿时低头敛目,只是不断地摇着头,生怕一张嘴,就会暴露她刚才想要逃跑的意图,一旦被发现,兴许会有被灭口的可能。 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哑巴,让郑商然差点忍无可忍,但是仅存的理智让他很快回过神,强压住怒气装温柔:“你怎么不说话?是发烧头疼得厉害吗?” 闻言,宋卿时心思一动,顺着他的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示意嗓子肿了,暂时说不了话。 郑商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却根本不相信,继续找话题和她聊天。 “饿了吗?要不要吃馒头?” 宋卿时瞥了眼他递过来的“白馒头”,黑一块黄一块的,脏兮兮的不说,看起来就梆硬不好吃。 于是她又摇摇头。 似乎是看出她不想与他进行交谈,深知原因的郑商然努了努唇,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动作麻利地捣鼓起火坑里的木头,以及碗里的草药残渣。 雨天的空气里弥漫着湿重味,略带着窒闷,霉味四溢,难闻得很。 宋卿时无意瞥见对方口中,因为摔倒而沾上污泥的裤脚,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起这个绑架了自己的歹徒。 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瘦削,长得眉清目秀,哪怕穿着粗布麻衣依旧挡不住他有几分姿色,只不过佝偻着背的体态显得有几分懦弱窝囊,给他人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 而且,虽然他张口闭口都是对她的关心爱护,但是身上的穿着却比她这个生病的人还厚实体面…… 但转念一想,她一个“肉票”,怎么敢对绑匪抱有幻想。 对方可是在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会有怜悯之心?刚才的那些话怕不是为了迷惑她所以才那么说的,目的应当是为了让她乖乖听话。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图财图权都好说,魏远洲都能替她摆平,就算昨晚闹得难看了些,但是就凭他们夫妻一场,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他的人品,她还是相信的。 要是图色的话…… 左右打不过对方,但是她断然受不了那份侮辱,哪怕死,也要想办法让对方付出代价。 少女生得温婉,就算一身破烂的衣裳,脸上染了些许灰尘,也掩盖不住她清秀的五官,姿容姝丽,一双黑溜溜的水眸盛满了柔情蜜意,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欲拒还迎,看得郑商然不由得心痒痒,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这是我按照医书上所学,专门上山为你采的草药,虽然难喝了点儿……但是现在条件有限,你又有病在身,就算再怎么嫌弃,也得凑合喝几口。”郑商然说罢,用烂布条将火堆上的那个破碗包裹住,拿起来递给她。 长痛不如短痛,言外之意,便是让她一口闷了。 宋卿时干笑两声,盯着那碗里黑糊糊的药汁,眉头皱了又皱,着实下不去嘴,但是她又害怕,若是此刻忤逆了他的意思,他一个不高兴,真的杀了她灭口该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过来。 碗身偏烫,扑鼻而来的尘土味和草味偏酸涩,让她没忍住泛起恶心,可在他的注视之下,她勉强将那破碗送到了嘴边…… 下一秒。 “啪嗒”。 小破碗从她的指尖滑落,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摔成粉碎,药汁也随之四溅开来。 “……”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两人面面相觑。 看着自己折腾了一个早上的成果就这么没了,郑商然深吸一口气,眼底冒出的怒意怎么也藏不住,但碍于未来的美好前程,他只能咬紧后槽牙,放软了声音问:“时娘,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宋卿时不说话,头却摇成了拨浪鼓。 她怎么敢生绑匪的气,不要命了? “擅自把你绑过来确实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我也能理解……可你也不能将碗给摔了啊,这都是我辛辛苦苦从山上找来的药材,浪费别人的一片好心,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的环境是差了些,但等以后……” 宋卿时眼皮跳了跳,有些听不下去,不由捋了捋自己现在的处境,漏雨破庙,发馊馒头,粗布麻衣,还有个画大饼的丑男人…… 真是不妙啊。 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直击她的脑门。 “唉,我知道,时娘你心里是怨我恨我的,但我是真的爱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带着你私奔啊。” 这个绑匪怕不是有病?胡言乱语?活脱脱一个疯子啊! 等等,私奔? 这两个字让宋卿时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可能会…… 纵然觉得不可能,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他的脸上,试图从五官和轮廓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恼火。 这人,还真是她出阁前有过几次往来,差点毁了她下半辈子的狗男人! 宋卿时几乎是脱口而出:“郑商然?” “嗯?” 见她终于愿意开口理会自己,郑商然兀地展颜笑了起来。 还真的是他? 宋卿时的耳畔嗡嗡作响。 那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七八年前的陈年旧事,也随之骤然涌上心头,哪怕时隔多年忘了很多细节,但是大概的渊源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与郑商然相识于一次诗会,后来又偶遇了几次,他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她本着礼貌,也就与他闲聊了几句,但是聊着聊着画风就变了,他突然开始扯一些尴尬的话题。 她兴致缺缺,挺到实在忍无可忍,正准备一走了之,可是他却对她说,她父亲当年的死,其实另有隐情。 多年前,她的父亲在随议和使团出使楚饶国的路途中,因一次意外为救魏家家主而殉职。 话系父亲,她无比震惊,正欲往下追问,他却以还有私事为推脱离开了,说是下次有时间再与她细说其中的细节。 后续便是他一直以此为由约她私下见面,但所幸,她的脑子还算清醒,并未被对方口中所谓的真相冲昏头脑,虽然很想知道所谓的隐情是什么,却还是克制住了,并未傻到去赴约,仅仅与之来往过两回书信,也都是询问当年父亲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他动机不纯,自然不会告知她,又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只是以此为幌子,故意诱她上钩。 想明白后,她意识到这种行为无异于引火烧身,便快刀斩乱麻,即刻断了与郑商然的来往,可是对方却不依不饶了起来,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送到了她的闺房里,威胁她如若不见他一面,就把他们私下联系的事情捅到魏家去。 那时候的她有些小聪明,还知道特意改动了书信里的字迹,与她平日里截然不同,对方根本就无法证明是她写的,所以就算真捅到魏家去她也用不着怕,咬死不承认就好了 但是她年纪小阅历不足,还是玩不过对方,三言两语就被威胁住了,现在仔细想想,能有机会替郑商然送信到她房里,定然是她的身边人干的。 可她那时候不知道啊,魏家对礼数规矩看得极重,她则将与魏家的婚事看得极重,郑商然的威胁已然拿捏住了她的命脉。 见面之后,她本打算与其说清楚彻底断了往来,谁曾想郑商然居然胆大到用迷药将她迷晕,悄悄藏在装稻草的板车里运出了主城,伪造成他们为爱私奔的假象。 等她醒来后,正巧碰上二房带着宋家的人来“捉奸”,她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那时,尽管她已经知道,是她的好二妹联合外男设计了她,也没有办法洗清她身上的污名。 后续面临的,便是名声尽毁所带来的骂声不断,遭旁人白眼耻笑无数,魏家得知后更是施压意欲退婚,先前联姻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祖母更是直接将她禁足,不准她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余生恐怕都得困在那一亩三分地,抬不起头做人。 如果不是魏远洲亲自登门许诺不会退亲,她的一生就被毁了。 所以对郑商然,她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但是自从当年的那件事发生过后,郑商然就因为某些原因被发配到了南蛮之地充军,人在狱中就已被“戴了绿帽”的魏远洲“关照”得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不可谓不解气,而且发配那日她可是亲自去看过了的。 他怎么可能还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甚至是私闯魏府绑架了自己?就算是给他十个脑袋,也断然做不出这般大胆之事。 再者,郑商然的这张脸未免太过年轻了? 这也太不真实了,简直匪夷所思,说不通的地方也太多了。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心下震惊,又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只觉得正在发烧的脑子不够用,思来想去,最终只得出了一个荒唐的假设:她莫不是在做梦? 宋卿时死死咬住下唇,仔仔细细将周遭的环境又扫视了一遍。 一圈下来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庙中央那个缺了颗眼珠子的佛像,她记得极为清楚!这地不就是当初被宋府众人捉奸的那个土地庙吗? 所以,她真是在做梦?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2. 破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报复 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亲自报仇雪恨了?那些长久堆积在心中的心结都可以解开了? 如何做呢? 是打爆他的头,还是直接杀了? 宋卿时有一瞬间被自己这偏激的想法给吓到了,但是随即想到,反正这一切都是梦,是虚幻的,她就算把他杀了,应当也不会有事吧? “时娘?” “时娘?你怎么了?” 宋卿时捏着手,思索得认真,完全忽视掉了一旁的郑商然。 郑商然估摸着与宋二小姐约定的时间没剩多少时辰了,他的心中是既期待又雀跃,所以哪怕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也并没有多想,随她去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鬼胎。 “我再找个碗,给你煮一次药,这次你可不能辜负我专门为你采的药哦?” 兴许是看她又没了反应,想着女孩子嘛,还是得哄。 郑商然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随即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苦涩道:“时娘,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做真的只是单纯想要跟你在一起。” 宋卿时敷衍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眼神里都像是裹着刀子,“呵,是吗?” 郑商然全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的这招起了作用,眉毛一弯,心想还真是好骗,面上却不显,继续说着哄骗小姑娘的话术。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但是两家门第的差距摆在那儿,你又跟魏公子有婚约,我实在没有那个底气上门提亲,便想着考过会试再说,可谁想却落了榜……” 提起自己的伤心事,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却没有个好结局,不免唉声叹气,带了些真情实感。 “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但是你却对我的爱意视而不见,眼瞧着你与那魏远洲的婚期将近,我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所以才想到了带你私奔的这个法子,我想着,只要我们在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又如何呢?” 谁稀得和你做这对破鸳鸯? 宋卿时冷眼瞧着,只觉得讽刺可笑,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给自己立深情好男人的人设,以此来撇清自己的罪责。 她是瞎了眼,还是黑了心,才会选择抛弃魏远洲,跟着他这种只会嘴上画饼充饥的恶心绑架犯私奔?更别提,这个狗男人是和她那“好妹妹”宋秋池合着伙来设计她,真是渣到底了。 思忖着如何弄死他的宋卿时忍无可忍,掀眼瞪向他,冷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真的好惨啊,不仅被绑架受罪,还被你这么个玩意儿喜欢。” “时娘……” “先是用我父亲的死编造谎言,让我与你有所往来,然后到处宣扬我与你有男女私情,污蔑我的名声,还和我那好妹妹密谋,将我绑到了这个破庙。” “不就是想要借此毁了我的名声,入赘进宋家当上门女婿吗?” “还参加会试?我真是好奇,你到底读的哪门子的圣贤书?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卑鄙无耻,恶心透顶。” 向来温顺婉约的女子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思路清晰,不带半个脏字,却让他无地自容。 “……”郑商然僵在原地,脸色涨红,被她一连串戳心窝子的话弄得恼羞成怒,还未来得及发火或是辩解,就被她其中的一句话给彻底唬住。 “你怎么知道是我与二小姐……” 宋卿时骂得痛快,将在这个男人身上受到的所有憋屈全都骂了出来,却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差到极点,停嘴后不断地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很快,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片异常的红润。 “你愣着干什么?给我水啊。”她美眸瞪得圆鼓鼓的,俨然气极。 郑商然哪里还敢招惹她,只是愣了一下,便听话照做,找起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的水壶。 宋卿时心中不禁泛起片片冷意,无论是虚幻还是现实,他这种人都不会变,唯利是图,为了前途和美梦,什么都愿意做,同样的,他也不敢对她如何,若是敢对她如何,梦就碎了。 捂着胸口缓解咳嗽带来的不适时,不经意瞥到了眼窗外的天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没想到都耗到这个时间点了。 若是再拖下去,按照记忆里的发展,不久后二伯母就要就要带人赶来了。 不管是不是在梦境里,她都得快速脱身。 捉奸这种狗血丢脸的事情,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正巧这时,她的余光瞥到火坑旁边遗落的石块,计上心来。 “时娘,你先喝口水……”郑商然拿起水壶,刚想转过身递给她,就感觉到脖颈后方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眩晕感让他整个人无力的向地上砸去。 宋卿时看准时机,手起石落。 一下又一下,直到“噗通”一声,男人彻底闭上眼睛,倒地不起。 宋卿时的整颗心都悬在嗓子眼,耳边除了风声仿佛就只剩下她砰砰的心跳声。 犹豫再三,她还是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彻底确认他没了生息,这才注意到手中犹如烫手山芋一般的石头,赶忙丢下作案工具。 蹲下身抢过他手里的水壶,不要命地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来缓解因为“杀人”而迸发出的紧张和不安。 突然,庙门被人一脚踹开。 动静之大,吓得宋卿时一阵哆嗦,水壶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那个身影修长挺拔,逆光站着瞧不清长相,只觉他宽肩窄腰,身材极好,有几分像她那冤种夫君。 直到他往前走了几步,宋卿时才看清他的脸,星眸剑眉,五官深邃,神情淡漠如冰。 正午的阳光融进破窗,给他锐利的凤眼染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中和了些其间的些许锋利和压迫,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 “宋卿时。” 远远传来的嗓音冷硬无情,令人如坠冬日。 * 长安城,城西根南街,魏宅。 阵阵脚步声,魏远洲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夜的失眠让他的太阳穴酸涩,头脑发胀,微闭的双眼一时间难以睁开。 他好看的眉峰不禁微蹙,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揉捏起眉心的穴位,力道时轻时重,缓和了些许不适。 昨晚发生的事,让他始料未及。 居其位自当谋其事,他享受了簪缨世家子弟身份带来的好处,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婚,迟早要结,妻子是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男女之情于他而言,是负担是累赘,所以哪怕看出时娘对他有意,他还是有心回避。 婚后两人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彼此活得舒适自在即可。 可当纤柔的女子有意示好时,他发现,他根本拒绝不了,哪怕他知晓都是母亲的意思,说难听点,是母亲的压迫。 但是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又或是这诱惑实在太对他的胃口,半推半就,自愿沉沦于她刻意编织的温柔乡里。 昨夜如往日般温存过后,半夜醒来的他偶然撞破了侍女正在熬煮汤药,起初他只当是什么补身子的药膳,并不当一回事。 可眼见事情败露,惊慌失措的侍女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将一切供了出来。 原来不止这一回,而是近半个月里,每一回他来过,她都会煮一次这汤药。 这汤药并不是别的,而是用来避孕的急性药。 震惊之余,又觉得好笑,明明前不久她还说想生个孩子,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两厢矛盾他实在弄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于是他试图追问原因,问了句“为什么”,可她却蓦地抿紧了唇,俨然什么也不想说。 也罢,他没必要因为一个不存于世的孩子对她发火,来消耗彼此好不容易和缓起来的关系,可若说没有一丝生气,自然是不可能。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避孕药,但是也知道能被标注上急性二字的药药性有多猛,可她明明知道,却还不要命的服用了三四副,该对她的身体伤害有多大。 不想生,可以不圆房,可她宁肯作践自己的身子,也不愿与他诉说商量半个字。 他头一回深切地感受到,她对他真的只剩下逢场作戏,没有了往日的半分喜欢。 那一刻,理智的弦一下子崩裂。 心底翻腾而至的无边颓丧和苦涩,令他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头脑发胀,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违背本心地凶了她。 莫名的情绪来得汹涌,寻不出根源,他只好将这一切归咎于被欺骗被隐瞒的恼怒。 他想要解释他并非有意凶她,可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她就抽抽嗒嗒哭了起来,满面梨花带雨,望向他的眼神充斥着委屈和破碎,泣不成声,惹人怜爱,对话无奈中止。 他下意识想要靠近哄她,可她却哑着声赶他走,让他滚远点。 他无措,慌乱,气恼,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更何况双方的情绪激动,都不是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或许,彼此冷静冷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斟酌再三,他还是选择了离开,在隔壁的偏房将就了一晚。 回忆至此,魏远洲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得寻个时机将话说清楚,他想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千错万错,总归都是他的错,只求她别生气了才好。 意识到这点,魏远洲旋即缓缓睁开双眼,可入目的花梨木桌案,让他揉眉的动作顿住。 昨日他歇在了杳杳那处的偏房,何时来的书房?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3. 报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撒娇 未等他想起个中细节,就发现书桌上的文书和墨砚,与他习惯的摆放全然不同,俨然被人动过,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 正欲唤身边的仆从段朝问问,段朝的声音就从书房外传了出来。 “公子,宋府的二小姐求见。” 段朝站在门槛外,神情恭敬地朝里作揖。 公子这个称呼,倒是新奇,自他接任首辅一职后,就再未听人提起过。 今日的段朝未免太过疏忽,先是失职未发现有人动了他书房里的陈设,后又失言唤了他从前的称谓,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谁?”魏远洲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嘴。 “兵部郎中宋顺昌的女儿,宋秋池。” 魏远洲眼皮子一顿。 宋秋池?她不是随夫家离京去了睦州?宋顺昌也早就贬职员外郎,不是郎中了。 记忆里唯有一次宋秋池上门来求见他,那便是时娘年满十八的那年仲夏。 当时,他拒绝了对方的求见,却不曾想翌日就传出了时娘与人私奔被抓的丑闻,时娘名声尽毁,抑郁寡欢了好一阵,两家的婚事也因此差点出了岔子。 思及此处,他不由心烦意乱,视线错开之际,无意瞥到了窗外那几株形态优美的罗汉松,可明明前两年,他就命人将其挖除另建了石板路,为何…… 魏远洲蹙眉,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公子?”迟迟未得到回应的段朝,不由出声提醒。 下一秒,一双精巧的黑缎靴出现在视野范围,随即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低醇之音。 “去见见。” 见过之后,兴许就能弄清楚这些怪异之处。 * 宋秋池捏着衣袖,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紧闭的魏府大门。 她不确定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 但幸好,他还是见了她。 魏远洲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之上,面容冷淡,清隽身影卓然而立,宛如青松,有种难以言喻的出尘绝艳之感,只一眼便被他的气势所吸引。 宋秋池的心砰砰直跳,却也不忘按照规矩躬身施礼,故意掐着的嗓音透着一股甜腻的温柔。 “见过魏公子。” 魏远洲扫过她并未盘发的姑娘打扮,心情很是微妙,从书房出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不得不怀疑起眼前事物的真实性。 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仿佛时光突然往前倒退了七八年。 他心中惊异于突遭的变故,惰于维持表面功夫,出口的话头一回失去了风度。 “找我何事?” 宋秋池也没想到他的语气如此不好,笑容僵了一下,一时间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她失落的心情又有所好转。 整理好母亲教给她的措辞,然后故意摆出一副伤心难言的表情,直接开门见山,将宋卿时今早与外男私奔的事说给了他听。 魏远洲全程皱着眉听完,糟透了的心情一瞬间跌入了谷底。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他打小定下的乖妻,跟人跑了。 “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求魏公子不要怪她。”她说的委婉,似在替宋卿时惋惜求饶,实则已经将她钉死在了与人私奔的耻辱柱上。 “还望魏公子能主动解除婚约,好成全姐姐的爱情。” 说完这些话,迟迟得不到回应,宋秋池忍不住去瞄对方的神情,看似平静,可脖颈处暴起的根根青筋,不难看出,他对这件事极其愤懑,已是在竭力维持表面的从容。 男人嘛,自古以来都将妻子的忠贞摆在第一位。 哪怕性子冷淡如魏远洲,面对未来妻子的背叛,也难做到泰然自若。 空气里带着些湿热,魏远洲朝她走近了几步,清绝的眉眼,犹如一抹凉风散去周身的躁意。 宋秋池何时与他靠的这般近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抬眸,与之对视。 他轻敛眼皮,觑了她一眼,“是杳杳说,要与我解除婚约?” 杳杳?这不是宋卿时的乳名吗?魏公子唤她竟如此亲密? “姐姐她虽然没说,但是她宁愿与别人私奔,也不愿嫁给魏公子你,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吗?”话毕,她强装淡定地扯了下嘴角,可道行太低,频繁眨动的眼睫难掩说谎时的心虚。 魏远洲如何看不出她眼里赤裸裸的算计,眸色骤冷,不由嗤笑:“你算什么东西,能替杳杳做决定?” 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恶劣至极,犹如冰刺,扎进人的心底,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 他紧接着扬声追问:“人在哪儿?” “什……什么?”宋秋池被吼懵了,眼眶不自觉泛红。 “我问你,人在哪儿?” 宋秋池猛地回神,颤颤巍巍道:“城……城东桃源村的土地庙。” 魏远洲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朝着段朝吩咐道:“找人看好她,晚间再放人。” 段朝心中虽震惊于这突发的事故,却并未表露分毫,立马答应下来,“属下明白。” 魏远洲本欲直接离开,却突然想起后续前世宋家二房借此大做文章的事,硬生生停下脚步,扭头冲着愣在原地的宋秋池威胁道:“此事若传出半字,我定不会让你和宋家好过。” 冷冷落下这一句,他便转身朝着坐骑而去。 时娘在婚前与人私奔的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抹不去的一道枷锁,他只当是时娘心甘情愿,却不曾想还有旁人的手笔。 尽管不确定,遭到了何变故,竟让他回到了过去。 但这种事,他绝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 沙沙的风刮过窗户,嘎吱作响。 “洲郎?”宋卿时喃喃。 见到来人,她欣喜若狂,却也不自觉的委屈,眼眶生理性泛红,在凝脂雪肤上透出薄薄胭脂色,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迷离感。 魏远洲站在那儿,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手不自觉握紧剑柄,咬紧牙关,“私奔?宋卿时,你真是好样的。” 宋卿时的余光瞥到他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心中一咯噔,硬生生将涌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话本上说,人在极致紧张之时,眼前会出现最想见的那个人,可这也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仿佛真的看到了活生生的魏远洲。 望着他年轻白皙了不少的面容,宋卿时才反应过来,按照梦里的设定,眼前的这位,是年轻了七岁的魏远洲,对她,自然没个好脸色。 现实里,直到他们成婚后,魏远洲才改变了往日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七年的时光过去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以至于猛然听见如此冷冰冰的语气,她还有些不习惯。 而那头的魏远洲,也反应过来,眼前的杳杳,并不是与他相处了七年的结发妻子,而是尚未嫁给他的宋家小姐。 魏远洲闭着眼睛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似刚才气得发抖的男人不是他。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宋卿时愣愣地望着他,呆呆的“哦”了一声,朝他走过去,却没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破碗碎片,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 左脚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不禁痛呼出声,汩汩泪花瞬间又哗啦啦从眼眶里迸发掉落。 也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做梦的人,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吗? 她一时分不清,此时此刻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魏远洲察觉到她的异样,于是快速收起佩剑,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当触及她脚下一圈的破碗碎片,当即明白了过来,“很疼吗?” “……还好。” 方才他还一副提着剑要砍人的架势,蓦然又变得如此温情和柔软,让她愣了愣,脚尖点地往后不自觉退了半步,而她身后不远处的稻草堆里正躺着奄奄一息,没了动静的郑商然。 想到这儿的宋卿时,心虚地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自己的罪行,可魏远洲人高马大,早就将一切尽收了眼底。 “我……” 下一秒男人忽然欺身靠近她,双手虚虚环住了她,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勾住她的腿窝,将她轻松拦腰抱起。 离得近了,鼻息间都环绕着他热热的呼吸,隐隐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冷梅香,心下不受控地突突急速跳了两下,无意识喊了一声:“洲郎……” 听到这个称呼,魏远洲错愕了一瞬。 “他绑架了我,我害怕,一时失手才杀了他,我不是故意的。”宋卿时泪眼婆娑,支支吾吾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虽然她真的很想郑商然死,但是也仅限在梦里,如今得知这可能真的是现实,她就怂了,毕竟没有人想要背负一条人命。 可是…… 她好像真的杀人了?怎么办?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会不会被抓起来?如果要坐牢,按照我这种情况,要坐多久啊?” 原来是太过害怕的无心之言。 魏远洲凝起神思,站着环视一圈后,除了几块石头,便唯有那处稻草堆能坐人,可上面还有个他此生不想再见一眼的郑商然。 于是,他犹豫了。 想到余生要在牢里度过,宋卿时脸色吓得惨白,手心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嗓音带着不停抖动着的哭腔,颤巍巍的惹人心生怜惜。 “我还这么年轻……” “……不想坐牢。” 魏远洲精准捕捉到她话里的“绑架”二字,双目骤然一深,垂首睨向她慌乱的神色,前世一些如何想不通的细节似乎终于能串连起来。 但是耳边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无法继续进一步思考。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4. 撒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害怕 “好了,别哭了,我去看看。” 他只好先在稻草堆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怀中人稳当放好后,等确认她忍住不哭后,才走到郑商然身边察看。 眼神自上而下扫过郑商然的全身,致命伤来自后脑勺,应当是被人从背后袭击,遭到了重物击打,人虽然没了意识,但是嘴唇仍然在艰难的蠕动,想来并未死绝。 魏远洲眼尖地瞥见郑商然腿边一块沾了血的石头,微微挑了下眉,不难猜这应当就是杳杳作案的“凶器”,眼角的余光落在因为害怕坐牢而抖成筛子的怂包,不禁觉得好笑。 有胆量杀人,却不懂得销毁证据,还真是…… 魏远洲挪开视线,就地蹲下,略有些嫌弃地用剑柄撩开郑商然沾满鲜血的发丝,然后伸手探向对方的鼻息。 没多久,出声遏制了她的臆测,“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看得出宋卿时动手时起了杀意,但是力道不够,所以郑商然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 闻言,宋卿时的脸上闪过一抹憨态,愣怔片刻,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确认人没死,魏远洲很快折返回来,将佩剑随手丢在她身侧的草堆,然后半跪在她身前,就要动手脱她的鞋子。 精致漂亮的绣花鞋,和她身上褴褛的破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穿的什么?”他突然问。 “啊?” 宋卿时眨了眨眼睛,不自在的摸了下身上的衣服,第一反应竟是:“你闻到味儿了吗?” 瞧她问的什么,隔得这么近,他自然早就闻到了,她记得,魏远洲爱干净,吃穿用度上有轻微的洁癖。 但是比起洁癖,他更懂礼,顾及到她女儿家的颜面应当不会开口让她难堪,这会儿突然说出口,想必是臭味熏得他忍无可忍了。 “郑商然为了掩人耳目,叫农妇给我换的。”宋卿时难堪得羞红了脸,低声解释道。 那会儿她的意识已经苏醒了些,所以对此事也有印象,郑商然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地痞流氓,对她还算尊重,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听她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魏远洲敛了敛眼底的柔光,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宋卿时立马就察觉到他不高兴的情绪,半阖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的不悦是他生气的前兆。 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未向他解释她与郑商然是个什么情况,他会不会以为她们发生了什么? “我与他,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她焦急开口,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无意识往他的身上贴得更近。 魏远洲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唇瓣却暗自一抿,“你不是我,如何知晓我所想乃是不堪?” 声音怒而厉,淡漠地没有多余的温度,吓得她一愣。 的确,目前为止,他并未指责她半个字,也未用鄙夷嫌弃的目光看她猜测她,更何况以他的人品,也断然做不出落井下石,出言侮辱她的行为。 反而是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怪他生气。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与你解释……”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会听,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生气。” 宋卿时悬着的心才算归位,酝酿措辞时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去脱她的鞋袜。 “你……你干嘛。”宋卿时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指,微凉粗长,她两只手下去,才堪堪握住他的一只手。 魏远洲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骤然放大的姣好面容,昨夜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眼眸发黯,滚了下喉结,努力稳下心神。 “给我看看你的脚。” “就是被扎了一下,没什么事的。” 宋卿时正准备收回脚,就感受到他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脚踝,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松口。 “还是要检查一下,若是有碎片扎进去,要及时取出来,还要包扎。”他一贯清俊高傲,能说出这些话来劝导她,已然算得上他能做的极限了。 但是因为昨夜差点闹翻的膈应,看脚如此私密的事,她暂时不想同他做。 见他马上就要强硬地脱下她的鞋子,慌乱间灵光一闪,拿他最看重的规矩和礼教来压他:“男子不可随意看女子的脚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魏远洲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仰起脖子凝视着她。 宋卿时敛眸回望,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瞧见他深邃的五官轮廓,长而卷翘的睫毛,高挺完美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每一处五官都好看得不似凡尘人。 被他如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感官似乎都在被无限放大,她的耳朵渐渐发热,有些扭捏地错开了视线。 良久才听他沉吟道:“我们会成婚。” 言外之意,提前看看又何妨,这算不上逾矩。 紧接着,听他继续补充:“再不处理,你不怕脚瘸了?” 干燥暖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颤,宋卿时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感觉那阵阵羽毛般的风像是挠在她的心上,那是属于他的温度。 不知为何,她开始紧张了,声线都带着丝丝颤抖,“就是被碎片扎了一下,怎么就会瘸了?你可别唬我。” “那走吧。”他当即不再坚持,站起身就要离开。 宋卿时咬了下唇,蓦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扯了扯,声若蚊蝇:“还是给我看看吧。” 魏远洲挑眉,将她方才话里话外指责他的不是还了回来,“男女有别?小题大做?” 宋卿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白玉般的脸颊逐渐染上害羞的红,几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那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你别小心眼。” “我一番好心,倒成了我小心眼?”魏远洲嘴上说着恼怒的话,菲薄的唇角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扬,分明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 宋卿时耳垂红得滴血,埋着头并未看到他的脸色,闻言还真当他有些生气了。 唇瓣动了动,却又不愿意向他低头认错,低声咕哝道:“是你先提起的要给我看脚,怎得不作数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罢了,你不帮我看,我自己不会看吗?”她边说边用力推了下他的腿,示意他转过身回避,“你给我速速转过身去。” 这回,魏远洲倒是没再为难她,也没再逗她,而是顺着她的力道转过身去。 悉悉索索的脱鞋声飘来耳际,生怕她处理不当,魏远洲好意提醒:“你看的仔细些,别真在里头留了碎片。” “我知道。” 尖锐的碎片扎破软底的绣花鞋,越过布料刺入脚心,幸运的是,伤口不算深,没有贯穿脚背,不然可就麻烦了。 尽管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让她不由得怀疑起刚才的猜测,没忍住呢喃出声:“难不成真的回到了过去?” “你说什么?”她说的实在小声,魏远洲只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宋卿时暂时收起心思,用力掰着脚背,弯下身子去够受伤的地方,用手指小心翼翼擦掉外皮的鲜血,然后仔细检查有没有细碎的碎渣留在外翻的肉里面。 所幸她踩到的那个碎片切口还算整齐,并没有碎渣。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用魏远洲递来的干净帕子将脚掌简单包裹起来,重新穿好鞋袜,收腿的时候却重心不稳,身子东倒西歪,脚掌恰好就踹在了前方之人的小腿处。 魏远洲下意识扭了下头。 刚好瞧见她脸朝下,狼狈地趴在稻草堆上,胳膊扭成麻花胡乱撑在地上,新奇的角度和姿势不难看出倒地前她有努力稳住身形,可显然,效果不佳。 空气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宋卿时已不知是第几次双颊绯红,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半响,才故作淡定地勾了勾唇,然后坐正了身子,将悬在半空的腿收了回来,迅速藏在衣摆下。 看着她的动作,魏远洲先是抿了抿唇,然后似乎禁不住了,侧过脸,轻笑出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宋卿时嘴角扬起的笑更僵硬了,讪讪道:“我……我不是故意踢你的。” 可等话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个受害者还没发话呢,她这个加害者反倒先慌不择路的解释了,这行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她真的是故意的一样。 她努努嘴,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所幸,他并没有与她计较。 “穿好鞋袜,该回去了。” “哦。” 脚底是人的身体上较为敏感的部分,一沾地就疼的要命,刺激着感官,让她只能瘸着腿缓缓行走。 魏远洲的眼睫忽颤了下,垂首敛目,不待她反应,在她跟前跪下,“上来,我背你。” 宋卿时定定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不对劲得很,年轻时的魏远洲冷心冷眼,何时管过她的死活?一直耐心陪着她在这耗了半天就算了,竟然还要屈尊降贵的背她?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5. 害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逗弄 “天色已晚,再耗下去,会进不了城门。” 他这么一解释,她这才恍然回神,没再拒绝,趴上他的背,道谢的话语中浮着些许情深意切的歉意:“谢谢。” 反观魏远洲,倒是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 走出破庙,宋卿时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段朝。 魏远洲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寡淡薄凉,毫不客气地下令:“我先带人离开,你留下来将里头收拾干净。” “保证干净。”段朝不自觉挺直腰背。 魏远洲将宋卿时就地放下。 段朝不经意地睨了眼行动不便的宋卿时,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神色恭敬地将魏远洲坐骑的缰绳递到他手里。 其实也不能怪段朝神色复杂,代入一下他的立场,先是陪主子捉奸在庙,后面还要帮忙善后擦屁股,不管换做是谁,都会替自家主子忿忿不平。 宋卿时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掩饰情绪,乖乖小碎步挪到魏远洲身边,然后在他的帮助下,顺利地爬上了马背。 望着远处逐渐下山的太阳,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问身后之人:“你怎么会知晓我在此处?” 宋家人没来捉奸,反倒是魏远洲来了。 上辈子……姑且称作上辈子,宋秋池闹出来的那动静,大到根本不嫌丢宋家的人,只差敲锣打鼓来捉她和郑商然这对不知廉耻的“渣男贱女”了。 事发过后,消息传到魏家,已是第二日的事了。 按理来说,魏远洲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魏远洲揽住她的细腰,虚虚环住她,一手抓着缰绳,掉转马头启程往长安主城的方向驶去。 闻言,立马想到此时的她可能对宋秋池的算计并不知情,于是乎,好心提点道:“是宋二小姐上门告知。” “还真是她。” 宋卿时惊讶,倒也不惊讶。 经过上辈子的教训,她早就猜到此事是郑商然和宋秋池合谋所为,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她的婚约,所以并不惊讶于宋秋池会跑去魏宅告状。 而她惊讶的点在于,既然宋秋池两世都告了状,为什么这一世,他会选择与宋秋池见面,还屈尊找来了这里? 她狐疑地瞄了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宋姑娘。” 魏远洲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让她没有精力再继续深究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突然回到了过去,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魏远洲才会受到影响? 为避免她回到长安城后,像上辈子那样傻乎乎地对宋顺昌那家人掏心掏肺,以至于后来吃了几个哑巴亏,魏远洲委婉提醒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依靠,除了你自己,要学会对他人设防。” 宋卿时盯着他的侧颜,鼻尖不断窜入他身上熟悉的清冷香味,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压低声音咕哝道:“那你呢?要对你设防吗?” 魏远洲背脊挺直,唇瓣抿得紧紧的,眼底有着各种错乱的情感,翻滚一片。 沉默片刻,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你觉得呢?” 宋卿时不作声了。 她觉得?她觉得很有必要。 气氛骤然冷下来,一向没什么交集的两人,没有人挑起话头,自是无话可说。 入夏后,田野四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官道旁有一条小溪,岸上生长着大片鸢尾,叶片碧绿清脆,花形大而奇,宛若翩翩彩蝶,蓝紫色的花蕊散发着淡雅香气,顺着吹拂的风缓缓飘入鼻尖。 从土地庙出来之后,宋卿时一直紧绷的神经便逐渐松懈下来,马背一颠一颠的,发烧引起的不适感一阵阵向她袭来,让她下意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来缓解不适。 结实宽厚的胸膛,让人舒服又安心。 靠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或许魏远洲会反感她的亲近,但是她也是真的难受,不想就这么错过这个舒服的人肉靠枕。 故而她偏了下头,正准备询问下他的意见,却发现他的表情稀松平常,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想到他这么久也没推开她,再加上马背空间狭小,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兴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僭越的行为,于是咬咬牙,胆大的继续靠着了。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于马背之上紧紧相拥,夕阳西落,剪影唯美宛若画中的景象。 闭目养着神,没过多久,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你方才在破庙里说,要与我解释?” 宋卿时睁开眼,也没多扭捏,很快便将前因后果全说给了他听。 魏远洲从头到尾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未在她口中听过如此详细的解释,也从不知道所谓的“私奔”原来另有隐情。 上辈子得知此事时,她已被世人断定为私奔,清誉和名声被毁,谩骂声和指责声蜂拥而至,她所有的解释听上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是不相信她的人太多,哪怕他有心想问,她也不愿与他多说,而他的一再追问,倒有种故意揭她伤疤的意味,所以后来,他就再未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不喜欢重新定义已经发生的事,可是看着她伤心难过的表情,却不由幻想,如果前世他如今日一般,会见了宋秋池,先他们一步将时娘解救出来,时娘是不是就不用忍受那些无端的非议?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宋卿时想起种种,忽地自嘲一笑:“都怪我自己蠢,才会受他诓骗,我父亲的死早已定论,又怎么会有别的隐情。” “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介怀。”魏远洲答复得很快,低沉的嗓音染上寸寸温柔,不似往日的冷硬闷沉。 可又怎么会不介怀呢? 他自认巧舌如簧,可是面对她提起宋父的死,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若不是她的父亲舍身相救,那日死的就是他的父亲。 万事难两全,作为受益的那方,他说什么都难弥补。 缄默良久,方才沉声道:“宋伯父的死,我很抱歉。” “跟你没关系,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过去那么多年,宋卿时早就看得通透,死者不能复生,生者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彼时的她还不懂,这才掉入了郑商然和宋秋池设下的陷阱。 宋父的死虽然跟他无关,却与魏家有关,他根本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可是很显然,她不欲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他适时另起话头,“郑商然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好。”她清楚他的手段,定会将此事处理干净。 魏远洲停顿了一下,继而补充道:“我并不在意。” 宋卿时眼波闪了闪,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起前世,魏家得知她私奔的丑事,有心想要退了他们这桩婚事,他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 “我并不在意,我会按照婚约娶她。” 她突然想知道,若是她没有被人陷害,而是心甘情愿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会不会一如现在这般淡定。 虽然魏远洲对她并无多余的感情,但是也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未来伴侣的忠诚和贞洁,越有权势越有地位的男人对这方面更甚,所以他……也会有一些在意的吧? “倘若我真的是与他私奔呢?你也不在意吗?”心动不如行动,她快速将心中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说完后,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扭捏和不自在,有些紧张地朝魏远洲望去。 可惜那张好看的脸上并未出现她期待的表情,没有半分的慌乱,一如既往的冷隽,乃至显得有些决绝无情。 她一时冲动所言,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就当她将身子转回去之际,他突然开口回道:“如果真是私奔。” 他停顿一下,似乎并未料想过会有这般境地,然后继续说道:“我会将奸夫的头拧下来,然后……” 宋卿时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对他未说完的话涌上几分好奇,“然……然后呢?” 魏远洲盯她几眼,忽然拉紧缰绳,马匹停在官道中央,随即俯身在她耳畔,唇瓣近乎咬上她的耳垂。 下一秒,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然后再把你的腿打断,娶进门慢慢折磨至死。” 他的语调低沉平缓,却唯独咬重了“折磨致死”四个字,让宋卿时不由怀疑,他说的都是真的。 “别,别说了,我只是做个假设。”没必要回答的这么认真。 魏远洲瞥见她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竟生出了几分兴致,想要继续逗弄她看她慌张无措的样子。 他弯了弯嘴唇,磁性的闷笑声从喉咙间溢出,“你怕什么?我也只是假设罢了。” 气氛恰到好处,他情不自禁空出一只手,握住她柔软细嫩的手腕捏了捏,那是他习惯的小动作。 可才刚刚碰上,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且荒唐,尤其对于尚未成为他妻子的时娘来说充满了冒犯。 思及此,他立马就想收回手,却察觉到了她异常的体温。 眉头瞬间紧锁,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立马将手往前挪了几分,十指紧扣握住她充满虚汗的手,黏腻的湿润瞬间沾染上他的掌腹。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6. 逗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发烧 “发烧了?”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宋卿时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尤其是他一开始想做的那个动作,分明就是两人行私密事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心绪颤动,一时间竟忘了挣脱开他的手。 “嗯?” 她按捺住心口处不断突破禁锢的小鹿,闷声闷气回:“好像是有一点。” 魏远洲扫了眼她的穿着,呓语似的贴在她的耳廓问:“冷吗?” “不冷。” 他的胸膛滚烫,环抱着她,甚至有几分热意。 魏远洲便没多说什么,夹了下马肚子,继续往长安城赶,只是速度却比之前加快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宋卿时昏昏欲睡,于是试探性找了个话题:“你刚才说要打断我的腿,是真的吗?” “怎么,你想试试?” 男人的话裹着夜间的冷风,徐徐吹入耳朵里,宋卿时当即摇了摇头,她疯了吗?拿命去试探他的底线。 “这件事我会瞒住,不会让它宣扬出去。” 魏远洲目不斜视地注意着路况,话多到简直不像他,“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轻易遭了他人算计。” 宋卿时忍不住再次扭头,瞥了他几眼。 他愿意帮她,她很感激。 但是听着这暗戳戳骂自己没心眼的话,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打抱不平:“你就没被人在背后捅过刀子吗?” “从未。”魏远洲答得极快。 宋卿时无语凝噎,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只当对方是打肿脸充胖子,当个笑话呵呵乐两声就过去了,可魏远洲说这话,那可是有相当大的底气和实力。 毕竟论起心眼子,谁能算计得过他? 只听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这次。” “……”字字戳心,她根本就无法反驳。 不就给你戴了顶小小的“绿帽子”,至于一直往她的伤口上补刀吗? 心里这么想,宋卿时却没那个胆子说出口,愤愤盯着他的侧脸,没什么底气的替自己辩驳:“哦,我下次争取聪明一些。” 魏远洲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宋卿时与他做了七年的夫妻,哪怕关系算不上好,她也能听出那声笑的含义,他是君子没错,但是偶尔也会有性格恶劣的那一面。 无非就是想说:人蠢天注定,你还能聪明到哪儿去。 宋卿时气得腮帮子鼓鼓,把头报复性往后一仰,软乎乎的头顶擦过他的下巴,重重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 “唔,头疼,我睡一会儿。”她不想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本欲装睡,却不曾想就此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他又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安心睡吧。” 宋卿时不自觉勾了勾唇,做梦就是好,连一向冷冰冰的魏远洲都这么温柔。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宋府,她自己的闺房。 * 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过后,群蝉齐鸣,不绝于耳。 故而隔日一大早,宋老夫人就命仆妇来除去这些扰人清净的玩意儿。 不起眼的墙角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旁,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靛蓝色身影,悉悉索索的动静惹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瞧上两眼。 女婢绿荷手里提着食盒,目不斜视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迈入了宋卿时住的屋子。 当年,宋父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连尸首都尚未找回,彼时怀有二胎的宋母深受打击,不慎滑胎大出血而死,三房就此彻底倒了,仅剩的二房为争家产心怀鬼胎,宋氏族中能做主的长辈唯有老夫人,却也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年仅四岁的宋卿时,就这么被人忘在了角落,一时竟没了去处。 所幸魏家家主魏绪应感念宋父的救命之恩,便接了宋卿时到魏家小住,吃穿用度皆以魏氏嫡长女的规格置办,并且还在宋府的坟前许诺了会庇护她一生的誓言,六品小官的女儿一跃成为了簪缨士族魏家的座上宾,不知眼红了多少人。 可宋卿时一个外姓,年岁渐长,眼看到了及笄的年纪,总不能一直留在魏家,就在这时,魏绪应突然染上重病命不久矣,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让自己唯一的嫡子魏远洲迎娶宋卿时为妻,通过这种方式换了之前的许诺,将恩人之女永远留在了魏家的庇护之下。 魏绪应去世后,身为儿子的魏远洲须得守孝三年,宋卿时便被魏家先行送回了宋府,以宋家大小姐的身份待嫁。 宋卿时刚回到宋府时,绿荷和绿茵是宋卿时离开宋家之前在她身边养着的婢女,她回了宋家,自然而然被宋老夫人分配回她身边伺候,一待就是三年。 宋府众人都知晓她往后要嫁回魏家做儿媳的,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巴结讨好她,可魏氏一族家教甚严,按着贵女礼数教养大的女儿家,宋卿时温柔文静,平日里话少遵规距,并不是很好相处。 巴结无望,慢慢的,众人也就歇了心思。 可奇怪的是,这三年期间里,魏家对宋卿时不管不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不再提起婚事二字,有眼力见的人逐渐嗅到了一丝猫腻,这桩婚事,怕不是要泡汤! 久而久之,魏家儿媳这个头衔不好用了,本就是半路归家的宋卿时在宋府的存在感越来越低,再加上二房的二小姐宋秋池本就与她天生不对付,偶尔还要受些暗地里的冷嘲热讽和欺负。 绿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唏嘘心疼宋卿时从众星捧月到墙倒众人推的遭遇,三年的相处之下,觉得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漠,反而也有心思细腻,可爱娇气的一面,渐渐的也对她投入了几分真心,实打实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主子。 昨日被二夫人故意支走,出府回了趟家,谁曾想,就短短半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说起来也怪她,没能及时发现二小姐没安好心,酿下了如此大祸。 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绿茵那个死丫头居然会怂恿小姐外出见了外男,小姐处处小心,明明是没有证据的事,私下一见面岂不是就成了证据?如今想想,如若不是绿茵在小姐耳边日日撺掇游说,小姐克己守礼惯了,怎么可能会相信郑商然的一面之词? 而且哪有那么巧的事,小姐前脚刚出府,二小姐后脚就知晓了此事,这一切怕不是二小姐和绿茵串通好的! 可惜这些全是她自己的臆测,并无实际的证据,哪怕拿出去说,她也没有底气。 幸亏她之前听从小姐的话,将联系的信件都给悄悄烧了,不然真的是给她们留了把柄。 屋内的宋卿时早就醒了,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目光呆滞,盯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藕色幔帐,更加确信,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有昨日的事做铺垫,如此离奇的遭遇似乎也没那么不容易接受。 更何况,上辈子她与魏远洲停留在那般尴尬的境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不如就先这样呢。 思及伤心事,她的心里不禁又冒出了止不住的愁绪。 绿荷见她醒了也不意外,放下食盒,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退烧后,便麻利地扶着她起来,顺道提了一嘴:“药是魏公子昨晚派人送回来的。” 昨天进城太晚,大部分药馆早就关门了,这药也是魏公子寻了些关系才买来的。 绿荷说完,抬眸就看见自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由调笑道:“小姐怕不是睡魔怔了?还是奴婢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绿荷。” 宋卿时眼含泪光,见到能够放心依靠的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口的声音难掩哽咽。 见她哭,绿荷还以为是她在担心“私奔”所带来的后果,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先拿出帕子给宋卿时擦了擦眼泪,然后把熬好的汤药端到她的面前。 “小姐,先喝药吧。” 宋卿时吸了吸鼻子,努力了好久才勉强克制住翻涌的泪意,随即接过了绿荷递来的汤药,刺鼻的味道闻起来就苦涩无比。 绿荷知晓她不爱喝药,故而在一旁的托盘上准备了几粒酸甜蜜饯。 宋卿时犹豫了几秒,眼一闭鼻子一捏,咕噜咕噜一口气将药全喝了。 苦涩瞬间蔓延至口腔的各个角落,让她好看的眉眼皱作一团,感慨完“好苦”,就立马往嘴里塞了两粒蜜饯,甜味四溢,缓解了不少药味的浓重。 趁着她擦嘴的间隙,绿荷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小姐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独自一人跑去赴那个郑举人的约。” 听到绿荷如此说,宋卿时讷讷道:“兴许是被鬼迷了心窍。” 她长这么大一直谨小慎微,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偏偏就糊涂了这一次,可不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唉,奴婢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老夫人的盘问。” 绿荷的话提醒了宋卿时,眼下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7. 发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嘴硬 宋家家主去世过后,宋家就属宋老夫人最大,脾气古怪难缠,印象里没人能糊弄过她。 按照宋秋池的性子,办了这么一件“大事”,肯定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虽不知是什么原因绊住了她带人捉奸的步伐,但是绝不会忘了去老夫人面前告发她。 但是她回府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老夫人那边却没半分动静。 不应该啊,肯定是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 但是不管是什么差错,总归老夫人都是要为难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应对之策。 眼神流转,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绿茵呢?” 不提她还好,一提到她绿荷就来气,语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哼哼道:“昨个儿晚上就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了,挨了一顿板子还在床上躺着呢。” “打得好。”就算老夫人不动手,她也会找时间处置了她。 “啊?”绿荷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自家小姐还能说出这等落井下石之言?实在是…… 太解气了!她喜欢。 可不就是打得好嘛。 绿荷是个直性子,向来直言不讳,见她不再对绿茵心软,直接谏言道:“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小姐何不趁此机会将她……” 宋卿时自然明白她话外之意,心不随主,留着也没用。 因着脚心受伤,左脚脚掌被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极了一团鼓起来的蚕蛹,难看就算了行动也不便,只能由绿荷搀扶着伺候她洗漱穿衣。 替她梳头的时候,绿荷忍不住担心:“老夫人那边倒好交代,只怕魏家那边也会发难。” “不会的。”宋卿时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 魏远洲既已答应她不会让事情宣扬出去,那么就不会为难她。 况且前世闹得那般人尽皆知,魏家也只是派了管事上门协商,魏家看重礼数,讲究义气,魏伯父生前说过会护她一生周全,并且定下婚约,那么魏家断然不会主动退亲,只会向她施压逼她主动退了亲。 这辈子的走向与前世截然不同,又有魏远洲的保证,所以她猜,魏家不会对她使出强硬手段。 “奴婢担心的是,魏公子会误会小姐与郑商然的关系。”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已将来龙去脉都与他说清楚了。” “那就好。”绿荷松了口气。 宋卿时望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有感而发,“经历过这遭,我才明白名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流言蜚语固然可怕,但是若为其所困,伤得是自己,所以啊,管别人怎么说,我才不会在意呢。” 唾沫确实淹得死人,前世她就差点淹死在里头,但是这辈子她才不会乖乖任人鱼肉,问心无愧是她的底气。 “小姐嘴上说不在意,但是奴婢知道,其实这心里头还是难受得紧,毕竟魏公子是你的心尖之人,哪儿有不在意的。” “你说错了,与他无关……” “小姐,承认喜欢魏公子有那么难吗?” “我没……” 绿荷见她又一次急于嘴硬反驳,敷衍地回答:“是是是,就当奴婢揣摩错了小姐的意思” 宋卿时语噎,罢了,与她说不通。 “大小姐终于醒了,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内室的锦帘被人从外撩起,身着靛蓝衫衣的老妇踩着碎步进来,洪亮的嗓门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看着眼前这位前世抽了自己二十大板的张嬷嬷,宋卿时还是吓得一颤,不由得捏紧了衣袖,直到绿荷出声提醒她,才后知后觉恭敬回话:“嬷嬷,容我换身衣裳。” 张嬷嬷注意到宋卿时的小动作和情绪波动,布满皱纹的脸闪过一丝狐疑,却只当她是害怕面对老夫人,并没有觉得有其他不妥,只道让她动作快一些,不要让老夫人久等,就先离开了。 “你找人看好绿茵,她我还有用。” 绿荷一听便懂,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 宋卿时瘸着一条腿,等急急忙忙地收拾妥当赶去北房时,恰巧碰上宋秋池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宋秋池哭得伤心,却也没忘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昨日她就不该单独去找魏远洲,挑拨离间不成还被白白关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做成还要受责罚,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直接去祖母跟前告发,然后带着人去土地庙捉奸,不然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卿时仰头抬胸,目光没什么波澜,淡淡扯了下唇,无视掉她的恶意。 跟在宋秋池身后半步的张嬷嬷,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段位和格局高下立见。 给宋卿时见过礼后,张嬷嬷指了指庭院中央的青玉板石,“二小姐,就跪在这儿吧。” 闻言,本欲抬步离开的宋卿时,动作一顿,特意往走廊边上挪了两步。 宋秋池本打算等宋卿时进屋后再跪,但是宋卿时就像脚下长了钉子,站在阴凉处,停下不走了,摆明了想看她的笑话。 她哪儿能如她的意,短短几步的路程,硬生生磨蹭了许久。 负责监督的张嬷嬷见她迟迟不跪,不由出声催促道:“得跪三个时辰呢,二小姐还是快些跪吧。” 石板路缝隙间生长着斑驳青苔,在雨水的浇灌后变得愈发碧绿,水汽还未彻底消散,可见阴凉,更何况日头渐高,阳光正巧就照在她要跪的那个地方,冷热交加,跪三个时辰谁受得了。 宋秋池咬牙,几番隐忍,腹诽张嬷嬷没眼力见,却也没那个胆子敢在老夫人屋前放肆,眼睛一闭,屈膝跪了下去。 在她跪下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在院子里突兀响起。 “敢问嬷嬷,不知二妹妹犯了什么错,竟要跪上三个时辰?二妹妹身子娇弱,如何受得住?” 宋秋池垂到胸前的脑袋恍然抬起,就见前方的宋卿时正盯着她,皱起的眉头和慌张的小脸写满了担忧,可敛起的眸子却没什么感情,甚至透着一抹幸灾乐祸。 宋秋池望向她的目光一怔,不敢相信这是一向逆来顺受的宋卿时做出来的表情,转瞬即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偏偏,她看得真真切切。 “你都知道了。”语气极为肯定。 宋卿时不答反问:“二妹妹,我该知道什么?” 一句话,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宋秋池自然不会顺她的意,主动将自己的罪行说出来,瞪向她的眼神更为凶狠,果然,她从前的温柔小意都是装出来的!卑鄙小人! “有什么话,大小姐还是进去问老夫人吧。” 张嬷嬷适时打断她们的暗中交锋,富含深意地看了眼宋卿时,开口请她进门。 宋卿时也并不想和某人浪费时间,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绕过一面做工精美的黄花梨螭龙纹石面插屏,便看见了上座等候多时的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年老体衰,行动不灵便,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指尖不停拨弄着掌心的佛珠串,背脊挺直尤显年轻时的气态。 一旁的仆妇摇着团扇,为她消磨暑气。 “来了。”宋老夫人神情懒散,微微掀了个眼角。 士农工商是历朝历代的阶级划分,科举制度下澧朝尤为重文,读书风气盛甲于天下,文人墨客的地位更是高到离谱,世人无一不敬之爱之。 宋老夫人出身家底殷实的商贾之家,精明要强,经商管家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嫁进宋家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抬不起头。 当年宋家没落,逐渐在走下坡路,但是只要家中有读书人,在走仕途,那地位也比商贾强得多,所以宋老夫人也不得不依靠生孩子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只是维权之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异常坎坷。 她总共为宋家孕育了三个孩子,长子尚在襁褓,就因病不幸离世,后来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均是男孩。其中老幺宋顺泽,也就是宋卿时的父亲,天资最为聪颖,诗词歌赋样样都是同龄人中的翘楚,深得宋家家主的喜爱,因此宋老夫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成功在宋家站稳了脚跟,拿到了掌家之权。 次子宋顺昌也算争气,虽比不过宋顺泽的资质,却也在兵部谋了个实权官职,不说光宗耀祖,也算是对得起宋家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宋顺泽为国殉职,多年付诸在他身上的栽培和冀望皆化为了泡影,老夫人受不住打击,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跟着三儿媳一同撒手人寰。 在此之后,宋老夫人行事作风愈发狠辣决绝,在府内乃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老夫人逐渐力不从心,近些年才放手将管家的职务交给了二夫人,可一旦遇上什么大事,还需得请她老人家出面做决断。 昨日之事,对于宋家来说,就已算得上是天大的事。 “见过祖母。”宋卿时行动不便,却规规矩矩地弯腰施礼。 宋老夫人微抬下巴,示意张嬷嬷给她搬个凳子来。 可宋卿时并未坐下,而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贴着手背匍匐在地面之上,语气铿锵有力,“孙女做错了,求祖母责罚。” 见她如此做派,宋老夫人倒是一怔。 说实话,她以为宋卿时会像宋秋池那般死鸭子嘴硬,亦或是不依不饶喊冤,又或是将过错全都往二房推,却没想过她竟然会主动认错。 能有此觉悟倒也不是个蠢的。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8. 嘴硬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谎言 宋老夫人打量了她片刻,原先准备好的措辞竟一时用不上了,徐徐发话:“说说错哪儿了。” “孙女错在……”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如实说出来。 “放心说就是。” 到底还是个孩子,害怕在长辈面前说实话在所难免。 宋卿时清了清嗓子,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赴死之感,然后语速极快地说道:“不该与洲郎私下约定踏青,回来得太晚,让祖母担心了。” 站在她身后的张嬷嬷,不由侧目看向地上跪着的单薄背影。 真能胡扯。 洲郎。 她对魏家公子的称呼如此亲密自然,不像是临时编造的,就像是平常经常叫叫习惯了,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宋老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一顿,对她的话感到好笑,“你与魏家公子踏青?” “不瞒祖母,我与洲郎确实是有些私情,但是我们是有婚约的,相约踏青应当也无伤大雅吧?祖母为何要如此问?” 宋卿时满脸疑惑地抬起脑袋,眼神单纯,言辞恳切,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随即,她瞳孔骤缩,慌慌张张地又垂下头去,泫然欲泣,怯怯解释:“孙女与洲……魏公子清清白白,可什么都没发生,真的是因为突遇大雨,所以才在回来的途中耽搁了,祖母,你可要相信孙女。” “……” 宋老夫人将她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冷然,她不是看不出对方在做戏,却头一回语噎了。 多年的威严摆在这儿,在她面前,宋秋池不会撒谎,婢女绿茵也不敢信口胡诌。 宋老夫人是过来人,活了大半辈子,后宅里什么肮脏的手段没见过,再加上宋秋池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嗅着味都能猜到她的那点心思,更何况她从未多加掩盖对宋卿时的敌意,便更好猜了。 经过一番盘问,二房母女俩联合外男,谋划陷害宋卿时私奔一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件事若不追究,怕不是得反了天了。 可一码归一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若不是宋卿时暗地里与外男互通信件在先,又怎么会给二房留下可发挥的把柄?这件事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必须得罚。 但是很明显,无论是才智,还是魄力,她这位大孙女都更甚一筹。 毕竟谁都不知道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宋卿时和谁在一起,又和谁做了什么,只要她咬死不承认,自己手中又没有证据,根本就判定不了她的罪,更遑论罚她了。 总不能为了罚她,而将唯一的知情人魏远洲请过来当面对峙问清楚,又或是将“奸夫”绑过来硬是逼着他们承认私奔之事,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宋老夫人可不会做,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做。 魏远洲既然愿意亲自送宋卿时回来,并且未雨绸缪提前堵住了宋秋池的嘴,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是了,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 昨日,她的大孙女只是和未来的夫婿一起踏了个春,所以才回来的晚了些,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只要魏远洲自己不介意头顶的绿帽子,并且不追究宋家的管教不严,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捂严实了,烂在肚子里,不拖累魏家的名声。 宋老夫人长得并不和善,尤其是现在这种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一个小动作,那便是抿嘴,耷拉下来的皮肤褶皱堆在一团,显得格外不近人情,让人惧怕。 宋卿时心里也在打鼓,可还是强装镇定地将话头抛了出去:“是二妹妹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吗?” 宋老夫人自然不会承认,消磨她们之间本就不多的姐妹情,于是选择了沉默。 而宋卿时也就是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死不承认”,也不替自己辩解半个字。 从她踏进北房的那一刻,就有婢女高声禀报,祖母早就知道她进了院子。对于犯错的宋秋池,祖母早不罚晚不罚,偏偏等她进入院子之后才罚,就是做给她看的。 意思便是要她忍下这口气,别再追究。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做给魏远洲和魏家看。 从绿荷的口中,她得知昨天是魏远洲亲自送她回来的,这点她并不意外,毕竟她昏迷之前就一直和魏远洲在一起。 让她意外的是,宋秋池居然比她回来得还晚,与她前后脚,坐的还是魏家的马车。 稍一思索,她便反应过来,必定是魏远洲扣下了前去告密的宋秋池。 她本来还奇怪昨日失踪后,为什么宋家无人来寻她,甚至连二伯母都没闹出什么动静,原来是忙着去找她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虽说宋家及时封锁了相关的消息,但是魏家那边不可能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毕竟仓皇之下,魏远洲将宋秋池藏在了魏家,以魏家家母的手段,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猫腻,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像前世一样,以此为理由提出退婚,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 魏远洲的不追究,以及魏家的默不作声,在祖母眼里,就都会成了给她撑腰的凭证——魏家,还没放弃她这个儿媳妇。 祖母顾及宋家的利益,自然不会揭发她方才的“谎言”,只会纵着她将错就错下去。 与魏远洲踏青,是最好的借口。 魏家顾及名声,不会揭穿,宋家就不会糊涂到主动承认。 毕竟把事情闹大对于两家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一做的,对二房母女小施惩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正因如此,才让宋卿时感到心寒。 祖母分明知晓一切,但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未想过要替自己讨一个公道,方才甚至还想要维系身为祖母的威严,对她这个受害者做出惩罚。 明明都是亲孙女,祖母的心慈手软却未曾分给她一点点,前世对她,二十鞭子,罚跪禁足样样都没落下,而今生对宋秋池,却只是简单的罚跪。 如若不是宋秋池蠢到将事情揭发到了魏远洲跟前,这辈子的魏远洲还对此做出了反应,祖母必须得给其一个交代,估计她还是会选择包庇宋秋池,无视纵容她的过错。 如此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已数不清是第几次,碍于亲情,她无法讨要分毫道理,只能自我安慰,宋秋池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心肝宝贝,而她这个后来者总归是比不过她们那般亲近。 她能拼命去理解,却无法轻易说出原谅二字。 从前看在与魏家的交情上,宋家人对她百般呵护疼爱,时不时会让宋秋池来魏家和她走动,逢年过节也会接她回宋家以此来联络感情,关系虽然算不得亲密,但是还算融洽。 这三年来,因为魏伯伯临死前口头定下的婚事,让魏伯母和魏家长辈对她的态度转变,也让宋家的态度随之急速转变,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和蔼的二伯父变得严苛,温柔的二伯母变得狞恶,可爱的妹妹变得蛮横,就连周遭与人为善的仆从女婢也变得凶神恶煞。 他们于她,有利可图就如敝帚自珍,无利可谋便弃如敝屣,冷暖变换,唯她自知。 而自从婚事落定,她真真实实嫁入魏家之后,那些她所拥有却又失去的亲情全都回溯而至,求她为宋家牟利,实在是可笑之极。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宋家这些所谓的血缘亲戚,还比不上冷冰冰的魏家带给她的温情,上辈子她看不清,又或是装傻不想承认,某些人根本就称不上“亲人”。 他们不拿她当回事,她也没理由把他们看得重要,以后的相处方式得变。 其实说到底,无论是魏家还是宋家,都不是她的家,或者说归宿。 屋内静得像是一潭水,随意丢进去一块石头都能激起千翻浪。 宋卿时几乎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猜不到祖母接下来会说什么,是就此翻篇不再提,还是会继续为难她,她心中没谱。 “你倒是聪明。” 两厢沉默良久,宋老夫人主动打破僵持,话语间颇有深意。 宋卿时扯了扯嘴角,难掩苦涩,“都是祖母教导有方。” 宋老夫人冷哼一声,并不吃这一套。 “尽管你是与魏家公子出门游玩,但是还是无法避免他人说闲话,人言可畏,哪怕是子虚乌有,谣言也会越刮越猛,成婚前你就别出门走动了。” 本以为宋卿时会为了息事宁人,从而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谁知她又一次出人意料。 “祖母,这恐怕不行。” 宋卿时直起背,扬声拒绝了这变相的禁足。 “哦?你还想如何?”宋老夫人声音骤冷,隐含怒气。 宋卿时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将背挺得更直了,直视宋老夫人的眼睛,“我与洲郎问心无愧,自然不惧谣言,该避嫌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当然,要孙女不再追究幕后之人的责任也可以。” “但是有一个条件。” “条件?”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9. 谎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顶嘴 宋卿时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地提出自己的条件:“我父母亲留下来的产业,我希望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听完她的话,宋老夫人不由微微眯起眼睛,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的这位孙女。 起初,只当她是一朵好看的菟丝花,没半分脾性,今日才知,是这朵花伪装得太好,其实内里带刺,脾性大得很呢。 不过,人总得要有些脾气,才有趣。 宋老夫人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父亲的东西,现在可不归我管。” “但是二伯母最听祖母的话,不是吗?” 宋卿时表情丝毫未变,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漠然异常,平静语气中所隐含的势在必得,让人不由对她另眼相待。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见她铁了心的模样,宋老夫人无言片刻,摆摆手让她先离开:“回去等着吧。” 闻言,宋卿时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祖母这话便是答应了?” “多谢祖母,孙女告退。”说完也不待宋老夫人反应,欢天喜地道了谢,转头风风火火就离开了,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等她走后,宋老夫人放下佛珠,凝眸瞥向底下偷笑摇头的张嬷嬷,“要想让老二媳妇把那些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可不容易。” “你怎么看?” 张嬷嬷走至她的身边,替她将杯子里的茶水补满,含糊不清道:“大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想必也难不倒她。” 宋老夫人弯了弯唇,缓缓闭上眼睛,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二房这回,是真的踩到兔子尾巴了。” 兔子急了,咬一口也是很疼的。 * 魏家祠堂。 “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一根两指阔的红漆戒尺,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魏远洲的后背,丝丝鲜血渗透白色布料,刺眼夺目。 随着五十的尾声落下,谢氏及时出声喝止住,“行了。” 管事李叔停下动作,双手执尺,恭敬地退往一边。 魏远洲跽坐于垫子,双手自然垂于身侧,后背如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笔直,硬生生挨了五十戒尺,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神情泰然自若,无一处不是得体合度。 主座上,谢氏垂眸凝视着面不改色一声不吭的魏远洲,一时间竟不知是他太能忍还是李叔留了情面,可她深知李叔为人秉性,断然不会在家法惩治上包庇作假。 她这个儿子,有天赋有悟性,却是个生来就无欲无求的冷淡性子,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因此成日里抱着书啃,活像个钻研学术的老学究,不同于旁的同龄孩子会哭会闹会撒娇,就连她这个当娘的都鲜少见他外露过情绪。 更别提长大后进入官场,那是愈发的老成干练,精明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言行间越来越有他祖父的风范,也越来越让她看不透。 脑海里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让她眸光闪了闪,思绪也逐渐回笼,落在那刺目的血色之上。 “与宋家的亲事,我会去退了。” 谢氏素手微抬,执起桌案上的一盏茶,轻轻地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呷一口。 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露的雍容尊贵气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和威严,话语虽然温和,但却透着股长期久居高位,不容他人置喙的命令语气。 “母亲。”魏远洲蹙眉。 “把宋家的二小姐关在柴房里,暗中捎信举报郑举人,自作主张向宋家承诺不退婚,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你干出来的好事,真当我是蠢的,猜不到你在庇护谁?又是替谁遮掩?” 谢氏的表情未变丝毫,虽无心责备于他,可是语气里还是渗出一丝失望。 母子二人都是聪明人,无需敞开天窗说亮话,隐晦的三言两语就已表明了一切。 “孩儿所做,皆是为了维护魏家声誉,更何况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丧期已过,也该提上日程了,算不得孩儿向宋家承诺……他人算计,与她无关,魏家更无需为此退婚。” 说这话时,魏远洲脸部的线条略显得有些冷硬,就像是在汇报公事一般无温度也无感情,直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你倒是将她择得干净。” 这个“她”,彼此心知肚明。 谢氏黛眉轻挑,温柔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对他出言维护宋卿时的行为心生不满,冷哼一声继而道:“退婚与否,你说的不算,宋家娘子本就配不上你,趁此机会母亲会为你另寻佳偶。” “既然您如此看不上她,当初父亲要定下这桩婚事时,您又为何要同意?”魏远洲抬起头,冷凝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上座的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 宋卿时刚到魏家之时,对其表现得最为热络关切的人,分明就是一直想要个可爱女儿的母亲,当时杳杳不过四岁,娇小玲珑,烂漫天真,又因着宋父的救命之恩,母亲待她极好,一度放话要认她做义女。 可是直到父亲临死之前定下他们的婚事,母亲便一改往日柔和的态度,处处挑刺意欲毁约。 前后的所言与所行简直判若两人,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如何想的。 “你以为是我想……” 他的话不由让谢氏想起从前与丈夫的数次争执,脸色顿时变得犹如抹了锅底灰一般难看,夹杂着几分寒气凌人。 睨了眼一旁恭敬垂眸的李叔,放低声音道:“如若不是你父亲固执己见,能轮得到她?” 开创魏家百年清流世家辉煌的,乃是儒学大家魏宗周,桃李满天下,是不少读书人心中予以敬仰的丰碑人物,地位崇高。 魏家一门治家甚严,光是不成文的家训家规就不下几百条,更别提成文的,那是千条都不止,祖祖辈辈恪守家训,强调修身养德,廉洁自律,为不少权贵世家的家风树立了严格典范。 魏远洲身为魏家嫡长子这一脉的单根独苗,更是被寄予厚望,虽然魏父不幸离世,但是有其外祖父——上一任首辅做靠山,不少人认为他以后定是要走入阁的清流之路。 少年英才,前程似锦,他的婚事自然成了香饽饽,早在魏远洲幼年时,就有过不少皇室宗亲朝魏家递来过橄榄枝,希望能够结为两姓之好,强强结合,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可惜,因为魏家家主魏绪应的执拗倔犟,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女给截了胡。 谢氏怎会甘心自己的儿子娶这样身份的女子,他魏绪应糊涂,她可不糊涂。 谢氏竭力克制着情绪,深谙的眼眸黯淡了霎那,“身为魏家的继任家主,你的妻子不说对魏家有所助力,也绝不能有任何令人诟病的污点。” “而她宋卿时,本就是高攀我们魏家,再加上不守妇道与外男私通这一点,就注定她进不了魏家的门。” “母亲,你的话重了。”听及此,魏远洲头一回不顾及长幼规矩,驳斥了她的话。 私通二字,未免太过难听。 谢氏身形一僵,静静盯他半响,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继续说道:“是她自己不看重魏家,也不看重你,既如此,婚约又有何延续的必要?” 魏远洲漆黑的眼眸里翻滚着一片灼热的戾气,近乎脱口而出:“她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妻。” 他的话出其不意,远在谢氏的意料之外,震惊到瞳孔骤缩。 她一直以为,魏远洲是不待见宋卿时的。 无论是小时候的有意疏远,还是长大后的刻意避之,都说明了他也对这桩亲事不甚满意,可是他这两日一反常态的作为,却频频推翻她的预想。 这么多年,他的心思藏得可真深。 “容之。”谢氏垂眸而望,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开门见山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你莫不是对她有意?” 魏远洲羽睫忽然颤了下,他本应像前世那般,直截了当地否认,可那个“不”字卡在喉咙处,如何也吐不出来。 来不及思索这短暂的犹豫意味着什么,在谢氏极具压迫力的注视下,他迅速恢复平素的冷静。 一字一句地解释:“孙儿娶她,全然是为了魏家的名声,以及父亲的遗愿着想……亦是为了打消陛下的顾虑。” “陛下资历尚浅,根基未深,这些年来,因为忌惮魏家的权势,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此时此困,如若不解,只会给魏家留存祸患,父亲当初做下与宋家结亲的决断,想必也是因为有此顾虑。” “而宋卿时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对魏家有恩,家世又还算清白,实乃最佳人选。” “所以,婚约不能作废。” “而且哪怕没有联姻,我也有信心撑起魏家荣光。” 谢氏不知在想些什么,长久都没有给予回应,只是用那双富含打量的眼眸不断地瞥向他,终究是叹了口气,“你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有意或是无意,唯有你自己清楚。” 魏远洲缄默不语,似是不想回答。 谢氏看透他对于感情的避而不谈,却不打算予以点破,起身朝着祠堂外走出几步。 魏远洲身为嫡长子,天赋异禀,出生便担负起家族的荣辱兴衰,是为天生的政客,明明也才刚过及冠的年纪,怎得就让人觉得城府深沉无比呢? 他所说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魏家之困,迫在眉睫。 良久,语调变得低沉而忧郁,“你与你父亲一般,在这件事上都要与我作对,诚心让我不痛快。” 魏远洲微垂着脑袋,轻声道:“是孩儿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谢氏抿了下唇,毫不客气地指出他的心口不一,“说这话做什么,左右你也不会顺我的心意。”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回去后好好处理背上的伤,以后万不可如此冒失……至于你和宋家娘子的婚事,我会与你祖母另行商量。” “是。” 魏远洲俯首,待到脚步声远去,方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狭长如鹰隼的眼眸泛着冷冽的光泽,不知何时染上了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一丝庆幸。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0. 顶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道歉 自打宋秋池被老夫人叫走后,二夫人胡氏便一直让人留意着北房的动静,谁曾想晚去半个时辰的宋卿时都从屋子里出来了,她的宝贝女儿还没出来,弄得她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若不是老夫人直言只叫了池丫头一个人,她早就追着到北房去了。 左等右等,派去打探的仆妇都换了一波又一波,总算在天刚刚黑的时候,派人在半道上,迎了差点断了腿的宋秋池回屋。 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等来的不仅是宋秋池,还有她的夫君宋顺昌。 一进屋,就是一声爆呵:“你个蠢货,还不快给老子跪下!” 宋秋池在北房跪完,又要在自己的地盘跪,心中委屈极了,嘴巴一瘪就要哭,却被宋顺昌一个眼神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金豆子无声掉了下来,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腿下软绵无力,几乎是瘫倒在地上。 这可把胡氏给心疼坏了,可是素来平和温柔的丈夫突然变脸,话语间甚至还冒出了脏字,让她不敢替宋秋池说半分好话,只能试探性地打哈哈:“老爷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娘。”宋秋池忍不住抽抽嗒嗒的哭。 宋顺昌被她嚷嚷得脑瓜子都嗡嗡作响,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说的话也让人心颤不止,“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好意思哭?” 胡氏镇定下来,她当是又出了什么事,听这语气,原是替宋卿时来兴师问罪了。 “大事?什么大事啊?老夫人都发话了,昨儿个时姐儿是跟魏公子去城外踏青去了,根本就没出什么事。” “至于池姐儿,她啊,就是昨个儿贪玩,忘了时间才回来的晚了,老夫人该罚的都已经罚了,让我们不要再为难两个孩子了。” 老夫人派人给她传过话,她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其中的深层含义。 只要他们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宋顺昌也就不会再过多追究。 果然,听到这套说辞,宋顺昌的脸色沉下去。 沉默良久,他冷着脸质问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毁你姐姐的名声?又为什么要跑去魏家公子跟前告状?” “我……我没有。”宋秋池下意识就要否认。 “你还敢撒谎!” “我……爹爹,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女儿害怕,腿也好疼。”眼看最终也躲不过一通斥责,宋秋池干脆不解释了,使出惯用的手段开始耍赖,企图混过去。 见宋秋池不知悔改,宋顺昌横眉怒目,被她的行为弄得气血不顺,倒吸一口凉气,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儿。 “你明日一早就去给你大姐姐赔不是,求得她的原谅。” “我不去,我没错!” “简直是逆女!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没错?” 宋秋池咬牙偏过头。 她的确是心仪魏家公子,君子端方,才貌双绝,试问长安城里哪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能不心动?她对他一见钟情,日益倾心。 但是她也明白,她这辈子都够不到那云端月,所以只能将这份心意默默藏在心底的角落里,等着他成亲的那一天彻底死心。 毕竟能够嫁给他的女子必定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人会有异议。 可她做梦也想不到,与魏远洲定亲的女子,居然是宋卿时! 她傻了,却也嫉妒得不行。 这就相当于,两人明明都是天生吃粗茶淡饭的命,可有一天,对方的命突然变了,不仅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嫁给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谁能做到内心平衡? 尤其是当宋卿时回归宋府后,一夕之间就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每个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恨不能将她摆在供台上供着,可那些好处,原本是属于她的! 嫉妒和不满的种子在心中悄悄生根发芽,拔不断铲不掉,就会像中了邪一般滋生疯长, 她费心谋划此事固然有错,可宋卿时就没错吗? 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姑娘眼红这桩婚事,恨不能取而代之,可她呢?别的男人稍微用些手段就守不住矜持,轻易上了当,说到底难道不是她自己蠢? 反正她才不会去道歉呢,自己蠢,怨不得别人算计。 胡氏不忍父女俩吵架,连忙插嘴进来:“池姐儿不愿去就不去,我这个做伯母的去给她赔不是还不行吗?就不信她还能下我的脸子,不原谅池姐儿。” 宋顺昌揉着太阳穴,他自认为人低调谦逊,虽算不上绝顶聪明,却也算是慧悟有余,怎么会教养出如此蛮横拙笨的女儿? 平复了一下心情,脑海中灵光闪过,继而话锋一转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有人操控此次会试结果的事?” “记……记得。”胡氏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不由蹙起眉头。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不可能不知道。 缘起于有考生不满会试结果,故而跑去登闻鼓院击鼓鸣冤,控诉少量考生联合起来,私下贿赂考场官员,提前拿到考题,作假考试成绩和排名,致使结果不公。 人才乃一国命脉所在,竟有人敢对科举做手脚,这个行为无异于挑衅皇权,亦是自寻死路。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发雷霆,下敕令对相关涉事人员严惩不贷,中央及地方上下级几十名官员牵涉其中,与其交往过密的同僚也都受到了捉拿拷问,就连他们隔壁老邻居的儿子都被抓了进去,两三个月过去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若是真被定罪参与其中,按照澧朝律法,届时牵连家人,夷三族株九族都不算危言耸听。 长安城的街头小巷,近两个月来都在谈论这件事,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只不过,这与他们有何干系? 如此想,胡氏也就问了出来。 宋顺昌见她还有脸问,怒火又一次涌上心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派去祸害时姐儿的郑商然就是其中一员!如若不是魏公子擒住了郑商然,托人给我知会了一声,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吗?” 此事虽不归兵部管,但是事情闹得那么大,兵部又怎么会完全置身事外,他的那些个同僚里也不乏有儿子和亲戚参与了此次会试,考上之后若想留在京都谋个好差使,少不了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这来往之际,难免就会跟那些涉案人员有所接触。 他想着皓哥儿如今也已15岁,过两年也就到了参加科举考试的年纪,结交些人脉也并无坏处,所以那些饭局他也不少去。 近些时日他为此忙得不可开交,本就分身乏术,对府内之事也就关怀较少,谁曾想一个没看住,就让这母女联合郑商然撺掇出这等事,如若不是魏家公子提醒,真就要断送了自己的青云路。 “什么?!”胡氏这下不淡定了,猛地扭头看向跪着的宋秋池,显然她也懵了,接收到胡氏的视线,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幸亏有魏公子将事情压了下来,不然真让你们得逞了,宋家因此和那个郑商然扯上了关系,一旦东窗事发,你说我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宋家那么多条人命还要不要了?” 说到这儿,他不由回忆起魏远洲最后警告自己的那些话:“这个消息我之所以会带给你,你应当明白是为什么,有些人,你们最好不要碰。” “我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嫁到魏家。” 到底是谁在传魏家会悔婚?魏远洲分明就是在敲打他,变相给宋卿时撑腰。 此话一出,令母女俩不由心中一凛。 宋秋池的瞳孔顿时收缩,一听后果如此严重,三魂七魄都丢了大半,颤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郑商然犯了这么大的罪。” 话音刚落,她转念一想,遂又觉得奇怪:“可是他并未在会试中取得名次啊……” “哼,无权无势的谄媚之辈,纵使他将全部家当搭上,考官也不会为他冒险。” 长安城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场,其中利害关系牵连紧要,单单凭钱财如何能够吃得开?参与其中并未获利的人比比皆是,郑商然这种人就是操纵此次会试作弊棋局的弃子之一。 宋秋池顿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随即慌慌张张地替自己辩驳:“我之所以和他扯上关系,仅仅是因为那次诗会,无意间撞见他与姐姐聊得开心,临时起意,便给了他些好处,让他去勾引姐姐。” “我只是想毁掉姐姐与魏家的婚事,并没有要害宋家的意思。” 胡氏听到此处,适时开口帮着说话,替她开脱,“想必是那郑商然居心叵测,反过来想要利用池姐儿,池姐儿心思单纯,这才上了他的当。” “你就惯着她吧,还心思单纯?心思单纯能想到用如此拙劣的计谋陷害自家人?如此拎不清轻重,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怕是迟早给宋家带来祸患!” 听他贬低自家女儿,胡氏顿时不乐意了,不由得出口回怼了两句:“这不是没得逞吗?也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老爷何必把话说的这般难听?那个郑商然跟我们宋家是绝无可能牵扯到一起的。” “你们只知道眼红时姐儿的婚事,却不想想,这门婚事是如何得来的?” “那可是我三弟的命换来的啊!” “如若不是这层关系,魏家能扶持我来当这个兵部郎中?你们这么做,让我如何对得起三弟的在天之灵?” 提及宋顺泽的死,宋顺昌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宋顺昌只是用余光一扫,便让母女俩羞愧得无地自容,无法反驳分毫。 他的话让胡氏明白,这件事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赶忙用眼神示意宋秋池,让她主动服个软撒个娇。 “女儿知错了,以后会乖乖听爹娘的话,再也不敢惹事是非。”宋秋池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额头贴地,闷声闷气说完。 接着又补充道:“女儿明日就去给大姐姐赔礼道歉,和姐姐搞好关系,凡事皆以宋家的荣辱为重。” 终归是自己的骨血,宋顺昌也舍不得真的拿她如何。 “从今往后,若是你再敢动歪心思,我权当没你这个女儿!” 放下最后一句警告的话,便甩袖离开了。 待他走后,胡氏立马冲到宋秋池的身边,扶着她躺到一边的贵妃椅上,亲手脱掉她的鞋袜,掀开裤子见到的便是两处膝盖的惨不忍睹。 青紫遍布,淤血不散,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当娘的哪里受得了子女受苦,泪光在眼眶里转悠两下,出口安慰的话都带着一丝哽咽,“娘去给你拿药,先忍着点儿。” “明日娘陪着你去给宋卿时道个歉,无论她说什么,暂且忍着就是了,别与她起冲突,就当是宽你爹的心。” 宋秋池还沉浸在方才宋顺昌失望的眼神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点了点头。 翌日,还未等母女俩上门去道歉,对方就主动找上了门。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1. 道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回击 院内。 两个婆子抬着因为挨了板子而行动不便的绿茵,将她丢在了二房的门前,婆子们平素里都是干粗活的,手下难免没个轻重,绿茵面朝地摔在台阶上,疼得叫出了声。 胡氏接到仆妇的禀报,一赶过来就瞧见了这副场面,对方气势汹汹,俨然是来找茬的。 “时姐儿,你这是?” 她边说,边朝着跪趴在地上的绿茵瞥去,这丫头向来伶牙俐齿,瞧那一个字都不敢反驳的窝囊样,估计来之前就被宋卿时教训了一番。 天气炎热,宋卿时搬了两把凳子,受伤的腿懒散地搭在较矮的那个凳子上面,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朝着胡氏的方向弯腰施礼,“给二伯母请安。” 语气甜甜的,态度极好,礼数也周到,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 “回二伯母的话,这是我房里的绿茵。” “昨天回屋后,我思来想去,觉得她跟二妹妹才是一条心,便自作主张,把她送来二房伺候。” 胡氏倏然黑了脸。 宋家如今就剩下她们二房一家,理应善待三房留下来的遗孤,话是那么说,可是宋家一直以来不公正的资源倾斜,以及被三房各方面碾压所受的窝囊气,让她根本做不到平常心来对待宋卿时,尤其是她还因祸得福攀上了魏家,得了那么一桩好亲事。 宋苏氏素来自诩清风洁爱,若是唯一的女儿清誉被毁,会是个什么表情? 所以哪怕知晓后果,她仍旧放任了池姐儿去做这件事。 昨日事情败露,她还担忧了一会儿,但转念一想,这件事只会被悄无声息压下去,闹大了最后没脸没皮的只会是她宋卿时。 但是如果她往宋卿时屋里安插眼线的事传了出去,恐怕就会有人讽刺她堂堂宋家主母心胸狭隘,鼠肚鸡肠,连个孤女都容不下。 思及此,胡氏眼角抽动了一下,放平语气回道:“大侄女说的这是什么话,池姐儿只是关心你,才会偶尔向绿茵问问你的近况,并没有别的歪心思。” “可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你们姐妹俩的关系,如果真的有让你误会的地方,伯母我替池姐儿跟你赔个不是。” “再说,我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是用顺手了的,你这突然插进来一个人,不是让伯母难办吗?”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句句避重就轻,三言两语就把二房给撇得干干净净,顺道还将过错推回了宋卿时身上。 一是暗指她信外人不信自己姐妹,小题大做弄得双方难堪;二是埋怨她不懂事,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做人。 胡氏知晓宋卿时并不会主动将“私奔”的事摆到台面上来讲,所以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凡事留一线,她也并未将话说绝,主动替宋秋池认了错,也算是给了对方面子。 本以为宋卿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还要纠缠几回,谁曾想她却爽快地答应了。 “二伯母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可是我这儿也确实容不下她……”宋卿时拧眉。 面色苦恼地思索了片刻,忽地一拍巴掌,下了定论:“不如便将她发卖出去可好?既然没什么要用到她的地方,总不能留在宋府吃白饭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她身边的绿荷飞快摇着大蒲扇给她扇风取凉,闻言动作亦是一顿。 主子发卖奴婢,天经地义,但是这个惩处未免太过了。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很少会去市面上去购买奴隶,来路不明不说,调教起来也需费一番功夫,所以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府内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好拿捏,省去了很多麻烦。 而能从府中发卖出去的婢子,一般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流通回人贩子手里,别的好人家可不会要,最后能去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下贱地方,命不好的被卖去青楼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是绿茵这种长得白净,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被发卖出去,那下场真的难说…… 大小姐平素里温温柔柔的看不出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真狠。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大小姐和二夫人那话,精明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多半是绿茵这妮子自己作的,搞一些花花肠子,落得这般下场,说声活该也不过分。 旁人固然觉得这惩罚过重,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绿茵。 一听到这话,小脸顿时吓得煞白,鼻涕眼泪一同喷涌出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宋卿时身边,惊恐万分地求饶:“姑娘,是奴婢做错了,奴婢罪该万死,您怎么罚我都行,求求您别把奴婢发卖出去。” 宋卿时气定神闲,并未对她的嘶声力竭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反而不紧不慢地拂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悠悠给了身旁婆子一个眼神。 婆子先前收了好处,此时反应得极快,立即就将绿茵给捂着嘴扯开了,动作粗鲁,边扯边骂:“混账东西,别脏了小姐的衣裳,再不老实有你好受的。” “二伯母,您看如何?” 宋卿时桃腮带笑,秀雅绝俗,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说不出的娇柔可人。 只是恰有一道斑驳的树影从她的脸上掠过,模糊了她温婉的笑意,平添了几分阴森冷冽。 笑里藏刀,不可谓不颠覆之前温柔可人的形象。 胡氏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此番作风绝不像宋卿时能做出来的,后又想想,只当她是强撑淡定装腔作势,毕竟把兔子逼得太急难免会咬人,池姐儿所做确实过分了些,她能有此反应也实属正常。 这时她也想到宋顺昌昨日的话,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单凭她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兔子终究只是兔子,咬不死人。 她不就是想借绿茵来打自己的脸吗?让她打就是了。 胡氏整理好思绪,出口道:“绿茵这丫头自小在府里长大的,跟在你身边伺候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伯母看,哪怕她做错了事,应当也罪不至发卖出府,你这么做是否太过不近人情?” 宋卿时轻嘶一声,“好像是有一点不近人情哦。” 少顷,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愁苦之色,紧接着叹了一口气,由绿荷搀扶着走出长廊,行至胡氏身边,自然而然牵起胡氏的手握在掌心里,发自肺腑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唉,伯母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心软,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总不能还装作看不见吧?把我逼急了发起疯来,可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说到这儿,宋卿时睨向不远处被婆子桎梏住的绿茵,两眼泪汪汪,神情瞧着伤心极了,“绿茵与我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舍得将她发卖出府呢?” “我忧心的是,魏家家母可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若是留这种胳膊肘往外拐,拧不清的人在身边伺候,等我往后嫁去魏家,指不定给我招惹多少麻烦呢,既然二伯母为她求情,就劳烦二伯母帮忙处置吧。” 话里话外含沙射影,警告的意味十足,看似是在说绿茵,实则句句都在指着胡氏的鼻子骂,而她高明之处更在于,在最后借魏家的势来欺人,让胡氏反驳不了半个字。 胡氏以前从不把宋卿时一个半大的孩子放在眼里,如今想想,她可是魏家培养出来的,手段和气魄又能差到哪里去?若是真当她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蠢货,蠢得就是自己了。 看来以后行事,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胡氏强颜欢笑,扯扯嘴角,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伯母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断然不会不明事理,绿茵那丫头……我看不如将她发配至浆洗房,如何?” 话音刚落,她试图将手从宋卿时的禁锢中挣脱开,谁曾想刚一动作,对方就激动地一把将她搂住,力道之大勒得脖子生疼。 不多久,只听宋卿时在耳边低声道:“以后劳烦二伯母的地方还多着呢,今日就先一并感谢了。” 胡氏听着这感激的话语,莫名打了个寒颤,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暗暗用了些力气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 宋卿时也不恼,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一边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服,一边示意等候在旁的婆子,“送她过去吧。” “是。” 从大小姐身边极受宠的管事婢女,一朝沦为浆洗房的下等洗衣工,倒是令人唏嘘。 解决完绿茵后,宋卿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笑脸盈盈地又凑到胡氏的身边,“哦对了,我还有一桩事需要二伯母费心。” 胡氏笑容勉强,看向温温柔柔实则假笑的宋卿时,她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自认理亏,也只能赔笑道:“时姐儿但说无妨。” “我父亲留下来的那些产业,希望二伯母可以交还给我。” 胡氏脸色一变,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宋顺泽受宋家老爷子器重,分给他的自然都是些盈利且流水高的产业,老夫人掌管财政大权多年她碰不着,近些年好不容易放权给她,手里的产业虽然还没捂热乎,却也从中牟利不少。 她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头,眼瞧着生意越来越好,她的日子也越来越舒服,宋卿时说要回去就要回去?这天底下哪有坐享其成那么好的事。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找老夫人说才是。” “二伯母放心,我已请示过祖母,兴许是我来的太早,消息还没传达给您。” 二伯母既然搬出祖母来压她,她也学着借力打力。 胡氏实属没想到她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有备而来,看来当面处理绿茵只是个警告的幌子,讨要三房的产业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僵持了片刻,胡氏很快便镇定下来,以交接手续繁琐来拖延时间,“你知道的,伯母我手头上要忙的事太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 宋卿时笑了笑,语气平缓,“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左右我闲来无事,天天来伯母这儿等着也无妨,总有一天伯母能收拾妥当……” 她有的是时间,看谁耗得过谁。 “宋卿时。”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秋池因为膝盖有伤,她被婢女一左一右架着,缓缓朝这边走过来,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样子瞧着十分滑稽。 一出口便是无端的指责,“你什么态度?怎么跟我母亲说话呢?”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2. 回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约见 闻言,宋卿时脸色骤冷,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你又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姐姐,二伯父应当没教过你直呼我的名字吧?” “你!” 宋秋池想到父亲昨日的警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父亲的产业有一部分归回了宋家,但是也有一部分转到了我的名下,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那一份,有什么不妥吗?” 按照当朝律法,三房长辈去世,资产的确是该归其子嗣继承,三房无子,自然得由其女继承,只是当初宋卿时年岁尚小,又被接到了魏家住,因此宋老夫人留了个心眼,将其中大部分的产业给转回到了自己的名下,留给宋卿时的其实并不算多。 三处田产,两间店铺,外加城外一处空置的宅子。 田产和宅子胡氏倒不稀罕,主要是那两间店铺均盈利不错,一家酒馆,一家成衣铺,其中任意一家半年的利润就比得上其他行当一年的收入。 宋秋池虽不懂这些,却也并不服气,涨红着脸又怼了回去:“三房的产业都是我母亲在打理,你凭什么要回去?” 显然她什么都不懂,宋卿时抬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抬起眼睫,直言道:“听二妹妹这意思,莫不是想占为己有?” 这话说的难听,宋秋池气不过,还欲说些什么,胡氏拦住了她。 “伯母不是不给,这些都是留给你做嫁妆的,难不成伯母还会贪了你的不成?而且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头拿那么多产业有何用?都没有这个先例的。” “谁说没什么用?有钱啊,光是每个月的流水都够我买好多件衣服首饰了。”提到钱,宋卿时眼冒金光,恨不能掰着手指算算自己每个月能格外获得多少银子。 “至于嫁妆就更不用我一个小姑娘来考虑了,我是没了爹娘,可祖母和伯父伯母都尚在,那么疼爱我,定然会为我安排妥当,我相信不会再委屈了我的。”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么长一段话,偏偏咬重了“小姑娘”和“疼爱”几个字。 胡氏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厉声斥责道:“都这个年纪了,怎得一天天就只知道买衣服首饰?” “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喜欢衣服首饰啊,我看二妹妹也很喜欢啊,不然为什么每天的衣服首饰都不重样?就凭我那点儿月例银子,还不够买二妹妹头上那根钗子的吧?” 说罢,宋卿时长长叹了口气,一双带着羡慕的美眸探究过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伤惹人心疼。 心虚的宋秋池眼神闪躲,下意识抬手遮了下发间的首饰,但又不想被她三言两语落了下风,没忍住出言讥讽,“你装什么?二房给你吃给你喝,何曾苛待过你?” 是没苛待,却也没对她好过。 周围听出这言外之意的人,都不禁对她这理直气壮的丑恶嘴脸心生鄙夷,二房占着三房的产业受了那么多好处,临了还死皮赖脸不想还?吃相不要太难看。 二人都是府中的正经嫡系小姐,按理来说月例银子都是一样的,可是宋卿时穿来穿去就那么几套,头上的首饰也没怎么换过,仔细想想,若是她也有爹疼有娘爱,就单凭姿色,想必也同二小姐一般日日光鲜亮丽,夺目璀璨。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低调不入眼,就像蒙了尘的珍珠,散发不了它原本的光辉。 “若不是仗着与魏家的婚约,你敢这么嚣张?”宋秋池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话锋一转,“我可真替魏公子可惜,经过昨日,怕不是捡了个不要脸的二手货。” “啪!” “你敢打我?”宋秋池捂着脸,被打懵在原地。 宋卿时平素里端庄惯了,鲜少与人与人动手,这一巴掌没控制住力道,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对方脸上鲜红的五指印赫然彰显。 宋卿时黑沉着脸,语气冷得不行:“心黑嘴贱,打的就是你。” 见她如此放肆,受不得委屈的宋秋池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可惜却被力气极大的绿荷给一把推开了,没讨到好处不说,又因腿脚极为不便,重心失衡,往后仰倒直接歪到了脚。 痛得她拧眉直呼疼,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最后的一丝理智消失殆尽:“你心虚了?是被我说中了吧。” 宋卿时差点被她的口无遮拦给气笑了,看来,对于某些人,只是口头警告并不能让其引以为戒,还是得动手才是啊。 趁着她得瑟的冷笑未过,宋卿时扬手揪住她的头发,对着宋秋池的脸又是响亮的两巴掌。 “宋卿时!”一旁看傻了的胡氏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呵斥。 绿荷随即也反应过来,赶忙一屁股顶开胡氏,先她一步进行“劝架”,拉扯着宋秋池的胳膊让她无力反抗,又留给宋卿时极大的发挥空间。 “二伯母只管帮忙,看到时候祖母怪罪下来,是我吃亏还是您更吃亏。”宋卿时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对付宋秋池,她甘愿做一回泼辣悍妇。 “宋卿时!” “你给我放手!” “来人啊,救命啊!” “都住手!” 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站在檐下,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双目精明干练,透着一股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 混乱的场面终于停歇。 身为宋老夫人身边有资历的老人,不管是谁,都得给她几分薄面,见到来人,再大的脾气都得忍着,客气规矩地唤一声:“嬷嬷。” 听到这声音,还未打尽兴的宋卿时却也不得不收了手,一把推开宋秋池,然后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指缝里残留的几根头发,这才向嬷嬷打了个招呼。 这场撕架其实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但是宋秋池却被打的面目全非,毫无还手之力。 从脸到脖子就没一处好的,指甲印和巴掌印触目惊心,头发散乱,嘴里还不停放着狠话,扬言要“杀了宋卿时”“我不会放过你的”,活像个疯婆子。 “我等着。”宋卿时理了理稍稍有些凌乱的鬓角,漫不经心回应着。 胡氏心疼地将宋秋池搂在怀里,满肚子都是火气,但是碍于张嬷嬷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怒视着一脸淡定的宋卿时。 “宋卿时,你怕不是疯了?下手这般重?” 宋卿时瞥了眼怒不可遏的胡氏,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考虑到二妹妹过些时日要相看未来郎君,我已是收了劲儿的,二伯母怎得还嫌我下手重啊?” “你!” “行了,各位主子都消消气。” 张嬷嬷行至几人身边,按规矩给诸位主子见过礼,先是瞥了几眼狼狈不堪的二房母女,然后将目光放在低眉顺目的宋卿时身上。 昨日她离开后,行至半途又折返回来,说是要拜托老夫人今日帮她一个忙,却又没明说具体是何忙,直到刚刚有人来请老夫人让她来二房一趟,方才明白她的用意。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卿时竟有胆子当着二夫人的面将二小姐给暴打了一顿。 这脾气,比想象中要大啊。 然而此事不是她能插手处理的,只能装视而不见,她只要完成老夫人交代给她的任务即可。 张嬷嬷冲着胡氏的方向行了个虚礼,语气平稳地表达了来意:“二夫人,老夫人说,三房的资产让您在五日内交接完毕。” 她的话说得简洁明了,胡氏自然知晓老夫人是何意思,无非就是站在了宋卿时那边给她撑腰,稍微琢磨一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却仍想挣扎一下,“五日怕是来不及……” 张嬷嬷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道:“老身只是带话。” “明白了。”胡氏捏紧了袖子。 “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先走了。”宋卿时自顾自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掉头就走。 * 回去的路上,宋卿时慢悠悠地走着,面上带着大获全胜的气定神闲。 顺路的张嬷嬷追上来,见她这副模样,沉声问道:“大小姐怎么肯定,老夫人会给你撑腰?” “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祖母总得安慰我一下吧。” 她在宋秋池手里吃的亏方才已经还了回去,身为帮凶的胡氏自然也不能逃脱。 她依稀记得母亲离世前曾一遍遍拉着她的手嘱咐,寄人篱下要学会察言观色,听话柔顺,这样就能够活得舒适些,有人能够依靠。 所以她一直遵循着这句话来做人做事,时刻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遇到事每每规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忍,忍一下,再忍一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断然不能失了和气。 可忍能得到什么? 除了一肚子委屈和火气,什么都得不到。 她的再三忍让,根本就换不来他人的怜惜同情,只会让她处在劣势,认为她好欺负。无非就是因为她身后无人依靠,受了委屈也无处哭诉,无人撑腰。 是啊,她只剩自己了,既然如此,她一个孤女,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忍什么忍?她从前活得太窝囊,分明就是太给别人脸了,她就是要争,争得一点是一点,左右是她自己受益,便宜不了别人。 更何况胡氏这些年从那些产业当中扣除的油水也够回她投入的精力了,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她们也算不得委屈。 “看来大小姐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张嬷嬷勾了勾唇,她喜欢聪明孩子,不由对宋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 宋卿时望着墙角开得极为旺盛的紫薇花,歪头浅笑道:“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若不是身后有祖母这座大靠山,我也不敢去要啊,也多亏嬷嬷愿意跑这一趟。” 张嬷嬷配合着笑了笑,不再说话。 宋卿时本以为她会提一嘴刚才打宋秋池的事,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她不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厢才说完话,便瞧见看门的婆子远远走了过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大小姐,魏公子在西角门等你。” 魏远洲既不是登门造访,而是于偏僻角门求见,想必是为了私事。 “嬷嬷,我去去就回。” 宋卿时心思一动,立刻转头示意身边的绿荷加快行进速度,脚下生风地往西角门去了。 “记得避人。”张嬷嬷没想到她的脚受伤了还能跑那么快,怔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提醒。 可那抹清瘦的背影顷刻间便消失在转角处,也不知听见了没。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3. 约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心乱 天空中阳光未散,却洋洋洒洒下起黄豆般大小的雨来。 宋卿时提着裙摆,略微狼狈地一瘸一拐地小跑在宽长的小径,透过挡在额前的手掌,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西角门,只能硬着头发继续往前跑。 谁能料想到就这么短的距离,竟会下起小雨来?雨下的小,也不至于特意回一趟住处拿伞,所以她们便选择小跑着过来了。 忽地想到了什么,她脚下一顿,扭头朝着慢她一步的绿荷说道:“你去看门婆子那儿借把伞。” 她没料到会下雨,估摸着外头等着的那位也没料到,虽不知他此行何意,但是总不能淋着雨聊吧? “算了,你叫他进来吧。” “不不不,还是去借伞吧。” 反正叫他进来,他也不会进来,他重礼数,不会贸然进宋家的门。 绿荷跟着看门婆子去取伞,宋卿时则寻了处屋檐稍作等候,左右离得不远,耗不了多久时间,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怕是淋惨了。 没等多久,绿荷步履匆匆带着两把伞出现在视线内,宋卿时匆匆接过,刚打开门就瞧见魏远洲站在门外,样子有些别样的滑稽。 魏远洲背着手站在雨中,面容冷冽,卓然而立,整个人仿佛置身在自家后院般安然自若,当然,前提是忽视掉他身边不堪的段朝以及头顶的男式外袍。 夏日炎热,段朝脱了自己的外袍,站在雨中给魏远洲举着挡雨。 因为有个好侍从,魏远洲倒是没怎么被淋到,但是段朝可就惨了,上身本就只剩一件白色里衣,额角的碎发和单薄的衣服湿哒哒地紧贴在脸上,淋成了个落汤鸡。 真……真是个好主子。 宋卿时憋了好久,才憋住笑意,赶紧摆摆手示意绿荷去解救段朝。 “多谢。” 段朝如释重负地放下酸痛的手,见眼前的小丫鬟想笑不敢笑的模样,不由想起雨刚刚下起来的时候,他与公子的那段对话。 “脱吧。” “……脱?” “不然是我脱?” 大庭广众的,这不好吧。 不过公子都发话了,他不能不脱啊,只能照做,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副局面。 好像,是挺好笑的。 主子们有话要说,绿荷和段朝便自觉走远了些回避。 “哈哈哈,你可真惨啊。”绿荷凑到他身边,低声笑道。 作为魏远洲的得力副手,段朝素来古板,被人如此取笑还是第一次,对方还是个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地挠挠头,礼貌回了句:“一般一般。” 绿荷眼尖,瞥见他羞红的耳朵,又瞄了眼他此刻的狼狈模样,捂着唇再次笑出了声,打趣道:“你倒是比你主子有趣。” 段朝接不了话,只能赔笑。 * 这边,宋卿时腿还没好全,只能慢悠悠走过去,给魏“大爷”撑伞。 魏远洲的身量很高,她需将伞举得比平常更高。 伞柄很重,举了没一会儿,她就感到有些吃力,手指不受控地颤动几下。 在她快承受不住这重量的时候,魏远洲似有所感,修长指骨及时覆盖住她,手臂抬高,袖口的布料自然就会往下滑去,露出一截布满青筋的强壮手臂。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手好看,当他握住她的那一瞬间,目光不受控地落在他的手上,白皙骨瘦,修剪整齐的甲床泛着透明光泽,尖处弧度微向内收,弯出一个月牙的轮廓,顺着朝上看去,对上一双注视她良久的黑色眼眸。 宋卿时呼吸骤然一滞,不动声色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藏进了衣袖之下,不久,却忍不住攥紧在一处。 密如蝴蝶羽翼的睫毛上下煽动,纵使与他成婚数年,相处之中,还是会为这些小细节所心悸。 她收起不该有的心思,放缓语气,“有事找我?” 魏远洲眉骨上挑,对于她迫不及待收回手的动作略有不悦,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需要这么避着他? 喉结微滚,躁意横生,心绪已然乱了,故而只是淡淡“嗯”了声。 “嗯”过之后,就再无后话。 宋卿时无奈,这人啊,不管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都是个不开窍的闷葫芦。看来那日在桃源村,多半是他被绿帽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那么多话。 没一会儿,像是为了反驳她的腹诽,他竟再度启唇:“脚如何了?” 宋卿时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脚掌,讷讷回:“没什么大问题,大夫说过几日就会好全。” 既如此,他便没再追问,注意到她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淋雨过来的?” “行至途中突然落了雨,无处可躲就只能淋着过来了。” 宋卿时下意识摸了摸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湿润润的,摸着不太舒服。 一路小跑过来,她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点点水珠,瓷白的脸颊红扑扑的,喷洒出来的气息微微有些热,所幸身上的衣物干的快,倒看不出被雨淋过的痕迹。 “伞是为我准备的?” “是啊。”宋卿时没多想,大大方方承认了。 闻言,魏远洲嘴角微微上扬,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突然想到她主动讨好自己的那段日子里,某个下雨天,她外出忘记带伞不小心淋了雨,回来后明里暗里撒娇指控自己没有情趣,竟不知主动帮妻子擦拭头发时的场景。 他眸光微动,自觉抬手缓缓置于她的头顶,湿热的指腹贴着她的额头擦过,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意图替她擦干烦人的水汽。 一边擦一边说:“郑商然涉嫌参与此次科举作弊,大概率会被发配南蛮之地充军。” 她早已知晓郑商然的结局,所以对此并不感兴趣。 相比于此,她更在乎头顶的这只手。 “往后,他不会再来烦你。” 他说这话的音调很轻缓,清清淡淡,在雨声的衬托下仿佛染上了寸寸温柔,直直的就撞入了她的心窝。 宋卿时低头哑笑,让垂落的发丝遮住眼底的悸动,不在他面前显露分毫。 少顷,她察觉到脸颊发痒,才发现是因为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的发丝掉落在脸侧,唯恐发型被他弄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想要躲开他作乱的手,却忘了背后即是湿滑的台阶,这一退,重心不稳,怕不是要摔了个底朝天。 雨丝飘飞,伞面倾斜。 天旋地转之际,担忧的询问从耳畔传来:“没事吧?脚踝可有扭到?” 宋卿时的瞳孔微缩,双手愣愣扶着他粗壮有力的胳膊,这才发觉她和魏远洲之间的距离竟不知何时缩短到了如今这样近,近到一抬头就能看清他的睫毛有多浓密有多长。 她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饱满的唇抿成一条线,不自觉掐着嗓子娇滴滴道:“没有,多亏了魏公子。” 话音甫落,她瞧见,他的两道浓眉顷刻间皱成一团。 好吧,她也挺嫌弃自己突如其来的做作。 宋卿时意识回笼,站稳了身子,那只放在她后腰的大掌也随之松开。 “咳咳,你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还是回归正题为好。 魏远洲虚虚环住她,空气中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味,不似脂粉香气那般浓腻,恰到好处的清淡,直到再凑近一些,才发现那是她的发香。 意识到这不妥的动作,他往后退了半步,敛眸盯着她好看的眉眼,直言不讳道:“宋家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为何如此问?” 尽管有为难,她也不会明说,出于私心,她并不想让他知晓自家的丑事。 见她神情平静不似作假,魏远洲只当是那晚送她回府后,自己对宋老夫人的暗示奏了效,“没有便好,我先走了。” “就……就走了?”宋卿时有些诧异。 魏远洲目光缓缓下移,看了眼她拉住自己衣角的手,有些不解,“我的话已说完,你还有想说的?” 宋卿时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撒手,脑筋急速飞转,才想到个理由:“我与祖母撒了谎,说我是与你去城东踏了青,你不要说漏嘴。” “我不会对外说。”他蹙眉,对她再三怀疑自己人品的事感到略微不满。 “对魏夫人呢?” 短暂的缄默在二人之间流动。 魏远洲抿了下唇,并没有选择隐瞒,“她已知晓。” 宋卿时不说话了,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心情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你不用在意她如何看,婚事不会变。” 他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她未来的婆婆,怎么会不在意。 “哦。”她情绪不高,回应的也稍显几分敷衍。 魏远洲虽有察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自从确认重生后,两人身份的转变让他在面对宋卿时之时总会有些拘谨,畏手畏脚不知该如何拿捏分寸,见面后下意识想要如从前那般靠近,理智又拦着他不让他前进分毫。 犹豫半响,他也未组织出语言,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道:“那我走了。” 谁曾想,拉住他衣服的力道更重了些。 宋卿时咬着唇仰头,抬高了音量道:“我还有话问你。” “你问。”魏远洲凝眉诧异,语气依旧平和。 “你……” 尾音停顿片刻,成功勾起了魏远洲的好奇心。 “你你你你真的想娶我吗?”她脑筋一抽,还是问了出来。 语速极快,唇瓣颤动,就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4. 心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对视 他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约莫五秒钟,脸庞隐没在阴影间,眼尾陡然压下的褶子,是难得的锐利,“那你想嫁我吗?” 在这个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直到伞骨微斜,水珠跳动飞溅在她脸上,才让她胡思乱想的心镇定了一些。 其实她对他的答案心知肚明,如果有得选,他定然是不想的。 对于她的试探,他不答反问,何尝不是一种回避,亦是无声的拒绝。 他似乎永远心如止水,不起波澜。而她,从来都不是能够波动他心弦的对象,却不自量力地一次又一次拿石子试探,希望能够看见那如镜子一般平滑的湖面上出现裂痕。 多么可笑。 想明白后,她渐渐松开了捏着他衣服的手,明明是早就知晓的答案,却仍旧像是一把尖刀刺痛了她。 察觉到她的力道消失,他眉心微动,似乎也知晓了她的答案,凤眸中溢出点点失落,清淡的声音低哑撩人:“不管你想不想嫁,我一定会娶你。” 听见这话,宋卿时突然噗呲一笑,清冷的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像是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荡漾开欢快的波纹,好听的柔柔笑声似一串银铃在风中飘扬,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魏公子这话还是少说为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用情至深。” “雨停了,你回吧。” 话毕,宋卿时夺过他手中的伞,不等他反应,一瘸一拐地跑进了半开的木门,没有丝毫名门淑女的仪态可言,甚至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关门声响起,魏远洲长睫颤了颤。 良久,才仰头看了眼碧蓝如洗的天空,脸部的线条被绷紧,略显得有些冷硬。 如她所言,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门相隔,宋卿时握紧尚且带着余温的伞柄,侧耳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无奈她太过慌张,除了欢快蹦跶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 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反应。 没过多久,绿荷开门进来,见到近乎贴面等候在门口的宋卿时有些讶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解释道:“小姐,魏公子已经走了。” 宋卿时什么都没说,咬唇点头,然后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瞬,便掉头往府内走去。 * 一鼓作气回了自己的屋子,宋卿时往贵妃椅上不管不顾一躺,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着,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想起方才的种种就浑身不自在,像条垂死挣扎的鱼在上面扭来扭去。 她疯了不成?为什么要问他那么蠢的问题?又是为什么要逃跑? 紧随而至的绿荷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唇嘿嘿笑了起来,“小姐莫不是太高兴了?” 刚才在西角门,她离得远却也看得真切,二人搂搂抱抱,牵牵小手,情到深处还差点亲了,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发展的非常顺利。 魏公子那块冰,总算是被自家小姐融了大半了。 宋卿时神色复杂,郁闷到不知该如何回答,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抓起一旁的书籍快速地翻动,可就是静不下心来,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 绿荷这时也发现了异常,贴心询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宋卿时快速敛起面上的惊慌失措,勉强扯出笑容,心中却跟住了一匹脱缰了的野马似的混乱不堪。 书是看不进去了,宋卿时老老实实放下,垂着脑袋,卷翘长睫随之颤动,为她好看的眉眼平添了几分落寞与寂寥。 “我一定会娶你。” 若是换作从前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会高兴地飞跳起来,可如愿嫁给他那么多年,再听这话,就只觉得悲凉,越想心口越发揪得生疼,他怎么会想娶她呢?她怎么敢那么问。 如果她不曾喜欢魏远洲,真正做到两不相干就好了。可人啊,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从前她想着,以妻子的身份一生伴他左右就好,爱不爱的又有什么关系,可后来,她又想,君心如我心,情爱圆满才好。 既要又要,终是欲壑难填鬼见愁。 这些天,她的耳边总是时不时飘荡着那晚他说过的话: “母亲那边我自会去游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与我周旋。” “孩子没那么重要,药性重会伤身,还是停了吧。” “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往后一切如常。” 孩子。 是与她的孩子才不重要吧?若是那个人的,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无意间看到的那封信。 写信之人,是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容貌堪比天人之姿,仍记得某次宫宴,一袭白裙翩然起舞,曼妙身姿惊艳了无数人。 那个,如果没有她,魏远洲真正会娶的女人。 关键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与魏远洲亦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像她,与他处处不般配。 但是明明,当她与魏远洲定亲过后,他们便一南一北,断了往来,可为何会…… 信中内容寥寥数语,没有暧昧的言语,却处处透着熟稔自然,显然不是时隔多年的再次联络。 其中的一句话比任何字眼都要刺目诛心:“远洲,你能不能来接我回京?” 她是不太相信两人会感情复燃的,两年前,柔嘉郡主的夫君战死沙场,而她自此心灰意冷,入了净慈寺带发礼佛,了却红尘之人又怎么还会有旁的心思。 与其陷入虚无缥缈的猜忌,她更在意的是魏远洲的态度。 而不久后,从门外传来的一句:半个月后,我会南下去一趟净慈寺。 彻底消灭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 他刚刚上任首辅之位不久,官场上无声的硝烟还未褪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而他竟要抛下他所珍惜的仕途,跑去接柔嘉回京? 那一刻,胸口仿佛堵住了,喘不过来气。 她无法接受,明明他的心中正要奔赴另一个女人,身体上却在和她温存恩爱。 这个认知,让她恶心。 她终于明白,刚刚成婚时,他所说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是何意思,原是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与柔嘉郡主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支撑七年的感情,在这封信面前就像是一场笑话。 而她,竟还傻乎乎的,想要给他生个孩子。 于是一气之下,命绿荷寻了避孕的药物。 因为作为妻子和掌家媳的责任,她避不开与他亲热,但是心中实在憋屈,还是有些骨气,不想她的孩子,在这样荒唐的局面下诞生。 便在那半个月里,偷偷服用药物,一次可顶四五日,算起来,也不过喝了三回。 但是,上天却给她开了个玩笑,在事情败露之际,竟让她重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其实这样也好,错了的事,就该尽早去拨乱反正。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或许,有一个人能够帮到她。 * 酷暑难当,富贵人家都会在歇息处摆上一盆冰,侍女在旁以团扇扇风取凉。 主人与客人议事,候在一侧的侍女偷偷抬眼,打量茶桌旁端坐的男子。 这便是魏家公子,魏远洲。 他生得如传闻中一般惹眼,温文尔雅,气质不凡,叫人过目难忘。 阳光融进窗叶里,给他狭长深邃的眼眸染上一层温柔润泽,削瘦分明的骨骼又衬出些许狠厉和锋芒,两厢矛盾却又相得益彰,真真称得上俊美无双四个字。 更别提他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政绩斐然,是长安城不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侍女看得心神荡漾,扇风的动作不自觉停了,却与顾云铮对上目光。 呼吸一滞,当即跪地求饶:“主子恕罪。” 顾云铮不甚在意地咧嘴一笑,摆摆手示意她起身继续扇风,嘴上却朝着对面之人打趣:“你一来,我这小侍女的眼睛就没挪开过,团扇也全程偏向你,我这后背都出汗了。” 侍女先是如释重负,后又吓得咬紧了牙关。 魏远洲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手里捏着个碧瓷茶杯,指尖被那浓烈的碧色映衬得如同白玉一般。 少顷,放下杯盏道:“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顾云铮懒散地靠在椅背之上,用竹签叉了块西瓜塞进嘴里,说话有些模糊不清,“你放心,我与那负责押送的官员私下喝过几回酒,就是打个招呼的事,保管那个叫郑什么的,在南下的路上没好日子过。” 说到此处,他微微将身子坐正了几分,颇有些好奇地问:“你这刚刚复职不久就当上了文选司郎中,应当忙得要死,今日特地上门,只是为了帮你的那位童养媳解决此事?” 魏远洲蹙眉抬眸,冷冷觑了他一眼,其中暗含的警告意味十足,显然对他口中“童养媳”这一称呼极为不悦。 顾云铮一怔,也察觉到了话中的不妥,愣愣将西瓜吞咽入腹,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你还是这么护着她啊。” “从前在魏家,你也……” “我还有事,先走了。”魏远洲没了耐心,出声打断他回忆往昔岁月。 “这就要走?我送送你。” 顾云铮也跟着起身,夺过侍女手中的团扇,慢他半步追了上去,“说起来,我与未来嫂子也许久未见过了,改日抽空请她吃个饭。” 魏远洲脚下步履未停,神情一如既往的疏淡,递了个眼神过去,“你不许去打扰她。” 一听这话,顾云铮不乐意了,“你这话说得难听,什么叫打扰?” “我跟嫂子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一场,感情深厚着呢,嫂子若是见我邀约,必定会心生欢喜,到那时候你可别生气吃醋。” “荒谬。”见他越说越没有分寸,魏远洲眉眼间已隐有不悦。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5. 对视 免费阅读.[.aishu55.cc] 16. 吃醋 “那我便去了哦。” “不许。”他出言极快,不假思索,声音冷得犹如淬了冰。 顾云铮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故意激怒他:“为何不许?你跟嫂子还未成亲呢,管的倒还挺宽。” “你于宋家而言是外男,如何能私见女眷?”魏远洲义正言辞,似玉雕般的侧颜线条分明,一如往日的沉稳疏离,看起来并无杂念。 顾云铮对这答案稍显诧异,但还是不死心,叹息追问:“你反对的理由,仅此而已?” 对方眉梢微微上扬,眼角余光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不然呢? 顾云铮一噎,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自认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和软肋,也对,他那纨绔的名声算不得好听,确实容易给嫂子带来非议,不妥,实在不妥。 走出去好几米远,他忽地又想到,“以我的名义递帖不行,那以我妹妹的名义还不行吗?过段时日便是她的生辰,到时候递帖请嫂子来参加宴席可成?” 魏远洲顿了下,没想到他还不肯放弃,深戾的黑眸微微眯起,本想再次反驳,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缄默片刻,他故作淡定道:“随你。” “嘻嘻,那我可得挑个好日子。”眼见目的终于达成,顾云铮脸上的喜悦之情挡都挡不住,扇风的动作更为卖力,自顾自想着近期有什么黄道吉日。 “后日好像不错。” “也不知请帖做的如何了。” “要不让小妹亲自跑一趟,也显得有诚意一些。” “嫂子性子好,定然不会在意这些。” 顾云铮思索得极为认真,俨然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时不时还要低声嘀咕两句,却并未注意到他每说一句话,对方的表情就难看一分。 穿过长廊,转弯之际。 耳边聒噪声不断,魏远洲脚下步调不自觉加快,最终忍无可忍,停步回眸,目光沉沉看向身后之人。 顾云铮也跟着缓缓停下脚步,见他如此,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敏锐察觉到一丝敌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出口的话说得颤颤巍巍:“九,九哥,为何如此看我?” “你还不能叫她嫂子。”魏远洲的声音又低又缓,好似从鼻腔里闷哼出来的, 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魏远洲还以为是怎么了,竟是为了这个? 不由得松了口气,对此不以为意,“哎呀,一个称呼而已,多大点事儿,反正迟早会是,我只不过私下里叫叫,无伤大雅。” 他这儿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只认舒服随心即可。 魏远洲疲于与他争辩世俗规矩,见他不再叨叨宴席之事,转而重新换了个话题,“不日将重新举行会试,你不准备准备?” 听他提起这件事,顾云铮的心情都不好了。 须臾,吐气长叹,“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也不看看我是读书的那块料子吗?科举向来是高手如云,还一个比一个拼命,光是拿个举人的头衔就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可别提后面的考试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考个状元光宗耀祖?再说了,光宗耀祖的事交给我大哥二哥去做就是了,至于我,与其出去吃苦闯荡,还不如留在家里乖乖啃老,不对,乖乖侍奉我家老头子。” “这才实为上上之策。” 长安城里像他这种吃祖辈老本的纨绔子弟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所以他并不觉得怀揣这种想法有任何问题,也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会投胎也是他的本事之一。 “唉,你别走啊,你觉得如何?我可言之有理?” 魏远洲依旧端着张八风不动的冷脸,道:“依我看,尚书大人,养儿不易。” “你既然心疼我家老头子不容易,不如给我分个轻松的京官如何?”顾云铮嘴上不在意,可一抓住机会,立马就开始嚷嚷前途之事。 毕竟混日子也分很多种,有个官儿总比没有强,混也得混得体面一些。 而魏远洲与他截然不同,身为家中独子,他有他的理想抱负,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必然不可能混吃等死。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五品文选司郎中,辅佐吏部尚书掌管大小官员的职位调度之权,当官的谁不得巴结着点?虽然在长安城里五品官并不起眼,可这个职位的特殊性,就代表了其身份地位,如果出京去地方视察,最少也是从三品官的待遇。 刚一复职就分到了这么一个香饽饽的官,可见其有多深得圣宠,魏家的人脉背景又有多深厚。 这么粗的一条大腿摆在面前,他不好好抱一下如何对得起这么多年来的交情? “以咱俩的关系,让我悄悄走个后门不过分吧?九哥,求求你了,我的好九哥……” 魏远洲任由他哭诉,等到实在避无可避,才不紧不慢地再次转移话题:“我听说令尊给你定了门好亲事?” 这句话似乎狠狠戳到顾云铮的痛楚,他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算得上哪门子的好亲事。” “怎么?不满意?” 闻言,顾云铮翻了个大白眼,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扇子,冲着魏远洲发泄着对这门亲事的不满:“你说我爹是怎么想的?放着满长安城那么多貌美的名门贵女不找,偏偏找了个穷苦辰州出身的土包子……” “辰州离长安城远是远了些,但商业繁荣,尤以丝绸行业最为发达,并不穷苦。”魏远洲出声纠正了他的刻板印象,长安城固然是全天下最繁华的首都,但并非离长安城越远就越穷苦。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顾云铮先是一噎,继而嘴硬道:“谁知道?反正我才不会娶呢。” “不娶?你可别后悔。”前世某个人深陷情局,悔不当初,拉着他喝酒消愁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魏远洲不由嗤笑。 顾云铮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一脸不可思议,声量不自觉提高道:“后悔?我娶了她才会后悔一辈子!” 魏远洲并没有理会他的豪言壮志,出言提点道:“等你见过对方,再来考量如今的话。” 可是目前顾云铮一门心思扑在吃喝玩乐身上,对娶妻生子这种变相的阻碍是打心底排斥,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有什么好见的,九哥,你暂时别忙着给我安排官当了,先帮我劝劝我爹吧?喂!” 他的话音刚落,长廊尽头,段朝迎面走来,躬身低语道:“公子,府中有事通传。” 魏远洲眼神示意段朝稍后再说,遂施礼告辞:“先走了。” 顾云铮知晓他应当有事要处理,也没再拦,摆摆手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待人走后,魏远洲方才看向神情有异的段朝,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眉峰凝皱:“何事?” “宋大小姐登门,说有事寻夫人。” “什么时候?” “大约一柱香前。” 魏远洲眉头皱缩得更紧了,当即不再言语,迈开长腿疾步朝着大门走去,片刻不停地赶往魏府。 * 魏府门厅外的一汪小小池水,绿色的翠盖和粉色的花苞相互映衬,几条游鱼懒散地摆动着鱼尾,为这炎炎夏日增添一股清凉。 宋卿时的视线落在其上,刚觉得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就听见女婢高声禀告魏伯母到了,一颗心又重新悬在了半空,抿着唇,略感焦灼。 “见过魏伯母。”宋卿时弯起唇角,对谢氏恭敬福了一福。 谢氏闻声顿步,侧目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算起来已有三年未见,印象中的小圆脸消瘦下去,五官菱角分明,身形也出落得愈发曼妙而窈窕,从前隐约的倾城之姿已然绽放的淋漓尽致。 “进去说话吧。” “是。” 宋卿时定了定神,双手规矩地搭在腹部,颔首跟在谢氏身后往厅内走去,目随谢氏落座上位后,垂眸恭敬等候发话。 “不必拘谨,过来喝茶。” 候在一旁的侍女依言抬手,茶水倾泻而下发出淅沥水声,白烟袅袅升起,淡淡的普洱茶香瞬间四溢涌向鼻尖。 宋卿时敛了敛眉眼,移步在座位上坐好,旋即端起侍女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两口。 这是谢氏最常喝的茶种,尤爱熟茶,不涩不苦,柔美甜顺,适合养生。 谢氏漫不经心地把着茶盖子,一眼就看出她心中藏着事,此行必是带着目的而来,不过并不打算直接戳穿,气定神闲地缄默品茶,反正等她什么时候憋不住了自然会说。 宋卿时握着茶杯底座的手紧了紧,明白对方是在等自己主动开口,可想说的话却咽在喉间一时半会儿竟吐不出。 若说她此生最怕的人,便是魏家主母谢淑雯了。 倒不是伦理关系上婆媳压制的那种害怕,她自己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对方气场太强让她不敢直视,反正从小到大,只要有魏伯母在的场子,她都会不自觉的屏气凝神,放低存在感,尽量不引起魏伯母的注意。 如今让她直面魏伯母,实属有些为难,但又不得不说。 她在魏家长大,受其养恩,得其教诲,也算了解魏伯母的脾性,出身高贵格外看重规矩礼教,向来将魏家前程摆在第一位,眼里容不得半点儿沙子,也正因如此,魏伯母才会接受不了自己儿子与一介无名寒门女成婚。 她此行就是想着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自己这头没了顾虑,魏伯母说不定会有两全的法子。 尽管这个举动有些蠢,但是别无他法。 思及此,宋卿时抬眸凝向上座的谢氏,柔柔开了嗓:“伯母,我今日来,是想与您商量一件事。” 谢氏赶茶叶的动作停了一下,见她神情犹犹豫豫显然是有顾虑,递给两侧的侍女一个眼神,“都退下吧。” 细碎的脚步声散去,偌大的厅中只剩二人对峙。 “说吧。” 宋卿时压了压翻腾的心跳,旋即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厅中央,直接表明了来意:“能不能解除了我与魏公子的婚事?” 无人注意,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外某处角落,一个匆匆而至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6. 吃醋 免费阅读.[.aishu55.cc] 17. 私心 谢氏纳罕,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话中意思:“你想解除与容之的婚约?” “没错。” 好不容易说出口,宋卿时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逐字逐句将自己反反复复斟酌了一个晚上的说辞,慢慢说了出来。 “魏公子志向高远,天赋异禀,往后必定是身居高位的人中龙凤,小女子不才,自认配不上魏公子,当不好这贤内助,而且,我不想用父亲的救命恩情来换这一纸婚约。” “尤其是魏家这些年对我颇多照顾,恩情该还的也都还了,我就更加不该因此拿乔托大,硬是要将余生绑定在魏公子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对魏家也不公平。” “三年前魏伯伯去世,无数双眼睛盯着魏家,风头正紧,婚约难改,但如今魏伯伯的丧期已过,便是解除婚约的好时机。” “所以……我恳请伯母能够全了我的心意,解了婚约。” 这样一番有礼有节的话落下,厅内登时鸦雀无声。 解除婚约于魏家来说,利大于弊,谢氏没理由不答应,可是她却迟迟不作声。 宋卿时心情忐忑,忍不住用眼尾余光往上瞄了她几眼,谢氏的长相与魏远洲有五分相似,都是清冷气质挂的美人,垂眸沉思时,仿佛一幅静默的画美得出尘绝艳。 谢氏面上却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平淡如水的神情,缓缓问:“嫁给容之,你很委屈?” 宋卿时以为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是了,心高气傲如魏伯母,定然是羞恼不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婚事,她竟想要退了,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急忙摇头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氏眉宇微蹙,说:“那原因呢?” 宋卿时怔住。 她刚才说的,不就是原因吗? “我是问,抛去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真正的原因。” 宋卿时蓦然咬紧嫣红唇瓣,像是被一语戳中了心思,纤细的脖颈紧绷,那张白生生的漂亮小脸顿时没了血色。 谢氏见她迟迟不说话,视线锁向她:“你既不肯说出原因,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这些不够吗?”宋卿时佯装坦然回答,却挡不住长睫毛不停颤动,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 “不,够了。”谢氏轻声道。 宋卿时心下一松。 “但是我不能如你的意。” “为何?”这次换宋卿时难以置信了。 谢氏不动声色地移了下视线,看向那双厅外的深邃黑眸,可惜,对方神情专注,一直盯着厅中央的女子,并未注意到她早就已发现了他。 上次是顶嘴,这次是偷听。 愈发长进了。 谢氏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懒懒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重新睨向她:“有人与你意见相左,我拗不过他。” “……谁?”宋卿时低声喃喃,黛眉皱成一团,不由想究竟谁能够左右谢氏的意见。 可谢氏并未留给她思索的时间,冷着脸教训道:“更何况,哪有女儿家自己来商讨婚事的?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是……” “念在你是恩人之女的份上,我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我儿子这般好,你还嫌弃他不成?”谢氏冷哼一声,声线骤然变冷。 宋卿时面露苦色:“我没嫌弃他……” 抛开别的不谈,魏远洲确实很好,可她选择退婚又不是因为他人有问题。 眼见这条路说不通,谢氏话锋一转,“这世道的女子若不嫁人,其后果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今日退婚成功,出了魏家的这扇门,有谁敢娶你?” “我……自有斟酌。”宋卿时咬唇。 见她一副嘴硬不妥协的模样,谢氏隐隐瞧见了几分魏远洲的影子,心口顿时窝起一团无名火,她怎么尽教出了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性子。 缓了口气,谢氏闭眼沉声道:“杳杳啊,三年过去,你怎么还这般天真?” 蓦然被骂,宋卿时一噎。 “且不说,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不能承担得起退婚的后果,就单论这门婚事,你以为是你想求就求,想作罢就能作罢的吗?” 谢氏鼻尖轻笑一声,未尽的语境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门外的身影动了动,眉宇拧起,似是听不懂这话外之意。 什么叫求来的? 宋卿时嗫嚅,魏伯母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将她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秘密剖露出来,于是那到嘴的话便碾碎在舌尖,再无反驳的余地。 人人都说是魏家家主擅自做主定的遗言,却无人知这一切其实都源自她的私心。 每每回忆起此事,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双不厌其烦把她高举于头顶的大手,以及那温柔醇厚的嗓音:“杳杳莫怕,魏伯伯给你撑腰。” 魏伯伯外表威严肃穆,生来不爱笑,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哪怕是对亲儿子魏远洲也没个好脸色,但是唯独面对她时总是挂着笑脸,疼爱异常,能够轻易看穿她的想法,然后在背后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于她而言,养育之恩大于天,魏伯伯弥补了她缺失的亲情,对她犹如再造父母,她早就在内心深处将魏伯伯看作是亲生父亲一般敬之爱之。 所以当魏伯伯立下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遗愿,只有她懂得魏伯伯的用意。 明面上是为了还她父亲的救命之恩,其实也是为了让她得偿所愿。 成全她的私心。 她喜欢魏远洲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唯有魏伯伯知晓。 所以他才会在弥留之际,用仅剩的力气摸着她的头说:“杳杳,魏伯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那时候的她沉浸在悲痛之中,未能理解魏伯伯的深层用意,直到后来才明白过来,她往日对魏伯伯所说的一句无心之言,竟会成了她与魏远洲之间摆脱不掉的枷锁。 魏伯伯死后,魏氏全族几乎都对这桩莫名的婚约持反对的声音。 魏家能接受她做魏家一辈子的座上宾,却不能接受她当魏家的长媳,两者的性质相差太大,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交叉捆绑,可偏偏这是家主死前留下的唯一遗愿。 反对的声音,无法生效。 怨气无法消散,便会转移,因此魏氏族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不满和怨怼在暗处堆积,身为当事人如何察觉不到?她在魏家长大,不想让魏家人为难,于是主动向魏伯母请求废了婚约,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够轻易左右的。 说出的话,也没那么容易收回。 如若贸然解除婚约,就会有人借题发挥,在暗中推波助澜,魏家会遭受的口诛笔伐远比娶一个孤女要严重得多,毕竟魏绪应去世后,希望魏家倒台的不止一个。 再后来,如愿嫁给自己心悦之人的欢喜雀跃之情,很快就掩盖了以亲情之名捆绑婚约所产生的愧疚。 年复一年,她自欺欺人,沉浸其中。 可偷来的幸福,长久不得,婚后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的爱,对她来说便是罪有应得。 名分,她能强求;爱,她强求不来。 重生前她就想明白了,所以确定重生后,她才执着想要解除婚约,彻底还彼此一份自由。 原来,魏伯母什么都知道。 谢氏见她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只当她是心里不舒坦,似笑非笑地把脸一板,接着道:“有些话明着说就没意思了,但是不说你又不懂。” “我的确想将婚约作废,容之再娶高门贵女巩固门楣。” “前段时间你被人算计的那件破事算是一个突破口,但是可惜了,我那蠢儿子偏要自作主张,帮你脱困脱险,就连跪在祠堂时,都在替你说话,如今没了理由,婚约也就做不了废了。” “他挨了家法?”宋卿时皱起眉头,注意力都放在了谢氏说他跪了祠堂这件事上。 除了犯错受罚,平日里没人会随便靠近祠堂,她前脚刚出事,他后脚就跪了祠堂,她不会傻到是因为别的事魏远洲才受的罚。 印象里,魏家祠堂的那把戒尺从未落在他身上。 却因为她,挨了打。 魏家的家法虽不伤及筋骨,但是免不了皮开肉绽,尤其是后续结痂,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食伤口,疼痛难忍。 可那日,他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什么事都没有。 谢氏淡淡道:“他自己坏了家规,怨不得你,无需放在心上。” 一言讫,声音又低了几分,“你算是我教出来的,虽然人天生笨了些,但是也不会比那些所谓的贵女差多少。你与我那儿子,一蠢一笨,明明般配得很。” 魏伯母嘴上从不饶人,却没想到狠起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骂。 能骂魏远洲蠢的,也就她这个亲娘了。 谢氏扫了她一眼,下了定论:“三日后,魏家会登门正式提亲,届时会与宋老夫人协商定下婚期,退婚的事,以后且莫再提。” “伯母……” 宋卿时张了张嘴,却被谢氏一个眼神给制止。 谢氏摆了摆手,“我乏了,你去给你魏伯伯上柱香就回去吧。” 婢女会意,上前对宋卿时道:“小姐,奴婢带您过去。” 宋卿时敛眸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氏起了身,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7. 私心 免费阅读.[.aishu55.cc] 18. 往事 宋卿时从魏家祠堂里给魏伯伯上完香出来,久久未缓过心神。 魏伯母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魏伯母因为婚事而不待见她,丧期的三年里从未联络过她,就连她递到魏府的信件和消息也一律不回,她一直以为魏伯母是铁了心要退了婚事的。 所以她才会背着宋家所有人,贸然前来退婚,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反而让婚事更加板上钉钉了。 澧朝本就对女子颇多限制,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真白纸黑字定了亲,就真的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三日,这么短的时间,她从哪里去另寻他法? 心绪紊乱,扭头的瞬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犹如黑玉一般的质润眸子。 那道目光,比屋外的烈日还要灼热。 就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般滚烫。 “见过魏公子。” 须臾。 她听到不轻不重的一声,“随我来。” 猜到他应当知晓了她来魏府的目的,想必有话想对自己说,默了默,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过了一道偏僻垂花门,便进了一处院子,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 宋卿时落在魏远洲身后三步,望着眼前熟悉的屋子有一霎那的恍惚,她没想到魏远洲会将谈话的地方选在这儿。 “进来吧。” 魏远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书屋门口,站在那儿一如既往的清隽挺拔,深邃眸光像夜色一样暗沉浑稠,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宋卿时嗯了声,心里其实有些说不清的复杂,不知道是因为故地重游,还是因为眼前人。 提着裙裾,越过魏远洲率先进到书屋内,下意识停下来扫了眼周遭的陈设,怔在原地。 她突然发现魏远洲竟是个念旧的人,属于他的地界和东西,都喜欢保持着差不多的光景。 这间书屋,幼时起就长这样,多年前和多年后都没什么变化。 一排排的书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满了各式书籍,大多都保存的极好,但还是看得出它们的主人应当时常翻阅,遭受不住岁月侵蚀的痕迹,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泛黄卷边。 魏远洲脸微微一侧,并未打扰她环视的动作,等她没了兴趣收回眼神,才领着她在矮榻上坐下。 日光竹影投射在木屋的窗棂上,在身前的桌面上落下杂乱的斑斑点点。 这里是小时候他们最常坐的位置。 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了一些还在魏府时的往事。 宋卿时年少时就与魏远洲是两路人,她平庸,他卓越,她话多,他话少,单论身份地位,他们已是云泥之别,更别提秉性做派,可谓是天悬地隔,相差甚远。 但是当初的她年纪小,并没有什么尊卑概念,初到魏府,身边只有他一个同龄人,自然倍感亲切,想同他打好关系,常常不知死活的追着他跑。 那时的魏远洲也不过八岁,书不离手,做派老成,日日待在自己的书屋里哪儿也不去,没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引起他的兴趣,宋卿时也不例外,回回都在他那儿吃了闭门羹,书屋的那扇门从来没有为她打开过。 四岁小女娃受了委屈,除了大哭一场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次数多了,魏远洲便被魏夫人逼着接纳她,甚至走到哪儿都需得带着她,可魏远洲哪里会轻易妥协,照样把她关在门外,任由她哭,只当听不见。 之后更是有意避着她,她连他的半点人影都见不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远洲不喜欢她,甚至很烦她。 可宋卿时却并没有放弃,进不去屋子,就在书屋外扎了根,每天变着花样从魏府各处搜刮各种小玩意放到书屋的窗台上,有时是一朵小花,有时是一块石头,有时是几片叶子,有时是一块糕点…… 她将小孩子眼中所感受到的全部欢喜都送给了他,可惜,依旧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毕竟魏家九郎什么没见过,想要讨好他的人不知道能绕长安城多少圈,自小到大不知道收过多少的礼物,就连御赐的宝物都屡见不鲜,怎么可能会被她这点小小的举措所打动。 就这么过了两年,直到魏老爷子开设了一间学堂,因为某些事,两人的关系才有所改善。 平日冷清的魏府突的来了许多的小孩子,与她同龄的女孩子也有不少,她想跟他们做朋友,因为很久没有人陪她玩过了,但是又怕适得其反,就像她与魏远洲那样,越推越远。 她克制收敛,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试图融入他们,可是靠近之后,她才发现他们没有想象中那般可爱好相处。 他们说她“没人要”“没爹没娘”“身份下贱”“不配与他们做朋友”,这些话她听得懂,却不愿听,也不爱听。 那时的她哪里懂得寄人篱下,身后无根基可依靠,自然会受些轻贱这样的道理,只是心里想着不能给疼爱她的魏伯伯和魏伯母惹麻烦,所以便一直默默忍着。 可她的隐忍换来的是更加变本加厉,从口头上欺负她,逐渐演变成动手欺负她,她试图反抗,双拳却难敌四手,久而久之,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她。 叫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回,是被人故意从高处往头顶倒了一身的草木灰,灰里加了水,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格外不舒服,呛进鼻腔喉咙更是难受。 “呀,不好意思啦。” 几个罪魁祸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出丑,嘴角带着恶劣得逞的笑。 她忍无可忍,咬着牙沿着楼梯冲了上去,将那个带头之人不管不顾地扑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将自己全身上下的灰往对方身上蹭,任凭对方如何喊叫都无动于衷。 谁来拉扯她,她就往谁身上扑,活脱脱一个小疯子。 回过神后,自认闯了祸,她不敢回自己的屋子,挣脱丫鬟的束缚后,漫无目的游荡了一会儿,既害怕被人抓住,又害怕旁人的指责,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魏远洲的那间书屋外面。 魏远洲向来不喜欢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她也就不敢敲门打扰,可又实在无处可去,只能轻手轻脚地往之前常常待着的位置走去。 庆幸的是,她的东西并没有被扔掉,小桌子和椅子都还放在书屋外的角落里,上次还未看完的书都还在,原本凌乱的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看样子是有人替她收拾过。 应当是段朝收拾的吧。 她没多想。 身上都是脏污,她不想弄脏椅子,便一屁股坐到墙角,将脑袋轻轻靠在墙面,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围空荡荡的,太安静了,无事可做的她只能东想想西猜猜,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猜想屋里面的魏远洲在干嘛,估计又在看那些枯燥无味,她怎么也看不懂的书了。 书呆子。 笑着笑着,委屈感和孤独感席卷而来,眼眶一湿,不由自主便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 突然,寂静中响起一声压抑的怒吼,透着一丝忍无可忍。 魏远洲站在书屋的门口,望着她浑身的狼狈,不知道是不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波澜不惊的小脸上竟第一次出现了惊讶和不知所措。 “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也是头一回关心了她。 闻言,她小嘴一瘪,哭得更为伤心了。 耳边悉悉索索的一阵脚步声过后,一条素帕递到她的面前,“别哭了。” “你走远些哭,扰着我看书了。” “别哭了,再哭我叫人赶你了。” 尚且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威胁,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无措和别扭,似乎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别哭了,笨拙得好笑。 “腿麻了,走不了。”她仰起头,声音不自觉哽咽。 两道泪痕在黑黢黢的脸上留下参差不齐的白渍,瞧不出原先圆润可爱的模样,唯独剩下一双漆黑澄澈的杏眼未遭侵染,像极了丛林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可怜兮兮,惹人心疼。 “罢了。” 她听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破天荒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先起来吧。” “我的……我的手脏。”她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可是半道上又缩了回去,却被人一把扯过握在了手心,然后便被一股强硬的力道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不嫌弃你脏。” 少年的声音青涩透彻,随口的一句话无形安抚了她一刹那生出的自卑。 等小姑娘彻底站稳后,魏远洲才松开手,随即把素帕塞进她的手心里,转身先往书屋里走去,头也不回地问她:“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去找我母亲?” “……不敢。” 她如此实诚的回答,倒让魏远洲一时哑然。 他不由偏头觑了一眼身旁的小个子,两团脸颊鼓鼓,活像两个软乎乎的小笼包。 不知手感如何。 “你捏我作甚?”银铃般悦耳的童声在耳畔徐徐响起。 魏远洲从思绪中回神,才发现原是他鬼使神差,竟真的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意识到自己做了出格的事,他的面颊发热,耳尖不争气的红了,手中的软肉就像是烫手的山芋让他迅速收回了手。 偏偏她不肯放过他,继而追问道:“远洲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对上她清纯无害的眼神,他匆匆落下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真是没出息”,然后快步往前甩开她好几步,生怕再被她看出自己的异样来。 宋卿时脸颊鼓得更高了,可是不知为何,哪怕被骂了她也不怎么生气。 “我也没有那么没出息。”她追上去,将自己方才威武的壮举说给了他听,言语间骄傲极了,可说完后,却又后知后觉不妥,怕他像那些丫鬟一样说她不知分寸,给魏府惹了麻烦。 谁料,听完后他竟笑了,还夸了她:“干得不错。” 她盯着他的笑容,看得有些痴了,今天的魏远洲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对她有一些亲切,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没那么讨厌她了?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打好关系呢? 然而心中才刚刚燃起希望,下一秒他就亲自将友情的小火苗给熄灭了。 “愣着作甚?还不快进来。”只见他又恢复了那副冰冷冷的表情,板着脸催促她。 她不免感到失望,不情不愿地咕哝道:“知道了。” 那是她第一次进他的书屋。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18. 往事 免费阅读.[.aishu55.cc] 耳红 好不容易进入到心心念念的地方,她多少有些拘谨,他若有所察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冷淡出口:“你可以逛便逛,但别弄坏了东西。” 得到了他的允许,她才敢沿着屋子慢慢转悠一圈,参观下来,大是大了点,但是她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除了书就是书,别的什么都没有。 却莫名比任何地方都让她感到温暖安心。 “那边有水,自己把脸擦干净。” 魏远洲早已经在自己平素里看书的位置坐下,翻开书本认真看起书来,竖起生人勿近的气场,一副别再来打扰我的模样。 “哦。” 闹了一场,又哭了一场,她有些累了,兴致缺缺,慢悠悠小碎步磨蹭过去。 放置水盆的位置有些高,她只好搬了把椅子过来,好不容易爬上去站稳后,拿出魏远洲给她的帕子,顿时一股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淡淡的香味很是特别。 她先把帕子丢进去沾满水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帕子稍微拧干一些,便开始尝试擦脸。 以往都是丫鬟姐姐给她洗脸,她从未自己动手实操过,帕子湿哒哒的,灰尘顺着水流入眼,刺挠得眼睛阵阵刺痛,帕子擦过眼睛一遍又一遍,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异物感和疼痛感还是折磨着她。 一时慌了神,她不由叫出了声:“远洲哥哥,我的眼睛好痛啊。” 魏远洲看上去认真,其实一直在拿余光时不时注意着她那边的动静,见状赶忙起身,大步冲到她跟前,摁着她的手让她别随意揉眼睛。 “头低着别动。”他低声警告。 然后重新浸湿了帕子,拧干后让她面对自己,扶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小心翼翼为她清理眼睛里的残垢。 “远洲哥哥。” “远洲哥哥,好了吗?” “远洲哥哥,你捏疼我了。” “远洲哥哥,我疼,会不会瞎啊……” 一声声“远洲哥哥”,他从未伺候过人,也从未被人如此唤过,纵使他再临危不乱,耳朵也不自觉发烫,染红了半边脖子。 “别喊了,已经好了。” 凶巴巴的语气成功让她噤了声,垂下脑袋抿紧了唇,双手交握搅动着手指,水雾雾的大眼睛上下快速地眨动,泪珠混杂着水珠粘附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好似在无声地控诉他。 魏远洲捏紧了帕子,不知所措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既然是小孩子,那么要哄一哄吗?又该如何哄? 斟酌良久,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顿了顿,用不自然的语调说道:“你的眼睛不会瞎,所以不要哭了。” 见她不说话,他不免有些着急了,再一次干巴巴地强调:“真的,真的不会瞎。” 显然小姑娘还是懵的,分不清这是讨好还是命令,怯于回话,只能小心翼翼地点头,带着一丝戒备和疑心。 “罢了。”魏远洲无奈又无语。 “你先过去坐着,我去叫人给你拿新的衣服。” 还没等他迈出去一步,一双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要。” “你又怎么了?”他的语气已然有些不耐。 她捏紧指间攥着的布料,小小声嘀咕道:“我可以不换衣服,就这样待着吗?” 魏远洲透过她不断闪躲的眼神,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却深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母亲肯定已经知晓她与人打架的消息,估计这会儿正在派人找她,找到此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躲,解决不了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他的神情,以为他是不愿意,早就蓄满眼眶的泪珠,颤颤巍巍掉下来几滴,“我可以出去待着,就像以前那样……” “可以。” 小姑娘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神蹭得一下就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的萤火一般光彩耀目,吸引着魏远洲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的身上。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猛地错开视线,慌乱之际,从身旁的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递给她,指着他平常看书的那个位置道:“你去那坐着,安分些,不要闹出动静。” “好,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拿着书跳下椅子,乖乖听话去他安排的位置上坐好。 魏远洲看了几眼,随即抬步跟上。 一大一小,面对面坐着,小姑娘字都还认不全,却看得格外入神,除了翻动书页的声音,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安分的,反而是对面那人。 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眼神,张开却又闭上的嘴唇,偶尔发出的细碎响动。 小姑娘却恍若未闻,连头都没抬一下。 魏远洲头一回吃瘪受挫,赌气般的调转了方向,不再与她面对面而坐,眼不见心不烦,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往后的时日,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局面竟成了常态,而她,也成了书屋的常客。 久而久之,这个位置似乎成了她的特别专属。 * 旧桌旧书架旧人,心境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宋卿时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有意想问问他后背的伤,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又变成了别的,“魏公子,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魏远洲背脊紧绷,手指紧紧握着,这声“公子”从她的嘴里喊出来,总有些生疏的意味,往日未成婚前她唤他最多的似乎是唤他的表字,成婚后则是洲郎或是夫君。 近来几次见面,她对他,却总是规规矩矩的用恭称,这很好,免得受旁人非议,可他不习惯,他还是喜欢那声甜甜的洲郎。 对面的女子凭窗而坐,背阴面的凉风习习,撩起少女松软的乌质长发,碎发贴在脸上,衬得皮肤愈加的白,唇角间皆是笑容,唯有眼睛清淡,再也看不出对他的分毫热烈。 魏远洲凝眸看着她,发觉他好像从未看透过她的心思,他确信她是喜欢他的,那日发现她服用避孕药后,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再喜欢他了,但至少,年少时是,现在是。 那为何,不愿嫁他了。 心中涌上一层说不清的愠色,眉头微蹙,莫名觉得烦躁,看着宋卿时的眼神也愈发沉沉。 他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不知道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宋卿时眼皮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被野兽锁定,动弹不了。 “魏公子若是无事要说,我便先走了。”她耐不住,再次主动出击。 “杳杳。”他叫住她。 “我不想解除婚约。” 蓦然从少年魏远洲口中听到自己的乳名,宋卿时指尖悄悄一顿,柔软羸弱的语气仿佛幼兽撒娇,一寸寸穿过她建立起的层层碉堡,淡淡地浸入心底。 他凭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攻陷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也恨,她自己的不争气。 他稍微朝自己示好靠近,就动摇得不行。 “那她呢?”宋卿时喃喃道。 你娶我了,你拿什么娶她? 她大多时候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解除婚约多好啊,他终于能娶心爱之人,而她亦能解脱,究竟有什么不愿意的。 “谁?”魏远洲拧眉,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宋卿时掐住指腹,装的可真好。 “可是我想。”她懒得与他争论,回到正题,轻声反驳。 魏远洲听了个真切,辗转在唇间的苦涩越发不是滋味,好半响才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他重生醒来后不愿承认的事实,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我是受了魏家的恩惠,却不想一直攀附下去,这门婚事实在没有继续的必要,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娶我,所以我想请你再好好跟魏伯母说说,就将婚事就此作罢吧。” 携恩求报的错举,她不想再做一次。 宋卿时垂下眼,平淡笑道:“魏远洲,我不想嫁你了。” 魏远洲俊美的脸闪过一抹痛楚,慢慢抬眸,似是少女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过了良久,僵着嘴角,沉声道:“既成的婚事,改不了。” “你又不喜欢我,硬是要娶我做什么?” 宋卿时都要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逼疯了,瞪着眼睛横他,眼尾泛起点点湿意,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放着想娶的人不娶,硬是要把不想娶的人娶回家做什么?当摆设吗? “谁说我不……” “什么?” 宋卿时没听清楚他咽回去的话,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没什么。”桌底,虚虚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余下的话被他硬生生压回了舌尖。 宋卿时深吸一口气,叹道:“你娶我,你会后悔的。” “不会。”他说的笃定。 “呵。”宋卿时只觉得讽刺。 魏远洲看她一眼,知晓就算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只能利用旁的原因才能挽留住她,解释道:“我娶你自当另有所谋。” “我身上,没有魏大公子可图谋的东西。” 她嘴角轻轻扯动,纤长的睫羽聚着水珠,映照日光,像黎明初生的晨露,冷寂得叫人无地自容。 “有。”他忍不住反驳。 “能有什么?” “……” 他的又一次沉默,让宋卿时发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懒得说,全凭我去猜去摸索,呵,我能知道什么?” 魏远洲黯然垂眸,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竭力遏制着什么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片刻后,将那日用来堵谢氏的话,重复了一遍给宋卿时听。 隔着半丈远,两人之间陷入寂静,照进来的阳光越发朦胧。 “自父亲去世后,旁系分心,难以维系,我们的婚事绝对不能再出岔子……” 宋卿时属实没想到,他娶她,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暗含的考量。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耳红 免费阅读.[.aishu55.cc] 隐忍 事关魏家未来走势,经历过前世的种种,她也无法贸然再言拒绝,毕竟新帝很快便会为了平衡长安势力来对独揽大权的门阀士族下手,以此来削弱臣子权力,巩固皇权。 新官上任三把火,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不例外,杀鸡儆猴实乃最简单不过的方法之一,谁都不能保证这火会不会烧到魏家身上。 娶一介出身低微的寒门女,表明未来二十年,魏家直系一脉都暂时不会和其它世族结为姻亲,以此来暂时打消新帝对魏家的顾虑,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成本最小,效果最佳。 虽然长安城里附和条件的女子筛得出一箩筐,但是若另选旁人,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而她,有救命恩人这层关系在,合情合理,不会惹人怀疑,最为合适不过。 可…… “杳杳,你就当帮帮我,帮帮魏家,行吗?”魏远洲蹙眉凝息,盯着她的眸子说得小心翼翼。 他的话不是假的,魏氏这几年内部确实深藏着许多是非,稍有不慎便是分崩离析,外界的虎视眈眈,内里的腐朽败坏都是麻烦,前世的魏远洲花费了不少时间和手段,才将其堪堪镇压下去。 若是陛下突然将目光投向魏家,必将是致命的打击。 魏家倾注了魏伯伯的半生心血,那么多年的辉煌历史若是真因此毁在魏远洲这一脉,该如何是好?她从未想过,这桩婚事竟背负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她稍微有些理解他了,家族利益和儿女私情,按他的性子,一定会选择前者,难怪没有选择柔嘉郡主。 宋卿时樱唇半阖,最终还是做了让步:“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眼见有说服成功的趋势,魏远洲心生喜色,握拳的力道松懈了不少,魏家内部的有些蛀虫处理起来尽管棘手,但对于已有前世经验的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他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杳杳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若以魏家前程为由,就能轻易地留住她。 对杳杳来说,携恩求报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道坎,这辈子她想拆了毁了,他能理解也想支持,可若是代价是她此生不愿嫁他,那便不可能。 只要能将杳杳留在身边,携恩求报的人,换他来。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不想嫁给我,所以想退婚,婚后如若你实在抵触,我可以不碰你,甚至可以分房睡……我会合你心意,离你远远的。” 话说的好听,合她心意?他何时合过她的心意? 但凡他的心意分她一些,也不至于…… 宋卿时听着这些话,难以置信地抿了抿唇,狐疑问他:“你有必要退让至此吗?” “魏家亏欠你的。” “但你不亏欠我。” 宋卿时胸口漾起难掩的憋闷,不由冷哼一声,数落道:“是我不待见你吗?到底是谁不待见谁?你从前给过我好脸色吗?魏大公子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 魏远洲眉头蹙了一下,薄唇动了动,服软认错:“是,往日是我做错了,是我不知好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性格高傲如他,在她面前做出这般伏低做小的态度已是不易,宋卿时愣了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咬着唇许久没说话。 想到兜兜转转折腾这么久,还是要走上辈子的老路,甚至可能还要和旁人共侍一夫,她就委屈的想哭。 眼尾一滴晶莹无声滑落,她抬手匆匆拭去,蓦然起身道:“我与祖母说的是出去转转,耗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倏然间便挡住了狭小的过道。 “不必,三年而已,不至于连路都不认识了。”宋卿时偏过头,冷声拒绝。 她口中的三年,指的是魏家对她不闻不问,她自小在魏家长大,魏家便算得上她的第二个家,无论是出于何种顾虑,都不该让她在丧期期间回不了家,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无法尽到。 魏远洲将她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碾得心生疼,辗转千回,翻山蹈海似要将他淹没。 “对不起,是魏家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听着他道歉的话语,宋卿时用力揪住衣袖的一角,她自觉方才那番话有赌气的成分在,有意在他面前使了小性子,魏家那么多年来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说这话,实在伤人心。 “抱歉,我明明知道伯母的难处,那些举措都是做给那些族中反对婚事的人看的,我还这么说……”她再次开口,声音放的很轻,沁着浓浓的歉意和无措。 “杳杳,是魏家对不起你,你不必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魏远洲下意识想搂她入怀安慰,可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半尴不尬的垂在身侧,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宋卿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纵使有理由解释,可她那三年经历的那些怠慢和冷眼却是真真实实的,心中难过,便说不出谅解的话。 沉默片刻,宋卿时忽然道:“你能不能去跟伯母说,延迟定亲的时间?” 在和魏远洲聊过之后,她心里面属实乱得很,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婚期若是能够延缓一段时日,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 “一定要吗?”他喃喃。 “什么?” 魏远洲道:“我会试试的。” 话毕,侧身往旁边一站,无声让出前行的位置。 这话算是得到了他的承诺,宋卿时松了口气,一双纤细的手搭在腹部躬身施礼,随即和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屋。 待她走后,魏远洲缓步行至窗棂前,习惯使然,第一眼便望向墙角那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桂花花语象征着崇高、幸运、美丽和忠诚,素有花开富贵显吉祥的美誉,因着品种的缘故,八月的季节已有金黄挂上枝头,香气淡淡飘香整个庭院。 那是他十四岁时,杳杳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他们心怀美好愿景,一起亲手种下。 书看的多了,无聊闲暇之时,他就会看着这棵树解乏疏压。 看着看着,唇角平直的弧度逐渐上扬,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显得似笑非笑,牵强生硬。 父亲曾在这棵树下对他说过:誓死保护好她,藏好那个秘密。 为了藏好所谓的秘密,他费尽心力往上爬,甚至不惜冷落辜负了杳杳的一番心意,落得那般难堪双输的局面,好不容易登顶权力顶峰,就只差一步就能将承诺兑现。 可谁曾想,魂穿过去,这种荒诞离奇的事居然发生在了他和杳杳身上。 上天的一个玩笑让他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让他所坚持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 段朝悄声进门,熟门熟路地寻到了藏在书架最里间的魏远洲。 他拧眉深思,透着几分心不在焉,书架格挡阳光洒下来的阴影,给他俊美的脸庞平添了三分阴鸷诡谲,虽然不失美感,但却令人感到难以接近。 段朝跟了魏远洲多年,敏锐察觉到他家公子困在眉宇间的晦涩之色,特意压低了出口的嗓音:“宋小姐已经出府了。” 魏远洲闻言,身形一动,神情难辨:“去梧桐院。”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隐忍 免费阅读.[.aishu55.cc] 苦恼 梧桐院。 一树花开,像一串串紫色的风铃,摇曳在空净的蓝白色中。 “公子来了。”侍女禀报。 谢氏正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着账簿,闻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早有预料,摆手示意伺候的侍女退下。 待人走干净后,魏远洲只身迈步进屋,嗓音低沉施礼:“给母亲问安。” 谢氏嗯了声,也不等他说明来意,率先开了口:“见过她了?” “见过了。”当着谢氏侍女的面将人劫走,魏远洲也不掩饰,坦然承认了。 谢氏漫不经心问:“聊什么了?” 她猜测两人大抵是不欢而散,若不然,此时此刻,他不该是现下这个反应。 “她希望我能劝劝您,延迟定亲。”魏远洲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语调也平和,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谢氏手指轻点几下账簿,还算了解宋卿时的性子,对此并不意外,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我希望三日后,母亲能如期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谢氏终于掀眼朝他瞥去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波动。 若是宋卿时到场,目睹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套做一套,定然要嚷嚷着撕烂他的嘴,再骂一声死骗子。 “言而无信,乃卑鄙小人之举。”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魏远洲坦然接下这卑鄙的骂名。 谢氏抿唇,无声笑了笑,旋即歪了歪身子调转了个舒服方向,低着声音:“但是我瞧杳杳的意思,并不急着成婚,反而……还要退婚。” 这话,多少也有些试探的意思。 果不其然,只听他压着气道:“是我急。” 遂又补充:“我不会同意退婚。” 谢氏冷哼一声,但笑不语。 平日里隐忍克制也就罢了,没想到对待感情也是如此别扭沉闷,如果不是那日祠堂露出了些许马脚,她还真的以为他对宋卿时那冷冰冰的态度是厌烦是不喜。 她这儿子深居复杂环境已久,习惯了端着架子说话只说一半,留他人解读。 而那丫头一旦使起小性子来,便认死理,不听不看不问,自顾自生闷气。 时间久了,便处处都是误会。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与其憋在心里折磨彼此,还不如痛痛快快说开了敞亮。 “杳杳性子虽然软糯,但是内里跟你一样执拗倔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自然就会想要抽身离去。” 谢氏敛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翻了页书,“而你明明喜欢,却偏偏装着端着佯装不喜欢,如今等到对方寒了心,才追悔莫及,未免晚了些。” “不晚。”魏远洲道。 “呵,晚不晚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垂了眼,眸光幽幽,“也不是您说了算。” 谢氏将账簿一卷,轻敲了下空置的桌面,脸上有笑,目中却自带威严,问他:“魏远洲,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他接二连三的回怼,让她一时心气不顺,专挑他不爱听的话说:“我本就不赞同这门婚事,正巧与杳杳不谋而合,我看啊,不如就顺了她的心意,重新寻个旁的好人家将她嫁了。” 魏远洲听完这些膈应人的话,剑眉紧拧,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母亲,您不会的。” “我不会?你哪里来的底气这般笃定?”谢氏冷笑道。 “您既然重新唤了她杳杳,就代表您认了她这个儿媳,又怎会将她嫁给别家。” 谢氏被他一语道破心思,心中的火反倒卸下去一大半了,自己养大的姑娘,跟亲生女儿没两样,更何况自己儿子还喜欢,她哪里会真的不同意? 可这门亲事并不是她想撮合就能撮合的,也不是她想解除就能接触的。 魏远洲虽已及冠,但到底年岁还小资历不够,并不足以继任家主,撑不起一族基业。而她一个外姓,虽然贵为主母,但是要考虑的因素远比这些小辈要多得多。 面对族中愈演愈烈的议论声,她既不能放任某些人的气焰继续嚣张,又不能无所作为,可她又不是神仙,做不到十全十美,多方兼顾,某些时候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虽是演戏给那些老骨头看的,最后连累受苦的反倒是无辜小辈。 缄默半响,谢氏板着脸教训:“既看透了我的意思,还来烦我作甚?” 接着敷衍地交代了些话,便将他打发走了。 竖耳听到关门的响声,谢氏眼波回转,等了片刻人彻底走远后,才扬声吩咐下去:“去请族中做媒的简夫人一叙。” * 旷野的微风不燥,流云缓动,远处红灿灿的太阳悄无声息地高挂山棱。 绿荷抬头望了眼天色,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那道削瘦的背影,小姐不吃不喝,在老爷和夫人的坟前一跪就跪了一个上午。 最近小姐的状态着实不太对劲,处处心不在焉,事事一反常态。 无论是前段时间干脆利落处理掉绿茵,还是找二夫人要回产业,还是动手打了二小姐,又或是昨日主动登门魏府,都不像是以小姐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更别说今天一早,还突然向老夫人请示,说想要来坟地看看。 以前每逢扫墓的时节,她都是避着躲着,对于来见死去的三老爷和三夫人,兴致并不高,今日却待了一整天,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想到此,心中不知为何升起几分慌乱。 总觉得小姐怪怪的。 绿荷自顾自苦恼了一会儿,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只能暂且将这点儿疑虑抛掷脑后,在郊外待了那么久,该启程回府了。 于是扬声提醒道:“小姐,该回府了。” 蒲团上跪着的人儿背脊挺直,闻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间墓碑前的纸钱烧成了一堆灰,香也燃至了末端。 “回吧。” 宋卿时踉跄起身,腿脚早已麻木没了知觉,捏了捏柔软的小腿肉等到缓解过后,才看了一眼两块石碑,转身在绿荷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上。 那天她将宋秋池打了一顿,又要回了产业,二房这两日一直在寻着机会找她的麻烦,老夫人允她出来扫墓,既是许了她清净,也是为了避开二房的风头。 宋卿时将脑袋靠在车窗,任由热风打在脸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显得心事重重。 时隔多年,四岁之前有关父母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忆不清的往事也像是一团薄雾没有什么真实感,偶尔也会止不住的想,若是他们没死,她现在的人生处境又是如何? 血浓于水,兴许是骨子里溢出来的亲情在操控着她的情绪,轻而易举的勾起她的苦愁,让她伤心难过,所以她不怎么喜欢来这儿。 但是今天,她突然就想来看看。 跪在坟前的那一刻,她繁杂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也让她能够缕清一些悬在她心头的事。 就像魏伯母所言,她不嫁给魏远洲真的就嫁不出去了,她虽有几分姿色,但是碍于魏家的权势,长安城里定然无人敢娶她。 而她也忽略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十八岁的“高龄”待嫁女子在澧朝是个分水岭,若是熬到十九岁再不嫁人,按照律法是要被发配去当尼姑的,从此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为了退婚搭进去半辈子,她还没那个决心。 两厢对比,嫁不嫁的,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她不知道是该替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的自己可怜,还是该替自己身为女子的式微感到悲哀。 跪了那么久,她尝试说服自己,其实除了柔嘉郡主和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以外,魏远洲称得上一个合格的丈夫,她收收心,从此就那么凑合过吧。 至于柔嘉郡主,是他自己放弃的,往后若是再与对方有所牵扯,她这个做妻子的,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闹的闹,该争取的争取,再也不受那窝囊气,也不会蠢到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要下药,也得给他下。 毒死他个没良心的。 阳光高照,热气腾腾,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入城官道也显得分外寂静,车轮滚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一阵颠簸,身子晃晃悠悠撞到了车壁。 宋卿时想得太过入神,一不小心就磕到了额头,白皙的肌肤瞬间泛起一片鲜红,疼得她不由轻嘶出声。 一旁安静守护的绿荷赶忙贴心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宋卿时捂着隐隐发痛的额头,摇了摇头。 见她额头上除了一小块红印,没破皮也没流血,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回府后涂些伤药也就罢了,绿荷松了口气,主动挑起话题道:“算算时辰,表小姐该进府了。” “什么表小姐?”宋卿时疑惑。 “小姐,你忘了吗?半个月前苏家来信,说是苏家三小姐往长安城来了,托宋家帮忙照看一二,等过段时日就派人来接她回辰州。” 她这么一解释,宋卿时有些想起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苦恼 免费阅读.[.aishu55.cc] 欢喜 绿荷口中的苏家三小姐名唤苏为锦,是她舅舅的小女儿,今年刚刚及笄。 苏家常年盘踞辰州,在当地也算有权有势的体面人家,她爹当年被分配到辰州做过三年的官,承蒙苏家上任家主赏识照顾才勉强在辰州扎下了根,也正因那段时间才和她娘定了情。 虽然长安与辰州天隔地远,但是逢年过节两家也有送礼走动,只不过自从她爹娘双双去世后,十几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联系自然而然就少了。 而她关于苏家人的记忆则停留在葬礼上那匆匆一面,长相仁厚的舅舅搂着她哭得压抑悲伤,想必舅舅和她娘的关系定然是非常好的。 前不久还听祖母提起过,舅舅如今官至正四品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苏家这些年弃商从政,在正途上欣欣向荣,越来越有日上中天之势。 至于她这个表妹苏为锦,她们之间倒是交情甚密,只因她往后会嫁给户部尚书的嫡次子顾云铮为妻,而顾云铮与魏远洲是私交好友,身为他们的后院女主人,走动自然比别家要频繁一些。 也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苏为锦与顾云铮的夫妻感情也不和睦,时常吵得天崩地裂,彼此处境相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一些相怜相惜之情,久而久之就成了手帕交。 不过苏为锦此次来长安,她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前世这时候她被祖母禁了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故而只记得远远跟她打过一次照面,时间过去那么多年,她早就忘了苏为锦来长安所之为何。 宋卿时心生好奇,试探问:“也不知道我这位表妹好不好相处,又会在长安待多久。” “小姐不必担心,表姑娘既是三夫人一脉,脾性定然是好相处的,只是奴婢听说表小姐此次是私自来京,估计在长安待不了多久。” “啊?私自来京?”宋卿时有些愣怔。 绿荷歪着脑袋,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不过等会儿回府就能见到表姑娘了,小姐好奇的话不如亲自去问问?” 宋卿时了然点头,不再多问,的确,等会儿见见便知。 * 宋卿时到府后,先回住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匆匆赶往北房。 有客人至,寂静之中暗藏着仆妇来回奔波的忙碌,比起平日里来热闹了不止一丁点儿。 宋卿时隔老远就能听见待客厅内的动静,其中还夹杂着老夫人爽朗而克制的笑声,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 屋内,宋老夫人端坐在主座,虽然有所收敛,但是微微发抖的面部肌肉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宋卿时难得见老夫人笑得如此开怀,一时觉得稀奇,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还是苏为锦,视线转动,陪伴在老夫人右侧的是胡氏和宋秋池母女,那么左侧的黄衣少女应当就是尚未出阁的苏为锦了。 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身着一袭鹅黄色的束腰襦裙,紧紧掐住盈盈细腰,青丝如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其他的则随意披散在腰间,柔顺秀丽。 后者若有所感,转过头,皮肤白得发光,小巧的鼻子,粉淡的樱唇,细细的弯眉,巴掌大的瓜子脸哪里都小巧,偏生得一双大得过分的澄澈杏眼,湿漉漉的宛如小鹿。 宋卿时望着眼前这张熟悉面孔,心绪不免有些荡漾,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跑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苏为锦触及到宋卿时打量的视线,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很快化作善意的光芒,柔柔对她一笑。 宋卿时稍有些诧异,却也来不及回应,因为很快就有人顺着苏为锦的目光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笑声戛然而止,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冷清下来,弄得她好似一个不速之客。 宋卿时神色淡定,并未将这刻意的冷落当回事,缓步走至厅内中央。 “姐姐终于回来了啊。”宋秋池率先打破略显尴尬的局面,音调上扬,脆生生的,只是脸上的笑容假模假样,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关心。 宋卿时挑了下眉,也是难为她还要与自己做表面功夫,若是从前,她定然也会装一装,维系所谓的“好姐妹”关系,可现在,她不愿。 因此并未对宋秋池的话有所回应,转而向祖母行礼问安。 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让宋秋池嘴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挂不住,下意识去瞧今日来的客人,生怕丢了脸面,可谁曾想,后者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一直放在后来的宋卿时身上。 比起自己,苏为锦好像更喜欢宋卿时。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更加不爽,咬紧了牙关。 “可吃过午膳?”宋老夫人随口问了句。 宋卿时微微一福身,软言细语,从容回应:“回祖母的话,路上用过干粮。” 宋老夫人拉着她又闲聊些家常,几句话都是悼念宋父宋母之类。 宋卿时柔顺回应着,然后趁宋老夫人无言之际,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向一旁的苏为锦,“难得见祖母这般开心,听说是因为府内来了贵客?” “可不是嘛,你苏家表妹来了。”胡氏抢先解释道。 苏为锦站起身躬腰一礼,“见过表姐,我是苏为锦。” 宋卿时闻言颔首,手搭在腹部上弯腰回礼,以示友好,“表妹好,我是宋卿时。” 一来一回,客套到不行。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聊了那么久身心早就疲乏了,等两人见过虚礼后,便开始赶人:“今日你们也都累着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也看出她眉宇间的不适,都极有眼力见地一一告辞。 宋卿时特意慢了两步,让胡氏母女走在前面,刚迈出祖母的院落,就被一道熟悉的嗓音给叫住。 “表姐留步。” 宋卿时顿住脚步,扭头去看她,“怎么了?” 苏为锦欲言又止,有些扭捏,这模样似是有事相求。 “有事但说无妨。” 苏为锦这才松开紧抓的衣袖,红着脸羞赧道:“我一见表姐便觉亲热,不知在宋家的这些时日,能不能叨扰表姐几晚?” 宋卿时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她找自己竟是为了这件事,若说住处,祖母定会给她安排宋家最好的上房,她怎么会突然想要麻烦只见了一面的自己? “这……” 她虽然无所谓,但是…… “我方才离开的时候,特意问过老夫人了,她说你若是不介意,就可以。”苏为锦很快接话。 “我的屋子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见她点头,苏为锦瞬间眉开眼笑,更显得朱唇皓齿。 看她这样傻笑,宋卿时先是抿了抿唇,然后也跟着扬唇一笑。 苏为锦,与她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印象里的苏为锦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从未这样开怀笑过,也从未对其他人表现过善意,所以她还以为会费些时间和功夫才能和她重新亲热起来,却没想到她未出阁前的性子竟是如此开朗明媚。 未等她瞎琢磨明白,下一秒,苏为锦便极其自然地搂了过来,双眼定定地看向她,忽而感慨道:“表姐,你与姑母长得倒是不像,莫非是长得像姑父?”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热度和力道,宋卿时眼底染上一缕诧异,“你如何知晓我母亲的长相?” 母亲去世时,苏为锦才刚满周岁,按理来说,她应当是不知晓母亲长什么样的。 听到她那么问,苏为锦神情间漾起忧愁,徐徐解释道:“我父亲的书房里挂了一幅姑母和表姐小时候的画像,是他亲手所画,父亲嘴上不说,却常常会对着画像发呆,我知晓,他定然是十分思念姑母和表姐的。” “我?” 苏为锦郑重地点点头,揽着她胳膊的手更为收紧,“是啊,表姐你可是姑母的孩子,父亲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些年苏家内部出了些麻烦,父亲疲于处理,这才一直没有时间来长安见见你。” “我这次能那么顺利地来到长安城,父亲和哥哥都没第一时间抓我回去,想必也是为了让我多同表姐亲近亲近吧。” 宋卿时不语,明知道苏为锦不是那等会说谎诓骗自己的人,也不会故意行煽情之举,可这突如其来的亲情和善意对她来说终究是陌生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无措的情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长久的沉默让苏为锦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下,再次开口时稍显局促,“抱歉,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听你说这些我还挺高兴的。” 无论真假,得知有人还挂念她,还是值得高兴的。 少顷,宋卿时的嘴边重新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另起话头好奇问:“不知你方才同祖母聊了些什么,竟惹得她那般高兴?” “那我再说与表姐听。”苏为锦仓皇顺着台阶接话。 起初她怕自己嘴误再说错话,一直小心翼翼的,可越说越兴奋,很快便将那份不愉快抛掷脑后,一路从辰州的趣事轶闻聊到一路上见过的风景名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为您提供大神 糖瓜子 的《首辅大人宠妻录》最快更新 欢喜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