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撩人,将军折腰》 第1章 等你多时了 戊晟三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大雪封山,京中到处一片肃穆之色,入了夜风更是刮得凶猛,刀子一样从人脸上割过去,恨不得生豁下一层皮来。 京都的官道上,漆黑一片,唯余打更人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心慌。 “月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玲珑苑去吧,眼下大雪封城,再这样四处躲下去,怕是会冻出人命。” 说话的是跟着江浸月一同逃出来的贴身丫鬟舒望。 她红着眼眶瞧着江浸月那一双冻得青紫的双手,急的要命。 强压着哭腔继续道:“您这双手素日里可是咱们玲珑苑里最宝贝的东西了,如今冻坏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江浸月缩在墙根处避风,蜷成一团不住的往双手上呵气,可她那双手似是冻得没了知觉一般,感受不到一丝热乎气儿。 谁能想到昔日京都第一销金窟——赌坊玲珑苑里的当家招牌月姑娘,如今竟要被困死在这雪地里了。 江浸月生的一副巧手,如拨了段儿的葱白,又细又嫩柔弱无骨,凭着这双手出神入化,她年纪轻轻就得了个赌仙的称号。 若非她倒霉,被文尚书家的公子文言举当众搅了场子,凭她的能耐,又怎会落得今日在这般窘境。 想到此,江浸月叹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目光落在指间被风雪割裂开的细碎口子上,如今这双手,却冻得通红僵硬,娇嫩的皮肤暴露在寒风里。又冷又疼。 周稚京你怎么还不回来? 真快要坚持不住了,难不成还当真要命丧街头不行? 江浸月自顾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丧气的念头甩出去。 若是没算错,戍边十三年的周家小将军周稚京该当今日回京。 若她还想活下去,周稚京这个人和他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希望。 只是这雪……下的让人心里发慌。 江浸月抬头看了看笼罩在阴影里的月亮,柳梢一般的眉头拧在一处。 “再等等看吧。” 就在主仆二人快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的时候,震耳发聩的马蹄声透过皑皑的白雪,传了过来。 舒望猛地抬头,眼眶里隐隐有些泪水的痕迹:“来了!来了!” 江浸月也跟着抬眸,那双圆圆的杏眼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马蹄扬起雪尘,一片雾气中,身穿金鳞铠甲于万军正中意气风发之人正是传说中的阎王将军——周稚京! 江浸月哆嗦着站起来,僵硬的手指暴力的扯开裹在身上的裘袄,露出一身鲜红的轻衣纱裙。 冷风一瞬间灌进来,江浸月暴露在空中的皮肤一阵刺痛。 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提了衣角从角落里飞奔出去,像只离弦的箭,果断又决绝。 漆黑的夜幕,白茫茫的官道,一袭红衣突然闯出来,像是飘落的枫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周稚京的眼前。 他怕伤及无辜,立刻顺势勒马,身下的马儿受惊扬起前蹄,若不是周稚京御马有术,只怕会被掀翻在地不可。 马上的男人眉头一皱,浑身的戾气比猎猎作响的寒风更加骇人。 还未等他发难,江浸月便身子一歪,倒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红裙在雪地里四散开来,像是忘川开的正盛的彼岸花,美的让人心惊。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周府的堂檐下了。 周稚京的书房内,烧的正旺的炉炭“噼里啪啦”的作响。 男人立在书房内,他生的极好,虽在北境锤炼六年,冷冽的风霜却像是格外开恩一般,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月白色的衣袍上绣着精致的竹文,腰间挂着的碧玉压襟水头浓烈,若是忽略那双能将人生托活剥了的眼睛,倒是一点也瞧不出那传言中阎王将军的影子。 来自上位者的气息让书房更加压抑。 纵使见惯了达官贵人,江浸月仍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这气质!真不愧是北境活阎王…… 周稚京解下玄狐大氅,本想顺手丢在一边,忽的又歪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胳膊一伸,将那大氅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 冻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被火一烤透出隐隐的粉色。 好一个美人桃花面,瞧上去倒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意思。 江浸月没客气,她缓了缓还有些僵硬的手腕,细白的手指一勾,将那大氅拢在身上,身子一歪,娇娇柔柔的道:“奴家谢周将军的救命之恩。” “奴家?”周稚京转着扳指的手一顿,望向江浸月的眼神里透出不耐烦的姿态:“等雪停了就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京都都传,周稚京的脾气阴鸷暴虐阴晴不定,如今看来,还真是…… 名不虚传啊…… 江浸月眉头轻挑,她早想到装可怜这事儿有难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换下一套方案了。 她抬起来脸来,一张脸素白中透着桃红色的面庞,杏眼桃腮,单纯的像是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小娘子,半点没有铜臭味的影子。 只可惜…… 那双眼睛生的仿佛天生就会勾人心魄的妖物,无端的毁了这一汪干净的春水。 再开口时,声音里以没了刚才的故作娇柔。 这会子,那股媚劲儿真真是从股子里透出来,让人听着骨头都要酥麻了。 “周将军还真是如传闻中的一般让人琢磨不透呢,即似菩萨般将我捡了回来,转脸又要将我弃之如敝履,这男人心,当真是难测呀~” 周稚京没接话,他看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一般。 半夜归京,大雪封路,他也没想到竟会从路边捡了个女子。 明知这女子是玲珑苑的招牌,明知她突然出现在此处必有蹊跷,可她那颈窝间的一枚红痣,如绽放雪中的梅花一般。 那点红痣像把刀子直直的插入周稚京的心脏,被北境冰霜洗礼过的的盔甲也挡不住心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明知不该,可周稚京还是如鬼迷心窍一般翻身下马,亲自将人抱回了府中。 “玲珑苑的月姑娘,我这将军府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还请姑娘早些离去吧。” 身份被拆穿,江浸月脸上没有半分难堪,反倒舒了一口气。 开门见山,有时倒也并非坏事。 纤细的手腕在地上一撑,她拢着大氅利索的站起来。 “江浸月求将军怜惜。” 周稚京眉头一跳,眼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就像是……惊喜。 只是那抹喜色转瞬即逝,江浸月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素手轻抬,冻伤还没好利索,关节处的红晕衬的那双手更是如纸般白皙。 大氅微微下滑,漏出如弯月一般的脖颈。 没有丝毫犹豫,江浸月趁热打铁跪倒在男人身前。 “江浸月,求将军怜惜。” 面子算什么,如今保住小命才是头等大事。 雪白颈窝处的红痣如雪地里的猩红一般,愈发刺的周稚京眼眶发胀。 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心惊。 江浸月秉着呼吸,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一刻,她听不到呼啸的风雪,也听不到噼啪作响的火炭,耳边只余周稚京的呼吸。 传闻都说这阎王将军虽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但有一点,却是满京都知道的。 周稚京格外喜爱脖颈好看的女人。 江浸月轻轻咬了咬唇,不着痕迹的偏了偏头。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第2章 谁是谁的猎物 周稚京戍守北境六年,北境极寒,条件艰苦,除了打仗,他更是练就了一身捕猎的好本事。 一个合格的猎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哪怕这猎物带着未知的危险。 他反手将人拽进怀里。 书案上的兵书、折子乱七八糟的掉了一地。 撕—— 书房里传出衣帛撕裂的声音。 江浸月双手勾着周稚京,咬着唇强行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惊叫。 她不能叫,更不能怕。 从前的人生就像是雨天里的烂泥,若想脱身,周稚京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在—— 好在这男人生的貌美又俊俏,前途又不可限量,也不算是吃亏了! 男人都是狗东西,帅气的男人还能让她心情愉悦一些。 不亏…… 不亏的…… 周稚京的眼神烫的吓人,他整个人都烫的吓人。 “姑娘!” 门外的舒望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样,叫喊声中透着撕裂的绝望,那是她们姑娘好不容易才守住的清白。 只可惜,这惊呼声还没传进房中,舒望的嘴巴就被人堵住了。 “书房重地,别嚷!” 舒望抬头,瞧着娃娃脸的衣着像是个首领打扮,能一时一刻都守着周稚京的应该就是他那个影子副将周铎了。 周铎连拖带拽的将舒望拖到院子外面,还不忘贴心的关好门。 “这位姑娘,你喊什么!”周铎脖子一梗,翻了个白眼替自家将军不平道:“这样扑在我们将军马下的姑娘不成千也上万了,将军向来是理都不理的,你们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个乖了!” 舒望被他拽的手都红了,被他这么一羞辱,心头的委屈更甚。 都怪文尚书家那个不成事的公子!若不是他惹出的麻烦,自己和月姑娘又怎会沦落道现在这般。 从前在玲珑苑的时候,任谁也不敢对月姑娘不敬,这房中的人竟还如此粗鲁! 自己更是没用!不仅保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住自家姑娘。 舒望越想越难过,豆大的眼泪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 “你!你哭什么?” 她这一哭,周铎更是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转圈。 北境历练出来的男儿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就是怕这姑娘家的眼泪。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周铎一下软了声:“哎呦,好姑娘,你快别哭了,这这这……这要让人瞧见了还真当我欺负你了不成呢!” 舒望撇着嘴骂道:“你们主仆没一个好东西!你家将军欺负我们家姑娘,你助纣为虐也不是好东西!” “天爷啊!你们玲珑苑的姑娘能被我们将军看上那做梦不得笑出声来?你倒是义愤填膺的像是我们将军强取豪夺似的!” 玲珑苑出来的姑娘。 又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还丧着脸跟个贞洁烈女似的是有些招人笑话了。 舒望白着一张脸,脸色越发难看:“我们姑娘命苦才进了玲珑苑,可向来是干干净净的靠手艺吃饭,周副将未免也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这话音落得有些重了。 周铎自知理亏,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三分。 “那个,我从小跟着将军在北境长大,其实并分不清这京都里的这个苑,那个楼的……” 在周铎眼里,赌坊跟妓院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 这房中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瞧着也不像是未经过人事的样子…… 书房里那根半截的白烛燃到了底儿的时候,那一翻折腾才算是歇了下来。 桌案上一片凌乱,沾满了墨的笔尖染在江浸月凝脂一般的皮肤上,伴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新痕,更是刺的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那颈窝处,细嫩的地方隐隐透出些血迹来,丝丝凉凉的疼。 江浸月哼哼唧唧的从桌子上撑起身子,吹弹可破的肌肤被磨得有些发红。 心道:这周稚京长得人模狗样翩翩君子一般,怎的在这事上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她有些不满的咬着贝齿,满腹的牢骚,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生怕惹了面前人不快。 男人坐在太师椅中,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凉茶。 除了额头鼻尖处细密的汗珠和凌乱的下摆外,仍是一副富贵破天的贵公子模样。 狼狈的只有江浸月一人而已。 江浸月咬着牙,撑着打颤的身子从桌案上移下来。 周稚京耸了下鼻子,皱着眉,手腕一拧将人翻了过来。 “将军!”江浸月被吓得忍不住惊呼。 “落红了?!” 那片殷红让他确定,刚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血腥味并不是错觉。 江浸月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腿,仔细的整理着衣衫,声音带着欢愉后的娇懦:“周将军想来是常年在外有所不知,奴家虽是玲珑苑的招牌,凭的却是一双手在赌桌上讨饭吃,莫说是清白,就算是容貌也未曾有人见过。” 这话倒是不假,不论何时,只要江浸月出现在赌桌上,定是以纱覆面,干干净净露在外面的唯有一双巧手罢了。 周稚京拧着眉头没说话,温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 “说吧,你求什么?” 他的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半分柔情温度。 江浸月拢好了衣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奴家爱慕将军已久,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求名分,只想时时伴在将军身边,还请将军开恩。” 眼尾那抹红色还挂在脸上,半掩着眉的羞怯模样儿倒真像是一副情根深种一般。 周稚京抬眼瞧了瞧她,若不是提早让人去查过,还真要上了她的当不成。 “是吗?”周稚京低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揶揄道:“我与文尚书的长子是就是好友,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不如你陪本将军去叙叙旧如何?” 文尚书三个字让将江浸月白了脸,她虚晃了晃身子,咬了咬牙。 索性也不装了,身子往后一斜,嘟囔着个嘴,壮着胆子耍起小性子来:“将军明知道还要戏弄奴,怎么?是刚才奴家表现的不够好吗?” 果然是坊子里养出的女子,同大家闺秀到底是不同的,性子虽野了些,却别有一番风情。 周稚京瞪了她一眼,脸上挂了些笑,那笑意却依旧未达眼底。 他望着她颈窝处的红痣,心中一滞。 那双如冰窖一般的眼睛突然蔓进了一丝痛苦,他慢条斯理的喃喃道:“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这浸字,当真用的妙……” 不知为何,江浸月总感觉他的眼神凄凉的让人心惊,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应声,生怕这个反复无常的活阎王又升起了什么别的想法。 心底里只巴望着自己别看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确是有着一缕疼惜的…… 周稚京望着她半晌,目光落在她颈窝处,生了几分犹豫:“本将军差人送你去江南水乡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文尚书家那个长子是个锱铢必较的,得罪了他,还有……那位。 哪来的什么衣食无忧?只怕是逃到天边也无用的。眼下唯有牢牢的抓住眼前之人,才能获得一夕喘息。 她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泪眼汪汪的瞧着他:“求将军垂帘,不要赶奴家走。” 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着,尾音化成气声。 好一个娇滴滴的可怜人儿,让人瞧着心里便像是被狠掐了一把般疼的厉害。 生怕这是个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主儿,江浸月藏在衣袍下的手指微微冒汗。 这会儿子的惶恐从眼底冒出来,倒是真真儿的。 周稚京看着她,整个人冷得像冰窖一样,让人瞧不出喜怒来:“既然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日后可不要后悔。” 惊喜来的太突然江浸月反应不过来有些愕然…… 杏子一般的圆眼眨了又眨,嘴角慢了半分咧开。 这男人果然心思难测,明明知道自己故意利用,竟然还真就这么轻易的让自己进了这将军府? 难不成…… 他还有什么落红情节不成? 由不得江浸月细想,她忙欣喜的谢了恩, 眼尾的红晕一挑,刚才还规矩作揖的手灵蛇一般攀上了月白色的衣袖,轻拽着撒起娇来。 也不知为何,就是预感这冷面阎王能吃这一套。 第3章 大闹玲珑苑 不用等到第二日,周稚京将玲珑苑月姑娘收进房中的消息就在京都沸沸扬扬地传开来。 像是生怕江浸月会后悔一般,他等不及天亮,当夜便去玲珑苑要身契。 走的时候,江浸月累得窝在书房里睡着了。 小小的一只卷在周稚京临时休息的榻上,没了清醒时的算计,恬静的猫儿一般。 娇憨的面庞上还带着红晕,小巧的鼻尖上还有未褪去的汗珠。 搭在桌子上的一双手,真真是葇夷一般,细嫩酥软,仿佛没生出骨头来一般。 天生这样一双巧手,怪不得能在玲珑苑打响名头,更怪不得文言举气的要杀人。 目光落在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颈口。 周稚京有些出神的喃喃道:“江浸月,既然你自己撞上来便怪不得我,便当是上天迟来的补偿吧。” 夜越是深,玲珑苑里越是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白日里的翩翩公子,骰子摇到深夜,一个个发梢凌乱,衣衫不整,眼里的贪欲比夜色还重。 “周将军,真是稀客啊。” 玲珑苑的老板娘红珏与江浸月的关系亦敌亦友。 出事时她是盼着江浸月能逃出生天,如今真有人给她撑腰了,这心里却又不痛快起来。 有求于人,周稚京的态度还算是客气。 赌坊里浑浊的气息熏得他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一脸冷漠的样子,目光落在红珏身上,点了点头,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红珏轻笑了一声,甚是豪气的坐在厅正中央那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周稚京。 毕竟是掌管玲珑苑的老板娘,骨子里带出来的泼辣劲就算是对上大名鼎鼎的阎王将军也能有个三七开。 周稚京挥了挥手。 士兵们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跑了进来。 带刀的进来了,赌桌上杀红了眼的赌徒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人谁啊?” “这么年轻的将军,难不成是周家那位阎王爷回来了?” “瞧他这架势,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小点声!当心你的脑袋!” 窃窃私语声像是密道里的老鼠,周稚京有些不耐烦示意周铎。 周铎做了个揖,客气道:“红姑姑,这里面是月姑娘的赎身钱,我们将军说了,若是不够我们再补。” 箱盖打开,金黄色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饶是见惯了财帛的红珏都意外吸了口凉气。 竟是两箱黄金?! 也不知这江浸月使得什么手段,竟哄得周稚京能为她豪掷千金。 只可惜了……她得罪的是文言举那条疯狗。 “周将军还真是大手笔呢,月儿能将将军哄到如斯地步也算是没辱没了我往日的教导,只是……。” 红珏眼神流转,勾了嘴角又道:“整个京都都知道,月姑娘是我玲珑苑的招牌,如今我的招牌丢了,还得罪了文大公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难不成凭将军两箱子黄金就能将此事揭过去不成?” 周稚京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想要多少?” 有意思! 红珏歪头瞧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里是玲珑苑,京都最大的销金窟!区区几箱金子,将军就像买走我的宝贝是不是太看不起我玲珑苑了?!” 能做这京都第一销金窟的主人,红珏自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历来想从她手里出去的人就没有不扒一层皮的。 就算对方是威名远扬在外的阎王将军也不例外。 见红珏没有丝毫要放人的意思,周稚京垂在一旁的左手两根手指来回的摩挲着。 余光瞥见自家将军的小动作,周铎合了合眼,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的祝老板娘好运了。 “本将军才从北境归京,乏得很,这两箱黄金是周府的礼数,再加两箱是我周稚京的诚意,若老板娘还不肯放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稚京左手摸索的频率越发快了起来。 守了这玲珑苑这么多年,有权有势的来了这销金窟,对着红珏无有不三分尊敬的。 好久都没有尝过被人威胁的滋味了。 红珏眼底的笑意一丝丝消散。 踱步到周稚京面前,甚是嚣张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偏不放人,周将军还能杀了我不成?!” 话音都没落下,只见周稚京的左手微微翻动,动作间带起一阵微风,吹得衣袖飘飘。 红珏只觉得耳侧一凉,下一秒,痛感才缓缓传来。 “疯子!你是疯子不成?!” 红珏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红色的血迹,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周将军真是个疯批! 人,周稚京是要定了。 “这黄金,你收,还是不收?” 周铎不愧是周稚京的影子副将,下一秒,剑就已经架在红珏的脖子边儿了。 原本喧嚣的玲珑苑此刻安静的连根儿头发丝掉在地上都振聋发聩。 刚才还赌红了眼的赌徒们此刻都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生怕这周阎王一个心气儿不顺连自己也一块儿给活剐了。 剑刃抵着红珏娇生惯养的脖子,不一会儿就渗出血来。 红珏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般。 这一刻,她毫不怀疑周稚京真的会因为江浸月杀了她。 抵在脖子上的剑又往里挪了半寸,很显然,这阎王的耐心就要消耗殆尽了。 “收收收!” 红珏可不想拿自己命开玩笑,她赶忙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婢:“去把月姑娘的身契取来!快去!” 周稚京很是满意的接过身契,仔细妥帖的放好收进怀中。 没了架在脖子上的剑,红珏心中的恶气直冲天灵盖,她冲着周稚京的背影吼道:“月姑娘能在我们玲珑苑混的风生水起,周将军可别被她骗了,既然周将军执意要赎她,日后可千万莫要后悔啊!” 红珏的话消散在夜空里。 周稚京的脚步一顿未顿,直直走出了玲珑苑的大门。 脑子里回想起江浸月那八百个小算盘的机灵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女人,看来是出了名的鬼精。 倒是跟在一旁的周铎,忍不住为自家将军担忧起来:“将军,我觉得红姑姑的话不是全无道理,这月姑娘只怕是……” “是个祸害?” 周稚京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像是高悬在夜幕里的月亮,高贵又清冷,让人轻易不敢触碰。 他站在月光下,左手轻轻覆在揣着身契的心口处,眼前又浮现出那颗红痣。 像,实在是太像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她惹了什么麻烦,本将军都能替她摆平。” 这是我欠她的…… 第4章 杂种 “月姑娘,您请回吧,将军在里面忙着呢,说是谁都不见。” 这已经是江浸月第十五次被堵在书房门口了。 从那日之后,一连半个月她连周稚京的影子毛都没见到过。 看着手里还散着热气儿的莲香乳酪,江浸月叹了口气,腹诽道:也不知这马屁何时才能拍上…… 都说周大将军为了她这个狐狸精冲冠一怒为红颜搅了玲珑苑的场子,天可怜见,她可是连这狗男人的衣角都没见着,更别说那劳什子身契了,简直就是没影的事儿。 她!江浸月!京都大名鼎鼎的狐狸精本人根本见不上周大将军面这件事儿,传出去,只怕是都没人信呢! 天地良心啊!! 阴晴不定的狗男人,明明那日那般热情,转头又换上幅冷漠无情的嘴脸,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江浸月有些丧气的看着紧闭的院门。 从前在玲珑苑里学的都是赌术,这如何勾住男人?红珏也没教啊…… 这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寻来的靠山不会把自己撵出去吧? 她一想到周稚京那生人勿进的石头模样儿,还是忍不住后怕。 江浸月脑子飞快的转着,随手将乳酪送给了守在门口当门神的周铎。 心里装着事儿,她转身走的利索,倒是没有旁人的撒娇拿痴胡搅蛮缠,仿佛来送甜点不过是个过场。 瞧着江浸月欢快的没有半分吃醋耍小性子的背影,书房里的人恨不得捏碎了手里的笔杆子。 还真是头也不会啊…… “将军,月姑娘送来的,您瞧,还热着呢。” 人影刚消失在小径尽头,周铎就一溜烟儿的进屋,将那香甜的乳酪献宝一样的端了上来。 周稚京没说话,尝了两口,眉头微动了下。 甜了。 太甜了。 就这水准只怕真是来走过场的。 他瞬间兴趣骤减,勺子被扔回碗中。 叮当一声,瓷片轻砰。 周铎挑了眉,心道:呦!这是生气了~ “将军,我从未见您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若您真喜欢月姑娘,不妨给她个名分,省得她成日里受气。” 周稚京府上是有几房姨娘的,不过都是各个大人的人情硬塞进来的,他常年在北境驻兵,府里头的人根本都认不清楚脸。 偏生这些人后面的弯弯绕又太多,他懒得搭理,便索性都养在府里。 什么姨娘,在周稚京的眼里,这些人同府里的下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宽容了。 “受气?”周稚京眼眸微垂,书房里多了几分阴森。 周铎打了个寒颤,心里直犯嘀咕: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 江浸月踏进周府的第二天,周稚京的爱慕者们就跟饿狼一般,闻着味儿寻了过来。 周家早些年破败过,如今只留得周老太爷小妾还尚存人间。 周稚京向来不过问内院的事儿,也不过问这妾室的事情,在他心里不过是大宅院里多添双筷子的事儿,只要不给他惹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便也就罢了。 只这妾室却慢慢膨胀渐渐托大,对外也自称起老夫人来,打着周稚京的名头私下里没少收那些京城贵女们的好处。 这些贵女里又属文尚书家的嫡五女文鸳儿最甚。 如今两人更是沆瀣一气,将这府上搅得是乌烟瘴气。 从江浸月进周府开始,这文鸳儿几乎是日日要来寻她的晦气。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送完羹汤,江浸月还没等回到住处,半道上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啊,不对!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文五姑娘出门,自然是前呼后拥的,今日更是将府里的那几房姨娘们都叫了来。 几个女人围坐一团,叽叽喳喳的,面上各个都贵气逼人,全然一副人上人的样子,偏偏一出口都是些不堪入耳的。 什么娼妓、狐狸精、脏货的叫骂声混着女人们的嬉笑响彻了整个院子。 舒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扶着自家姑娘的手不自觉的使劲儿。 “啧,”江浸月轻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手劲儿见长啊,你是跟她们较劲啊?还是要掐死我啊?” “姑娘!她们说话也太难听了,日日在咱们院子头上骂,没这么欺负人的!” 舒望撇着嘴,大有一副想冲上去干架的气势。 江浸月却是笑嘻嘻的,并不在意:“怎么?她们骂,你是少块肉啦?咱们本就是得了周将军的庇佑的,这点气我还是受的起的。” 这虽受气,却好歹能暂时保住命。 若是成了一时口舌之快,惹得后宅不宁让周稚京不快再把她赶出去,那可就真是没活路可走了。 如今那冷面阎王闭门不见,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她心底也直犯嘀咕,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 江浸月是想着忍一时海阔天空,只可惜了,那文鸳儿可不是能见好就收的主。 大远远的,她便瞧见江浸月主仆俩了。 文鸳儿上上下下的将江浸月打量一番,心觉:不过是个靠风情上位的贱坯子罢了,定是用手段迷得京哥哥花了眼,她今日就要撕了这贱种的脸面! 傲娇的脖颈子一扬,声音又尖又细:“众姐妹都是家里好生教养出来的,定然与那些无父无母的杂种不同,没规矩的野狗才会私入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呢。” 她打听过了,玲珑苑里长起来的都是没人要的孤儿。 无父无母的杂种…… 江浸月的眸子暗了下来,刚才还勾着枝丫摆弄的手猛地一垂,压在枝条上的积雪哗啦一声落了满地。 一旁的舒望也跟着变了脸色,她瑟缩了下身子,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那不长眼的文五姑娘要倒霉了…… 从小到大,踩了江浸月雷池的,就没有一个能笑着全身而退的。 她家姑娘,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主儿。 风一动,雪雾如阳光下的细尘飘落,江浸月站在枯萎的枝丫旁边,从眼角到眉间皆是冷冽,仿佛能冻住这世间万物。 这会子,倒是颇有些像周稚京那个冷面阎王一般,只是,她身上的杀气可一点也不比周稚京少。 远处,一道带着怜惜的眼神精准的落在她单薄又倔强的身影上。 那刀削一般瘦弱的身板瞧起来甚是招人心疼。 第5章 那就给她个名分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杂种罢了,就算是来给姐妹们提鞋,咱们还嫌脏的,有人生没人养的小贱种也想跟姐姐们平起平坐,简直是笑话!” 文鸳儿的话像是被磨的四角锋利的石头,狠狠地砸向江浸月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脸。 她骂她没人要,骂她是无父无母的杂种,骂她有人生没人养。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戳进心里。 原本娇矜直挺的身子像是受不住了一般忽的一弯。 “姑娘!” 一旁的舒望眼疾手快的扶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双大手从后面拥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推开舒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那躯摇摇欲坠的身子。 江浸月原本的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对上这温暖胸膛的主人,正是周稚京。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力道很大,只稍稍用力,便像是能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中一般。 莫名的让人心安。 将人结结实实的护在怀里,周稚京尖锐的颌骨紧绷着,整个人愈发的凌厉凉薄。 无需说什么,单是他这个人站在这就足够震慑一切。 文鸳儿等人没想到周稚京会突然出现,刚才还肆意嚣张的几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此刻能遁地而去,生怕惹得周稚京不快。 缩在他怀里的江浸月美人无声落泪,瞧上去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碎。 她这幅做派落在文鸳儿的眼里就是故作娇柔,惺惺作态的狐狸精! 姨娘们嫉妒的眼神都快在半空中擦出火花了。 周稚京一向克制的眸子里似有碎玉泠泠,星星点点的落在江浸月身上。 往日里虽没什么男女之间的经验,可在玲珑苑也算是见过无数双眼睛,是不是真心疼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江浸月缩在衣袖里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眼尾的红晕更加鲜艳。 既然心疼,那索性就疼个彻底。 刚才还满身狠戾的人儿此刻低垂着脑袋,声若游丝带着哭腔:“将军……” 声音一出口,周稚京的眉头拧作一团,阴沉的脸色又暗了一分。 刚才送乳酪时还乖俏的像只小云雀儿让人心悦,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声音又嘶哑的让人钻心的疼。 她……曾经是不是也被人这般羞辱、欺负? 一想到这,周稚京眼里的杀气漫了出来,本就清冷的空气一时间仿佛能结出冰来。 寒眸撇过文鸳儿为首的花花绿绿,厌恶的能吐出隔夜的饭。 “周铎,传令下去:今日起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周府,若再让我发现,当日当值的全部发卖,一个不留。” “是。” 得了令,周铎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自家将军护在怀里的人儿。 这江姑娘当真是本事了得。 看来将军此次是真动了怒了。 周铎往前一步,杵在文鸳儿面前,毫不客气:“文姑娘,请吧。” 被当众赶客,文鸳儿简直气的要发疯。 “京哥哥!鸳儿与你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这女子根本就是个暗娼,不仅害得我哥哥成为京都笑柄,更害的京哥哥你受陛下责罚!这就是扫把星!” 文鸳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扯着袖子尖叫的模样儿,全然没有半分贵女应有的气度,活像个巷子里与人撒泼的疯妇。 “什么意思?!什么叫受陛下责罚?是因为我吗?” 江浸月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仰着,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在红珏的话本子见过的,一个男子若为了一个女子有所付出,那女子定是要做出一份万分心疼的模样来才对。 周稚京安抚道:“没事。” 若是她活着,定不会是这般胆怯的模样。 江浸月可是玲珑苑里养出的人精儿,更何况,周稚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烫得能点火了。 圆鼓鼓胖嘟嘟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了衣襟上。 这一下,时机正好,气氛也烘托的恰到好处。 简直就是砸在了周稚京的心口上。 “什么没事!京哥哥你戍守北境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为了这么个不上台面的暗娼被陛下仗责,她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当洒扫丫鬟也不配!我要撕了这个贱货!” 文鸳儿的叫骂响彻整个院子,她通红着眼睛看着心心念念之人,染得瑰丽的指甲折断在手心。 此刻,她怕是杀了江浸月的心都有了。 江浸月见她如此,更是配合着缩着肩膀。 周稚京的大手一下一下在那对颤抖的蝴蝶骨上耐心的安抚着。 这样单薄的身子,这样娇弱的人儿,如今将人护在自己身前了,定不能再叫旁人欺负了去。 他深吸了口气,心底暗暗做了个天崩地裂的决定。 无所谓,周稚京如今不畏惧任何,只一心想护住心中之人。 周稚京听出来了,这一群女人不依不饶叽叽喳喳的不过是在拿江浸月的身份说事。 他望着怀里的人儿,冷冽的眉眼间透出不加掩饰的心疼。 “周铎!去找人问吉!从今往后,江氏就是我周稚京的侧夫人,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她不敬!” 既有人欺辱她出身低贱,那他便给她一个再不受人欺辱的身份。 一向淡定的周铎倒抽一口凉气,大眼睛似乎要瞪出来一般:“侧、侧夫人?!” 侧夫人虽比不上夫人,那也是堂堂正正迎进门的,以后也是要做主子的人。 她江浸月……凭什么? 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小脸忽的抬起来,羽扇一般的睫毛吧嗒吧嗒扇的飞快:“将军?” 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周稚京还真跟传闻中的说的一样疯,竟然要娶她一个贱籍女子做侧夫人! 疯子! 这回遇上真疯子了! 正主还没开腔,一旁的文鸳儿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起来:“这贱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娶个贱籍做侧夫人,真不怕陛下降罚吗?!” 周稚京的眼睛没有一丝一刻离开江浸月的身上:“无需外人费心,这是本将军自己的事!” 江浸月再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本想着寻个暂时的靠山,不成想,竟真掉进了福窝里! 人精似的小脑袋摇了摇,刚才还委屈叭叭的小模样瞬间变脸,笑得像吃了蜜一般。 她仰头看着周稚京,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便提着裙摆掂着脚尖儿,小兔子一般的撞进周稚京的怀里。 第6章 撞大运了 当着众人的面,一向面冷心冷的周稚京将江浸月拎起来打横抱在怀里,修长有力的手臂怀玉一般的小心护着怀里的小人儿,状似万分珍惜。 他目不斜视的一路往书房走去,任由的旁人嫉妒的红了眼睛。 简直是撞大运! 江浸月纤纤玉手一勾,那双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面庞爬满了绯色。 她轻轻把头埋在周稚京宽阔的胸膛上。 男人身上的雪松味溢进鼻尖儿,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心底简直快要乐死了。 话本里向来都是白捡的美娇娘,谁想到她江浸月不仅死里逃生还能白捡个俏夫君! 有了这么个靠山,江浸月心中狂喜:上天果然待我不薄! 她实在是忍不住偷偷抬了抬眸,做贼一般地望向周稚京。 冷是冷了点,性子也有些别扭。 但有一说一,这张脸生的是真不错啊! 俊秀又不失硬朗,怪不得能迷得文鸳儿不顾身份硬闯周府。 进了书房,关了门。 江浸月的手还牢牢地勾在周稚京的脖子上,没有本分要放开的意思。 “下来。” 毫无感情甚至带着点愠怒的两个字一瞬间将江浸月拉回现实。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周稚京身上跳下来。 “哎呦——” 裹着红晕的小脸儿皱成一团。 没控制好力道,扭得脚腕生疼。 江浸月皱皱巴巴地站在一旁,心里委屈的要命:怎么每次都这么狼狈。 周稚京垂着眼帘看她,浸在寒冰中的眼眸仿佛被春风吹过一般有了丝丝裂痕。 深吸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看着眼前的娇娇儿,又一把将人抱起,放在书案上。 江浸月生怕惹得这阴晴不定的阎王爷皱眉,拼了命的将惊呼声咽在喉咙里。 一双杏眼瞪得圆鼓鼓的瞧着他,慌乱中带着无措。 周稚京没说话,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抓住她刚才扭到的脚,利索的替她拖了鞋袜。 白生生透着肉粉色的小脚掌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 江浸月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没出息的耸了耸肩,下意识的想要往后撤。 “别动!” 周稚京低着头,像是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一般,更用力地握着,仔细又耐心的观察着她肿起的脚踝。 温热的手指小心的按压在肿起的脚踝上,一下又一下细致的揉着,像是在呵护至宝一般。 “怕了?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扑到本将军怀里的时候不是挺勇猛的吗?” 明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臭石头样子,语气里却带了明显的戏谑。 江浸月眨了眨眼睛,使劲儿看着眼前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缓了半晌,她才半壮着胆子顶嘴道:“将军护着浸月,浸月心里自然是不怕的。” 揉脚的手指一顿,周稚京那双寒冰一样的眸子里蒙上一层细细薄薄的雾气。 若是当年自己也能护住她…… 见周稚京不说话,江浸月的手攀上他的胳膊,略带试探的问道:“将军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平日里胆大妄为的眼睛里写满了小心翼翼,如同一只生怕被人丢弃的路边的小狗。 “你希望是真的吗?” 周稚京抬眸,将话抛还给了她。 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无尽的深渊,江浸月从里面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攀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点点收紧,眼神里露出恐慌的模样。 周稚京上前迈了一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俯身低头,刚才还温柔似水的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毫不留情的用力将她整张脸扬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 像。 不仅那枚红痣像,眉眼的影子也像极了。 仔细瞧,江浸月眉眼间的样子跟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 若不是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周稚京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江浸月扬着头,那双杏眼黑白分明的瞧着他,活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红唇微启,她喃喃道:“浸月蒲柳之身,若能得将军爱护,此生此世绝不负将军。” 樱桃般的口中带出游丝一般的气息,娇媚的落在周稚京的目光里。 二人姿势密不可分,江浸月看的清楚他高贵的皮肤上被激起了一片疹子。 果然没错,这男人就是吃这一套。 周稚京没说话,眼神落在她颈间的红痣上。 十三年前,他错过一次了。 这次他想把人留在身边,就当是真的…… 江浸月被他横抱在怀里摆弄了半天,早上起床梳了一个时辰的发髻被弄得松散。 她干脆扯了脑袋上摇摇欲坠的簪子,心里抱怨到:简直斯文败类!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暴殄天物! 周稚京撇她一眼,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你别是偷着骂我呢吧?” “将军可别胡说,奴家哪敢呀?!”江浸月杏眼一眯,笑的谄媚。 得了周稚京的承诺,江浸月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懒洋洋的倚在周稚京的怀里不想起身,一只胳膊支在他的肩膀上,悠闲的荡悠着。 许是刚才的亲密让她放松下来,柔弱无骨的小手像河岸边被风吹起的柳梢儿有意无意的从他坚硬的背脊上划过。 江浸月这双手经过训练比寻常人的更加敏锐。 饶是隔着衣物,她仍能清晰的感知到周稚京身上的疤痕。 一道一道错综复杂,像是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的网。 眼尾的红晕还未散去,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周稚京出神:这男人在北境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好好的身子竟糟蹋成了这幅模样。 脑子跑了神儿,手上自然没了轻重。 “嘶——” 周稚京剑眉倒竖吸了口凉气,一把抓住江浸月乱动的小手:“干什么?谋杀亲夫吗?” “胡……胡说什么呢?!” 江浸月被他露骨的眼神望着,脸烧的抬不起来。 看她满脸羞怯的样子,周稚京哑然的笑了笑。 啪 大手在那浑圆的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周稚京哑着嗓子:“起来。” 江浸月那张薄面皮羞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她咬着牙听话的从他膝上跳下来。 还未来得及着鞋袜的脚直接站在地上,釉白的像是上好的白瓷。 “去,去把架子上左手边第二列第三行格子里的绿瓶子拿给我。” 周稚京纹丝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大爷一样的指挥着。 刚才被拍的那一巴掌还让江浸月有些羞愤,她恶从胆边生:“不……去” 去字还没说出口,抬眼就对上了周稚京惨白的脸。 刚才还冷峻的活阎王似的男人此刻虚弱的倚着椅背,那张鬼斧神工的脸上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将军,你怎么了?” 江浸月心里一慌:这刚抱上的大腿可别倒了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救救小女子的新“大腿”吧! “别怕,去把药给我拿来。” 第7章 鞭笞之刑 大约是生了病的缘故,此时虚弱的周稚京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温柔了。 按照他方才说的,江浸月找到小药瓶。 月白色衣袍下浸出丝丝点点的血迹。 直到周稚京脱到最内层的里衣。 站在他身后的江浸月不自觉的紧攥着手里的瓷瓶,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江浸月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丝毫没察觉到周稚京用了内力,让血流的更加凶,大有一副快要止不住的架势。 “怎么了?害怕了?”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僵硬,周稚京挑挑眉,一丝得逞的快感转瞬即逝。 看着怖人的伤口,江浸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将军回京已有月余,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伤?” 这些伤看起来像是新伤,且错综复杂,几乎布满了整个脊背。 玲珑苑从前惩治不听话的下人时就会用水沾湿了藤条,抽在身上,格外的疼,若不仔细的将养上半月,小命都要不保。 江浸月见过那样的伤口,边缘翻起来漏出鲜红的肉,稍微一动就会殷出血来。 像是一条条细细的河流,河床也清晰可见。 就跟周稚京背上的伤一模一样。 “这是鞭伤?!”江浸月忍不住惊呼:“什么人?竟然敢对将军用如此重的刑?” 周稚京轻笑了一声,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当今天下,除了陛下还没人敢罚我。” “陛下?”江浸月更是不解:“将军驻守北境数年,屡立战功,如今班师回朝理应封赏,陛下为何要要罚?还下如此重手?” “一点小事罢了。” 周稚京不说话,沉默的背影仿佛有些委屈似的。 江浸月的脑子嗡的一声,她突然想起刚才文鸳儿的鬼叫。 心中气血翻涌,不妙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 这一道道要命的伤口…… 难不成…… “是,是因为我吗?” 江浸月犹豫着开口,这话像是烫嘴似的,声若蝇蚊。 若不是……那多尴尬…… 若是…… 她心中更是杂乱。 屋子里安静的近乎诡异,每一个呼吸都度秒如年。 “嗯” 背对着她的男人轻点了下头。 这……承认的是不是有些过于爽利了? 周稚京的坦诚反倒是让江浸月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浸月又问:“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是。”周稚京又点了点头。 像是还嫌不够,他又补充道:“不仅如此,还有文老头跟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陛下若不降罚,恐难堵那群文官之口。” 周稚京冷静的很,像是被弹劾之人不是他,亦像是被鞭笞之人也不是他一般。 这语气平淡的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这一身伤竟都是为了自己。 江浸月心里泛起微酸,自己只是想活命而已,却不成想给周稚京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竟然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本不愿欠他太多,如今看来怕是已经晚了。 江浸月眼眶一红,没再说话,乖乖的给他上药,一点一点的蹭,小心翼翼生怕会弄疼了他。 本就绸缎一般的手指蘸着清清凉凉的药膏抹在伤口处。 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周稚京的紧绷着的背脊。 想必……是疼的要命的吧。 若是自己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苦。 可周稚京却自己全担了,若不是今日凑巧发现…… 前几日他闭门不见,该不会也是因着这伤的缘故吧? 越想脑子越乱,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样重的情,日后可怎么还才好? 沉默着上完了药,江浸月小心的将那药瓶放回原位。 她站在柜子旁边,不肯再到周稚京身边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再碰到伤口。 “将军刚才说的侧夫人的话,不如就作罢吧。” “为何?” 周稚京整理衣衫的手一顿,眼里泛起恐慌,他没抬头,生生又将惊恐压了回去。 面儿上波澜不惊,实则听到她不嫁心里慌得要命,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没这么慌过。 江浸月继续道:“光是让我进府,将军就吃了这么多苦头,这并非浸月本意,浸月不愿成为将军的负累。” 纤细的双手扭成一团,江浸月低着脑袋一副委屈的小女儿作态。 心道:我只是想寻个暂时的跳板,并非要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都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日后想要开溜只怕是会难上加难了。 再说……我现在一定显得又贴心又懂事又让人怜惜吧? 红珏说过的,男人最是喜欢示弱的女人了,说不定他一心软就同意了,虽说现在没名没分,可到时候走起来也能轻松些。 周稚京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才抬头瞧她。 像是看琉璃花瓶一般瞧了她半天。 一开口,就带着些许的嘲弄:“当日倒在我车架前,又爬上我这书案的时候,月儿你怎的不怕给我招惹祸端,怎么如今见陛下降罚就怕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亦或是月儿觉得在我身边目标太大,你觉得不安全了?” 小心思被戳破,江浸月心里直呼难搞。 这周稚京简直精的像鬼一样。 好在她的演技和心理素质都超群。 杏眼里立刻含了眼泪,一张娇嫩的脸上全是委屈:“将军若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便觉得吧!若是觉得厌恶把我赶走也行!” “真是小女子的心,娇气的紧,说也说不得你半句。” 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周稚京反倒是一乐,伸手在她的小脸儿捏了一把。 做戏就得做全套! 江浸月头一歪躲过他的手,将性子耍了个十成十。 “好了。”周稚京难得的温柔起来,他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一把搂住:“我伤的这么重,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来看我就算了,如今说你一句你就闹着要离开将军府了?谁将你养的如此大的脾气?” “我又不知道你受伤!” 江浸月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处,被他紧紧的搂住,反驳的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周稚京有些意外,他原想着以江浸月的身份总会跟府外的人联系的,没想到她竟还真就过起了世外桃源不问世事的日子。 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周稚京哄道:“是我的不是,我应承你,往后无论大事小事我都让周铎告诉你,好不好?” 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拼命的摇。 她呼的一下扬起脸来,白嫩嫩的小脸哭的有些发红。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那双含情眼裹着泪水,像是淬了毒的迷药一般,让人望进去便着了魔般心神意乱。 像。 连眼睛都像。 周稚京望着那双眼睛,像是溺水之人,他不想求救,反倒渴望着溺死在这汪水中。 喉咙微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好,我答应你。” 他想大概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 周稚京的双手放开那杨柳般的腰肢,转而捧起那娇花一般的脸颊。 他像是个虔诚的信徒,用近乎卑微的语气问道:“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江浸月的呼吸猛然一滞。 汹涌的爱意裹着浓重的哀伤将她包围,不知为何她一时竟提不起勇气来反驳。 违背着良心,江浸月点了点头:“只要将军愿意,月儿愿意永远守着将军。” 亲耳听见她的承诺,周稚京才如释重负吧松了口气。 几乎是转眼间,刚才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冷漠。 周稚京放开她,轻勾了下嘴角:“就算你后悔也没用了,这辈子你无论生死都只能在我身边,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 语气里的阴鸷让江浸月心头一跳。 生怕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江浸月努力将心里的异样压下。 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对着他甜笑:“月儿就待在将军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8章 最好的选择 那日过后,周稚京忙的脚不沾地,江浸月每日能见着他的时候并不多。 他上朝时,江浸月还在赖床。 他回来时,江浸月早就就寝了。 只是每日起床的时候,她都能看见床榻另一边睡过人的痕迹。 连带着被子上也沾染着周稚京身上清冷的白松气息。 “姑娘,您起来啦~” 舒望端着水从门外进来,喜滋滋的看着江浸月。 “你这丫头脸上是一点儿不藏事,怎么了?什么好事啊?”江浸月懒洋洋的半靠在床榻上,没有半分要起床的意思。 舒望嘴巴咧的更开:“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江浸月的依旧是副懒散的模样,这几日她探过周稚京的口风,这哥们大有一副非娶不可的架势。 真是让人头疼。 舒望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姑娘您睡着了不知道,今儿早上将军起来的时候,周铎伺候时说吉日已经看好了,让将军有空去挑一个!将军啊要迎您过门了!” “嗯,那你便替我准备吧,我不喜太热闹的,低调点就好。” 江浸月点点头,心里乱麻一样,难不成还真就要嫁了? 舒望不知道自家小姐心里的小九九。 依着她看,将军是真心喜欢自家小姐的,不然也不能日日都跑来挤在这么个小床上睡。 只是不知为何,没人的时候小姐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儿。 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太复杂,她不懂,她只知道安心跟着姑娘准是没错的。 周稚京将上好的月影纱拿来给她做床幔,纵是再大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让人舒适的暖意。 江浸月半个人都被笼在那月影纱下,白皙的皮肤甚至有些刺眼。 她不笑的时候,那生人勿进的气息跟周稚京有的一拼。 果不其然,今日的周稚京回来的特别早。 刚到晚膳时分,便遣周铎来请人了。 “舒望,你去拿那套水蓝色锦缎银线绣蝴蝶的裙子来。” 江浸月坐在铜镜前,细细描了描眉,用了个水粉色的口脂,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跌落凡间的精灵,透着一股出尘的气息。 蓝色锦缎裹着她曼妙的身姿,将她傲人的身形展露无遗。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满意。 半晌,才伸出手,将领子扯得大了些,将整个脖颈都露在外面,才满意的起身。 天气虽有慢慢转暖的迹象,但终究还是冬日。 江浸月慢慢腾腾挪到周稚京那儿的时候,身上的皮肤都冻得有些发青了。 周稚京见状皱眉:“周铎,再添些火来。” 舒望一边帮自家姑娘整理裙摆,一边笑道:“将军不知,我们姑娘特意挑了这一身穿给将军看呢,一心想着心上人,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冷不冷的~” 一句话说的周稚京怒气骤消。 江浸月红着脸,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也不知羞!再在将军面前胡说看我不狠狠的罚你!” 舒望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错啦~”,说完就识趣儿的退了出去,不打扰小两口的二人世界。 周稚京坐在主位上,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袍。 今日两人的衣着倒很是相配,宁静的氛围感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这衣服很好看,很衬你。” 江浸月紧贴着他坐下,小脑袋微微一弯,娇俏的脸上早没了羞涩。 一改方才的模样儿,像是变了张脸,她的声音像是泡在蜜罐里的糖:“将军喜欢就好,月儿可是挑了许久呢~” 周稚京哑然失笑,他见过的女人不少,这么明晃晃不掩饰的江浸月还是头一个。 “你不必为了讨我欢心绞尽脑汁,做你自己便很好。” “将军高兴,月儿才开心,月儿心甘情愿为了将军绞尽脑汁。” 含着情丝的眼睛脉脉的看着周稚京。 这双眼睛不知何时起有了变化,少了些初见时的防备,现在充满了无法克制的爱意。 如此便好,若是真爱,便不会离开了吧? 一想到这儿,周稚京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来,让她跨坐着,双手扶在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目光所及之处刚好是颈间的红痣。 “将军!这样可怎么用饭呀!将军别闹……” 如此亲密的动作,惹得江浸月忍不住娇嗔。 周稚京忍不住逗她,蹭着她的鼻尖、耳后,故意撩拨。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在薄如蝉翼的肌肤上,雪白之上泛起阵阵红晕。 “将军……,别……,别闹……” 扭动间,江浸月的裙摆不小心蹭到桌边的碗筷。 哐当…… “将军!” 瓷器掉地摔个粉碎,周铎应声推门进来。 一进门,他就恨不得自戳双眼…… 看了不该看的,不会长针眼吧! “出去!” 周稚京还埋在江浸月的颈间,头也没抬,只声音带了些沙哑。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 江浸月羞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忍不住捶在周稚京身上,闹起了脾气。 “好了好了,乖~” 周稚京摸了摸她扁扁的肚子,想着先放过她好好吃饭,晚些再收拾这个娇气的小东西。 江浸月嘟着嘴,小声的不满,又怂又气:“脸都丢光了呀!” “我给你撑腰,这府上谁敢笑你?”周稚京的语气越发宠溺。 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得江浸月脸上有了点儿笑意。 刚准备正经吃饭,周稚京又开了口:“快吃,吃完了去书房挑个日子。” 夹菜的筷子顿住,江浸月装作毫不知情,一脸懵:“什么日子?” 周稚京瞥她一眼:“过门的日子,我说过要给你侧夫人的位置。” “将军……我不配的。”江浸月的声音低了下去,脑袋恨不得埋到饭碗了。 周稚京疑心重,她深知自己此刻不能开心的太明显。 果然,周稚京很是吃装可怜这一套,江浸月越是示弱,他越是想要护住她。 “本将军向来一言九鼎,侧夫人的位子我即许给了你,那你便是这世间最好的选择。” 铿锵的字眼每个字都狠狠的砸在了江浸月的心上。 若是记得没错,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 她的头埋的更低,这次眼睛里真的续起了茵茵的雾气。 第9章 立春就是吉日 钦天监一口气送了五六个吉日来。 江浸月杵着下巴坐在书案前挑了许久也没定下来。 “这钦天监也太着急了?这些日子都这么近,连准备都来不及!” 她坐在周稚京的椅子里,腿有些够不着地,一晃一晃的来回打着晃,左看右看都没有太满意的。 一旁的周稚京捧着本兵书,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听她抱怨,便赶忙抬头哄道:“若是挑不出来便不挑了,我瞧着立春那日便是吉日,宜嫁娶,不若就那日吧。” “立春?”江浸月皱眉,扒着指头算了算:“还有月余就要立春了,是不是太着急了?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东西都由府上准备,你不必操心,只安安心心的等着当新娘子便好。” 江浸月闻言抬头瞧着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屋子的小妾姨娘们。 冷哼了声,将手里写着吉日的条子扔在一旁。 “那就都听将军的吧,反正将军也有经验了,将军说来的及那想必定是来的及的!” 周稚京愕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放下手中的兵书,跟江浸月挤在一个椅子里。 屋子里地龙烧的旺,两人紧挨着,清晰的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怎么了?吃味了?” 周稚京含了笑意,故意在她耳边轻问。 江浸月扭了扭身子,半背对着他,嘴硬:“才没有。” “我也没有。”周稚京从背后抱住她,跟往常一样,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什么没有?”江浸月不解,她偏头,整张脸皱的跟个小包子似的。 “没有经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周稚京的声音低沉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一瞬间,江浸月只觉得耳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跳加速的快要不能呼吸,却又有些莫名的害怕。 江浸月这次真慌了神儿,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红着脸从周稚京的书房里逃了出去。 往外跑的时候,正撞上守在门口的舒望和周铎。 “姑娘可选好日子了?” 二人异口同声。 江浸月头也没回,声音留在原地,人已经提着裙摆跑远了:“都听将军的!” 舒望揉了揉眼睛:“姑娘……是不是脸红了?” 周铎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根本没心思听她说的什么,只跟着点头应承:“舒望姑娘说的都对。” 虽是侧夫人,周稚京硬生生的办出了一副娶正妻的架势。 周府上下连只蚊子都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后院里忐忑不安没人搭理的姨娘们。 要论忙,谁也忙不过江浸月这个新娘子。 周稚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新人亲手绣盖头便能永结同心白首不离的说法。 百忙之中,把京中最好的绣坊——平康坊中最顶尖儿的赵绣娘给请进了府里。 一天一条小黄鱼,就为了教江浸月绣盖头。 只可惜,江浸月这双手能将骰子玩的出神入化,可偏偏就是学不会拿绣花针。 一周过去了,连个框架也没绣出来,累的赵绣娘是夜夜叹气,生怕得罪了将军府。 “不学了不学了!” 第无数次扎着手后,江浸月将那绣花针啪的一下往绣棚上一戳,抱着胳膊死活就是不干了。 “江姑娘,您刚学女红,难免会有扎着手的时候,往后小心就是了,这盖头可不能不绣呀,这喜日可就在眼跟前儿了。” 赵绣娘看在一天一条小黄鱼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哄道。 江浸月丧气的看着盖头上歪七扭八的绣线,眼睛一转便想到个省劲儿的好法子。 她转了脸儿,笑嘻嘻的瞧着赵绣娘:“姐姐!好姐姐!你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就算是学恐怕也赶不上婚期了,不如这样!你替我绣,到时候就跟将军说是我绣的,反正将军也看不出来,你拿了小黄鱼,我得了盖头,还能让将军高兴,这不是一举三得!” 这话一出,赵绣娘的冷汗都滴下来了。 江姑娘……祝你好运。 见赵绣娘不说话,江浸月凑得近了些,晃着她的胳膊哄道:“姐姐,好姐姐了,你就答应我吧,这屋子里除了咱俩没别人,你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肯定没问题!” 赵姨娘的脸更白的吓人了…… 不等江浸月再劝,周稚京带着愠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是好算盘啊!” 江浸月一愣,冷汗嗖嗖的从背后冒出来。 这也太寸了。 她僵硬着转头,动作搞笑的像个提线木偶,脸上还不忘露出讨好的笑:“将军,您怎么来啦?今日不忙啊?” 看她这幅模样,周稚京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不忙,不然本将军怎么看得到这出好戏?不愧是本将军的女人,真是聪明啊!” 赵姨娘见气氛不对,赶紧找借口遛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儿。 江浸月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心里哀嚎:我真是……谢谢你! 周稚京的视线越过她,往一旁的绣棚上看去。 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周稚京忍不住皱眉:“不是都传你这双出神入化吗?怎么到了这儿就不灵了?” 江浸月腹诽:那本姑娘从小练得是骰子又不是女红,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不知道啊! “将军你看!” 圆滚滚的大眼睛又是一转,江浸月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愁眉苦脸的要命。 她举起手来,伸到周稚京面前:“我是真的学不会嘛,你看我的手都戳了好几个血窟窿了!” 周稚京一把握住那双嫩白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这倒是没撒谎,那葱白一样的手指尖确实戳了一个血泡,有新伤的,也有快要愈合了的。 “人家真的学不会嘛,太难了!” 瞧着他眼底闪过心疼,江浸月赶紧趁热打铁,整个人都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来回晃着撒娇。 看了看指间的伤,又看了看绣棚上的歪七扭八。 周稚京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用力的在她鼻子上一刮:“你个小夯货,不知道浪费了本将军多少小金鱼!” “将军,手手疼疼~” 江浸月装听不见,恨不得将手戳在他眼睛里。 周稚京无奈,只得作罢,认命的给她上了药膏。 陪她闹了一通,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周稚京:“去,多点一盏灯,放在绣棚旁边。” 江浸月只看一眼那绣棚就烦的紧,她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周稚京,嘴里黏黏糯糯的喊道:“将军~月儿的伤口还疼呢~” 周稚京瞥了她一眼,不容置疑道:“叫你去就去。” 江浸月丧着小脸,磨磨蹭蹭的还是点了盏灯放了过去。 周稚京将屋子里的贵妃榻直接拖到了绣棚的旁边,扬了扬下巴朝江浸月示意:“你去那儿吧!” 绣棚面前??? 江浸月满脑袋问号:这是什么癖好啊? 生怕再惹恼了周稚京,江浸月小声道:“这边不安全,旁边有针,扎到就不好了。” 周稚京杵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 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看着眼前的人儿,周稚京是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 江浸月委屈,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本来就是嘛!那不小心扎到怎么办?我听人说了针可是会随着身体游走的,那好好的床榻不去,非要在这儿做什么?” 周稚京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行将那张委屈的小包子脸抬起来,一脸玩味:“我是要你老实呆在这看着我绣,你想什么呢?嗯?” ……江浸月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刚才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在时间紧迫,周稚京逗了她两句,便放开了她,没再深究。 明晃晃的火苗有规律的跳动着。 火烛映在周稚京的脸上,给他冷峻的脸上添了一丝柔和。 那不听话的绣花针到了周稚京的手上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绣出来的花样又细腻又好看。 津津有味的瞧了一晚上,江浸月忍不住问:“将军怎么还会做女红?” 那绣花针的手顿了一下,周稚京道:“北境贫寒,补衣服什么的都是常事,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会了。” 这话倒是能糊弄住从没拿过针的江浸月。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将军当时为何会去北境?” 第10章 成婚日 周府有十余年没办过喜事了,周稚京和江浸月又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俩人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实则都慌得要命。 “江姑娘,您看这红烛要什么款式的好?” 周稚京的奶母子福妈妈捧着一碟子喜烛进来时,江浸月正双手抱膝窝成一团望着那将将绣成的盖头出神。 从前玲珑苑有姑娘被赎出去的时候,她见过。 那红盖头上不是龙凤呈祥就是鸳鸯结对,都与她眼前的这顶不同。 周稚京绣的是梧桐花丛里一只翱翔的凤凰。 美则美矣,就是有些…… 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虽是娶侧夫人,但好歹是周府的喜事,周稚京又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整个京都都眼巴巴的盼着,就等着借这次喜宴能攀上周稚京这棵大树。 红烛喜宴,整个周府都红茵茵的一片,绣着金线的喜帐层层曼曼,梦幻极了。 “姑娘,周将军对您可真好,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正妻呢。” 舒望踮着脚透过门缝往外看,一脸喜滋滋的,仿佛成婚是她自己一般。 江浸月抬手摸了摸蒙着的喜盖头,平静如水般的心里终究还是泛起了圈圈涟漪。 “舒望,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舒望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姑娘,新妇在揭盖头之前可不能吃东西,这周府人多眼杂的,坏了规矩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就算舒望不说,江浸月也能想得到,今日周稚京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们只怕是死死地盯住她这院子,巴不得挑出错来,好能一把将她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折腾一天了,这规矩再大难不成还能把人饿死不成?”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江浸月才懒得理那些所谓的规矩。 “姑娘~” 舒望还想再劝,却被江浸月咕噜噜的肚子给打断了。 这桌子上的吃食都是福妈妈按照规矩讨个好兆头用的,一样样均过了目载了册,清点过的,半点也动不得,只眼巴巴着瞧着馋人。 手捂在小腹上,江浸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舒望了,你从后边小路偷偷去,再偷偷回来,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快去快回,不然你家姑娘可真要成第一个饿死在自己成婚之日的新娘子了!” “呸呸呸,姑娘莫要胡说!我去就是了,您可乖乖坐着等我,我马上回来。” 舒望没办法,只得偷偷开了道门缝溜了出去。 听着外边喧闹的声音,江浸月叹了口气。 这还不得喝到天亮啊?这盖头什么时候能揭开? 闷死人了。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喜床上,从一开始的规规矩矩,到后来把花生桂子什的拨到一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还好把舒望支出去找吃的了,不然那丫头瞧见自己这懒散的模样定是又得老妈子上身唠叨着那些劳什子规矩了。 不过……这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吧,这舒望怎么还不回来? 江浸月皱了下眉头,心头突然有一丝不安。 甩了甩头,安慰自己道:“不会的,这可是周稚京的喜宴,不会有人不开眼敢在今天闹事的。” 话音还没落下,一声声急促又尖锐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一瞬间,江浸月只觉得后背一凉,像是被人用刀抵住了后脖颈子。 她抬头,顺着声音寻去,一直健壮的红隼鹰勾一般尖锐的戳破了窗户,歪了歪头,黑乎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这红隼,是那人豢养的。 十余年前,江浸月偶然见过那人喂他养的红隼,如鹰一般的小兽嘴下啄的是没用的弃子。 身边活生生的玩伴成了鸟兽的吃食。 那天眼前的猩红与今日府上的层层红幔渐渐重叠。 江浸月忍不住冲出门去,抱着院子里那颗上千年的梨树发了疯的干呕。 吐的昏天黑地,好在前院里请的戏班子唱的正盛,并没人发现她这里的异样。 又是一声尖锐的啼叫。 那红隼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儿,一个俯冲停在了江浸月的面前。 寸步不让,果然随了主人。 这红隼叫如此明目张胆,看来自己还是错估了那人的势力,周府竟也像是他自家的后院一般。 看来今日这房门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了。 江浸月一手扶在梨树上,一手摁住翻腾的胃海,强忍着反胃。 认命般的调整了下呼吸,冲着那鸟儿说道:“走吧带我去见他。” 躲,从小到大,她根本没有躲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踏出门前,江浸月顿住了脚步,她冲那鸟儿道:“你等我一下,很快。” 快步转身跑回房里,将掀了一半儿的盖头小心的整个儿揭下,生怕头上的朱翠一不小心勾了线。 仔细的将那盖头放妥帖了,又管好了窗棂,看好了四下没有尾巴,才跟着那红隼走了。 那红隼轻车熟路的带着江浸月在周府拐来拐去。 江浸月:“还真当自家后院了。” 红隼一直将她带到了一处茂密的假山林子里,才停了下来。 它扑棱扑棱翅膀,冲着那黑漆漆的假山深处猛冲了两下,似是在催促江浸月赶紧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 江浸月凝视着黑漆漆仿佛能吃人的假山深处,她在周府住了这些时日还从未注意过府上有这种地方。 今日喜宴虽来了不少人,可此处如此僻静冷清,路上竟连个过路的佣人都没有,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想必是叫破嗓子都未必有人听得见。 看来这地方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才刚死里逃生,又撞大运莫名成了周稚京的侧夫人,眼见着生活就要有转机了,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岔子。 见她犹豫着不肯往里走,那红隼更是着急的在她脑袋顶上盘旋。 江浸月依旧杵在原地不肯上前,红隼实在忍不住压了两下嗓子叫了两声以示威胁。 还没来的及让这只该死的鸟儿闭嘴,江浸月就被一股强大不容拒绝的力道给扯了进去。 很显然,那人已经没有耐心了。 惊呼声还卡在嗓子里,江浸月被人封了穴道已经叫不出来了,她像是只破败的布偶娃娃,被暴力的,毫不怜惜的摔在地上。 闷闷的撞击声在一片漆黑寂静中让人振聋发聩。 第11章 朝堂 “小月儿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看样子这周稚京确实对你不错,几日不见,小月儿养的更娇贵了呢~” 江浸月疼得蜷缩在地上,大红色的喜袍沾了泥土,一块一块的污渍粘在一起,混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娇俏的脸庞一片惨白。 表面再娇贵的花儿被踩尽了烂泥里,等着她的也不顾只有狼狈罢了。 “怎么不说话?你这张嘴不是很能说吗?竟哄的周稚京那个蠢货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人顿了顿,俯下身子,苍劲有力的手指掐住江浸月的下巴:“你那是什么眼神?还真当自己是这将军府的半个主子了?别痴心妄想的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瑟缩在大红喜袍里的江浸月毫无还手之力,像被扯断了的风筝,由得他随意羞辱。 半晌,那人打也打累了,骂也骂够了,方才解了江浸月的穴道。 猛地被解了禁锢,一大口空气涌进鼻腔,江浸月一时有些不适应,猛烈的咳了起来。 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肋骨上:“小点声,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嗯?想把你那将军丈夫引来救你吗?别做梦了!” 江浸月无奈,数十年来的经历让她根本不敢反驳,她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迅速调整自己因为疼痛与惊吓而变得紊乱的呼吸。 “五爷,是浸月的错,还请五爷责罚。” 江浸月阖了阖眼,自己不惜豁出命去才逃到了这儿来,可眼前之人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影子,如此轻松,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面前,如过去一样的高高在上,甚至带着嫌弃的嘲讽。 逃是逃不掉,还不如先哄着这个魔鬼顺了气儿,再想办法。 黑暗中的人无比厌恶的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江浸月,那眼神像是在看臭水沟中苟延残喘的蛆。 “你别以为躲进了周府我就拿你没办法,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在哪儿都别忘了你的身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定期汇报,不然我就将你从这人人艳羡的位子上拉下来,我想你也不愿意重新被人踩在脚下吧?嗯?” 江浸月的头埋的低低的,漂亮的钗子戳进泥土了,染上了污秽,不再闪闪发亮。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五爷,我如今已经不在玲珑苑了,这周府上上下下都是周稚京的人,他也从来不跟我说京中的事情,浸月惶恐,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五爷的任务,还请五爷给浸月指条明路。” 又是飞起的一脚直直的踹在江浸月的心口,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敢叫疼,生怕再度惹怒了面前的人。 五爷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蠢货!周稚京就是朝堂,朝堂就是周稚京,如今你即入了周府那可比在玲珑苑有用处多了,好好端着你的长处,别想着逃,我的小月儿生的如此貌美,可不会想当个疯子的,别让我失望。” 说罢,五爷吹了声口哨将红隼唤回身边。 那小东西灵性的很,立在五爷的肩头,歪着脑袋嘲讽的冲着江浸月低声叫了两声。 那尖锐的声音让江浸月的太阳穴忍不住直跳。 她想,若是有机会,总有一天要宰了这畜生。 五爷头也不回的重新消失在黑暗里,江浸月从始至终都没能看见他隐藏在黑暗中那张阴鸷的脸。 四周归于安静,江浸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落在沾满污渍的红色喜袍上,落在地上归于尘土。 她抬头往天上看去,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层树林照在她身上。 忍不住伸了手,那月亮仿佛很近,可一层一层的树丫像张密密麻麻的网。 今日之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冲破了吃人的牢笼。 可终究……还是天真的可笑。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江浸月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她木着一张脸。 原本娇憨的脸上只剩下冷静,染了泥土的玉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留下一道污痕,像是沁润瓷器上不经意的裂痕。 不过她不在乎。 “将军……侧夫人她……” 树林后面的假山上,黑暗的深处,周铎眼神复杂的看着周稚京。 今日的新郎官染了满身的酒气,看起来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儿,眼底确实一片清明。 他看着林子里脚步婆娑,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被打碎了。 周稚京:“沿路的佣人可都支开了?” 周铎点了点头:“将军放心,今晚侧夫人出门的事儿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做的很好。”周稚京点了点头,直到那道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堪堪将目光收了回来。 晃了晃手上拎着的酒壶,还剩了个底儿,周稚京仰头对着月光喝光了剩下的酒。 浓烈的白酒顺着嘴角滑过喉咙,在月光的照耀下滑进衣领的深处。 “周铎,去,去传个话,就说我喝多了,被前院的宾客缠的脱不开身,然后嘱咐下人们给侧夫人准备洗澡水,就说婚礼繁杂,让她先行休息,我随后过去。” 周稚京的妥帖刚好解了江浸月的困。 舒望端着手里的芙蓉玉素糕吓得脸都白了:“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 江浸月没说话,看着那桶水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溺了进去。 舒望见她这副模样,撇了撇嘴,眼眶又红了起来。 “姑娘,是不是五爷?” 江浸月闭着眼睛,在蒙蒙水汽中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今日之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将军那边,至于五爷,你不用害怕,我自有应对之法。” 五爷不仅仅是江浸月的噩梦,也是舒望的噩梦。 这个人连同他的代号就像是穿肠毒药一样,主仆二人都是避如蛇蝎,谁也不肯再开口提及。 说被绊住,周稚京还就当真喝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撞进来,江浸月就算是不醒也得醒了。 好在她已睡了大半夜,也算是养回了些精神。 “将军怎么喝成这样?”江浸月拢了拢衣衫,生怕被瞧见身上的淤伤。 好在周铎是个规矩,从始至终眼睛就一直盯在地上:“军中同僚众多,又多是些好热闹的糙汉子,将军一时挣脱不开便被绊住了,夫人莫怪。” 江浸月从他手上接过周稚京,小心的搀扶着。 “不妨事的,周副将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将军这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将军的。” 周铎出去的时候顺便拽走了在廊下守夜的舒望。 “今日当着我值班,你拽我做甚?”舒望正打着盹儿,一脸懵的看着周铎。 周铎无奈的看着这丫头,脚步越发的快:“你懂不懂什么是新婚夜啊?快走吧,别在这碍事,再说了这可是将军府,能出什么事儿?!” 周铎不亏是跟了周稚京多年的副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也不打扰着周将军饱暖思淫欲。 他一把将江浸月拽住,环着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二人双双跌进软和的床榻中。 月影沙制成的床幔被两人折腾着一道道的散下来,阳光透过纱幔勾勒出曼妙的人影儿。 第12章 洞房 床榻之上,周稚京眼色朦胧,抬手怜惜的捧起江浸月的面庞。 往日里的娇憨不见,媚色如斯般的脸庞上攀上清冷之色,二者碰撞出的冲突让她美的更加浓烈。 忽而,周稚京笑了,泛着醉态,比平日里的冷傲多了几分亲近。 啧,这男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江浸月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再一次感叹道:这若是个女子,定是如褒姒妲己一般的人物吧。 怪不得,怪不得君王被美人勾了心神什么混账事都做的出来,若是自己……只怕是更疯狂些。 “夫人” 周稚京似乎醉的话都说不清楚了,酒气带着欲望喷洒在江浸月的脖颈间,揽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的掐弄着她腰间的软肉。 他喃喃的叫着江浸月的,口齿有些含糊。 艳红色滑落,露出比缎子还要娇嫩的肌肤,周稚京像个吃了亏受了委屈求安慰的孩子的孩子,埋首在她颈间。 “嘶……疼。” 江浸月忍不住抽气。 密密麻麻的齿痕落在那红痣的周围,吃醉了酒的周稚京热的像一团火,早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克制。 他像头发了狂的野兽,宽大的手掌蒙住江浸月那双媚的让人发狂的眼睛。 没了平日的温柔,他下手有些重,蒙着眼睛的手心渐渐湿润,除了闷哼声,再没听到身边之人喊一声疼。 目光落在那颗红痣上,心下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张开,刚放缓了些,却又瞧见那隐秘处的淤青。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周稚京也不知为何,心里的暴怒让他快要发狂,假山后的一幕幕不断的刺激着他。 或许是吃多了酒的缘故。 两人心底默契的寻了个借口。 天亮之后,满京都都知道,只这一夜,周将军新夫人的房中叫了三回水。 …… “姑娘,该起来啦,这都日上三竿啦,虽然将军宠着您,可您再也不起也有些太不像话了。” 层层红帐撩起来,舒望捧着水盆走进来,满脸堆着笑意,声音都比往日高了两个调子。 主子受宠,她这跟着伺候的自然也满面红光。 江浸月裹着被子,睡的五迷三道的,云鬓散乱,身下的床榻乱糟糟的皱成一团,仔细看去上面还有阴干了的水渍。 舒望眼瞅着那惺忪的眼睛又要闭上,也顾不得脸红,赶紧上前从一团乱中扒拉起自家主子:“姑娘,快醒醒,外头那一屋子如狼似虎的还等着参拜姑娘呢。” 今日一早,周稚京府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姨娘们就聚成一团乌泱乌泱地来了。 若不是将军一早有令谁也不准打扰新夫人休息,只怕是要直接闯进来呢。 江浸月挣扎了半晌,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床榻上,大红色绣着喜字的被子从肩膀滑落。 原本羊脂白玉一般的身子上,星星点点的满是周稚京留下的痕迹。 舒望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将军……不亏是行伍之人,下手怎的也没个轻重。” 江浸月拉了拉衣襟,发现根本就是白费劲儿,这身上的痕迹根本就是遮不住的。 “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起来,这府里的主君都敢教训上了。” 边说着,边下床,脚还没着地,身子一软,整个人儿歪倒在窗前的软榻上。 双膝颤了又颤,才勉强直起身子。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悲愤:这周稚京……昨晚发的是什么疯? 肆无忌惮! 手段磨人! 舒望赶紧小心的把她搀扶到梳妆台前,心疼得紧:“姑娘……您这样还怎么见那些姨娘啊?不然我去让她们都回去!” 江浸月看着镜子里有些发白的面庞,心知就是惊吓加上劳累,并不要紧。 “不妨事的,就算是今日不见,明日也是要见的,躲是躲不过,帮我梳妆吧。” 这钗子还没簪完,院子里就噼里啪啦的一阵想。 江浸月慢条斯理的找了个手镯戴上,带着笑意:“这是等不及了。” 舒望手脚麻利的将剩下的钗环攒好,仔细看了看并无不妥,才到:“真是不让人清净!” 江浸月是不在乎这些的,周稚京已经没有长辈了,她嫁了进来便是周府实际上的女主人,这些住久了的姨娘们心里自是不服的。 没关系,谁不服气,便让谁今日好好服气服气。 瞧了瞧镜子里的人儿,梳了妇人的发髻,更添了些成熟的风情。 阳光洒在身上,舒望忍不住咋舌,她家姑娘的五官虽不是最拔尖的,可身上这股子劲儿却实在勾人,就连她一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羡慕。 江浸月晃着扇子,一步三顿的走了出去。 果然跟舒望说的一样,七七八八的姨娘们乌泱泱的站了一院子。 江浸月理了理身上的大红裙摆,上面的金线绣的芍药闪着刺眼的光芒,衣领处微微敞着,隐隐约约的露出昨日的痕迹。 衣裙掩不住的地方,那痕迹便光明正大的露着,没有半点要刻意遮盖的意思。 堂下的姨娘们瞧着,那斑斑点点简直比裙子上的金线还要膈应人。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真是不知羞耻。” 声音虽小,却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江浸月的耳朵里。 脚步微微顿了顿,舒望掺着她的手一紧,江浸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稳稳当当的坐在正厅中的主座上。 慢条斯理,一丝不苟的理好了裙摆,才慢慢悠悠的望着众人开口道:“大家伙快进来吧,正午的太阳烈,莫把各位晒坏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江浸月眼睛一眯,乐呵呵的模样儿一时堵住了众人的不满。 只是这春日里哪来的能晒伤人的太阳,这新上位的夫人也是个张嘴就来的主儿,或许是太瞧不上她们,竟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圆满。 思及此,一群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七荤八素的精彩的紧。 都落了座,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反倒是想被喂了哑药一般,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舒望将茶盏递过来,今年头茬的阳春白雪,上好的牙尖刚掐下来便连夜送来了京都,分到周府的拢共也就两捧,周稚京借口不爱喝,便都在了江浸月这儿。 她接过茶盏,油润的羊脂白玉捧在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人内心没有来的平静,底下的人不张口,江浸月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着手里的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 温水煮青蛙是在玲珑苑时跟红珏学来的本事,那些刚进苑里不听话的姑娘都是被红珏这么收服的。 红珏说过,不骄不躁,不言不语,静默才是抹杀人性最锋利的刀刃。 跟她这个入侵者相比,这些姨娘们怕是更沉不住气。 好在她江浸月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进府之前她便早早的查过了,周稚京这一屋子的姨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张张美丽的面孔背后夹杂的是混乱的各方势力。 五爷说,周稚京就是朝堂,看来这话没错,这一屋子的可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势力缩影吗? 周稚京这个朝廷新贵的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五爷不惜冒险亲自出现在周府? 眼前的一条条线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第13章 我护着你 “大伙若是没什么想说的,那我便说两句?” 江浸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得人畜无害。 “娼女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前厅地方不大,刚好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无需细看,江浸月晓得,在座的各位都等着她出洋相呢。 “将军娶了娼女,京都今日新出的话本子讲的该是这出故事了吧?” 江浸月端坐着,涂了鲜红的蔻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梨花木桌子上敲着。 哒哒哒 不急不迟,目光落在方才说话之人的脸上,李侍郎家的庶女,平日里跟那文五姑娘走的亲近,仗着身份,没少在府上作威作福。 江浸月瞧着她,眼神不由的冷了三分。 真是蠢货,上赶着要当出头的鸟。 “李姨娘是吧?”江浸月笑得和煦,看起来一副好拿捏的模样。 “家父正是工部侍郎李烷。”李姨娘的头昂的像只刚下了蛋的母鸡。 江浸月又道:“李姐姐生的如此标志,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姑娘。” 李姨娘撇她一眼,以为她是惧了,更耀武扬威起来:“侧夫人不必恭维,侧夫人初来乍到可能不了解府上的规矩,将军事忙,后院多靠我帮衬着,虽说是辛苦了些,但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毕竟我出阁之前家里教过的,不似新夫人从前忙没时间学管家的事宜,这学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明白的,这样我再辛苦辛苦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怪不得一大早的便坐不住了来闹,缘是生怕被夺了管家之权。 江浸月眨巴眨巴眼睛,水灵的像是刚剥了壳的荔枝,单纯的面相让她看起来像一汪见底的春水。 “李姐姐的意思是你要越俎代庖?怎么?工部侍郎家的规矩是庶女坐主位吗?”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任谁也想不到恬静面庞下说出口的话如此的不留情面。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大多都在庆幸自己没轻举妄动。 看来这新来的侧夫人并非传闻中的善类。 当众下不来台,李姨娘气急,她干脆撕了那虚情假意,站起身来指着江浸月骂到:“你个娼女出身的也配跟我提规矩!呸!也不怕脏了将军府的门楣!” “门楣?” 人还未到,声先至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扭头寻着那声去。 春日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是暖烘烘的,可冷冽终还夹杂在风里并未完全褪去。 正厅前的院子里种了棵梨树,这个时节刚抽了些芽儿,点点的绿色在阳光下正是恣意。 清贵之气漫上他月白色的衣袍,谪仙一般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睛。 没人知道周稚京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到什么。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他结了雾气的睫毛上,这男人就算是发怒的样子都美得像鬼斧神工,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也不及他那张脸半分。 “将……将军……” 李姨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稚京,浑身被戾气包裹着,仿佛一把出了鞘染了血腥之气的利剑。 周稚京盯着江浸月,大跨步的往厅里走去:“本将军怎么不知道这周家的门楣什么时候由一个下人说了算了?” 并肩坐在江浸月的周围,不顾满屋子的眼睛,周稚京牵起江浸月的手。 这么凉? 宽厚的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热,江浸月不着痕迹的低了低头。 原来被人维护是这般滋味。 李姨娘颤抖着开口,眼泪鼻涕的流成一处:“将军,我是李沫儿,家父是工部侍郎李烷。” 刚才还豪横的身影此刻佝偻着瑟瑟发抖,江浸月心底却丝毫没有波澜。 若想博同情,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上座上这两夫妻没有一个跟心慈沾边。 “周府没有主母,今日没有,往后也不会有,江浸月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我同夫人夫妻同心,若日后还有人不敬夫人,可就别怪本将军了。” 周稚京打量着堂下的女人们,眼底里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下面坐着的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般。 他的眼里只有江浸月,也只容得下江浸月 冰凉如玉的手如小蛇一样灵巧的从那宽大又温暖的牢笼里挣了出来,娇俏白净的脸上有些冷峻。 紧抿着的嘴唇,就是无声的抗议。 “怎么?夫人对我的处置不满意?”周稚京顺着她的小脾气哄到。 勾在一起的手快拧成麻花了,江浸月垂着头不做声。 那节白皙的脖颈下面,衣衫看看笼罩着昨晚留下的青紫色痕迹,一片斑斑点点中,周稚京的目光又落在那颗红痣上。 原本清洌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夫人要怎么才肯解气?” 顺杆爬向来是江浸月最拿手的,她鼻头微皱,刚才还带着愠怒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狡猾的像只小狐狸。 “我不喜欢这个李姐姐,送她回家吧。” 江浸月的话像是扔进水里的火药,将周府平静的表面击了个四分五裂。 新夫人进门第一天,府上最得脸的姨娘便被以不敬主母以下犯上的名义休憩回了娘家。 此事一出,京都更是盛传,周小将军猪油蒙了心,去了个狐狸精进门,周府危已。 当着众人的面发落了李姨娘,江浸月的心情一片大好。 关了房门,她勾着周稚京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从发丝到鼻尖都写满了小女儿家的娇憨。 小狗似的在周稚京身上蹭了蹭,软软糯糯的问道:“将军不是议事去了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怕你在府上受欺负,便告了假,谁知一进门便瞧见你个嚣张的小东西在欺负别人。” 周稚京环着她的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原来这个男人都知道,他都看见了。 江浸月的心没由来的空了一下,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她还不太熟悉的新婚丈夫:“将军为何带我这般好?” 浓眉下的眼睛大大方方的回应着她,不带一丝一毫的躲闪,坦荡的让人无处遁形:“你是我夫人,我会无条件的护着你。” 第14章 上药 “昨日吃多了酒,都没来得及好好瞧瞧我家新妇。” 周稚京看着怀里的人儿,大红色的衣衫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的光泽,粉嘟嘟的一团儿,让人忍不住想捏捏。 “那将军今日好好看看吧!”江浸月低了低头,心虚避开那道炙热的眼神。 昨日,只能让她止不住的后怕。 那目光穿过衣领,瞧见璞玉上散落的青紫色斑点,那是他昨日故意弄出来的。 “昨晚……”周稚京顿了顿,嘴角上扬:“不,应该说是今晨,我吃醉了酒,下手没个轻重,是不是伤到你了?” 常年在北境征伐,周稚京的手上早已磨出了深深浅浅的茧子。 就连指腹都比寻常人的更粗糙些。 带着粗狂气息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泛着青紫色的娇嫩肌肤。 江浸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杏眼里噙着丝丝泪水,晶莹剔透的。 这幅敢怒不敢言的小矫情模样引得周稚京暗抽了口凉气。 他的新妇水嫩嫩的像是吊在井里剥了壳的荔枝,用力一戳都能掐出水儿来。 “怎么了?嗯?” 嘴里问着,手上却没停。 该死的男人! 江浸月想起今晨,身子猛地一缩,她又羞又愤,声音比蚊子还小,扭捏道:“将军!人家现在腿还疼呢!” 挣扎着想要起身,那三分力气哪里挣得过周稚京。 “乖一点,不许乱动,不然……”周稚京素着张脸,嗓音嘶哑,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许是听出他的躁动,又或许是真心有欲孽,总之江浸月是老老实实的任他摆弄,只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没再继续逗弄她,周稚京拿着好不容易讨来的药,仔细的,一点一点的帮她涂抹着。 带着凉气的药膏粘在身上,缓解了身上的燥热,江浸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她忍不住抬头去瞧,男人额前的发垂在鼻尖上,远山一样的眉眼微微皱起,好看的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似的。 “好看吗?”周稚京专注上药,眼帘都没抬一下。 “还……还行吧~”江浸月说着,伸手帮他把那丝头发整理到耳后,仔细的端详着这张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 “还行?”擦药的手顿住,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周稚京抬头,视线对上,气势逼人:“那你给我讲讲,谁是好看的?嗯?” 大男人家的比什么美啊?! 江浸月心里叫的凶,面上又是眼眶一红,颤抖着抵在周稚京的肩膀上,活脱脱一副软萌小白兔的模样。 低着声音服软道:“月儿没见过比将军还好看的人。” “真的?” “真的!月儿这辈子都从未见过如将军一般好看的人!” 生怕他不信,江浸月赶忙竖三指发誓。 周稚京深吸了口气,瞧着她身上还没褪下去的青紫色,心里一软。 “坐在桌子上去吧,去乖乖做好,药还没擦完。” 屋里的桌子摆在窗沿下,青天白日里的阳光照进来,人影刚好能映在窗户上。 可羞死人了! 江浸月想着,腿上磨磨蹭蹭的不愿去。 “不愿意的话,便去床上吧,床上,还更方便些。”周稚京压低里声音催促。 撇头看见那才收拾好的床榻,想起先前的疯狂,江浸月腰忍不住又是一酸。 紧咬着唇瓣抬头,有些恼怒:“将军惯会欺负人的!” “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周稚京轻笑,戳着她气鼓鼓的脸颊:“本将军起了个大早拉下脸来专门去给你讨的药膏,你倒好,在这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将军早上是去给月儿讨药了?”江浸月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私密事,又是女人家用的,他堂堂一个将军,竟亲自去讨药…… “不然,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周稚京上前将人圈在怀里,仔细的瞧着她身上的痕迹,脖颈间红痣那儿尤其重,明显瞧着有些红肿,细细看去甚至有些破皮。 沾上冰凉的药膏,他细致的抹在那伤口处。 他弄出来的痕迹覆盖在挨打留下的淤青上,周稚京心头忍不住颤了一下,他想起那人,也是样的这般金尊玉贵娇娇嫩嫩。 两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慢慢的叠成一处,屋外伺候的丫头们瞧见了一个个羞的再也不敢抬脸。 “疼吗?” 仔细的擦完了药,周稚京才堪堪放过她。 江浸月红着眼眶,怯生生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又飞快的摇了摇头:“不疼的。” 周稚京被她这样子惹得忍不住轻笑,“又哭什么?娇气死了。” 皱着眉头,江浸月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这帕子!将军才刚擦过手的!” “还嫌脏了?手上还不是给你上的药?”周稚京哑然,这小丫头当真是难养的很。 江浸月不做声,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仔仔细细的将他的手擦干净。 垂着脑袋的小模样乖巧的紧。 周稚京扬了扬下巴:“去把药收好,连着抹三日,身上的印子很快便消了。” 江浸月点头如捣蒜,接过药,垫着脚一溜烟跑到梳妆台跟前儿,小叶紫檀精雕的梳妆台一靠近便有股让人舒心的檀香味。 拿着药,江浸月端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犯难。 是放在这好?还是放抽屉里好?不会被人瞧见吧?要不还是藏起来吧? 看她这幅小女儿模样,周稚京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情先前的精明模样儿都是装出来的不行?这怎么看都像个矫情的小姑娘。 放心不下,又嘱咐道:“放在匣子里好了,以后每日都记得按时上药。” 上完了药,周稚京还有别的事要忙,哄了两句便又走了。 舒望一脸喜滋滋的进来,刚一进门就瞧见自家姑娘趴在梳妆台上,不知道瞧什么,都入迷了。 “姑娘,这是什么呀?将军给的吗?” 江浸月点点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匣子里。 青瓷的瓶子,润的像是山间的溪水一般,成色极好,若是她没走眼的话,这样药应当是出自宫里。 宫中能给周稚京这东西的…… 难不成是哪个皇子?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江浸月猛地直起身子,将那药膏拿起来凑在鼻尖闻了闻了。 没错,活血化瘀的上好方子,这味道她熟悉的很,红珏那个药箱里充斥着这个味道。 白日里,江浸月的脸色突然惨白。 舒望是个赶眼神的,连忙闭了房门,小声道:“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浸月缓缓回头,捏着药瓶的指节泛着青色:“舒望,你说将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15章 相克 自从江浸月大庭广众之下将那李姨娘赶出府之后,府上算是暂时消停了些。 就连文五姑娘又来找茬也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跟着她为非作歹。 私下里的小动作,江浸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罢了。 左不过是今儿这个头疼,明儿那个脑热的,江浸月不理会,周稚京更是瞧都懒得瞧一眼。 “怎的不吃?”周稚京迈进屋来,梨花雕百合的桌子上盘盘碟碟的摆了十余种佳肴,放在江浸月面前的碗筷却是一动没动。 “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吗?”他扭头问站在一旁伺候的舒望:“侧夫人先前爱吃什么?你列个单子给福妈,让厨房紧着侧夫人爱吃的准备。” 听了这话,舒望眼睛乐的眯起,心里对周稚京的恐惧也少了几分:“将军疼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原本姑娘的胃口是极好的,到府上来的这些时日眼瞧着面色都红润了许多,就是……” 话说到一半,舒望吞吞吐吐的,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屋外瞟着,小心谨慎极了。 “舒望!不许胡说!” 一直没开腔的江浸月突然起身,圆鼓鼓的眼睛瞪起人来颇有几分威严。 平日里主仆两个处的极好,可舒望心里终是敬着姑娘的,如今更是缩着脖子,瞧着委屈极了。 看她俩这样子,周稚京摆了摆手:“周铎,去门外守着,无关人等不得随意靠近。” 屏退了左右,周稚京撩了撩衣袍,正襟危坐的看着江浸月,冷声道:“你知道的,我最烦后院里的弯弯绕绕,有什么事便直接告诉我,我说过会护着你的。” 她这段日子与周稚京处的还算不错,他很少再冰着个脸吓人了。 今日……看来自己还是不要太作的好。 江浸月微微挪了挪地方,凑得他近了些。 好闻的白松味充盈在鼻尖儿,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住月白色衣袍的下摆:“月儿是想着将军一贯不喜后院女人家的事,我也成了这府里的小半个主子,总不好事事都拽着将军做主,并不是故意隐瞒。” 她今儿穿的是身浅碧色的单裙,裙摆上缝了丝丝层层的蝉纱,举手投足间像极了花丛里的精灵,美丽又娇嫩。 周稚京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声音比方才软和了许多:“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本想着帮你立了危便好,却忘了这后院可是个比战场还诡谲的地方。” 心软了? 江浸月心里一喜,紧皱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手里的衣角也死死的拽着,她瑟缩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指着面前的饭菜,极小声的凑到他耳边:“这饭菜有些不干净。” “不干净?”周稚京挑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的饮食中动手脚?” 江浸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周稚京不解。 江浸月笃定的说:“这吃食中没毒。” 她伸手拿过一旁专门试菜用的避毒筷,一样一样的夹了起来:“这避毒筷是福妈特意从库房里找给我的,材质上好,必定不会有问题,所以,这桌子饭菜没毒。” 周稚京更加不解:“那你为何说这饮食不干净?” 江浸月耐心的将每种菜都夹了一些,放在周稚京的碟子里:“将军尝尝,这些饭菜可都有什么共通之处?” 虽有些半信半疑,周稚京还是按照江浸月说的都尝了尝。 “这些菜,都特别的鲜。”周稚京还是不解:“鲜难道也有什么问题?” 江浸月点了点头,放下筷子,眼里没了平日里的软糯。 她很冷静:“问题就出在这鲜上。” 从入府以来,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江浸月有个固定的习惯,每日晨起之后都要吃上一小捧红枣。 这事周稚京也是知道的,供到她这的红枣还是他特意去寻的和田枣,皮薄馅甜,吃起来更加可口。 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幽幽的:“不知道将军是否听说过民间的说法,这红枣不能与小虾子同食,若人长期将这两种食物一同服用,日积月累,毒素在身体内累积,假以时日便会如同喝了砒霜一般突然暴毙,死相惨状。” 她本就白皙的脸更加惨白,本想着到周府能寻条生路,不成想不仅五爷没躲过去,这府里的暗箭更是防不胜防。 如此阴毒的招数,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我会下令严查厨房,月儿放心,我定会揪出那想要害你之人。” 周稚京看着眼前的饭菜,脖颈间似有阴嗖嗖的冷风,这样恶毒的手段竟耍在他眼皮子底下,背后之人简直猖狂。 这府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私下的暗涌却一刻都未曾停歇。 拽着衣角的小手攀上男人扶在膝上的大手。 软软的触感包裹住棱角分明的硬朗,江浸月凑在他面前,歪着脑袋,故作委屈:“将军,我才不要你帮我!” 自知方才的语气重了,周稚京这会子脾气好的很,他长臂一伸,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啊……” 惊呼声还没落地,江浸月人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周稚京的腿上。 他一只手扣住怀里的人儿,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在那浑圆的臀上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又清脆又响亮。 “将军!”江浸月挣不开他,紧咬着下唇。 温和又清冷的声音凑在她耳边:“乖一点,不许闹脾气,这可不是小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话,怎的让他说出来如此羞人? 江浸月不敢看他,把脸埋的低低的,软绵绵的声音带着些倔强:“后宅都是女人们的把戏,将军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恐抓不到幕后之人还打草惊蛇,还不如月儿自己来呢~” 她噘着嘴不服气的小声顶嘴的样子落在周稚京的眼底分外的可爱,他忍不住乐了:“当真可以?” 江浸月点头如捣蒜,生怕他不信。 周稚京抬起怀里的人的下巴,直直的瞧着她的眼睛,半晌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股子犟劲儿跟当初月儿爬上我书房时一模一样,还是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江浸月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她有些急了,轻锤周稚京:“将军!白日里说话可注意些吧!” 害羞了,粉嘟嘟的更招人喜欢了。 周稚京捉住她的手,将那羊脂玉般的手指放在唇上,湿润润的一片浸在指甲上,阳光照过来亮晶晶的。 “怕什么?这是我府上,本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16章 太子 江浸月不叫他插手,周稚京便真的放任了她去,只暗地里嘱咐了周铎多注意府里的动向。 周铎自幼时就跟在周稚京身边,猜他的心思比他肚子里的蛔虫更准。 瞧着自家将军望向侧夫人时那担心都快黏住的眼神儿,他头一秒得了命令,下一秒就去舒望那儿将事情打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今整个府上的心腹都心知肚明一般明里暗里的护着侧夫人。 演好这出戏就是周铎交给他们的绝密任务。 江浸月在府里忙活,周稚京也一点儿没闲着。 东宫,湖心,太子书房密室中。 太子一袭青衣立在桌案前,左右手双书写的是幅寿字。 “殿下,这书法更精进了。” 周稚京闲坐在一旁,捧着杯热茶津津有味的瞧着。 “你小子回京这段日子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溜须拍马了?”太子李敬抬眼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字儿却没顿。 修长的字体亢进有力,就如同悬崖峭壁般的松柏,风骨尽显。 周稚京笑笑,继续道:“殿下这可错怪臣了,殿下的字说是我晟朝的珍宝也不为过。” 他这夸奖虽不走心,但也并非胡说。 太子李敬的书法绝妙,朝廷内外无有不知的。 “吾最近常常想,若吾只是个醉心于书法的闲王或许也并非是件坏事。” “陛下之所以是陛下,就是上天觉得有些事非陛下不可,有些位置也非陛下不可。”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子,只有周稚京饮茶发出的微弱声响和毛笔在宣纸上摩擦发出的刷刷声。 待将一整幅字写完,太子才堪堪放下笔,背着手瞧着周稚京,瞳深如墨:“那你呢?你周稚京也是那个天选之子吗?”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像是被烫到一般,周稚京将那茶杯放下,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沉沉的阴影:“殿下说笑了,只有殿下才能被称为天选之子,臣不过殿下手中的锋刃罢了。” 太子轻呵一声:“稚京,你我之间说这些就是生分了。” 周稚京不答,李敬也没再为难他,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吾听说你最近还在查当年那件事?” “是”周稚京点点头,眼底的清明恢复了些:“臣活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真相。” “那你最近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刚放松的拳头又蜷缩起来,周稚京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落寞:“水太深,臣一时还没法抓住那条滑不留手的鱼。” “或许那鱼早就跑了?” 周稚京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相信我的直觉,那鱼一定还在暗中伺机而动!” 李敬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认识他时还是幼时,那时的周稚京虽在家中不得宠,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周老将军的小儿子,京都中顶尊贵的存在。 如今这人从北境走了一遭回来,整个人反而像是被北境的风霜困住了,身上泛着的都是北境冷冰冰的雾气。 “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是朝中新贵,一点小事也得瞻前顾后些,京都不比北境,凡事自己多当心,有些事也莫要太执着了,执着对你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太子看着他那倔脾气,叹了口气:“吾这话是说给兄弟听的,不是说给臣子的。” 兄弟二字让周稚京有些许的动容,冰棺材裂开了一丝丝缝,吹进来的是自打儿时起的情谊。 “行了!”敲打归敲打,太子还是很在意周稚京这个兄弟:“你前一阵子从吾这讨得药用的可还顺手?” 一说药,周稚京的脑子立刻浮现出江浸月那白嫩嫩的肌肤。 也不知她今日按时涂药了没有? 瞧着那张渐渐缓和下来的脸,太子仿佛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稚京你这副模样倒是让我很想瞧瞧你那位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神仙?竟能让咱们北境活阎王如此在意,甚至不惜脸面亲自来向我求药?” 周稚京眼眸清冷,对上太子探寻的眼光,甚至不卑不亢。 就他这一脸冷淡的模样,别说是冷面阎王了,就说是出家的和尚那也没什么不妥的。 “既然殿下都说了,那不知道殿下还能不能再给臣一些?” 万一日后……这东西备着总没有错的。 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儿一般,瞪大了眼睛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怎么?不当活阎王了?改当浪荡公子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懂得节制!不然早晚有你受的。” “殿下放心,臣尚年轻,身强力壮,身子骨好着呢,若是殿下不方便,将方子给臣也是可以的。” 周稚京一脸的正经,像是在朝堂上汇报公事一般。 “啧啧啧!”太子边瞧他边摇头:“这公孔雀突然开了屏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这样也好,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守着你吾也能放心些,不然吾总担心你憋得心理扭曲不行,只是你这般喜欢还不如干脆立个夫人,侧夫人终究还是得屈人之下受些委屈的。” “殿下莫拿臣开玩笑了,臣的正妻之位已经有人了。” 不知为何周稚京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江浸月那张娇俏的脸。 那衣冠冢能算什么正妻? 李敬无奈,却也知道周稚京的倔脾气,这么多年一头扎在北境,如今一两句话也劝不回来。 无用功的口舌力气不费也罢。 “罢了罢了,这毕竟是你的家事,吾也不便多插手,你要的那药膏吾这里还有些,还有方子,你走的时候一并都拿走便是了。” 还没等周稚京谢过,太子的影卫便来报,说是周铎有急事找,好像是将军府上出了什么事儿,好像还跟新入府的那位侧夫人有关。 太子眼里都是狡黠,抱着胳膊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行啊,如今稚京也吃上后院女人们的苦了,既然是你那心尖上的侧夫人有事,那吾便不好留你了,快些回去吧,那药可别忘了拿,说不准今日便用上了,不过你在这脾气倒是收敛些,女人可都是靠疼的。” 周稚京简直无语,眼前人私下里的混账劲儿哪看的出来是一朝太子,若不是从小相识,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主子…… 第17章 抓到了 趁着没人注意,从后院翻出了太子府门,七拐八拐的进了条小道,确认四下无人后,周稚京才上了那辆带着周府标志的马车。 周稚京倚在马车里,半闭着眼睛,一副悠闲模样儿。 周铎坐在一旁,余光瞥到自家将军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不断磋磨。 只有紧张的时候,将军才会做这个动作。 新进门的侧夫人果然厉害啊! “咳!”周铎清了清嗓子,假模假式的冲着车夫喊道:“府中急事,尽量快些!” 缩回身子又瞧了瞧周稚京,实在是没忍住:“将军,不然我回头去给你条串上好的手串盘,省的您这两个指头都快磨出火花来了~” 这臭小子…… 闭着眼睛周稚京都能感受到额头上不断暴起的青筋。 “最近皮又养了?” 听他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的声音,周铎又是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将军放心吧,侧夫人虽遇上了些麻烦,但一时半会儿的不打紧,您别着急。” “你怎么知道的?”周稚京有些意外,“平时叫你注意些侧夫人的动向,你不是还嫌我大材小用?如今这消息倒是灵通了?” “那是自然!”周铎用力理了理衣领,昂首挺胸,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我呀~我自有妙计!” 周稚京这人像块冰团子,冷着张脸从来不喜与人亲近。 若非说有谁是他身边亲近之人,大概就是这位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周铎。 那双比月光还犀利的眼睛在周铎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又凉凉的合上:“你最近是不是跟侧夫人那个丫头走的挺近的?” “还行吧!”周铎想也没想:“舒望跟着侧夫人进府,旁的人也都不认识,有什么事便也自然会讲与我听。” 周稚京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接着问:“是碰上困难了会找你还是遇上高兴的事会与你说啊?” 周铎挠了挠头,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多年来少有的疑惑,他想了半晌,甚是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好像,好像都会,都会告诉我。” 看来是猜中了,前阵子就瞧着舒望那丫头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只是……这傻小子这怕是现在还没开窍呢。 小姑娘碰上个没开化的石猴子,真是倒霉咯~ 周稚京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可长点心吧。” 在马车上,周稚京已经听周铎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几日他怕加重江浸月身上的伤,便借口兵务繁重,日日晚归早出,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本想着由着小姑娘闹个够了,等她来求的时候,自己再不慌不忙的出手帮她摆平内院的污秽,不成想,她还真就自己作腾出了个一二三来。 一进府,周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直犯嘀咕:这大白天的怎么府里阴嗖嗖的? 外院洒扫的、内院伺候的,就连周府里的一条狗今儿都是夹着尾巴走道,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有人谋害侧夫人被抓了个正着的事儿用不了一炷香便传遍了整个府,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霉头,个个都铆足了劲儿的降低存在感。 整个周府,安静的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说,事态不严重吗?”周稚京轻挑了下眉头,偏头瞪了周铎一眼,压低了声音:“这气氛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周铎一脸凝重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将军放心,情报准确,侧夫人现在占上风!” 这话倒也没错,正午当头,阳光正毒,院子里乌泱泱的跪了一地,跪在最前面的老妪有些眼熟,目光扫过去,周稚京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今日这天儿闷人的很,空气粘稠在一起,一丝清凉也没有。 越过灼人的阳光,周稚京的目光往里探去,屋檐下,一把太师椅,小叶紫檀雕着芍药的,跟江浸月屋里的是一套。 小小的人儿窝在那太师椅里,双手垂着,一言不发的瞧着满院子的人。 阴影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将军?” “将军回来了!” 院子里,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江浸月抬眸,昏暗中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与他对上。 看着那双写满了委屈的眼睛,周稚京的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来回的拉扯着,跟这闷人的天气一般,让人呕心。 她极自然的起身,双脚却钉在原地没有动:“回来了?” 熟稔的像是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她仿若无人一般穿过院子,向他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没有多余的绣花和装饰,甚至连首饰都没多带一件,乌发未束,散在肩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松弛感让周稚京眼眶一酸。 她这样子,倒真像是世家养出的女人,温婉如玉。 “将军,”羊脂一般的手牵住周稚京的衣角,像个盛在玉碗中的糯米圆子一般:“将军,有人害我。” 周稚京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眼眸微闪,尽量控制着那茵茵的水汽,又委屈又倔强。 这种事……她以前大概是从没见过的吧…… 周稚京长在深宅,幼时也曾亲身体会过后院的手段,自是怜惜的反握住江浸月的手,哄道:“别怕,我回来了。” 跪在最前面的老妪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来回的折腾。 活脱脱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算准了只要她撒泼装傻江浸月便撬不开她的嘴。 “周铎,去把西营里的刑具拿来,本将军倒要瞧瞧究竟是嘴硬还是你的手段更硬。”周稚京搬了把椅子坐在江浸月旁边,他就是回来给他的小姑娘撑腰的。 “慢着!” 见周铎真转身要去拿刑具,当兵的动了杀心,眼光都是冒着寒气儿的。 躲在暗处的香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不过四十余岁,头发却已然花白了。 周稚京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位就是他那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位小妾。 香夫人见周稚京回来的第一眼,心里便明镜一般:自己今日真的败在了这位刚进门的侧夫人手里,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她规规整整的跪在那老妪的旁边,朝主位上的周稚京跟江浸月磕了三个响头。 “家主,是老身一时糊涂,以下犯上冒犯了侧夫人,还请小将军降罚,这事我愿一力承担与我这嬷嬷无关,还请小将军明察。” 这府里的老人都快死光了,他都快忘了,这府里还有香夫人这么一号人物,这底下跪着的可不正是香夫人身边的嬷嬷。 先头没想起来的,他一直不愿想起的,随着这声周小将军便都想起来了…… 第18章 香夫人 那老妪见香夫人出来,两行泪唰的一下留下来,没了半点装傻拿痴的癞子模样,她哆嗦着爬到香夫人身边,不住的朝周稚京磕头。 一边磕还一边念叨着:“都是奴才的错,与主子无关,无关的,求小将军责罚,求小将军责罚!” 周稚京冷眼瞧着这番哭闹,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用的,咱们这位小将军可是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如今落在了小将军手里,我认了。” 香夫人跪在地上,大有一副从容不迫慷慨就义的模样儿。 一直没开腔的江浸月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做什么摆出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无缘无故不敬长辈故意找茬。” “侧夫人,是我枉为长辈,对不住侧夫人,如今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辩解的,任由侧夫人与将军处置。” 怎的有人这么急着认罚? 江浸月心头泛起疑惑,手指像小猫儿似的,若有若无的在周稚京的掌心挠了一下。 小姑娘在悄悄提醒他呢。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小动作让他十分受用。 “姨娘,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应当有个庶妹叫什么来着?周……周薇是吧?” 听到周薇的名字,香夫人笔直的背脊一晃,似有些支持不住,险些摔倒。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刚才还固若金汤一般的外表被瞬间撕开了个口子:“难为小将军还记得。” “毒害侧夫人,该不会是我那久未谋面的庶妹的主意吧?” 周稚京皱着眉头,整个人似是往外冒着森森的寒气一般儿,眼底的阴冷让人害怕。 “不是的不是的!”香夫人拼命摇头,脑门像是不知疼一般哐哐的砸在地,“与小薇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求小将军放过小薇。” “周薇?是你的女儿?”江浸月看着她,眼底泛起一丝看不清的情绪。 周薇就是香夫人唯一的女儿,只不过周稚京对他这些兄弟姐妹并不关心,就连他这个庶妹如今人在哪儿他都不怎么清楚。 “侧夫人!我知道错了,侧夫人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求侧夫人放我的女儿,小薇是无辜的,求侧夫人放过她吧!” 香夫人跪着爬着,额头可破了,地上蹭出血迹,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抓住江浸月的裙摆。 “侧夫人,我鬼迷了心窍,我鸠占鹊巢误以为这偌大的将军府都是我的产业,是我发了疯才想要害你,都是我,一切错都是我,求求侧夫人,求求侧夫人不要迁怒我的孩子。” 江浸月眼底的雾越漫越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一般。 半晌,她才僵硬着开口:“我可以放过周薇,但你要告诉我,你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香夫人不停磕头的动作陡然顿住,她唰的一下仰起脸来,血和着尘土与眼泪一起滚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出身低贱的侧夫人并不是她想象中没有脑子靠着美貌上位的蠢货。 回想今日的重重,怎的这么凑巧就抓了她身边之人,还是抓的现行,紧接着整个府里都开始戒严,有人给侧夫人下毒的消息立刻传来。 抓住人到周稚京回来的这一个时辰里,这位新来的侧夫人什么也没做,单单叫人在太阳地里跪着,一直跪到了小将军回来…… 此刻,坐在她面前,一身素白衣裙的江浸月像是一株长满了刺的玫瑰。 美丽的外表迷惑了众生的眼睛。 刺儿扎到手了,血流出来,香夫人方才醒悟,觉得后怕。 她哆嗦着后退,松开江浸月的衣角,避开这夫妻俩的眼神,喃喃道:“没有,没有人,我就是幕后主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没有人。” 周稚京没了耐心,正准备发作,牵在一起的手拽住了他。 冷静的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柔软,江浸月看着香夫人,缓缓的开口:“你的女儿好福气,我能瞧出来你是个好母亲,我也并不想用孩子难为一个母亲,所以,告诉我,告诉将军,事实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不然……” 香夫人不是傻子,她自然听得出来江浸月在威胁她,也明白这是换取女儿平安最后的机会…… 挣扎了半天,满身狼狈的香夫人终于还是散了吊在心口的那股子劲儿,整个人瘫软的栽在地上,眼神变得涣散:“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的薇儿,文五姑娘!都是文五姑娘!将军看在薇儿也留着周家的血的份上救救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救薇儿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的命!” 看着香夫人逐渐有些癫狂的模样,江浸月和周稚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将人拖走,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江浸月的皮肤被闷得有些发红,她半躺在贵妃榻上,拿着包好的冰搁在脸上降温。 今日左右是无事了,周稚京索性换了身舒服的常服,跟江浸月一起挤在那小小的塌上。 “在想什么?还在想香姨娘的事儿?”周稚京侧过脸去瞧她。 往日里那张惯会撒娇的脸上少见的写满了严肃,那双杏眼圆溜溜的瞪着,活像只等着狩猎的猫儿,只要时机合适,就会随时亮出利爪。 不过…… 有只会挠坏人的小猫儿也并非是件坏事。 听见周稚京的轻笑,江浸月有些不满的看他一眼,挪了挪身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是在想,这榻,一会儿不会塌了吧?” 笑意僵在脸上。 周稚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嫌他胖。 ……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怀里的人儿,恨不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周铎同我说你在府里出事了,我抛下军务赶回来给你撑腰,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越想越气,周稚京索性低头在她颈间的红痣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江浸月痛的喊出声来,立刻缩起刚伸出来的利爪:“将军,月儿错了~” 小猫儿利爪虽伤人,肉垫儿却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江浸月瞧着周稚京这飘远了的心思,赶忙叹了口气,妄图将他的注意力给拉回来:“这怎么又跟文五姑娘有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文家身上?” 只可惜,被小肉垫撩拨的周稚京暂时没有心思去想文家的事…… 第19章 怕添麻烦 自去北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稚京都再没做个那个噩梦了。 梦里,他策马狂奔一路赶往扬州,扬州的雾很大,白茫茫的一片笼罩了天地,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那大雾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雾气被一点点撞开,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鲜红的血似是汇成有生命的河流。 空气中弥漫的腥气将他猛然呛醒。 一旁的江浸月被吵醒,刚睁眼就瞧见周稚京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上,里衣的领口凌乱的敞着。 他大口大口的用力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整个人狼狈的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将军?” “将军是做噩梦了吗?” 冷汗顺着周稚京的下颌流下来,浸湿了里衣。 心口处钻心的痛在提醒着他刚才的梦,闭上眼睛,用力几个呼吸才堪堪调整了过来。 “没事的。”周稚京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不是吵醒你了?” 江浸月摇了摇头,又钻进被子里来,伸了胳膊抱住周稚京,哄小孩儿似的轻声道:“没事的,我在呢,将军别怕。” 从没被人如此安慰过,周稚京有些不自在,整个人僵了僵。 轻笑着道:“是吗?我们月儿除了哭鼻子碰瓷儿,现在还学会保护人了?” 黑历史又被提及,江浸月皱了皱鼻子,小狗儿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将军惯会笑话人的!将军方才在梦里一直喊着别,别。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屋子里没点灯,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怀里那双亮晶晶的杏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周稚京。 目光下移,他又看见了那颗红痣。 “没什么,就是过去在北境的一些事。”周稚京避开那双充满了关心的眼睛,他努力控制着心跳,生怕下一秒就会绷不住失态被看出端倪。 看出他心中有顾虑,江浸月便也没多问,心中只当是受近日府上这些糟心事的影响罢了。 亦或许,是昔日在战场上留下了什么心理创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 下毒的事情到了香夫人的头上算是暂时有了个结果。 “姑娘,难道下毒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吗?您都不知道外面那些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舒望从外面回来,听了下人们的议论,说侧夫人不过是表面宠爱罢了,就算是被下了毒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揭了过去。 “你同人吵架了?” 江浸月这几日从周稚京那儿讨了些历朝历代的将军传记,捧着书看的正起劲儿。 “没有!”舒望用力的摆弄着刚折回来的新芽,愤愤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些人的嘴里!一个个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好意思天天笑话别人的出身,我看她们就是嫉妒姑娘,我就不信她们心里没想着飞上指头变凤凰!只可惜了她们可没有姑娘这样的福气!” “好啦好啦~”江浸月放下手里的书,毫不在意的笑着劝道:“何必同她们计较,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哪还能管得住旁人的嘴,再说了,我若是真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还不早就气死了,怕是都活不到今日。” “可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姑娘您现在也算是这将军府的主人了,她们这么背地里嚼舌根儿也不怕舌头断了!” 拿书的手顿了顿,江浸月抬眼,压低了声音:“当初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才进了这将军府,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也非我能预料到的,她们说的并没错,我出身下贱,并配不得这侧夫人的位子,这将军府也不能庇护我一辈子,所以啊,没什么好生气的。” 江浸月窝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块锦缎的毯子,消瘦的身子微微蜷着。 明明就在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可舒望却总觉得姑娘远的想是天边的雾,都不用风吹,自己就会消散了。 舒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姑娘,我瞧着将军还是多疼您的,就拿这次中毒的事儿来说吧,将军瞧着表面不关心,背地里恨不得一天让周铎问我八百遍的,” 江浸月没说话,眼睛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舒望又小声道:“是不是五爷又来找您麻烦了?要不咱们告诉将军吧,说不定将军有法子呢!” 江浸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浑身忍不住一抖,眉头拧在一处,少见的凶道:“万不可让将军知道此事,管好你的嘴,不许节外生枝!” 舒望撇了撇嘴,心里觉得委屈又不敢顶嘴:“哦,舒望知道了。” 江浸月盯着手里的书,今日看的正好是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 可着世上没有霸王,也没有真虞姬。 心中不由的有些后怕。 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江浸月侧身,葱白一样的手攀在漆红色的窗柩上。 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出去,窗户外的那颗梨树未经修剪,虽七拐八扭,却充斥着恣意。 江浸月喃喃道:“府中安逸,人不免也生了惰性,总困在这府中,消息闭塞……” “怎么了?觉得无聊了?” 周稚京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她像只受了伤的云雀儿似的,似乎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江浸月回头,见是他回来了,杏眼一眯,揭了毯子,从榻上起身,双手一扣环在周稚京肩上。 “天天就会撒娇,没长骨头呀?”周稚京宠溺的拍了下衣裙下的浑圆,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江浸月赖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点点头,娇嫩嫩的道:“没长!” 周稚京失笑,拿她没办法,只得乖乖当个人形座椅:“嗯?问你呢,是不是在府里待得无聊了?” 成亲已有两个月了,江浸月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打当初进了这周府的门,她便再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她将头靠在周稚京的胸膛上,染了红色的蔻丹顺着他衣服上的绣样来回的游走:“从前在玲珑阁的时候,日日都像是过节一般,如今猛地静下来了,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那怎么不跟我说?”周稚京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就算是江浸月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二话不说立刻去摘。 “月儿不想给将军添麻烦。” 两人靠的极近,进的能感受到睫毛忽闪间带起微弱的风。 第20章 拜春节 周稚京忍不住戳了下那嫩呼呼的脸颊,戳的那白皙中泛起红晕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疼!”江浸月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躲着那支作恶多端的手。 忽然,隔着层层衣料,一股灼人的烫传了上来,江浸月的身子瞬间僵住。 “怎么不动了?”周稚京勾了唇角,一手在她腰上的软肉上轻轻掐着,细细密密的作弄着小姑娘的敏感:“这会儿知道怕了?” 平日里娇俏的睫毛颤了又颤,僵了半晌,才敢把头使劲儿往他怀里蹭。 江浸月羞的要命,心里不住道:观音菩萨、西天佛祖、得道高僧、天仙天神各位显显灵,给我变个地缝出来让我钻一钻吧…… 周稚京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手指用力的掐住她的下,迫使她只得扬起头来瞧着他:“嗯?问你话呢?” 江浸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下两眼一红,眼瞧着又要落珍珠了。 怎么跟强迫良家妇女似的? 瞧着她这幅可怜模样儿,周稚京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骗子!”娇娇糯糯的带着颤音儿,哭意明显。 “骗子?”周稚京哑然。 “就是骗子!”江浸月伸出手来,细细白白的嫩芽儿一般的手指扣住周稚京的大手:“京都人人都传冷面阎王周稚京是个不近女色,克己节制的!谁知……谁知道……” 本来还没太委屈,接过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身上那让人羞愤的斑斑点点,还就真委屈起来了。 眼见着,那圆滚滚的眼睛里面真含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周稚京刚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揉了揉被自己掐的泛红的脸颊。 他低声哄道:“怎么?就你受骗了?我还觉得本将军也上当了呢!” 江浸月撇了撇嘴,瞪他一眼,豆大的颗泪珠啪嗒一下砸下来,不满道:“将军什么时候上当了?” 青松一样的眉毛微微皱起,周稚京那张脸生的实在好看,他严肃起来的样子更加好看,利落的下颚角透着雍容的贵气。 他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当初有个人千娇百媚的求爷要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惯爱哭鼻子的娇气精,如今进了门儿了如愿勾住本将军了,便是碰也碰不得了,明明是她勾引的本将军,还倒打一耙,怪起本将军来了,你说!本将军是不是被骗了?” 哭的正起劲儿的江浸月一愣,她只是觉得掉眼泪这招儿在周稚京身上格外好使罢了,全然忘了她最近金豆子掉的有些过分了…… 是不是太频繁了? 怎么办?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现在改还来的及吗? 心虚的江浸月低头不敢去看他,眼睛溜溜的转了几圈儿,心一横,仰起头来,跌跌撞撞的冲着周稚京的唇撞了上去。 她虽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却并没有多少实际经验,每次都是靠着周稚京的引导。 笨拙的嘴唇咬上周稚京的唇,她想要学着周稚京的样子撬开他的唇齿,奈何他并不配合。 尝试了几次都没得逞,江浸月有些气急败坏,她撤了回来,一脸不满的瞪着周稚京,眼眶还挂着红:“怎么?还不让娇气精耍流氓了?” 看着她这着急忙慌却不得窍门儿的样子,周稚京努力的憋笑了半天,才施舍般的凑上去,含住那微微发红的唇,声音混着口水黏腻在一起:“乖一点,哥哥教你。” “哥哥……”江浸月的声音被周稚京霸道的一起吞进腹中。 江浸月脸上的红晕更甚,她深吸了一口气,满身满心都被那雪松香味填满,这香味冷冽,却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 又是青天白日的! 她翻了个白眼,而后便再也没有精力去瞎想。 …… 身上的衣服被周稚京扯得乱七八糟的,他自己除了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之外,根本瞧不出刚才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江浸月面上臊的滚烫,想要闹脾气也没了精力,懒洋洋的挂在他怀里,乖巧了不少。 “过几日是咱们晟朝独有的拜春节,你若是觉得在府中无聊了,那我那日休沐,陪我们小娇气精出去逛逛可好?” 听到能出府,江浸月乐得要命,抓着他胸口的衣襟挠了挠,直说好。 拜春是晟朝独有的习俗,晟朝人相信在拜春这天真心祈求神明便能得偿所愿。 难得的,近两年的拜春更是取消了宵禁,主城区能从天一亮热闹的第二天天亮。 玄色挂着周府标记的马车停下来,帘子撩开,周稚京牵了她的手下来。 二人眼前就是最最热闹的青龙巷。 巷子两旁摆满了摊位,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女人们的手中皆提着一盏花灯,将整条巷子照亮的如同白昼。 “我从小不过节的,府上便也没有准备的习惯,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灯?我叫周铎去给你买一盏。” 一下马车,周稚京就发现自家夫人的眼睛像是长在了别人手上的花灯上,羡慕的都快要流口水了。 何止花灯,江浸月瞧什么都觉得新奇有意思,她从前在玲珑苑可从来没有出来凑过这种热闹。 见她没反应,周稚京索性自行找了家卖花灯的摊贩,牵着她走了过去。 “喜欢哪个?” 莲花的、蝴蝶的、兔子的…… “哎呦,夫人您尽管挑,只要您能想的出来的样子,咱们就能给您扎成花灯,小的家里祖传的花灯手艺,保管叫您满意!” 那小贩上下打量着周稚京与江浸月,光是从衣着就知道这两位可是不缺钱的主儿。 发财的机会来了,可不能错过了。 看了一圈儿,江浸月都没选到称心的。 周稚京今日心情好的很,由的她在这犹豫,只立在一旁安静的瞧着她。 江浸月今日穿的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裙,上面绣的是七彩的蝴蝶,自打成婚之后她很少做如此少女的打扮,今日这身儿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种的那颗梨树。 “老板,您这儿有梨花样子的花灯吗?” 第21章 花灯 “梨花?”老板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姑娘您慧心别致,这梨花的我这摊位上还真是没有现成的。” 小鹿一般的眼眸接连闪了几下,眼底的开心微微黯淡。 看江浸月失落的样子,老板怕这位潜在的大客户转身走了,话锋一转,连忙挽留道:“我倒是能给二位客人现扎一盏,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等候一会儿?” 还有希望? 江浸月立刻转身,眼巴巴的瞧着周稚京:“我们能等一会儿吗?” 实在不忍扫她的兴,周稚京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老板:“需要画吗?可以让我来吗?” 老板精明的眼神儿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儿,立刻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夫妻之间的把戏~ 丈夫疼爱妻子,二人又生的如此好看,瞧上去还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儿。 “画的不是太好,月儿不要嫌弃我吧?” 周稚京的丹青规规矩矩,十余年没动过笔了。 “嗯……”江浸月凑过来,“爷画的是院子里的那颗?” 她只说要梨花,并没有细说……他怎么知道的…… 周稚京反问道:“不是你要的吗?” 摊位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满满登登堆得跟堵小墙似的,各式各样的灯或明或暗的混在一起,柔和的投在周稚京的身上。 江浸月定定的看着他,身形修长利落如破土的利竹,气宇宣扬的自污泞中来,却如同洁白的鹤,孤傲又瞩目。 长得好看就罢了,还能才中她心中所想!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泛起涟漪:这哪里是冷面阎王啊?简直就是会勾人的男狐狸精! 周稚京没有画花灯图纸的经验,老板按他画的做出来的花灯比例有些奇怪,歪歪扭扭的长成了满树中最丑的那朵。 “那个……不好意思啊……”看着这“残次品”老板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儿,“要不,我再给二位重新做一只?” “不用了。”江浸月笑着接过:“这个就很好,谢谢老板。” 周稚京立刻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不用找了。” 老板捧着那锭银子笑的满脸褶子:“哎哟,谢谢贵人,祝二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啊~” 吉利话说了一大堆,江浸月早就提着“独一无二”的梨花灯,在人群中笑的灿烂。 她拎着莲花灯,走动间衣摆随着摆动,映着身后的万家灯火,回头朝周稚京挥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周稚京看的出了神,江浸月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影子渐渐重合…… 用力眨了眨眼底的使用,周稚京快步追了上去。 人群中,他抓住那只欢脱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不要乱跑,也不怕走丢了。” 江浸月提着梨花灯傻乐,她从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活动,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没同时看过这么多开心的笑脸。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集中在这条并不算长的巷子里。 她在这巷子里,也成为了快乐的一员。 “从前……没见过?”周稚京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有些好奇:“玲珑苑的老板娘不是你的朋友吗?你难道不能随意出入?” 红珏是她在玲珑苑里的朋友,可红珏也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人罢了。 都是提线木偶,没什么好比较的。 “没见过。”江浸月摇了摇头,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属于节日的气息:“我是玲珑苑最好的赌手,每晚都有无数的人慕名而来。” 周稚京:“就算是吃朝廷的俸禄还有休沐呢,你那朋友还真是无奸不商。” “哈哈哈~”江浸月笑了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到红珏知道她被人骂奸商时的样子,只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弯腰笑的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对对对!就是奸商!” 周稚京自诩见过她很多样子,精明算计的,娇憨可爱的,却从未有一刻她是如此开心的。 出了府的江浸月仿佛被泡在水里重新舒展开的叶子一般,生动的让人忍不住侧目。 “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以前在玲珑苑的日子?”周稚京有些好奇:“据说玲珑苑的赌仙手段雷霆,想让人生便生,想让人死便死,可是真的?” 江浸月点点头,将空着的那只手举到周稚京的眼前:“将军瞧我的手,并非是天生丽质这般柔软娇嫩的,是被可以训练出来的,是泡在热水里慢慢开指缝弯指节一点点练出来的,有了这双手,赌桌之上唯我独赢。”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周稚京观察着他从未细看过的那双手上,他想要透过这双手看见江浸月的过去,却总觉得这手被一团雾气包裹着,虽看得见却并看不清。 见他不说话,江浸月又道:“过去我就是靠着这并不光彩的手段生活的,成为将军的污点并非月儿本意。” 周稚京摇了摇头,他捉住她的手腕,像是珍宝一般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宽厚,充满着力量:“周稚京是北境的将军,江浸月是赌桌上的将军。”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将二人同时击中,长巷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世间只余彼此二人。 不知从哪儿刮了阵风来,清冷的风吹醒了江浸月发热的脑袋。 她反握了握周稚京的手:“玲珑苑就是整个京城消息传的最快的地方,没有之一,只要上了我的桌,我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将军,若将军想在京中立稳脚跟,或许我能帮将军。” 周家虽是百年世家,可一代新人换旧臣,他又在北境多年,如今归京形势远不如看上去一般安逸。 这些江浸月都是看在眼里了。 只要周稚京动心,那她就不必再日日躲在府中装贤妻良母了,有了周府侧夫人的身份,或许她能尽快查清五爷,或许就能找到脱身的办法…… 周稚京的目光透过人群,风并没有吹醒他,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处的手,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月儿,世家之间的腌臜事你不知道也没有经验,有我在你何必要去蹚那些浑水,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第22章 挑衅 江浸月还没来得及再挣扎挣扎,一个讨人厌的声音穿越人群,准确无误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京哥哥——” 远远地,文鸳儿便看见人群中的周稚京,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出尘的模样仿佛能将周围的人割裂开来。 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粉嫩嫩的衣裙,跑道跟前儿的时候,没忍住冲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儿。 而后便开始选择性失明,像是看不见她似的。 满脸的笑容都给了周稚京:“京哥哥,你不是一向爱安静的吗?今日怎么也有兴致来逛这拜春节?我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想着要是能遇见你就好了,这拜春的愿望果然灵验,立刻就实现了呢!” 实现个鬼……江浸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是真的很想立刻上去撕开这张脸皮看看下面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恶毒的心脏。 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竟然真的想要害死自己。 下意识的,周稚京将江浸月拉在身后。 “京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文鸳儿的热络僵在了脸上,她试图想要去拽周稚京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的躲开。 从前……他只是不爱说话,并不会像今天这般。 周稚京眼底的警惕和抗拒让文鸳儿快要发疯,她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江浸月,嫉妒像是一股无形的蛮力,暴力的缠绕在她的心头。 “又是因为这个女人!” 江浸月几乎能确定,文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文五姑娘,我念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次次退让,还请你摆清自己的位置,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不要离我周府太近了,免得毁了五姑娘的清誉。” 周稚京冷冰冰的话比他抗拒的眼神还要伤人。 文鸳儿几乎立刻要哭出来了。 江浸月看她这幅立刻要发疯的样子,刚忙将手里的花灯递给周稚京:“将军,我怕火,您去一旁帮我点上,然后咱们去许愿吧!” 周稚京皱眉看着她。紧握在一起的手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他实在不放心放江浸月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女人:“谁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江浸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微微歪了歪头,声音温柔又坚定:“方才不是还夸我像个将军?放心吧,我可以的~” 见他还是不走,江浸月又道:“女儿家的事,女儿家解决就好,难不成将军还想揍她一顿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文鸳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放放狠话,让人无从下手。 不忍打击江浸月的积极性,周稚京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梨花花灯。 他转身却并未走远,停在距离两人三步开外的安全位置,并没有将花灯点燃,而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江浸月的背景。 警惕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凶狠,他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只要文鸳儿敢做出一点伤害江浸月的事儿,他就能立刻冲上去扭断她的脖子。 确定周稚京听不到了,江浸月才咧了嘴看着文鸳儿,笑的一脸嚣张:“手下败将,上次的羞辱还不让你长记性是吗?” 背对着周稚京,她就像是一条狂舞的毒蛇,啐了剧毒的信子都快吐到文鸳儿脸上了。 若不是顾及周稚京,文鸳儿恨不得立刻扇在她脸上:“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你平日的娇柔模样都是装的!你别得意,早晚我会让京哥哥知道真相的!” “是吗?”江浸月轻笑:“好手段的文五姑娘还能让我活那么久吗?没看出来,五姑娘还是个心善的~” 文鸳儿的双瞳剧烈的收缩,指着江浸月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你……你胡说什么?” 看着她吓得惨白的脸,江浸月更满意,她忍不住上前走了一小步,靠的她更近了些:“就凭你的脑子应该想不出事物相克的法子来吧?说吧,你寻这么个办法花了多少银子?” “你……你……” 文鸳儿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破出来一般,让她上不来气儿。 “杀人?你的胆子倒是大,只可惜了这些不过都是我玩剩下的。”江浸月笑的更加开心,眼睛都眯成一处了。 她很受用现在这种感觉:“不过我还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或许我与将军的感情还没这么快升温,我呀,我现在是将军眼里的受害者需要被保护,你文五姑娘是将军眼里的杀人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你。” 文鸳儿用力攥着拳头,指关节咯咯作响。 被当面拆穿,她简直觉得自己在江浸月的面前就是个无处遁形的傻子,巨大的羞耻感快要将她淹没。 见她又要失控,江浸月凑过去,小声的又补了一句:“你,跟你那个废物哥哥文言举一样,两个蠢货!” 想起哥哥如今还没痊愈的伤口,文鸳儿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她红着眼睛一把抓住了江浸月散在肩上的长发,带了护甲的手高高的扬起,抡圆了胳膊使劲儿的扇了下来。 “啊——” “将军救命!” 江浸月诡异的笑着,声音却带着哭腔的颤抖,让人听着好不心疼。 话音还没落下,周稚京立刻抛下手里的花灯冲了上来,暗处的周铎也不知道从何处冲了上来。 场面一片混乱,搅着文鸳儿的咒骂与江浸月的哭声。 “疯妇!” 好不容易将人拉开,周稚京看着怀里的人儿,心痛的要命。 江浸月的发髻被扯得乱起八早,还留了许多在文鸳儿的手里。 不仅被生生的薅了许多头发,娇嫩的脖颈间还被挠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刚好贯穿过颈窝里的红痣,不断的往外渗血。 “将军,疼。” 江浸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个没完,迅速浸湿了周稚京胸口处的衣衫。 她躲在周稚京的怀里,看见慌乱中被踩扁了的梨花花灯,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人都快要抽抽过去了。 “将军……将军……月儿的花灯没了,月儿的花灯没了!” 第23章 日上三竿 慌乱夹杂在热闹里。 受了惊吓躲在他怀里的江浸月小声的抽泣着,牡丹花瓣儿一般的唇被她生生的咬出了血,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 可怜些 再可怜些…… 眼前害怕的瑟缩着的人与十几年前的那场悲剧慢慢重合,当初钟离家被血洗灭门,那些官兵拿着刀枪冲进去的时候蓁蓁是不是也是这般害怕的? 当初可有人能将她护在怀里吗? 抱着江浸月的手臂骤然收紧,心中如刀绞一般,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了。 看着他紧抿着的唇峰,眼里的杀气越来越重,江浸月知道周稚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她张了张嘴,比方才还要委屈:“月儿实在是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文五姑娘竟下如此重的手,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胡说!你这个婊子就会在京哥哥面前扮柔弱!冤枉我!我今日非要撕了你的嘴!” 文鸳儿嘴笨的要命,气的快要发狂了也骂不到点上,来来回回的就那么两句狠话。 真是蠢出生天了。 文鸳儿的叫嚣和江浸月的恐惧仿佛将他一把拉回了十余年前那场走不出来的噩梦。 好在,他早就从当初那个不受待见的周家小公子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境活阎王。 “五姑娘,我最后提醒你一遍,若你和你身后的文家还想平安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那就管好你自己,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周稚京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文鸳儿呆立在原地。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她再敢骂江浸月一句,周稚京就真的会杀了他。 “明明……明明……” 看着周稚京一把将江浸月打横抱在怀里转身离开的背影,文鸳儿怨毒的看着江浸月那张嚣张的脸庞,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揭穿这个心机婊的真面目! 翌日。 周稚京下了朝就早早的回了府里,回去的时候江浸月还在睡。 “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起?”他挑了挑眉,无奈的看着床榻上那个蜷成一团的糯米团子。 舒望无奈,她可是叫了三回都没将人给叫起来,解释道:“许是昨日伤心过度了,姑娘早上起来过一回,要了些水喝,喝完就又睡下了。” ”嗯“周稚京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搓了搓手,去了寒气,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舒望跟周铎交换了个眼神儿,两主子的感情好成这般,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更是高兴。 “不过……”周稚京话锋一转,看着舒望,声音依旧低低沉沉的:“舒望你这称呼往后该改一改了。” “嗯?”舒望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站在一旁的周铎偷笑:“你这笨丫头!将军的意思是不能再喊姑娘啦,要喊夫人才对!” “是侧夫人~” 躺在床上的江浸月突然开了口,她伸了个懒腰,赖在被子里不想起,索性裹着被子一蹭一蹭的挪到床边,从枕头上移到了周稚京腿上。 “醒了?” 看着那睡得朦胧的小人儿,周稚京没忍住,在那光洁又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起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眼睛拼命的睁开了一条缝儿,江浸月仰头看着周稚京。 他暗紫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头发利索的束在脑后,精致的面容里带着刚毅,唯独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柔情似水。 啧……这男人生的真是好看! 细皮嫩肉的哪里像个将军,明明更像个骄矜的书生! 江浸月忍不住感叹,不安分的手一路摸索上去,停在那带着小胡茬的下巴上,来回的摩挲着。 她刚睡醒,声音带着糯叽叽的绵软:“月儿不想动。” 周稚京轻笑着捉住她捣乱的手,沉声威胁道:“快点起来了,睡太多了人都睡虚了,快起来洗漱,不然我可要打屁股了啊~” 打屁股? 江浸月的脸唰的红成一团,连同双脚一起缩进被子里:“我这就起,舒望!快去打盆水来!” 隔着被子,周稚京在那浑圆的地方重重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闷响,江浸月的脸简直要滴出血来。 “快些起床,我去换身衣服。” …… 换好衣服进来的时候,江浸月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画好妆了,她闭着眼睛,任由舒望摆弄。 这是身子醒了,脑子还在神游呢。 周稚京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是收都收不住。 舒望从铜镜里看到周稚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识趣儿的将手里的梳子递给周稚京,出去关上门,拉上周铎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偷懒儿去了。 “嘶……” 周稚京从没给人梳过头,手法有些生疏,没一会儿已经第三次扯着江浸月的头发了。 他也不知道,平时那么柔顺的头发怎么梳起来这么麻烦。 “舒望!你咋了?没睡好啊?还是有心事?”江浸月眼睛没睁,有些懒洋洋的:“难不成昨晚跟周铎吵架啦?”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回应她。 好像有些不对劲…… 江浸月唰的一下睁眼,眉峰凝起,眸光暗沉,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在看清周稚京的瞬间消失不见。 “将军?” 意外的看着镜中的人。 天爷呀! 谁能懂啊! 战功赫赫的北境活阎王竟然一声不吭的在给自家夫人梳头,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儿哪有往日里的半分威风? 不知为何,江浸月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幕在她眼里别扭极了。 她转身从周稚京手里夺过梳子,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似的吐槽道:“将军,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会做的人吧。” 周稚京挑了挑眉,看着遗留在手里的零星几根头发,正是他不小心拽掉的。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板着脸吓唬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嫌弃本将军的手艺!” “是是是,是小女子不知好歹,求将军息怒~”江浸月笑着配合他道:“不过还请将军放过小女子的头发吧,照将军这么个梳法,我这头头发怕是要不保咯~” 周稚京用力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眉心之间硬是戳了个红印子出来:“惯会夸张!” 江浸月咯咯笑着,凝脂般的肌肤下隐隐透着一层胭脂色。 周稚京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走吧,我带你书房看个东西。” 第24章 告白 为了保持神秘感,周稚京还专门找了条帕子蒙上了江浸月的眼睛。 好在江浸月住的院子离他的书房并不远,那路来回的走也熟悉的很。 周稚京问:“害怕吗?” 江浸月摇摇头:“将军牵着我呢,月儿不怕的。” 帕子蒙着眼睛,遮了大半张脸,余下一张玲珑的下巴,小嘴微张着,今日穿的是件方领的日常衣衫,领子的开口有些大,半遮半掩间隐约能瞧见锁骨红痣下方他昨晚留下的印记。 这么看起来,跟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像了…… “什么呀?” 听见书房熟悉的开门声,江浸月忍不住好奇。 周稚京突然松了她的手,没了依靠,江浸月有些慌乱。 下一秒,一直遮在眼前的帕子被人从后面解开。 突然睁眼,长而微卷的睫毛颤了几下,才勉强适应了这有些刺眼的光鲜,乌黑的瞳孔像是这世间最纯净的湖泊。 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盏梨花花灯。 同昨晚那只看起来一模一样。 昨夜,江浸月睡熟后,周稚京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一闭眼就是江浸月哭着在他怀里说她的花灯被踩坏了,小姑娘哭的又凶又狠。 他有些烦躁翻了个身,睡梦中的江浸月似是感觉得到他的躁动,小手搭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上轻拍着安抚。 这一刻,周稚京的世界仿佛暂停了。 黑暗中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江浸月熟睡的脸庞,少女的娇憨与媚态浑然天成,她像极了蓁蓁,又跟蓁蓁全然不一样。 这夜好像格外漫长,漫长到江浸月手心的温热顺着他的肌肤蔓延覆盖了他的心跳。 “夫人您瞧!”一声不吭的周铎猛地从书柜后面闪出来,捧着一沓揉废了画稿:“我们将军真是浪费纸,我瞧着这些画的都挺好的,他偏不满意。” “你小子欠打是不是?!哪都有你!赶紧给我滚蛋!” 被揭穿的周稚京有些气急败坏,他抬脚,没有半点犹豫的朝周铎踹去。 周铎身子一歪,灵活的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三两步就蹿了出来,还不忘懂事的带上门。 江浸月拿起桌上的梨花花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又一遍,半天才憋出一句:“将军昨晚不好好休息就是来做这个了?” 周稚京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些不自然:“睡不着,又没什么事儿做,就随便做着玩玩。” 做着玩玩? 废了那么多画稿? “我很喜欢!”江浸月小心的捧了花灯,干净透亮的眼睛月牙儿一般的弯着,白皙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 她捧着花灯站在书房里,整个人松弛又娇媚,初见时的紧张已经全然消散,她好像已经融进了将军府。 “江浸月。” 周稚京长臂一挥,将书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一把抱住她放在桌子上,跟初见时一样。 ……江浸月有些无语:“将军就这么喜欢在这张桌子上?” 她明明生的娇嫩却无端的有股子勾人的媚态,说话时的眼尾上扬,留下的红晕简直要命。 周稚京克制住他想要立刻将她摁倒的冲动,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的认真:“我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才来到我身边,但如今既然来了,还做了我的侧夫人,就别想着逃,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也得进我周家的祖坟,你听明白了吗?” 心头一惊,江浸月心道:难道自己短择他的事暴露了?可自己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啊…… 应该不会吧…… 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威胁?恐吓?还是提醒? 见她没反应,周稚京一把捧住她的脸颊:“我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所以,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江浸月依旧是一副愣愣的表情,这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慌乱无措,几乎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半天,她才眨了眨眼睛,嘴巴张了又合,张了又合,接连几次,才从嘴里挤出一句:“那个……花灯得放了才灵。” 府里没河,拜春节也已经过去了。 时间地点都不对,江浸月索性跑到了花园儿里的假湖旁边。 “好赖的都是水,一样灵的,一样灵的!” 她蹲在湖边摆弄着花灯,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是不敢正眼看周稚京一眼。 周稚京心知自己可能太突然了,吓着小姑娘了,也不着急,便站在一旁安静的陪着,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生怕她一不小心栽进湖里去。 尴尬的求助周稚京点燃了火,江浸月小心的将花灯放在湖面上。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眼光照进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拜托观音菩萨,拜托西天佛祖,拜托各路神仙,拜托拜托我家将军被美貌迷住了双眼,求求各位劝劝他,让他不要沉迷于女色,安心搞事业,为我晟朝开疆扩土,我替晟朝的子民,谢谢各位了!” 见她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长串,周稚京好奇道:“许什么愿望?这么久?” 他一说话,吓得江浸月一个激灵。 许是做贼心虚,江浸月赶紧抬头冲着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没什么,没什么,跟神仙聊聊天,好让神仙对我印象深刻一点。” 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周稚京看着她那古灵精怪的小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没关系的,你夫君比神仙还灵,你要不要试试?” 试个鬼! 江浸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现在是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手作无措,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周稚京眼底的爱意澎湃又汹涌,一时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将军!出事了!” 正当江浸月左右为难的时候,周铎出现了。 他匆匆赶来,一脸严肃。 江浸月简直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快快快将军!周铎说出事了!” 周铎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将军:“将军,东宫那边传消息过来了,说是让夫人到宫中一坐,陪太子妃解解闷儿。”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江浸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救命啊! 她什么身份?怎么还轮的到太子妃亲自请? 第25章 长乐殿 “我能不能不去?” 江浸月硬着头皮挣扎。 “怕了?” 周稚京挑眉看她,江浸月微微垂着脑袋,嘴巴嘟囔着,满脸的不情愿。 平日里恃宠而骄的小猫,缩起了爪子,可怜兮兮的扒拉了他一下。 “才没有!”说怕多没面子,江浸月一仰头,信誓旦旦道:“放心吧,肯定不会给将军丢人的!” 皇宫不同于周府,庄严肃静,一路上碰上的奴才们都训练有素贴着墙边走,就算是问安也不敢抬头直视贵人们的眼睛。 规矩二字几乎融进了这皇城中的每一块砖瓦,让人有些窒息。 东宫分成许多殿,过了太子的紫阳殿,后面是太子妃嫔们的住所,其中以太子妃的长乐殿为首,也是离紫阳殿最近的宫殿。 紫阳殿门口,周稚京再往前便是大不敬了。 “我是外男,只能送你到这了。” 他望了眼身后幽深的小道,两旁种满了太子最喜欢的梧桐,正是长得茂盛的时节,错综复杂的枝叶交叠着,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江浸月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帮周稚京理了理微褶的衣领:“将军不要担心,月儿很聪明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定会保护好自己,有将军在,我不怕的。” “我暗地里打听过了,太子妃家同文家二房的嫡姑娘很有些交情,你这一趟多半是文鸳儿折腾出来的把戏,你别怕,一个时辰之后我在此处等你,若你还不出来,一炷香内我必定出现在你面前,月儿放心。” 周稚京早就将退路都想好了,大不了就再挨一顿板子,坐实了他色令智昏的头衔而已。 江浸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人刚到长乐宫的门口,宫女进去通传,舒望扶着江浸月站在日头下等着。 “夫人,你说这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舒望心里实在忐忑。 “没事的,太子妃也是人,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无路可退了,江浸月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 小宫女引路,人还没到,便听见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江浸月越走越近,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 她抬着头目视前方,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掐住手心。 不慌不忙,江浸月行礼落落大方:“妾身周江氏。叩见太子妃。” 为首的太子妃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她双手交叠轻贴额头,脊背笔直,动作端庄,生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切,下贱之人就算是学了礼仪也不过是败絮其内,我要是你,就乖乖的躲在将军府里一辈子不出来,省的丢人!” 说话的正是文鸳儿的姐姐,文家二房的嫡姑娘文婧安,这几日她可没少来给太子妃吹耳旁风,两姊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非要寻她江浸月的晦气不可。 江浸月没抬头,太子妃一时不叫起她就一时不起,安心的跪着,至于文婧安的叫嚣,她全当是狗叫了。 坐在下首的那几个嫔妃面上有些尴尬,说话的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跪着的又是周将军的心头肉,这两边都各有神通得罪不起…… 既得罪不起,便只能装死,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乱站队。 “好了好了,”一直没开口的太子妃打了个圆场:“周夫人快起来吧,地上凉,这要是跪坏了,只怕周将军又要心疼了。” 周稚京独宠侧夫人的事儿就连东宫都有所耳闻了。 “来人,给周夫人赐座。” 许是有心,也或是无意。 江浸月的座位排在了左边的最末端,紧挨着门口,半点遮挡都没有由得阳光照进来。 她坐在太阳地底下,没一会儿,鼻尖儿和额头上就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水。 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儿被晒得通红…… 太子妃仿佛忘了这个人一般,聊了半晌也没人理会她半个字眼儿,只留她在太阳下一个人晒着。 茶水都喝了两三杯,面上的客套话说了一番又一番,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子妃才堪堪瞧了她一眼,看着那张快要晒伤的脸,眼底划过一丝满意。 “行了,今日便都散了吧,本宫也罚了,想要休息了。” 太子妃一手轻轻点在额前,下了逐客令。 “周夫人留下。” 江浸月早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脱身,便没挣扎,乖乖的站在原地。 “太子妃,我陪……” 文婧安瞪着她,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她。 “婧安,回去吧。” 太子妃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威严十足,让人不敢拒绝。 文婧安也不例外,她虽不甘心也没别的办法,只狠狠的剜了江浸月一眼,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 “行了,这会儿没人了,让我的侍女止夏带夫人去洗把脸,我那儿有上好的养肤膏,快去抹上,这么漂亮的脸蛋儿可别真伤着了,周将军的怒火,本宫可不想承担。” 太子妃呵呵的笑着,全然没了刚才那副严肃的模样儿,反倒亲切的像是自家的阿姐一般。 江浸月愣在原地,圆鼓鼓的眼睛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想明白:这太子妃难不成是学过变脸不成? 阴一会儿,阳一会儿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见她发愣,太子妃勾了勾手:“止夏,快,快带周夫人下去整理一下。” 止夏就是引着江浸月进来的那位姑姑,也是太子妃宫里的掌事姑姑。 “周夫人,走吧~”止夏笑眯眯的搀起江浸月,往后殿走去。 取了上好的玫瑰露水净了脸。 “周夫人的肌肤比旁人的更白皙,自然也更娇嫩些,在太阳下晒了这些时候,已是有些晒伤的趋势了。” 止夏姑姑仔细观察着江浸月的脸。 这关心瞧上去不像是装的…… “这倒是本宫疏忽了,那眼下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 太子妃微微皱眉,语气了尽是歉意。 江浸月坐在那儿,好半天才真的确定太子妃却是没有恶意,她安慰道:“没事的,养养就恢复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 “胡说!”太子妃瞪了她一眼,走过来仔细瞧着:“这女儿家的脸哪有不重要的,本宫将周将军的宝贝弄伤了,只怕我这长乐殿都得被他拆了不行!” 本就晒伤的脸更红了,江浸月垂着头,羞的不敢看人:“太子妃说笑了。” “本宫没说笑!” 太子妃直起身子来瞧着她:“周夫人,你当庆幸周将军宠你的事儿满京都皆知,不然今日可就不单单是晒在太阳地底下这么简单了。” 第26章 真面目 江浸月抬头看着太子妃,眼底的慌张消失不见。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太子妃看着她的反应,浑身戒备,像是随时能发起反扑的小猫儿,她笑了笑,不甚在意,继续道:“或许这话周夫人不爱听,但本宫今日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江浸月立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顺模样:“妾身愿听太子妃教导。” 态度不错,起码表面上很是诚恳。 能忍,看样子是个能成事的主儿,也怪不得将那文五姑娘整的哭爹喊娘。 看向江浸月的眼神里有了一丝赞赏。 太子妃继续道:“你可知道文家?” 再熟不过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知道的,不满太子妃,妾身还未进周府时曾跟文家公子文言举有过过节,入府之后又跟其姊文鸳儿也有过节,这些事情京都中许多人都知道。” 太子妃有些意外:“你倒是坦诚!” “太子妃面前,妾身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我与文五姑娘之间的恩怨并不能化解,妾身也不愿意化解,只怕是要拂了太子妃的一片好意了。” 江浸月整个人手偶瘦瘦小小的,漂亮的脖颈紧绷着,唇瓣被咬得嫣红,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倔强。 “连东宫的面子也不卖?江浸月,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妃眼睛微眯,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凝视着江浸月的脸,不露半分喜怒,让人心惊。 贝齿咬紧了唇瓣,她深呼吸,点了点头:“就算是太子亲自来问妾身也不愿意!” “你就不怕惹怒了本宫?这里可是本宫的东宫,若是本宫想罚你,周将军可开不及救你!” “妾身从未主动招惹过文五姑娘,每次都是文五姑娘主动来寻妾身的不痛快,她还给妾身下毒,试图杀了妾身,妾身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与一个千方百计要我命的人和解,妾身做不到,若是太子妃要罚,还请只责罚我一人,此事与我家将军无关,太子妃明鉴!” 江浸月索性豁出去了,头在青石板上磕的砰砰作响。 这下红的可不止脸颊,还有那额头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她磕的实在,几个头下去,眼前都有点发晕。 “好了好了,赶紧扶起来了,一会儿真磕坏了。”太子妃笑着让止夏姑姑将人给扶了起来。 含了笑的眼神落在江浸月的身上,江浸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太子妃的心得比平常人更深上一万倍! 她左右掂量着不敢轻易再开口了。 太子妃瞧出她的紧迫,给止夏递了个眼色,止夏便将门外的人都遣散了,亲自守在门口。 “周夫人受苦了,方才本宫的所作所为一是为了做戏,二是为了试探周夫人,有不妥之处,还请周夫人见谅。” 太子妃温温柔柔的,亲自递了药瓶在江浸月手中:“这是东宫上好的养肤膏,这一瓶就当是本宫给周夫人赔罪的。” 这小药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太子妃光吃了吐的,直接给江浸月整沉默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先沉默了。 见她不接,太子妃也不急,将药瓶不由分说的塞在她手里。 好不容易硬塞着江浸月收下了,她才满意的笑了笑,解释道:“周夫人可能有所不知,周将军因为拜春节的事儿已经在朝堂上闹过一回了,跟文尚书闹得很是不愉快,文尚书是朝廷的老人了,言官的力量不可小觑,那些人嘴一张,笔杆子一动,有时就能抵千军万马。” 江浸月挪了挪屁股,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我家将军的千军万马都是北境苦寒之地真刀真枪的搏杀出来的,又岂是一介言官能轻易动摇的!” “是!”太子妃点点头:“周将军有战功傍身,晟朝需要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去守家卫国开疆辟土,所以这些文官的话,他大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太子呢?被困在这皇城中的太子呢?周夫人可想过没有?” 太子? 江浸月心头一跳,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五爷的身影。 那日,五爷说过:将军就是朝堂。 难不成五爷所说的朝堂就是指太子? “周夫人?” 太子妃的声音将江浸月从思绪里拉回来。 “为了太子,只能暂时委屈周将军与周夫人,本宫替太子谢谢二位了。” 太子妃眼中口中都是诚恳,她握着江浸月的手。 江浸月丝毫不怀疑,她若是此刻要求太子妃给她下跪才能息事宁人的话,太子妃会毫不犹豫的跪在她面前。 可……为什么呢? 江浸月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太子妃与文婧安文姑娘不是闺中密友吗?” “周夫人定是以为今日我是要替好朋友出气的吧,只是……”太子妃的眼神有些落寞,她避开了江浸月的追问的眼神,不想被看穿她的难过。 “只是人是会变的,自从本宫入了东宫,有些东西就悄悄的变了,没有人会永远容忍一个无时无刻不再利用自己的朋友,周夫人,让你看笑话了。” 太子妃落寞的样子让江浸月想起自己的幼年时期,那个时候,她身边也没有朋友,每日只有变态的考核和不断消失的“朋友”。 她那个时候也想现在的太子妃一样,无奈又落寞。 “本宫即座上了这个位子,就必须得跟太子夫妻同心,为了太子排除万难,不知道本宫所做的这一切,周夫人能理解吗?” 太子妃眼里的殷勤让江浸月似曾相识。 太子妃哪里是在求自己,她明明是在求生。 本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的江浸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妾身回去后定会劝着将军不再为难文家,但是……” 江浸月略思考了一下,还是说到:“但是文五姑娘若是不依不饶依旧做出威胁我性命与将军的事情,那妾身也是非反击不可的,只是妾身答应娘娘,后宅的事尽量后宅解决。” 这江浸月虽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同周稚京一样是个犟种,太子妃本想再劝,可又怕适得其反,只得先暂时同意了。 可是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这朝廷重臣的后宅就如同皇帝的后宫一样,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哪里又能分割的那般清楚呢? 第27章 不正常 “你别转了,”太子搁下手里的笔,蹙眉看着周稚京。不耐烦道:“消停会儿吧,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晃得孤眼晕。” “这都要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结束?” 周稚京背着手,透过窗户,往长乐殿的方向望着。 太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说周小将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人在我的东宫里,能出什么事情?” 眼下,周稚京哪里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后院的事情瞬息变化,她从未经历过这些,多半是会害怕的,若是一时不慎冒犯了太子妃……”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太子无奈,倚在窗边看他:“特别像陛下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在等圣驾,你这样子,吾还真想见见你这位侧夫人,究竟是何方神通。” “我本不愿她掺杂进朝堂中的。”周稚京抬眼看着太子。 这是太子第二次在他眼里看到这样深的坚定,上次还是幼时。 那次,小周稚京跑过来说他要去北境,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扎进的苦寒之地,一直到今年才回京。 还是在北境待得太久了,这京都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太子摇了摇头,好言劝道:“你即娶了她,又空悬正妻之位,便应当想到什么是她该承担的,京中不比北境,事事哪里能由的自己做主。” 他想了想又问道:“稚京,你是不是对这个……新夫人太上心了些,那蓁蓁呢?” 蓁蓁二字像是根萃满了毒药的针,又快有准的扎进了周稚京心底深处。 莫名的,周稚京有些心虚:“没有人能代替蓁蓁,江浸月,自有她的好处。” “这世间,从没有能两全的法子,这女人对这事最是小气,稚京你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啊!” 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周稚京这人最不会说谎了,可这次,太子却并不打算戳穿他。 感情这种事,当局者迷,他心里究竟如何还得他自己看清才行。 周稚京背着手,桌面上是太子刚书的静字。 笔力苍劲,气势如同滚滚而来的黄河之水,几乎快要跃出纸面。 “周夫人回来了。” 下人通报的声音刚穿出来,周稚京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了。 迎面撞上江浸月。 周稚京定定的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江浸月,不错,胳膊腿儿的四肢齐全,动作灵活自然,小脸红润……红润? 注意到周稚京瞬间皱起的眉头,江浸月有些尴尬的捂了捂脸。 那羊脂白玉一般的小手衬的脸上的红晕分外明显。 “是不是很难看?” 她一手捂着脸,有些难过。 “怎么回事?” 周稚京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江浸月眉头一跳:这可是东宫,他不会在这发脾气吧? 她方才拂了太子妃半个面子,若是再得罪太子,那可真是救大命了…… “没!没事!” 江浸月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来不及想那么多,她一把拽住周稚京的衣角,扬起头,凑到他脸跟前哄道:“真的没事的,我就是不知怎么了,突然有点过敏,太子妃还赏了我上好的药膏,在舒望那呢,真的,我没事的。” 太子远远的瞧着,忍不住对身边人道:“这新婚就是新婚,啧,真是没眼看。” 身边人笑着应和道:“真是想不到周将军私底下竟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福气是挺好,她这样的福分怕是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吧。” 太子笑着朝二人走去:“行了行了,这么旁若无人的,当我这东宫是什么地方?” 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周稚京被江浸月三两句话就给哄好了。 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都比平日柔了三分。 “快,见过太子。” 太子一身绛红色的衣衫,上面绣的是三爪龙,样貌比起周稚京来还要更硬朗些,还续了胡子,瞧上去有些威严。 “妾身周江氏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浸月埋了脑袋刚要跪,就被太子抬手稳稳的拖住了。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新夫人。” 探究的眼神在江浸月身上来回的扫视着,每一根毛发都逃不脱太子的审视,江浸月有些局促不安,身子下意识的想要往周稚京身后躲。 “太子!” 周稚京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还真是!”太子咋舌:“吾还能吓着她不成?吾就是有个问题想要问。” 江浸月更是恭顺:“太子请问,妾必定知无不言。” 太子瞧着她,突然一乐:“吾就是想问问怎么打牌才能输的巧妙,即能让吾想的人赢,又不被她看出来?” 什么玩意儿…… 江浸月简直无语。 她抬眼撞见太子的眼神。 清澈! 真诚! 半点没有要拿着她出身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心发问。 一朝太子竟然问这么不靠谱的问题? 江浸月不敢置信的看着周稚京。 周稚京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皇后娘娘牌技薄弱,却又十分爱玩,太子……也算是……算是一片孝心。” 那这孝心可真够别致的…… 不正常,这东宫简直就没一个正常人! 果然一个床上睡不出两种人,这太子和太子妃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怎么?吾问的问题很难回答吗?”太子眼里有些失落。 江浸月想了一会儿,嘴角上扬:“纯粹!” “纯粹?” 太子和周稚京面面相觑。 江浸月点点头:“就是纯粹!将军刚才说,太子想要让皇后娘娘高兴,我想只要太子陪皇后娘娘打牌时,心无旁骛别无所求,无论输赢,皇后娘娘都会开心的。” 太子饶有兴趣的盯着江浸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自己说的对还是不对,这该死的沉默让江浸月紧张的都开始冒汗了。 在太子妃那处湿透了的里衣更湿了,她心中狂叫:这深宫果然不是人待得地方! 终于,太子眼睛一眯,仰头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亏是稚京亲自求来的新妇,果然不同凡响!”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心里的石头落地,江浸月长舒了一口气:“妾谢过太子夸奖。” 第28章 欺负人 京中都传,周将军府与东宫闹得很不愉快。 “听说是因为周将军的新妇!” “我也听说了!说是不知周侧夫人怎么得罪了太子妃,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整张脸又红又肿的,那周将军瞧见了直心疼,连带着也没给太子好脸色看!” “听说周将军为此还同太子起了争执,也不知是真是假。” 流言向来是京中传的最快的,这些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文鸳儿的耳朵里。 “表姐,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是要被那贱女人给欺负死了,还是表姐厉害,能让太子妃如此听话,这下得罪了太子妃,我倒要看看那贱女人还怎么嚣张!” 文鸳儿一想到江浸月脸颊又红又肿,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还真是个蠢得! 文婧安略带不屑的看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表妹:“太子妃,不过是个命好的罢了,那脑子搁在脑袋上,纯纯就是个摆件儿,怪不得一直得不到太子的心。” 若是她嫁去东宫,定然能将太子牢牢的把持在手中。 只可惜……她文婧安不过是从落寞二房屋里出来的,身份二字将她压得死死的。 “表姐把持住了太子妃就是把持住了东宫,以后东宫还不都得听表姐的!表姐你可真厉害!” 文鸳儿沉浸在江浸月受伤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左右没有旁人,说起话来也就越发猖狂了。 她越是叽叽喳喳,文婧安越是觉得她聒噪:就连这么个蠢货都能从文家长房肚子里爬出来,偏偏自己…… “真是晦气!”文婧安小声的咒骂着,嫉妒扎根儿在心里,被风轻轻一吹就发了疯的放肆生长。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文鸳儿丝毫没有发现表姐的不对,还一包心思的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对付江浸月呢。 …… 周府,书房内。 江浸月盘腿坐在太师椅里,饶有兴致的研究起磨墨来。 周铎进来添水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江浸月手中的物件。 她手上把玩着的正是产自青州的烟墨,产量极少,素有一两烟墨一两黄金之称。 “啧,将军可真是偏心!”周铎平日里想要讨一点都被周稚京无情的回绝,却允许江浸月在这磨着玩儿:“果然是有了新妇忘了旧人,寒心啊将军!寒心!” “就你那笔狗爬的字还用烟墨!等你写的规矩些再说吧!” 周稚京眼睛都没从折子上抬起来,抬了手就撵周铎:“没什么事儿就出去吧,长点眼神儿!” 真是! 周铎嘴角抽动,简直快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谈情说爱让人变得不像自己这种话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退出门去,边关门边打了个寒颤,啧~真是让人受不了。 “怎么了?”舒望端着盘冰镇好了的桃子,抬手就要推门。 “别!”周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主子吩咐了,让我长点眼神儿!” 舒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那你长吧,我得夫人送桃子。” “哎呀!”周铎用力将她给扯了出来:“别去了,夫人今儿不吃桃子死不了的,但你若是将这桃子送进去了,只怕我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拽着舒望的胳膊,两个人越走越远。 周稚京看折子看的有些累了,笔端轻轻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屋内没人理他,他才想起来刚才将周铎给撵了出去。 挑眉看了看趴在一旁磨墨磨得正起劲儿的人,清了清嗓子:“咳咳!” “将军渴了?”江浸月抬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周稚京应了声:“嗯!” “周铎刚才进来添过水了。”江浸月指了指壶,好心提醒。 这折子是半点也看不下去了,周稚京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折子撂下:“劳烦夫人给我倒杯水可好?” 磨墨的手一顿,江浸月腹诽道:这都惯得什么毛病!没长手啊! 心里骂的再难听,脸上也得笑嘻嘻的:“来啦来啦~” 扔下手里的墨块起身,跑到周稚京身边去,殷勤的倒好了水,笑的一脸谄媚:“将军尝尝这温度可还能入口?” 瞧出她心里不服,周稚京故意刁难道:“这水太烫了,本将军不爱喝!” “烫?”江浸月眨眨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自言自语道:“这杯子明明是温的呀,怎么会烫呢?” 说着,她端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杯水尝尝:“不烫啊……将军是不是……” “唔……” 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吞进肚子里,再说不出来,只留下一声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嘤咛。 被突然袭击,江浸月来不及挣扎,有些愤愤的抵抗着。 只可惜,她的声音又娇软又委屈,卷曲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挂着泪珠,反抗无效,她整个人被反过来摁在书桌上。 折子又是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这要命的声音……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道:这周稚京怎么这么喜欢桌子? 她的娇软让周稚京近乎疯狂,他抬手轻轻扣住她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垫在她脑袋与桌子中间,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柔顺的乌发中间来回的摩挲着。 慢条斯理的逗弄着身下的人儿。 江浸月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羞又怒,偏又开不了口,只一口咬在了他的手心上。 “嘶!”周稚京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笑着骂道:“你是属狗的吗?这几日还学会咬人了?” “咬的就是你!谁叫将军欺负人呢!” 江浸月像只小猫儿似的在周稚京手底下磨来磨去,双颊绯红,眉眼汉丝,这书房中的空气炙热的几乎要将她给烧起来了。 周稚京今日的耐心似乎格外的足,他由的她挠来挠去,依旧不为所动。 “主动一点,我今日想要主动一点的!” 滚烫的唇畔贴在江浸月早就红透了的耳朵上,用冷冰冰的声音说着让人臊红了脸的话。 江浸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下意识的想要躲,却被他禁锢在身前的方寸之地,周稚京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住她。 根本无处可躲。 也由不得她躲。 书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似是燃起的烟花,砰的一声绽放在空中,愈燃愈亮,呲呲呲的不停往上窜着,扰的二人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第29章 有情郎 江浸月今儿穿的是件桃粉色绣金丝玫瑰的裙子,腰间交叠出用翠绿色烟纱系住纤细的腰肢。 明明是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偏生应了这争艳的满园春色。 金粉色的薄纱浅浅的露出如雪似酥的肌肤,前些日子弄出来的印子刚消下去,周稚京便又控制不住自己在这光滑如缎的肌肤上搞破坏了。 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江浸月伸了手试图接住那支即将要滚落在地上的笔。 啪嗒 可惜了……那可是上好的狼毫。 “又不主动,还不专心点?”周稚京掐住她的下巴,箍住她的双手,将她牢牢的固定在书桌上,哑着嗓子命令道:“看着我!不许看别的地方!” 江浸月生怕惹怒了他,赶紧老老实实的不再管那掉了一地的细碎。 “轻……轻点……” 娇娇嫩嫩的声音好似刚剥了壳的荔枝,稍一用力都能掐出水来。 周稚京几乎受不住她在这种时候撒娇,红了眼眶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汗水顺着紧绷的额角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颗显眼的红痣上。 江浸月简直要哭了:究竟是谁说冷面阎王不爱床笫之事的? 他这频率!他这架势! 只怕是要爱死了吧! 也不知怎的,周稚京这回异常的凶,似乎要将她撕开了揉碎了不可。 “我去叫周铎备水。” 周稚京哑着嗓子,坐在那把夸大的太师椅里,微微喘着气,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瞧上去好看的更加动人心魄。 江浸月手臂弯曲的撑着,半坐在书桌上下不来,曲在空中的腿打着颤儿,像是丛林深处被猎人吓慌了神儿的小鹿。 “不要!”她果断的拒绝。 “为何”周稚京不解,“你不是向来都以最快的速度擦洗?今日怎么了?真累着了?我帮你。” 简直要命! 要是可以的话江浸月此时恨不得立刻大声尖叫! 她乱七八糟的拢着衣衫,盘腿在书桌上坐的端直了,瞪他:“大白日的!叫什么水!” 原来是不好意思了,周稚京失笑:“从前又不是没叫过,今日闹什么脾气?” 忍不住翻了个超大的白眼,江浸月怒道:“从前!从前那是在我院里,如今呢?这是将军的书房!哪个好人家大白日的往书房中叫水啊?!” 瞧她生气的样子,周稚京也觉得有趣。 他故意道:“怕什么,你是我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在我府上,关起门来,本将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哪管得着?” 什么不讲理的理由! 江浸月脑子一时有些卡壳,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将军又欺负人!” 实在说不过,她气鼓鼓的嘟了嘴,坐在原地生闷气。 说罢,她撇过头去,只留下个倔强的背影对着他。 “真生气了?”周稚京忍不住轻笑,边笑边伸手帮她理着乱七八糟的衣衫:“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叫水回你院子里总行了吧?乖,今日有些没忍住,一会儿得给你上药。” “我……我自己也可以” 一说上药,江浸月瞬间打开了脸红开关,羞的声音都弱了三分。 连衣服带人裹在一起,通通打包回了江浸月的院子,周稚京坐在轿子里才想起来:“你那院子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从前是有的,叫竹贤院,我嫌难听就让人把那牌匾给拆了。” 江浸月缩在衣服里,嗡里嗡气小声回答着,做贼心虚四个字恨不得直接写在脸上。 “那怎么没再起一个?”周稚京又问。 “福妈妈说了,按照规矩,这院子叫什么得让将军说了算,我本想问你的,当时耽搁了,后来便忘了。” “是我疏忽了。”周稚京的大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摩挲着,哄孩子似的问道:“浸凛院,如何?” 这浸字是取自她的名字,可这凛字呢? 江浸月不解,往出探了探,一双眼睛盯着他:“为何是浸凛院?” 一场雪悄无声息的浮现在周稚京的脑海里:“凛字好,我不就是在一个凛冬霜雪天里遇见月儿的吗?” 也是,在一场霜雪里,永远失去了蓁蓁…… 江浸月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的看着周稚京,半晌又将话给憋了回去。 轿子里一时没人说话,江浸月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放在沐浴桶中了。 “夫人醒了?”舒望仔细的帮她擦着身子。 滚烫的水升起腾腾雾气,江浸月放松的将自己整个沉在这水中,又阖上了眼睛。 乏 实在是乏的要命。 “将军呢?”她随口问道。 “将军说是有些急事要处理,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让……”舒望有些不好意思,拨水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说什么?”江浸月心知不是什么好话,却依旧忍不住好奇。 舒望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周稚京的语气,淡漠又正经:“让夫人耐心等等我,别心急。” ……江浸月简直无语! 她一头扎进了沐浴桶里,憋得快要喘不过气儿了才从水里出来:“以后别跟着将军胡闹!” 看着自家主子这又羞又娇的模样儿,舒望是打心底里的高兴:“夫人,当时我就觉得将军定是您的良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夫妻恩爱,世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将军抱着睡着的夫人回来的时候,舒望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本想将人给接过来,却被周稚京躲开了。 舒望亲眼瞧着在杀伐决断的冷血将军,照顾起江浸月来如此仔细,轻手轻脚,就像捧着个琉璃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给碰碎了。 这么好的姻缘,舒望实在不想江浸月陷在过去的污糟里,她虽未曾亲历情爱之事,可在玲珑苑走马观花似的瞧的够多了,她看得出来,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夫人,痴心女常有,有情郎可难觅。” 这水虽是温吞的,可江浸月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她知道舒望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心中酸涩翻涌,一时哑然,只笑了笑没说话。 前半生的经历早就让她明白,在性命面前,什么恩爱什么情谊都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东西。 “我可没想那么多,将军待我确实很好,眼下的欢愉已是难得了,再多就是贪念了。” 第30章 争执 领兵打仗之人最看重的就是承诺,周稚京走之前说了让她等一个时辰,便就是一个时辰。 时间刚到,他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将军去见太子了?” 江浸月半躺在贵妃榻上,懒得起身,抬了抬眼皮瞧着他。 “月儿怎么知道?” 看着那漏在外面的半截腰肢,周稚京皱了眉头,随手解下自己的衣服,哗啦一声扔过去,精准无误的盖上。 “现在这天儿还有寒气,你这身子骨,还是不要贪凉了。” 江浸月耸了耸肩膀,不敢反驳,顺手扯过他的衣服,抱在怀里,又搁在鼻下仔细闻了闻:“白池花味,这味道是太子妃屋里用的,她是女眷不能私自会见外臣,所以将军刚才就是去见太子了。” 平日里见惯了她撒娇拿痴的样子,突然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了,周稚京反倒有些不大适应。 “你……” 他迟疑着刚要张口,江浸月打断了他。 “太子来找将军是为了周家的事吧,劝将军不要为了我这个红颜祸水坏了他在朝堂上的声援者——文尚书。” 那双媚态天成的双眸刻意敛去平日的娇俏,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有些像周稚京。 看得出来她没开玩笑,周稚京的眼神也渐渐冷下来,刚才涌动着暧昧气息的屋子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就连站在门口的舒望都觉察到了二人的反常,她戳了戳蹲在一旁跟蚂蚁玩的周铎,担心道:“我怎么觉得里面气氛不太对啊?将军刚才是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没有啊~”周铎的注意力都在那群被他整的团团转的蚂蚁身上,头都懒得抬一下。 瞧着他这敷衍的样子舒望就来气,恶从胆边生,踹了他一脚。 力道虽不大,周铎没防备,还是被踹了个屁墩儿。 他手里拿着小棍儿,坐在地上一脸懵:“小舒子你咋了?” “你听听!将军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舒望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道。 周铎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一脸的无所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你放心吧,我们将军脾气好着呢,才不会跟夫人计较呢!” “周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舒望呲牙咧嘴的冲他怒道:“什么叫不会跟夫人计较啊?我们夫人才是天底下心底最善良的女子呢!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就不懂夫人的好!我都懒得跟你说!玩你的蚂蚁去吧,一点儿也指望不上!” 这莫名其妙的,周铎简直连个叫屈的地方都没有。 “哎,舒姑娘舒姑娘,你别生气啊!”手里的小木棍一扔,周铎屁颠屁颠的凑在舒望跟前去:“你放心吧,我从来没见过将军对任何女子像是对夫人一样的,他肯定不会同夫人吵架的,顶多也就算是个闺房情趣,咱们做下人的不好掺和,这事儿啊得让他们自己解决。” “真的?” 瞧他一脸正经,舒望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我跟你保证!” 一边说着,周铎一边将舒望拉远了些:“你跟你保证,要是他们真吵架了,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怎么样?” 舒望有些担心的回头望,却被周铎三言两语给拉走了…… 坐在屋内安静对峙的两人自然听见了门口的有些可爱的争执。 周稚京率先打破了沉默:“月儿,我并没有要跟你吵架的意思。” 江浸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想。” 说归说,攥着外套的手却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依旧紧绷着,像只蓄势待发的箭。 “月儿,你说你是得罪了文言举才来的我府上,我娶你过门,给你名分,以周字庇护你,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我说我别无所求,你可信?” 少见,周稚京的语气了带了一丝讨好。 他从来都是上位者的身份,从来都是旁人看他的脸色行事,今日这般已是不易了。 可惜,今日江浸月并不打算见好就收。 “平安活着?”江浸月勾起嘴角,撑着身子做起来,双手环膝盖,还不忘紧紧抱着怀里那件外衣:“我在太妃子眼里恐怕是个任意拿捏的面团子罢了,她那样擅于隐忍又憎怨分明,若是我与她作对只怕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一想到太子妃说起文婧安时眼里的冷意,江浸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子妃要挟你了?”周稚京脸色微变,眉宇间攀上一丝怒气。 “没有。”江浸月摇了摇头:“太子妃好言好语的劝告我不要生事,不要激化将军与文家之间的矛盾。” “你答应她了?”周稚京心里有些忐忑。 江浸月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扬扬得意道:“自然没有,我只说若是文鸳儿安分,那我暂时可以放她一马,若她不安分,那我也没办法。” 这小东西,果然狡猾的狐狸一样。 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周稚京舒了一口气,心疼的瞧着她:“文鸳儿的事,终究是让你吃亏了,你暂且忍耐些,该为你讨回来的公道,一丝都不会少的。” 有太子夹在中间,周稚京一时之间没法对文家开刀,只得在心里憋火,这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江浸月摇了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她看着周稚京,眼神异常坚定:“将军可知目前我们跟文家比输在哪儿了?” 输? 周稚京不解。 葱白的手指唰的一下伸出来,修的长长的指尖儿快要戳到那挺翘的鼻尖上。 她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带着些许的期盼。 江浸月指了指自己道:“输在这儿了,是我!” 周稚京沉默着皱眉,他还是没明白…… 真是让人着急…… 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脑子是怎么回事? “哎呀!”江浸月没了耐心,她用力指了指自己:“对于太子来说将军与文家都不能得罪,可对于太子妃来说文五姑娘有情义在背后撑腰,而我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爱妾罢了,当将军的宠妾固然好,可没有价值的花瓶被打碎了也无人在意,不是吗?” 第31章 合作 江浸月的话像是砸入深潭的石子,扑通一声泛起令人瞠目的水花后,迅速的沉入湖底,湖面恢复死寂。 她抬着头,紧抿着嘴唇看着周稚京,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用力。 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江浸月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他会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万一不同意又该怎么办?难不成是太突然了? 脑海里每一个细节反复回忆,她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他为什么不说话…… “将军……”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了块儿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等了许久,才听见周稚京轻轻叹气的声音。 “月儿,我可以护你周全。” 那双一向澄澈的眼睛看向江浸月的时候带着毫不掩饰的痛苦。 周稚京想不明白为何他想保护的人总是拒绝他,从前是,现在也是。 察觉到周稚京的落寞,江浸月下了榻,她赤着双脚走过来,刚洗过的头发乖顺的垂在脑后,没施粉黛的脸庞露出五官原本的模样。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周稚京偏偏觉得像极了,面前的人跟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合,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那双含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睛让他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现在,就算是江浸月要他的命,他都会点头同意。 “将军,我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让旁人觉得我真正是与将军相配的,而不是一个侥幸得宠只能攀附着将军而活的菟丝花。” 江浸月的手轻轻的盖在周稚京的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心疼。 喉结滚动,周稚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同意你说的,但是……” “但是什么?”江浸月身子往前探去,几乎要趴在她的腿上。 “但是你要知道,就算你没有任何价值我都不会抛弃你,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就好。” 春日的风透着窗子吹进来,带着让人心动的俏皮在房间里打个转儿,吹起江浸月的头发,春意刚好落在她颈间的红痣。 她虽已为人妇,但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经验。 面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深夜里扑面而来的巨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快要招架不住。 窗外一声似婴儿啼哭般尖锐的鸟叫声穿过云霄,犹如当头一棒将江浸月打醒。 “月儿何德何能得将军如此相待。” 江浸月垂着头,颤抖着的睫毛下砸出一颗眼泪,啪嗒一声在二人紧紧相扣的手上溅出水花。 是红隼的叫声…… 她没资格谈爱。 周稚京的手落在那没有朱钗的发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摸着。 “将军可知我从前在玲珑苑是如何讨生活的吗?我” 强忍着心里翻腾的酸楚,江浸月红着眼眶看着他,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我常年驻守在北境,对京都的事儿都是一知半解,月儿可愿给我讲讲吗?” 他温润的声音让江浸月的心一阵刺痛,往日种种就像个甩不掉的凶兽,一直困着她。 现在她要让周稚京瞧瞧这头她厌恶至极、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 玲珑苑里,就连后厨洒扫的老妈子都会两手出千的把戏,骰子摇的哗哗作响,一双手晃得人眼花缭乱,混着昏黄的灯光,在赌桌上战无不胜。 一般的姑娘只能招待一般的赌客,这些招式已经够用了。 还有些厉害的客人,例如文言举这种赌场上的老手,便会座上江浸月的桌。 那双玉雕般的手一晃,在空中划出白晃晃的虚影,骰子落桌,她就是这桌上的神。 只可惜,赌桌上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十赌九输更不是句玩笑话。越输越赌越赌越输,赌徒总是能将自己逼上绝路。 跟别的赌场动辄断人手脚拆家要命相比,江浸月从来不喜这些血腥的,她要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将军可知这京都之中最值钱的是什么吗?” 她趴在周稚京的膝盖上,眼尾的红晕让人着迷。 “什么?”周稚京顺着她问道。 江浸月勾起嘴角,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娇俏的脸上像裹满了冰霜,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恶毒:“是消息,京都最值钱的就是消息,我这里的消息都是那些红了眼的赌狗拿命换的,拿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来换一条活路,很划算的,没有人会拒绝。” 周稚京瞥了眉,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从他们嘴里要秘密,就不怕会被报复吗?” “怕!”江浸月几乎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当然怕,但我更怕死,我更怕血溅当场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我面前消失,那样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几乎是立刻,周稚京的脑海里回想起的是十余年前的那场灭门案。 若是蓁蓁活着,想必她也一定很害怕吧…… 周稚京加重语气:“既然如此,为何不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你试图进入太子妃的视线把水搅浑,可有想过事关皇权,太子妃又岂会由的你肆意妄为?” 江浸月扬了扬眉,像是一条躲在阴暗处的蛇,美丽又充满剧毒:“我在玲珑苑的时候,从未以污糟的形式下场伺候人,凭的都是我这双手,这么多年积累的底气与如今的身份已经足以自保,我不怕太子妃,我能保护我自己,也能成为将军的助益。” 她不信情谊。 江浸月相信人与人之间只有深层次的利益才能牵动人心,才能让关系牢不可摧! “所以将军,让我试试吧,我愿成为能与将军比肩之人。” 江浸月的眼神炙热又坚定,周稚京看的出来她并非是能安心被困于后院之人,或许让她自由的去完成心中所愿才能让她真正的快乐。 他无法拒绝,只能同意。 看着江浸月倔强到有些执拗的眼神,周稚京像是被拖进了沼泽地。 他用力的挣扎着,去北境、上战场,变态一般折磨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如今说一不二的底气,可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能保护的人也不需要了。 无力感将他拖着沉溺,几乎快要让他不能喘息。 第32章 恋爱脑 与其说商量,更像是在说服。 面对准备齐全的江浸月,周稚京说不出个不字,可心里终是难受的。 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声音冷冰冰的像块石头:“新取的药,我给你放这了,一日三次记得擦。” 江浸月的目光移过去,她知道,周稚京这是同意了。 “将军不帮我擦吗?”她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讨好。 周稚京的眉头拧的像个麻花一样,他心里还不是滋味儿呢,别扭道:“不了,军中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你今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说罢,他转身要走。 “将军今晚还会回来吗?” 入府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这是江浸月第一次开口留他。 挺拔的背影顿了顿,周稚京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忍心把话说死:“若是忙便留在军中了,若是不忙……我看情况吧。” 话音刚落,周稚京拔腿就走,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看她一眼就会心软。 周稚京前脚出门,后脚舒望就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江浸月半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的玉瓷药瓶发愣。 “将军怎么走了?”舒望指了指门口,一脸疑惑。 周稚京那出门的架势让人望着就害怕,周身三米之内的空气中都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周铎跟上去的时候眉眼耷拉的都快哭了…… “我惹将军生气了。” 江浸月语气平淡,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平静的就像是在问今晚的晚膳用什么一样。 “那……” 舒望两只手纠在一起,想要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站在原地进退不是,有些无措。 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安慰人的话。 屋子里的寂静反倒衬的那屋外的红隼叫的格外刺耳。 江浸月啪的一声将那药瓶重重的掷在桌子上,随手抄起一本书,冲到窗外朝着那红隼掷去。 准头有些偏差,那红隼也机灵的很。 一看江浸月拿书砸它,立刻边叫边扑棱翅膀躲闪,却还是被掀起的书页蹭了一下,在空中跌了个跟头。 那红隼转头冲着江浸月猛叫了两声,如狼似鹰的眼睛狠狠剜了她一眼。 吃了亏,便赶紧扇着翅膀逃跑了。 “姑娘!你疯了!”舒望一着急喊错了称呼,压低了声音,一把将江浸月从床边拽了回来:“那红隼受了伤……若是被五爷发现……” 江浸月被拽了个踉跄,她晃了晃站稳脚跟,披散着的头发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舒望:“那又怎么样,现在我是将军府的侧夫人,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 舒望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赶忙紧紧关上了门窗:“夫人,慎言!” 自从大婚之日夫人在自家府上被打了一顿之后,舒望总觉得隔墙有耳,哪儿也不安全。 江浸月:“舒望,你说将军为何要待我好?” 舒望:“夫人您聪慧,长得又极好,就连我一个女人瞧着都心生喜欢,将军喜欢您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啊,将军待我这样好,可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和污秽,根本配不上他的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从没有人像周稚京一般的对她。 想来真是悲哀,真心捧在面前了,她却根本不敢接。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明明谈判成功,却丝毫没有高兴的影子,她叹了口气:“帮我梳妆吧。” “梳妆?”舒望又是一惊。 “今日夫人还打算出门吗?” 刚才沐浴的时候,舒望看的真切,她身上的痕迹有些严重,被折腾的不轻,得好好休息才是。 “今晚我们得回玲珑苑一趟。” 她拿起桌上的螺子黛,轻轻点在眉毛上,一笔又一笔仔仔细细的瞄着。 周稚京出门后直奔京郊的亲兵营,进门就选了两个倒霉蛋到演武场试炼。 看着自家主帅周身都燃起腾腾煞气,被挑中的自认倒霉咬着牙上,没被挑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一个接一个,直到累的倒在演武台上虚脱了,周稚京才停手。 他躺在演武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眼睛望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句话也不说。 “将军,府上的影子来报,说是侧夫人晚上打算去一趟玲珑苑,说是要找红珏姑娘取什么东西。”周铎硬着头皮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小声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照的云朵红灿灿的,好看极了。 周稚京问:“消息怎么来的?” 周铎:“夫人不知怎么发现的影子,直接传的话。” 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周稚京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她这是在报备呢~ 应该算是在哄他吧? 一瞬间,周稚京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累了,他哗啦一下做起身来,拍了拍周铎的肩膀,带着笑意:“派两个经验足的保护夫人,不要让旁人发现了。” 周铎点点头:“已经安排妥了,将军放心。” 看着周稚京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周铎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陷在爱情中的人果然各个都精神不正常,就连一向英明神武的将军都不正常! 一阵阴一阵晴的! 再说了他实在不理解夫人去玲珑苑这事有什么好高兴的,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麻烦…… 将军还笑!脑子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不仅周铎理解不了,舒望也理解不了。 “夫人!您去玲珑苑本就不合规矩了,您怎么还特地告诉将军?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将军知道了不会更生气吗?!” 江浸月气定神闲的坐着,透过铜镜小心的给自己上药。 这将军下手也没个轻重,次次都弄得她身上如此狼狈,下次定要好好的提提意见,起码避着点领口的位置,这晚上要是让红珏瞧见了,只怕又要被阴阳怪气一番。 她摇了摇头,十分笃定:“放心吧,将军不会生气的,他还会让周铎找人暗中保护我。” “您确定吗?那可是赌坊……” 舒望觉得她家夫人的脑子绝对没问题,一定是将军不太正常…… 在看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两个影卫之后,舒望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将军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嗯!一定是的! 第33章 见红珏 夜色越深,玲珑苑越是热闹。 江浸月前半夜早早的在府里养足了精神,拖到后半夜才施施然的起身。 她没穿夜行衣,也没换丫鬟装,随意拢了个妇人发髻,挑了挑月白色的衣裙,施施然带着舒望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呦,真是稀客呀~” 下人来报,说是赌仙月姑娘回来了,红珏嘴上不信,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往回赶。 推开门的时候,江浸月就坐在往常她们长坐的桌子面前,喝茶的动作都跟过去一模一样。 “不打扰红姑姑赚钱吧?” 江浸月微微笑着,手边的茶温度刚好,她端了一杯递给红珏。 “你这半路逃跑的摇钱树还敢回来?就不怕挨五爷的罚吗?”红珏笑着转身关了房门。 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声都被隔绝。 两个人端坐在桌子的两边,没了过去的友情滤镜,颇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气焰。 “红珏,我知道你怪我,可你该能明白我的。” 热茶燃起的雾气蒸红了红珏的眼睛,捏着茶杯的手泛起青筋:“我哪是怪你,不过是嫉妒罢了。” 嫉妒江浸月能豁出命去逃跑 嫉妒江浸月命好一朝龙在天成了当朝新贵的侧夫人 而她却只能守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堆着笑脸迎来送往。 一仰头,整杯热茶被吞下肚,红珏眼里满是嘲讽:“就算你成了将军新妇又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都是提线木偶,半点不由己。” 想到这儿,她心里的扭曲仿佛平缓了些,都是一个脏坑里爬出来的,要烂得大家一起烂才行。 “是,你说的没错,半点不由己。”江浸月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红珏,当初那么一批人里,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做朋友吗?” 红珏摇摇头,这个问题她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得到过答案。 这世间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如牛毛,江浸月和红珏就是其中之一。 五爷手底下又一个训练有素的队伍,专门从各地搜寻又天赋的孤儿,然后将她们都囚在一处,吃不饱穿不暖,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享有漂亮的裙子和可口的饭菜,甚至还能上学。 可条件是得活下来,手段不限,允许互相残杀。 江浸月遇上红珏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她看见瘦瘦小小的红珏用美貌诱骗了一个男孩,然后在他们欢好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个男孩,兴奋的想要占有那个男孩的所有物资。 不知是心软了还是技术不到家,插进胸口的刀子偏了那么几公分。 锤死的男孩挣扎着起身,用尽浑身气力勒住红珏的脖子,他要带她一起去死。 那一瞬间,红珏以为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角落里的江浸月不急不慢的走过来,将男孩胸口的刀拔出来,鲜血喷了她一脸,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又重新将刀子捅了回去。 这次没问题。 正中心脏,一道毙命。 被喷了满脸血的江浸月面无表情的看着痛苦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红珏:“把东西都交出来,不然你去陪他。” 明明是打劫,江浸月却给了红珏一口吃的。 从那之后,两人仿佛生出了些莫名的默契,再后来这默契延伸到玲珑苑里,将玲珑苑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赌坊做到如今京都著名的销金窟。 “红珏,你与我是一样的人。” 二人相对而坐,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内敛。 听了这话,红珏脸上的表情扭曲的有些怪异:“江浸月,你在发疯。” 从她出现在这的第一秒开始,红珏就猜到了这女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茶杯里的热茶烫手,江浸月脑子里的想法要命。 “红珏,你听我说……” “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 红珏捂着耳朵,边摇头边骂道:“你要是想死你自己去,我不想死,你别带上我,我一个字都不像听,你立刻走,就当今晚没见过。” “来不及了,今晚我们见过!我现在就活生生的坐在你面前!” 江浸月毫不客气一把扯下红珏的手,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想一辈子老死在这赌坊里吗?红珏,你还记得你原来的名字吗?难不成你到死的时候都是那个代号红珏的提线木偶吗?!” 声音虽低,可每个字都有力的砸在了红珏的心上。 “是啊,时间太久了,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直以来对五爷的恐惧让红珏早就失去了反抗五爷的勇气,所以她看着江浸月的出逃心情复杂,一边是真的为她开心,一边是真的嫉妒到发狂。 “我现在是周稚京的侧夫人,伸手就能碰到这晟朝的权利中心,红珏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将你拉出这魔窟,活在阳光下,成为你自己。” 江浸月的眼神坚定,她相信有了玲珑苑这个京都最隐秘最大的情报网,她一定能够揪出五爷的真实身份。 “你想怎么做? 红珏抿嘴看着她,几乎快要被说动了。 “把他从阴影里揪出来,杀了他,取代他。” 江浸月语气平淡,她要让五爷后悔,要让这个他手里的利器也能为她所用。 “我要让他尝尝,被亲手培养出来的人杀掉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鸷,幼时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放映,盘旋在心头,像块阴影似的一直笼罩着她。 还有那只该死的红隼,明目张胆的提醒她、威胁她,日日都活在囚笼里的日子江浸月已然过够了。 她厌倦了,耐心也几乎消磨干净,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 江浸月的眼尾红的刺目,她继续劝道:“红珏,羽翼已经丰满,现在就是反扑的最好时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将这个躲在阴暗中的臭虫揪出来。” 看着她近乎疯狂的模样,红珏哑然,她就知道贵为周将军的新妇也不能摆脱五爷的控制。 或许江浸月说的是对的,既然摆脱不了,就干脆做掉他。 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红珏死死的扣着手里的扳指,指甲嵌进掌心,殷红的血丝顺着指甲透出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嘴角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做了一个近乎会致自己与死地的决定:“你要我怎么帮你?” 第34章 接他下朝 郊外大营里,周稚京案前的灯烛长燃。 床榻上,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这猛然间一个人睡,怀里没了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周铎打了个哈欠无语的看着自家不消停的主君:“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不睡啊?明日不是还得上朝吗?” “有没有舒望那边的消息?”周稚京问。 真服了,想关心夫人就直说呗,还拿人舒望当借口。 周铎叹了口气,简直无奈。 感情将军这是在担心自己媳妇呢,也真够别扭,要这么担心的话何必非要颠颠儿的跑到军营里来吃苦受罪呢,真是会折腾人! “要是真有事影卫早就来报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道理不是您教给我的吗?怎么?忘了?” 周铎困得要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想睡觉的怨气。 周稚京被怼的噎住,他抄起手边的军书,抡圆了砸在周铎的被子上:“没心没肺的臭小子!睡睡睡!就知道睡!活该你小子打光棍!” “打光棍跟睡觉有什么关系啊?”周铎翻了个身将书给放好,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不耐烦的劝道:“将军,咱能不能赶紧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早上再说吧!” 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周铎眼睛一合,下一秒呼噜声已经响起来了。 嘿! 睡得还真快! …… 第二日的朝堂上,周稚京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格外的明显。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官儿都忍不住侧目。 “听说了没有,昨夜周将军的新妇去玲珑苑了!” “不可能吧?不是说金盆洗手了,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文尚书家的小子今晨一早就提了刀过去闹事了,只可惜跟新夫人擦肩而过,不然啊又有好戏看咯~” “你看周将军那黑眼圈儿,不知道是跟他新妇一起下场玩了,还是熬夜吵架来的。” 老爷们七嘴八舌的凑到一块儿,也爱说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尤其是跟女人相关的。 大清早的困觉,周稚京本来就烦的很,这窃窃私语里又带上了他心疼爱的宝贝疙瘩,自然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 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双手环抱,杀气腾腾的看着刚才小声叨叨的那几位。 阴森森的。 “将……将军,这是干嘛?!这里可是朝堂,由不得将军乱来!” 说的最欢的最先心虚。 被他瞪得心里发毛,便不由的往后退了半步。 周稚京冷哼了一声:“大人也知这是朝堂,并非你这等子长舌妇嚼舌根的地方。” “你!你说谁是长舌妇!” 大庭广众之下那大人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想要骂回去又害怕真惹怒了周稚京会挨揍,又怂又不甘心的模样儿让人看着就想笑。 瞧着他那怂样儿,周稚京眼底闪过满意的笑意。 几位皇子站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周稚京是不是太过于嚣张了?” “这样的人,愿他能一直保持中立。” 周稚京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挨到了散朝,困得几乎要一脑袋撞在大殿的柱子上了,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周将军,周将军!”太子李敬追了过来:“将军留步!” 无视其他大人们得到目光,太子追上周稚京:“看周大人气色不好,想必是夜晚多思多梦了,我这儿有个专门助安眠的香囊,将军不如拿回去试试?” 太子亲手讲一个翠绿色的香囊递了过去,周稚京接过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香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被重新扔回了太子的怀里。 “无功不受禄,太子有操心臣的闲工夫,不如多去读两本书。” 他轻蔑的眼神在太子身上扫视着,仿佛他才是那个天生的上位者。 被当众弄了个没脸的太子,讪讪的放好香囊,转身朝东宫走去。 身后传来宫人们细碎的讨论声:“这是太子第几次想要拉拢周将军了?” “这周将军不愧是活阎王,就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真是狂!” 一直到出宫门口的那一刹那,周稚京碰过香囊的那只手一直缩在朝服宽大的袖袍下,手心微微出汗。 他加快了脚步。 “将军,那是府上的车吗?” 周铎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那马车四角的确刻着周家的族徽。 似是感应到什么,坐在马车里的人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看清来人,周稚京那张冰块儿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夫人!” 看见江浸月,周稚京是也不困了,头也不疼了,腿脚都变得格外利索。 跟在身后的周铎摇了摇头:没出息!将军可太没出息了!见着夫人就跟见着肉的狼似的! “夫人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周稚京跳上车,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儿。 “额……将军心情似乎很好?” 在来之前,江浸月想过周稚京生气的一万种样子,也做好了要好好哄哄他的准备。 没想到…… 她挑了挑眉:居然这么快就消气了? 周稚京伸手,手指戳进她的头发里揉着,眼底满是宠溺。 他先忍不住,凑过去一把将人给抱进怀里。 沉闷闷带着点儿委屈的声音从江浸月脑袋顶上传来:“月儿,以后不要跟我吵架,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 “明明是将军跟月儿冷战,还跑到军营里去,月儿这不是亲自来给将军赔罪了,将军可消气了?” 江浸月整张脸被他摁在怀里,有些透不过气。 “是,是我不好,以后无论你怎么气我,我都不跟你分房睡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不服气,小声顶嘴:“我又不是故意惹将军生气的,我只是想跟将军商量商量,又不是真的想吵架。” 周稚京抱着怀里的香软,无奈的笑了:“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小心眼儿了,都是我的错。” 马车在京都的官道上飞奔,在外面驾车的周铎恨不得找两块棉花把耳朵堵上。 将军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膈应人了? 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 果然爱情让人疯狂。 啪嗒 马车晃动见,一个淡黄色的东西从周稚京的袖口掉了出来。 江浸月伸手捡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第35章 木头 那卷轻轻叠起的纸折的四四方方的。 江浸月弯了身子去够,细白的手腕一勾,玉润的指尖将那团纸捻起来。 她没打开,两根手指细细的碾在纸上磋磨着。 纸上虽没半点暗纹印记,但如此细滑的手感,一定价值不菲。 又将东西凑在鼻尖儿闻了闻,才看向周稚京:“太子的?” 略一迟疑,周稚京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月儿是怎么知道的?” 江浸月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鼻子下面,微微皱眉:“白池花的味道。” 这味道总让她想起太子妃,她不喜欢。 “不想打开看看?” 周稚京半倚在车厢里,面色有些疲惫,似乎并不在意。 目光落在那团纸上,她虽不知道里面的秘密是什么,但却明白上面写的都是这皇权最中央的利益。 此时此刻,她手里的消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条消息都更值钱。 “不了。”江浸月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这是太子给将军的,我怕知道的太多会死的太快。” “胡说!” 周稚京拧着眉不悦的看她:“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许说这种浑话!” 戳着痛处了。 江浸月点了点头,乖乖应承:“是是是,将军别气,以后都不说了。” 这敷衍的态度,周稚京很是不满,刚想拽着她严肃的教育一番,周铎却突然敲了敲马车。 周稚京迅速将帘子掀开一条缝。 周铎侧了侧身子,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将军,有人跟着咱们,两条街了,要甩掉他吗?” 京都之中,竟有人敢跟踪周府的车? 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周稚京单手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那人衣着朴素,身形瘦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就让他跟,通知影卫盯住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活腻了。” “明白!”周铎点了点头,冲着空中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浸月立刻双手抱头,捂住耳朵,恨不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明知不该,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怎么了?” 周稚京靠过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摸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我在呢。” 这唤鸟的声音让她想起五爷…… 周稚京书房。 火苗舔舐着太子趁乱传来的消息,周稚京漠然的看着跳动的火焰,眼底隐约泛着杀气。 江浸月又拿着那方墨,抱着膝盖,无意识的磨来磨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稚京看着她,伸手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毫不避讳的问周铎:“跟在后面的尾巴走了吗?” 周铎摇了摇头:“那人宿在离府门口不远的巷子边儿了,似乎是要盯梢。” 周稚京又问:“可有查出这些人的来历?” 周铎道:“大多都是些穷书生,今年大考,京中聚集了许多前来科考的学子,这几日跟着将军的这些人多数都是些学子。”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周铎就一脑袋雾水。 他家将军是武,进京赶考的学子是文,一个是当朝新贵大将军,一边是穷困潦倒不知前路如何的穷学生,怎么看都搭不到一块儿去。 “他们跟着将军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求功名?找将军您也不好使啊,求个小兵当当倒还有可能。” 江浸月和周稚京二人同时抬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铎。 周铎被二人瞪得心里有些发毛:“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这小子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些什么? 天天跟在周稚京身边,浸淫北境战场、京都官场。 他是怎么做到眼睛里依旧闪耀着清澈的愚蠢的? 周稚京身子微微后仰,两手无力的撑在书桌上,叹了口气:“不知道就再去查!找两个机灵的去!” “不用查了。” 江浸月不急不慢的开口,带着慵懒的尾音上扬着。 她缓缓抬头看向周稚京的样子活像只傲娇的猫,伸了前爪,舔了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乌黑黑的似乎能直望到人心里。 周稚京不说话,只歪头瞧她。 江浸月笑了笑,继续道:“那帮书生多来自渭水的白竹一带,进京之初还算是老实,一直到将军迎我入门开始,这些学生便被人挑拨着蠢蠢欲动,这几日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真敢直接盯周府的稍了,真是螳臂当车。” “被人挑拨?”周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涨,依旧一脸的问号:“挑拨什么?将军与那些学生八竿子打不着的。” “暂时还不知道,等过两日闹起来了,自然也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周稚京看着江浸月,眼神复杂。 江浸月扭头错开他探究的眼神,继续道:“文尚书应该也是出自这个白竹书院吧?” 时间太久远了,周稚京一时都没能想起这一茬来。 而江浸月居然能这么精准的说出文尚书的履历,他看过去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用抬头,江浸月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暴风雨:“我说过的,这个京都的消息,没有人会比我还灵了。” 周稚京正想说什么,被周铎的怒骂声给打断了。 “呸!这个老匹夫!就知道找将军的麻烦!”他忍不住啐了一口,满脸的嫌恶:“偏又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滚刀肉一样!烦死人了!” 从回京之后,这周家就像是块儿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简直恶心的要命。 “你小子最近的脾气可真是见长啊。” 周铎气的直跺脚的样子看的周稚京直想笑,他以前小时候就这样,讨厌一个人就立刻表现出来,半点也藏不住事儿。 “有人惯着,那脾气可不就见长嘛,你说是吧,舒望。” 江浸月晃着小脚丫,不还好意的笑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打着转儿。 “夫人您胡说八道什么呢!是不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那酥酪还有没有了。” 舒望低着涨红的快要滴血的脸,提着裙摆冲出了书房。 “她咋啦?” 周铎看着消失的裙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老子真是无语了……”周稚京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挥了挥手骂道:“滚滚滚,去帮帮人姑娘,杵在这屋里碍事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挨了顿骂,周铎更觉得冤枉了。 甚是怨怼的看了自家将军一眼,满脸不情愿的追着舒望的脚步去了。 周稚京扶额:“怎么能蠢成这样?” 江浸月乐得都快要仰过去了,她学着周稚京的语气调侃道:“就是!这么蠢,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第36章 出门 周稚京从书桌后面绕过去,人高马大的立在她跟前儿,将面前小小的人儿整个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刚才还悠闲的一晃一晃的小脚丫,像是意识到危险,顿在半空中不敢乱动。 江浸月往后缩了缩,笑的讨好:“将军举世无双,聪明绝顶!” “怕什么?”周稚京被她这谄媚的模样逗笑,伸手在那白嫩嫩的脸上揉搓着:“最近本将军是不是太纵着你们了?一个两个的都要翻了天了?” 心知他心情不错,不过是故意吓唬,江浸月也就坡下驴的陪着他演。 小脸儿一拉,无辜的大眼睛垂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娇滴滴道:“将军也要骂月儿吗?” 天知道,她这样子有多诱人。 就像是一颗出现在干涸之人面前的拨了皮的水蜜桃。 饱满软嫩,一口下去,汁水流了满地,香气肆意。 昨晚的辗转让周稚京忍得很辛苦了,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喘息间的呼吸烫的让人心惊:“老实一点,不然我可等不到晚上了。” 贴着衣料,江浸月清晰的感受到他浑身烫的吓人,急促的喘息在她耳边像是来索命的钟声。 她立刻噤声,蜷缩着往后退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立刻举手投降。 …… 好在周稚京下午还要回军营进行日常巡视,他只将她困在身下逗弄了一番,惹得江浸月泪水涟涟,打着颤音儿直求饶才堪堪满意的放过了她。 直到用饭的时候,那张小脸还是粉扑扑的挂着泪痕,浑身上下都写着被欺负透了四个大字。 这大白天的!将军简直越来越不注意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周铎都有些立不住了。 江浸月用的不多,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扔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不肯再吃了。 周稚京耐着性子哄了半天,她也不肯再张嘴,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饿。 无奈,周稚京放下筷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瞧你就是在家闲的,成日里懒在那床榻上半步也不愿意多走,能吃的下饭也是怪了,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军营,我带你去瞧瞧,顺便溜溜肚子。” 江浸月往外瞧了眼今日的日头,正午时分的日头正晒得厉害,她可不愿意出门。 缩了缩手,试图挣扎,眨了眨眼睛,嘴比抹了蜜还甜:“将军,人家困了,要不你让我在府里休息吧?等我休息够了我再去找你,怎么样?” 就她这点儿小心思,周稚京早就看透了。 他脸一板,故意严肃道:“不行!舒望!给夫人换衣服,快些!本将军在门口等她!” 拒绝无效,江浸月被硬拽在梳妆台前,她皱着眉托着腮,一脸的不情不愿。 “舒望,你要不然去跟将军说我来葵水了,不能随意运动!” “将军记您的葵水日记得比您自己还准,这还没到日子呢。” “那你就去……说我有些发热可能是着凉了感染风寒了!” “夫人您面色红润的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那……那你就去说我方才吃坏了肚子,现在出不了门了!” “夫人您中午一共就吃了两片青菜叶,喝了半口粥,就算是吃食有问题,这么点计量在您这也发挥不了作用。” “啊——!” 江浸月简直要疯了,她真的真的不喜欢军营,她讨厌盔甲摩擦的声音,那声音曾经日日夜夜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的梦中。 在她的梦中,穿着盔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杀了她…… 那是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就连舒望也未曾窥探过。 “夫人,我觉得将军说的有些道理,您天天这么窝在屋里,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连太阳都不大见,再这么下去,身体怕是要垮!” 舒望越劝,江浸月嘴角撇的越厉害。 她索性整个人摊在梳妆台上:“就不能不去吗?真的不能不去吗?” 舒望用力将她拽起,理了理刚束好的头发,摇了摇头:“不行!” “舒望你叛变了!你现在居然跟将军一伙了!我心寒!” 抵抗无效,舒望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门口。 ”哎呀,这个太阳晒死人了!“ 江浸月嘟囔着嘴,浑身写满了拒绝。 听到动静的周稚京从马车上下来,掀了帘子,抬头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浸月站在周府的牌匾下,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骑装,头发高高的束着,阳光照在她脸上,白嫩的脸庞仿佛会发光。 好美。 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英气冲散了往日的娇媚,她站在那儿仿佛天生就应当如此飒爽。 没有半点坊子里养出来的风尘气,反倒像是忠烈世家的嫡女。 “怎么了?不好看吗?” 江浸月从没做过这种装扮,有些拘谨的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没,没有。”周稚京被拉回神儿,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连忙上前将她迎过来:“你这样也好看的紧。” 江浸月将手递过去,二人十指相扣,他牵着她上了马车。 刚才夸她好看的声音盘旋在耳边,江浸月微微侧身抬头瞧了他一眼。 视线对上,空中似乎有烟花绽放的声音。 只一眼,她便迅速的将头又低了下去,含羞带怯的眼神像是风吹轻动不见尽头的芦苇荡,虚虚的枝丫挠的人心猿意马。 马车上的空气焦灼又黏腻。 到军营门口的时候,两个人都像解放了似的,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 须臾间,江浸月瞥见了跟在后面的尾巴。 “还跟着呢。” 她挪蹭着小碎步跑道周稚京身边悄声说。 周稚京牵了她的小手,指腹在她手上来回的摩挲,轻声宽慰道:“别怕,不过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罢了,西郊可是我的地盘,就让他们跟着,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到了西郊,周稚京的气势更盛,挺拔的背脊,被风扬起的衣角在风中咧咧作响。 清明的眉眼里仿佛藏着兵戈铮然,昂然迎上写着周字的军旗,他什么也无需做,单单站在这里,就如同一把能破开黑暗的利刃。 里面震耳的训练声传来,江浸月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周稚京的过去。 第37章 惊马 营里突然来了个女人,还是将军亲自带来的,演练场上一个个心思早飞到江浸月身上去了。 “那位就是咱们将军新娶的侧夫人吧?” “这瞧着怎么娇滴滴的?没想到将军喜欢这样的?要是我我得选个飒的,才配得上咱征战沙场的血性!” “要不说你当不了将军呢~” 窸窸窣窣的悄悄话遍布了整个军营,一双双眼睛恨不得粘在江浸月身上。 新奇! 实在是新奇。 这种被人群盯着的眼神简直跟架在火上烤一样,江浸月表面淡定,内心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快步跟上周稚京,边走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声道:“将军,我出现在这儿会不会影响大家训练啊?” “不妨事的。”周稚京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将人拉得更近了些:“他们就是从没见过你,一时有些稀奇罢了,日后常来,熟悉了就好了。” 冷汗顺着江浸月光洁的额头滑下来,目不斜视的跟着往前走。 这可是飘着周字旗的军营,整个晟朝最声名远扬的军队。 从周稚京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似的,还常来?! 主帐里,周稚京处理完手头上要紧的事物,转头开始处理起江浸月的懒病来。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子上,周稚京看着她东摸摸西摸摸的小模样儿有些犯愁。 就这娇娇嫩嫩的小身板儿一看就不禁操练,军营里常见的项目都不适合她。 来都来了,可不能轻易把这个小懒鬼给放回去。 想了半天,周稚京道:“月儿,你会骑马吗?” “骑马?”江浸月的眼睛亮了起来,赶忙扔下手中的沙盘,饶有兴趣问道:“可以骑马吗?” 竟然感兴趣?周稚京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当然可以,你想骑马吗?” “危不危险呀?我不会呀,我还从来没骑过马呢~” 江浸月有些犹豫,眼底的渴望一丝不漏的全落在周稚京的眼里。 刚才还担心她闹着不肯去,这下好了,正对了胃口。 他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不难得,很简单,而且我会在旁边保护你的,不信你问周铎。” 站在旁边神游的周铎突然被点名,看着自家将军发愣。 周稚京眉毛微微一皱,他便立刻冲着江浸月一顿狂点头:“对!将军说的对!夫人您听将军的准没错!”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江浸月心中的恐惧略略减少了些,有些犹豫道:“那我可以试试吗?” 上钩了!周稚京嘴角轻轻上扬,一脸的得意。 得意什么呢? 江浸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上当了吧? 到了马场,挑了马,江浸月才明白什么叫做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这匹白雪很听话的,是这马场里最温顺的小马了,我瞧着最适合你了。” 周稚京轻轻摸着白雪背上的鬃毛,白雪被他摸的很是舒服,主动蹭了蹭周稚京的手掌讨好,看起来乖顺极了。 “这马儿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见白雪乖巧,江浸月的胆子也打了起来,她学着周稚京的样子将手轻轻的放在马背上。 白雪还算是给面子,虽有些不满意的喷气,但终究还算老实。 牵着白雪在马场走了几圈,一人一马渐渐熟悉起来了。 时机差不多了,周稚京催促道:“上马吧,上马试试!” 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江浸月缩着脖子摇了摇头:“将军,我还是有些害怕。” 反抗无效,周稚京强行将人给抱到了马上:“抓紧缰绳,用你的腿肚子夹住马肚子,用力!” 坐在马上的江浸月大脑一片空白,双脚离地的不安全感让她很是难受。 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死死的抓着周稚京的肩膀:“将军!我怕!” 周稚京一只手握住她牵着缰绳的手,宽大的手掌把她整个小手都包裹在里面,沉声道:“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没事的,不要怕,大胆一点。” 呜…… 江浸月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她依旧害怕的要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江浸月的手,耐心哄道:“没事,没事,这白雪是我们这儿最乖的马,她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也要相信白雪……” 或许是同性相斥,又或许是周稚京对江浸月的态度像是哄孩子一样,总之,莫名其妙的,白雪——这匹最乖顺的小马驹儿突然间就翻了脸。 又长又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睛充满了不耐烦,小白雪突然就来了气性,长啸一声之后,毫不客气的撂起了蹄子。 两只前蹄高高的扬起,恨不得将江浸月给甩出去。 “白雪!” “啊——将军救命!” 马背上的江浸月几乎快要九十度的折过去,她死命的抓着手里的缰绳,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 整个马场都是白雪不耐烦的嘶鸣声跟将军新妇惨绝人寰的叫声。 眼见着一人一马各自翻了脸,周稚京一脚踹在白雪的前蹄上,白雪吃痛,跪摔在场地上,嘶叫的格外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遭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江浸月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滩水一般,周稚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搀扶起来。 “哇——” 江浸月受不了了,扑进周稚京的怀里,吓得直发抖。 脑子嗡的一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当场砸下来,无措又憋屈。 “骗子!骗子!” 江浸月一边哭,一边抡圆了小拳头泄愤似的砸在周稚京身上。 看她被吓得大哭的可怜样子,周稚京的心像被人揪起来一般,他也没想明白这白雪今日究竟是抽的什么疯。 “畜生而已,没训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周稚京这回也是真吓着了,他落在江浸月腰间的手臂很有力。 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将人从马背上捞了下来,只怕这会儿就该狂奔着去求太医了,想来真是让人心惊。 难不成这马也被人动了手脚? 第38章 一碗酥酪 既然有了怀疑,那就得及时的验证它。 军营里的东西被人动手脚一向是周稚京的大忌,他瞥眼看向周铎的瞬间,周铎就已经转头吩咐下去了。 江浸月一边哭一边吐槽:“将军这的马,也,也欺负人,不是,不是说好了很温顺的吗?”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瘦小的肩膀不断的耸动着,整张脸一股脑的埋在周稚京的胸膛上。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稍稍能平复一点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吓着我们小月儿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周稚京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他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儿,半点也不敢放开。 若是刚才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怕是真不能原谅自己了…… 马儿是骑不了了,临走的时候,白雪还哼哧哼哧的朝江浸月一个劲儿的喷气,半点也不友好! 把江浸月吓得紧紧拽着周稚京的衣角,这还不算完,白雪又像是觉得不过瘾似的冲着她冲过来。 好在周稚京出手及时,不然今日还真非酿成惨祸不可。 白雪凶的要命,江浸月肩膀又是一缩,小脸一片惨白,紧咬着嘴唇,气鼓鼓的贴在周稚京身边走出去。 这个鬼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这辈子再也不想骑马了!骑马的幻想被全部打破。 江浸月想明白了,她这辈子最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骑马!没有之一! 本想着让她运动运动好多吃些饭,没想到马场里出了这样的岔子,周稚京心疼的要命,赶紧将人弄到了主帐里休息。 热腾腾的一碗酥酪马不停蹄的送了过来。 周稚京从军厨手里接过碗,端在江浸月面前,朝她扇了扇香气:“别气了,尝尝我这营帐里做的酥酪好不好吃,吃不吃你惯吃的味道?” 本不想理他的,谁知那香甜的气味像长了脚似的,一股脑的蹿到江浸月的鼻子里。 香! 实在是香! 不行! 不能原谅他!那马蹄子要是踏下来她现在只怕是要小命玩完了,简直太不靠谱了! 纠结的小人又开始在脑海里疯狂打架。 “嗯,我尝着挺香的呢,月儿不想尝尝吗?”周稚京故意发出十分美味的声音,试探道:“月儿生气不吃的话,这碗酥酪岂不是要浪费了?不如我帮月儿吃了吧!” 脖子梗了半天,江浸月本想傲气的拒绝! 好好让周稚京长个记性,看他还敢不敢逼着自己出门! 只可惜了,想想中硬气的骨头没能抵过咕咕作响的肚子。 咕噜~ 安静的主帐里,江浸月肚子的叫声格外的明显。 丢死人了! 江浸月耳朵充血,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周稚京眼睛微眯,心道:看来美食诱惑成功了。 “咳咳咳!”江浸月用力咳了咳嗓子,借着声音给自己造势。 “嗯,听着呢,听着呢!”周稚京强忍着笑意配合。 “我可不是饿了,我就是看你堂堂一个将军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若是还不接茬就太不懂事了,毕竟这事儿主要怪那马!” 江浸月顿了顿,嘴巴撅的更高了:“也不是说将军就没错了,那马不是将军给我挑的吗?真吓着我了!” 说着说着,江浸月的眼眶又红了。 周稚京见不得她掉金豆子,她一哭,他简直想冲出去把那马场拆了! “好了好了,”周稚京把人拽进怀里,“都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以后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江浸月这人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懂得就坡下驴这个浅显的道理。 她堵着鼻子,红着眼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那我勉强原谅将军一次,下不为例!” “嗯!下不为例!” 周稚京没忍住,在小可怜的脑袋上用力亲了一下,将人又搂得紧了些:“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这一次就够让他后悔了,什么爱不爱运动的都无所谓,他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江浸月心满意足的吃了一整碗酥酪,又是惊吓又是哭闹的,折腾的精疲力尽的。 把碗一放,两只眼睛开始疯狂的打架。 她累的要命,一步也不想多动,干脆缩在大帐里周稚京用力临时休息的小床上,头一歪,就直直的睡了过去。 周稚京看着她在梦中都紧皱的眉头,心里自责的要命。 “将军!”周铎从外面匆匆进来。 “嘘!”周稚京做了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缩成一团的江浸月,用气声道:“睡着了。” 周铎点了点头,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瞧他这幅没个正行的样子,周稚京人不头疼。 他将人拽出帐子,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儿快说!” 周铎凑在他耳边,周稚京的脸色骤变,整个人瞬间严肃起来。 周稚京回头看向大帐,忍不住的担心:“你弟呢?” 周铎又是一脸明白的表情,贱兮兮道:“在呢,我去把他叫来?” “去叫来看着点夫人,别人我不放心。” 周稚京背着手看着偌大的军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顶军帐他都熟悉的很。 竟然有人胆子大到在他的场地上耍心眼,这已经触及到了周稚京的逆鳞。 他就知道,白雪一向乖巧,脾气也是用一批小马里面最好的,今日突然发狂定是另有隐情。 没想到,猜想竟是真的。 “将军,周呈来了,您放心吧,有小呈看着夫人定是没问题的。” 周稚京不放心的回头又看了军帐一眼,想起那娇俏的小人儿差点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阴谋下,心里就忍不住的后怕。 “再留四个影卫。” 周铎瞪着他:“那您身边可就没人了,将军,您三思!” “没事,我身边有你。” 反驳的话被周稚京堵在喉咙里,这夸得周铎心里美滋滋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有我陪着将军,今儿就算是鸿门宴,咱们也能给他掀了桌面!” 周稚京没说话,他背着手看着今日的夕阳。 赤红色染透了整个天际,他终究还是小看京都了…… 第39章 打听过去 迷迷糊糊的睡了许久。 晚间集合哨声响起的时候,江浸月才被吵醒。 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个陌生的男人,哦,不,应该说是个男孩。 左右环顾了一圈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是周稚京的营帐没错啊,桌上摆着的正是她之前喝了一半的茶盏。 “你是谁?” 双腿蜷缩着,江浸月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影。 “你醒了?” 背着光的人影动了动,声音了满是不情愿。他转过身来,又往前走了几步,江浸月这才看清,那是一张跟周铎有着七八分相像的脸。 江浸月猜到:“你是周铎的弟弟吧?” 周呈双手环胸,站在那儿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哥跟你提过我?” “还用人提?”江浸月笑起来:“你这张脸上就写着一句话:我是周铎他弟!” 周呈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女人一睡就是一下午,不仅耽误了他操练还耽误他跟哥一起出任务,真是想不明白将军为何喜欢这样麻烦的女子,还非要带在身边。 “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在心里骂我呢吧?” 光是瞧他脸上的表情,江浸月都能猜出个大概。 周呈毕竟年纪还小,心里半点憋不住事儿:“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将军?” “现在就可以啊。”江浸月耸了耸肩有些不明所以。 周呈道:“那你怎么还不起来?” “你去吧,我不去。”江浸月摆了摆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重新躺下了:“我就在这等着将军回来,哪儿也不去,你放心办你的事儿去吧,我不会告状的。” 周呈委屈的瞪着她,转了身,又重新站回到门口的阴影里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出门的声音,江浸月问道:“怎么不去?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将军说了要我务必保护好你,看着你!就是将军给我的任务!” 周呈的声音像是捂在被子里发了芽的花生。 “将军去干什么了?” 江浸月听出他的不甘心,劝不得,便转移了话题。 “将军的事,不能随便跟旁人说。” 这小子倒是倔强,江浸月有些想笑:“我是将军的侧夫人。” “那也不行!”周呈拒绝的毫不犹豫。 江浸月笑道:“你是不是很崇拜你们将军?” “那当然了!”聊起周稚京,周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刚才的不悦瞬间消散:“我们将军,那就是晟朝的守护神,在北境战无不胜,只要有将军在,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化险为夷,不只是我,我那些兄弟们也都很敬佩将军!” 周稚京在战场上的样子,江浸月还从未见过,她有些好奇,那张长得过分好看的脸,当将军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将军的事儿?” 江浸月坐起身来,拢了衣衫,碎发随意的散在耳后。 突然觉得,她好像并不了解她的枕边人。 无聊了一个下午的周呈,突然兴奋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跟人谈论他的将军。 一个箭步从阴影里窜出来,看着江浸月的眼神里有些惊喜:“你真想知道?要不然我给你讲讲?” “好啊。”江浸月点点头。 摸着那明显有些兴奋的心跳,江浸月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为了情报需要,没有半点私心,嗯!一定是的!都是为了情报! 从周呈的嘴里,江浸月听到了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周稚京。 堂堂周府嫡子,周稚京并非生来就是将军。 据说他因为十几年前的钟离家事件大受刺激,一个人从周府偷跑了出来,溜到北境去,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的士兵开始做起。 “外面人都以为将军是子承父业命好有了家族的庇护,他们又哪里知道,将军今日能到如今的地位都是凭着他自己真刀真枪的拿命博来的。 “那周老太爷不管?就由的将军这般胡闹?” 毕竟周稚京是他这一辈里唯一的嫡出,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周家可就真根基不稳了。 “周老爷子,那就是个还不如外人的浑蛋!” 一提起来,周呈就气得直咬牙:“老东西冥顽不灵,就知道宠妾灭妻,可怜我们将军明明是在自己府上,还得养他人鼻息,瞧旁人脸色,真是死不足惜!” 说起这个死不足惜,江浸月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五年前,那场震惊整个晟朝的周家事件。 世代忠烈的周家传出了叛国的消息,据说是在周家找到了有关周老爷子私通外敌的证据。 圣上大怒,下令严惩周家。 周家树大根深,百年世家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圣上与百官因周家为问题一时僵持不下,场面十分难堪。 周稚京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格局。 就连周老爷子也没想到这个从小不受他待见的小儿子居然会有一天身披铠甲抄了自己的家。 周老爷子斩首,周家男丁未成年的充军,成年了的一律斩首,周家的女人因圣上仁慈,躲过一劫。 圣上感念周稚京平乱有功,又将周家的宅子与财产原封不动的赏给了周稚京。 从此,周府易主。 就因着此事,周稚京冷面阎王的名声彻彻底底的传了出去。 有说他用全家上下老小的命去给陛下交投名状的,也有骂周老爷子作恶多端周稚京行得正坐得端的。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我们将军有偏见!我们将军做事都有他的理由!” 见江浸月的脸色都变了,周呈一点都见不得旁人误会他的将军,急的直跳脚。 江浸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大义灭亲跟之前的钟离家有关吗?” 钟离家? 周呈锁眉想了半天:“我那时还太小,哥怕不安全就让我留在北境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营帐外,周稚京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二人的谈话,整个脊背僵直着。 “将军,小呈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也没想到他怎么就跟侧夫人聊起来了……” 周铎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周稚京的表情,心里哀嚎着回头一定要将这个乱说话的小兔崽子狠狠揍一顿。 第40章 真相 屋里的江浸月不说话,屋外的周稚京也不说话。 隔着一道门,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他整顿周家究竟是不是跟钟离家有关? 她怎么不说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里一外,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周呈憋不住了要上厕所。 “将军?!”他一出门被杵在门口的周稚京给吓了一跳。 江浸月顺着声音往外看去,周稚京就站在门口,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纠缠在一起。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营帐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帐子里烛火的光芒照在周稚京脸上,火苗一跳一跳的晃动,在他脸上投下一阵又一阵的阴影。 “回来了?” 江浸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她哑然的摸着喉咙,眼底泛起一抹嘲讽。 还真是没出息,光是听到这个事情便这么大的反应,若事实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又该如何面对? “嗯,回来了。”周稚京越过周呈,直走到江浸月面前蹲下。 候在暗处的影卫识趣儿的撤到安全的距离,不长眼神儿的周呈也被周铎一把拽走,营帐里瞬间变得安静。 气氛静谧的有些尴尬,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怎么不说话?周呈说的那些吓着你了?”周稚京半跪着,刚好可以平视江浸月的眼睛。 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江浸月的手,声音温温的透着明显的疲惫。 本有一肚子问题要问的江浸月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无辜的小鹿,瞧了他半天,憋出一句:“将军是不是累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周稚京原本忐忑的心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低头,强忍着上扬的嘴角,大手在江浸月的手上不断的摩挲着:“正常,处理公务而已,月儿不必担心。” 江浸月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捶自己一拳: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瞎说。 “刚才,刚才周呈说的那些,跟我在外面听到的传言不一样,我面前的将军也跟我从外面听到的不一样,”江浸月舔了舔嘴唇,声音温温柔柔却异常坚定。 二人的手指在说话间交缠在一处。 “周呈说将军做事自有将军的道理,我觉得那孩子年龄虽小可看人还是很准,只是……我想问问将军,肃清周家,可与十三年前钟离家的事情有关吗?” 漆黑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发觉的小心翼翼,江浸月的指头微微蜷缩着。 她在紧张。 周稚京没看她的眼睛,把头微低着,沉默了一阵才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很疲惫,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也不是。” 江浸月几乎快要不敢呼吸,她紧盯着周稚京的唇,即期待又害怕。 “我的母亲,也就是我父亲的原配正室,因我父亲宠妾灭妻,带着不甘与怨恨惨死在我五岁那年,我亲眼瞧着我母亲的尸骨一点一点变硬,当时还年幼的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还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固执的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一直到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天气热了起来,母亲的脸庞先是变得肿胀,后来开始面目全非,腐烂的臭气熏得我忍不住干呕,我的父亲将我母亲逼死,而我又生生的将她放烂,她这一辈子死都死的这么不安稳,我得替她讨个公道。”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周稚京说起来的时候,依旧忍不住的颤抖,他整个人埋在江浸月的膝盖上,宽大的肩膀变得卑微的让人心疼。 真相太过惨烈,江浸月甚至不敢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幼年的周稚京又是如何承受的。 这一切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苦。 偏偏他承受了,年仅五岁。 安慰的话梗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江浸月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肩膀,本就窝在一起的那只手牵的更紧了些。 周稚京深呼吸了几下,很快平复了心情,继续道:“还有你刚才问的钟离家,钟离家曾有一个我非常珍视的人,我把那人的性命看的比我自己还要重要,可后来,她死了,她的死也跟我父亲相关。” “所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将军才决定肃清周家?” 江浸月红了眼眶,从前她只当周稚京世家子弟,就算不受宠也依旧能靠着家族将仕途走的又长又稳。 她从未想到,也没意识到,家族正是对周稚京受伤害的源头。 “从前的周家已经从根儿开始烂了,我受够了,陛下也受够了。” 肃清周家,周稚京虽遭受唾弃,可他却从不后悔,至少留在家里的庶妹和姨娘们他一个都未曾亏待,好吃好喝的养在府中,到了年纪该送嫁送嫁该养老养老。 “我自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月儿觉得我心狠手辣,我也认了。” 虽是这么说,周稚京心里却依旧忐忑,生怕江浸月的眼睛里回流露出厌恶,他会受不了。 江浸月没出声,她看着一向杀伐决断的阎王将军,半跪在自己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口就像是被人拖出来用力的捶打一般,疼的要命。 将手从周稚京的手里抽出来。 周稚京的心陡然一凉。 还没等他说话,江浸月用力的捧起他的脸颊,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娇嫩的脸上写满了心疼:“既然我跟将军的手上都沾着人命,都不干净,那我们就这么过吧,我陪着将军。” 周稚京的眼眶红的要命,江浸月笑的娇俏,眼睛里一片坦荡。 他看的出来,她并非在说好话安慰。 这样的反应让周稚京忍不住的鼻子发酸,他微微起身,俯身搂住江浸月,滚烫的唇瓣含住她冰凉的唇。 一冷一热的触感让他脑子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炸开。 江浸月伸手勾住周稚京的脖子,二人唇齿交叠在一起,周遭的一切以一种光怪陆离的速度消散着。 昏黄的灯光下,是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两个人都用力的想要将彼此融进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生命里…… 第41章 撵人 马儿受惊的事引起了周稚京的关注,他干脆住在了营中,要彻查此事。 江浸月一个人回去也是无聊,放在眼皮子底下倒是能更放心些,索性也跟着他住了下来。 钟离 钟离 …… 长长的指甲戳进沙盘里,江浸月无意的在里面搅弄着。 “钟离?”舒望凑了过来,好奇道:“可是之前赫赫有名的钟离世家?” 江浸月点了点头。 “夫人怎的突然关心起钟离世家来了?我从前在五爷那儿的时候无意间听他说起过,钟离家一夜之间全死了,他还提到了一个名字,叫什么钟离浸的。”舒望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说到。 不经意的话让江浸月的脊背有些僵直,灵动的双瞳微缩,摆弄着沙盘的手指顿住。 她舔了舔嘴唇,皱皱巴巴的道:“什么时候?在哪儿听见的?还说了什么?” 舒望有些意外,又怕她着急,赶忙道:“幼时,大概五岁那年吧,应该是在滁州五爷的分地之一,他那时将我带在身边侍奉,我去送水时无意间听到的,那次五爷好像与人发生了争吵。” 还有人? 一定是那件事的同谋! “还有谁?!那人是谁?!”江浸月转头,一把握住舒望的手臂,指甲扣住手腕,迫切之色写在眉眼上。 被抓的有些痛,舒望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她很少见到如此失控的江浸月,在她的印象里,江浸月一直都是运筹帷幄不急不躁的。 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另外一人是谁,他们当时在书房里,五爷不让我进去,后来他们发现我在门口,五爷还收拾了我一顿,骂我偷听,我死咬着没承认才躲过一劫。要不是夫人今日突然提起钟离二字,我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倒像是五爷的行事作风,线索又断了,江浸月有些失望。 “夫人,怎的突然关心起钟离家来了?”舒望摸着被抓出一道青痕的手臂实在是好奇:“您现在已经是将军府的侧夫人了,可千万莫跟那罪臣一党有什么牵连。” 整个晟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钟离家就像是当今陛下的逆鳞,无论谁提起来都得倒大霉。 江浸月的眼里没了笑意,她出神的盯着那沙盘,出口的话轻飘飘的:“我知道,我知道……” 钟离家,又何止是当今圣上一人的逆鳞,亦是她的。 军营里一住就是三日,周家军的将士们也习惯了自家这貌美如花的夫人时不时的会突然出现来看他们休息,有时候还会给他们送好吃的点心来,一来二去便也都熟络起来。 周稚京今日又一大早便出门了,江浸月实在显得无聊,杵着脑袋在周稚京的太师椅里睡了一觉又一觉。 “夫人!”来的人是周呈,少年的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儿,他有些怨气的瞪着江浸月:“夫人,这军营您不能再住下去了。” “为何呀?” 江浸月没睡醒,长长的头发顺着脖颈散在身侧,露出一小节白皙无瑕的皮肤,就算是在帐子里,也耀的人眼花。 周呈毕竟年纪小,哪里瞧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脸连着脖子唰的一下全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移开眼睛,心道:外面那些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女人就是个狐狸精! “反正你就是不许再住了,这是军营很严肃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不在后院好好操持家务,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简直不守妇道!” 听了这话,江浸月才微微抬眼,她的声音越发娇媚,带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故意作对一般:“怎么了?我天天窝在这营帐里有没有出去作乱,总不能因为我长得美,心思不澄澈的人起了歹念就让我滚吧?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啊?周呈小将军?” “你!强词夺理!”在打嘴仗方面,周呈哪里是江浸月的对手,眼看着说不过还憋了一肚子的气,他索性不解释了:“反正你就是得搬出去!” “我若说不呢?”江浸月也犯了犟,偏不退让半分。 “那我就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亲自把你赶出去!”周呈气急了眼,冲这江浸月嚷道。 江浸月窝在椅子里,没有半点的慌张:“那你试试。” 那不紧不慢的强调带着娇媚的尾音长长的拖着,若是平时定然觉得心动,可现在两人无声的对峙着,只能让周呈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判断是不是有误,这女子并非如同看上去的那般娇懦,只要同她有冲突发生时,她眼底的杀气一点儿都不亚于心情不爽时的将军。 空气中的气息都快要粘稠住了,周呈被架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的杵在原地。 “干什么呢?!”周铎的呵斥声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周铎大步流星的从门口走进来,使劲的将周呈拽到身后,差点将孩子拽了个趔趄。 他双手抱拳,对着江浸月鞠躬:“夫人息怒,小呈就是个孩子,不懂事,是我管教无方冒犯了夫人,我回去定会好好揍这小子一顿。” 周呈不服气的嚷嚷道:“揍我干嘛!我又没做错事” “你顶撞夫人还没有错?!怎么?如今这西郊你说了算了?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周铎气得要命,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 “哎!”江浸月连忙喝止住:“他就是个孩子,你打他干什么?!” “我不用你装好心!”周呈委屈的不行,从他哥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嘴硬的不行。 这孩子!江浸月气的想笑。 她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杵着脑袋,语气跟哄孩子似的:“行行行,我懒得管你,让你哥揍死你算了,不过周呈小勇士,你在被你哥揍之前能不能告诉告诉我,今日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是为何啊?我可没招你没惹你的,你上来就要撵人,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她这一问,周呈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闹了半天,正儿八经的状是半点没告呢。 从周铎的身后走出来,气鼓鼓的样子活像只蓄满了气的河豚,他怒瞪着江浸月:“都怪你!” 第42章 回去 今日是出门采买的日子,周稚京特意将采买的事儿交给周呈去做,一是因为放心,二是因为这孩子年纪小好动,总得找个理由让他出去放放风,一月一次的采买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周家军在西郊驻扎了小一年的时间,对于京都周呈已然轻车熟路了。 进了都城,直奔那条买东西最多最全,价格又最最实惠的青龙巷去了。 虽是清早,但青龙巷已经热闹起来了,吆喝声、唱曲儿声,面窝子滋滋啦啦下油锅里被炸得酥脆的声音,还是包子铺散腾腾的热气儿,熙熙攘攘。 周呈盘算好了,他要买几包遭猪头给兄弟们下酒,再买点酥鱼骨他哥最爱吃了,还有就是将军嘱咐了帮夫人挑个好看的胭脂拿回去哄她高兴。 一项一项都列在张纸上写的明明白白生怕落了什么。 刚一到,便看见巷子最中央乌泱泱的围了一帮人,闹哄哄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瞧那架势,不像是什么好事。 将军说过在京都一定要少管闲事。 周呈驻足离了老远的瞧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心里的好奇,还是凑了过去。 刚一过去,就被人塞了张纸在手里。 他展开了定睛一看:激讨阎王将军周稚京檄文。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说的都是将军沉迷于美色,以军营当乐子只为了博美人一笑的事,甚至还举了周幽王与褒姒的例子,唱衰晟朝国运。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周铎从周呈手里夺过那片檄文,越看越气:“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抹黑将军!这样的当你也上!平时怎么教的你?!你就为了这个来寻夫人的晦气,可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了吗?!真是蠢得要命!” 周呈被狠狠的戳了下脑袋,他捂着脑袋,依旧一脸的不服:“若不是夫人,将军哪会被人这样说?!” “你……”周铎简直气的要背过气去了:“你也知道是欲加之罪!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将军,无论有没有夫人,他们都会想办法来寻将军的错处,就算是寻不到错处,也会像如今一样生造出一个来!” “好了~”周铎嚷嚷的江浸月有些头疼:“周呈年龄还小,他哪能一下就懂得这些,他来寻我的晦气也都是为了将军,这孩子心是好的,你这嘴巴厉害的要命,可少说他两句吧!” 江浸月话音一转,目光又落在了周呈那张皱的像包子似的脸上,声音放柔和了些:“那些闹事儿的都是些什么人?” 周呈还没消气,梗着脖子不肯说。 砰的一声,周铎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他屁股上。 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周呈咬着牙开口:“我仔细瞧了的,多数都是些来赶考的学生,为首的那个……为首的那个好似姓张,叫张冲。别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学生,又是来赶考的学生。 跟踪周稚京的也是学生,这些来赶考的学生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蚊子,盈盈绕绕的围在身边,赶都赶不走。 “口诛笔伐一向是那些惯会咬文嚼字的学生最爱干的事儿。”靠在门边的周稚京开了口。 他站在门口,阳光从身后打来,整个人隐在阴影里看的并不真切,一双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江浸月身上,眼里的心疼与爱意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江浸月微微低了低头,卷曲的睫毛盖住了一半瞳孔。 周稚京的爱意太浓烈了,她几乎有些承接不住。 “将军,周呈说的有道理,我还是回去吧,留在这里凭白的给了他们攻击的理由。” 周稚京走到她身边。点了点头:“好。” 江浸月有些错愕,她没想到周稚京同意的这样爽快。 周稚京又道:“舒望,去把夫人的东西收拾一下,晚上我和夫人一起回府。” 原来是一起…… 江浸月微悬着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周稚京特意挑了一个晚上最热闹的时间回府,周府的马车上有明显的徽记。 “怎么感觉比平时走的要慢些?”江浸月耷拉着眼皮,最近她总跟睡不醒似的。 “困了?”周铎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夫人没瞧出来?这马车与寻常的有什么不同?” 江浸月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她强撑着精神看了一圈:“大一些?” 何止大一些,这马车不仅能做还能躺。 瞧她困得直打盹儿,周稚京弯腰帮她拖了鞋袜。 江浸月今日穿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裙,赤红色映着她一身雪肤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嘟嘟囔囔的小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整个人躺在马车里,羽睫轻轻颤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随着车厢的颠簸而左右摇晃着。 周稚京喉结微动,手掌不由控制的伸向那高耸的柔软,他整个人压下来,覆在江浸月的身上,将她整个的笼罩住。 绵软的手感让他的理智迅速的消散。 裙摆中央系着腰身的那根绳子实在有些脆弱,轻轻一挑,便断开,衣裙晃动着四散,蜷曲着的莲藕一般的长腿,曼妙又细腻。 晃动的马车里,周稚京自上而下的看着她,这一次他的目光没落在肩颈的红痣上,他定定的看着她微张的嘴唇,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火点燃一样的炙热。 那炙热紧紧的贴着她身上的冰凉,江浸月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扭着身子嘤咛了一声:“将军” “乖,没事,我在呢。” 周稚京再受不了,他俯身上去,整个的压下去,滚烫的唇瓣落在密密麻麻的吻。 “将……” 江浸月皱着眉头唤他,连人带话被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周稚京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他敲开她的贝齿,将她整个的吞下。 “将军,不要,回去再……” 马车的晃动让江浸月整个人都像是煮熟了的大虾,她甚至能听到马车外面小贩叫卖的声音,裸露在外的肌肤还能感受到车帘缝隙中吹进来的凉风。 激的她弓起了身子,双腿紧紧的攀上周稚京细窄又有力的腰身。 周稚京的声音沙哑着,热气喷涌在她耳边,哄道:“乖。” 第43章 代她受罚 车厢里昏暗的灯光将两人包裹着,江浸月白皙的肌肤投下诱人的光影。 她轻轻咬着下唇,手指轻颤着划过周稚京的后背。 外界的干扰让周稚京更加的兴奋,他双手用力的勾住她的嬛嬛细腰,满足的扬起头,修长的脖子上爆出一条条明显的青筋。 微风拂过,让江浸月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她被一股热气激着微微发抖,像只受伤的幼兽。 纤细的两条腿缠在周稚京的腰身上,马车一路晃晃荡荡的停在了周府的正门口。 “将军,到了。”周铎轻车熟路的取下耳朵里的那团棉花。 “好,知道了。”周稚京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他整了整衣袍,扭头看着已经在马车上累的睡过去的江浸月。 一向乖顺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身侧,白玉一样的身体上,都是他刚才没控制住留下的痕迹。 看来那去淤伤的药得再配一批了。 “月儿,醒醒,到家了。”他轻轻晃了晃江浸月的胳膊。 睡梦中的人砸了咂嘴巴,软绵绵的小手一台,果断的摆了摆手:“别吵,让我睡会儿。” 看来累的不清。 周稚京没法子,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收拾,帮江浸月收拾好衣服后,他亲自抱着人下了车。 “将军?!”周铎没想到,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要搭把手。 可……侧夫人这幅模样儿,好像从哪儿下手都不太合适。 周铎搓了搓手,一脸的尴尬。 “夫人累了,我抱她回去就是了,在前面带路吧。”周稚京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他抱着江浸月,脊背挺得笔直,江浸月窝在他怀里,整个人小小的一团,两人身上的暧昧气息让人忍不住偷看两眼。 进门的时候,周稚京的脚步一顿,余光看向侧后方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个学生,居然还在跟着。 周稚京低声冲着周铎道:“拿点水去给那学生送去吧,跟了这么多天,风餐露宿也不容易。” 周铎点了点头,身后有尾巴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为了配合那尾巴,赶车的时候都故意放慢了速度。 “将军,我去劝劝他吧,总这么跟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不必了。”周铎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说全返了,就怕他们连水也不肯喝一口,还得骂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越说声音压的越低,生怕吵醒了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儿。 …… 尾巴不是白白跟着呢,暗中盯着周稚京的眼睛也不是吃干饭的。 很快,马成上的香艳事迹连带着江浸月被周稚京抱回府里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身为堂堂大将军,当众行乐简直有辱斯文! 声讨周稚京的帖子像雪花一样,落满了整个京都。 “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将折子摔在周稚京的身上。 厚实的外壳砸在身上生疼,周稚京眉头都没皱一下,站在原地,面色坦然:“我同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在我自己的马车上,碍得旁人什么事?” 太子李敬瞧着他那吊儿郎当不当一回事的表情恨不得用手里的折子砸死他:“你是我晟朝的将军!你让自己陷在这种桃色传闻里,有损你周家军的威名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别说太子了,就连江浸月都很无语。 周稚京满不在乎:“那帮学生天天盯犯人一样的看着我,就算不是这个事儿,也还有别的事儿。后果都一样的。” “吾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自己把把柄给人送上门的,我说稚京,你这脑子里面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东西?” 太子是真看不懂他那让人迷惑的操作。 “算了!”太子李敬实在懒得对着他那张死人脸:“朝堂上一直有人参你,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说的打你不带,我倒想替你求情,可实在拗不过父皇,只能作罢,他至此怕是真动了怒要罚你,你此番进宫务必把你那张臭脸收起来,嘴甜点吃不了亏的!” “别婆婆妈妈的了。”周稚京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我什么时候能进宫面圣?” “这么着急送死?”太子皱眉瞧着他:“活腻了便现在就去吧,记得嘴甜一点,不然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周稚京点点头:“着急,不过不是着急送死,夫人一个人在家,我得尽快回去陪她。” “行了吧你!”太子都快要被气笑了:“我看那些闹事的学生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你啊被你这新妇给迷住了!” 周稚京笑了笑没反驳:“我喜欢我自己的媳妇有什么好丢人的,总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坦诚多了!” “你今日着急也没用了,宫里传来消息,父皇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的情况不太好,周将军您受受累,可能得在我这处理一下了。”太子挑眉看他,一脸的不怀好意。 “行!”周稚京一巴掌搭在椅子背上:“那太子殿下想怎么处理臣啊?” “你那新妇出身本就为人诟病,如今又闹出这么一出来,对你的名声,周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威望都有折损,不如降为姨娘,这样你可以继续宠她,也能堵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太子瞧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心微微出汗。 “太子,您了解我的。”周稚京紧盯着太子,刚才悠闲的气氛一扫而光:“江浸月,容不得旁人摆弄,殿下降责在臣身上,无论如何臣绝无怨言。” 毕竟是从北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认真起来的周稚京周身气场强大,他说的话似乎比圣旨还好使,根本容不得旁人置喙。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 “稚京,不要让我为难。” 太子的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静谧的屋子里,指尖触碰桌面发出的哒哒声,像是来催命的。 “臣自请六十军棍,外加罚奉一年,这是臣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太子可还满意?” 周稚京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 “六十军棍?你怕是得有一个月下不了床。”太子皱眉瞧着他:“那江浸月就这么重要?” 第44章 不好的预感 “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周稚京不愿再辩解,卧床一个月也好,要了他半条命也罢,江浸月在他这就是独占的稀世珍宝,任谁也不能动。 好话也无用,警告也无用。 周稚京就跟那个被蒙了眼睛只知道拉磨的大犟驴一样,豁出命去也要保住他的小娇妻。 “好!”太子瞧着他这副完全陷进去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好!很好!那你便去领你的六十军棍吧!” 为了堵住那些学生的嘴,周稚京亲自安排了刑场,邀请了众大臣前来观刑。 消息传到文言举耳朵里的时候,他狂喜的就像是条看见肉的恶狗,忙不迭的朝刑场扑来。 他倒要瞧瞧,那贱女人的靠山是怎么倒霉的! 时辰还没到,周稚京早早的来了趴在长凳上,一旁准备行刑的正是京中骁骑营的副将——蒋云。 蒋云拿着军棍就像握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周将军,您这是何苦呢?” 周稚京安慰道:“无妨的,蒋副将不用紧张,就当我是营里普通挨罚的将士,不必有什么顾虑!” 蒋云依旧是一脸的不服,“周将军说这话简直就是折煞我,别说咱们这种当兵的了,就连普通的孩子都知道将军那是咱们晟朝的驻边英雄,要是没有您,北境只怕早就成了旁人的盘中餐了,如今为了个娘们儿被那群不知好歹的学生害的如此遭罪,兄弟们心里都憋着劲儿呢!那群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要是没有将军他们只怕是要成为别人的奴隶了!哪还能这么潇洒的在这找事?!” “学生都是些单纯的,这些话往后就不要说了,以免被有心人听去了,凭白的给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周稚京坦然的趴着,仰头看着城墙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看热闹的人,他那无所谓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来看热闹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昨日还跟他称兄道弟满嘴奉承话的同僚,如今正站在人堆里等着看他笑话呢。 日头一点一点的挪过去,周稚京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黑着张脸坐在正前方的太子李敬。 他冲着太子一笑,喊道:“到时间了!臣请太子开始行刑!” 男人浑厚的声音一层又一层的传开,落在每个观刑之人的耳朵里,无不被他的气势惊得心头一震。 站在角落里的文尚书阴沉着脸色,目光错综复杂的看着周稚京,心头隐隐有些不妙,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上当了的错觉。 太子气得要命,没想到这浑蛋来真的,他反倒被架住,罚也得罚,不罚也得罚。 日头照的他更加烦躁,白了周稚京一眼,冲着旁边的内监点了点头。 “行刑——” 军棍砸在肉上的发出闷响,整个场面安静的近乎诡异,在场观刑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正在挨打的正主周稚京双手紧紧的攥住长椅的两端,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太阳一照,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紧紧咬着的嘴唇和一直高昂着的头颅无声地向外传递着一个消息:他周稚京认罚,但不服! 府里正在泡茶的江浸月不慎打碎了手里的茶盏,蹲下去捡的时候,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手指。 “嘶——” 血珠子啪嗒啪嗒的从手指尖流下来,江浸月心跳的很乱,慌张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舒望!” 舒望推门进来:“夫人,怎么了?这手是怎么弄得?” “舒望!”江浸月没管那还在流血的手,她一把抓住了舒望的胳膊,抿了抿嘴唇:“将军呢?将军去哪儿了?” “周铎说西郊营里有军务要处理,早些时候便跟将军出门了,怎么了?”舒望有些不明所以。 “是吗?”江浸月凝视着手指尖不断往外冒的血泡,心里还是慌乱的很:“叫人备车吧,咱们去瞧瞧将军。“ “夫人,将军吩咐了,最近天气炎热,您身子弱,要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不让您出门,还专门差了大夫来给您调养身体,您要不就在府上等等吧,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差人去通知将军一声也行。” 舒望可不敢由着江浸月胡闹,前两日她莫名的晕过去一次,将军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连同院里扫地的,一个不拉的训斥了个遍,她可不想在节骨眼上触霉头。 “不行!”江浸月摇了摇头:“我心里慌得厉害,定要去亲自瞧瞧才能放心。” 她套了鞋就要出门,刚走出屋子门口,人还没出屋檐,就又听见了那讨人厌的红隼叫声。 下意识的往院子里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见踪影了,看样子是被人调虎离山了。 红隼的叫声,像是某种开关,江浸月的脚顿在原地,她一手扶在柱子上,眼神晦暗。 “五爷?”江浸月的声音极轻,生怕隔墙有耳。 “不错,还知道谁是你的主子。”熟悉的身影从正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不慌不忙的就像是在自家的后院。 江浸月的手攒成拳,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的嫩肉里,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您怎么来了?” 五爷越走越近,江浸月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强行控制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奴性使然的跪下行礼。 她现在是周稚京的侧夫人! 不应该也不能够再随便跪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似是看出她的倔强,带着嘲讽的眼神从头到尾的将她戏笑了个遍。 五爷似乎心情很好,并未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礼数,而是定定的看着她:“在找周稚京?他骗你了,他没去西郊军营,而是在宫里挨罚呢,满朝的文武都在那看着呢,足足六十军棍,他对你倒真真是上了心的。” “六十军棍?”江浸月眼皮疯狂的连跳了许多下:“将军为何会被罚?将军是晟朝的驻边大将军,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责罚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五爷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神微变:“你激动什么?难不成我们小浸月真的对他动心了?” 第45章 去见他 江浸月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那只红隼立在五爷的肩头,尖锐的前喙与锋利的双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周稚京不再,五爷便能如无人之境一般的出入周府,这样的能力根本不是她能企及的。 现在反击,就是以卵击石。 她讨好的笑着,比哭还难看:“爷说笑了,规矩我还是懂得,我这不是怕将军出了什么事儿,再耽误了爷的计划,替爷担心罢了。” 五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恨不得盯出两个窟窿来:“你最好管好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好好记着自己是什么身份,别让我失望!” “是,我明白。”江浸月低着头,眼眶都快裂开了。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变态! 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五爷很满意,他的声音低沉又恶毒,像是隐藏在黑夜深处的毒蝎子:“你与周稚京当街宣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那些学生本是准备将你生吞活剥了的,没想到那周稚京竟还是个情种,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有如此狐媚功夫,当初让你练赌术还真是我看走眼了。” “当街……?”江浸月扬起头来,话说到一半又生生顿住,那两个字实在是烫嘴。 她心里清楚,那些学生早就盯上了周稚京,什么当街宣淫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心里明镜一样儿,江浸月还是做出不知情的委屈模样,一双眼睛无辜极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好了!”五爷不耐烦的打断:“跟我解释什么?你同周稚京那点闺房乐趣我没有兴趣。” 瞧她那懦弱的样子,五爷心里更是一阵烦躁:“行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顺便提醒提醒你,别侧夫人做的太安逸了,忘了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关于周稚京身边出现的人事无巨细的报给我,好好做,别激怒我。” 那红隼走的时候,还不忘嚣张的冲江浸月叫了一声挑衅。 看着那蛇蝎一样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江浸月的腿一软。 哐当一声 人摔倒在地。 “夫人!”舒望赶紧奔过来扶她:“可摔着哪里没有?”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江浸月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现在丝毫不怀疑五爷有那个能力让她死在周府里。 她现在确定,只有找出五爷杀了他,自己才能彻底逃出牢笼。 仇恨将江浸月整个的笼罩住,她跪坐在地上,像只被困在笼子里受伤的雀儿。 舒望陪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侧夫人!” 一向稳重的福妈妈慌里慌张的从门口跑进来,一见到江浸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门口有一位叫周呈的小将军,说要立刻带您去见将军!” “周呈?周呈来了!太好了!” 江浸月撑着舒望站起来,暗淡的眼神里重新泛起光亮:“走,快走!” 顾不得形象不形象的,江浸月跑到门口的时候,发髻都有些松散了,顾不上这些,她一把抓住周呈的胳膊:“快!带我去见将军!” 周呈本就对她有些偏见,眼下将军因她受了责罚,心里更是不待见她了:“你这女人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你……” “行了!”江浸月皱了眉头呵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待见你,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带我去见将军!” “是啊周呈小将军,这是周府门口,您在这跟侧夫人起争执,这事要传出来,有损的还是将军的名声。”舒望跟在一旁低声劝道。 周呈眉头紧皱的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一个把将军迷得像着了魔,一个把自己阿哥勾的也找不着北。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难不成比打仗还让人热血沸腾? 周呈实在也不懂,却也不再争辩,马鞭子一挥,不情不愿道:“走吧!” …… 晟朝的皇宫很是气派,门口城墙的红门两米多高,上面卯着的是全铜的小狮子像,一共一百零八个,形态百异,各不相同。 周府的车架到了宫门口,周呈勒紧了缰绳,高声道:“车里坐着的是周府周大将军的夫人,进宫有要事,还请各位尽快通报。” 按照规矩,大臣亲眷无诏不得随意入宫。 可今日不同往日,太子似乎早就知道江浸月会来一般,早早的便跟门口的守卫打好了招呼。 江浸月的车刚到,宫门便吱吱呀呀的缓缓开了。 江浸月撩开车帘,马车在宫道上疾驰,两边的宫墙高耸着。 离得越近,心里越慌。 “夫人,您没事吧?” 江浸月攥着舒望的手里满是汗水。 “将军护着我这么多次,这次该轮到咱们护着将军了。”江浸月笑的了然,有种要赴死的决绝。 “夫人,您与将军是夫妻,夫妻一体本就应该同甘共苦,我瞧着将军是真心带您,可您……” 舒望的声音越压越低生怕被驾车的周呈听见。 江浸月听明白了:“你是想说我待将军,并不像妻子待夫君?” 舒望点了点头:“夫人,舒望知道这话僭越了,您与将军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儿,我无权过问,只是这么些年我看着夫人一步步走到如今,难得碰上将军这样的好男人,若安安生生过日子,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可夫人为何非要与将军做交易呢?” 自进了周府以来,舒望这类似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江浸月倚在车边上,扭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高墙。 这宫墙困住了宫里的娘娘们,周府困住了周稚京,而五爷就是那堵困住江浸月的高墙。 在打破这堵高墙之前,她想她是没什么资格去谈情爱二字。 “把丈夫当东家,把感情当交易,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眼下我并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周稚京受刑的地方在元和门,马车行至红门处便不能再往里了。 太子身边的王内监早早的等在红门处:“侧夫人,剩下的路恐得劳烦您亲自走了。” 收拾好心情,江浸月下了马车,她冲着王内监点了点头,将手上那块半山水的镯子撸了下来,塞进王内监的手里:“劳烦公公为我带路吧。” 第46章 刑场 低头瞧了一眼那镯子,呦,上好的料子,工艺也是极好的,那水头润的跟刚下雨的柳树似的。 真是个好东西。 王内监眼睛一眯,心里得劲的很:“夫人客气了,还请跟我来吧。” 摸着手里的镯子,王内监这一路将元和门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周夫人,这元和门到了,将军就在里面,奴才就只能陪您到这儿了。” 像是生怕被人瞧见,王内监将人送到便一溜烟的跑了。 眼前这道门紧闭着,江浸月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军棍落在周稚京身上发出的闷响。 “夫人……”舒望有些怕。 江浸月瞥了一眼周围,元和门的角上有个专门用来传消息的闻讯鼓。 走到那鼓的面前,江浸月一把抽出搁在一旁的鼓槌,抡圆了胳膊瞧了上去。 咚咚咚的鼓声震耳欲聋。 刑场内的皆侧目往门口看去。 哪来的疯子,竟然敢在宫中击鼓。 太子李敬也被鼓声吸引,他眉眼一挑。立刻抬手示意行刑暂停,冲着身旁的小内监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内监得了命令,躬着身子一溜小跑,不一会儿就将人给领了进来。 元和门的铜门被人费力的拉开,一股莫名的风从甬道吹过来,众人抬手遮在脸前。 一袭月白色衣纱的女子手里拎着鲜红的鼓槌,风扬起她的裙摆与头发,美得不像是这人间的人。 只可惜这样美妙的人儿裹了一身的杀气。 “贱人!” 围观人群里的文言举先认出了她来。 江浸月耳力极好,她抬眸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尖锐的目光像是碎在湖中料峭的寒冰,愤怒在无声中穿过空气直击上文言举的面门。 文言举被盯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他父亲文老尚书的身后躲去。 顺着他那个怂样儿看过去,那张胡子花白装的仙风道骨一般的老头想必就是文家那个在背后搅弄是非的老东西了。 “何人扰乱刑场啊?”太子坐在巨大的伞撵下面,隔得有些远,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臣妇周江氏,拜见太子殿下。” 江浸月这礼行的很是标准、端庄,甚至比许多世家贵女做起来还要赏心悦目些。 太子瞧在眼里很是满意:比上次见她时懂规矩多了。 “周江氏,你若是来替你夫君抱不平的,那可以回去了,周将军已经认罪了。” 江浸月的头实实在在磕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音让周稚京的心跟着疼起来。 “月儿,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周稚京趴在刑凳上,六十军棍还没全打完,按照规矩他不能起身。 江浸月歪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再回头看向太子时,眼里已续满了杀气:“臣妇并非来替我夫伸冤,而是另有一事,兹事体大不得不亲自面见殿下,来请殿下做主。” “哦?”太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心中直觉得有趣:“何事这么重要啊?说与吾听听。” “臣妇要状告当朝文尚书伙同其子文言举买通学生、操纵言论把持朝堂,实乃我晟朝毒瘤!” 江浸月口齿清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胡说!” 本在人堆里看热闹的文言举率先跳了出来,指着江浸月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贱妇!竟然敢污蔑家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怎么?文公子被戳中痛处了要杀我灭口吗?”江浸月顿了顿,似有些挣扎,继续道:“文公子也不是第一天想杀我了,今日殿下还在这,您张口闭口的就要杀当朝将军的侧夫人,怎么?这晟朝是你文家说了算吗?!” 眼见帽子越扣越大,自己家那个蠢儿子定是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文老尚书吹了吹那盖到下巴的胡子,甚是不屑的瞥了江浸月一眼,仿佛那下面跪着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不紧不慢的朝太子行了个礼,稳如老钟的声音缓缓道:“此女子所说皆是妄言,还请殿下明察,还臣全家一个清白。” 江浸月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清白?!你文家若是清白,我若所言有假,愿以性命相赔。” “要你的命都脏了我文家的地!”文言举气的发狂,也顾不得什么体统。 江浸月毕竟是周稚京的新妇,他此话一出,不免引得一阵骚动。 “确实太过狂妄了。” “这不明显不把周将军放在眼里。” “就是!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真刀真枪在北境护国的英雄,文公子这是什么话?!” 文老尚书扶额,自家这儿子简直就是个拉都拉不住的蠢货,原本还是各打五十大板,这下好了…… “不是……你们……”文言举语塞,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怪江浸月那个贱女人! 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文言举再顾不得那些指着江浸月就骂:“那不过是个赌场出来的贱人,她说的话不能作数!” “文公子慎言!” 这下就连太子都变了脸色,眼神不住的瞟场下一直没说话的周稚京。 那位虽不吭声,却是个实打实的宠妻狂魔。 文言举敢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江浸月…… 完了完了完了…… 周稚京没说话,他强撑着从刑凳上站了起来,血早已染透了里衣,鲜红的一片望过去让人心惊。 他艰难的拖着脚步,缓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 “稚京!莫要冲动!” 太子心里一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着。 偌大的刑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周稚京抬眸看着太子一眼,那一眼让太子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周稚京的眼神也是这样冷漠,冷漠的像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动物。 他摸起桌子上那写着行刑的令牌,头都没转一下,只手臂一挥,那令牌长了眼似的直直冲着文言举飞去。 令牌飞来的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文言举眼睁睁的看着它砸过来,双腿吓得直发软,根本躲不及,还尿了一裤子,污秽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第47章 带他回家 “啧——” “哎呦,文公子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沆瀣一气一起看周稚京热闹的人,这会儿已经调转了矛头,看起他文言举的乐子来。 那令牌擦着文言举的耳朵边过去,将他左脸擦出了一条血印子。 “杀人!杀人了!” 文言举一屁股跌在他自己弄出来的污秽里,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身旁的人飞快的退开,离得他八丈远,生怕一不小心也蹭到自己身上。 文老尚书的胡子被气的一翘一翘的。 周稚京没事儿人一样又重新趴回刑凳上,眼神黏在江浸月身上,心疼的要命:“若谁再辱我妻子,可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人的嘲笑声让文老尚书的脸都快丢光了,明知不该,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快步的走下场,也跪了下来。 “我文家世代忠义,为了晟朝鞠躬尽瘁,如今被人当众羞辱,还请殿下给我文家一个说法!” “是你文家先设计将军在先,如今这世道是不一样的,咬人的狗倒反过来说自己冤枉!” 江浸月声音冷冽,她笔直笔直的跪着,对上声望极高的文老尚书也没有丝毫惧色。 “周江氏,你即说文尚书与其子文言举操纵学生控制言论陷害周将军,那你手里可有证据没有?” 文尚书与周稚京都是太子殿下的助益,如今狗咬狗的场面实是他不愿看到的。 “对啊,这位夫人空口白牙的便给我文家泼脏水,你可有证据啊?呈上来啊?!” 瞧着江浸月两手空空,吵了半天也就是在嘴上喊喊罢了。 文尚书看着她手里的鼓棒,眼里的嘲讽更甚,全当她是个只会过嘴瘾的蠢货。 看他那胸有成竹满脸不屑的样子,江浸月就知道:这一家子都是自高自大的蠢货。 她微微垂了垂头,嘴角咧开开心的弧度。 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快到周稚京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江浸月站起身来,青葱玉白的手指勾起衣袋,轻轻扯开。 风哗啦一下将最外层的轻纱扬起。 “哎呦!周夫人这是做什么呀,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体统,体统!”王内监吓得脸色都变了。 太子乐的去看周稚京的表情,谁知咱们周将军是稳稳当当的趴在刑凳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向自家夫人的眼睛里,除了那能溺死人的宠溺没别的。 太子忍不住吸了口气:这女子的本事果然了得,周稚京那样的人竟然对她百分百的信任。 “这就是证据!” 江浸月从腰间抽出一条方帕,上面的绣着正是文家的家徽,左下角的举字更是直指这条帕子的主人——文言举。 文尚书显然没想到自己那蠢儿子竟会犯下这样明显的疏漏,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一条帕子能证明什么?我文家的帕子成千上万条,谁知道是不是丢了刚好被旁的什么人捡到,仅凭一条帕子就想污蔑我文家?简直可笑!” 江浸月冷眼瞧着他,手一抖,一封盖了血手印的书信在风中扬起,淡漠的声音响起,她转头盯着文尚书一字一句道:“那白竹书院的自白信呢?还有文言举与白竹书院来往信件呢?我想请问文老尚书可还记得自己出自哪座书院?这京都住久了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乡究竟在何处吗?!” “呈上来!” 王内监一溜小跑将江浸月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太子略略扫了几眼,上面所书的尽是如何打压武将文人立威之事,桩桩件件都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文言举——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官场之间的制衡之道太子并非不知道,文尚书与周稚京之间的恩怨他也并非没听说,有时这种微妙的制衡关系对于上位者来说并非不是件好事。 可如今平衡被打破了。 太子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又看了看场下的江浸月,眼神颇有些复杂。 从前真是小瞧了这女子! “东西吾收下了,吾会彻查给周侧夫人一个交代,只是这毕竟是朝堂之事,你一个妇人不好插手太多,若无旁的事便回去吧!” 太子扬了扬手,想将人给打发走。 江浸月定定的站着,就算是对上太子也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殿下!我是来带我夫君回家的。” 不知为何,今日宫里的风格外的大,江浸月的衣袍被风扬起,月白色正是周稚京常穿的颜色。 坚毅、毫不退让。 十五年前,蓁蓁也是这样倔强的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下了那道挥下来的鞭子。 小小的身影与江浸月笔挺的背影渐渐融合,周稚京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 太子的面色渐渐冷凝:“周将军还有他没受完的刑罚要受,周侧夫人不如先回去等待,完事之后吾会将人完完整整的给你送回去!” “殿下息怒,臣妇认为针对将军的指控都是文家恶意编造的,若将军有罪,那文家更应该罪加一等,为何始作俑者在台上看热闹,而我家将军就要如此……,臣妇不服!” 江浸月跪在周稚京身前,瘦小的身板对上滔天的皇权几乎有些遥遥欲坠。 或许是被江浸月的勇气撼动了,又或许是文家平日做事实在嚣张,刚才还看热闹的众大臣这回儿风向调转,一个个的开始心疼起周稚京来。 “殿下!这六十军棍打下去可真是会要人命啊!” “是啊殿下,周将军战功赫赫,就算有什么错也不该受如此重的刑罚。” 江浸月抬起头来,眼泪浸湿了眼眶,看着周围为周稚京求情的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若是十三年前也有人能为了钟离家站出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闭上眼睛,头深深的磕在青石板上,什么都不敢去想。 太子坐在远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不说放人也不说继续行刑,就这么静默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不断求情的人。 “殿下!殿下!” 打破这一尴尬局面的是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哎呦,这是做什么呢?”李公公被这乌泱泱跪了一地的架势吓了一跳,他凑到太子身边,耳语了一阵。 太子脸色巨变,再顾不上什么罚不罚的挥了挥手让众人自行散去,他随着李公公快步往陛下处走去…… 第48章 下雨了 “将军!” 江浸月飞扑过去,试图搀起周稚京,可他满身都是血,衣物被血浸湿粘在身上,跟皮肉搅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尖都疼。 “别哭,没事的。” 周稚京艰难的抬手,颤抖的指尖抚上江浸月的脸庞。 刚才还硬气的不行敢跟太子叫板的英气女子,这会儿撇着嘴裹着眼泪,全然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儿。 “月儿,能不能扶我起来?” 周稚京无奈,刚才飞出去那一令牌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六十军棍已经打了一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他整个人都倚靠在她身上,很沉,路很长,可江浸月却一点也不怕。 她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尽量让步子平缓一些,生怕牵动到他的伤口。 周铎本想上前帮忙,却被周稚京用眼神制止了。 他放低了姿态,做出被需要的样子,讨的她心软,好让她再也不舍得离开。 周府。 周稚京被人挪到床上,军医来看过了,开了一堆江浸月听不懂的药,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的忌口,然后便走了。 “疼吗?” 江浸月守在床边,用帕子轻轻的在那伤口上扇风,丝丝凉凉的小风能暂时缓解伤口处的疼痛。 “疼,疼死了。” 周稚京趴在床上歪着头看她。 “真的,我没说谎,那衣服黏在肉里,剥离开来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真诚与痛苦,生怕听得人不信,还特意紧紧皱起了眉头。 “将军,将军何必要带我受罚,我都听周呈说了,太子殿下不过是要将我从侧妃降为良妾,我本就身份低微,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总比将军白白挨了这么多军棍要强。”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江浸月难受的紧:欠下了这么大的恩情,可怎么还才好? 瞧她那满脸愧疚的模样儿,周稚京心里暗爽,太子说了若想让一个女人不离不弃,就得让她心疼才行,看来这招果然奏效了! 他伸了伸手,将江浸月拽到床前:“月儿,我说过的,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你是我亲自迎娶进门的,谁也不能怠慢了你。” “我不在乎这些虚名的。”江浸月垂下头,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像是做错了事。 “可我在乎。” 周稚京的手牢牢的握着江浸月的手,眼里的爱意真挚又浓烈,他毫不怀疑的将自己的心都刨出来给她看:“在我眼里,钱、权、身份都不如你在我身边。” 江浸月回握着周稚京的手,她不想说话,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只能一直沉默着。 周稚京丝毫不在乎她的沉默,他只想将真心捧给她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稚京都借口伤病的缘故不肯上朝。 太子殿下从吏部抽调了个毫无根基的新人,专门用来调查文家与白竹书院的事。 文言举作为直接参与者,直接被压下大狱。 消息传来的时候,江浸月刚给周稚京换完了药。 舒望来报消息,她收拾药瓶的手轻轻一顿,接着又摆弄起来,声音又轻又远:“知道了。” 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的沿着屋檐往下淌。 门口的那棵梨树被豆大的雨点砸的摇摇欲坠,白纷纷的花瓣坠落在地上,陷进泥里。 江浸月望着大雨出神,又想起了当日拦住车架的那个晚上,那天的雪就跟今日的雨一样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周稚京已经能简单的自由行动了,他看江浸月半天不动,便自己挪了过来,带了件披风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雨大,坐在门口风凉,月儿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我啊?” 江浸月抬头冲着他笑,抬手握住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将军,这雨让我想起了那日我拦下你车架的时候。” 周稚京的记忆也被拉了回去:“那日你浑身冻得都快僵硬了,突然冲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就晕了过去,还差点惊着马,吓了我一跳。” “还好将军回来了,若是再晚一天,只怕我就要冻死在街上了。”一想起来江浸月依旧心有余悸。 “往后都不用怕了,文言举被下狱了,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周稚京轻轻摩挲着她的手,二人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 江浸月在心底叹了口气,天儿很冷,周稚京的手泛着温暖的热气,看着屋外绵绵不绝的雨水,心底泛起苦涩。 她的人生就像这没完没了的暴雨一样,看不清未来的模样。 手心里传来的温热让她起了一丝本不该有的贪念。 晟朝京都地牢。 周稚京特意大点过了,文言举住的那件牢房格外的破旧。 不幸碰上阴雨天,那雨水不住的往里飘,铺在地上防潮的稻草反倒吸满了雨水,阴冷的刺骨。 文言举抱着双膝,头发散乱的缩在角落里,连日来的审讯让他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瞧瞧,瞧瞧,大名鼎鼎的文公子变成阶下囚,如今这样子可真够狼狈的,哪还有半分往日的贵公子风采啊?” 安静的地牢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文言举抬头,眼前人带着面罩,肩上立着一只红隼。 那红隼歪头看他,绿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嘲笑。 连畜生都敢嘲笑他! 地上的稻草被文言举用力握在手里,扎破了掌心都没能发现。 他,恨极了。 “大人,求您救我。”文言举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他虽蠢,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地牢里的人绝不紧紧是来看笑话这么简单。 “救你?”五爷冷哼一声:“让你挑起学生怨愤,你倒好,留下的证据恨不得直接写上你的大名,事情半砸了,还好意思叫我救你?” “大人,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您救救我,救救我!我是我爹最疼爱的儿子,只要您能救我,我爹什么都能答应您的,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文言举双手撑在地上,狗一样的爬到五爷的脚下,枯草一样的手穿过铁栏杆死死拽住五爷的衣角。 只要能活,他不怕跟魔鬼做交易。 第49章 太子来访 “这都一个多月了,将军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周呈来送西郊的军报,顺便看看他那卧床的将军。 周铎扭头看了看屋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儿的人儿,无奈道:“伤还没养好呢,自然下不得床。” “哥你骗傻子呢?咱们营里的军医亲自来看的,什么伤啊?这么长时间还好不了?” 周呈一脸的无语:“我瞧着将军就是被那小娘子给绊住脚了,都说女子误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别在这胡说!”周铎拿眼睛瞪他,警告道:“旁人我不知道,咱们夫人却是有勇有谋跟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女子不一样,你带了偏见先入为主,这样对夫人可公平?” 那日刑场是周呈陪着去的,他自然知道这话不是奉承,可心里就是别扭的紧。 “好了,没旁的事便回去吧,将军这儿一会儿还有要事。”周铎拿了军报,便开始赶人了。 周稚京一天到晚的趴在床上,那嘴是一点儿也不闲着。 今晨起床后,又闹起了小脾气,说是江浸月对他不如从前好了,从前还会送些吃食去他书房,如今许久都没有惊喜了。 江浸月哄了半天都不成,没办法只得亲自下厨去做。 “呦,周将军怎么一个人?你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小娇妻呢?” 太子李敬穿着常服从正门走进来,远远的就看见周稚京趴在床上百无聊赖。 闻声,周稚京抬眼看过去,双手撑在床上故作艰难:“嘶——哎呦,哎呦。” 皱着眉嘴里还不断抽气儿的死样子惹得太子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不愿起身就老实躺着吧,跟吾你还演起来了。” 一秒都不耽搁,周稚京立刻趴下,眼皮未抬,语气凉丝丝的:“太子殿下误会了,臣这屁股可真是疼,伤体有碍观瞻,怠慢了殿下都是臣的不是。” “行了!别那话噎吾,那蒋云手里是祖传的手艺,只看着心惊,实则伤不到筋骨,更何况你手下的军医看这等外伤只怕是比宫里的御医还要强上三分,你还真当吾不知道呢?” 房间里没别人,太子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姿态随意,不像是一国储君,更像是在来兄弟家串门的贵公子。 周稚京没说话,索性趴在床上装死。 太子继续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文尚书在背后捣鬼,什么自请刑罚不过是引诱他上当的招数罢了,吾猜的可对?” 这回,周稚京不再否认:“是,臣原本是想着接着此次刑法让文尚书放松警惕,只有他放松警惕了才能犯下更大的错,这错误足够大了,殿下才能狠下心来将腐肉剜去,不是吗?” 太子盯着他看,周稚京的目光如同冰霜一般,他淡淡的看着太子,已没了半点儿时的情谊。 “稚京,你我何苦走到如今的地步。吾未曾想过,吾与你之间也会有算计。” 周稚京目光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儿时不知轻重与陛下称兄道弟,如今您是君我是臣,我敬您尊您,却也有了自己非要保护的东西,我的心愿与殿下有冲突。” “这女子与你就这么重要?” 为一女人所困,太子实在不能理解。 “殿下,臣于十三年前至北境,早就是行尸走肉一具,是江浸月的出现才让臣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冲动与欲望,还请殿下能体谅臣。” 周稚京跪坐在床上,垂着头。 方才太子戳穿他计谋时都没有低下的头颅,如今却为了江浸月而做出恳求的姿态。 太子沉默着看了他良久,虽不能理解,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向骄傲的太子也妥协了:“你与文家的恩怨左不过是因为你那小妇人,文老尚书在朝野内外名声极大,与吾还有用处,吾会替你去与文家谈,吾希望,稚京你也能抬一抬手,体谅体谅吾。” 周稚京点了点头,很是感激:“臣与殿下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无论何时,只要臣能办到,就一定会竭尽所能达成殿下心中所愿。” “你今日在家养伤,可能不知道朝中动向,自你受刑以来,父皇的病是一日重过一日了,如今那帮老臣心里都有各自的打算,朝局不稳,届时吾还需要稚京你的帮助……” 周稚京依旧点头承下:“那是必然,稚京永远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放心。” 此番来最想听的话听到了,太子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 许久不做那甜酪,江浸月有些手生,做了三遍才达到自己满意的标准。 好不容易做好的,她得赶快端回去给屋里那位爱撒娇的大将军尝尝。 周铎远远的见江浸月回来的身影,他赶忙冲王内监使了个眼色,王内监匆匆进屋去了。 “将军,我做了……” 江浸月兴冲冲的进门,却撞见周稚京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她下意识的往后院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云青色的衣角。 那身影看起来……好像在哪儿见过。 “瞧什么呢?”周稚京轻笑着凑了过来:“我常常月儿的手艺进步了没有,还是不是会腻死人的甜了?” 从前说是去他书房送甜酪,不过是去打探打探他在干嘛,那甜酪做的也很是随便。 江浸月有些不好意思,垂在一旁的发髻半遮住脸,她咬了咬嘴唇:“以前那些,将军都吃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稚京将人抱在怀中,居高临下的看她:“以为我都扔了?以为本将军跟你一样没良心?” 软玉在怀,周稚京整个人温柔的像滩水似的,充盈的爱意仿佛是能包容一切的大海,爱意泛起的涟漪让人沉沦。 江浸月将脸埋在他怀里,声音越发的小:“那时我成日都见不到将军,心中自然没底,所以才勤快了些,现在将军就在我身边,心中便没那么害怕了。” “哦?”周稚京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原来都是本将军的错了” 江浸月点点头:“对!都怪将军忽冷忽热!叫人摸不着头脑。” 周稚京看着她信誓旦旦着胡说八道的模样儿,心里有些痒痒的,扶在腰间的手不老实的摆弄着她的衣襟。 “将军!这天还亮着呢!” 又是白天!江浸月羞愤的紧。 “无妨的,我让人新制了月帐,说是能在白日伸手不见五指,刚好咱们试试。” 第50章 节制 这月帐是西域特供来的,说是能阻隔阳光。 周稚京听说还有这等稀罕之物,便想着要弄些来给江浸月做个床帐,本想着她是个爱睡懒觉的,刚好能用上。 挂上的第一天,便解锁了这月帐的新用法。 周稚京将人拉到床上,江浸月顾虑着他的伤口不敢乱动。 勾着帐子的珍珠链子散开,月账落下来。 “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能遮挡阳光之物!” 床里漆黑黑的一片,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暗下来,江浸月的身子也没那么紧绷着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帐子:“看起来与寻常的帐子没什么不同,竟然如此神奇,这等稀罕之物,将军从何处弄来的?” “你夫君可是当朝说一不二的大将军,这等物件还不是什么难事。” 周稚京说着,整个人都压力上来。 昏暗的床里,江浸月还有些不适应,那双小鹿一般湿漉漉又无辜的眼睛在黑暗中与周稚京对上。 眼神交汇的那一秒,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她轻轻咬着嘴唇,跪坐在床上抬头看他的样子,让周稚京身体迅速的窜过一股暖流。 巨大的欲望占据了理智,周稚京的心跳乱了节奏,他有些急切,黑暗中的衣带没顺利解开,反倒有些缠在一起了。 他今日愣的像个毛头小子。 “将军!” 江浸月唇微微张着,长长的指甲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意划过周稚京宽厚有力的脊背。 一瞬间仿佛被击中了一般,周稚京浑身的肌肉迅速收缩,僵硬着任由那双曼妙的手从他脊背的凹陷处划过。 院子里的梨花开的正盛,每一瓣花瓣都用力的绽放着,素白的花蕊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着,仿佛要承受不住似的坠落枝头。 江浸月近日又清瘦了些,锁骨处凹陷的更加深了,那颗红痣好像跌进谷底一般在黑暗中无声的叫嚣着。 两条细白匀称的腿挂在周稚京紧实的腰间,天鹅一般的脖颈后仰着。 周稚京的一手掐住那细腰,一把拖住她的臀,将她整个人兜在半空中。 没了床做支撑,江浸月的双腿更小蛇似的紧紧地勾着他。 攀在他脖子上的手也紧紧的勒着,用力到指间都泛白,额角有汗水留下,淹没在黑暗里。 “将军,将军……” 江浸月微微皱眉,无意识的喊着。 看着她情迷意乱的模样儿,周稚京简直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低头在那红的充血的耳朵上摩挲了片刻,低声哄道:“乖,叫夫君。” 从成婚到现在,夫君二字江浸月还从未叫出口过。 这个称呼似乎太过于亲密,她对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总有种不自觉的羞耻感。 周稚京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颈窝,深深浅浅的几乎要将她淹没。 “乖,叫夫君。” 江浸月哼哼唧唧的有些叫不出口,周稚京也不着急,换着花样,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哄着。 带着薄茧手指在她最娇嫩的肌肤上来回打着圈儿。 江浸月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玩偶似的被周稚京捧在怀里,如水般娇嫩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 茵茵水汽蔓上了那双发红的眼睛,江浸月的手抵在周稚京的胸前,细细碎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夫……夫君……” 她蹭在周稚京的怀里不肯抬头,磨磨蹭蹭的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愿。 这月余受伤静养的周稚京更是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抱着她的手臂暴起青筋。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咿咿呀呀的细语交叠在一起。 周铎抬头瞧了瞧时辰,拔了个莲蓬扔进嘴里,正准备犯犯懒,就看见要往里进的舒望。 “哎!” 他像是被狗咬了似的从地上弹起来,取了耳朵里的棉花,冲到门口,一把拉住了舒望。 “周铎,你拉我做什么?” 舒望捧着刚摘的花儿,小心的护在怀里,生怕被周铎没轻没重的给搞怀里。 “那个……”周铎挠了挠头,嘴里含糊不清:“将军在里面呢。” “什么?”舒望没听明白,皱着眉头看他:“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是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你别拦着我,我要进去看看夫人。” 眼见这冒失鬼又要往里闯,周铎赶紧挡在她身前。 他面色微红:“那个,将军在里面呢!” “在就在呗。”舒望瞥他一眼:“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反常!实在是反常! 看周铎苟苟祟祟的样子,舒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头,她抻了脖子往里按。 脑袋又被周铎给摁了回来。 “哎呀!”周铎那张奶里奶气的小脸都气的通红:“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在这种时候还守在门外了,对,对你不好!” 这种时候? 舒望瞬间明白过来,她从怀里掏出两坨棉花:“这不是你给我的吗?说是很管用。” 周铎一把抢过那坨棉花,脸涨的更红了:“你别管这东西了,以后再有这种时候,我替你守着就好。” “哦,”舒望点了点头:“那也行!辛苦周副将啦,那我先回去将这花儿给养起来,别回头败了就不好看了。” “行行行,快去吧。” 见她满心满眼都在那花儿上,周铎才算是舒了口气。 他站在原地望着舒望抱着花儿慢慢走远的身影,光是个背影都能感受到那小丫头的愉快。 好像跟刚认识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了。 那个总跟他针锋相对的舒望好像也挺可爱的,她是不是很喜欢花呀? 城东有家专门做永生花的铺子,明儿出门的时候刚好可以给她带一朵。 就是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哪种啊? 舒望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周铎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一回头瞅见那紧闭的房门。 刚才那坨棉花被他捏的不成样子,还是不戴了,就守在这大门外算了。 他倚在门框上,心里突然有些嫉妒。 这将军也是的,就算是养伤养了一个月也不能如此……啊,回头定要给军医告状好好说说他。 如此不知节制,那伤口万一又裂开了可怎么办? 第51章 赴宴 太子前脚刚从周稚京这儿走了,太子妃接着便开始在东宫中设宴。 “说是今年的牡丹开的特别的好,就算是大日头照着也照样娇嫩,所以请了许多官眷去呢。” 舒望拿着请帖,瞧来瞧去的新鲜的很。 天儿太热了,江浸月捧着碗冰镇的百合莲子粥坐在那儿喝了半天也没喝完。 正苦着一张脸发愁呢,听到那劳什子请假眉头拧的更紧了。 青瓷的勺子碰上和田玉碗叮当作响的,衬着那碗莲子更加清凉。 周稚京坐在一旁看新送来的军报,闻言抬了头:“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叮咚一声,江浸月将勺子搁下,她摸了摸小肚子:“去吧,总在府里闷着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我还有个人情要还。” 当日江浸月敢直接闯刑场,还得多亏了红珏及时送来的书信,若不是有那些铁证,只怕她空口白牙的磨破了嘴皮也没人相信。 周稚京点点头:“到时候我送你去,然后再接你回来,我在外面守着,你安心去就是。” 好不容易消灭了那碗莲子粥,江浸月猫儿似的窝在椅子里消食儿,闻言轻笑:“将军怎么跟养孩子似的,我瞧着就那么让人不放心?” “京都,皇权中心,行事还得小心些好。”周稚京的目光在那密报里没移开。 江浸月的目光也落在那密报上发呆。 隔了半晌,她才突然问了一句:“那日,是太子来过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整个人像是从高处跳下来的猫儿。 拿着批笔的手一顿,周稚京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嗯”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成婚当日的后花园的场景突然跃出来,理智告诉他要谨慎,可无论如何,周稚京也没办法撒谎骗她。 “月儿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周稚京装作不经意,心却如擂鼓一般。 “太子妃突然弄个什么赏花宴,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江浸月一手支着脑袋若有所思:“上次太子妃点过我,要我劝着将军不要再跟文家打擂台,东宫是不是生气了?” 周稚京合上密折,看着江浸月的眼里闪着惊喜:“月儿不如去我营里给我做军师吧?这小脑袋怎么这么聪明?” “将军!”江浸月被说的有些害羞:“说正事呢,您怎么又拿我取笑?” 今日天儿热,江浸月只穿了个披了件烟粉色的薄纱外搭在身上,未经修饰的乌发乖顺的散在身后,像是一块儿刚开采出来未经打磨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璞玉。 周稚京朝她招了招手,将人一把搂过来,横跨着举起,坐在他腿上,贪恋的抚着他的头发:“我说的就是正事儿,你再等等,等京都事了,到时候我带你回北境好不好?” 去北境? 江浸月连想都没想过,在遇见周稚京之前,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不能活着走出京都。 可现在她不仅成了声名在外的周夫人,周稚京更是要带她去北境。 北境……应该就能彻底逃离五爷的控制了吧? 毕竟那儿实在是太远了,远到她根本不敢想。 “怎么?不敢去?”见她没说话,周稚京还以为她舍不得京都舒适的生活:“你若是喜欢京都的宅子,去了北境我给你照原样再建一个,那儿虽比不上京都繁华,可风景地貌都是定好的,民众也朴实,还有周字营,你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北境……周稚京嘴里的北境听起来很是美好的样子。 江浸月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望着窗外那棵开得正盛的梨树,双手攀上他的背,回应着:“好,那我等着将军带我去。” “耐心等等我,不要离开我。”周稚京也用力拥抱着回应她,成婚那日看见的一切就像是午夜梦回的梦魇,让他总悬着心。 江浸月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心底泛起一阵苦涩,若是时间能停在此刻就好了。 一转眼就到了太子妃设宴的日子。 周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到了宫门口,车停了,车上的人却没下来。 周稚京拽着江浸月的手,罗里吧嗦的嘱咐了许多。 “将军,我都知道了,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啦,放心我一定少说多看,不与人结仇,若是有什么事儿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你”江浸月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拽着他的胳膊撒娇:“若是您还不让我走,可真就误了时辰了,到时候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我就是想低调怕是也难了。” “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若是找不到我就去找蒋云,他会帮你的。” 周稚京依依不舍的眼神儿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看和江浸月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 周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幽幽的伏在周稚京耳边:“将军,再看人也已经走远了,您看咱们是先忙去呢,还是您在这演望妻石?” 这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稚京回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你就是个不开窍的!你懂什么!” 周铎吃痛捂住脑门,一肚子脏话想骂却又不敢,生生的咽了回去,敢怒不敢言:“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 “军医那边是不是你小子去告的状?” 他不凑上来还好,一凑上来周稚京就想起前两日早晨,一大早军医急匆匆的来了,背了一药箱的补肾益气的东西…… “没……没有的事……” 周稚京只当他是在京都待久了闲的无聊,懒得跟他计较。 通向东宫的甬道又深又长,高高竖起的红墙像是一道又一道绵延不绝的回廊。 他心尖儿上的人儿就这么走向了通向未知的路。 周稚京的眼皮跳个不停,他从小在京都长大,腌臜事见得多了,对宫里的手段也一清二楚。 他的江浸月就像个无知无畏的小牛犊,凭着想要跟他并肩的孤勇闯了进去。 “将军,放心吧,夫人那么机灵的性子,吃不了亏的。”周铎敛了笑容,在一旁宽慰道。 周稚京眼底的担忧抹都抹不去,心慌的厉害,他只能垂下车帘,安慰自己:“但愿吧,但愿她平安无事,但愿是我想多了。” 第52章 鸿门宴 江浸月虽去的不是最迟的,但也不早。 太子妃的长乐殿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官眷,有几位她上次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剩余的多是不是认识的。 “她就是那个迷住周将军的狐狸精?” “可不是,你听说了吗?周将军与文尚书闹成那样就是因为她!” “虽有些姿色,但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儿,还真瞧不出来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浸月一进长乐殿的大门,所有的目光便都落在她身上。 虽不认识这些人,但江浸月能辨别的出来,这些目光几乎都是不友善的。 “呦这位就是周将军的新妇吧?” 一个身着紫红色披袄,上绣金色吉祥云纹,生的分外美艳的妇人,笑呵呵的冲着江浸月过来。 那满脸的笑意堆叠在一处,风一般的迎面扑来,让江浸月有些措手不及。 见她站在原地,脸上有些尴尬。 那妇人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气质虽雍容华贵,但性子却十分爽朗。 江浸月脑子飞速的转着:红珏送来的消息里,并未记得有哪位官眷是如此飒爽的性子啊…… 景阳王妃站在她跟前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儿:“周夫人不认得我吧,我是景阳王妃素氏,来之前我就听说了周夫人得周将军盛宠,今日啊就是专门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个美人儿坯子,我一个妇人家瞧着心里头都直痒痒呢。” 景阳王妃? 江浸月有些意外,这景阳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说是这景阳王从小聪明伶俐很得先皇欣赏,后来因身体原因未能得继大统,当今圣上才能坐稳龙椅。 这位景阳王妃——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位外族公主。 细细看去,这景阳王妃是长得与晟朝人不同,这皮肤格外白皙细腻,眉眼框格外深邃,鼻梁高挺,五官浓艳,真真是十足的异域风情。 “妾周江氏见过景阳王妃。”江浸月赶忙依着规矩行礼,心里猛地一跳,有点不安。 “王妃说笑了,王妃与王爷才是京都里人人艳羡的一对儿,王爷对王妃的好,可是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江浸月微微躬着身子,低眉顺眼的,浑身上下都写着乖顺二字。 这马屁拍的景阳王妃很是受用,她上前拉住江浸月的手拍了拍,正要说话,被远处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不愧是坊子里出来的姑娘,这才刚进门就攀上景阳王府的大树了?王妃您可别被她这狐媚样给眯了双眼,这位的本事大着呢,惯会做些讨好人的事儿。” 说话的正是文婧安。 这声音实在刺耳,江浸月烦的不行,却记得周稚京的叮嘱,深呼吸了两下,转身给景阳王妃做了个揖,扮起柔弱来:“妾身身份卑贱,并非有意辱了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文婧安翻了个白眼儿,指着她骂道:“装装装,又在这装起来了,周将军又不在你在这做小伏低的给谁看?你在周府欺负我胞妹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你现在在这装什么装!让人恶心!”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江浸月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可这毕竟是东宫,是太子妃的长乐殿,没人会想不开在这闹事儿——除了文婧安这个神经病。 见江浸月被骂的脸色都发白了,景阳王妃实在于心不忍:“文家煽动学生控制舆论陷害忠良的事儿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又有文家的人在这侮辱官眷?都说文老尚书德高望重,如今看来这家教实是欠缺了些。” 一番话将文婧安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不甘的瞪着江浸月:“这是太子妃的席面,来的都是正妻,她一个侧夫人也配?”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景阳王妃也不好再接下去了。 围观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的紧,风暴中央的江浸月却没事儿人似的,她安安静静的站着,低低垂着眼眸。 没人能看见她鸦羽般的睫毛下藏着的是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文婧安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许过分了,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更何况,现在周家跟文家的关系剑拔弩张,就算是过分又能怎样?! “好了好了,这一清早的在这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这东宫僻静,也就是你们来了,我这才能有些欢乐的劲儿。” 太子妃扶着止夏的手缓缓从殿内走出来。 江浸月迎着阳光看过去,太子妃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这笑容与她上次见得一模一样,就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哪儿是笑容,这简直就是个盖在脸上的面具。 “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院子里的官眷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太子妃扫了一眼,眼神略微在江浸月的身上停留。 一身淡青色绘兰花的素色衣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眷里,倒有几分清新脱俗的味道。 还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大约只是瞧着柔和罢了,上次嘱咐的事儿是一点没办到,现在文家与周家闹成这样,夹在中间为难的就是太子罢了。 太子妃眼角划过一丝戾色:这个江浸月并非是个善茬。 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止夏就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她冲着一直跟在文婧安身边不说话的文鸳儿使了个眼神。 文鸳儿立刻红了眼眶,从人群中爬了出来,一把拽住江浸月的衣摆:“周夫人,周夫人求求您放过家兄吧……” 江浸月心里冷哼一声,身体却打了个机灵,仿佛被吓到似的,也跟着跪在地上:“文姑娘这是什么话,这话可不敢乱说,妾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张嘴就要将帽子扣在她头上,江浸月心里冷哼了一声。 看来将军说的果然没错,什么赏花宴,明明就是鸿门宴,什么太子妃、文家姑娘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景阳王妃,一个个的都是心怀鬼胎罢了。 两个人互相行礼,腰一个比一个弯的低,江浸月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儿,哭声闹声混作一片,整个长乐殿好不热闹。 太子妃立在原地,冷眼瞧着。 第53章 不想忍了 上次江浸月走后,太子妃就去找太子聊过,她总觉得这位周江氏迟早是个祸害。 可太子碍于周稚京的面子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如今倒好,这小女子竟真的搅动了京都的风云,文言举入狱,文尚书被掣肘,没了文家这颗德高望重的庇护,太子在学生中的声望开始下滑。 景阳王妃的眼神在这几个人身上来回的打着转儿。 太子妃这个正主不开口,她也懒得出风头,自然是躲在一旁看戏。 这头花扯了半天,两个人也掰扯不明白。 倒是文鸳儿借着这个机会,一股脑的将江浸月赌场出身的过去抖搂了个干净。 “我就说呢!周将军常年不在京都,怎会一回来就跟文家闹得这般不堪,果然是这狐狸精在里面挑拨,自以为攀上了周家这棵大树,就开始做起妖来了。” “从前只知道周府的新妇身份低微,不成想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 “这周家也是倒霉,前有周稚京这个不肖子孙亲手血洗家族,后又有这么个狐狸精在这摆弄是非,我看啊,这周家的日子怕是要不安生咯” 落在江浸月身上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种天生上位者的骄傲让她们根本不屑与江浸月同坐在一张席面上。 江浸月抬头,对上太子妃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她就知道心底不该有半分侥幸。 只怕今日特意叫她来,就是想要让她受辱的。 既然低调扮柔弱没有用,江浸月索性不想再装了。 刚才弯着的腰挺得笔直,双膝从鹅卵石的小路上离开,跪的久了,血液有些不流通,她双腿一麻,还好有舒望在身边才没难堪的摔倒。 讥笑声与嘲讽声不绝于耳,江浸月于一滩烂泥之中站起身子。 就算是盛夏,宫里的风也是又阴又冷,扬起她的头发露出细白的脖颈,白鹭一样的眼神扫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一张张脸生来尊贵。 “看什么?!下贱坯子而已,还说不得了?”文婧安对上她的眼睛,瑟缩了一下,又立刻张嘴骂。 跪在一旁的文鸳儿依旧哭哭啼啼的,嘴里不清不楚的念着:“都是鸳儿与哥哥的错,都是鸳儿与哥哥的错,各位姐姐不要再吵了,哥哥有错当罚,鸳儿只求周娘子能放哥哥一条活路,只要一条活路。” “就是,周娘子,好歹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赶尽杀绝,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文家姑娘求得也不是什么多过分的事情,我看呀你还是见好就收吧,何必非要闹得鱼死网破呢?” 江浸月站在原地定定的听着,衣袖下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这些人仿佛失忆了…… “不是谁哭谁就有理。”江浸月抬眼对上太子妃,语气不疾不徐:“我家将军,戍守边关十余年,开渠修路为北境筑起屏障抵御外敌,我请问在场的各位,我家将军,可担得起忠烈二字?” 一群养在深闺里的世家贵女,就算看了数十本话本子也想象不出来北境的艰苦。 周稚京的军功就是他周家能在京都屹立不倒的唯一原因。 无论她们有多看不起江浸月,在面的周稚京的军功时,都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群世家贵女瞬间变成了被水淹过的哑炮,就连一向嚣张的文婧安都移开了眼神。 江浸月冷哼了一声,被舒望搀着,一步一步的走到文婧安的面前:“你!不过是个家族用来联姻的棋子,嫁的夫婿比你大整整二十岁,进门就要被跟自己一样大的养女喊姨娘,一个家族的弃子为了找存在感像条疯狗一样不停的咬着我,有意思吗?” 文婧安的婚事早就成了京都世家茶余饭后的笑话,可她是太子妃的闺中密友,在东宫的地界上,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的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来。 “江浸月你个婊子!我要撕烂你的嘴!” 文婧安的巴掌毫不犹豫的抬起来,她顾不得自己最最在意的礼数,伤疤被人扯开当众展示,她恨不得立刻将江浸月千刀万剐。 只可惜,江浸月的手速比她的快多了。 啪 清晰的响声在文婧安的脸颊上响起来。 “啊——”文鸳儿被吓得尖叫,一向都是她的胞姐欺负别人,这样的场景着实将她吓得不轻。 “扇巴掌也得讲究手法,我可是赌坊里出来的——有名的赌仙,就你这笨拙的蠢样子还想打我?真是自不量力。” 江浸月脚后跟稳稳的站在原地,一丝摇晃都没有。 巴掌打在文婧安的脸上,话是说给所有人听得,可她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太子妃的身上。 分的清大小王,是上赌桌前学习的第一条规矩。 太子妃眉头都没皱一下,站在场外安静的看着,甚至还离远了些,生怕被溅起的污秽沾染了裙角:“周娘子,莫要太过分了,文婧安的身后是文家与安家,你如此行事是将两家都不放在眼里吗?如此跋扈,也是周将军的意思吗?” 不愧是能同太子一起稳坐东宫之人,太子妃一开口,就帮她树了两家的敌,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刻意扰乱宴席。 江浸月看着她,状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妾从宫外就听说了,太子妃是个惯会深明大义的,就算是东宫平日有小宫女起了争执太子妃都能聆听原委明辨是非,今日之事还请太子妃深明大义!” 说着,江浸月眼眶一红,一个深躬就弯了下去。 来的时候将军嘱咐过的,东宫最重视的就是面子,现在这情形她简直是腹背受敌,只得先把那高帽子给太子妃戴上。 她缓着哭腔继续道:“就算妾身身份卑贱也是我家将军八抬大轿正儿八经抬进周府的侧夫人,况且今日妾是接到了东宫的帖子,说是太子妃邀请妾身,妾身才敢前往的,来之前,我将将军特意说了,要我少说话别惹了娘娘不快,谁知道妾笨嘴拙舌还是扰的娘娘烦心了,都是妾的错,若娘娘要罚,妾绝无怨言。” 周稚京八抬大轿正经娶回家的侧夫人,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闭嘴。 第54章 你是谁 刚才对着文婧安还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儿。 扭头看着太子妃却全然变了一副脸,根本不在意旁边这数十双眼睛。 这话说得有礼有节,软活活的就将太子妃的问责给怼了回去。 太子妃握着止夏的护甲略略收紧:这小蹄子又故技重施,反倒是太子妃还全然没旁的办法。 只能咬着牙跟着笑:“好了好了,都是官眷,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既然来了就好好赏花,旁的恩怨先暂且放到一边。” 太子妃咬着后槽牙,摆了摆手,散了这混乱的场面。 跟在一旁的止夏赶紧道:“今年东宫后院里的花儿开的格外好,是娘娘专门叫花匠精心培养的呢,这么花一开,娘娘就赶紧叫着各位夫人来了,这样漂亮的场景只有跟各位一同赏析,才不算是辜负了。” 一旁的人看完了热闹,也就顺着台阶往下爬。 像是全然忘了刚才那一茬似的,相互搀扶着,有说有笑的往后院走去。 唯独江浸月站在原地,像是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她还以为今日就要这么尴尬下去了呢,正打算默默的跟在人群末端,心里期盼着只要不再生事就好。 刚走了两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晚香玉味道,那味道沁人心脾,几乎将周遭的空气都浸染了一般。 不知为何,江浸月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只有小狗才会到处尿尿凭借气味圈场地。 江浸月深吸了一口气,堆满了笑容回头望去:“景阳王妃?” “周夫人,正式认识一下,我是景阳王妃。” 景阳王妃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仿佛一丝都没有被刚才的事儿所影响。 江浸月心头一跳,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更甚,看来今日须得处处提防了。 “景阳王妃是如今陛下的亲弟媳,要真论起来比今日设宴的主人还要大上一辈,这样尊贵的身份,怎的会向来认识妾身这个卑贱之人呢?” 她眉眼轻弯着,与从前在赌场上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江浸月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输。 现在她却随时害怕会落入这深宫中的陷阱。 只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她想要并肩站在周稚京的身边,就必须去面对这些。 “卑贱?”景阳王妃轻笑出声,仿佛听见了笑话一般:“若说这整个东宫真有什么身份卑贱之人,那就是你我了。” 她镶着五颜六色的护甲在太阳下闪着金光,语气轻描淡写的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儿真好一般。 江浸月一时有些语塞,沉默着。 她局促的模样儿惹得景阳王妃大笑,那爽朗到近乎侧耳的笑声惹得太子妃一行人纷纷侧目。 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心底还不知道怎么骂江浸月抱大腿呢。 太子妃微微蹙眉,却并未理会。 只落在江浸月身上的眼神更多了些厌恶。 “你瞧,那才是上位者的眼神,而你我一不一样,你的命好,得了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周将军,而我,不过是作为削弱景阳王而被送到他身边的异族摆设。” 景阳王妃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里变得尽是哀伤。 江浸月皱着眉看她,眼底充满了防备:“坊间都传,景阳王很是疼爱景阳王妃,景阳王两口子彼此恩爱,是京都众夫妇的榜样。” “坊间的话若能当真就好了,旁人看到的、瞧到的都是景阳王想让人知道的,所谓恩爱?不过笑话罢了。” 景阳王妃眼里的哀伤倒不像是装的,江浸月没忍住,还是开口安慰到:“人生路上总有许多不如意,王妃瞧瞧我,心里可能宽慰些?”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景阳王妃笑的凄惨,刚才还明艳动人的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宽大的衣袖下,不为人知的地方,景阳王妃一把拽住江浸月的胳膊。 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我该叫你什么名字?江浸月?还是钟离浸?” 那一瞬间,江浸月仿佛被雷电击中,她立在原地的手开始疯狂的打着哆嗦,她用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影生怕自己会倒下。 狡兔三窟,没想到真正的猎手早就躲在身后默默的吐着信子了。 景阳王妃一把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慢悠悠道:“周夫人可要稳住啊,太子妃那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近乎苍白的脸色早已给出了答案。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江浸月低着头,握着舒望的手像是春日里的糠筛,她极力克制着自己。 “你这人的命也好也不好,落到如今地步了竟然还能嫁给周稚京做侧妃,而且他那永远空着的正妻之位也是为你留得,你一个人就占据了他心里的全部位置,真是让人羡慕啊。” 景阳王妃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 “你有什么要求?” 江浸月根本没心思跟她讨论这些,她脑子里的弦紧绷着,仔细回想着,却依旧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是聪明人,很上道嘛~”景阳王妃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如果你一直表现这么好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你瞒着周将军,若是不得话……” 江浸月的心猛地被人揪起来,她像是被人用麻绳困住手脚吊在半空中,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稚京…… 指甲狠狠的剜进肉里,鲜血顺着柳芽般纤细的手腕留下来。 滴答一下砸在鞋面上,舒望下了一跳,赶忙拿帕子塞住。 “别害他。” 江浸月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没了刚才的清冷骄傲,她微微躬着身子,以一种近乎讨好的样子祈求着景阳王妃。 若是周稚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将她立为正妻。 可钟离浸是早就死在十三年前的罪臣之女。 爱情就算伟大也永远争不过皇权,她不能如此自私,毁了周稚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 江浸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紧紧的咬着苍白的下嘴唇,如恶急了的秃鹫一般死死盯着景阳王妃:“谈谈你的条件吧。” 第55章 转变 自打太子妃的赏花宴之后,江浸月老实了许多,不再一门心思的想着往外跑了,整日里闷在家里,没什么动静。 “你说咱们夫人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呀?” “谁知道呢?天天丧着个脸,就连将军都来得少了。” “可不是呢,该不会是将军腻了吧?当初来侧夫人这儿还以为是走了什么大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失宠了,主子不争气,咱们做奴才的也只能跟着倒霉!” 江浸月懒得出屋子,对下人的管束也松了些,日子长了,人心惶惶的。 “一个个的都胡说八道什么呢?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背后议论主子,我看你们是不想在这院子里待了!” 舒望刚从账房核对完了这个月的月钱,左脚还没迈进院门儿呢,就听见这些小妮子在这抱怨。 有个年轻的,是府里嬷嬷的远房侄女儿张氏,自诩在府里待得时间久了,一贯是个鼻孔朝天的。 “舒望姐姐,咱们也没说什么呀,你急什么?难不成现在侧夫人连句话都不让咱们说了?” 因着嬷嬷的关系,底下的人儿多捧着她,就连从前的李姨娘也捧着她,时间久了也真做起当主子的美梦来。 “侧夫人是主子!做奴才的就没有背地里说主子的规矩!”舒望气的恨不得将手里的钱袋砸在她那张鲶鱼一样的脸上。 张氏那双眼睛本就生的又大又凸,一吵架,更是鼓的想泥地里躁人的癞蛤蟆似的,一张嘴就是一顿呱呱乱叫,吵得人耳朵都疼。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进了这府里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贵女呢?眼瞧着将军这热乎劲儿过了,我倒是要瞧瞧她这尾巴还能翘几天,哎对了,这两日怎么不出来了?难不成是躲在屋里哭鼻子呢?” 舒望被这个跋扈的女人气的不行,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道轻重的死丫头。 咯吱—— 连日未开的那扇沉重的檀木门被缓缓推开了,江浸月穿着素白色的里衣,赤着脚,一手扶在门框上。 门一开,带落看一整片梨花,她站在纷飞的花瓣后面,一眼望过去,仿佛是诗中仙,破碎的美感包围着她,让人触目惊心。 太好了!夫人终于肯出门了! 舒望咧了嘴笑的开心,提了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的站在江浸月的身边,一脸的骄傲。 羊脂白玉一般温润的手指在舒望的手上轻拍了两下,让她安心。 乌发下面是一双比数九寒天还要冷的眸子,许是太久没见太阳,阳光刺下来,清秀的眉头拧起,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冷飕飕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落在了张氏的身上。 “抬起头来!”生冷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张颖握着帕子的手一抖,心里害怕得要命,也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 本就肿胀的一张脸要哭不哭的,更是丑的惨绝人寰。 “见,见过侧夫人。” 江浸月赤着脚迈出来,踏在院子里的青玉石板地上,温润的触感让她渐渐熟悉了阳光下的触感。 人总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 也不能一直活在恐惧里 若是前几日,她定会将这些无关痛痒的污糟话当做耳旁风,可景阳王妃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软弱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事儿。 被人随意拿捏的日子,她江浸月已经过够了。 江浸月摆了摆手,那是周稚京审俘虏时最常用的手势,她在西郊时见过,自然也就学会了。 守在暗处的影卫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从阴影中似风一般的掠出来,抬手打在了张颖的膝盖出。 砰的一声,张颖以一种狗吃屎的姿势扑在庭院里,狼狈至极。 “噗……” 人群里窃窃的笑声像是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张颖的脸上,她又羞又愤。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样子跟江浸月挺拔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挣扎就越狼狈,那张近乎畸形的脸就越扭曲。 江浸月站着,安静的等她折腾够了,没劲儿了,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了,才淡淡的开口:“就算我从这个屋子里搬出去了,也永远轮不到你,我是身份卑微跟那些尊贵的夫人娘娘没法比,但我想要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不过是运气好!”张颖不甘的吼叫着,身上脸上沾满了泥土,像极了狗急跳墙的小丑。 “运气?就算这运气砸你手里,你也得有能接的住的本事,你,有吗?”江浸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波动。 “以色侍人,用你在坊子里的手段勾搭男人,将军不过是图新鲜罢了,这几日怕是已经厌了你这个心机女了吧?!” 张颖匍匐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江浸月,仿佛江浸月才是那个觊觎别人夫君的贱人。 “真是不自量力。”江浸月勾了勾嘴角,抬手挡住了那耀眼的阳光。 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她没空跟一个跳梁小丑在这儿耽误时间。 “拖出去吧,当心血别脏了府里的地砖。” 打死张颖扔到乱葬岗,江浸月轻描淡写的就像是抬头看今日的日头烈不烈一般,眉毛都没皱一下。 张颖顿时愣在原地,反应了一秒钟之后,才疯了一般的大叫:“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伺候着将军长大,你不能这么对我!”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刚才还跟张颖一起嬉笑嘲讽的侍女们,一个个垂着脑袋,身体不自觉的发抖,生怕跟侧夫人的眼睛对上。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江浸月清冷的声音跟周稚京愤怒的声音纠葛在一起,二人异口同声的质问着撒泼打滚的张颖。 周稚京带着一身疲惫站在院门口,几日不见,连胡子都长了许多,俊秀的脸上添了几分沧桑。 刚才还保佑幻想的张颖在看到周稚京的那一瞬间,清楚的知道自己完了…… 他那双石头一样冷硬的眸子里,只有在望向江浸月的时候才充满了炙热到近乎能涌出来的爱意。 真爱的眼睛从来不会骗人,更何况,爱江浸月这事儿,周稚京从不掩饰。 第56章 不适合 “事情处理完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几日,周稚京抽空去了一趟文尚书的老巢——白竹书院,将文尚书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摸了个大概。 走之前,他抱着江浸月说过:他周稚京这辈子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江浸月依旧赤着脚站在地上,熟练的泡着周稚京最爱喝的茶。 “月儿,你这老不穿鞋袜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周稚京皱眉看着那双被衬的白的耀眼的玉足:“地上寒凉,你身子弱,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把那碍事的茶水放一边,周稚京打横抱起江浸月,将人放在桌子上,蹲下身来,将她的脚捧在手心里,捂着热气儿。 眼睛里溢出来的心疼让人羡慕。 舒望眼疾手快拿了干净的鞋袜递到周稚京手上,很是识趣儿的关门出去了。 刚走到屋檐下,迎面碰上了一样风程仆仆的周铎。 见他没头没脑就要往里冲的架势,舒望干净冲上去,一把保住他的胳膊:“哎哎哎,长点眼神儿,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吗?” “将军可真成,这刚进门也不怕自己个儿身上那味儿冲着夫人。”周铎混不吝的往屋里看了一眼。 阳光撒在他脸上,明媚的五官配上连夜赶路的沧桑,舒望挽着他的胳膊,竟有些看的呆了。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周铎下意识的抹了抹几日未刮的胡渣,心道:是不是太邋遢吓着她了? “那个,将军怕夫人着急,赶路赶得及,我也就……” 周铎有些尴尬的想要解释,舒望却飞快的移开了眼神儿。 她松开挽着他的手臂,垂着头不肯看他:“你快回去洗洗吧,我也去给将军备水。” 话音都没落地,舒望像是逃一般的走了出去。 周铎一脸郁闷的揪起衣服闻了闻:“也没有那么臭吧……” 房间里,江浸月一丝不苟的替周稚京换着干净的衣物,她踮起脚来,才刚刚能到他肩膀的位置。 “今日怎么了?想通了?不装小软猫儿了?”周稚京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她的身上。 短暂的分别让他熬得万分艰辛。 江浸月点了点头,自是知道他指的是处理张颖的事情:“这回去太子妃的宴会倒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周稚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看。” 灵巧的双手解开因赶路而系成的死结,她目光越过周稚京肩头的时候,带着不敢直视的愧疚。 “暂敛锋芒默默成长似乎不适合这皇城。” “那月儿觉得皇城是什么?” “皇城是比谁更狠更豁得出去的战场,我不想再被人羞辱,也不想再连累着将军一起被人看不起。” 江浸月定定的站在他面前,眼神里异常的坚定,她的语气还跟从前一样温柔,可周稚京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仿佛从她的体内苏醒了,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在周稚京回来之前,江浸月设想过许多种情况,但最终还是被那颗骄傲的内心打败了。 往后无论是太子妃、景阳王妃还是什么文家,她都不想再当受气包了。 与其等着被人威胁,不如站在更高处,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闭嘴。 “那日在刑场,你就做的很好。”周稚京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江浸月有些急促的呼吸。 “月儿,你不必害怕,这京都中你不熟悉的手段和阴谋我都懂,有我在你身后兜底,什么都不必害怕,做你自己。” 多日来的相思终于成了怀中真实的柔软,周稚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悸动,吻上她光洁的额头。 “我还以为,将军会觉得我恶毒。”江浸月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听着胸膛里传来真实的心跳,心里无比的安宁。 “我愿意当你的跳板,当你实现愿望的工具,无论我的月儿是娇柔还是狠戾都是我心中无法取代的存在,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 周稚京闷闷的声音自头顶上空响起。 别离开,多么简单的愿望。 江浸月的心忍不住的疼,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沾湿了周稚京的衣襟。 若是可以,她也想回应这份属于她的真挚又热烈的感情。 可她不行,她是玲珑苑的江浸月。 感受着胸前衣襟的湿润,周稚京没多想,只是揉着她的头发,耐心的哄小孩儿似的问道:“我走的这几日,月儿想我没有?” 江浸月没说话,回应他的只有潮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眶。 就是这眼尾的一抹红稍,让周稚京在无数个独寝的晚上心如猫挠。 “我很想月儿,走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我应该把你带在我身边,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你,一刻也不想分开。” 听着他这黏腻的情话,江浸月不禁想起他们重逢时的那个雪夜,那一日她做梦都想不到外人面前叱咤风云的将军私底下竟然是个爱撒娇的。 她忍不住偷笑出声,揶揄道:“那将军干脆把我别在那腰带上,时时刻刻带着,上朝也带着,就是不知道将军这屁股还能挨几顿板子。” 提起板子,周稚京眉毛都跟着疼。 他松开怀里的人儿,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故意吹胡子瞪眼道:“你个小娇气精,在这儿笑话本将军呢?”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江浸月吃痛,笑着抬手捂住脑门儿,一脸的娇俏:“将军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周稚京抬手往她身上的痒痒肉探去,江浸月笑着、半弯着腰想要躲,却被他双手一伸被他牢牢的圈在怀里。 真实的触感总让周稚京有种虚幻的错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人牢牢留在身边,容不得半点差错。 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充满了笑闹声,欢愉的声音透过门窗穿了出去。 院墙外,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女子的身影写满了落寞,屋里的欢笑声越大,她的拳头就攥的越紧。 隐在黑暗中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养的尊贵的手死死的扣在墙上,精心养护过的指甲一节一节的断裂。 藏在暗处的影卫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角度,穿过层层树阴,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憔悴了不少的文鸳儿。 第57章 偷听 小别胜新婚,周稚京这回算是有了亲身体会。 当然,江浸月的腰也有了亲身体会。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希望周稚京最好再也不要出远门儿了,谁家好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足足睡了个对折,太阳都开始落山了,江浸月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那月影纱半拢着床,丝丝凉凉的罩着,将那刺眼的太阳光掰碎了柔温了,零碎的照进来,带着让人舒服的暖意。 江浸月细白的胳膊伸出被子,整个人像只被拉直的大虾,抻了个懒腰,贪恋这床上的安逸,甚至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要不……在睡会吧。 想着,她翻了个身儿朝里,伸手摸到了丝滑床单上的不明物体。 这不会是…… 想起昨晚,江浸月嗖的一下又埋回了被子里,全身都像是被沸水滚过一样,红的吓人。 越是缩在被子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越像是长了腿儿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窜。 羞都羞死了,哪还有什么睡懒觉的心思。 赶紧爬起来,随便抓过架子上放的衣物,慌里慌张的套在身上,又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截香来。 至于是什么香,她压根儿就没顾得上细看,随便挑了一个,赶忙点上,欲盖弥彰。 “还是快些叫人来把这些都收拾了!” 江浸月一边用手扇风散热,一边深呼吸了几次,换上那副不惊不慌的当家夫人做派,脚底下的步子却是快的生风。 今日这府里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怎么就连舒望那丫头都不见了?该不会是被周铎给勾走了吧? 便想着,江浸月的步子边往外卖。 “上次你受刑之时,父皇的病情就已经不明朗了,如今只怕是还不如当日,太医院里的百年人参一颗接一颗的供着,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情况特殊,稚京,你该理解吾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高高的灌木丛和假山遮挡住了江浸月的视线。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与文家有仇的不是我,是我夫人,殿下您也知道,我是个惧内的,做不了夫人的主。”周稚京的声音像是一滩没有感情的死水。 扒着荷花缸的边缘,江浸月一边缩着身子,一边努力的垫脚去看,紫色衣袍,将军称呼他为殿下…… 该不会是……东宫? 这东宫不是站在文家那一边的吗?怎么会到周府来? 还来不及江浸月惊讶,太子又道:“就算是为了吾,你也不肯?” 周稚京摇了摇头:“臣真做不了夫人的主。” 一个冷面阎王将军居然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承认自己是个妻管严,还强调自己做不了夫人的主。 这样的话说出去,就算是京都街头三岁的小孩儿都不会信。 如此拙劣的借口,可周稚京还是用了。 太子了然,知道他心中有气,硬劝也不是办法,只望着他许久叹了口气。 这令人窒息的谈话氛围让江浸月半委身在荷花缸后面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勾着缸边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本就孱弱的手臂紧紧贴着缸壁发抖。 这两人还说不说了? 怎么都不吱声了啊?沉默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多久啊?快要撑不住了…… 江浸月额头上的汗豆大一颗哗的滑下来,内心忍不住哀嚎:真的撑不住了…… 好在心电感应听到了她虔诚的祷告。 周稚京的略带着严肃的声音响起:“还躲着不出来?胳膊要断了吧?” 今日真是没看黄历,接二连三的这都什么倒霉事儿。 被抓包了,再不情愿,江浸月还是扭捏着站了起来。 她刚起床,眉眼间还带着没散去的睡意,朦朦胧胧的站在荷花后面,仿佛画作里的荷花化作荷花仙,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被偷听的恼怒在看见江浸月的那一秒钟烟消云散,周稚京的目光移到她通红的手上:“过来,给我看看。” 自知没理,江浸月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从荷花缸后面绕出去,乖乖走到周稚京面前,手上一番递到他眼前,惨兮兮道:“疼!” 她那双手生的白皙,为了练就一手骰子绝技,更是比旁人的更加细腻更加敏感,平日里连粗糙一点的布料都没摸过,如今勾在那缸上勾了半晌,皮儿都快磨破了。 常年握兵刃的手轻轻的捏着这双似若无骨般的葇夷,瞧见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印子,周稚京心疼的不行。 一边往那掌心上吹气,一边冷着脸训她:“现在胆子越发大起来了,什么话都敢偷听,不要命了?” 那可是东宫的太子,不出意外将会荣登宝座之人。 扒他的墙角,可真是不想活了。 江浸月皱着眉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周稚京的衣角晃晃悠悠:“我就是因为不敢冒失才在那躲起来了,又不是故意的。” 周稚京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娇俏的鼻子上挂着红晕,被窝在手里的胳膊还有些颤抖。 明明是做错事的人,偏生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儿。 周稚京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是的,这手要真磨破了可怎么办?到时候疼好几天不说,还得用纱布包着换药,你肯定又得抱怨麻烦。” “没关系的。”奖金也眨了眨眼睛,像只可怜巴巴认错的小狗:“我这手就算是废了,那不是还有将军呢嘛,到时候将军帮我穿衣、帮我描眉、喂我吃饭,一点儿也不耽误呢~” “就你嘴硬!”周稚京报复似的在她那红肿的手上轻拍了一下。 他比谁都知道江浸月有多在乎她这双手,平时就算是多长一根纹儿都会心疼的地步。 “带你回去擦药。”周稚京牵着他往回走。 周稚京的目光还留在后院蜿蜒的小路上,亮亮的眼睛看来看去:“刚才,那真的是太子吗?” “本将军在你眼前呢?你心里想别的男子做什么?还真不怕我吃醋了是吧?” 周稚京拉着她,面色微冷,头也没回。 “我能嫁给将军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什么太子想都不敢想,况且将军待我这么好,我可不会被别人三瓜两枣的就骗走了。” 江浸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笑容里带着一丝客套。 她是明白周稚京最爱听什么话的。 “所以,那究竟是不是太子啊?” 第58章 心意 “不该知道的事儿少打听。” 周稚京罕见的有些严肃。 “哦。” 碰了一鼻子灰,江浸月自然是没什么笑脸的。 似乎是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周稚京扭头看她:“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太子身份特殊,他说的……” 话还没说完,原本牵在掌心里的手被抽走。 江浸月定定的瞧着他,面无表情:“太子说了什么我并不在乎,可将军,你凶我!” 红珏教过她的,跟男人硬碰硬没有,将他们哄高兴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是没想到,这招数有一天也会用到了周稚京身上。 周稚京一愣,往前探了探身子:“什么?” 他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那是他为了早点见自己熬出来的疲惫,而自己……居然还在用这种方式套话。 江浸月的心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脚,闷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愧疚像是控制不住的海啸,她几乎快要淹死在里面。 呼吸之间,周稚京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月儿刚才是嫌我凶她了吧? 她现在应该是爱我的,只有爱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对吧? 连日来的劳累与疲乏被一扫而空,周稚京牵过江浸月的手,装作冷淡:“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凶你了,好不好?别生气了。” 守在门外的周铎手一抖,脚下不稳,差点一脑袋撞门上。 里面那个卑微认错,温柔哄人的人一定不是他认识的将军。 嗯!一定不是! 拿出上回剩下的药,周稚京一边往她红肿的手上吹气儿,一边耐心的帮她抹药。 “这药还挺多用的,什么都能治!” 江浸月现在看见这小瓷瓶儿,大腿就忍不住的发抖。 “伤着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过度摩擦造成的红肿,抹上这药,明天你的手就恢复如常了。” 周稚京眼皮儿都没抬一下,自从成婚以来,他见这药比军营里专门治外伤的药都勤快。 无论是上药的力度还是手法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只有江浸月,依旧有些难为情。 上好了药,将药仔细的收好,周稚京坐到江浸月的身边,将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太子想要我放文言举一马,卖他个面子,也给文家个缓儿,可我没同意。” 清泉一样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江浸月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得雪松气息。 怎么也想不到,周稚京竟然会真的坐下来,平稳的跟她聊刚才的事情。 “是因为我?” 江浸月勾着胸前的头发闷声问道。 “是。”周稚京没有否认,他把下巴安静的垫在江浸月的颈窝处。 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硬,扎的江浸月有些痒。 “我不在意的。”江浸月的心情好的过分。 白藕一样的小腿从美人榻上伸出来,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那文家兄妹几次三番的要将你置于死地,月儿你不在意?”周稚京有些意外,原本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冷峻的眸子里是散不尽的疑惑。 “经过了最近的事情,又有了将军的庇护,我早就不怕文家兄妹了,我状告文尚书是因为他竟然要害将军,将军入敌营斩敌将拼来的名声不是用来被如此糟践的,若真的要怪什么人,月儿更怪自己害的将军被罚。” 除了在说到文尚书的时候,江浸月几乎咬牙切齿的带着恨意,旁的时候,她都是一副轻松又愉悦的样子。 “月儿,你是说……都是为了我吗?” 周稚京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浸月想看他,却被他死死的摁在怀里。 “将军,你是我夫君,有人设计要打你六十军棍,我怎么可能不管?”江浸月想起这事儿来就后脊背一阵发凉:“六十军棍,这不是明摆着要将军的命吗?”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颈间的红痣上,烫的吓人。 “将军?”江浸月也有些被惊到了:“将军,你还好吗?” 周稚京点了点头,没说话。 江浸月沉默着想了一会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周稚京环在她腰间的手,声音越发温柔:“所以啊将军,我根本不在意文家的人是死是活,跟他们的命相比,月儿更担心太子会因此跟将军又隔阂,那不是月儿愿意看到的。”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勉强能算个动了真心的谎话。 周稚京炙热的唇瓣落在她颈间的红痣上,将刚才滴落的泪小心的舔舐干净。 她如此为自己着想,一定是爱吧。 这样的爱意真诚又热烈,让周稚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幸福到来的太快,就是倒映在湖中的镜花水月,周稚京有些不敢相信。 “月儿,你说的这些可是认真的?” 江浸月没做声,若是周稚京现在直视她的眼睛,就能看见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怎样的愧疚。 文家人的死活她是真的不在意,现在摆在她面前最棘手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景阳王妃和一直躲在阴暗中像只臭老鼠一样的五爷。 默认被周稚京认为是不好意思的娇羞,他的心都快要被怀里的女人融化了。 周稚京的话里带着哽咽:“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所以才一直将自己扔在战场上,还好,还好我回京了,还好我遇见你了。” 卷翘的睫毛剧烈的抖动着,紧闭的双唇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她知道周稚京不能言说的痛苦是什么,是他藏在心里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暗恋,是大逆不道要与皇权唱反调的禁忌。 这一刻,江浸月的心里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面前这个真挚的男人。 作为钟离浸吗? 不行。 亦或是作为江浸月? 不配。 她像是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死胡同,无论往哪边儿去,都会一脚踏入深渊。 仿佛是被钉死在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噩梦,谁也走不出去。 从前的少年和少女在相遇时从来没有想过,十三年前属于他们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第59章 暴雨 周稚京在白竹书院耽误了许多日子,一回来西郊一堆事儿码在他那书房里,忙的连口歇气儿的时间都没有。 “雨这么大,也不知道将军他们今日还能不能赶回来了。” 用过了午饭,舒望和江浸月一起闷在屋子里。 “你是担心将军啊?还是担心周铎呀?” 江浸月半眯在那美人榻上,一手支着额头,昏昏欲睡。 舒望被戳破了心事,面上有些不自然:“夫人,您说什么呢,别胡说!” “胡说?”江浸月半睁开眼瞧了瞧她:“我哪个字冤枉你了?也就周铎那个臭石头看不出来,满院子谁瞧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有……有那么明显吗?”舒望捧着脸,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江浸月转了个身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着,看着舒望脸上明媚的笑容,心里很是羡慕。 越过舒望,江浸月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里,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廊檐上,像是锅里弹起来的豆子,崩开又落下。 雨水淹没了云彩,热气被蒸腾,冻得人都有些发慌。 江浸月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冰凉的指间不小心碰到身上的肌肤,江浸月自己都被冰了个激灵。 这雨下的,天儿可真冷。 不想打扰沉溺在甜蜜幻想里的舒望,江浸月自己下地,朝窗柩处走去。 抚摸在雕着梨花的乌木窗沿儿上,风吹散了她本就松散的发髻,细白的手指在窗柩上掠过。 刚准备关窗。 暴雨之中,那声熟悉的如婴儿啼哭般的鸟叫声毫无意外的闯进了江浸月的耳朵。 原本松弛的身子立刻变得僵直,就连在傻笑中的舒望都一瞬间回神儿,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江浸月身边。 主仆俩在屋内,隔着倾盆的大雨,望着那只嚣张的红隼。 尖锐的啼叫声似乎能够划破浓厚的雨帘,按照窗柩上的手指骤然缩紧。 还好,这次五爷并没有来。 那红隼落在桌子上,很是满意的享用着江浸月给它准备的鲜肉。 笔杆子落了又抬,抬了又落。 舒望担心的用眼神儿催促着她,那红隼精的跟鬼似的,若是让他瞧出不对劲儿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了半晌,江浸月终于下笔。 那红隼吃罢了碗里的鲜肉,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冲着主仆二人又是好一顿叫,然后才心满意足的飞出窗子去。 直到那讨人厌的破鸟儿飞的远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江浸月才堪堪关了窗户。 原本就阴暗的屋子光线更差,江浸月抱着双膝缩在美人榻上,心情很是不好。 那畜生如此嚣张,早晚有一天非宰了它不可! 舒望皱着眉头,坐在旁边扒拉了半天手指头:“夫人,最近五爷怎么催的越来越频繁了?” 最开始传消息凭的是江浸月的心情,后来是每三个月一催,再后来间隔缩的更短,每个月都要一会儿比葵水来的日子还准。 现在好了,才一周多,就又来催了。 “天天催催催的,也不知道这五爷究竟背地里着什么急呢”舒望一摊手,气呼呼的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没次都这么大喇喇的,万一被将军发现可怎么办?真是一点儿也不为旁人着想!” 被红隼和大雨扰的心寒的江浸月扭头看舒望。 从前在玲珑阁,有人欺负她的时候,舒望也是这样,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将她护在身后。 在没有周稚京的这么些年里,是舒望一路陪着她到如今的。 “舒望,你是真的很喜欢周铎吧?”江浸月的脑袋歪歪的搁在膝盖上。 冷不丁的问话让舒望有些懵:“啊?啊……”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京都的天阴的太快了,没有什么事能等到我们准备好再去做,你若是喜欢,等将军回来我便和将军说,看看周铎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是成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若是不成那你也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舒望的话提醒了江浸月,这些日子,无论是太子私下来找将军还是五爷来催情报,频率都比以往要高上很多。 阴沉沉的乌云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她还不得而知,但山雨欲来,应当不是什么好兆头。 舒望咬着嘴唇,提到周铎便是一脸羞怯。 无需她回答,江浸月的心理就已经有了答案。 雨下的很大,夜越是深,那雨下的越是大,噼里啪啦的声音咋在青玉石板上啪啪作响。 “收拾收拾吧,这雨下的这么大,想必将军应该在西郊歇下了。”江浸月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她有些乏了。 “谁说我不会回来了?” 周稚京的声音伴着寒气一起闯进来,房门被没有征兆的推开。 正伺候着江浸月更衣的主仆俩皆是一愣,回过身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担忧了整日的人儿,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将军?” “周铎?!” 两个人迎着暴雨回来,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儿都被淋了个透。 “你这狠心的小妇人,下点雨就要把夫君赶出门啦?” 周稚京笑着,衣服上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脚下的方格砖上,整个眉眼间都透着寒气。 “这么大的雨,将军行夜路多危险!” 江浸月不禁有些嗔怪,一边埋怨着,却赶紧上前想帮他换下那一身湿衣服。 “再说了,这雨夜寒凉,将军一路策马回来,也不怕着凉!那伤口完全好利索了吗?若是引起发热可怎么办?” 越说,江浸月的眉头皱的越紧。 “回来的路上,那雨水砸在脸上是挺疼的。”周稚京拉住她的手,往脸上贴去:“不过一想到夫人还在家里等我,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谁等你了?!”江浸月瞪他一眼,把手抽回来,没好气的在他胸前的铠甲上轻锤了一下。 哗啦一声,那铠甲里积着的雨水流了一地,溅在了江浸月的衣角上。 她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积水:“舒望快去帮将军那套新衣服来,顺便吩咐下去,赶紧备水!要热一些的!” 说完,余光瞟到跟在后面的周铎,又补充道:“一模一样的,给周副将也准备一份。” 第60章 姜汤 换了身儿干净衣服,周铎也被叫进来。 桌子上两碗姜汤是江浸月刚才趁着他们洗澡的时候煮好的:“趁热喝,一口气都喝了,小厨房的灶台上还有剩下的,今晚你俩都得喝了,去去寒,不然明日非生病不可!” 周铎和周稚京面面相觑看着那俩碗,用后脑勺想都知道她煮的这姜汤得有多难喝。 凑上前去闻了闻,那股子呛味儿,周铎差点没当场呕出来。 “这……这……这实在是……” 他一脸菜色指着那姜汤欲言又止,这也太恶心了,这喝下去得吐吧? 周铎用眼神儿示意周稚京:他宁愿明天生病也不想喝这碗现在就能要了他小命的重口味姜汤。 周铎:将军!救我…… 周稚京:婉拒了,你自求多福。 江浸月环着胳膊,站在桌子前,瞪着两人的之间来回的小动作,手指不耐烦的在桌子上嗒嗒嗒的敲着。 嘿!糟了!夫人要生气了。 心一横,周稚京端起那碗姜汤来,眼一闭,直接灌了下去。 “好喝!还是夫人贴心!” 他呲牙咧嘴的夸着江浸月,那副狼狈模样儿没有半分阎王将军的影子,倒是跟他口中的妻管严将军一模一样。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江浸月很是满意。 眼神移开,又盯上了一脸生不如死的周铎。 周铎还想再挣扎挣扎,却有些无从下口,急的冷汗都留下来了。 这罪可不能自已一个人遭,周稚京瞬间变脸,乐滋滋的往那桌子上一倚,煽风点火道:“呦!周副将怎么不喝啊?夫人亲自下厨给熬的祛寒姜汤不合你胃口啊?怎么着?我联系厨子让他们给你重做?” 真是好兄弟啊! 周铎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将军开什么玩笑呢?” 江浸月又点了点桌子,催促道:“既然是开玩笑,那就赶紧喝,喝完了我还有事儿要问你。” 放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周铎眼里闪着求生的光芒:“什么事儿啊夫人?要不您现在跟我说也成。” 看了眼碗,眼神儿从周铎身上挪到了周稚京身上,江浸月勾起嘴角,不怀好意道:“既然周铎不爱喝,要不将军替他喝了?不然可就浪费了!” 看热闹的怎么也没想到,吃瓜又吃回自己头上了! 刚才还快要咧到耳朵根儿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周稚京脸一板,瞬间换回冷面将军的身份。 那碗姜汤直接被他怼到周铎手里,眼睛一瞪:“喝!这是军令!” 周铎简直要被这两口子整疯了,白眼儿一翻,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神他妈军令! 在两位夜叉的监视下,周铎只能捏着鼻子喝下了那碗姜汤,碗放下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有那么难喝?” 两行清泪整的江浸月有些怀疑自己。 周稚京立刻表忠心:“没有!夫人!我觉得很好喝,就是正统的姜汤味儿,这小子就是回京都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好,嘴巴都被养刁了,你别理他!” “真的?”江浸月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周稚京用力点头,桌子下的脚精准的踹在了周铎的小腿肚子上,差点给他踹抽筋儿。 “你说是吧?周铎?” 自家将军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儿周铎看见心里都打颤儿,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 两口子威逼利诱,只有一旁的舒望,偷偷从桌子底下递了块儿糖给周铎。 隔着帕子,摸出是糖的时候,周铎眼睛都亮了,舒望也跟着笑了。 俩人的小动作自然也没瞒过江浸月的眼睛,实现在俩人身边扫了个遍儿,才装作不经意似的开口:“周铎,我刚才说有个事儿要同你讲,将军拿你当自家弟弟看待,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周铎点了点头,一脸的天真:“夫人,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说就是了,您和将军待我好周铎心中有数,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夫人办到。” 瞧着他拍胸脯保证的样子,江浸月有些欣慰,起码是个有担当的,舒望这眼光确实不错。 她点了点头,刻意放缓了语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 “夫人,您有话直说就好!” 周稚京的眼神在三个人脸上来回打转儿,在看见舒望红透的耳朵根儿时,便明白了江浸月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他往后一倚,一副舒坦的样子。 江浸月心里掂量着用词,生怕哪个词用的不妥当再吓着他:“就是你看你也年龄不小了,也不能整天跟在将军屁股后面跑,那事业是要顾,家庭也不能落下了,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你看着我们舒望怎么样?” “谢夫人关心,我好得很……啊?什么?!” 周铎摇头晃脑的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江浸月究竟在说什么,那张娃娃脸唰的一红,身子不自觉的往舒望的反方向移开了一点。 语气吞吞吐吐:“夫,夫人,您说什么呢……” “我们舒望觉得你很好,周副将你呢?” 江浸月向来讨厌那些迂回的,索性直接把问题抛到周铎眼前来,躲不了也避不开,逼得他不得不给出个决断。 周铎几乎是求救似的看向周稚京。 周稚京避开了他的眼神,这是周铎感情上的事情,他不能做主。 “夫人,我其实……我觉得舒望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就是,我可能,我还……” 周铎吞吞吐吐的,脸都憋得通红。 “行了!好了!”舒望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周铎的话。 她没敢再回头看那个他喜欢的男人,把通红的眼眶留给了江浸月,带着细碎的哭腔:“早知道不跟夫人打这个赌了,恶作剧罢了,别回头真把我们周副将给吓着了!” “舒望,我不是那个……我没有……你听我说……” 舒望的话让周铎更着急了,他想要解释,那话却像是烫嘴似的困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利索。 舒望强忍着要落泪的冲动,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夫人,那灶台上还有剩余的姜汤呢,我去看看。” 说完,她就冒着雨,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看见舒望冲进雨里,刚才还犹犹豫豫的周铎一下子急了,鞋都没穿利索,也跟着冲了出去…… 第61章 日子还长 舒望从小就一直跟在江浸月身边,人心都是肉长的,心疼是自然的。 她撑起身子想要往外追,被周稚京一把拦下。 “月儿,你现在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感情的事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解决。” 胳膊被周稚京拽的有些疼,江浸月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心里仍是惴惴不安的:“我担心舒望她……” “不会的。”周稚京笃定的摇了摇头:“你们主仆刚进周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像极了,你带出来的孩子是不会因为情感自戕的。” 就像……你也不会一样 这话把心里的不安稍稍压了压,心里虽不是滋味,却知道周稚京说得没错。 “周铎已经去追了,你放心吧,那孩子虽然木头似的不开窍,但我相信他对舒望并非无情,兴许是还没想明白,给他点时间,问题应该不大。” 见不得江浸月皱在一起的眉头,周稚京赶忙把人抱在怀里哄。 江浸月靠在他胸口,点了点头:“是我太着急了?” 周稚京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今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他们俩跟咱们不一样,那得慢慢相处,得让他们自己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你这么上来直问的,不适合他们。” “怎么相处啊?什么也不说,暧昧着相处?拉扯来拉扯去的,我瞧着倒不如说明白的好。”江浸月皱了皱鼻子,她到现在都不太理解那暧昧的相处之道。 从前在玲珑苑的时候,她见过太多的姐妹,就是因为自以为能把持住男人的心,三扯两扯的反倒是鸡飞蛋打。 她不想让舒望鸡飞蛋打。 “旁的事情上你向来是谋定而后动的,怎的一碰上感情就莽撞的像是在森林里迷路乱撞的小鹿横冲直撞的。” 瞧她皱眉的样子,周稚京也觉得可爱极了,他伸手摁在那眉心处,笑的心满意足。 心里乱的很,江浸月抓起周稚京的衣角攥在手里扭成一坨。 屋外的雨哗啦哗啦的像是直接从天上泼下来的,遮住了院子里的大梨树,也隔绝这屋子外面的世界。 她有些丧气的看着阴沉一片没有月亮的天空,心里跟着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我着急了吧。” 周稚京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放心吧,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相处的日子真的还长吗? 忧虑像是长了触角的阴影,悄无声息的攀上脆弱的心里,悄无声息的埋下根,在一次又一次不经意间暗暗发芽。 …… “夫人,有东宫的信件。” 舒望满面愁容的揣着怀里的锦帛进来的时候,周稚京正在给江浸月作画。 今日起床后,他便缠着江浸月,非要将她画在扇面上,说是要随身带着,想她了便可拿出来瞧瞧,以解相思之苦。 这理由江浸月听着都觉得矫情,她拒绝了半天还是没能逃过周稚京的死缠烂打。 不情不愿的坐在书房里,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 “什么信件?” 一听有事儿上门,也顾不得好事坏事儿,江浸月扔了那摆设用的花儿,赶紧起身。 “东宫?又是东宫?” 周稚京的笔一顿,丹青滴在扇面的左下角,迅速的晕开。 他皱了皱眉头,视线同江浸月在半空中相遇。 瞧出两位主子面色不对,舒望连忙道:“我去门口守着。” 关了门,确定四下无人,江浸月才走到桌边将那锦帛打开。 上面只有一个大字——劝。 “这是让我劝劝将军呢。” 看着那硕大的劝字,江浸月眉头上挑,一向乖顺的脸上生出了些叛逆来。 “看来东宫是真坐不住了。” 周稚京将笔搁下,看了看江浸月又对着那个劝字沉默了良久。 他不说话,江浸月就乖乖的等着。 泡好了茶,两个人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直到第四杯,那茶汤淡的都快没有茶味儿了,周稚京才将杯子放下。 “我得到消息,圣上的龙体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送到嘴边的茶杯一顿,江浸月立刻点了点头:“嗯。” 没有丝毫的意外。 倒是周稚京有些意外:“你知道?” “知道。”江浸月把茶杯放下,平静的看着周稚京的眼睛:“上次在东宫,我认识了景阳王妃。” “景阳王妃?那个异族公主?”周稚京的不解更甚:“一个异族公主,一个乐舞王爷,景阳王府与你交好是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的身份,可这江浸月没法说。 她只能沉默着。 “景阳王妃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周稚京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她整个人拽到身边,从头发丝儿开始检查。 “景阳王妃不仅没伤害我,还帮我解围了呢!”江浸月被他弄得头晕,赶紧抓住他的手。 “她有这么好心?”周稚京有些不信:“都说这景阳王妃是异族公主,心高气傲不好相处,怎么就突然变成热心肠的性子了?” 再问下去只怕就要露馅儿了。 江浸月一把保住他的胳膊,来回晃着撒娇:“怎么了?那外面的人还都说你是冷面阎王将军,心思阴沉,杀人不眨眼呢!传言而已,岂能全信?” 冷面阎王将军? 周稚京不禁回想起在北境的日子,那时的日子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他们这么说倒也没错。” “这是夸将军吗?怎么还顺杆爬了?”江浸月又气又好气,她翻了周稚京个白眼儿,视线又回到东宫送来的东西上。 那个劝字笔锋苍劲,丝毫不藏其锋芒。 这哪里是劝,这是明晃晃的催促和威胁。 “先别管景阳王妃了,东宫送来的东西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这个烫手的山芋,江浸月的脑袋痛极了。 “先拖着,若是东宫再宣你进宫,我便替你上折子说你病了,总之一切有我给你担着。” 周稚京将那锦帛扔在一边,心里盘算着要好好跟太子讲讲此事。 太子妃对待江浸月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咄咄逼人了,他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浸月看着那锦帛,心里的事儿搅成一团乱麻,她现在急需一个人帮她找到这团乱麻的线头。 “将军,我想去找红珏一趟。” 第62章 我陪你去 去找红珏就意味着要回玲珑苑。 周稚京知道玲珑苑里有江浸月拼命想要掩盖的过去,就比如——成婚之日的那个夜晚。 她身上的淤青昭示着她不幸的过去,周稚京不想她再陷进危险之中。 “非去不可吗?”周稚京几乎快要将手里的毛笔折断,他盼望着能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字眼。 “嗯。” 江浸月的诚实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那我陪你去。” 这是周稚京最后的退让。 “我陪你去,就装作是陪我去玩钱的。” 这是想打掩护? 江浸月的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周稚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却又没有证据。 “不用了,”江浸月笑笑,像是小猫儿一般在他身上蹭了蹭。 以前,这招最好使了。 “玲珑苑就是我这世间除了家里最熟悉的地方,我去哪儿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安全的很~” “安全的很?”周稚京不悦的瞪她:“那么安全,你当日还晕倒在我的马车下,大夫给你看诊时说若是再晚一点儿,你这条小命怕是不保了,就这你还跟我说安全?” 江浸月很想解释:是她自己故意从玲珑苑里跑出来的。 真话成了卡在喉咙里的刺,她不能说。 这根刺一但暴露了,不仅会扎伤她自己也会扎伤周稚京,起码现在她还承受不起这根刺带来的后果。 “我陪你去,要不就别去了。” 周稚京很少如此严肃的跟江浸月说话,他现在这幅语气根本就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看着他严肃又坚定的眼睛,江浸月自知这回撒娇也没有用了。 她认命的点了点头:“好吧,那就麻烦将军保护我啦~” “嗯,勉强辛苦一回吧!”周稚京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天定是去不成玲珑苑的,等到夜深了,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从周家后门抬出,迅速的往玲珑苑的方向奔去。 “呦!这可真是稀客啊!” 烟雾缭绕的大堂中央,红珏依旧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她整个人仰在那太师椅里,妖娆的红裙勾勒出前凸后翘的曲线。 纱裙散开,露出胜雪的肌肤,明艳又强烈的对比美妙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当然了也有人不好这口,比如周稚京。 他冷着张脸看着红珏的样子跟他在西郊看兵时没什么两样。 “红姑姑,好久不见。”江浸月笑着打招呼。 红珏的目光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嫉妒像是荒地上疯长的野草,不用风吹就蔓延到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别扭又不甘:“什么风把尊贵的周夫人给吹来了?我这地方是鱼龙混杂的下九流,别脏了二位贵人的脚~” 都是一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怎的偏生就她江浸月破茧成蝶了? 周稚京本就看不过她的做派,一听她如此阴阳怪气的腔调眼里的寒气更甚。 “她以前就爱这么难为你吗?”周稚京微微偏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江浸月赶紧扯了他的胳膊,面上保持着笑容:“红珏就是这样的性子,心还是好的,你别对她有意见。” 毕竟是来求人办事儿的,周稚京总冷着个脸可不兴。 江浸月微微笑着,她最知道什么能打动红珏:“红姑,我家将军说从来没感受过这京都的热闹,我想着咱们玲珑苑就是整个京都最最热闹的地方,这不,特意带他来感受感受,怎么送上门来的生意你要是不要?” 就像红珏了解她一样,她也最了解红珏。 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红珏更是视银子如命,别的都可以不干,只有挣钱是她最在意的事儿。 “傻子才跟银子过不去呢~” 手里的扇子一摇,红珏瞬间变了脸色,刚才还不平不忿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亲自起身迎接周稚京。 “周将军出手阔绰,上次的成箱成箱的黄金还让我记忆犹新,今日能到我们这小地方来玩简直就是我红姑的荣幸!” 红珏说着,伸手招呼过来以前就跟江浸月关系好的在身边伺候着:“浸月啊,你看让他们几个跟着可还行?你可放心?” 一张张熟面孔让江浸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点了点头:“还是红珏你最周到!” 周稚京这样的身份和家底儿自然属于内场的玩家,不用旁人,江浸月轻车熟路的带着他进去。 一路上吵嚷声不断,她偏头在周稚京耳边嘱咐道:“一会儿若是心里没底就让旁边那个叫麟儿的少年代手,那是自己人,信得过。” 衣袖下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周稚京安慰道:“月儿放心吧,今日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输银子的准备,我本来也没打算赢。” 他话里有话,江浸月了然于胸,周稚京是个心里有数的,他既然准备输,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转过头去,江浸月冲霖儿使了个眼色,霖儿立刻明白,今晚这局他的作用就是当个安静的吉祥物了。 舒望在红珏屋里换了江浸月从前用的面纱,梳了江浸月今日梳的头发。 为了保证公平,舒望假装江浸月远远的隔帘而坐,厂子里没见过她的,都抢着过来要一睹曾经赌仙的风姿。 真正的江浸月早就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出现在红珏屋里。 红珏甩掉了身后的眼睛,关上门就看见江浸月那张毫不客气的脸。 她翻了个白眼儿,一扭一扭的做到她对面:“说吧,周夫人,这次又有何贵干啊?” 江浸月自然也没客气:“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这满京都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人?”红珏鼻孔一扬,觉得她在耍自己。 “以前,我还真忽略了这个人。”江浸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谁?”红珏的眉头一皱,心知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江浸月没说话,用手指在茶杯里沾了水,无声的桌子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红珏凑过去看,眉头皱的更紧了,一脸不解:“他?” “没搞错吧?” “我也不知道,但感觉很不好,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第63章 尊贵与卑贱 赌桌,周稚京是头一回上。 什么规矩、玩法的通通搞不明白,大约是有新手保护期这种玄学规律,自打他坐在这牌桌上子上开始,还一把都没输过呢。 红珏跟江浸月这旧还没叙完,内场今晚看场子的管家就坐不住了。 噔噔噔——噔 三长一短 内场有问题。 今晚,周稚京在内场。 江浸月的眼皮狂跳,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呦,还真是伉俪情深啊。”红珏瞥了她一眼,嘴角不耐烦的勾起。 交叠的双腿在空画了个好看的弧度:“走吧,去瞧瞧。” 做侍女打扮的江浸月低着头,跟在红珏后面。 内场的灯光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香粉和金钱的味道,踏进这里的一瞬间,恍如隔世。 没时间感慨,江浸月的目光在一张纸桌子上飞快的掠过。 周稚京人呢? “急什么?你那位将军夫君自然是在最尊贵的桌子上。” 红珏扬了扬下巴,鲜红色得指尖指向最里间的屋子:“喏。那不是在那儿那么。” “给红姑添麻烦了。” 看见周稚京全须全影的坐在那儿,江浸月的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正准备上前。今晚内场的管家就迎了过来叫苦。 “哎哟,救苦救命的红姑,您可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把那冷面阎王给招来了?” 红姑笑着拿手里的扇子砸在那管家的身上:“瞧你这没出息的怂样儿,那么大一尊财神别人想碰还碰不上呢,叫唤什么?!” “哎呦~红姑您是不知道,那位那手气,啧啧啧连赢了六把了,照规矩咱可得……但是那位的脾气……” 管家实在是难做,若是照规矩将钱收回来,可要是被那冷面阎王抓到自己出千,他还不得直接把店给砸了啊! 若是由得他高兴,那今儿一晚上白干。 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愁的管家脸色直发青,好不容易才盼来了红珏好救命。 “赢了?” “哟?” 江浸月和红珏一脸的诧异,二人对视一眼。 江浸月先喜滋滋的开口:“真是不好意思啊,让红姑破费了~” “瞧你那得意的样儿!”红珏手里的帕子不轻不重的抽了江浸月一下:“都说新手的手气壮得吓人,你家那位看来尤甚啊~” “还不是红姑嘱咐过的,放心吧,我这就去给他拉走,咱俩这情分我还能叫你做赔本的买卖不成?” 得了银子,江浸月眉眼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 她不声不响的凑到周稚京身边去,本想吓他一跳,可周稚京那耳朵可是战场上练出来的,还没等她靠近,便道:“回来啦?” 恶作剧没成,江浸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啊,回来了。” 说罢,她脑袋越过周稚京的肩膀往牌桌上看去。 很简单,玩得赌大小。 “摇骰子吧,等什么呢?”江浸月的眼睛对上中间的坐骰小官,双手垂在两侧,看过去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 那坐骰小官认出了江浸月的眉眼间的影子,手一抖,心跳如擂鼓,这一把愣是整出了被检查功课的压迫感。 江浸月什么也没做,就安安静静的站在周稚京左后。 那骰子在坐骰小官手里摇的飞起,一通唬人的花里胡哨之后,落停在桌子上。 “买围六”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把桌子上一半的筹码压到了大上。 周稚京了然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这把是小。 “见好就收吧。” 周稚京的声音很淡,可全场都听得很清楚。 “在我这儿,输一把就离场的可不多,将军就不想再试试?” 看到他面前堆得那些筹码,红珏肉疼的不行。 玩一把,再玩一把,这种东西只要上了瘾,庄家就能一直从兜里掏钱出来。 周稚京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子上的骰蛊,扭头看向江浸月:“还想玩吗?” 他是怕江浸月的瘾犯了…… 原本秉着的呼吸瞬间放松,江浸月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回家吧。” 看着夫妻二人离场时亲密的背影,红珏嫉妒的眼角都快吊起来了。 “问道你想问的了?”周稚京的身体始终都像江浸月这边倾斜着,他耐心又温柔的在自己最看不上的混沌之地等了她一晚上。 江浸月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红珏已经在着手准备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玲珑苑,周稚京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江浸月,他挑起车帘,从缝隙中往外看去,灯红酒绿的喧嚣仿佛还在眼前。 “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这里了。” 了解的越多,周稚京越是心疼江浸月。 “将军在北境自然对京中的事有许多不了解,这天子脚下,除了正儿八经的主子贵人们,最接近真相的无非就是我们赌坊、酒楼和妓馆了。” 江浸月扭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玲珑苑,那就像是个没有枷锁的牢笼。 玲珑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望不见未来的囚犯,一日又一日,日夜颠倒被纸醉金迷蒙住了眼睛。 可江浸月知道,他们原本的人生本来应该有很多种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麻木的活着。 “最尊贵之人的消息在最卑贱的地方流通着,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可笑?” 江浸月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与迷茫,就像是今晚的月亮。 原本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月亮被云雾遮住,朦朦胧胧的瞧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很想问问成婚那日的那个神秘人以及江浸月那一身的上。 可他想起站在赌桌旁的江浸月,就像是那个领域中唯一的王,她身上的自尊与骄傲易碎又敏感。 周稚京感受到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易碎与敏感妥善放好安置,与心中的秘密一起憋了回去。 弯了身子,凑到江浸月面前,那双桃花眼闪着好奇的光:“那你给我讲讲,你们那儿都是怎么讲我的故事的?” 沉溺和悲伤被打断,江浸月看着他努力逗自己的样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正传说中的冷面阎王大将军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就是个巨大的粘人精,赶都赶不走那种。 第64章 喜欢 那一夜,一向闹腾的周稚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抱着江浸月入睡安寝。 两个人的精气神儿仿佛都被抽走了。 周稚京盘算着想知道她的过去,江浸月满脑子都是五爷和景阳王妃,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事。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太子为了文言举的事情来找了周稚京几次,周府的口风也就慢慢松动了。 “毕竟是未来储君,日子还是要过得。” 周稚京一边解释,一边抬眼偷瞄江浸月的反应。 江浸月捧着个茶杯也不知道听进去他说的话没有,只敷衍着点点头。 “月儿,你不生气吧?”周稚京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生气,不生气。”江浸月连连摆手,目光落在茶盘上出神。 昨夜福妈妈避开周稚京偷偷找到他,说下月初九是周稚京的生辰。 福妈妈的意思是眼下他既然有了正经的夫人,那就要给他过个正经的生辰,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囫囵的拿碗阳春面对付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如何过生辰到成了压在江浸月心里的第三件大事。 “月儿,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周稚京正蹲在她面前,眼神里满是宠溺。 就连江浸月发呆的样子,他都觉得可爱极了。 生辰应该是送他最想要、最喜欢的东西吧? 五爷手底下的女孩儿没有生辰,江浸月对这事儿也有点儿手生。 “将军,您最喜欢什么东西啊?” 闷着头也想不出来,江浸月索性直接问道。 “最喜欢?”周稚京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我最喜欢月儿。” “哎哎不是!”江浸月把茶杯放下,拽着他的衣角,一脸认真:“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最喜欢的物件、最喜欢的地方什么的,我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 “最喜欢的地方?我喜欢北境,月儿是不是没去过?回头我带你去,好不好?” 京都让他没有家、没有母亲,扬州让他失去了这一生最最重要的人,只有北境,想起来的时候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能归于平静。 “北境?”江浸月的心里开始有了盘算。 看着她小眼珠子一转一转的机灵模样儿,周稚京忍不住戳了她的鼻尖儿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怎么。”江浸月顺势在他的手指尖上蹭了蹭,脸上的绒毛细细软软的蹭的人心里直痒痒:“就是突然觉得对将军的了解不太够,想多了解了解将军。” 了解?周稚京的心头一阵狂喜,嘴角都忍不住抽跳。 话本子里说了只有爱一个人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他、关心他的喜好。 月儿这么关系我的喜好,是不是真的开始喜欢我了? 一想到江浸月现在是真的喜欢自己了,周稚京天天都是一副笑脸,就连寻营的时候都不例外。 “将军咋了?” “这两天是不是有点不大正常?他老笑啥呢?咱们训练蠢得让他觉得可笑了?” “周副将怎么也不管管!天爷来,咱们将军笑起来比平时更可怕了,救命啊……” 军营里的周家军看见周稚京都躲着走,吓得要命。 就连周铎都有些受不了了:“将军,您最近是不是去什么阴气重的地方了?” “嗯?”周稚京一头雾水:“没有啊,没去什么阴气重的地方,怎么了?” 行兵打仗之人,对鬼神虽是不信,但还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 周铎满脸嫌弃的看着他:“那您一天到晚笑成这个鬼样子干什么?底下的兄弟们都以为你中邪了呢!” 简直无语! 周稚京翻了个白眼儿,抬起一脚精准的踹上周铎的屁股:“你个不开花的木头懂什么!跟你说你也不懂!费劲!” “您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周铎捂着屁股一脸的不服气。 “哎,我问你,你最近发现夫人有什么变化没有?”周稚京一脸得意,要是人能长尾巴他这会儿都得翘到天上去。 周铎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没什么变化啊……夫人不就一直都那样吗,不爱出门,不爱与下人们为难,夫人怎么了吗?” “什么夫人怎么了嘛!我就说你小子不懂吧?!你小子压根就是块还没开花的木头!” 周稚京一脸神秘的招了招手,示意周铎靠过来,神秘兮兮道:“你就没发现夫人越来越关心我了?她最近老打听我喜欢什么呢,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夫人她被我折服了,动心了!” 瞧着周稚京兴高采烈的模样儿,周铎简直一脑门的黑线。 夫人……有吗?她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见周铎不信,周稚京又补充道:“我跟你说,我看了好些说男女之事的话本子,人家都说了,只要开始在意了,就说明她心里有你,我问你,你平时在意舒望吗?” 说起舒望,周铎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片,闷得他有些难受。 自从上次那事儿后,舒望有意无意的总是躲着他,这得快有月余都没跟她说的上话了。 心里泛起的酸楚如果也算在意的话,那他应该是在意的吧…… “哎,周铎,你说夫人应该喜欢什么呀?我想送她些首饰之类的,却又觉得太俗了,你帮我想想,家里的库房里还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万一夫人送我礼物的话,我好也回她一个!” 周稚京全然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出不来。 看他笑的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儿周铎心里又是一阵无语,不过他好像很少见到将军这样的笑容。 “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就算是打了胜仗将军也是不笑的,没想到有了夫人,倒是能见将军笑一笑了。” 能让周稚京笑,周铎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起码他不用担心他的将军是不是要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了。 周稚京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还好,回京都后遇见了月儿。” 他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在悔恨和仇恨中度过了,江浸月的出现就像是一道照亮他生命的阳光。 爱情是自私的,陷入爱情里的人也是自私的。 周稚京想:若是这道阳光永远只照耀着他一个人就好了。 第65章 准备 关于生辰的记忆已经久到有些模糊了。 江浸月杵着脑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后来还是福嬷嬷帮着张罗了,她只笨手笨脚的跟在后面准备。 “咱们将军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说起这事儿来,福嬷嬷就控制不住的落泪。 “将军少年得志,京都想给将军过生辰的世家贵女只怕是排着队呢吧。”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木头盒子上,那是文家送来的,虽没指名道姓,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猜的出来,那是文鸳儿送来的。 手指点在那精致的檀木盒子上,上面雕的是象征美好的合欢花,这明晃晃的心思晃得人眼疼。 “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文鸳儿还有心思惦记着咱们将军的生辰,我就说嘛,将军的人缘来像是定好的。” 江浸月吃味儿,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 福嬷嬷有些尴尬,心里却更放心了些,能吃醋就代表着心里有,谁家不盼望着主君与夫人琴瑟和鸣呢。 “夫人,那外面的莺莺燕燕再多,将军不往眼里去也没用啊。” 看江浸月脸色稍微缓了缓,福嬷嬷又道:“这将军啊娘亲早逝,爹又不疼,后来又出了些旁的事,总之这府上啊是家不像家的,他从十三年前啊就再没过过生辰了,也没人记得将军的生辰了,多亏夫人您进了门,这宅子里啊才总算是有了人气儿,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又是十三年前,江浸月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又酸又涩。 “生辰总是要过得。”江浸月冲着福妈一脸的认真:“福妈,还请您多棒棒我。” 夏日转了秋,天渐渐的凉快起来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年换季多雨水,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许是周稚京的生辰是个好日子,江浸月早上一起床就看见阴了好几日的天出了太阳,下过雨的天儿格外蓝,就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夫人您起来啦?”福妈妈带着满脸的笑进来,手里捧着的是江浸月今日要穿的衣服。 一身鹅黄色的娇嫩衣裙。 “衣服都已经熏过熏香也烫运过了,衣摆和领口整理妥当了,保证没有一丝褶子,您瞧瞧,定不会给你丢面子!” 福妈回头看缩在门口那几个小女使,连忙挥手招呼道:“都躲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帮夫人收拾收拾?” 平日里江浸月的屋子不准许旁人进,除了舒望之外很少又其他女使能进她的屋子,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见她们仍有些畏手畏脚的,江浸月轻声道:“没事儿的,你们放松点儿,平日的活是怎么干的今日就还怎么干,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几个小女使年龄还小,听她这么一说,吊在胸口的气儿才沉了下去,立刻行云流水的动作起来。 “将军呢?”江浸月闭着眼睛坐在那儿梳妆,人还没完全的清醒过来,眼皮子还有些发沉。 “还没下朝呢,”一旁的舒望一脸的兴奋:“您放心吧,我都跟周铎说过了让他一定想办法拖住将军,到咱们决定好的点儿再回来,他昨儿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您就放心吧。” 沉的要命的眼皮子抬了一下,江浸月噙着笑意:“呦,这是跟咱们周副将和好了?”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脸唰的一红,舒望瞪了江浸月一眼:“夫人!您又拿我寻开心!” 屋里那几个小女使,一个个耳朵拼命的朝天竖着。 今儿这差事当的值,还真吃上周副将的瓜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江浸月拖了长长的尾音,故意道:“之前是谁红着眼睛跟我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周副将了?这才过了几日啊?两个人就重归于好了?” 舒望彻彻底底红了脸,跺着脚:“谁要跟他和好了,那都是为了给将军过生辰,勉强给他个面子罢了。” “是是是,委屈我们舒望啦。” 外面噼里啪啦的准备着,江浸月的瞌睡也缓了过来,她接过侍女抵过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睁眼望向外面:“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等您过去看看,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让他们再去添置。” 舒望引着江浸月往外走。 后花园果然布置的差不多了,按照江浸月的意思在小道的周围立上屏风,上面绘制的是从初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以画轴的形式呈现出来,往事仿佛又重现在眼前一般。 路的尽头,是江浸月精心准备的餐桌,上面的布置都是按照周稚京最喜欢的式样来的。 江浸月环视着周围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小厨房里的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只等着到了时辰就可以下锅了,夫人不是要学长寿面吗?小厨房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净了手,江浸月一脑袋扎进小厨房里,她今日要亲自做一碗长寿面。 从和面开始学起…… 下朝后。 一直等在外面的周铎看见周稚京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将军将军,今日没什么人为难您吧?” 这几日为了文言举的事儿,满朝堂的吵个不停,周稚京自然处在风暴的正中心。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还是老样子。” “要不,咱们去找太子殿下聊聊?”周铎“好心”的建议道。 周稚京摇了摇头:“不必了,文家的事情牵连甚广,太子殿下已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现在去东宫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东宫不行…… 周铎继续道:“那蒋云将军那儿呢?您和蒋云将军是不是很久没见了?要不要去找他喝两杯?” “蒋云?”周稚京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用了吧,现在形势这么紧迫,贸然去找蒋云不是凭白的给他添麻烦吗?” 蒋云也不行……那可怎么办啊? “对了!”周铎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将军!我想起来了!咱们今日务必得回西郊一趟,营里有事儿需要您亲自处理!” 他说的一脸笃定,周稚京确实一脑袋问号:“现……现在吗?” 第66章 瞒着他 周铎不由分说的把周稚京生拉硬拽到西郊去。 演武场、训练场一切正常。 巡视了一圈之后,周稚京背着手站在营帐门口不肯再走。 “将军,要不咱们再逛一圈儿吧,营里真的有问题,是哪儿来着?说是有个出入口的漏洞,您和我再转一圈儿,无比得把那漏洞给找出来。” 周铎说的义正言辞的,要不是他那双眼睛一刻不停的躲闪,周稚京真是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你小子给我滚蛋!”周稚京没好气儿的看着他:“说!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没……没什么事儿……”周铎心里叫苦连连,骂道:这帮混小子今日怎么都这么听话的训练,居然连个打架的都没有?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稚京的目光落在周铎身上,眉眼低垂着,脑袋耷拉着故意避开他的视线,说话吞吞吐吐,攥在手里的衣角都快拧成烂抹布了。 就这……还嘴硬着说没事儿呢? “是不是夫人有什么事儿?”周稚京往前迈了几步,迫近的站在周铎面前,声音低沉着带着怒意。 “没!没有!”周铎一蹦三尺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后退了半步:“不可能!没有的事儿!” 看来是猜中了,周稚京一把拽住周铎的胳膊:“说!夫人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文家的人又去找她麻烦了?还是太子妃?夫人到底怎么了?” 见周铎还是一脸吞吞吐吐的样子,周稚京的脑袋里像是爆炸了一样,说这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在脑海里把江浸月可能遭受的一切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 无论是什么事儿,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接受不了。 简直要疯了! “快说呀!”周稚京冲着周铎吼道。 周铎被吼得一哆嗦,话都到了嘴边了又想起昨夜答应舒望的事儿,怕舒望生气失望,又生生的把话给咽了回去,带着哭腔:“将军,我答应舒望了,不能说!” “不能说?!”周稚京的眉头跳的飞快:“不能说你就永永远远的给我憋死在肚子里吧!” 他没了耐心,恐慌像是无边无际的沼泽,一秒钟都忍受不了。 周稚京甩下周铎,反身出去牵了马就要往回赶。 就在他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周铎喊住了他:“夫人要给您过生辰!” 马缰被狠狠的拉住,马儿吃痛顿在原地,高高的扬起前蹄,周稚京在马上回头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你说什么?” 是不是听错了? 周铎认命的闭上眼睛,跟被将军提前知晓相比他突然赶回去才更会令舒望生气吧? 舒望要是又生气了是不是真的就再也不会理他了? 带着委屈,周铎又重复了一遍:“夫人要给您过生辰,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这会儿估计是在府上忙活呢,我答应了舒望的一定帮夫人拖住您,谁知道将军您今日怎么这么闲!” 这什么鬼理由? 周稚京简直哭笑不得。 知道江浸月并非有危险,他心里的石头落地,翻身下马,冲着周铎就是一脚:“我说你小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原来是答应了夫人一同框我呢?” “那夫人一片好心,再说了将军您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辰了。”周铎捂着屁股,笑的一脸讨好。 “是啊。”周稚京拿着缰绳的手垂了下来:“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辰了。" 十三年前,他过完生辰的整整三个月后,陛下下令将钟离家满门抄斩,他仓皇赶去的时候,只有浸染了一地的血和尸体。 幼小的周稚京在那一堆一堆开始僵硬腐烂的尸体里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找到他的蓁蓁。 那是他第一次闻到尸臭味,是这世间最难闻的味道,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吃不下饭,也从此开始再也不过生辰了。 “夫人都准备了什么?”周稚京不免有些好奇 “这个我真不能说!”周铎两只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要是连这个也说了的话,舒望真的会再也不理我的。” 看来这小子心里是真的装了舒望,只是现在…… 算了,好不容易有点好转了,周稚京也无意破坏了。 他把缰绳随手递给旁边的士兵,回身往营帐走去:“既然你答应了夫人,那我们走吧,回去吧。” 营帐里,周稚京对着他的书架发了好一阵儿呆。 目光落在架子上一个精巧的长方形盒子上,目光里带着能锥心刺骨的哀伤。 “蓁蓁。” 周稚京对着那木盒轻声的唤道。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木盒捧了下来,许久未动过,上面却一丝灰尘都没有,肌肤接触木头养出来的光泽仿佛在告诉着世人,其主人对它的珍爱程度。 许久未动,生怕那木头盒子会变朽,周稚京缓慢又小心,几乎是秉着呼吸,慢慢打开了那盒子。 里面是一方手帕,绣着一方水潭的手帕。 这水潭代表的正是钟离浸的浸字。 “蓁蓁,我遇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她对我很好,我也有点……我也很喜欢她,你知道吗?她今日要准备给我过生辰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见见她吗?” 周铎站在门外,透过门帘的缝隙看见周稚京捧着个木盒子念念有词的。 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将军这个毛病,没回打仗前后将军都得抱着那个盒子说上半天的话。 后来回了京都,将军这个毛病已经好多了,他都许久没见这盒子了,怎么今日又拿出来了? 算了不管他对着那盒子念些什么东西,只要将军肯安稳的待着等到天蒙蒙黑的时候再回府里,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周铎!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周稚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营帐里传来,周铎简直都要哭了…… 老老实实的跟那盒子说会儿话多好啊!这又怎么了?又要去哪儿啊?该不会要回府吧?一天到晚的哪儿那么多幺蛾子啊? “将军,您又要干嘛啊?” 周铎耷拉着个脑袋,他现在简直后悔的要命,早该想到的他根本控制不住将军…… 第67章 面好吃吗 小厨房里的厨子是在周家干了一辈子的老人儿了。 “这从来也没有主子下厨房的道理,夫人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想要什么样的您尽管跟我说,我保证您满意。” 厨子掂着大勺,高壮的身材将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儿显得更挤了,他扯了扯头上的围巾,假笑僵在脸上。 “不妨事的。”江浸月撸起袖子来,好奇的左瞧右看:“我本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将军生辰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想亲自为将军做碗长寿面,也算是一点儿心意,还得麻烦您多多帮帮我了。” 这难不成就是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情趣? 那厨子不懂,却也知道,今儿这面夫人是非做不可了。 “揉面是个体力活,我先头已经给夫人准备好了,咱们从扯面开始吧。” “对对对,左右两头一齐用力,动作放慢,尽量将那面扯得均匀一些。” “就是这样,夫人真是聪慧,厨房的事儿也学的这般快。” 那双从小就精雕细琢的手,就连骰盅带起的风都能感受到不同,更何况是扯面这种并不算精细的活计。 在厨子一声声的夸赞中,江浸月手里的面点功夫是越来越熟练了。 舒望守在门口,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 从前的姑娘最是重视那双手了,如今却愿意为了将军洗手作羹汤,想必夫人也是爱将军的吧。 打死舒望也想不到,她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江浸月亲自下厨,这事儿要是让红姑姑知道了只怕她又要阴阳怪气了。 这画面真像是在做梦一样,舒望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嘶——” 是真的疼啊。 面快要下锅的时候,天儿也就蒙蒙黑起来了。 周稚京一路狂奔,到府门口了,他却站在原地不敢进去。 “将军怎么了?” 周稚京突然停下,周铎差点没刹住闸一脑袋撞他身上。 “我这心跳有些快,好像有些上不来气儿,可能是赶路赶得太着急了。”周稚京一手捂在胸口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快……快吗? 周铎摸了摸脑袋看了看身后的路,心里嘟囔道:快个鬼啊!连行军打仗三分之一的速度都赶不上呢。 “将军,您该不是近乡情怯了吧?” 周铎坏笑着撞了周稚京肩膀一下:“紧张啊?” “我紧张你个头!”周稚京没好气儿的回头给了他个白眼儿:“你信不信我告诉舒望你说漏嘴的事儿?” “哎别呀!将军!别呀!” 周铎追着周稚京进了府,两人都没发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们。 躲在暗处的影卫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皱紧了眉头:这事儿看来要尽快报给将军了。 “将军回来了?!”舒望早早的就在院子门口等着截人了。 “夫人呢?”周稚京越过她往后看去,没见到江浸月的身影,眼底却含满了笑意。 “将军,我们夫人下了令,今儿这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舒望一扬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儿。 “哦?”周稚京也不脑,罕见的很是配合:“那要如何才能见到夫人啊?” 唰的一声,舒望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绸带:“还请将军蒙住双眼,一会儿自然就能见到我们夫人啦~” 行军打仗之人最忌讳被人蒙住双眼,只有俘虏才会被蒙着双眼带走。 周铎嘴唇一抿,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却被周稚京给拦下了。 他带着淡淡笑意,看着那绸带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舒望姑娘了。” 舒望是个实诚孩子,那绸带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拿手在周稚京眼前晃了半天,确定他真看不见了,才放心的领着他往后院走去。 “是后花园吗?” 周稚京微微撇头,淡淡的花香和树木渐渐枯黄的味道充盈在口鼻之间。 人被蒙住了眼睛,嗅觉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将军,咱们到啦~” 蒙住双眼的绸带被一层一层的打开,没有想象中刺眼的光芒。 整个后花园点的都是昏黄的蜡烛,风吹过的时候,烛光的影子在花丛上摇曳,生出万种风情来。 周稚京抬眸望去,江浸月站在小径的尽头,身上鹅黄色的衣裙显得她更加娇嫩,站在万花丛中也没有逊色半分。 烛光下,江浸月特意制作的屏风画在小径两旁竖起,仿佛是通往回忆的过去。 风吹过来,纸面荡起波纹,周稚京的眼眶有些红。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不自觉的摸了上去,过去种种如涨潮的海浪般涌上来。 “我手笨,请了画师来画的。”江浸月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眼里的光比月色还要柔和三分。 她走上前去,将那碗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长寿面碰到他面前:“不过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将军尝尝。” 小鹿似的眼睛里带着期待。 周稚京看着那碗长寿面,眼眶一热,几乎快要哭出来。 自他母亲去后,除了府上的厨子,再也没有人给他煮上一碗长寿面了。 看着碗里煮破了的蛋,江浸月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怎么样?好吃吗?我实在是没有经验,若是不好吃就别吃了,我让小厨房准备好些将军爱吃的……” 她喋喋不休的唠叨被周稚京制止,宽厚的手掌摸在她的脑袋上,掌心传来的温度将紧张全部驱散。 “很好吃,月儿做的很好吃。” 周稚京拿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面,这长寿面煮的不算太精细,有的地方甚至夹杂着生味儿,还有那颗煮破了的鸡蛋,微微一戳蛋黄就流进了面汤里。 他是顶不爱吃半生的东西的,自十三年那场遭遇过后,周稚京对腥味异常的敏感。 可今日,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腥。 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没憋住的眼泪啪嗒一声砸进了碗里。 江浸月瞧见了心里一紧。 还没等她说话,一碗面都被周稚京吞下了肚子,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他捧着吃的干净的碗,眼里带着晶莹的笑意,像是献宝似的:“真的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 若是可以,他希望余生的每一年生辰都能吃到江浸月亲手做的长寿面。 第68章 后花园 江浸月抬手轻轻替他擦掉眼泪,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愧疚与心疼交织在一起,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那样冷硬的一个人,浑身上下仿佛都长满了刺似的一个人,眉眼间的寒冰像是千年的雪山,如今却因为她一碗面掉下来眼泪。 “母亲走后,再没人会如此用心的惦念着我的生辰了。”周稚京将她拥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耳朵旁边,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看着自家主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周铎拉着舒望将蜡烛给灭了个七七八八,随便编了个理由将周围的下人们都支开,偌大的后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蜡烛怎么都熄了?” 待江浸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黑漆漆的后花园瞬间勾起不太美妙的回忆,江浸月有些紧张,手指紧紧地攥住周稚京的衣角。 指腹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来回的摩擦着,周稚京看着她心里升腾起愧疚,从前拿她当蓁蓁的替身,却忘了她也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江浸月。 “以后,我的生辰你都陪我一起过,好不好?” 怀里人儿的真实触感让周稚京的愧疚微微消散了些,他想着日子还长,只要她人在自己身边,便总能有办法弥补。 风扬起的发丝曼过嘴边,江浸月反身回去勾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尖,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唇。 她像头莽撞的小兽,一个劲儿的往周稚京怀里扑。 周稚京一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护着她的脑袋,被她扑的连连退后,直撞在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往日里在床榻上哼哼唧唧猫儿一样的人,今日竟如此主动,周稚京抱着她,眼睛在黑暗里燃起篝火一般的亮光。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怎么?这也是生辰礼物吗?” 江浸月不答话,毫无章法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惹得周稚京痒极了。 他单手捉住这只在他身上作乱的小兔子,紧绷的胳膊将她抱在腰间,声音低沉着带着嘶哑,性感又迷人:“乖,我来叫你。” 反客为主,这一次,周稚京避开了她脖颈间的红痣,专心的亲吻着他的妻子。 今晚的江浸月格外配合,清冷冷的眼睛含着蒙蒙的雾气,她倔强的挣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周稚京,恨不得要将他这张脸刻在心里才好。 风吹的树上的枝丫绕在两个人中间,虽是夏末,但天已经寒起来了。 周稚京本还担心她会不会着凉,大手穿过衣服往里探去,那顺滑的肌肤烫的都有些吓人了。 他勾起了嘴角很是满意:这回肯定不会生病了。 江浸月的肌肤娇嫩的像是刚出锅的鲜鱼肉,怕她磨着,周稚京特意拖了衣服垫在她身下。 常年带兵打仗训练出来的八块腹肌在空气中裸露着,这身材仿佛是笔画上的东海神仙,苍劲有力。 没忍住,江浸月的手指划过他的小腹,惹得周稚京浑身一颤,差点没忍住。 “别乱动!”他额头上的汗滴下来,落在江浸月的胸口。 刚才还在他小腹上作乱的手指精准的点上那颗汗水,带着咸味的手指放在鼻尖,小狐狸一样的眉眼皱了起来,娇声娇气道:“咸。” 周稚京的眼眶瞬间发红,再顾不得其他。 那鹅黄的衣裙被扯成一条一条的,从半空中扬起,落在花丛上,落在地上,散的四处都是。 一大片白晃晃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江浸月的轻声慢哼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挠的他心里更是痒。 逗弄间,江浸月的身子蜷缩着,她用力勾着周稚京的脖颈,嘴里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哼哼唧唧的叫着:“夫君,夫君……” 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周稚京简直觉得自己能死在她的娇哼着唤出的夫君二字里。 后来是怎么回去的,江浸月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市第二日的下午了。 “夫人醒了?”舒望端着水盆进来:“将军特意吩咐了谁都不能扰了夫人休息,将军让小厨房给夫人留了午膳,夫人饿不饿?” 江浸月半撑着胳膊坐在床上,昨夜折腾的格外厉害,她现在还有些反不过劲儿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无力。 “去挑两个清淡的菜来吧。”许是累的狠了,胃口并不是太好。 目光落在桌子上,似乎是周稚京留下的。 她强撑着发抖的腿蹒跚着过去。 确实周稚京留下的,他的字苍劲有力又透着向往自由的不羁,规矩里藏着龙飞凤舞,很是好认。 “月儿昨日辛苦,长寿面很好吃,“礼物”我也很喜欢,朝中有事,处理完了我就回来,在家乖乖等我。” “礼物”二字羞的江浸月浑身像是烧透了一般,她也不知昨夜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气氛烘托到了,亦或许是情绪到达了临界点。 这样的疯狂,以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更想不到周稚京这样世家养出来的,私下里也…… 她皱了皱眉,做到铜镜前看着昨夜被花枝划过的点点痕迹,丝丝点点的红肿映在白皙的肌肤上,倒显得人更加楚楚可怜。 正给自己上药,透过镜子,江浸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木盒子上。 忘了跟将军说了——那是文鸳儿送来的生辰礼。 “夫人,要不拿出去丢了吧。”舒望的眼神也跟着落在那木盒子上:“将军向来厌烦她,就算扔了将军也不会生气的。” 这也太恶心人了,哪有人送生辰礼故意送到人妻子的手里的?这文鸳儿明白着就是挑衅! 扔了? 江浸月摇了摇头:“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难为她还记得将军,罢了先搁在那儿吧,等将军回来了说一声便是了。” 舒望虽不乐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却为自己夫人鸣不平:那文鸳儿不过是借着家里的势罢了,若她们夫人能恢复身份…… 梳头的空儿,她伸手拿过纸笔,笔尖沾在胭脂上,一行清秀的小字出现在密信上。 算算日子,那讨人厌的红隼也应该了。 第69章 你喜欢的院子 红隼像是利剑一样冲进城北一间不起眼的院子。 那院子从外面看过去同寻常的人户没什么两样,可屋里的装潢每一件都是非富即贵。 不说价值连城,那也是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的。 “啧啧啧。” 五爷朝窗户伸手,那红隼兴奋的叫着,在空中打了个滚儿落在他手上。 食指在那纸上摸索了两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是周府传来的消息啊,看来那丫头还是知道轻重的。”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 红隼接回来的字条上,罗里吧嗦的写了一大堆。 什么周稚京从来不过生辰,什么周稚京与周老爷子关系不好…… 这些东西只要是京都的老人儿,那就没有不知道的,江浸月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贱人!敢用这种东西糊弄我!”五爷捏着那纸条,若是江浸月现在在他面前,他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 见主人生气,红隼也在桌子上来回的跳着,跟着着急。 下朝的路上,周稚京今日难得没有骑马,坐在马车里闭着眼歇息。 周铎靠在车门上,用极隐秘的声音道:“您走之后,夫人往外递消息了。” “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周稚京闭着的眼睛轻轻转了下。 “这回倒没那么敷衍了,可说的也是些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周铎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四周。 成婚那晚的事依旧让他心惊,江浸月是个倔强的,若依旧这么敷衍下去只怕是要惹出麻烦。 周稚京揉了揉眉心:“从下次开始,在夫人的消息上添些能被人知道的。” 抓着缰绳的手一顿,周铎愣了几秒,才点头道:“明白。” 能被人知道的…… 看样子此事无关江湖,涉及到了朝堂,夫人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 “幕后之人还没有线索吗?”周稚京也为此事发愁。 周铎:“根据那鸟儿寻到了城北一处院子,可那院子看守严密咱们的人不敢轻易靠近。” “从玲珑苑下手也没用吗?”周稚京的眉心皱成一团,这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狡猾多了。 周铎默默的摇了摇头:“但有一点,红珏等人同夫人一样,都是家中惨死在世上再无亲人的。”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在天子脚下培养这些孤儿缔造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皇城? 玲珑苑巨大的资金流水又去向何方? 探听他的一举一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周稚京冷静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城北继续盯着,试着从这些孤儿的身世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车子摇摇晃晃的从玲珑苑门前经过,风扬起门帘,缝隙中,周稚京沉默着盯着那座奢靡至极的楼宇,直到消失不见。 今年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长,都九月中旬了,正午的蝉还叫个不停。 江浸月被扰的要命,索性不睡了。 “怎么不睡了?” 余光瞥见她盘腿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因为焦躁变得有些炸毛。 江浸月抱着枕头,双手撑在下巴上,认命的吹了吹挡在额前的碎发:“这么吵,将军竟也看的下折子。” 知她抱怨的是蝉鸣,周稚京扯了一下嘴角,朝她招招手:“来,过来。” 江浸月像只被召唤的小兔子,踮着脚尖就蹭到了他怀里。 长长的头发乱乱的跟周稚京的头发混在一起,看起来颇有几分结发为夫妻的现实意境。 “你瞧这就是北境。” 原来是北境的地图,上面清晰的标注着北境的布防。 江浸月的身子有些微微僵住了,就算过去的事情被时间掩埋,刻在骨子里的血脉依旧让她清醒的知道面前的东西有多重要。 “将军,这不是月儿该看的。” 白嫩纤细的手轻轻盖在北境地图上,她抬头望着周稚京的眼睛,贴近他的脸庞,近的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周稚京轻轻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拿开,望着地图的眼神里写满了温柔。 握着江浸月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月儿喜欢哪里?以后我们就去北境定居,买一座你喜欢的院子,屋前还给你种一颗梨树,你喜欢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子好不好?” 江浸月从没去过北境,但她知道北境与京都相比,北境才更像是周稚京的家。 “太热了,我想去那边……” 江浸月下意识的想要逃,却被周稚京一把摁了回来,将人死死的摁在自己的腿上,温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 “看着!月儿,北境的每一寸土地都认我周稚京的名字,记住这个地图,记住北境的每一座山峰、每一道河流,记住这里每一条道路的走向。” 心里翻腾起不好的感觉,江浸月瑟缩着望着周稚京,声音里带着恐惧:“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将军是在担心吗?” 双手勾在周稚京的脖子上,原本一荡一荡的双脚规规矩矩的抵住桌子。 小狐狸认真起来了。 周稚京的眼神有些复杂,事到如今他仍不愿江浸月被拖进皇权里来,可他的小狐狸一直呲着牙炸着毛势要从这浑水里淌过。 “今日辰时,宫中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的情况不好。” 这话说出来可是要砍头的! 江浸月的心一下子被拎起来:“很严重吗?” 周稚京点了点头:“嗯,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过年。” 老天爷似乎听懂了周稚京的话一般,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间暗了下来。 风将梨树上的残花吹落,打着璇儿飘进屋子里。 她明白,周稚京这样反常是因为周府已经在风暴的正中心了。 “将军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家里? 周稚京有些意外的挑眉,他从未想过两人中间还有这样的选项。 家,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称呼从江浸月的口中说出来,心脏瞬间像被闪电击中,四肢微麻。 是啊,成婚了,他们有家。 压抑在心底的焦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周稚京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孩子,抱得江浸月都疼。 他喃喃的重复着:“是啊,我们有家,你在家呢。” 第70章 没脸见人了 十月的深秋,天越来越冷了,江浸月常常坐在床边看着梨树渐渐枯萎的落叶发呆。 最近那红隼来的越来越频繁了。 “催催催,一天天的就知道催!活不起了吧?”舒望掐着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冲着那红隼的影子发脾气。 “陛下的日子不多了,五爷着急是意料之中的。”江浸月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换了个姿势:“红珏那边儿有信了吗?” 舒望点了点头,谨慎的关好了门窗,从贴身儿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守着您的那个影卫亲自送来的,放心吧,没人瞧见。” 纤细的手指捏住那封信,向来娇滴滴的脸庞变得冰冷,嘴角向下抿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有寒风。 “不要暴露红珏。” 这污糟之地她一个人在里面就已经够了,红珏的命也已经够苦了。 那纸的纹路温吞,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是红珏的亲笔。 ——景阳王陛下胞弟,似与外邦羌夷族使者有联系,其十分谨慎,城府极深,勿要与其为敌。 后六个字是红珏对于朋友的提醒。 火光舔舐着红珏的字迹,就在即将烧到指尖时,紧捏着的手指才送来,剩余的灰烬没了束缚,飘落在桌子上。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心里的怀疑一但萌发就像是破土的嫩芽,无法组织。 “看来,是要跟那景阳王妃再谈一谈了。” 江浸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微眯的双眸中没有一丝光亮,活像是能溺死人的暗河,透着阴森的死气。 京都的女眷,但凡有头有脸的便都会去城东的采芥斋制衣服,那儿的衣服是除了宫里之外,最最顶好的。 每一批新布料来的时候,没有斋长签字的预约券是进不去的,更别提制当季的新衣了。 采芥斋的衣服向来是千金难求。 以富贵在京都闻名的景阳王府则是采芥斋的常客。 摸清了景阳王妃的习惯,江浸月也缠着周稚京帮她弄到了一张当季的入场券。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周稚京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江浸月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手里利索的帮周稚京整理着衣领。 如今她做这些事情越来越顺手,两个人相处也越来越舒服。 “好吧,你整日闷在府里,想要去瞧瞧当季衣服的新样式也算是好事,出去透透气,人也能精神些,去可以,我有个条件。”周稚京叉腰站在她面前,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什么条件?”江浸月眼皮都没翻一下,才不会怕他的虚张声势。 周稚京一脸不乐意的抱怨道:“你挑布料的时候多买些,顺便也给我做些,你那些一副娇嫩鲜艳的,我都没什么能和你相配的。” 江浸月眼睛一眯,乐出声儿来:“我问将军要入场券的时候将军不是还笑话我是爱臭美的花蝴蝶来着?怎么?将军也要当花蝴蝶了?” “胡说!”周稚京脸一板,故作严肃的捏在她脸颊两边的软肉上:“谁叫本将军的夫人是个小花蝴蝶?本将军那是为了给花蝴蝶做搭配罢了!” 白净的脸被捏的发红,江浸月嘴里含糊着点头:“是是是,就我是花蝴蝶,冷面阎王才不会爱美呢!” “伶牙俐齿!小狐狸现在还学会呲牙了?”周稚京被她气的想笑,含情的眼眸瞥着她,仿佛能化出水儿来。 不自觉的,江浸月咽了口口水,手摸上周稚京的下巴,咂了下嘴巴:“将军生的真是好看,将军才应该是花蝴蝶才对。“ 娇滴滴的声音像是清晨玫瑰花瓣上的第一颗露水,滴在周稚京炙热的心上,轰的一声,仿佛起火的平原,瑰丽又妖异。 他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看着她发红的眼尾,声音都哑了:“老实点儿,不准再勾我,不然今日早朝告假。” 扣在腰间的手用力的收着,烫的吓人的掌心似乎在告诫她告假不是玩笑话。 像是生怕她不信一样,周稚京捏住她的指尖,温热的唇尖耐心的在她指腹上来回的摩挲着,低低的喘息声,混在他含着水汽的眼眸里。 若是可以,他真想立刻将她拖回床上去。 可惜,他的小娇气精身子像是刚出炉的豆腐一样的娇嫩,若是……再遂了他的心意,只怕她要受伤不可。 到时小娇气精又要叫唤着疼,闹着脾气不肯让他碰了。 一时的快乐和长久的快乐孰轻孰重周稚京还是分的清楚的。 想起昨夜,江浸月的腿不禁一软,她这会儿站着还能感受到酸疼呢,可不敢再惹事了。 像是碰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江浸月立刻从周稚京身边弹开,眉目低垂,刚才还张牙舞爪魅惑十足的小狐狸这会儿子顺了毛,乖巧的出奇。 “去吧,去做几件我爱看的衣服,咱们可以多付老板些钱。”周稚京贴在江浸月的耳朵边上,笑的一脸得意。 昨夜的肚兜被他撕的补都补不好了,什么爱看的衣服?!满脑子污秽! 双腿又是一软,江浸月压根儿不敢抬头看他,直把人往外推:“将军快些去吧,别赶不上了。” 不由分说的将人推出房门,砰的一声,江浸月把门关上,抵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燥热起来。 可惜,她的身子,经不起这么个折腾法。 离采芥斋开门的时间还早,江浸月撑着发抖的双腿爬回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 啧这床上是什么东西? 不耐烦的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沾染着的黏腻让她的脸更红了! 周稚京在床笫之上向来要的凶狠,昨夜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更是将她颠过来倒过去折腾个没完没了。 最后……自己仿佛是吊在他身上睡过去的。 想不起来了! 又想不起来了! 简直丢人! 昨夜都被折腾的那般了,刚刚居然还被他引着起了兴致,再也没脸见人! 江浸月又羞又愤的拿过床头被扯得不成样子的肚兜用力的擦着手。 擦了半天,才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向外喊道:“舒望!备水!” 第71章 徐姨娘 舒望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夫人气鼓鼓的瞪着镜子。 笑呵呵的问道:“夫人,这是跟谁置气呢?” 镜子里的人被精心滋养过,面若桃花一般含着春水,唯独…… 唯独那双眼睛下面,青乌乌的一团很是明显。 “烦死了,都怪将军!” 江浸月坐在镜子面前一边揉着药一边翻白眼:“这幅样子,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舒望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憋笑:“少年将军嘛,夫人辛苦了。” 辛苦?! 听见这两个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可不辛苦嘛! 一入了夜,这整个周府就数她最辛苦! “夫人,府上的徐姨娘在院子里想要给您请安。” 徐姨娘?这名字听着陌生,江浸月想了一圈儿都没对上名号,有些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免了她们的请安,无事不用到我这儿来吗?今日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事儿就让她回去吧!” 管她是徐姨娘、李姨娘还是王姨娘的,江浸月现在通通没有心情。 她哀嚎着趴在那镜子前面拖着腮帮子:“好不容易搞到了采芥斋的入场券,顶着这乌眼青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舒望!舒望——明天!哦不,用不了明天,你家主子我就要成为全京都的笑柄了!明天人家背地里就会笑话我是个纵欲无度的弱鹌鹑!” 眼下,江浸月真是羞愤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奴擅妆面,不如让奴试试吧?” 那位徐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子里凑到了门口,“恰巧”听见江浸月的哭嚎。 透过镜子往后看,门口的女子穿着朴素的青衫,躬着身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儿。 “奴是姨娘徐氏。”大抵是注意到江浸月在瞧她,徐氏的头垂的更低,嗓音温柔却没有半分娇媚。 “你说你擅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江浸月将那名姓徐的姨娘给叫了进来。 破天荒,这屋子除了将军之外,第一次有外人踏入,舒望紧张的盯着那徐氏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出什么对夫人不利的事来。 徐氏也算是老实,进来之后一直垂着头,眼睛不乱瞟,江浸月让她如何她便如何,规矩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不曾想咱们府上竟然还有这等手艺?” 江浸月看着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黑眼圈,忍不住的连连称叹,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徐娘子这手真是巧啊!” 江浸月喜滋滋的摸着自己的脸,她还从没见识过这般本事呢:“当真厉害!” 见她满意,徐姨娘一直吊着的气儿才松了下来:“夫人满意就好,小小把戏而已,夫人不嫌弃就已经是奴的福气了。” 徐姨娘的姿态放的很低,她躬起的身子恨不得将自己送进这尘埃里。 “徐姨娘过谦了,你这样的手艺放在整个京都怕是都难得一见呢!” 江浸月还沉浸在她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了无法自拔,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有什么不对。 听到她这么说,徐姨娘鼻子一酸,跪在她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我这手艺再妙,困在这府里终究是无用的,夫人,奴今日贸然前来打扰夫人不为别的,只想跟夫人求个恩典。” 浓重的鼻音让江浸月从自己的美貌里猛然回神儿,她早该想到的,府上的这些姨娘这些时日一直被冷落,如今突然闯她院门,定是有事相求。 看在今日这妆容的份上,江浸月很是乐意听听徐姨娘所求为何。 她坐在塌上,没有转身,声音里再没了刚才的亲昵,变得冷漠而又疏离。 徐姨娘跪在地上抬头看江浸月。 无情的下颌角,上扬的眼角,紧抿着的嘴唇。 看着看着,徐姨娘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叹了口气,像是终于认命似的看着江浸月:“夫人同将军真像啊?” “像?”江浸月疑惑。 “像!”徐姨娘看着她点了点头:“仿佛夫人与将军骨子里就该是一种人一般,您和将军同我们,都是不一样的。” 一种人吗? 这话若是放在十三年前,她或许还会高兴,可眼下,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嘲讽。 不想再做过多的纠结,江浸月开门见山道:“徐姨娘今日来找我,恐怕也不是单纯为了卖惨吧?” “夫人聪慧。”徐姨娘看着江浸月,有些紧张的攥起了拳头:“从前没有夫人时,我们这些人还能做做梦,盼着将军万一能瞧见我们,可后来您来了,这么些时日奴也算是看明白了,将军待夫人一片真心,夫人仁慈愿意留奴在府上,可奴不想就这么蹉跎等死,奴想要回自己的身契。” “要回身契?”江浸月面无表情的瞥着她:“徐氏,你的胆子倒是很大,你们这些人无论是如何进周府的,都被官府记录在册,你想走,可没有那么简单。” 在这件事上,江浸月不免要为了周稚京的名声着想。 “奴明白的。”徐氏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决绝:“奴可以立字据,出了这府门之后,堂堂正正做人,绝不做给将军抹黑之事,如有违背愿当即斩之。” 这份坚决让江浸月有些熟悉,当日她不顾一切想要逃离玲珑苑的时候,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气。 “很好,你有这样的决心便好,” 散一个也是散,散一群也是散。 索性还不到采芥斋规定的时间,江浸月将府上剩下的姨娘们都叫了过来。 许久不见的莺莺燕燕站了一院子,面面相觑的不知道江浸月葫芦里头这是卖的什么药。 “夫人唤咱们准是没好事儿。” “装不下去了吧?该不会是趁着将军不在家要给姐妹们下马威吧?” 一个个艳丽的脸庞,或强势,或安静,环肥燕瘦的各有各的姿态。 细细看去,那一双双眼睛深处是遏制不住的恐惧。 江浸月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里,抬头瞧了眼暖洋洋的日头。 “今日的日头很好,把大家叫来,是有个事儿想说。” 刻意顿了一下,环顾着所有人的表情,江浸月才继续道:“诸位可有想恢复自由身的?若有,咱们今日一并办了。” 第72章 惊天大秘密 自由身?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不同意的当场拂袖走了。 舒望默默的将那几人的名字记了下来,夫人嘱咐过,不想走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利益,说不定就会成为这府上的潜藏的危害。 还有一部分有了徐姨娘做表率,也纷纷表示不想在这府里熬日头了,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奔一个更好的前程。 这些人的名字舒望也一一记了下来,江浸月亲自开了口,只要她们签了不抹黑将军的契约,周府便会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予一定的帮助:无论是人脉还是钱财。 都说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江浸月刚在这采芥斋的包间里坐定,景阳王妃便施施然的来了。 她摇着一把雀羽镶金丝的扇子,美得明艳大方,风情万种,一坐下就打趣起江浸月来。 “听说周夫人好大的醋意,今日一伸手,便将周将军府上那些莺莺燕燕们处理了大半,看不出来,周夫人对周将军还真是上心呢~” 江浸月又一次对周府的姨娘们下手的事情,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这下好了,不管缘由,她这善妒的名声只怕是要更深入人心了。 “我自己的夫君,我自然是上心的,难道景阳王妃对景阳王不上心吗?” 江浸月的手抚在当季最新的绸料上,这匹料子是吴水地区专门特供的,比婴儿的肌肤还要顺滑,摸上去温润又不失凉感,据说会随着体温变化,听起来十分神奇。 一下被戳中了痛楚,景阳王妃的眼眸一暗,咬了咬嘴唇:“周夫人说笑了,这满京都的谁不知道我与我家王爷琴瑟和鸣恩爱不移。” “是吗?”江浸月瞧着她,一双眸子里含着笑意,那笑意却未达心底,让人心里生寒。 趁着景阳王妃不备,江浸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啊——”景阳王妃被吓了一跳,失控的惊声尖叫着,浑身上下的抗拒与眼里的恐惧,更加证明了江浸月的猜测。 不由分说的撸起景阳王妃的袖子,大臂的内侧有着明显的外伤痕迹。 “瞧着这伤疤应当不是景阳王妃闲着无聊自己磕的吧?” 下巴扬了扬,指着那些星星点点的淤青:“还有这些?难不成是景阳王妃睡觉的时候做噩梦自己掐的?” 那雪白肌肤上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瞧着,让人心里生出许多恐惧来。 原本坚硬的保护壳被人用尖锐从外面凿出一道裂缝,景阳王妃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这些伤,应当是拦在景阳王府最深处的秘密,怎么会被一个赌坊出来的女子轻易知道? “景阳王妃既然能知道我的秘密,那我自然也能知道景阳王妃的秘密,秘密换秘密,这很公平的。” 江浸月笑的邪魅,完全没有在东宫见到时那夹着尾巴做人的怂样子。 她不仅不怂,还嚣张的很。 景阳王妃死死的盯着她许久,新来的料子都被攥的起了褶,她才定定的开口:“周夫人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错了? 江浸月一脸疑惑。 “在我的秘密里,我是受害者,可周夫人的秘密呢?”景阳王妃一连得意:“在周夫人的秘密里,你和周将军都是输家!” “所以啊~”刚才的崩溃仿佛昙花一现,景阳王妃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周夫人还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你若是不能帮我达成所愿,那也不能怪我在周将军面前说些什么了。” 看来不傻啊! 江浸月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不要拿将军威胁我!” 她这辈子好像无时无刻不再被人威胁,五爷用她的命威胁她,景阳王妃用周稚京威胁她。 这种被人掣肘的感觉,她真的很不喜欢。 “若我偏要威胁呢?”景阳王妃悠闲的坐着,丝毫都不将她的愤怒放在眼里。 “那就烦请景阳王妃和我一同去死吧。”江浸月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 她眼神里仿佛闪着幽绿色的光芒,活像是一条冬眠过后饿了许久的毒蛇,好容易找到自己的猎物,便一直吐着信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咬死。 景阳王妃,就是那个倒霉的猎物。 她看着江浸月眼里的疯狂,心脏疯狂的跳着,面上却装作没事儿人一般:“都说这周将军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王,没想到这周夫人疯起来也丝毫不多让啊。” 看着江浸月眼里的狠戾,景阳王妃丝毫不怀疑她会将她一同拉下地狱。 景阳王妃可不想下地狱,她想好好的活着。 “王妃,我杀过人的,不比将军少。” 冷漠的声音像是来自地下,清冷的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景阳王妃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有其他的,她感受到了一抹冰凉正抵在她的心窝处。 “钟离浸!你疯了!” “别叫我钟离浸!” 那刀尖儿又往前送了一分。 冷汗唰的一下从景阳王妃的后背流了下来,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里衣已经不争气的湿透了。 “我说了,别拿将军威胁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静点!”景阳王妃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两口子怎么都是疯批啊? 情报里不是这么写的啊?!这周夫人不是个娇滴滴任人拿捏的吗? 谁家娇滴滴的人会拿刀子抵住人的心窝啊?! “我可以不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但是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景阳王联合我母族旧部,逼迫我阿哥帮他养兵,以备来日之需,我听说圣上病了情况不好,景阳王最近也越来越忙了,我想借着这个机会逃离他的控制,救救我的母族!” 拿着刀的手一愣,江浸月瞪大了眼睛。 红珏嘴里的闲散王爷居然私下屯兵准备造反? 是她起猛了还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景阳王不过是个闲王,怎么可能会造反?!” “怎么不会?!”景阳王妃也顾不得那刀子了,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一本正经道:“我有证据!” 第73章 变天 采芥斋这一季上了什么新款式,江浸月不记得了。 定了什么新花样儿,江浸月也不记得了。 新制的衣服花了多少银子,江浸月更是不记得了。 从采芥斋出来之后,江浸月脸色苍白,就说了四个字:“去找将军。” 她必须立刻见到周稚京才行。 周府的马车在官道上狂奔,江浸月面如菜色的抵在车厢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景阳王妃的话实在让人心惊。 她现在必须立刻见到周稚京才好。 好在西郊并不算远。 马车停在军营门口,江浸月在舒望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提着裙摆,飞快的向军营奔去。 衣衫被吹得向后扬起,长长的发丝被扬起在风中打着卷儿,就连裹挟着的风都写着急迫二字。 “那是将军夫人吗?” 守营的士兵有些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不太敢认。 “瞧着像是啊,应该是来找将军的吧?” 那说话的士兵赶忙迎了上去,拦下狂奔的江浸月。 “将军,将军呢?”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将军在哪儿?我要见他。” 守营士兵:“夫人您慢些,这将军他刚走了啊,您二位走差了。” “走了?” 他向来都是要在军营里待到晚膳时才会回去的,今日怎的这么巧?她刚来,他便走了。 本就悬着的心猛地一缩,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江浸月强忍着不安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个不知道。”守营士兵摇了摇头:“好像是周副将那边收到了个口信儿,将军就急冲冲的走了,看将军那着急的样子咱们还以为是夫人您出什么事儿了呢。” “好,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江浸月沮丧的低着头,拖着疲累的身子往马车上走,垂下的鬓角遮住了眉眼,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景阳王妃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若她所说是真景阳王会造反,那身后的依仗呢?仅凭景阳王妃的母族羌夷族势力是否太过单薄? 这些事情周稚京可知道吗?他所效忠的太子又知道几分?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搅在一起的毛线团,理不出个头绪。 “夫人!夫人!” 就在江浸月一只脚刚踏上马车,人都还没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周呈还没褪去稚嫩的声音。 这孩子急急忙忙的跑来,头上的发巾都松了也浑不在意。 江浸月勉强端了笑意:“有点日子不见,你竟还蹿了个子。” 周呈翻了个白眼,还是那副别扭死人的傲娇模样儿,走上前来,小声道:“宫里好像出事了,哥哥怕夫人着急,便嘱咐我晚些时候去府上告诉夫人一声,没想到夫人这时候就来了。” 宫里? 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江浸月用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面色如常:“好,我知道了,劳烦小周将军了~” “我已经在长大了!” 周呈说完瞪了她一眼,自顾的又跑了回去。 用最后一点气力支撑着上了马车。 好在舒望眼疾手快搀住她,才没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夫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浸月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间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一片延伸到望不见的尽头。 天地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远处卷起的风暴带着土腥味猝不及防的蹿进来,呛的舒望一阵咳嗽。 “回府!” 江浸月放下帘子,阖目倚在车厢里,攥在手里的衣角被揉的皱皱巴巴。 京都的这场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今晨时那些想要离开的姨娘们签了字据领了身契,收拾好了金银细软,走的七七八八了。 偌大的院子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影卫何在?” 江浸月站在院子里,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儿,背着双手,布满血丝的双眸带着寒气。 一直守在暗处的影卫听到召唤立即现身。 她的声音寒涔涔,那股子威严劲儿像极了周稚京:“调派你能调派的所有人手,分成两拨,六成去宫门口附近守着,若寻到将军暗中全力保护,整下四成给我牢牢看住周府,将军一日不归周府一日静默,一只猫都不准都给我放出去!” 没有片刻的犹豫,影卫甚至连理由都没有问,立刻就去执行了。 看着影卫消失的背影,江浸月吊在胸口的气在微微缓了缓。 “舒望,去把将军的那把太师椅给我搬到院子里来。” 虽不明白是为何,舒望依旧照做了。 “夫人,将军和周铎今日是不回来了吗?” 看着江浸月疲惫的模样儿,舒望还是忍不住开口。 江浸月睁开眼睛瞧她,平日里那双灵巧的手扭在一起弯成奇怪的角度,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不禁打趣道:“你这是在担心周铎?” 被看破了心思,舒望有些不好意思:“难道夫人不担心将军吗?” “担心!”江浸月整个人缩在那张太师椅里,鼻尖充盈着周稚京身上惯用的雪松味道。 “他去宫里了,想必那位至尊的情况不容乐观,朝堂局势向来瞬息万变,你我再担心也是无用的,我帮不上将军什么,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 伸出手,江浸月将掌心缓缓的贴在那颗老梨树上,斑驳的树皮让她想起过去。 人人都说最血腥的是战场,可在她看来最血腥的莫过于朝堂。 天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江浸月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眼神不时的瞥向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去,她也没能等来周稚京的身影。 江浸月窝在太师椅上假寐,舒望杵着下巴守在旁边,院子里就只剩一盏昏黄的灯光,烛影照应在地上,一晃一晃的让人心绪更加不宁。 “夫人!前院有人闹事!” 江浸月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仿佛一道开了刃的利剑瞬间划破夜空。 终于有人等不及了。 她抻了抻有些僵住的四肢,站了起来,声音温柔又冷漠,像是没有感情的娃娃美人儿:“带路吧,咱们一起去瞧瞧。” 第74章 真贵人 该走的都走了,周稚京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就剩下三个了。 如今这三个都在前院儿呢,两个跪着的,还有一个手里捧了一捧瓜子杵在一旁等着看热闹呢。 不耐烦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两个蠢货,江浸月反倒是对站着的这个投去了几分目光。 嗑瓜子的这位虽长得一般,可这份心性倒实在是难得。 是个妙人。 守在一旁的影卫见夫人过来了,立刻将闹事的二人扭送到她面前:“夫人,就是这二位,非闹着要出去。” 江浸月一把躲过舒望手里的烛火,胳膊猛地一身,那火苗引着风蹿的老高,撩着其中一个女子额前的碎发,差点着了起来。 “啊——” 那女子惊声尖叫,扭成一团惊悚的往后退去。 只可惜她背后是影卫,牢牢的摁着,根本无处可躲。 “放我们走!放我们走!” 火光映在江浸月的脸上,带起的雾气一阵又一阵不停的扭曲着,她讥笑着,眼里全是寒气:“去哪儿啊?” “你放我们走!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府里!我们要去找将军!放我们去找将军!” 两个姨娘缩在地上叫的很大声,仿佛在给自己壮胆一样。 只可惜她们说的话,江浸月一个字都不信。 不仅她不信,就连一直隐在暗处当无形人的影卫眼里都写满了不屑。 “去给她们搜身。” 江浸月朝站在一旁的影卫小领队扬了扬下巴。 “这……不太好吧?”那影卫犹豫了一下,第一次质疑了江浸月的命令。 看她那寒霜似的眼神向自己飘来,那影卫赶紧低头回道:“这两位……女子,名义上还是将军府里的姨娘,我等是外男,实在不方便动手,还请夫人谅解。” 江浸月点了点头,冰霜似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松动:“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动手?” “属下不敢!”那影卫冷汗都流了下来。 从前也没发现这新夫人的脾气跟将军一样的冷硬。 “搜吧,出了任何问题,我江浸月一力承担。” 江浸月手执火把,站在一片黑暗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两位无端生事的蠢货。 她看她们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影卫实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仔细搜寻一番后,果然分别在那两人的肚兜与脑后找到了两封迷信。 “呦,赤色鸳鸯兜肚,啧啧啧,这品味也不知是哪儿培养出来的,着实艳丽了些,将军可不喜欢。” 江浸月的脚尖轻轻黏在那被扯出来的肚兜上,便说笑着便来回的碾压,踩进土里,脏污将那对鸳鸯盖了个干净。 另一个被扯乱了发髻的躲在那被扯了肚兜的伸手,一双眼睛再没有了先前的跋扈,只剩下空洞与茫然。 “被吓傻了啊。”江浸月捏着那两封密信。 她倒是有些意外,这府里的每个人还都是不容小觑,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多小算盘。 “你们两个还不是一伙的?各位其主?看来今晚的收获颇丰啊。”说完,江浸月将那两封密信在手里掂了掂。 困倦的摆了摆手,像是处理两头已经无用的牲口:“捆结实点儿,给我扔进东院那口枯井里看严实了,等将军回来再另做处置。” 今日耗费的精力太多了,她实在没有细审的力气。 半个身子依靠在舒望身上,往回走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去寻那捧着瓜子看热闹的女子。 那女子嘴里的瓜子没停,跟江浸月的眼神儿对上时,不卑不亢的遥遥行了个礼。 “有意思!” 江浸月小声嘀咕着。 舒望没听清:“什么夫人您说什么?”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江浸月饶有兴致的问:“仅剩的三个姨娘里,除了闹事的那两位,还有一位是谁?” 所有姨娘的名字在舒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她才使劲儿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那位是北境白家的姑娘。” “北境?”江浸月更是意外:“你的意思是说那位白姨娘是周稚京亲自从北境带回来的?!” 她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什么时候陡然提高了。 当初收到的信息里没说周稚京队伍里还藏了女人啊?! “这白氏是从哪儿来的?” 刚才的困倦一扫而空,现在的江浸月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周稚京的姨娘们还真是一个接一个的不消停啊!” 她现在立刻必须要知道这个白氏的全部资料,不然今夜怕是不能合眼了。 看着自家主子这幅呲牙的样子,舒望打了个寒颤,心里默默叹道:还好将军今日不再,不然怕是要被主子好一顿收拾不可。 想起江浸月的那些手段,她汗毛都立起来了。 吓人! 不敢想! 江浸月回到院子里气鼓鼓的盘腿坐在那太师椅上,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她今日非要弄明白这个白氏不可! 不等她从影卫嘴里套出消息。 那白氏倒是施施然的来了,她身上穿的依旧是一套月白色衣衫。 “跟周稚京倒是相配的很!” 江浸月此刻觉得月白色就是这世间最让人讨厌的颜色,她回头一定要将周稚京那些月白色的衣袍都烧了不可! 那白氏似是没听见她的讥讽,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听院子里下人们说,夫人找我?” 她这番不吭不卑的样子倒显得江浸月小家子气似的。 呼啦一下把盘着的腿放下来,她端坐着,理了理衣衫:“平日里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过你。” 白氏不紧不慢道:“夫人是贵人,我不过是府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姨娘,全依仗着将军和夫人高兴才能讨口饭吃,所以平日行事低调了些,不想招惹事端。” 贵人? 江浸月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刺耳。 她从前觉得身份尊贵的才是贵人,后来才明白只有得了偏爱的那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贵人。 而她不过是个耍尽手段才进了这府里的心机女。 眼前这位周稚京从北境带回来的白氏,才更像是这院子里的贵人。 江浸月的眼眸暗了暗,声音低沉着:“贵人?白姨娘这是在讥讽我吗?” 第75章 还好不是情敌 白姨娘偏了偏头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仿佛感受不到江浸月的恶意似的,还专门往前走了两步,贴脸站在江浸月的跟前儿。 干净不掺杂一丝邪念的眼睛在江浸月那张脸上看来看去。 “你,吃醋啦?” 挑衅!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江浸月强忍着自己想要揍她的冲动,勉强维持者侧夫人的体面:“白姨娘说笑了。” “啧啧啧。” 白姨娘又展开那握着瓜子的掌心,一边摇头一边嗑了起来:“府上的那些姨娘们都传你是个两面三刀的狐媚子,看中了周府的家产才用尽了心机嫁进来的。” “我向来不在意旁人的舌头是怎么长得。”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儿,根本没将她说的话往心里去。 “侧夫人可知道我最喜欢人哪个器官吗?”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江浸月也有些愣住了:“什么?” “眼睛!” 白姨娘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因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是吗?”江浸月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敢问白姨娘可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了?” 瓜子嗑的啧啧作响,白姨娘很是配合的仔细敲了敲江浸月的眼睛。 看清她眼里的醋意后,笑容更甚:“我看出来侧夫人在吃我的醋!” “胡!胡说!” 江浸月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像个突然被人戳破的气球。 白姨娘仿佛很享受逗她的乐趣,但也怕真惹急了这小祖宗,回头她小嘴一撇,金豆子一掉,那位周大将军只怕是心都要碎了不成。 为了不让周稚京心碎,白姨娘将手里的瓜子妥帖收好,行了个正正经经的参拜之礼:“妾身白柳窈,北境白氏之女,家兄是军师白映陈,侧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同将军一样唤我窈娘即可。” 窈娘,听起来就似水湾湾情意绵绵的名字。 “侧夫人,再搓下去,那衣袖都快被您给搓磨烂了。” 带着瓜子味的手指好心的指了指,白柳窈笑起来很是灿烂,一看就是心胸开阔,坦然面对世间的通透之人。 白柳窈的这份通透让江浸月更加的羞愧。 她藏在面具之下的那些九曲玲珑心思像是在阴暗夹缝中生存的老鼠,若她是周稚京大概也会更喜欢能站在阳光下的女子吧? 若是钟离浸,或许还能有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可惜,钟离浸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江浸月。 “你是周稚京从北境带回来的?”她说着话时,好不容易养长的指甲狠狠的戳在掌心的嫩肉里。 心情复杂的很,她即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 “是啊!”白柳窈坦坦荡荡的点了点头:“将军十余年没有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有人替他来料理料理这污糟的后院,所以将军就带我一起回来了。” 白柳窈每说一个字,江浸月的脸就白一分,听到最后,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酸涩从胸口蔓延到四肢,江浸月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白氏的面前好像一个卑劣的跳梁小丑。 江浸月勾起笑意,眼底却全是落寞:“若不是我突然搅局,这侧夫人的位置怕应该是你的吧?”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白柳窈便知道江浸月对周稚京的爱只多不少,只可惜这侧夫人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儿,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 白柳窈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 眼睛里暗淡的火苗不死心的跳动了一下。 水雾般的湿意在火光的倒影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看着江浸月这张脸,这一瞬间白柳窈突然有些明白周稚京了。 这样风情的美人儿,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都忍不住的想要怜惜。 实在不忍心再惹她伤心,白柳窈解释道:“我有心爱之人,我夫君曾是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有一次出征再也没能回来,永远的留在了北境的大荒上,夫君他生前最敬佩的就是将军,我去求了将军,继承先亡夫意志,永远效忠将军,所以,我是作为下属来帮忙的,姨娘只是一个便于行事的身份而已。” “这样……这样啊,对不起啊窈娘。” 听白柳窈解释完,江浸月的脸烧的更加厉害了,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哼哼似的,恨不得挖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丢人! 又掉眼泪又甩脸子的简直丢大人! 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失控! “你不用觉得抱歉!”白柳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似的勾住她:“我之前给哥哥写信时还吐槽过,说不明白将军为何痴迷于一个娇气又柔弱的女子,今日我见了你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将军身边能有你相伴,不可谓不是幸事。” 除了说到亡夫时白柳窈的情绪会忍不住的波动,其他时候她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冷静又理智。 “我今日很丢脸吧?刚刚我还以为……” 江浸月想要解释,却又尴尬的说不出口。 “不妨事,如今京都情况突变,你回府后处理的很妥帖,而且你在意将军,这样的心意就是世间最难得的。” 月光伴着火光在黑暗中荡漾,江浸月的眼睛对上白柳窈那双在黑暗中都坦荡的透亮的眼睛,心里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怎么以为我是情敌?”白柳窈哈哈大笑着,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山大王。 江浸月嘴硬:“才没有!” “我本想着安安静静的吃喝玩乐混日子,谁成想你今日竟一股脑的将他这些缠人的莺莺燕燕都遣散了,还顺便抓了两个细作出来,搞得我不得不提前暴露了。” 白柳窈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现在夫人知道我的身份了,大可以对我放心了吧。” 北境白氏独有的腰牌拿给影卫验过了,白柳窈的身份确实如她所说。 窈娘的出现仿佛身边突然有了可以依靠之人,江浸月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终于能松动一下喘口气了。 还好不是情敌。 “窈娘,那你知道将军现在的情况吗?” 第76章 一夜心惊 白柳窈摇了摇头:“今日将军曾差人传话回来过,说是京都万一生变让我务必保护侧夫人的安危,其余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边的亲信除了跟他一起消失的周铎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神秘又急迫,除了宫中那位奄奄一息的陛下,江浸月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若真如景阳王妃所说景阳王虎视眈眈,那宫中生变这样绝佳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得想个办法提醒周稚京才行。 “窈娘,你可有法子能联系上将军?”江浸月一把抓住白柳窈的手,眼里心里写满了急迫:“影卫不肯帮我,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见他,递个消息就成。” 白柳窈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似的拍了又拍:“我夫君还活着的时候,他每次上战场我也是这样在家中着急的,但军眷都知道战场上没有消息传回就是眼下最好的消息,若是贸然插手非但帮不上忙很可能还会弄巧成拙,侧夫人咱们还是安心等等吧。” 理智告诉江浸月应该听白柳窈的,可她不知为何就是心慌的厉害。 “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将军啊。”白柳窈看着她,笑的合不拢嘴。 “才没有!”江浸月瞪着她又反驳道:“我是怕周府这棵大树倒了,到时候没地方乘凉,又得流浪街头了!富贵日子过惯了,害怕穷日子还不行?!” “行行行!”白柳窈一脸宠溺的笑着配合。 若不是她私下里查过,这个名闻大晟朝的赌仙私下资产多的像金山一样,还就真要上了她的当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白柳窈盘算着等她回去了一定要给那些将士们将将咱们冷面阎王和他嘴硬的娇气精妻子的故事,到时候一个人收他们三个铜板,茶水也收费供应,每天讲上两场,简直能赚翻了。 她抬头看着浸染着冷意的月亮,又大又圆还黄澄澄,就跟那擦得锃亮的铜板似的。 白柳窈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铜板的声音。 京都的4条主街34条小巷里,铠甲摩擦的声音比铜板的声音更让人心惊。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浸月、白柳窈还有影卫的脸色同时变了。 “嘘!” 白柳窈刚想出言提醒就被江浸月给呵止了。 江浸月与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打个手势将她们都凑到了身前,手指伸进茶杯里,用还温热的茶水在桌子上写到:有人将府上包围了。 听声音应该是一群训练有素的。 白柳窈学着她的样子在桌子上写到:“很有秩序,来者不善。” 江浸月:“所有院门都锁好了吗?” 影卫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外面的形式都变得如此紧张,那宫里…… 江浸月简直不敢想,只能咬紧了嘴唇,仔细观察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她和白柳窈一人一把太师椅窝在院子里,没出鞘的短刃一时不落的握在手里。 “舒望,今晚若真出了事儿,你不要管我,自己找地方逃命去,千万别傻。”江浸月的声音淡淡的落在舒望耳朵里,她却带了哭腔。 舒望眼眶一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夫人那您怎么办?” 朝堂政变舒望从没有经历过,她之前最害怕的无非是五爷手里的鞭子,现在这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包裹着她,她很希望周铎能跟将军赶紧回来。 “我可舍不得死,放心吧。”江浸月试图安慰她,可笑容实在牵强。 月亮开始缓缓落下,漫长的黑夜还没有要破晓的意思,今晚京都的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侧夫人,先去休息休息吧,您这么个熬法身体受不住,若有任何问题我肯定立刻通知您。” 白柳窈看着江浸月眼底的红血丝都不免心疼起来。 这样娇气的一个人,今夜竟手握兵刃在这里熬着,光是这份心性也足以让人钦佩。 “不必了,”江浸月摇了摇头:“将军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如今他不在,这周府我必会替他看顾好的。” 猩红血丝眼睛里的坚毅让人心疼。 这一夜,江浸月就这么死死的熬着,肿的厉害的眼睛却一分钟都没有闭上。 终于,天空泛起鱼肚白,月亮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橙红色的太阳努力的翻越云层,跃出地面。 清晨第一颗露水滴下来的时候,周稚京回来了。 “将军!” 衣摆飘进来的那一瞬间,江浸月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飞一样的冲着周稚京奔过去:“将军!你回来了?!” 她拉住周稚京的胳膊,前后左右上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看了个便。 “将军,没事儿吧?可有伤着哪里没有?” 周稚京任由她翻腾着检查,声音都嘶哑了:“放心啊,你家将军好的很。” 好得很这几个字让江浸月憋了一晚上的委屈瞬间爆发,她一把勾住周稚京的脖子,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衫。 江浸月自顾自的嘀咕道:“你没事,还好你没事,你还活着,太好了。” 周稚京接住怀里的人,轻轻搂着,耐心的安抚着:“是不是吓着了?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你放心吧。” 白柳窈看他们二人这甜蜜的样子,心也跟着放回到肚子里,正主回来了,她也该回院子里去补个觉了。 “宫中?”江浸月抬起脸来,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周稚京。 这种时候还不忘了打听,周稚京既心疼又有些想笑。 周稚京如实道:“暂时无碍,不过要做好准备了,也就这段时日了。” “我去采芥斋的时候碰上景阳王妃了!”带着鼻音的江浸月像个软软糯糯的小哭包。 “嗯?”周稚京的心思都在捏股她脸上的软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擦了擦眼泪,江浸月挣开周稚京的怀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我怀疑景阳王要谋反。” “不可胡说!” 周稚京立刻堵上江浸月的嘴巴,冷汗唰的一下流了出来,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第77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在这院子里并没有外人。 白柳窈的神色也跟着紧张了一下,后撤了半步,小声的在周铎耳边嘱咐了些,便转身带了一部分影卫出去了。 “不要命了!” 被用力捂着的脸喘不上气憋得通红,江浸月却乖乖的没有折腾。 被她的话吓得脸色苍白,冲周铎使了个眼儿,周稚京立刻拖着人进了屋子。 哐当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江浸月行云流水般的坐下,甚至还淡定的泡起茶来。 “月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下摆哗的一声掀起,周稚京跨坐在江浸月对面,脸色冷峻又严肃。 泡茶的功夫,江浸月忙里偷闲的抬眸看了他一眼:这男人就算是熬了一夜满是疲态的生起气来也依旧帅气的令人夺目。 她现在倒是有几分理解了那些为了美人不早朝的昏君。 递了杯茶给周稚京。 周稚京气呼呼的瞥了那茶杯一眼,本想拂袖不接,却又怕惹得江浸月伤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不顾茶水有些烫,一饮而尽。 啪的一声茶杯落在桌子上,每一丝空气仿佛都在说:将军生气了! 江浸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半分要哄他的打算,声音淡淡的:“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敢说!”周稚京瞪她:“现在这种时候,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我都保不住你!” “景阳王妃亲自跟我说的。” 周稚京气急:“景阳王夫妇是晟朝有名的恩爱夫妻,你怎知这不是陷阱?” “我的情报告诉我景阳王妃没有说谎,去查查京都里的羌夷族人吧,将军可以看看他们的身后是不是指向景阳王府。” 昨夜冷静了一夜,江浸月几乎可以确定景阳王妃没有说谎。 见她不像是胡闹的样子,周稚京沉默着回想着昨日宫中的一切。 皇帝突然咳血气闷,除了太子等人外,景阳王是前几个赶近宫里的,一去了就哭天喊地的说着那些晦气话,死死的守在内宫中始终不肯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是景阳王一时接受不了才如此大动干戈。 现在细细向来,景阳王的行为却有许多不妥之处。 见周稚京不再反驳,江浸月便知道这话他是听进去了。 她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的:“将军,京中怕是要乱了吧?” “嗯。”周稚京点了点头。 若猜的不错五爷定是跟朝堂有关系,现在陛下情况不好,若是一但生变京都大乱,她若是趁机逃出去…… 周稚京见她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眉头深锁的样子还以为她被吓到了,便凑得近了些,连她的手和那茶杯一起握住:“没事,你乖乖待在府里,没人能伤的了你。” 温柔至极的关心让江浸月心里升起愧疚。 是啊,若有意外周稚京定能护住她的。 可那样,她欠他的就真的还不清了。 “是不是我刚才太凶了?”见她还是不说话,周稚京还以为她生气了:“月儿,我刚才就是有点着急,语气有些重了,都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了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昨夜在宫里想必是刀尖上舔血过来的,长满了胡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纵使如此他竟还愿意包容自己的小性子。 江浸月心更是沉了下去,像是溺水之人,有些无法呼吸。 “没有。”她勉强的笑了笑,不想让他担心:“我就是熬了一夜有些累了,将军昨日也累了吧?眼下都青了,不如赶紧休息吧?” 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好像确实没生气,周稚京才缓了口气儿,揉着眉心:“实在是累了,你刚才说的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月儿朝堂的水比你想的要深的多,保护好自己。” 江浸月乖巧的点了点头,身上没有一丝戾气,就像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周稚京心里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疑心太重了,竟连枕边人都起了防备之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困意比歉意来的更快,他实在无法控制困倦的眼皮,简单洗漱之后便赶紧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周稚京搂着怀里的人儿觉得莫名的安心。 再坚持坚持,等到太子上位,他就带着月儿回北境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再也不回京都来。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周稚京彻底睡了过去。 缩在他怀里的江浸月小心翼翼的挪了挪手脚,轻轻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蹑手蹑脚的起身,生怕碰醒了周稚京。 她坐在床边,仔细的端详着床上的男人,剑眉星目,虽有一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庞却充满了阳刚之气。 他平日里讲话的样子很好看,欺负她的时候很好看,开怀大笑的时候很好看,现在这般沉沉睡着的样子也很好看。 手指眷恋的在他的眉眼间轻抚着,眼眶酸涩的要命。 大约是沉溺在福窝里太久,江浸月的心也跟着痛苦起来。 看着熟睡中的周稚京,江浸月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我就是钟离浸。” 她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周稚京知道她真实身份时的样子,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无法面对。 一滴眼泪落在周稚京的左眼上,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喃喃的叫了声:蓁蓁。 然后便翻身又睡了过去。 蓁蓁,钟离浸的小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有人喊这个名字了。 是啊,能配的上周稚京的应该是钟离家那个傲娇又明媚的钟离浸,而不是她江浸月。 她江浸月是五爷刻意留在周稚京身边的细作,从头到尾她就像是一个肮脏的骗局,这样的她配不上这么重的情谊。 再坐下去她怕自己会心软,擦干了眼泪,江浸月下了决心,坐在桌子前面取出了笔墨。 这次江浸月没有再敷衍了事,洋洋洒洒的一整段簪花小楷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周稚京,江浸月揣着那迷信朝后花园走去,那只惹人生厌的红隼早就在候着她了。 第78章 谈个条件 “夫人!” 看着红隼飞走的江浸月猛地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里衣。 她惊慌着回头,看见舒望哭丧着的脸。 还好,还好。 江浸月拍着胸口,嗔怪道:“你这丫头!吓我一跳!” 舒望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哭腔:“夫人,你怎么送了那么长的信,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 往日里,江浸月送出去敷衍了事的迷信简短的让人无语,这次却这么厚,舒望光是看着都心惊。 “舒望,宫中要生变了,整个京都都会大乱,这样的机会我等不来第二次了。” 江浸月没有否认,她知道就算她否认,舒望也不会相信。 “将军待夫人很好。” “是,所以我这样的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更不应该留在他身边,那样只会害了他。” 无论是江浸月还是舒望她们心里都清楚,五爷的势力或许凌驾在周稚京之上。 放眼整个大晟,能凌驾在周稚京之上的人寥寥而已,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开罪的起的。 她原先是想着杀了五爷一劳永逸,可如今京都大乱的好机会就再眼前,另一条逃跑的路看起来成功率会更高些。 傻子都会选逃跑吧? 逃离五爷的掌控是江浸月一直以来的愿望,这么多年舒望看着她为了这个愿望付出了许多。 如今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舒望就算是心里再不愿,也无法做出阻拦她的事。 宫里那位虽然缓住了一口气儿,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无非是靠着各种万年人参强行吊着那条命而已。 周稚京越发忙的不可开交。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江浸月刚进府的时候,每日醒来她只能通过身旁是否有人睡过的痕迹判断周稚京昨夜回来没有。 她已经连着许多日没有见到他了。 这样也好,江浸月抽出空来也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事情。 东宫,太子书房。 “稚京,这种话不可开玩笑!” 太子李敬背着手站在书桌前,眼里的的寒冰似是能杀人一般:“这消息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江浸月的名字断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来,周稚京只道:“有人传了密信给我,我知道传信者是何人,太子放心,臣查过了,夷月族近年来确实训练了一只私军,他们在京都的暗点也已经被我的人秘密监视了。” 书桌上,是景阳王偷偷与夷月族人联系的证据。 无论是太子还是周稚京都觉得后背一凉,谁也没想到整个晟朝最有名的闲散王爷竟然不知何时生出了逆反之心。 沉默了许久,太子没有再追究这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他拍了拍周稚京的肩膀:“稚京,辛苦了!” “都是臣应当做的。”周稚京欲言又止的看着太子。 “怎么?有话要说?”太子看出他的犹豫:“咱们之间,你有话直说。” 周稚京犹豫了一下:“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得偿所愿,我自请返回北境为殿下守疆扩土,还望殿下到时能成全。” 太子瞧着他,半天都没出身。 周稚京就抱着双拳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太子一时不发话,他就得一时这么端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子仿佛在看他究竟能撑多久似的,一直不肯说话,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就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双臂不自觉的打着颤儿,周稚京也依旧咬牙坚持着。 看着他衣服前襟被汗水浸湿。 终究还是太子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抄起桌子上的狼毫,不留情面的砸在周稚京月白色的衣衫上,溅起的墨点子像是无声的巴掌。 “稚京,你这是在威胁吾?怎么?连你也要来跟吾谈条件了吗?!” 太子如今的羽翼渐渐丰满,生起气来已然有了隐隐的天子威严。 “你与吾是幼时的情谊,吾一直拿你当兄弟!” “殿下!”周稚京的冷汗控制不住的留下来,他赶忙打断太子的话:“臣永远是殿下手里的刀,只要殿下需要臣永远会出现在殿下身边,只是以殿下的才能,到时候臣一介武将回北境才能更好的为殿下守住大晟。” “呵!”太子冷笑一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深深弯着腰的周稚京,眼里只有身为未来天子的冷漠与猜疑,并无他口中半分幼时的情谊。 “稚京啊,连你都学会说谎了!”太子像是瞬间换了张脸,他扶起周稚京,语气里带了朋友间的调侃:“你所求,该不会是为了你家里那位心肝儿吧?” 不亏是未来的储君,纵使周稚京极力隐瞒却还是被太子给看穿了。 他思量过了,在京都江浸月要受人掣肘,只有回了北境,在那里他有信心没人再能伤她半分。 “还请殿下成全。” “吾若是不肯呢?”太子死死的盯着他,像是看着猎物的鹰鹫。 “若实在不可,臣只能辞官。”周稚京抬眸对上太子的眼睛,坚定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那夫人瞧着柔柔弱弱还真就将你吃的死死的,行!吾若是再不同意,岂不是显得吾不近人情了?” 太子忽的放开钳制他的手,仰头哈哈哈大笑着:“景阳王的事你做的很好,切勿声张不要引起他的怀疑,若是事态失控,吾准许你先斩后奏。” 那话语间的寒意周稚京再熟悉不过,太子每次收拾背叛他的人时,都如现在这般一模一样。 “景阳王,毕竟是亲王,也是殿下的皇叔……” 斩杀亲王,这可是会诛九族的大罪,虽然周稚京根本不在乎他那所剩无几的九族,可他担心江浸月。 “怎么?这世间也会有稚京害怕的事情?”太子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带着储君扳指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那情报上,太子的声音森然:“吾的王叔,可是在做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啊……” 周稚京知道自己再无回绝的可能。 亲王就亲王,若是能换的他日后与月儿去北境厮守终身,就算是景阳王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臣,一定帮殿下达成所愿!” 第79章 想我了吗 陛下身体欠佳的事闹得京都人人胆战心惊,各方各派虽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但明面上都在耐心的官网。 太子稳坐东宫,手握监国大权,自然是能坐的住的,反观景阳王那边,情况便有些不容乐观了。 “月儿。” 周稚京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张请柬,上面银色绣竹林的款式正是景阳王府独一无二的标志。 “那是什么?”江浸月的眼神落在那请柬上。 周稚京:“景阳王嫡长子的生辰,邀群臣前去。” 自然的抬手接过,江浸月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 她略略扫了一眼:“如今宫中那位病重,景阳王竟然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的儿子办生辰宴?他脑子是不是又点毛病?” 周稚京被她的毫不掩饰逗笑,点在那张请柬上:“若是之前,说不定我还真觉得是景阳王脑子有问题,可现在看来他的脑子可比京都大多数人的都好使。” “比将军的还好使?”江浸月抬着头瞧他,眼里含满了笑意。 “还敢拿我寻开心了?看来最近太纵着你了!”周稚京吓唬小孩似的瞪着她,完全就是只纸糊的老虎。 “那将军可想好带什么贺礼了吗?”江浸月皱了皱鼻子,眼睛一转赶紧转移了话题,像只精怪的小狐狸。 “府上库房的钥匙不是在你那嘛,月儿你去替我挑一件可好?” 他随手将那请柬扔回桌面,轻飘又随意似是根本不在意。 转头目光就停在了窗边矮几上放着的衣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采芥斋新做的?” 江浸月将那请柬不动声色的收好:“嗯,今日刚送来的,将军瞧瞧可喜欢吗?” 衣服是男女各一套为一组叠着放在一起的,看着这一对儿一对儿的衣服,周稚京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不亏是京都最有名的制衣坊,瞧着是比别处做的更精美些。” 周稚京的手落在一套月白色上绣合欢花暗纹的,这一套虽也是月白色为主色,却添了些水蓝色做封边,在一众衣物中显得格外出尘飘逸。 “我也最喜欢这套。”江浸月凑过去拿起衣服在他身上边比量边说:“这水蓝色用的甚妙,清透极了。” “不错!很不错!”周稚京越看越喜欢,扬声喊道:“舒望!去多拿些赏钱送到采芥斋去,就说这次的衣服周府很满意。” 得意的样子像是只有年节时才能穿新衣服的穷苦人家似的。 往日石头一样冷硬的眉眼弯弯俏俏的,口中还哼着小曲儿,嘴里还不停的嘟囔:“不错不错,往后这衣服也得这么做,这多好啊,成双成对的!” 江浸月正给他比量衣服呢,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被他打横了抱起。 “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江浸月的双手紧紧的搂在周稚京的脖子上。 带着愠怒的眼眸抬起,对上的确实一双开心的快要溢出来的眼睛。 他的开心甚至多到满出来了。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江浸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周稚京一边笑,一边抱着她转圈,满屋子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站在门口的周铎也跟着弯了眼睛,他认识的将军像是一块儿没有感情的石头,现在这石头竟然被捂化了,也开始变得有人气儿起来了,他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 “将军!将军!”江浸月用力攀在周稚京的肩膀上:“快放我下来,头有些晕了。” “衣服而已,将军怎么这般高兴?孩子似的。”江浸月被转的晕乎乎的,腿上一软倒在周稚京怀里,她皱着眉头实在有些不懂。 周稚京拥着她,极尽温柔的声音包裹着:“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去东宫宴会的那一次?” 东宫宴会?江浸月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 “我第一次带你去参加东宫宴会的时候,月儿没注意,那时太子与太子妃的衣服就是成套搭配的,当时我便觉得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好看极了,那身衣服仿佛就是无声的宣告。” 每每回想起那时的画面,周稚京都觉得羡慕极了。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江浸月的心滞的连呼吸都疼,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周稚京就已经动心了。 “好!”她强忍着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反手环住周稚京的腰身回应着他的拥抱:“将军喜欢,那月儿也陪着将军那样穿。” 热烈又真诚的爱意让人无法拒绝,就算江浸月强行装盲,那汹涌的爱意依然灼的她浑身发烫。 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周稚京还以为她是害羞了,眼睛一转,手不老实的扯着衣摆往里游走。 一本正经道:“月儿,你现在这衣服不好看,我帮你换下来吧。” “还没到就寝的时间呢!”江浸月往外推他,她那两条细胳膊哪里是周稚京这种连年征战的人的对手。 那两下子推得就,就跟刚出生的小奶猫挠痒痒似的。 “最近忙了些,有些忽视你了,月儿,想我没有?”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此想非彼想。 “将军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将规矩了!夕阳还没完全消散呢!” 细白的手指指向窗外,绯红绯红一片,让人浑身都充满了暖意。 “夕阳可没有月儿的脸红。” 周稚京的双手在那柔软之处来回的徘徊。 “将,将军”江浸月脸上的潮红在夕阳的映衬下娇嫩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这种事儿上,江浸月向来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她偏过头去,咬着嘴唇,声音娇媚的轻哼:“窗户!关窗!” 现在这种时候,周稚京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她,带着薄茧的手掌依旧在那娇嫩的皮肤上摩挲着。 他索性抬脚随便踢了两个物件儿,用巧劲儿关上了窗子。 隔绝了屋外的声音,让人匪想连篇的呼吸声越发的清晰,周稚京埋下头在她的脖颈间亲吻着,身下的人儿招架不住,软的像一滩水似的。 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周稚京拖住她向后仰去的头,带着炙热堵住她微张的口,将那旖旎的声音封印在二人的唇齿间。 第80章 想去就去 怕她仰着头难受,周稚京将她放在了桌子上,那细白娇嫩的身子底下垫着的是采芥斋新送来的衣服。 今日的周稚京仿佛心情格外的好,动作比平日温柔了不少,却也磨人了不少。 情到浓时,他强行捏住江浸月的下巴,逼着她正眼看着正对面的铜镜。 镜子里莲藕一般的长腿像是浮木似的紧紧勾在周稚京腰间,窗外的梨树叶子都落了下来,江浸月用力咬着嘴唇,让娇哼声止在喘息之间。 约一炷香的时间,周稚京惹得她满脸泪水,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排牙印,这才堪堪肯作罢。 瞧着满屋子扯得到处是的衣服,江浸月羞的把脸埋在被子里,鸵鸟似的不肯理人。 周稚京浑身清爽的叫了水,才不紧不慢的哄她:“月儿,水来了,乖,听话,快去。” 被子缩成一团的小人不肯吭声,只转了个身儿背对着她。 羞死人了! 她才不会承认她现在两条腿都在发抖,根本没法下床。 “真生气了?”周稚京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乖,生气也得洗,不许闹,你若是再闹,我可帮你洗了啊!” 温柔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威胁。 “不要!”气哼哼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鼓鼓囊囊的被子四面八方毫无章法的踢蹬着,挣扎了半晌儿,那气鼓鼓的小脑袋才露了出来。 她跪坐在床上,没好气的瞪着周稚京。 瞧她这模样儿,周稚京更喜欢了,低头在她鼓鼓囊囊的小脸蛋上又亲了一口,一只手在那浑圆的臀上拍了一下:“乖!听话!” 江浸月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半晌伸出两条胳膊来,软软糯糯道:“抱!” 或许是太累了,她洗着洗着,脑袋一歪在浴桶里睡着了。 这一觉是近几日以来睡得最好的,昏昏沉沉的一觉到天亮,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周稚京早就上朝去了。 “舒望!”江浸月强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做起来,手摁在那止不住发抖的两条腿上。 心里没忍住,又把周稚京给骂了一遍。 “夫人醒了?”舒望闻声进来,她端着水盆,面色跟以往没什么区别,却在进来后第一时间关上了房门。 江浸月坐在床上一愣,眉头一皱,用眼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生怕隔墙有耳,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夫人您不用不好意,将军疼惜夫人,早就跟奴婢们早早的嘱咐过了。”舒望高声道。 手里却将一个纸条递给了江浸月。 江浸月接过纸条,上面隐隐传来的香气正是景阳王妃身上的味道:这月初七月亮着实不错,还请夫人到府一叙。 这月初七? 江浸月觉得这时间莫名的有些熟悉。 顾不得腿上的酸软,她踉跄着起床,在一堆衣服里扒拉着昨日周稚京带回来的那张请柬。 终于在窗边矮几的下面,她找到了那封绣着银竹的请柬。 打开来看,时间正是这月初七。 江浸月看着手里的两份请柬陷入了沉思。 看来,得想个办法让周稚京带自己一起去了。 “夫人,您真的要帮景阳王妃吗?”舒望用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她总觉得这景阳王妃就像是个被隐藏的陷阱,一但掉进去便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火折子舔舐着那张带着景阳王妃气味的纸,直到最后一抹灰烬消散,江浸月才缓缓道:“去帮我查查京都最近有没有世家办宴席。” …… 正值秋分,这时节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带着凉意的风吹在人身上很是惬意,有能耐的世家多半会借着这好时候为晚辈们办些马球会讨个乐子。 周稚京回来的晚,刚一进院门就看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夫人还没睡吗?” 守夜的侍女摇了摇头:“夫人今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心情不好?”周稚京一愣:“府里的那些女人不是都遣散了吗?还有谁能惹夫人不快?” 侍女继续摇头:“奴也不知道。” 心情不好?周稚京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推门进去。 咯吱,门推开的那一瞬间,江浸月哗啦一声从桌子里头站起来,将桌子上的纸蹂躏的乱七八糟的。 “藏什么呢?”周稚京解开脖子处那颗禁锢人的扣子,像是抓住小白兔的猎人似的。 “没什么!真没什么!” 一边说,江浸月背在身后的手一边用力,纸张搓揉的声音自然不会逃过周稚京的耳朵。 他站定在她面前,伸出手来勾了勾:“给我瞧瞧,不然罚你明天下不来床。” !!江浸月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刻把藏在身后的话一股脑的塞进他手里。 将那团皱皱巴巴的纸打开,周稚京拧着眉头认真仔细的瞧了半天才看明白:这画的是骑马。 “想骑马了?”周稚京有些意外:“我们小月儿不害怕骑马了??” 上次她跟白雪一起吱哇乱叫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起了想骑马的心思。 江浸月眼神苦涩的落在周稚京手上的画上,撇了撇嘴,委屈的眼神颤颤巍巍的,像是在告状,又像是在怪自己没用:“没有,我随便画着玩的。” 随便画着玩?周稚京才不信。 周稚京将那画一收,笑眯眯的看着她:“这有何难?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就带你去西郊,难不成你还在害怕白雪?“ “才不是!”江浸月低下头,不断的搓捏着衣袖。 周稚京背着手看着她那别扭的样子,还以为是小姑娘家好面子:“舒望!你说!夫人为何不高兴啊?是不是想骑马了?” “是,也不是。”舒望赶紧解释道:“听闻伯爵府程家过几日要举办一场马球赛,彩头是一副用羊脂白玉做成的赌具,夫人过去最喜欢那些玩意儿了……” “没有!”江浸月别扭的打断:“我不喜欢什么赌具,别说这些让将军为难的话。” 见她委屈又不肯说的样子,周稚京多半也猜到了她不高兴原因。 他手一背,将军的威严瞬间立了起来,声音都浑厚了几分:“想去便去,有我在谁也不能说你半分。” 第81章 梨花玉佩 周稚京是如今朝廷上的新贵,表面上就连太子都要礼重三分,更何况一个区区的伯爵府。 程公听到周小将军要来参加自家的马球会恨不得提前三天就开始沐浴斋戒,巴望着能借此机会攀附上周家。 程家大娘子却很不易为宜,让江浸月这等贱民出身的来自家宴会,那简直就像是生吞了苍蝇似的。 原本她是抵死也不愿意的,后来被程公训斥了一番才勉强同意。 据说,马球会的彩头是一枚玉佩。 周稚京问:“想要吗?” “我都不知道那玉佩长什么样子呢。”江浸月敷衍的笑笑,心思都在那景阳王妃的身上。 这几日周稚京要去程家马球会的事儿传的满京都没有不知道的,想来……景阳王妃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在想什么?”似是察觉到江浸月的心不在焉,周稚京凑得她更近了些,双手紧紧的牵在一起:“紧张了?别怕,有我陪你。” 有我陪你 这四个字仿佛是什么神奇的定心丸一样,每次周稚京说完,江浸月就真的没有那么焦虑了。 今日的周稚京一身骑射服,头发高高的束着,仿佛北境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他一出场,站在哪里,人群的焦点就在哪里。 “周小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程公看见周稚京就像猫看见耗子,两眼直放光。 周稚京微微欠了欠身,与江浸月并肩而立:“我家夫人在府上闷坏了,听说程大人家的马球会是京都里顶热闹的,便也想来凑个热闹!” 程公这才把眼神挪到江浸月身上,他呵呵笑了两声:“是夫人考虑不周,下回这种事儿啊老程一定第一个通知周夫人!” 程家的马球会没那么多讲究,在场边观赛的时候允许男女同坐。 周稚京走哪儿都带着他的小娇妻,像个挂件儿似的别在腰间。 “那狐狸精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程夫人根本没请她,是她自己厚着脸皮跟着周将军来的、” “啧啧,瞧瞧人家,容貌虽不是顶美的,但那身材也确实能让人血脉喷张,周将军在北境苦了十几年了,也怪不得会被她迷了心窍。” 那些鄙夷的眼神,和正正好好刚巧能传进她耳朵里的话并没有让江浸月的脸色有什么变化。 她没空搭理那些无聊的贵女们。 景阳王妃……怎么没有来? 难不成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没空等她多想,场地中央程家小厮的声音传来,旁边那个杨柳般的婢女手上展示的正是今日最贵重的彩头——一块灰紫和田梨花玉佩。 那梨花玉佩通体泛着油润的紫色,颜色温润的像个谦谦公子。 周稚京和江浸月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瞬间收紧。 ——那是蓁蓁的东西? ——那是阿爷送我的玉佩? “月儿,你可喜欢那玉佩?”周稚京的声音忍不住颤抖着,他回头望向江浸月的眼神里带着晶莹的泪光。 钟离家的东西不是都被销毁了吗? 当年周稚京亲眼看着那场妄想抹去钟离家存在的一切痕迹的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烧的整个扬州上空的阴沉沉的一片。 到现在,经历过钟离之乱的扬州人都还能记得,那几日的扬州是怎样的乌云蔽日,就连下的雨都是污泞的。 “将军,您捏疼我了。”江浸月强忍着心中的翻腾,这一刻她知道,周稚京也认出那玉佩来了。 若是她现在点头,周稚京能立刻冲到马球场上。 他身上实在北境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本事,真认真起来在座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那玉佩背后是皇室逆鳞钟离家,斩草要除根的钟离家。 虽然那枚玉佩一直在小钟离浸的手中外人很少见过,可万一呢…… 周稚京冒不起这样的险。 尽管心都要碎了,可江浸月还是摇了摇头:“将军,我不喜欢。” 周稚京有些极了,他半侧过身来,语速都比平常快了半分:“为何?那玉佩与你门前的梨树甚是相配,月儿你为何不……” “稚京兄!” 周稚京的话被忠邕候家的世子韩靖给打断了,那韩靖小周稚京三岁,却也是同他一起跟在太子屁股后面一起长大的。 “阿靖?!”周稚京有些意外。 “稚京兄你真来啦?自从你当上大将军我也再没和兄长一起打过马球了,正巧,我瞧着今日那彩头正配兄长,不如兄长下场陪小弟玩个痛快?” 周稚京本想一口答应,又怕表现的太兴奋会被江浸月瞧出端倪,便强忍着上扬的嘴角,回头无声的询问江浸月的意见。 江浸月端起眼前的茶碗子,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偏生那韩靖像是个没头脑的傻小子,浑长了一身的腱子肉,那眼睛愣是没瞧出来江浸月脸色不佳。 他嘿嘿的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浑厚如寺庙里的更鈡:“嫂子,就放兄长来陪我打一局吧,我保证就一局,打完就还给你,行是不行?” 韩靖的话惹得周围笑声一片,若是再不让去,仿佛真显得她心眼儿小爱扒着男人似的。 看了眼那高悬在半空中梨花玉佩,江浸月就算心中再不愿意也点了点头:“将军,注意安全。” 周稚京的眉眼一下子弯了下来,他笑眯眯的拍了拍江浸月的肩膀:“月儿还从没见过我大马球吧?今日便让你好好瞧瞧。” 说着他单手撑在石阶处,直接从几丈高的坐台上翻身跳了下来,灵巧的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每一丝衣角都在叫嚣着快乐。 周稚京双眼仿佛燃起熊熊火焰,他手指那莲花玉佩的方向,少年将军能划破利空的声音响彻整个马场:“今日这彩头!我周稚京要定了!” 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儿几乎让人看见了他在北境时的模样儿,今夜过后,只怕有更加的世家贵女会惦记上咱们这位年轻有为又帅气逼人的小将军。 他越是兴冲冲的,江浸月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这玉佩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她不信这是巧合。 第82章 彩头 完整的一场马球分为上下两场,江浸月并看不懂,只能通过身旁之人的欢呼和记分牌来判断输赢。 周稚京究竟进了几个球她没仔细数,满脑子想的都是景阳王妃怎么还不来。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上半场都打完了,她也没见到景阳王妃一丝衣角。 “周夫人是在等我吗?” 同之前一样,声在人先,味在声先。 那熟悉的味道蹿到鼻尖,茶杯旁,江浸月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人终于来了。 景阳王妃倒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江浸月旁边的位置上,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嗯,上好的雨前龙井,这雨前龙井呀还是扬州的好喝。”景阳王妃在说到扬州二字的时候,眼睛悄悄的瞥向江浸月观察着她的反应。 将茶杯中的浮沫处理干净,看着杯中碧绿色的茶汤,江浸月微笑道:“毕得是今年头一茬,还得是主茶芽尖尖上的那一捧才最好喝,只可惜就算是将军也只得了这么一点儿罢了。” “怎么?周府太安逸了,舍不得从那福窝中出来?”景阳王妃的眼神落在场下的周稚京身上。 修长的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高举着马球杆。 别说在场的,就算上整个大晟朝,能有他这般英姿的也寥寥数人而已。 “你会为了这样的人沉迷我也能理解,只不过你猜猜他若是知道真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到时候妹妹你又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他身边自处?” 景阳王妃的每一个字都直戳江浸月的肺管子。 她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景阳王妃:“王妃,我劝您别惹急了我,不然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景阳王妃也来了兴致,仔细的瞧着江浸月眼底的阴鸷,很是满意:“我就知道你是个疯子,不然你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有要求!”江浸月的声音压得越发的低。 景阳王妃道:“事成之后,我保证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人从我嘴里听到钟离浸这三个字。” “不。”江浸月摇了摇头:“我给你一栋房子的地址,你去查这房子真正的主人是谁,你先找到人,我自会答应你的条件。” 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有点皱的纸条,放在桌子上给,被茶壶压住。 层层水波纹荡漾着,太阳下,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 看清上面的地址,景阳王妃有些诧异:“那边不都是寻常百姓家吗?” 场上一片欢呼,江浸月抬眸看去。 周稚京又进球了,看来今日这玉佩他是非得到不可了! 江浸月脸上挂着笑,眼光追随着周稚京的脚步,又掏出了个小药瓶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若是王妃能助我找到此人,那景阳王就会死在这东西下,若是找不到,解药我自会双手奉上,到时候还会好好跟景阳王说说王妃的念头。” 威胁人嘛,江浸月最会了。 在玲珑苑里这么多年,在就学会了那软硬兼施的一套,她装起来,这位夷月族的小公主可不是她的对手。 果不其然,景阳王妃对着那白瓷的小药罐动心了,她连药带地址一起手下。 “王妃可要尽快哦,如果是我先查到的话,很抱歉,咱们的约定将会作废。” 恩威并施,也是玲珑苑里学来的,如今正好都用在景阳王妃的身上了、 “好!”景阳王妃点了点头:“周夫人安心回家等我的信儿吧。” 江浸月将倒好的茶递给她。 景阳王妃笑的爽快,她接过来一饮而尽:“合作愉快。” 是啊,合作愉快。 若景阳王真死了,或许也算是帮了周稚京与太子一党。 咣—— 胜利的锣钟被敲响,没有丝毫意外,周稚京成功取得了今日的彩头。 他兴冲冲的拿着那梨花玉佩,贴在心口处宛若珍宝。 按照规矩,这一场的赢家将准备下一场的彩头。 不等周稚京开口,江浸月便从坐台上起身,高声道:“我听说今日马球会的彩头原本是一套羊脂白玉的赌具,可有这么回事吗?” 程夫人翻了个白眼儿,强忍着烦闷解释道:“原本是一套羊脂白玉的赌具,可这赌具究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觉得不好,便临时给换了。” 周稚京的面色微微僵住,他刚才满心满眼都是那梨花玉佩,将原本来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本将军倒是觉得都是取乐,便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倒是从来没见过羊脂白玉做的赌具,可否请程公与程夫人让我与夫人一睹真容啊?” 程公一向喜爱这些玉摆件,今日拿出那梨花玉佩来已经是心头上割血了,如今周稚京又打起这羊脂白赌具的事儿,他心疼的都快跳脚了。 “哎,哎其实是这套赌具今日早晨不小心被府上的丫鬟给碰坏了,实在是不易展出,再说了这马场的规矩,彩头得由上一把的赢家出。” 周稚京本想再争取一二,江浸月却没了耐心:“既然程公的赌具不行,那诸位不妨看看我这件当彩头行是不行?” 说着,江浸月从怀里掏出了留个拇指一般大小的骰子,那骰子在阳光下呈现刺眼的骨白色,每一个上都精细的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上古神兽。 就凭这做工,单拿出一个来就已经是价值连城了,而江浸月这一口气居然直接拿出来了六个。 豪气! 果然豪气! “呦还是象牙的呢!好料子啊,周夫人真是割爱了!” 程公看着这六个象牙骰子,心里止不住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刚才私下拿那羊脂白玉的同她换了多好。 这六个的做功,只能用巧夺天宫这个词儿来形容了。 这样的宝贝,江浸月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做彩头挂了上去。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挂在半空中的骰子显示的是六个六点。 希望该明白的人能够看明这骰子的意义,风扬起江浸月的长发,周稚京与她并肩而立,他看着那陌生的彩头,又摸了摸怀里的梨花玉佩,酸涩瞬间蔓延。 第83章 嫉妒自己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怀里的梨花玉佩有些隐隐发烫,周稚京思付着该如何开口解释。 江浸月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依旧是一副笑脸,只是这微笑像是挂在她脸上的一张面具,空有外表没有灵魂。 就如同她刚进周府的时候一模一样。 定是生气了。 “月儿,我……” “许是从没参加过马球会,今日有些兴奋,这会子眼皮子沉的很,将军月儿要先眯一会儿啦,到了府上记得叫我。” 周稚京刚开口,就被江浸月给打断了,她笑嘻嘻的一脸娇憨,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真困得不行了。 “月儿,你听我说……” 周稚京还想解释,江浸月已经闭上了眼睛,头一歪靠着车厢,全然一副睡着了样子。 那双灵动的眼睛紧闭着,嘴唇紧抿着,坏心情一览无余的写在脸上。 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见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周稚京又换了话题,半带讨好半带试探道:“月儿,你那副骰子我怎的从来没见过?还真是精美,就这么给他们添了彩头未免有些可惜了。” 她将那彩头挂上之后,并不关心那场马球的输赢,仿佛她的目的就是将那东西挂上而已。 唰的一下,鸦羽般的睫毛微颤,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将军在试探我吗?” 不过是一副骰子罢了,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周稚京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弱无骨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衬的更加娇小,他有些愧疚的在这双手婆娑着:“月儿,我并不是故意忘了那套羊脂白玉的事儿,我就是突然看见那梨花玉佩了,那玉佩……” “将军好像很喜欢那玉佩?” 江浸月又闭上眼睛,周稚京敏锐又聪明,她生怕被看出破绽。 纠结了一会儿,周稚京还是打算说实话,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带着遗憾和难过:“那梨花玉佩,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之物,所以我实在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我当时看见那梨花玉佩脑子一热就什么都忘了。” 故人这两个字格外的刺耳。 江浸月苦笑了一下:“有多重要?” 周稚京的声音越发沉重,握着的手也僵住了:“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正妻之位,也是留给这位重要的故人的吗?” 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儿,紧闭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委屈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是,月儿,我不想骗你。” 握在一起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周稚京艰难的补充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那位对我很重要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双头刃精准的捅进了两个人的心窝子里。 活着的江浸月永远也比不上“死”了的钟离浸。 泪水决堤的那个瞬间,江浸月几乎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自己嫉妒自己,可她又控制不住这莫名的情绪,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崩溃极了。 好在驾车的周铎感受到二人微妙的氛围,一路上车赶得极快,在马车停在周府门口的那一瞬间,江浸月一把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 她说:“别跟着我。” 周稚京正要去追,却猛然间瞥见门口太子的人,东宫那边有情况。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事儿都赶到一块儿来了?! 暗淡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江浸月消失的地方:“周铎,让周呈来陪着夫人,陪她说说话解解闷,顺便……帮我看着夫人。” “周呈?”周铎一愣:“小呈在西郊带兵,确定让他过来吗?” 眼下是暗流涌动,练兵之事一日不可耽搁,现在这个时候让小呈过来周铎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让小呈过来,我只相信他。” 说罢,周稚京收回目光,转过身重新回到马车上:“去东宫。” 东宫太子书房内。 “呦,来的这么快?”太子搁下笔墨,瞧着周稚京一乐:“没大打扰你和你夫人的马球会吧?” “明知打扰,太子还不是把臣给叫来了?”周稚京立在那儿,浑身的煞气挡也挡不住。 “吾听说你们二人好像闹不愉快了?”太子背着手瞥着他:“女人嘛,就得多让着点的。” “浸月想要的彩头我没帮她弄到,有些耍小孩子脾气而已,太子不如现在放我回去哄哄?” 这话说得三分真三分假,太子瞧着他也猜不出个准信儿来。 太子搭着周稚京的肩膀开怀笑道:“稚京啊,现在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吾这确实有点要紧的事儿,不过吾可以准你一件事!” 周稚京问:“什么事儿?” 太子大手一挥,在书房里指了一圈:“吾这东宫里的东西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你今日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回去哄你夫人就好。” “什么都行?”周稚京有些不敢相信。 太子点点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儿:“对!什么都行,你随便看随便选,吾一言九鼎。” “行!”周稚京也就不再客气:“臣替夫人讨要江南箭冢给太子做的那套袖箭!” 那套袖箭及其精妙,体型较小,绑在手腕上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操作简单,就算是没有武艺功底的普通人只要稍加训练也能运用自如。 太子怔了一秒,可刚才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就算再肉疼也没法往回收了。 “行!要不说你小子是领兵打仗的料!果然够狠得啊!”太子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从手腕上将那副几乎不离身的袖箭给拆了下来。 咣,他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扔:“你的了,拿走吧。” “还有配套的配件。”周稚京利索的将东西收进怀中:“剩下的太子可别忘了。” “行!吾这就让人去给你找!” 太子只觉得脑仁儿都疼得快跳出来了。 心满意足的收了东西,周稚京才不紧不慢道:“太子殿下如此火急火燎的找我究竟何事啊?” 第84章 夜不归宿 从东宫出来后,周稚京的脸色就难看的吓人。 “将军,咱们是回府吗?” 看他的转态周铎实在忧心。 周稚京摇了摇头,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块儿梨花玉佩,声音低沉着:“回军营。” “那夫人那边?”周铎额头上的冷汗都滴下来,将军已经许久没有在军营里过过夜了。 之前就算是再晚,他也会回去,可今日…… “我说回军营!”周稚京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怒气攻心,嗓子里漫上一丝腥甜。 不敢再劝,周铎调转马头,马车向军营驶去。 周稚京把自己关在营帐里,甚至赶走了周铎。 脚边横七竖八的歪着一堆空酒瓶子,他掏出怀里的梨花玉佩,清冷的月光照在温润的玉佩上折射出剔透的光。 怎么会? 怎么会? 太子的眼线查到景阳王手底下秘密培养的势力竟然在扬州,而且是在过去钟离家的地盘上,这些叛军的出现不仅证明了景阳王要造反的心思,更踩实了钟离家的罪名。 那污名像是焊丝在钟离家的脑袋上,更没法取下来了。 他不信,周稚京心里一万个不信。 他当即表示要亲自下一趟扬州,太子允了,勒令他无论结果如何,五日之内必须回来。 如今京都的形式瞬息万变,五日已经是太子看在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上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将军,您要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启程。” 周铎收拾好了包袱站在营帐门口。 啪,营帐里传来酒瓶破碎的声音。 周稚京喝光了最烈的酒,将那枚梨花玉佩仔细妥帖的贴身放好,掀开帘子接过包袱:“就跟夫人说太子这边临时有急事要办,五日之后,我再回来给她赔罪。” “依着夫人的性子……”周铎搓了搓手,“夫人怕是会生气,将军,您究竟去哪儿?我也好跟夫人有个交代。” 这主子们之间吵架,周铎心里实在是慌得很,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舒望又迁怒他,他多怨啊!窦娥都没他怨。 “夫人若是生气……”周稚京叹了口气,眼神却更加坚定:“等我回来,我一定亲自给夫人赔罪!” 马鞭高高的扬起,啪的一声用力抽在了马屁股上。 那是匹汗血战马,猛地一吃痛,扬起前蹄带起一阵尘土,像是燃起了一阵风暴。 在能看清的时候,人和马都已经消失的一点儿影子也没有了。 这下好了! 周铎看着那扬起的尘土,双手抱住脑袋:舒望又得骂他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江浸月屋里的灯却一直亮着。 望着那扇一点动静也没有的门,她实在躺不住了,索性起身,哗啦一声推开房门。 “夫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吓人一跳!” 穿着素白里衣,披头散发还满脸杀气的江浸月着实把守在门外的周呈给吓了一跳。 “将军呢?将军怎么还不回来?”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江浸月心里的怒气更胜。 吵了架了这个点儿居然还不回来! 果然!男人都是没长性的! 若是往日,她有一点儿不高兴周稚京都早就来哄她了,今日却隐有夜不归宿的架势,难不成是倦了、厌了? 周呈揉了揉眼睛,困得人都要仰过去了:“哦,刚才我哥回来了,传了消息,说是将军临时有事出门一趟,这几日都不在家,天儿不早了您快进去睡吧,明儿我还得回西郊练兵了,今日的耽搁了,明日可不能再耽搁了。” 行!很行! 江浸月简直快要气死了,她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气的要站起来了! 什么临时有事,她才不信! 红珏说了!这就是男人开始冷淡女人的借口! 回房间坐下,凉茶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自己吃自己的醋,这事儿听起来都荒谬! 江浸月心里乱成一团,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反正周稚京不在,江浸月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之后便回了小厨房的膳食。 她仰头冲着门口道:“舒望!今日陪我出去吃妙味楼!咱们去吃京都最好的酒楼!快进来给我打扮!” 屋檐下的舒望正因为将军夜不归宿的事儿迁怒周铎,周铎这倒霉孩子正乖乖挨骂,一听江浸月要出门,脸更垮的不行。 他赶紧跟着进屋去:“夫人,将军交代了,让我们一定保护好您,您要不还是在府上吃吧,您要是实在想吃,我差人去给您买回来成吗?实在不成我给您把妙味楼的厨子请到府上来,您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浸月摇了摇头,一个钗子扔出去掷在周铎脚下,颇有几分跋扈的意味:“今日谁都不许跟着我!谁敢扫兴我就教训谁!” 周铎一张脸直接皱成苦瓜,两边他是那边儿也得罪不起:“夫人要不您把我敲晕吧?这样我就不知道您出去的事儿了!” 敲晕对江浸月来说有些难度,可好巧不巧,她这里有些能把人给迷晕的药。 临走的时候,主仆俩还贴心的把晕倒的周铎挪到了榻上去。 “谢谢夫人,这样醒了身上不疼。” 吵架归吵架,舒望心里还是疼惜周铎的,在路上的时候还问了好几遍,确定那迷药对周铎的身体不会造成什么损害,才彻底的安下心来。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停在了妙味楼的门口,江浸月看着那金灿灿的牌匾,进门冲着小二道:“去,给我找间能看见整个京都风景的包间!” 大摇大摆。大张旗鼓,没有丝毫要避人耳目的样子,甚至恨不得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今日出来吃饭了才好。 反倒是舒望有些不自在,她小声的凑到江浸月旁边:“夫人,您若是心里有气您就冲我来,别自己憋着。” 这憋得性情都大变了!平日里根本不是这么跋扈的人,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真让将军给气糊涂了? 江浸月没回答她,只打了个暗语让舒望放心。 小二引着江浸月在大庭广众之下往那间最豪华的包间走去,层层的幔帐后面,隐隐有一个身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第85章 不干了 一袭腥色红衣,带着嚣张的眉眼,霸道的占据着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江浸月就像是一双开在极北之地的冰霜之花,凌冽的寒气冲破骄阳一般的艳丽,从容的坐下。 “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 那是那组象牙骰子就是刻意挂给红珏看的,上面传递消息的暗语只有她们二人才懂。 红珏面前已经摆着三个空酒坛子,面上泛起红晕,眼底却依旧清明。 似醉非醉的倒了碗酒递到江浸月的面前。 江浸月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爱这些。” “是啊!”红珏看着她,自嘲似的:“你自然不在意,从前你是玲珑苑裹着仙气儿的赌仙万人崇拜,如今你是将军府的侧夫人地位不凡,而我,从始至终不过是阴沟里的烂泥,我这种烂泥就爱这些!” “发什么疯?”江浸月一把躲过她手里的酒:“出什么事了吗?” 红珏看着她,苦涩从嘴角蔓延:“你让我去查的事,我查过了,这是最后一次,江浸月你自己去送死吧,我不干了。“ 她点了点桌上那张纸,推了过去。 五爷的后面是景阳王府。 红珏叹了口气:“你听到最近京都的风声了吗?景阳王似乎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闲散王爷。” 攥着那张纸的手有些微微出汗,江浸月将那纸条重新叠好,手指一勾送入雀跃着的火苗中。 直到指间的那一抹灰烬都消失不见了,她才堪堪开口:“景阳王妃找过我,说景阳王与夷月族有勾连。” 与外族勾连的事情着实震惊到了红珏,她目光似是要烧起来一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亲王与外祖勾结养兵,除了意在谋反之外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国丧之日,就是你我离开京都最好的时机。” 乱,才会生变。 江浸月和红珏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要想再寻一个比国丧还乱的时机,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会成功的。” 再知道景阳王和外族勾结的这一瞬间,红珏的心彻彻底底的死了。 “一个心在王位却不得不做小伏低忍了数十年的人圈养了我们,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反抗的了吗?” 一但失败,就是把命赔上 若是不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红珏自嘲似的笑了笑:“阿月,我不是你,我没有能豪赌的心态和勇气所以我只能做玲珑苑的老板娘,我赌不起,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之前帮你做的就当是敬大家伙多年情谊,往后,你自求多福吧。” 江浸月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红珏竟然是来拆伙的。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命开玩笑,虽然不愿意,她却也能理解。 坐在层层幔帐里,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 江浸月的手不自觉的伸手去抓那幔帐,这些虚无又缥缈的东西就像是困住她的京都城。 被囚者不应当规规矩矩挨罚,应当刺破幔帐冲出城区,自由才是对生命最诚挚的敬畏。 红珏走了,周稚京不知去向,江浸月几乎是落寞的回到府上。 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孤家寡人的含义。 “将军去哪了?” 这是江浸月第五遍问周呈了。 想起哥哥交代过的话,周呈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这三个字就像是能断山阻海,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的熄灭了。 终于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江浸月房间里的光终究还是熄灭了。 “夫人睡了?”舒望有些意外,不敢相信的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 “终于睡了,要不然的话我还真怕夫人的身体会熬垮呢!”周呈也跟着长舒了口气。 瞧他这终于放心了的模样儿逗得舒望一笑:“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的吗?竟然也会为夫人担心?” 周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儿:“你们女人就是矫情,我只是不像挨哥哥骂,也不想看到将军伤心罢了,若是夫人身体不适,那还不是将军受罪?” “呦!你年纪小小,看的倒是通透!”舒望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亏是你哥的弟弟!” “别弄我头发!”周呈护着头发跑开。 屋里,江浸月暂时适应了黑漆漆的环境,渐渐的能看见东西了。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沿上,脊背挺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那梨花玉佩的事情,别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忘记当时周稚京眼睛里的狂喜,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喜悦。 那种喜悦盛大的让人心疼,她作为江浸月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是谁,就算是五爷的种种手段也没有让她忘了她姓钟离。 钟离——这个大晟朝曾经最受文人敬仰的姓氏。 如今却像是躲在暗处不易见光的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偏偏周稚京是个傻子,他不仅要往前凑,还一心想着找机会给钟离家平反。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钟离浸,他心心念念的蓁蓁,那只怕到时的朝堂将又是血雨腥风。 幼时的祖父曾说过国家的安定是一切条件的基石,母亲临死之前也叮嘱过她不要复仇,只活的开心快乐就好,除了这些之外她更不希望周稚京为了她毁了现在的生活。 伤害会让复仇变得失去意义。 所以,她不想做满身责任的钟离浸,她想当向往自由的江浸月。 像是终于做了某种决定,江浸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她换了身玄色的衣服,从梳妆台下的暗盒处摸了个小盒子,揣进怀里,往外走去。 东宫,太子寝殿。 “回禀殿下,那周江氏便衣出府了。” 太子眼睛都没睁一下,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将周江氏给我请过来,让你手底下的人有礼貌一点。我在书房等她。” 此时的京都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东宫掌握着那张网的开关,猎人在夜半苏醒,等待许久的猎物掉进了陷阱里。 序幕终于要被拉开,太子甚至有些等不及了。 江浸月?还是钟离浸?你想用哪个身份来见吾呢? 第86章 东宫截杀 江浸月不会什么正统的武艺,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不入流手段。 她这种人,对杀意的感知是最灵的。 太子的人还没近身,江浸月的每一根汗毛就已经立起来了。 这条巷子就在将军府的旁边,有胆子在将军府边上截杀将军侧夫人的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谁?!” 江浸月的声音像是寒冰化成的箭矢,硬生生的破开黑雾笼罩的夜色,将对面之人的杀意划开了个口子。 “周夫人,许久不见啊!”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巷子的尽头传来。 江浸月顺着那声音望去,人还没瞧见,便先瞧见了那顶油亮油亮的拂尘。 尖锐的声音伴着做作的姿态,来人正是太子身边最得脸的太监。 “东宫?”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东宫的人。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与大人无关。” 面对江浸月的冷硬,那大太监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笑呵呵的越走越近,直走到跟江浸月相隔一臂的地方。 就算月光昏暗,江浸月已然能看见他脸上让人难以忽视的沟壑。 大太监笑起来呵呵呵的,身上有股子呛人的胭脂味儿:“周夫人可知道周大人现在在何处啊?” 一提周稚京的去向,江浸月更是来气,忍不住阴阳道:“总不能是在东宫吧?” “周大人,在扬州呢~”那大太监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在江浸月身边,凑着她的耳朵,用气声道:“扬州的钟离世家,周夫人可有听说过啊?” 与她猜的无异,能让周稚京这么义无反顾消失的人怕是只有钟离浸。 “我不知道!”江浸月想要离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 钟离浸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是吗?!”那大太监的声音越发尖锐:“夫人若是再走!我只怕将军的扬州之行会没那么顺利了,你也知道领兵打仗之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有个全乎的身体了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断了胳膊断了腿儿的,咱们周将军少年英雄,这多可惜呀?周夫人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儿发生吧?” 江浸月的脚步顿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将军同你的主子是盟友!残害盟友是东宫的待客之道吗?” “哈哈哈哈哈,”那大太监像是听到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仰头笑个不停:“奴的主子是君主,周夫人是不是昏了脑袋?想跟君主做盟友?要不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呀?” 这话说的没留丝毫情面,江浸月的眼睛缓缓闭上,这一转身她就只能是钟离浸再也做不回江浸月了。 东宫书房内。 太子随便披了件衣服躺在榻上半眯着。 “爷,人带到了。” “进来吧。” 这是江浸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未来的太子,气度果然非凡,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跪拜。 “吾该怎么称呼你才对啊?江浸月?还是钟离浸?” 太子睁眼看着眼前这个倔强至极的女人,面前的五官与回忆里的那张脸一点点的重合,并没有想象中的相像。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太子忍不住的感叹。 “太子倒是一直没变。”江浸月抬着头,直视着太子的眼睛。 既然走到了这里,那怕是全然没有用的了。 “蓁蓁,我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太子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小时候,那时候的皇子们都在暗暗较劲希望能娶到钟离家这个最得宠的嫡亲孙女。 谁若娶了她,就代表着有了全国文人的支持。 “太子哥哥会杀了蓁蓁吗?”江浸月看着他,宛如狡诈的蛇,语气绵柔,眼神里却装满了冰冷的算计。 “蓁蓁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回忆被打断,太子语气里的三分想念已经消散不见,“蓁蓁啊,你真该庆幸你是个女子。” 是个女子,便无法入朝为官。 是个女子,便没法为家族复仇。 是个女子,便不会构成威胁。 “是啊,”江浸月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故作迷张的玄色衣衫忍不住笑了,“我是个女子。” 太子试探道:“稚京的正妻之位……” “是留给钟离浸的。”江浸月的笑容更苦:“可我是江浸月,太子殿下放心,我这辈子都只是江浸月。” “蓁蓁,你身上留着的是钟离家的血,你这一辈子都是钟离浸。”太子捏起她的下巴,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蓁蓁,你留在周稚京身边一天,吾便一天不能安寝。” 两颊被捏的变形,江浸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最是知道什么时候后应当示弱。 太子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太子哥哥,就,就真的,不能给江浸月留一条活路吗?” 江浸月被掐住脖子,说话有些嘶哑:“太子哥哥,我求求你,放江浸月一条生路吧,让我活,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浪花儿一般的珍珠实时的滴落下来,砸在太子掐她的手臂上。 太子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因为窒息暴起的青筋,面前突然浮现了周稚京强硬要去扬州的样子。 若真是掐死了…… 想到这儿,太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光是想想周稚京变成疯批的样子头都痛的受不了。 留着! 留着或许以后还能钳制他。 “我可以不杀你!”太子猛地甩开她。 江浸月被强大的惯性一把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的撞击声。 “咳咳咳咳……”她捂住脖子拼了命的咳嗽。 “我可以不杀你,并不是因为你这个什么江浸月的鬼身份,是因为你是钟离浸,那个叫我太子哥哥的钟离浸,所以,蓁蓁啊,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永远留在这东宫之中,你可愿意?” 太子的声音阴鸷,他根本没有给江浸月选择的余地。 抵在江浸月脖子上的那把刀异常的锋利,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血流不止。 江浸月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敢拒绝,那把刀子下一秒就会贯穿她的心脏。 这架势,是要将自己留下来当人质了…… 第87章 你要害死他吗 “太子哥哥,放我活着,无论我在京都还是江南,只要我活着就能当太子哥哥在这宫墙之外的眼线,放了我,比杀了我更有好处。” 江浸月伸手握住那抵在她脖颈处的刀,精心养护的手掌毫不犹豫的嵌入那要命的刀刃中。 锋利的刀刃划开娇嫩的肌肤,血滴答滴答的顺着那纤细的手腕滴落在地上。 她从前,最是在乎这双手,连皮都不曾蹭破一点。 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太子李敬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语气耐心的像是在诱哄孩子似的:“蓁蓁,若你从没有招惹周稚京,吾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是你自己跑到了稚京面前,还成为了周府的侧夫人,你让吾还怎么敢放你走?” “他不知道!”江浸月仰着头,眼里死死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知道我就是钟离浸,我不会告诉他的,太子哥哥你信我!” “他是不知道,可景阳王妃知道啊,秘密一但被人知道,那就不再是秘密,你再他眼皮子底下,他知不知道是早晚的事。”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浸月,这一切到现在都像场梦似的:“灯下黑,这招也不是永远都好使,这不,吾抓到你了。” 若刚才心里还幻想,那现在江浸月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她浑身瘫软的跪坐在地上,疯狂的想着能逃命的法子,可每一条道路的尽头站着的都是太子。 见她不说话,太子索性也坐下来。 坐在地上,与江浸月并肩坐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太子的语气微微柔和了些:“蓁蓁,你别怪吾,吾这些年见过稚京疯狂的样子,若一但让他知道你还在人世,那他势必要闹出能捅破天的动静来,你和钟离家压在他心口多年,吾和大晟现在谁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无论太子说什么,江浸月都把下巴搁在腿上,抱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肯说。 周稚京为了你不惜与周老将军及整个周府翻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大权在握,为你钟离家平反,给你正名。 他身上的每一道刀伤都是为你受的,北境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是为你挨得,他愿意助我夺嫡也是因为与东宫做了场跟你有关的交易。 江浸月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没什么生气儿:“什么交易?” “他助我坐上那个位子,吾便允许他为钟离家翻案!” 太子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江浸月,这个东宫她是出不去了。 “囚在东宫,还不如让我死。” 江浸月动作缓慢的转头,她的心像是被一大盆水扑灭的火盆,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的机会就要断送在这了。 她不甘。 “蓁蓁!”太子像是小时候一样,宠溺的手掌抚在她的脑袋上:“说什么傻话呢,你是钟离浸,谁死,你都不能死。” 还留着血的手带着愤怒一把抓在太子的衣袍上,因用力而爆发出的鲜血一下子溅在他华贵的衣服上。 江浸月瞪着他,像只受伤后仍固执战斗的小兽。 知她不是个能轻易妥协的性子,太子并没急着比她做出选择:“你好好想想吧,吾最多还能给你两日的时间,两日之后,若你还是不能想通,那就别怪吾不顾往日情分了。” 说完,太子挣开她的禁锢,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仿佛又变成了幼时那个温和的太子哥哥:“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书房的门被关上,江浸月被拖进书房的密室里,那密室里一丝阳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拖她的人走路出发出冰甲摩擦的声音,那二人的手像是钳子一样,夹得她骨头缝都疼。 轰隆一声,密室的门被关上,江浸月的喘息声被无线放大。 手掌伤口处传来的痛感让她蜷缩在地上,冰冷的地板上只铺了一张用来防潮的草席,那草席又坚又硬,扎的她都有些疼。 没有吃食,每日只有一碗水。 她就这样在牢里不死不活的待着,连水也不肯喝一口,仿佛自己早就应该死在十三年前一般。 不知道带了多久,她只觉得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密室的门被缓缓打开,来人带着阳光一起进来。 暖和的阳光撒在江浸月的身上,她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而鸦羽一般的睫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本宫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江浸月的耳朵动了一下,来的竟然是太子妃,她有些意外。 太子妃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满头的珠翠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浸月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太子妃时还感叹过她的奢华与大气。 如今一个依旧尊贵,而她自己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本宫听人说你不喊饿,连水也不肯喝,是在求死吗?” 太子妃那镶着红宝石的纯金护甲敲在那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从前本宫见你,便觉得你身上有股子野火烧不尽的韧劲儿,原是本宫眼拙了。” 江浸月动了动,嘶哑的嗓子艰难出声:“娘娘不必再劝我了。” 太子妃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落寞与无奈:“本宫也不想来劝你,只是本宫这些年看着周小将军如此艰难,心中疼惜罢了。” “与他无关。” 只有说到周稚京的时候,那双暗淡的眼睛才微微有了些反应,浑浊的眼球缓慢的转着,仿佛是她与这世界仅剩的的联系。 “真是愚蠢!周小将军怎么会心悦你这个蠢货?!” 太子妃咣当一声将那水碗掷在一旁,碗破了,水流了一地。 见她还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死人模样儿,太子妃终于忍不了了:“你若是死了,这世间从此也不会再有周家了。” 江浸月的眼睛眨了眨,她不明白:“稚京,朝廷新贵!” “支撑周稚京这么多年的就是给你和钟离家平反,若让他知道你死在东宫,你不妨猜猜他会发什么样的疯?你觉得咱们的太子还能留他在身边吗?” 太子妃的话让江浸月一激灵,眼前立刻浮现出太子那双冰冷的眼睛。 与为君者作对的下场她已经感受过一次了,君子之怒血流成河…… “周小将军待你很好,你真的要害死他吗?” 第88章 选他 以江浸月的命相要挟,她不怕,再次被囚禁她宁愿选择去死。 可周稚京不行,周稚京什么都没做错,仕途一片光明,是整个大晟朝最有前途的少年将军。 一想到那个在马背上肆意的人会死于权谋之下,江浸月的心忍不住的痛起来。 还没结痂的手用力的摁住心口,伤口裂开,江浸月胸口的衣服被染上大量的血迹。 “水!” 嘶哑的声音难听的要命,可不知为何,这关头她想起周稚京来,若是他在的话一定会闭着她喝各种养嗓子的汤水,还会抱着她哄她怕她生气。 当日当街拦车的时候,江浸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周稚京放弃做梦都渴望的自由。 “还知道要水就好!”太子妃满意的站起身,对着身边的止夏吩咐道:“带江姑娘去我那儿,好好洗个澡,你瞧瞧好好地姑娘这都没个人样了!” 走出密室的时候,阳光刺的江浸月眼泪留下来,往日那双灵动又娇媚的眼睛空洞的有些可怕。 她终于愿意活下来了,可活下来的好像只有一副皮囊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她日日都待在太子妃的偏殿里,每日叫吃饭就吃,叫睡觉就叫睡觉。 没有事儿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角落里缩着,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 外面如何了她不知道,周稚京回来了没有她也不知道。 她就像是太子妃寝殿的一个摆件儿,除了会呼吸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 从扬州赶回来的周稚京第一时间没有回周府,而是去了东宫,他将在扬州查到的跟景阳王养私兵的事从头到尾详细的讲了个遍。 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间了。 “小呈?你怎么守在门口?” 周铎和周稚京看见守在门口的周呈有些意外,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以为这个别扭的小子又因为自己没能跟着去闹别扭了。 “别生气,这次扬州真的是危险,你都不知道,我和将军这一路上遇到过多少截杀!” 周铎搂着周呈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哄着。 周呈一把掀开哥哥的手,看着周稚京的脸色越发难看,那是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将军,出……” “下次!”不等他说完,周稚京便打断道:“下次出去的时候我不带你哥了,我带你去!本将军说话算话!” “不是!”周呈舔了舔嘴唇,脸色又白了三分:“我是说出事了!” 出事了? 周稚京和周铎的脚步顿住,二人一起回头,齐刷刷的看着周呈:“什么意思?” “夫人,夫人出事了。”周呈的声音越来越弱,往日里傲气的小脑袋深深的低着,不敢看将军的眼睛。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周稚京一把推开周铎,将周呈拎到了自己跟前儿:“什么叫夫人出事了?” 被拎住衣领的周呈吓得闭上了眼睛,咬着牙道:“夫人,夫人失踪了!” 回来的路上,周稚京想过很多,江浸月会生气,会不理他,会跟他闹。 他都想好了,无论她怎么发脾气,这次他都要原原本本的给她解释一遍,无论她有多生气,他都照单全收。 可怎么也没想到,人,居然不见了…… “夫人,夫人是不是生气所以躲起来了?玲珑苑,玲珑苑找过吗?舒望呢?舒望也不知道夫人去哪里了吗?” 周稚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用力的瞪大着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找过了,整个京都都找过了,没有夫人的踪迹。”周呈被吓得跪在地上,他从来没见过将军如此失控。 轰隆一声。 周稚京的世界仿佛坍塌了,他转过身去,立刻飞奔着去找舒望。 “舒望!舒望!” 舒望早早的等在院子里了,她就跪在那颗梨花树下。 “自从夫人失踪之后,舒望姐姐每日醒来之后都会跪在那梨花树下,等着将军回来责罚。”旁边的侍女小声的道。 “舒望你跪在这干什么?快起来,快把月儿叫出来,跟她说我回来了!”周稚京像是听不见那侍女的话,他快步上前想要将舒望扶起来。 舒望挣开他的手,一个头一个头结结实实的刻在地上:“舒望弄丢了夫人请将军责罚,舒望弄丢了夫人请将军责罚。” “你别开玩笑了!”周稚京忍不住大吼道:“月儿呢?快叫她出来?!她一定是生气了!让她出来听我解释!” “月儿!月儿!”周稚京冲进那间在熟悉不过的房间。 房间里面的陈设跟他去扬州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一回头就能看见江浸月坐在那儿笑。 可这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了。 江浸月,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周稚京口中喷涌而出,他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捂住胸口。 疼,要了命的疼,比在北境被人捅了一刀还疼! “月儿,月儿去哪儿了……”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周稚京的所有气力,他浑身瘫软的砸倒在地上,因为力竭昏了过去。 东宫太子妃的寝殿。 江浸月还是像往日一样缩在角落里,不声也不响。 太子妃看着她叹了口气,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周稚京从扬州回来了。” 江浸月的眼球转了转,然后又归于平静。 有反应就好,太子妃继续道:“他昏倒了,还吐血了。” 那长长的能覆盖住眼睑的睫毛猛地颤了几下,江浸月就像是个年迈的老人,缓慢的扭动着她几乎快要僵住的关节。 “他,怎,么,了?” 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江浸月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一字一顿的看着太子妃,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关心。 太子妃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这两个人就像是被迫分开的倒霉鸳鸯,只可惜这对苦命鸳鸯的对立面是殿下唾手可得的皇权。 真正的上位者不会为了这一点点的怜悯放弃大好的机会,太子不会,太子妃也不会。 不榨干最后一丝利益,他们是不会罢手的。 “殿下派太医去看过了,说是一时气急攻心,伤着了,现在已经用药吊着了,你想去看看他吗?。” 第89章 上瘾 江浸月想象不出来周稚京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心像是扎进了无数根绵绵细针,疼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若是想见,我便让止夏去安排,你放心,太子爷那边有我替你担着。” 太子妃难得温柔的蹲在了江浸月面前,格外的柔声细语,像极了一位疼爱妹妹的姐姐。 只可惜,屡次的东宫受辱让江浸月早就看透了这太子妃的真面目。 她不会白白顺自己心意的,江浸月摸不透太子妃背后打着什么算盘。 “不必了。”江浸月摇了摇头,眼神又回归呆滞,缩进了那个角落里。 刚才的心疼与难过仿佛午后的彩虹转瞬即逝,太子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江浸月,周将军可是为了你才气急攻心吐血昏迷的,本宫不信你是如此冷心冷情的人。” 江浸月不理她,仍旧缩在角落里,任凭太子妃怎么劝,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都不吐。 一连数日,开始的时候太子妃还会用周稚京的消息来刺激她,见她一直没反应,后来周稚京的消息也停了。 江浸月仿佛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太子妃屋子里一个会喘气儿的摆件儿,东宫都传她是个木头娃娃。 日子常了,太子和太子妃对她的看管也就没有往日那么严格了,江浸月慢慢扩大了可以活动的范围,甚至被允许去佛堂礼佛。 江浸月不信佛,她不光不信佛,她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 可每日礼佛却依旧来的准时,双手合十跪在佛祖面前的时候比谁都更虔诚三分。 直到有一日,礼佛完毕回来的路上,江浸月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啸叫声。 是五爷——不如说是景阳王的红隼。 那红隼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上的毛儿有些炸了,没那么油光水滑了。 “止夏姑姑,我想要些生肉喂一喂那红隼可以吗?”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江浸月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奇怪。 止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那红隼,红隼的眼睛跟她对上,这鸟儿长得倒是一脸聪明相。 难不成是日日礼佛,礼得慈悲为怀了? 江浸月极少开口,止夏虽有些疑虑却还是照做了:“夫人在此处稍等,止夏去去就回。” 看着止夏的身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江浸月才缓缓的伸出手来,那红隼歪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后,飞到她手掌中来。 她淡淡道:“五爷找我何事?” 那红隼从翅膀底下的炸毛处叼出了一小截纸,示意江浸月。 那纸上赫然写着:周稚京性情大变,曾派人挨家挨户的搜寻夫人下落,身受重伤,因服用麻药过量产生幻觉,若夫人肯做为内应告知太子行踪,那周将军一定可以摆脱麻药控制,长命百岁。“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匕首,恶狠狠的扎进了江浸月的胸膛。 麻药?她才不信是什么麻药,定是被人下毒了! 明明是太子和景阳王斗法,可为何受伤的竟是周稚京?江浸月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她恨不得立刻杀到景阳王面前让他交出解药。 只可惜,她现在被困在东宫,动弹不得。 江浸月脑子里一团乱麻,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在靠近! 她不知道是谁,那纸条已经无法就地销毁了,她更不敢藏在身上,万一被翻出来捅到太子面前去,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那红隼似乎也很是着急,冲着她呲牙叫了两声。 那脚步声似是刻意寻着红隼的叫声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浸月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是在没办法,只得将那纸条团成小小的一团,整个吞了下去。 “你果然在这。” 这阴涔涔的声音即陌生又熟悉,不属于太子的任何一个妃嫔。 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也在东宫? 江浸月有些意外,她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脸——文鸳儿。 “你怎么在这?”江浸月皱眉,她最不耐烦的就是看见这位阴魂不散还胡搅蛮缠的大小姐。 文鸳儿扬起下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吧?”江浸月转身就想走,她根本不耐烦跟文鸳儿多说一个字。 “你站住!”文鸳儿一边呵斥着,一边紧紧拽住她的胳膊:“我是为了京哥哥来的,不然你还真以为我多想见你呢?”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周江氏失踪了,怎么?你们文家消息闭塞到这种程度了吗?” 江浸月甩开她的手,更是不耐烦道:“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去找周稚京,你来这找我有什么用?” “京哥哥病了!他对麻药上瘾了,若是再放任他如此下去的话,很快他就不能领兵打仗了,他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你忍心看着他变成这样吗?!”文鸳儿又气又急,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愿意!”江浸月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哀伤和无力:“可我没有办法,我出不去这东宫,文鸳儿,你若是真想为他好,想救他,那你就快点出去想办法,而不是在我这浪费时间!” “我可以救他!”文鸳儿眉眼上挑,得意的看着江浸月,掷地有声:“我可以救他,我文家有株千年的净心雪莲,有了那雪莲,区区麻药上瘾根本不再话下。” “那你就去救他吧,跟我在这废什么话?” 听到她能救,江浸月的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又高兴又难过,仿佛高兴还是战胜了难过。 文鸳儿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浸月,两人斗了这么多次,这次她终于能占上风了,心里爽的要命。 “千年净心雪莲是无价之宝,根本可遇不可求,我肯用这样的稀世珍宝来就京哥哥,但是我有条件!” 江浸月苦笑了一下:“最近,怎么大家都愿意跟我谈条件。” 看着她这幅落寞的鬼样子,文鸳儿的心里得意极了。 第90章 我能救他 不等江浸月问,文鸳儿就迫不及待道:“我用如此大代价救活的男人自然希望他的心里只有我,所以!你要帮我让京哥哥对你死心!” 江浸月没说话,她死死的盯着文鸳儿那张脸,忽然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何周稚京能容忍她一个外人在周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了。 文鸳儿的眉眼长得像极了过去的钟离浸,甚至比江浸月还像过去的钟离浸。 当久了江浸月,她都忘了钟离浸应该是什么模样儿,怪不得之前就总觉得文鸳儿哪里怪怪的。 “你!你看我干什么?”文鸳儿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你干什么?你个贱人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看你可笑!”江浸月的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变得沙哑,得知周稚京的事情后更是气血翻涌,嗓音更加难听。 她撕扯着喉咙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村口老人操着那把生了锈的锯子在锯木头似的。 “你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敢说我可笑,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文鸳儿提了裙摆,扬起巴掌就要冲着江浸月冲过来。 她这把戏用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了,就连每次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浸月抬手钳制住她的嚣张跋扈。声音越发的扭曲:“你可知道周稚京的正妻之位为何一直空悬着吗?” 文鸳儿点了点头,回答的干脆:“我知道!将军心里装着的那个逆贼的女儿!” 喉咙处又是一阵腥甜,逆贼两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江浸月的脸上。 她的脸色又暗了三分:“你即知道将军心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又何必几次三番的非要来找我的麻烦呢?” “你懂什么?!”文鸳儿甩开她的手,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谁疯了要跟个死人比,除了那死人之外,将军就对你最上心了!我不找你的麻烦难道去找那死人的麻烦吗?” 江浸月被她怼的有些无语,虽然她很想告诉她那个死人也是她,文鸳儿若是知道这个事情,估计真的会被气死吧? 可惜了,她永远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了。 “那你想让我这个不怎么重要的活人做什么?我做什么你才肯救他?”江浸月垂下头,低三下四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跪下!”文鸳儿好不容易占着上风,定是要将威风耍够了耍足了,将从前在她这吃的亏都讨回来才开心。 见江浸月不为所动的盯着她,文鸳儿更是嚣张:“我叫你给我跪下!我告你这净心雪莲就连宫中都没有,整个大晟唯我那一枝,你若不能让我如意我宁愿剁碎了喂狗,也不会拿来救周稚京!” 不会! 江浸月心里明镜一样,她知道无论今日结果怎样,文鸳儿都会拿着那株净心雪莲去救周稚京。 文鸳儿爱周稚京,爱到让文家成为京都人人皆知的笑柄也不肯放弃,又怎会因为她跪不跪较劲。 无非就是借机报复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江浸月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下一秒她跪在地上。 鹅卵石小路上还带着昨夜雨水留下的淤泥,她跪在地上疼的要命,潮气顺着膝盖往上爬,整个人身上都湿沉沉的。 甚至为了配合文鸳儿那作祟的虚荣心,江浸月故意做出一副快要崩溃的表情。 她知道,只有让文鸳儿出了心里的恶气,她才能赶紧拿着东西去救人。 麻药上瘾伤身,一时半会虽死不了人,可江浸月真的很怕周稚京会因此落下病根。 文鸳儿毫不客气的捏起她的下巴,脸上的笑容疯狂道扭曲,她跋扈的不可一世:“我可以帮你带个断绝书之类的给将军,希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女人? 江浸月忍不住挑了挑眉,她怎么都想不到文鸳儿要的竟然是这么一件幼稚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了解她嘴里的京哥哥,若是一封绝离书就能让周稚京放下,那他就不会空悬着正妻之位这么多年了! “好!” 几乎是没有犹豫,江浸月点了点头,像是生怕文鸳儿会反悔似的:“我答应你!” 如此痛快?江浸月痛快的让文鸳儿有些意外,不过她对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满意的。 拿到想要的东西走的时候,甚至还不忘了踢一脚一直蹲在旁边的红隼骂道:“什么蠢鸟,长得这么丑?!” 那红隼自小是精心喂养长大的,哪里吃过这种亏,呲牙想要回击的时候,又被江浸月也趁机踹了一脚。 要是可以,江浸月恨不得掐死这鸟算了。 “活该!” 得了东西的文鸳儿马不停蹄的往周府赶去,周府上下一片安静。 周铎看着文鸳儿,眼里没半分好气:“将军现在不方便见客,文家小姐还请回去吧。” “我是来救京哥哥的!”文鸳儿说着就要往里闯。 周铎上前一步,将路给拦了个严严实实:“将军不方便!文家小姐自重!” 见周铎的语气都重了三分,文鸳儿翻了个白眼儿,从袖口处掏出那精致的镶玉盒子。 那盒子透着森森的寒气,一打开,正是周府寻了多日的净心雪莲。 “这净心雪莲可遇不可求,目前这个晟朝怕是就只有我这儿又一朵,就连宫里都没有,周副将确定要将我挡在门外?” 周铎看着她手里的盒子,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净心雪莲,这世间唯一能快速根治他们家将军的药了。 别说让开,就算现在文鸳儿让他跪下他都能毫不犹豫的跪下外加三个响头。 “文小姐,刚才都是末将失力了,您快请进。” 周铎让开身子,文鸳儿大摇大摆的进了周稚京的屋子。 “啊——啊——” 她刚踏进院子,就被屋里传来的嚎叫声吓了个哆嗦。 “周铎!给我药!给我药!” 周稚京嘶吼的声音吓得文鸳儿汗毛倒竖,她心里一惊,越发抱紧了手中的盒子,惊恐的看着屋里,声音都颤抖了:“那屋里,真的是京哥哥吗?” 第91章 我要做你的妻子 推开门,文鸳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桌子被掀翻在地上,曾经神祇一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因为痛苦蜷缩着,凌乱的发丝后面藏着的是双充满欲望的眼睛。 他躬着身子,缓缓的回头,像是一只狩猎的豺狼,带着贪心和欲望看着文鸳儿,猛地一下冲过来,衣袍绊在脚下,周稚京几乎是跪倒在文鸳儿的面前。 “鸳儿,鸳儿,给我点药,让周铎给我点药!” 周稚京用力箍着文鸳儿瘦弱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下和恳求。 “京……哥哥?”文鸳儿仿佛被吓住了,她呆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状似癫狂的人,怎么都没法把他跟自己印象里的周稚京联系在一起。 “求求你了,鸳儿,给我点药,给我点药!” 周稚京不断的重复着,他痛苦的在身上挠来挠去,上瘾的感觉让他此刻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同时撕咬。 指甲有力的抓着皮肤,一道道血痕格外显眼,只有疼痛才能暂缓他的难受。 “药!药!给我药!谁能给我药!” 带着血丝和皮屑的手伸到文鸳儿面前的时候,她吓得闭上了眼睛,惊声尖叫起来。 周铎听到屋里的声音不对劲儿,冲进来的时候,文鸳儿已经是一脸崩溃的模样儿。 那一刻,周铎的脸色比死还难看。 他不声不响的拽出了文鸳儿,将她交给舒望之后,头也不回的又返回了那件地狱一般的屋子。 那里面,是周铎敬为神明的将军,他不怕。 舒望一脸麻木的安慰着受惊过度的文鸳儿,这段日子夫人失踪,将军染疾,周府的天都好像快要塌了一样。 “京哥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文鸳儿捧着茶杯的手还在发抖。 舒望:“将军气急攻心上了心脉,周府又被人偷袭射中将军的箭矢上沾了毒,为了救将军,军医决定开刀取了那箭头,后来不知怎么的,将军竟慢慢的对那麻药产生了依赖性,一开始是难受着闹,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屋子里的嚎叫声渐渐弱了下来,一整壶茶水喝完的时候,周铎才从那房子里走了出来。 他好似跟谁干了一架似的,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 顾不上许多,周铎走过来,跪在文鸳儿面前:“文姑娘,只要您愿意用那枝净心雪莲救我家将军,往后您让我做什么都成,当牛做马我都会听您的。” 曾经挺直的背佝偻着,那可是周稚京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就算是在北境差点埋在死人堆里的时候,他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卑微。 文鸳儿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停留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半晌才从兜里掏出那净心雪莲,递给周铎。 “我不用你当牛做马,我要的从来都是京哥哥而已,他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周铎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木盒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骨头比石头还硬的周家军男儿毫不犹豫的给文鸳儿磕了三个响头:“周铎谢文五姑娘的救命之恩!” 麻药的戒断反应比文鸳儿想想的还要更麻烦些,但好在周稚京对药物的依赖一点一点的在减少。 眼看着一天天的好下去了,文鸳儿在周府里也住的顺手极了,像极了这个府上新一任女主人。 就连下人们都在偷偷讨论着。 “这次文姑娘可是救了咱们将军的命,看来这府上又要进新人了。” “不可能!将军心里只有夫人一人,夫人这才失踪多久,将军绝对不会另包新欢的!” “你懂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旧的拿能比得上新的?更何况这个新的还如此知冷知热讨人欢喜?” 议论声被白柳窈给听了个正着,她冷着脸将说闲话的几人训斥了一番,望着主院叹了口气。 被这姨娘的身份困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回去修书给在北境的哥哥,只期盼着这里的一切能快些结束,她有些想北境了。 屋子里。 周稚京今日醒来,身子虽然依旧虚弱,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京哥哥!你醒啦~” 一直守在床边的文鸳儿甜笑着上前,将人给扶了起来。 周稚京虚弱的依靠在床榻上,苍白的面上有了些许的生机:“我听说这净心雪莲是文家至宝,这么多年文老尚书一直偷偷珍藏着,他怎么肯让你拿给我用?” 提起阿爹,文鸳儿的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她很快将那抹异色掩饰下去,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是我的事情,京哥哥无需为鸳儿操心的。” 连日来的相处和照顾,让文鸳儿早就有种女主人的错觉。 她习惯性地坐在床边,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想要为周稚京擦擦脸。 今日,周稚京躲开了。 偏向一边的脸让文鸳儿拿着帕子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中,笑容凝固在脸上,文鸳儿试探道:“京哥哥?” “我可以认你做妹妹,你有了周府撑腰,以后在京都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周稚京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在冬日河里经了个三九天儿的臭石头。 拿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带着怒气收了回来。 文鸳儿将那帕子泄愤似的扔在侍奉丫鬟的身上,怒骂道:“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们不敢反抗,一个个巴不得赶紧溜走。 待屋里没人了,文鸳儿才怨道:“谁稀罕当你的妹妹吗?再说了这整个京都,除了你周稚京还有谁会欺负我?” “我已经娶妻了。”周稚京的声音依旧冷淡,这些时日他甚至不敢想起江浸月,他害怕自己会疯掉。 “这不是问题!”文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提前料理好了江浸月那个麻烦的女人。 这下拦路石没有了,京哥哥就没有再拒绝她的理由了! “京哥哥,你还不知道吧?你没有妻子了!” 文鸳儿的尾音欢快的上扬着,她洋洋得意的看着周稚京,从怀里将藏了许久的东西小心的拿了出来,递到周稚京面前:“喏!你看!这就是证据!” 第92章 慧极不寿 那帕子上精心绣着的莲花花灯是江浸月独有的。 只需要一眼,周稚京立刻就认出了那确是江浸月的东西! 他身子往前猛地探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文鸳儿有些不自然的蜷了蜷手指:“那个,有人给我送来的,来人很神秘,我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了,京哥哥,你快打开看看吧!” 看着那帕子,周稚京的心突然慌的不行,他本能地想将那帕子推开,可一想到那是江浸月留下的又舍不得的打开。 “这什么?!” 周稚京像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将那帕子扔了出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帕子里裹着的是一小截断发,帕子上还写着四个字:勿寻、勿念。 “京哥哥,那江浸月这是要跟你和离呢!天知道她是不是寻了个更好的跳板,便抛下京哥哥走了,鸳儿早就看出来了,那女子并非什么良家女子!此番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好,京哥哥,如果你愿意的话,鸳儿愿意一直陪着你,鸳儿的真心你是知道的。” 说到最后,文鸳儿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她低头红着脸,手指在被褥上交缠在一起,那娇羞的模样儿倒是像极了新婚刚进门的新娘子。 只可惜她这个新娘子并不是新郎想要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月儿给我的!你骗我!” 周稚京瞪着文鸳儿,他鹰鸠一般的眸子在北境的犯人圈中十分出名,在周将军眼皮子底下,只要他愿意,就没有戳不穿的谎言。 “文鸳儿,你是不是见过她?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周稚京语气中毫不掩饰的痛苦成了压垮文鸳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恨。 文鸳儿冷笑着看着周稚京,看着看着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可笑! 实在是可笑!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周稚京可笑还是她自己可笑。 她的语气里,带着独守闺房的幽怨:“京哥哥!是我用家族至宝治好了你!是我守在你身边没日没夜的照顾,这段时日你的心肝儿宝贝在哪儿啊?怕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快活吧!” “不会的!”周稚京摇了摇头,眼神里的坚定,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月儿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她是有苦衷的。” “一个赌坊里出来的女子,除了贪慕钱财和权势她还能有什么苦衷?!” 这一次,文鸳儿的心真的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头。 她从家中拿走那净心雪莲的时候,父亲曾站在祠堂门口要将她的名字从家谱上划去。 看着文老尚书手中的那支笔,文鸳儿没有任何的犹豫,她跪在地上给文老尚书磕了三个响头,大声的喊了句:女儿不孝。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文家。 出那个门的时候,她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入周府的门,现在看来,天不遂人愿。 “京哥哥,做妾,鸳儿也是愿意的。” 文鸳儿的泪水砸在周稚京的被褥上,那被子上的花样儿正是江浸月最喜欢的梨花。 屋子里的沉默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 江浸月不说话,时间久了,除了止夏还锲而不舍的盯着她之外,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不说话的怪人了。 “夫人,太子在书房等您。” 江浸月正蹲在花圃边上发呆,止夏的声音让她木然的瞳孔有了些反应。 许是蹲久了,过了好一会儿,江浸月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止夏心领神会的将她往太子书房的方向带去。 江浸月到的时候,太子已经在书房里恭候多时了。 “蓁蓁,可知今日吾为何唤你来?” 太子仔细瞧着江浸月,这些时日不见,她仿佛越发瘦了。 原本被周稚京养的圆乎乎的鹅蛋脸也瘦成了锥子脸,从前灵动的眼睛也变得空洞,若不是她还呼吸,太子简直要怀疑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不是个活人。 江浸月不答,也不看他,只直愣愣的站着。 看她这样子,太子叹了口气并未与她较真:“周稚京,清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江浸月才咧了咧嘴角,只可惜那笑容转瞬即逝。 看来,文鸳儿的净心雪莲起作用了。 “吾瞧着蓁蓁并不怎么意外啊?”太子继续道:“难道蓁蓁提前就知道是谁救了稚京吗?” 江浸月心底很是厌烦他没完没了的试探,哑着嗓子:“不是陛下放文鸳儿进来的吗?” 这里是东宫,到处都是太子的眼线。 江浸月还没天真到相信什么意外和巧合,文鸳儿能如此那般大喇喇的出现在她面前,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太子默许的。 太子瞧着她,忍不住乐了:“蓁蓁啊!小时候父皇就说过你像极了你祖父的聪慧,是咱们小一辈中心思最敏捷的,如今看来父皇当年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祖父二字刺耳的很,江浸月对上太子的眼睛:“聪慧没什么好的,古人多说慧极不寿,无论是人还是家族这个道理,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 “所以,蓁蓁,你能不能告诉吾,你如此聪慧又怎会落入皇叔的圈套?” 太子手里扶着的茶杯登时顿住,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浸月的眼睛,只要她敢说一个谎话,太子就能立刻扭断她的脖颈。 “再聪慧的人,也得保命。” 江浸月并不想回忆起过去,就连景阳王都以为她惊吓过度将钟离家屠门的事忘了个赶紧。 只有无数个因为噩梦惊醒的夜晚才提醒着江浸月她的本命叫做钟离浸。 她只是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能查到景阳王这些年在背后做的事儿。 “太子哥哥既然能查到我,自然是查到了扬州,而我是太子哥哥能够信任的人中最了解扬州的人!” 江浸月的眼睛慢慢转动,景阳王的出现仿佛又让她重新看到了自由的希望。 “若是太子哥哥愿意许给阿浸自由的权利,那我愿意将我知道的一切告知殿下,帮助殿下心愿得成。” 第93章 杀了你 “蓁蓁,你不必对吾如此大的敌意。” 太子半倚在书桌上,明黄色的袍子绣着精致的三爪龙纹,眉眼间的威仪已经渐渐形成了帝王之势。 “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朋友,蓁蓁你与吾应当是朋友才是。” 江浸月看着他,忽然眼里就有了笑意:“太子哥哥果然是天生的帝王料。” 李敬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是江浸月还是钟离浸,将她扣在宫中无非就是为了牵制周稚京和对付景阳王。 “太子哥哥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钟离浸的?” 江浸月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漏出了马脚。 “哈哈哈哈,蓁蓁啊蓁蓁,你果然是聪慧啊!” 太子大笑着,不禁有些惋惜:“你若是个男儿,你与吾合作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这种没意义的话江浸月听到眉头都没动一下,固执的追问:“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太子摊了摊手,他原本也没想瞒着,既然江浸月问了,那就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你第一次来东宫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了,可惜景阳王掩饰的太好,把你藏得也很好,直到稚京出发去扬州的时候,吾才确定你就是蓁蓁。”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嘛……” 江浸月喃喃着有些怀疑自己:“为何?” “十余年了,美女无数,可稚京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直到你出现。吾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幼时的蓁蓁,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让吾感到不安,事实证明吾的猜想没错。” 那种心惊的感觉,太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殿下是故意放任将军去扬州的。” 江浸月本就惨白的脸更是没有一滴血色,她瑟缩着看着眼前的少年的帝王,虽还未登上王座,但龙气已经将他包裹着。 她觉得冷,浑身都冷,身上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我以为,将军和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将军知道吗?他也是您算计中的一环?” 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跟太子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周稚京也不敢。 江浸月也不知道是不想活了还是一心求死,贴了心的要给周稚京抱不平。 “将军助殿下登大宝,可殿下呢?放任文家欺辱将军,放任将军去扬州,囚禁他的妻子,让他染病痛不欲生,跟着殿下就是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吗?若是如此,我不想成为殿下迈上龙座的垫脚石。” 长久不说话,让江浸月的嗓音沙哑,口音也有些奇怪,她温温柔柔却比谁都坚定。 往日娇憨的眸子此时满是冰霜仿佛看仇人一般看着太子。 “蓁蓁啊,你是不是真的爱上周稚京了?” 太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环抱着双臂一副悠闲的模样儿,那轻松的语气像极了爱打听的邻居家哥哥。 “殿下,您的手下仿佛不怎么中用啊?” 江浸月裙摆下的脚步微动,快的让人看不清动作,残影在空中划过,下一刻人已经绕道了太子的侧后方。 太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了,试图反抗的手抵在一半,江浸月从他腰间顺来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脖子边。 “殿下的线人没有告诉殿下吗?我幼时的时候只有杀光了同伴才能取得那一批孩子里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我的手上是真正能杀人的本事,太子殿下私下见我怎还敢配刀呢?” 江浸月的话轻轻巧巧的落在太子的耳朵里。 这一刻,她卸下了往日来的伪装,又成了那条会吐着芯子的毒蛇,呲着獠牙随时都要咬在太子的脖子上。 “殿下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猩红色的血海在眼睛里翻涌,攥着匕首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另一只手狠狠的抵在太子的背上。 森然的杀气让太子明白,江浸月并没有开玩笑。 “我信!”太子轻笑着出声:“蓁蓁不亏是钟离家的人,骨子里对皇权就没什么敬畏之心。” “敬畏?”江浸月眉毛一挑,脑海中浮现出祖父那张和蔼的脸庞:“祖父倒是对你们李氏皇族忠心耿耿,可结果呢?我钟离家满门被屠,阿爷更是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殿下跟我谈敬畏不觉得可笑吗?” 太子哑然,京都有一大部分人都对钟离家的谋反持怀疑态度,可谁也不敢挑战皇权,除了周稚京那个傻子。 “你杀了吾也还不回钟离家,更走不出这东宫。” “我有两个条件。” 江浸月压根没想真的见血。 在东宫杀东宫的主人,她又不是疯子。 “什么?” 太子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 还知道提条件,看来脑子还是清醒的。 “第一事成之后殿下还我自由并永远对将军保密我的身份,第二,将军一直想回北境希望殿下到时能够放殿下回北境,并保证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对将军下杀手。” 江浸月所求无非两件事,一是为自己,二是为周稚京。 “蓁蓁,你求的太多了。”太子眯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威胁:“人嘛,总不能既要又要。” 架在脖子上的刀子往皮肤里探了探,冰冷的刺感划破了脖颈间的皮肤,鲜血透了出来。 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刚才的悠闲消失不见 他气急,压低了声音威胁到:“你信不信吾立刻杀了周稚京!” “殿下您不敢!”江浸月一副豁出去了样子,不断挑衅:“您还没坐稳那宝座呢,陛下还喘着气儿呢,您怎么舍得杀了将军?” “殿下好好想想吧,我的耐心不多了。” 背后抵着太子后背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江浸月没开玩笑,逼急了她是真的敢在东宫杀人。 这种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太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个臭丫头用匕首抵着威胁! 钟离家的人! 真不亏是钟离家的人! 太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用力压制住内心的杀意:“吾可以还你自由也可以帮你保守秘密,但是稚京,吾只能保证不会杀他,这已经是吾的底限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第94章 不速之客 江浸月这人疑心重,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一直到拿到太子手谕的那一刻才撤了下来。 无论是太子的人还是周稚京的人,都只摸到了景阳王在扬州养兵地方的门口,景阳王的人很警觉,没人能进的去。 太子抹了抹脖子上的血,痛感丝丝凉凉的传来:“蓁蓁,” 江浸月低头仔细的擦着匕首上的血,听到这个名字,眉毛很是不耐烦的挑了一下。 她纠正道:“我是江浸月。” “行行!” 太子看着帕子上的血迹,他算是服了这个疯女人了,不愧是周稚京看上的女人,两口子发起疯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江浸月!吾需要你打入景阳王内部,与吾里应外合,端了他。” 说到景阳王,太子眼睛里简直要喷火了,他从没想到看起来最没有威胁的那个皇叔竟然会养私兵跟他争皇位! 生在帝王家,没有人能允许旁人觊觎自己手中的权利。 匕首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江浸月把它凑在鼻尖闻了一下,那股血腥味已经变得很淡了。 她满意的将那匕首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抬眼看着太子:“殿下是不是疯了?” “你什么意思?” 太子捂着脖子,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的侧夫人,这段时间我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在京都传开了吧?现在这种时候殿下让我去景阳王那边当卧底?那不是让我死吗?” 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江浸月拒绝的很是果断。 “你放心,吾会让你合理的回到扬州的。”太子环着双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 …… 后半夜,京都的守门人都犯起瞌睡,整条大街上安静的只有打更人的声音。 江浸月被蒙上双眼。 一顶轿子偷偷的从东宫抬了出去。 出了京都,一直进了扬州的地界,蒙在眼睛上得眼罩才被取下来。 适应了下阳光,江浸月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简直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东宫的人做事真绝,除了她跟一个破包袱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江浸月摸了摸包袱,这太子还不算是太泯灭人性,竟然还把那把匕首也一起给她留在了包袱里。 想来是怕她死在路上影响计划吧。 自嘲的笑了笑,江浸月认命的拾起包袱,顶着太阳往最近的庄子走去。 就算是下午烈日当头的时间,空气中依旧是湿润的梅雨气息。 江浸月小的时候最是讨厌扬州的梅雨季节了,每次一到梅雨季节的时候她都会央着祖父带她回京都去住。 那个时候的钟离浸很喜欢京都,京都的空气是干燥的,身上不会有让人讨厌的黏腻感,京都的宫殿很大,宫里的床很软,装饰很华丽很漂亮,还有长得帅气的哥哥们可以和她一起玩。 那个时候,她是喜欢京都的。 许是近乡情更怯,江浸月走着走着眼眶竟有些湿润,她垂着头,不敢让自己多想,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直到天都快黑了,她才找到那庄子上唯一一家客栈。 这庄子叫做田庄镇,平日里只有些不走水路的商人会在此处歇脚,人来人往的虽不热闹但也不算太冷清。 江浸月推门进去的时候,客栈里正有三桌客人正在吃饭。 目光不经意的扫了过去,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有一桌客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晟朝人。 或许是从此处经过的异地商贩。 江浸月没多想,问小二要了间屋子,便回去睡觉了。 没有周稚京在身边,江浸月的睡眠一日比一日更浅了。 今日就算是已经累到腿都快要抽筋儿了,可她依旧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这种身体睡着了但脑子还醒着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精神,江浸月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幼时不断杀戮的时光里。 果不其然,半夜刚过,江浸月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闭着眼睛没动,手紧紧的抓住了藏在被子里的匕首。 闯进来的人蹑手蹑脚的走着,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客栈的一楼传来的,仿佛实在搜查什么人一样。 那人似乎有些不适应黑暗,哐当一声,绊倒了个凳子。 凳子倒地发出的巨大声响。 一瞬间无论是屋里还是屋外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刚才还停留在一楼的声音开始迅速的往上移动。 “真是个蠢货。”江浸月讥笑着出身。 黑夜里她的那双眸子格外的亮。 被绊倒在地上的男人威胁到:“不许出声,不然杀了你!” “去床底下躲着!”江浸月从床上起来,很是随意的解着身上的衣衫。 她用眼神示意那人躲去床下的同时,又顺手将发叉也拆了下来,浑然一副随性的模样儿。 哐当、哐当。 隔壁的门一扇一扇的被撞开,听声音很快就要轮到江浸月的屋子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按照江浸月的要求躲进了床下。 “藏好了,不要出声!”江浸月想了想反手将最外层的衣袍脱下来,状似随意的扔在床榻上,实则刚好挡住了床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衣摆落下的那一秒,江浸月的房门也被人踹开了。 她发丝散落的坐在床边,一脸的惊恐,看着来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带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看见江浸月俨然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模样儿,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男子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脸更红了,他朝江浸月做了个揖:“不好意思,我等正在抓捕逃犯,并非有意扰了姑娘清梦,请问姑娘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江浸月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睡觉,后来您就……” 她的话欲言又止,一帮大老爷们深夜闯进姑娘家的闺房于礼实在不和。 “不好意思!打扰姑娘了!” 本就是他们理亏,在江浸月娇声中,那男子半是愧疚半是羞涩的关门,逃一样的带着手下去了下一间屋子。 闹声还在想起,江浸月重新穿好了衣衫。 她踢了踢那床沿儿,没好气儿道:“人都走了,还不赶紧出来,等着在里面过夜吗?” 第95章 消沉 攀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出来。 那人扒在床沿上,很是谨慎:“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应该不会了。”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远,江浸月用火折子点亮了桌子上的烛灯,昏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的打在她的脸上。 乌黑的头发瀑布一样散在身侧,不笑的眉眼透着冷意。 “嘿!”那少年用力一撑,从床下挪了出来。 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打扫赶紧自己身上的尘土,啪啪啪的拍着,屋里瞬间飘着一层浮土。 “咳咳咳!” 江浸月用手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嫌弃道:“再拍就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三个字果然很有威慑力,那少年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讨好的冲她嘿嘿笑着:“姐姐我错了,您别生气!不弄了,我不弄了还不成?” 江浸月甚是悠闲的翘了个二郎腿,上下打量着,虽穿的朴素,可那张脸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养出来的,那骄矜的气度也不似是平凡人家能养出来的。 看来是碰上哪位出门历练的公子哥儿了。 她已经几年没有回过扬州了,若是能抓个傻不愣登的地头蛇也算是不错,起码……能填满那不算满的荷包。 “他们为什么抓你?”江浸月眼睛撇过去,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哎呀,人在江湖飘嘛,有点仇家也是正常的!” 那少年毫不犹豫的坐到江浸月对面,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的甚是开朗,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儿倒真有三分能唬人的劲儿。 见他不愿意说,江浸月也懒得多问。 “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在这待着吧,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江浸月自顾自的起身朝床上走去。 眼见着她合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少年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愣住了。 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子,不像是一般的中原女子。 有意思! 少年走到江浸月的床边,蹲下,撑着脑袋好奇的问:“姐姐,你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不怕。”江浸月眼皮都没翻一下。 “为什么?”那少年更是不解:“外面有人在追杀我,你就不怕我真是坏人?我要是拿你当人质怎么办?” “那我会先杀了你。” 说完江浸月翻了个身,面朝里,不再说话。 少年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杵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干脆躺在床边的地上睡着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江浸月已经不见了。 跟江浸月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钱袋及一把能见血封喉的利刃。 京都,圣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两日还能有个意识清醒的时候,这几日几乎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周稚京把手里的权利大部分都交给了周铎,周铎现在每日忙的像个陀螺,就连舒望都已经三天没见他了。 “周铎,你家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太子揉了揉焦灼的眉心,最近京都已经有了真龙在宫外的传言,就连城里那些小叫花子唱的歌谣都在讽刺太子是个没用的摆设。 民心就是朝堂心之所向,再加上景阳王的刻意运作,朝堂上的风向开始有所变换。 许多人都在观望,生怕站错了队,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仕途。 除了周稚京,他现在是光明正大的耍无赖,京都人人都知周府的侧夫人丢了,周将军的心也跟着一起丢了。 周稚京每日除了到处打探江浸月的消息之外,就是日日坐在那棵梨花树下,从天黑坐到天明。 每日都熬到太阳破晓才堪堪进屋睡觉。 也不肯睡在床上,日日都窝在那美人榻上,胡子拉碴的没有半点将军的样子。 “京哥哥!” 还能日日都来将军府看他的也只剩下了文鸳儿:“京哥哥,我今日给你带了梨花酥酪,你可愿尝尝吗?” 文鸳儿见他整日守着那棵梨树,便自作主张的弄些梨花酥酪来。 梨花本是不常入膳食的,文府的厨子研究了好半天才将口感调制平和。 酥酪? 周稚京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月儿曾经最爱吃酥酪了。 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文鸳儿有些丧气:“这都快半个月了,京哥哥你如今日日躺着可真是都不管外面了吗?京都的天儿都快翻了,我父兄为了太子的事日夜奔走,周铎哪里能代替的了京哥哥在朝中的影响力?现在我父兄都盼着京哥哥能早日好起来呢。” 手里的酥酪被手掌的温度温的有些融化。 周稚京嗤笑着:“我如今这般,你父兄怕是正高兴才是吧。” 斗了这么多年,周稚京自然是了解文尚书那自恃清高实则小心眼又爱居功的性子。 如今他闭门不出,太子一党都以他马首是瞻,只怕文老尚书那胡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文鸳儿撇了撇嘴,这段日子她天天热脸贴冷屁股,时间长了也难免有小性子发作的时候:“京哥哥!你当真要日日消沉下去不成吗?” “你走吧,别来烦我了。”周稚京已经不人不鬼的窝在榻上。 看着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儿,文鸳儿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了,她咬牙看着那决绝的背影:“京哥哥,就算你不吃不喝把自己饿死在这,江浸月她也不会再回来了,你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什么叫不会再回来了?” 提到江浸月,周稚京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他猛地翻身,半边身子有些麻,从那床榻上翻了下来,摔在地上。 顾不得疼,周稚京一把拽住文鸳儿:“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过月儿?你是不是知道她去了哪里?” 看见他提起江浸月眼眸中都闪着光的样子,文鸳儿的醋坛子瞬间打翻了,她一把甩开周稚京的手。 带起的衣袖掀翻了那碗精心做好的梨花酥酪,啪的一声甩在了地上,捡起的瓷片刮伤了周稚京的下颌,鲜血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一个劲儿的问:“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第96章 回扬州 此时此刻,文鸳儿简直恨死了自己这张嘴! 被周稚京抓到了话柄,她又气又急,用力的跺了跺脚:“没有!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 周稚京像是在沙漠中迷路即将濒死的赶路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水沟,纵使那小水沟里的水少的可怜甚至还带着脏兮兮的泥土,可他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 “你告诉我,鸳儿你告诉我行不行?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一个堂堂的冷面将军,北境人见人畏的活阎王,如今可怜巴巴的祈求着,没有半点昔日的影子。 绝望几乎要将文鸳儿淹没,她看着周稚京,怎么都没法把眼前的人和她记忆中的人相重叠。 “京哥哥,我当初也是这么求你的,我说我没了你不行,没了你会死,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可你呢?你将我的爱意和文家的脸面一起踩进了泥里,让我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想起往日种种,文鸳儿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几乎偏执的看着周稚京:“除非你将那空悬着的正妻之位给我!不然你永远也别想知道江浸月的下落,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你一起陪葬。” 说完,文鸳儿强忍着心痛甩开周稚京的哀求,大步大步的走了出去。 这一刻,爽感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她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 偌大的房间里再度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飘着甜腻的酥酪味道,周稚京又想起江浸月刚来周府的时候,她为了讨好他日日变着花样儿的送甜点来。 那些甜点经过周铎的手送进他的书房,每一碗他都吃了,尽管那些东西甜腻的他发晕。 月儿,你去哪儿了? 每日,周稚京最盼望的时间就是周呈来府上的时间。 周呈:“将军,景阳王那边依旧没有夫人的下落。” 周稚京看着那梨树,花瓣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透过碧蓝的天空,显得有些荒凉。 看来没有被景阳王给抓回去。 周稚京的叹息声越来越重。 究竟,去哪了……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周呈唤道身边一阵耳语,周呈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周稚京从容的挥了挥手:“去吧,跟你哥说,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 江浸月一路上走的脚都要断了,好不容易才看见了扬州城三个大字。 江南水乡,就算是威严的城墙都透露着温婉。 她还是钟离浸的时候很不喜欢扬州的城墙,常常跟祖父吐槽,说扬州的城墙一点都霸气,根本不能吓退敌人。 那时候,祖父总会笑呵呵的将她揽在怀中问她:“那我们蓁蓁觉得什么样的城墙好?” 幼时的钟离浸挥舞着小拳头,一副女侠的模样:“蓁蓁喜欢京都的城墙,又华丽又气派。” 每次祖父听到她的回答都会笑眯眯的摸着她的脑袋不回答。过去她不懂祖父的沉默,后来她懂了,可代价她却根本无法承受。 扬州城三个大字就挂在江浸月头顶的城墙上。 她抬头看了看耀眼的太阳,伸手摘掉了脑袋上的斗笠,去了面上的面上。 回家了,偷偷摸摸的会被祖父笑话。 太阳刺的人眼睛有些睁不开,尽管如此,她还是看见城墙上两个看清楚她容颜后迅速消失的背影。 在扬州,没有人能瞒得过五爷的眼睛。 她勾起嘴角,无所谓的笑了笑,抬脚迈进了这座多年未归的城。 扬州城里的一切似乎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变化,就连城东头那个貌美的酒铺老板娘都还在骂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记忆力那个一挨骂就哭的小少年已经长得跟他母亲一样出众了。 “客官,您想喝点什么?” 酒铺少东家看见江浸月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下一秒拿着单子晃到了她跟前,还不忘找个最帅气的角度。 “桑梅酒。”江浸月笑了笑,却没往那酒单上看一眼。 那老板娘只一眼就认出了她,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拿着算盘追着那儿子骂道:“还不赶紧去看酒,一天到晚的没点儿正事!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祖宗!” “好嘞,美人儿就是有品位,一点就是小店的招牌,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酒铺少东家灵活的夺过了来自老母亲的夺命连环追,这步伐和身姿一看就是打小挨揍挨出来的经验。 带他身影消失在后厨,那老板娘才放下手中的算盘,小声道:“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想来取回我的东西。” 江浸月的嘴巴没动,外人看起来她仿佛是在一心一意心上老板娘的美貌一般。 “不要说话,有眼睛,我取了东西就走。”江浸月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为自己而牵扯上麻烦。 老板娘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转头进了酒房。 江浸月取了酒,尝了一口之后,将银子留在了桌上,转身便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股悲凉,她心中隐隐觉得,这次之后江浸月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店里了。 江浸月挑了间离过去的钟离府最近的客栈,她选的房间推开门就能看见昔日的钟离府。 自从十多年前那一场大火将钟离府烧了个干净之后,历任州府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修缮钟离府。 只可惜,每次只要一对钟离府东宫便会频频发生意外,不是有工人莫名死亡,就是有工人莫名疯了,久而久之扬州城内人人皆知这钟离府闹鬼。 据说——是怨气太重了。 每次听到这样的传闻,江浸月就忍不住想笑。 钟离家数百成千口人无辜横死,他们的怨气几乎会飘荡在扬州城每一寸角落里吧! 慢慢的钟离府就成了扬州城内有名的鬼府,一到夜幕降临根本没有人敢往那跟前去。 江浸月遥遥看着里面的破败景象,她比扬州城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钟离府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屋,所谓闹鬼的传言也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罢了。 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回钟离府的。 第97章 夜探不成功 自打她出现在扬州城门口的那一秒,身后的尾巴就一刻也不停的守着她。 连周稚京的影卫都能甩掉,江浸月更是无所谓这些拙劣的手段。 关于扬州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每日早晨收拾好便会出门,东西南北的在城中到处逛。 似是不知疲累一般,生将整个扬州城给逛了个遍。 “呦!”店里的小二已经跟江浸月混熟了,见她今日没出门还有几分意外:“江姑娘,您今日不出去逛街了?” 江浸月摆了摆手,顺手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不去了,不去了,这几日逛得也累了,腿脚乏得很。” 小二手里的活做的很利索,跟江浸月开玩笑道:“像江姑娘这么能逛还不娇气的姑娘还真是少见,这几日您算是整个扬州城都玩遍了吧~” “也不算是。”江浸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眯眯的,不经意似的朝钟离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后面的大院子我就没去过,瞧着怪荒凉的。” 抹桌子的手顿了一下,那小二脸色白了白,接着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嗨,那个啊,那就是个废弃的院子,没什么好看的,姑娘不去也罢。” “废弃的院子?”江浸月眼波流转,一副鬼机灵的模样儿:“我倒觉得那院子还挺有意思的。” “江姑娘!” 见她感兴趣,那小二连忙将她扯到后院,四顾没人之后才压低了嗓音:“江姑娘,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为何?” “那地方邪门的很,几个月前,我守夜的时候曾亲眼看见那院子里抬了死人出来,那地方可千万去不得啊!” 光是回想起那晚所见,小二就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那一夜,一连串尸体从钟离府的角门抬出来,抬尸体的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袍,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帮人训练有素,半夜里突然冒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王爷派出来的阴兵呢!” 小二光是想起那日的场景,就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 “江姑娘,可千万不要去那种地方啊!”小二操心的就像村里隔壁的老奶奶,生怕村里的小孩儿不听话乱跑。 江浸月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满口答应:“行,我不去!” 从后厨讨了碗馄饨,吃的心满意足了,她才施施然的往房间里走去。 关上房门,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根据小二说的时间往前推,钟离府里抬死人的时间刚好跟文言举被人从天牢里救出来的时间差不多。 难道……五爷跟文家也达成了合作? 这浑水仿佛越搅越深,江浸月的眉头皱起:周稚京知不知道文家与景阳王勾结? 敌人在暗,她们在明。 景阳王和文言举这两个心思阴沉的老狐狸若真搅到了一起,那周稚京这个太子党在京都的处境…… 江浸月摇了摇头,她不敢想。 扬州城现在已经印在了她脑子里,下一步她也该回家看看了。 趁着月色正浓,江浸月换了身玄衣,摸着黑摸到了钟离府西北角的墙下。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地方的守卫是整个钟离府守卫最松的。 “哎呦!” 还没等她翻墙进去,转角就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吃痛,抱着胳膊嘴里叫个不停。 五爷手底下的人向来警觉,江浸月生怕这人没轻没重打草惊蛇了,赶紧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往旁边的小巷子拖去。 “唔——唔唔唔!” 直拖到安全的地带,江浸月才一把放开那人。 那双漂亮的杏眼怒瞪着,语气格外恶劣:“你是什么人?!” “咳咳咳咳——”那人弯着腰就是一阵狂咳,咳了半晌才抬头:“你个碍事的臭……” 骂道一半,那人顿住了,指着江浸月,有些意外:“你?是你?” 这么巧?在这还能碰上旧识? 江浸月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手中的匕首背在身后紧紧的握着,泛起冷冷的杀意。 瞧她这一脸陌生的模样儿,那人索性把面罩一拉:“怎么?刚把小爷给打劫了就不认识小爷了?” 前些日子客栈里的那个人? 杀意敛了半分,江浸月问道:“那些追杀你的人呢?” “自然是被小爷甩掉了!那些没脑子在小爷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那显摆的模样儿,让江浸月想起周呈来。 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哎!你去那干什么?” 江浸月看着他,反问道:“你去那干什么?” 两个人皆是一身夜行装扮,说是去逛园子的也没人能信啊。 “算了!咱们彼此尊重!” 那人看了看江浸月还是表示不问了:“这世道知道的太多了没什么好处。” “不过!”他又偏头看了看江浸月:“咱们这样都能撞上,也算是缘分,我叫呼兰翊,相熟的都叫我呼兰,姑娘怎么称呼?” “江。” 江浸月说完摆了摆手:“呼兰公子保重,希望我们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夜没能进得去钟离府,江浸月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她没心情跟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呼兰公子插科打诨,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左脚刚迈进客栈,江浸月就发觉了不对,她的房间进过人了。 将那匕首藏在袖子里,江浸月装作毫无察觉一般大喇喇的推开房门。 桌子上的灯被点亮了,就在她推门就来的那一瞬间,窗子发出了一声为不可查的声响,有人从窗子处走了。 江浸月跟过去掀开窗户,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踪影了。 今夜的意外有些多,江浸月有些头疼。 她锁好窗户,一回头就看见枕头上放着的信封。 看花纹和纸张,应当是东宫寄来的。 忍着强烈的头痛,江浸月打开了信封,上面的字迹果然是太子的。 寥寥数语很符合太子的性子,江浸月看着看着突然皱起了眉头,她将那信凑在鼻尖闻了闻,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雪松味充盈在她的鼻尖。 江浸月的眼眶忍不住一酸,那是周稚京身上独有的味道…… 第98章 又见面了 扬州离着京都八丈远,可八卦消息一向是传的最快的。 江浸月住的客栈有请说书先生来招揽客人的习惯,今日便又到了说书先生来的日子。 一大早,客栈门口就围满了等着听故事的人。 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江浸月被扰的没法睡,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倒腾了许多遍后,才认命的起身。 刚一打开房门,就被扬州人民的热情给惊呆了。 “江姑娘!您醒了!” 小二忙的脚不沾地,看见江浸月起来了,连忙给她打招呼:“江姑娘,那儿!” 他手指了指一个靠前的座位:“江姑娘,那是我特意给您留得座位,您快过去吧,一会儿说书就要开始了!” 半推半就着,江浸月也坐在人堆儿里,等着说书先生的到来。 “往日里负心汉的故事听多了,今日老夫给大伙儿讲一个痴心汉与负心女的故事!” 说书的老头留着白花花的胡子,那胡子一翘一翘的,嘴巴一张一合。 江浸月听了不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老头嘴里的痴心汉就是活阎王周稚京,那负心女可不就是她本人! “这周将军被那狐媚女子吊了魂儿去,那女子吸了将军的阳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咱们将军也被祸害的一蹶不振……” 行! 江浸月算是听明白了,她就是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看着身旁之人听得津津有味,入迷的时候还跟着骂那负心女几句。 她实在有些无奈。 说书是经过夸张修饰的艺术,江浸月明白这道理,心却依旧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周稚京……他现在怎么样了 从东宫出来的这一路上,江浸月都刻意回避着有关周稚京的消息,她不敢听,怕听了心就会软了。 压抑着的思念在说书人的声音下越发的震耳,她怎么都压抑不住心中的思想。 复杂的情感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委屈。 江浸月狂奔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砰的一声将门死死的关上,瘦弱的身板抵在门框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哐当一声! 窗户怎么又被人翻了! 眼泪婆娑的江浸月被打扰,一时间气上心头,挥着匕首就逼了上去。 “哎哎哎!” 翻窗子进来的人一边跳脚一边躲:“是我!江姑娘是我!呼兰翊!我是呼兰翊啊!” 挥舞在半空中的匕首顿住,江浸月的眉头不耐烦的皱起:“呼兰?怎么又是你!” “是啊!”呼兰小心翼翼的拨开那悬在脑袋顶上的匕首,笑的一脸谄媚:“江姑娘,你看巧不巧,咱们又见面了!” “巧?”江浸月冷哼一声,她这个人最是不信什么巧合! 停在半空中的匕首没犹豫,又朝着呼兰翊的脑袋挥去,她今日心情不好,每一下都是死手。 “江姑娘!江姑娘你冷静!”呼兰吓得赶紧抱着脑袋在房间里乱窜着躲避:“我今日来没别的意思!我是来跟你合作的!” “合作?” 江浸月的匕首停在距离呼兰翊脖子一寸的地方,她森然的看着他:“你若是再耍花样,我就杀了你!” “是是是!”呼兰灵活的像个蛇似的躲开了那要命的匕首,给江浸月把凳子拖过来:“江姑娘,你坐坐坐,听我好好跟你说。” 不知为何,江浸月对这位呼兰翊的防备心没有那么重,一股莫名的信任感让她收起了匕首。 “有什么话,快说吧!” 江浸月冷眼瞧着呼兰翊,只要那呼兰翊做出什么威胁到她的话,那她会毫不犹豫的将人给做掉。 好在这呼兰翊啰啰嗦嗦一大堆,目的就是要跟江浸月结盟。 “我为什么要跟你结盟?”江浸月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他,身不能背手不能提的温润模样,一看就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公子哥。 她来扬州可是吊着脑袋来办正事了,没空陪这些少爷们胡闹。 “我有钱!” 哐当一声,呼兰翊将一大袋沉甸甸的钱袋砸在桌子上,一脸得意:“喏,都是我的钱,用完了还有!” 江浸月看了看那钱袋子,强忍着要给它强抢了的冲动:“所以呢?” “江姑娘你就别装了!”呼兰翊拍了拍那钱袋子,欠儿登的看着江浸月:“江姑娘上次从我那儿偷走的银子想必花的快要见底儿了吧?若没有了银子,江姑娘只怕在这扬州城里寸步难行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呼兰翊说的确实没错,江浸月身上的银子已经见底儿了,再这样下去,她只怕是要连房费都付不起了。 她每每摸着自己扁的要命的钱袋子都在心里将太子骂个狗血临头。 这不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昏君! 简直不体谅人间疾苦! 可眼前这位呼兰翊,江浸月总觉得他像是特意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你究竟是谁的人?” 太子派来监视的?这手脚不利索的劲儿看起来不像。 周稚京派来的?身手太弱了看起来也不太像。 “无人无人无人!” 拿着钱袋子的呼兰翊说话都硬气了些:“咱们两个能相遇,都是缘分使然,既然是缘分,那江姑娘何必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再说了,就我这身手压根也不是江姑娘的对手!” 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锁死的门透了一点儿缝出来,江浸月看着他:“说说你的目的吧?” “若在下猜的没错,江姑娘的目的好像是钟离府,巧了!我的目的也是钟离府。我这个人的身手不行,巧了!江姑娘的伸手好的很!咱俩若是能合作,那区区钟离府应该不算什么难事!你说是吧?” 呼兰这算盘打的哗哗作响,江浸月听得明白,这是要拿她当刀使呢。 江浸月半信半疑道:“你知道那钟离府是什么地方?” “当然!” 呼兰翊自信的往后一缕头发!把手捂在嘴边:“那钟离府现在的实际主人是一个叫五爷的人,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想来会会这个五爷!”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浸月的眉头皱的更紧,她警惕的看着呼兰翊。 他究竟是谁?怎么连钟离府是五爷的都知道…… 第99章 粘人精 江浸月从未见过如此粘人的男子。 这呼兰翊自从套话得知江浸月比他大之后,便日日缠着她,姐姐姐姐的喊个不停。 就连午夜睡觉的时候,江浸月的梦中都是他嚷嚷着姐姐姐姐的魔音穿耳。 江浸月严重怀疑这小子该不会是周稚京派来看着自己的卧底吧? 天天除了天天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就是问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谁承想这长得细皮嫩肉看起来像个娇贵公子哥的呼兰翊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 “你就不怕我往饭菜里下毒?” 江浸月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坐在床边看着大快朵颐的呼兰翊,气的都有些想笑了。 “不怕!” 呼兰翊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的,两个腮帮子鼓的跟松树似的,浑圆的大眼睛看着江浸月,干净的让人惭愧。 “姐姐你人美心善,怎么会干下毒这种龌龊的事儿?那种事儿只有五爷那种见不得光的小人才会做!” “吃饭还堵不住你那张胡扯的嘴?” 这种糖衣炮弹这几日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朝江浸月甩过来,她翻了个白眼儿,已经免疫了。 呼兰翊浑不在乎她的态度,嘿嘿一笑,又低头专心致志的跟那盘糖醋小排较起劲来。 对着钟离府的那扇窗子上被江浸月开了个不起眼的小洞,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坐在那扇窗户前,透过那个狭小的缝隙,一动不动的盯着钟离府。 专心致志的吃完了一整盘排骨,呼兰翊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擦了擦嘴,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江浸月。 乌黑的如同缎面一样散发光泽的长发披在肩上,阳光在江浸月的侧脸上勾勒出美丽的弧线。 从京都折腾到扬州,她没有一日晚上是能安睡的。 周稚京好不容易给她养出来的那二两肉又迅速的瘦没了。 她坐在窗户边上,整个人单薄的像张纸似的。 呼兰翊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鼻子一酸,赶忙将视线移开。 清了清嗓子:“姐姐,我今日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江浸月头也没回。 呼兰翊道:“银子不够了,我去取一些回来。” 呼兰翊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在吃的方面更是舍得下重金,银子花得快是意料之中的事。 江浸月点了点头:“保护好自己,快去快回。” 看着呼兰翊走出客栈,混入人群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江浸月的手缩在袖子里来回的摩挲着她从呼兰翊那抢来的匕首。 当初抢的时候没注意,这匕首是用极为难得的精铁制作而成,上面的花纹复杂又瑰丽。 仔细瞧瞧,甚是有几分异域风情的味道。 就连匕首上镶嵌的那颗红宝石,颜色妖冶浓厚,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如血般浓稠,品质乃是上上极品。 复姓呼兰,应当是外族的贵公子,悄然打扮混进大晟朝想来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份。 江浸月的思绪顺着破旧的钟离府越飘越远。 呼兰翊究竟知不知道五爷就是景阳王? 没等她推想明白这个问题,呼兰翊就蹦蹦跳跳的换了银子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给江浸月带了她最喜欢的莲花酥酪。 “喏!”呼兰翊献宝似的将那莲花酥酪递给江浸月。 他一路小心翼翼的提溜着,脚步飞快,回来的时候热气都还没散完。 莲花酥酪——江浸月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痛的她几乎不敢呼吸。 她爱吃着莲花酥酪,从前周稚京每隔几日都会在下朝回来的路上特意去买一份带回来哄她开心。 “姐姐尝尝,这扬州的莲花酥酪与京都的莲花酥酪是不是一个味道!” 呼兰翊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江浸月,像是等待着主人夸赞的忠心小狗。 江浸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端在嘴边尝了尝。 甜 扬州的食物是甜口的,这甜点自然比其他地方做的更甜。 江浸月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不好吃吗?” 呼兰翊紧张的看着她。 “好吃的,只是我胃口有些不太舒服。” 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江浸月将那碗莲花酥酪放下。 兴许是太甜了,那酥酪一进口,她竟忍不住的有些想吐。 “姐姐,你是不是水土不服?我瞧着你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差了,连带着人都没多少精神。” 呼兰翊很是担心的看着她:“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不用了。”江浸月连忙制止他:“咱们现在的身份贸然请大夫太扎眼了,更何况我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食欲不振罢了,修养修养便好了。” 呼兰翊还想再说什么,江浸月已经背对着他合衣躺在床榻上。 她蜷缩着身体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淋了雨的小猫儿,小小的一团,招的人心疼。 呼兰翊从背后看着她,眼神越发的大胆起来,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心疼与克制。 果然,阿姐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会惹得让人多心疼些。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帮她把垂在地上的杯子掖好,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的地上,就这么安静的守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江浸月也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心口的疼痛感和胃里的翻腾感慢慢弱了下来,身体渐渐能舒展开了。 她的意识渐渐从昏睡中苏醒。 还没完全醒过来,就听见呼兰翊的声音:“姐姐!姐姐!” 陷在睡梦了江浸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这小子怎么又开始叫魂了? 真是每一刻安静! “姐姐!快醒醒!我有重大发现!” 呼兰翊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像是上了发条似的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在想睡觉是不能够了,江浸月没办法,只能揉着还发紧的眉心睁开眼睛。 “您又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她睁开眼睛,眼睛里泛着丝丝的红血丝,身上的不适感还没有完全消退,脑子里又开始被这小子狂呼乱炸。 她人都快要崩溃了…… 江浸月半撑着身子,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呼兰翊!你最好是有什么真的发现!不然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 第100章 人坑 “真的!” 呼兰翊狂点头,眼睛亮亮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姐姐,你来!” 呼兰翊指着窗户上的那个缝隙,嘴角微微上扬着,一脸得意的叫着她。 这身后若是长个尾巴,呼兰翊此刻恨不得能摇断才好! “什么?” 对这个长得办事不牢的小公子,江浸月并没有多少指望。 她不急不慢的从床上起身,懒洋洋的走过去,打算看看这位少爷又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稀奇事。 呼兰翊将那窗户纸微微往下扒拉了扒拉,那条缝又更宽了些。 “什么也没有啊?”江浸月凑过去看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你瞧那墙角上!”呼兰翊兴奋的用眼神示意着:“那墙角处有个纸钱币。” 江浸月定了睛,仔细的看了半天,是在那不起眼处看见一枚小小的纸钱币。 “所以呢?” 她依旧不明白。 “我刚才看见钟离府运死人出去了!” 难得,呼兰翊翻了她个白眼儿,一脸很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浸月摆了摆手,径自走回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隔不上几天,那院子里就会抬一批死人出来,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些死人不过是斗败了的失败品罢了。 江浸月曾经手染血腥杀的两眼通红,为的就是不成为那批被抬出来的人。 这件事对她来说,像是吃饭时要喝汤一样正常。 “姐姐!你知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呼兰翊跟屁虫一样跟在江浸月身后,也坐在了桌子旁,拿起江浸月喝剩下的茶水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看着那茶杯子,江浸月的眉头皱起:“你还真不讲究啊!” “嘿嘿,我不嫌弃姐姐!”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嫌弃你。” 呼兰翊又是嘿嘿一笑:“姐姐,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知道,她当然知道。 她不仅知道,还亲身经历过。 江浸月又给自己拿了个新杯子,一边倒茶一边问:“怎么?你知道?” “当然!”呼兰翊的尾音愉快的上扬着,嘚瑟的眉眼飞起,恨不得将求夸奖三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这小孩子心性倒是让江浸月生出了几分羡慕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 呼兰翊就等着她问呢,江浸月刚开了个头,他就像是倒豆子似的哗啦哗啦将他发现的都说了出来。 方才,见江浸月睡得正香,呼兰翊不舍得打扰又闲的实在无聊,便想起平日里江浸月尝尝坐在那窗边看。 姐姐平日里在看什么? 呼兰翊好奇,便也学着江浸月的样子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正撞上钟离府往外运死人。 呼兰翊献宝似的道:“姐姐!那些人的手腕上都有枯树一样的痕迹,有的人是青的,有的人是黑的,每个人的好像都不太一样。” “枯树的痕迹?”江浸月下意识的后脊发凉:“具体是什么样的痕迹?你画给我看!” “天太黑了,我看的不是太清楚。”呼兰翊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没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浸月赶忙松开了她紧抓着呼兰翊的手。 呼兰翊见她似乎对那枯树痕迹很感兴趣,便提议道:“姐姐,你要是想知道,我们就去他们抛尸的地方看看,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可我不知道五爷处理残次品的地方。” “我知道呀!” 又有表现的机会了,呼兰翊简直要开心的飞起来了:“姐姐若是想去,我带姐姐去就是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浸月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好,带我去。” 从钟离府出来的“残次品”都会被扔到一个叫萧山的地方。 这萧山是官家地界,里面的一草一木,就算是只蚊子那都是皇家的东西,外加重兵把守,一般老百姓都不会靠近萧山。 “五爷竟然把残次品堂而皇之的扔在官家地界?” 江浸月看着眼前漆黑的林子,心像搜溺水的船一般沉了下去。 她早就想到扬州当地的官员会被景阳王收买,却没想到景阳王的手已经够得这么深了。 连官家地界都成了他处理“残次品”的乱葬岗。 看来景阳王对于皇权的蔑视已经到达了顶峰,说他造反是一点没冤枉他,看来钟离府里最近频繁的有残次品被抬出也是景阳王加快了造反的步伐。 这消息务必要传回京都去。 山雨欲来,也不知周稚京和太子做好准备了没有。 江浸月跟呼兰翊两个人小心的绕过哨兵,呼兰翊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到了那大坑前面。 大坑里,是一个接一个的残次品,有年纪大的,但大多数的都是些稚气未脱的孩子。 江浸月皱眉看着,想起往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升起阵阵寒意。 “姐姐你看!”呼兰翊随即挑选了一个“残次品”,抬起她的手腕。 那手腕上确实有着类似枯树的痕迹。 怕她不信,呼兰翊一连翻了好几个“残次品”的手腕,每个“残次品”的手腕上都有类似枯树的痕迹。 就跟呼兰翊说的一模一样,有的人颜色深,有的人颜色浅,有的人是墨色,有的人是青色,甚至还掺杂着几个红色。 回答客栈之后,江浸月还没从那大坑的震撼中缓过来。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一层掩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尸骨,腐烂的肉中间掺杂着阴森的白骨,被野兽吃掉了一半的脸。 一切的一切都疯狂刺激着江浸月的感官。 “姐姐!姐姐你没事儿吧!” 呼兰翊倒了杯温水守在旁边,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关切:“都怪我,不应该带姐姐去看那种场面的,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了。” 相比第一次自保时,对方温热的血溅在眼睛里的感觉,江浸月并不觉得那大坑会引得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胃里面就是像有云海翻腾一般。 弯着腰吐了半天,直到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苦胆都吐出来了,江浸月才堪堪直起了身子。 她幽幽的看着呼兰翊,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我曾见过那枯树图样。” 第101章 枯树图样 纤细白嫩的腕子翻起,江浸月将手臂伸到呼兰翊的面前。 光滑细嫩白皙如玉。 呼兰翊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浸月:“怎么了?胳膊痒?” 无语……江浸月翻了个白眼,习惯的使唤道:“帮我弄点热水来。” 呼兰翊提着面盆下楼,不一会儿就问小二讨来了一大盆热水。 那细嫩的腕子放在灼灼热气的上方,茵茵的雾气似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她手腕处钻。 “嚯!”呼兰翊转着圈儿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你这胳膊还会吸水呢?” “你真的!”江浸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别逼我揍你!” 捏着的拳头用力,本来瘦弱的手臂上暴起青筋,呼兰翊果然老实了很多乖乖坐在一旁。 热气慢慢蒸腾,白皙的手臂被热气蒸腾着开始泛红。 “喔!这什么?!” 呼兰翊瞪大了眼睛,整个身子往前探去恨不得扑在桌子上。 他指了指江浸月的手腕处:“这不是那些死人的枯树图样吗?姐姐你怎么也有?” 一瞬间,他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样,迅速的后撤,身子抵在窗户上,满眼戒备:“姐姐,你是五爷的人?” “是。”江浸月没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呼兰翊扣住窗户的手收的更紧,木屑嵌在指缝里。 他犹豫着要不要从这窗户上翻出去。 “更准确来说,五爷觉得我是个叛徒。” 江浸月拿起帕子仔细的擦着这枯树图样,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这枯树图样会暴露身份,隐藏的艰辛,都快忘了这图样究竟长什么模样。 “为什么?”呼兰翊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在呼兰翊眼里江浸月长得清冷似水中仙,孤傲中又带着些小姑娘独有的娇气。 虽然总爱翻他白眼,心思缜密但心地善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梨花一般洁净的人儿怎么回事那阴暗组织里出来的人。 苦涩从唇边蔓延开来,江浸月抬头的一瞬间,好似整个人都被痛苦包裹着:“没有人愿意永远被囚禁着,如果那样活一辈子的话,还不如死了。” 自由,她疯狂的,拼了命的想要自由。 被困在五爷手心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觉得如针扎般难受。 这个理由简陋的甚至有些可笑,呼兰翊做好了她长篇大论的准备,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 “姐姐,你看起来……” 呼兰翊眼神复杂的落在她身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浸月歪了歪头,示意他说下去。 “姐姐,你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一点也看不出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那种地方?”江浸月笑了起来,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看着呼兰翊道:“我不仅从那个地方出来,我曾经还在赌场里待过很久,骗了很多男人的钱,所以,你可得小心点儿。” 看着她故做凶狠的模样儿,呼兰翊不害怕,反倒走过来做到她旁边,杵着脸笑眯眯的:“姐姐,我有的是钱,你若是要的话,我都给你好不好?” 少年的心思往往从眼睛里先冒出来,江浸月看着他那热烈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她立刻拉下脸来,越发的凶起来:“好啊!那我就把你的钱全都卷走,然后再杀了你。” “姐姐不会杀我的。”呼兰翊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反倒饶有兴趣的研究起她手臂上的枯树图样来。 呼兰翊抓过江浸月的手臂,仔仔细细的瞧着:“姐姐,为什么你们的手腕上都会有这样的枯树图样?” 看着手腕上的图样,江浸月也记不清楚了,她努力的回忆着,可这段记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而且颜色还不一样,姐姐你这个的为什么是白色的?” 回想起昨夜那个巨大人坑里的一具具尸体上的枯树标记,无非是青色与墨色两种,那成堆的,像山一样高耸的尸体上面,并没有哪具尸体上是她这种白色的纹路。 “而且,姐姐,你这个为什么要被热气蒸腾一会儿才能显现出来?平时并看不出异样啊。” 这会子热气渐渐消散,江浸月手腕上的标志也跟着一点一点变淡。 “大抵是因着我之前都在赌场,赌场里的规矩,衣服必须漏出手腕三寸以上,双手之上不能有任何东西,所以我手上的这个才跟旁人的都不一样吧。” 除了这个原因,江浸月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姐姐你从小就被仍进赌场里了吗?” 呼兰翊简直不敢想,幼时的江浸月定是白嫩的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这样娇嫩的孩子被扔进那种吃人的地方,遭受的定是非人的待遇…… “我只是从小以赌坊为目标进行培养的,所以我的手与旁人的不同,我的触感比旁人更加敏感。” 江浸月想了想又补充道:“五爷手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被找到最准确的定位,然后按照五爷的标准进行培养,培养的过程中会有层层考核,若是考核不合格,就会被当成残次品处理掉,昨天咱们见得那些,就是残次品。” 残次品没有尊严,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死一个残次品,在五爷的眼里,就跟打碎一个茶碗一样寻常。 一想到这里江浸月心里就忍不住的阵阵恶寒,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里埋葬的白骨里也有她亲手制造的杀戮。 从前在京都的时候,她还可以劝自己说是活下去的代价,可看着那罪恶的人坑,江浸月脑海中脆弱的神经不断跳动着。 “姐姐,你说这枯树图样会不会是一种标记,便于分类?”呼兰翊戳着下巴分析着:“可人是会不断成长变化的,若真是用作分类被标记,那五爷是怎么在当初种标记的时候就确定的呢?” “这样的变数太大,五爷那样的人应该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呼兰翊的话在耳边渐渐模糊起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突然飘远了一样。 嗡—— 江浸月的耳朵里响起雷鸣一样的声音,她弯下身子,又开始疯狂的呕吐起来。 第102章 有孕 “姐姐?!” 呼兰翊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搀扶着她,生怕她一个蹲不住摔在地上,另一只手不断的在她背上轻拍着。 江浸月弯着身子呕的厉害,声嘶力竭的似乎要将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好。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什么情况啊?” 看着江浸月因为呕吐而变得惨白的脸,呼兰翊急的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一次,他没听江浸月说的“没事”的鬼话,出门将扬州城最好的大夫给请了过来。 “孙大夫,您帮我看看她这是怎么回事?”呼兰翊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回来,急得额头上都是汗。 他指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江浸月,心疼的要命:“只要能让她好起来,什么稀世珍药、千金诊费都不是问题!” 孙大夫一把年纪了,白胡子都蓄到了胸口,被呼兰翊这么一顿连拖带拽的,气都喘不匀了。 眼睛的余光瞥了躺在床上的病人一样,气息虽微弱,但喘息节奏良好,脸色苍白了些,应该没什么大碍。 孙大夫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连连摆手。 本意是想让呼兰翊宽心,病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呼兰翊这小子偏生理解成了:人完了,没救了。 “你这老头看都不看就说人没救了?!”呼兰翊着急,声音一下子扬起来,竖着眉毛威胁道:“你若是救不好她,信不信我杀了你!”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孙大夫拼了命的喘匀了气儿,连忙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夫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小郎君放宽心。” “哦,哦……” 呼兰翊有些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他往后退了半步:“大夫麻烦您给她瞧瞧吧,麻烦您了。” 孙大夫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年轻知道心疼夫人是好事,不过行事也太冲动了。 诊脉的时候,呼兰翊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在屋里来回的转圈儿,又不敢轻易出声,生怕打扰了大夫看病。 孙大夫仔仔细细的诊了好半天才放开江浸月的胳膊。 起身看向呼兰翊的时候一脸的喜气。 “大夫,她怎么样了?” 孙大夫朝呼兰翊做了个揖:“小郎君,恭喜啊,夫人这症状是有喜了。” “什么?!”呼兰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惊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夫人这是喜脉,老夫行医五十余年,绝对不会诊错的。” 孙大夫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只当是年轻人太过高兴,一时懵了而已。 “不过,”孙大夫话锋一转,嘱咐道:“夫人这身子极弱,像是幼时落下的病根儿,母体亏空的厉害,这一胎只怕夫人怀的要艰辛些了。” 呼兰翊一连几个深呼吸才堪堪稳住了心神:“她这些呕吐什么的,都是怀孕的缘故吗?可有方子能让她好受些吗?” “刚才老夫把脉时发现夫人心思过重,心中忧虑成疾,多思堵在心口难以纾解,难免会引起身体的不适,若是想要麟儿平安诞生,除了用大量补品将母体养好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夫人放宽心思,平日里好好静养,这样方可保大人与孩子都平安啊。” 呼兰翊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缠着孙大夫问了一堆对孕妇有益的补品,浑浑噩噩的将人给送了回去。 他再回来的时候,江浸月还在昏睡中没有醒。 呼兰翊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他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那张睡得香甜的脸,只觉得脑子里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怎么就怀孕了呢? 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些问题搅在呼兰翊的脑子里,让他觉得快要爆炸了。 江浸月一直睡到傍晚,才堪堪转醒。 人还没从床上做起来,她就皱了眉头,有些不相信的使劲抽了抽鼻子,下一秒手就紧紧的捂住口鼻。 这屋子,怎么这么大的酒味? 刚一下床,江浸月就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酒瓶子。 呼兰翊半醉半醒的倚在窗户边,手里还抱着一瓶女儿红,香醇的酒气飘得满屋都是。 江浸月皱眉:“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出什么事了?” “好事!”呼兰翊举了举那壶酒,又将酒给抱回了怀里,摇了摇头:“不是,也不是好事。” 江浸月实在看不下去他这醉醺醺的模样儿,干脆上前去将酒壶给夺了下来,冷声问道:“究竟怎么了?” “姐姐!” 呼兰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哀伤,他撇着嘴,像个受欺负的孩子,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指着江浸月的肚子:“姐姐,大夫说你有孕了。” “你是不是疯了?!”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这小子又是演的哪一出:“喝多了开始说疯话了是吧?” “不是!不是!” 见她不相信,呼兰翊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真的!我给你请了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孙大夫,那老头长着白花花的胡子,给人瞧病的时间比我的命还长!那老头说了!姐姐你怀孕了!” 呼兰翊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他这反常的样子,江浸月呆住了。 下意识的,她的手护在了小腹上。 平坦的,是平坦的呀! 怎么可能?这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个孩子? “姐姐,姐姐你会吐不是因为身体有毛病,是因为怀孕了,那老头说了,姐姐的身子亏空的厉害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孕期反应,他嘱咐我要给你多吃些补品,把身体养起来,还让我看好你,不让你再多思多虑,让你多养着,这样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才都能平安。”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割呼兰翊心上的肉似的,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偷偷心悦的女人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江浸月愣愣的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着摇头,她的手不断的在小腹上来回的抚着,怎么都没法相信自己的肚子里有了个孩子。 一个她和周稚京的孩子。 第103章 没得选 月光顺着窗户流进来。 江浸月半倚在床上,往日里娇俏的脸上散发着柔和,手掌一刻都没离开过自己的小腹。 她用力的感知着、想象着这里面有一个全新的生命。 可她的身子单薄的像纸一样,整个人掩在被子里几乎都看不见起伏,来扬州的这段日子她更瘦了,瘦了脸颊凹陷。 怎么看也没有半点孕妇的影子。 一个屋子里,两个人都失眠了。 呼兰翊躺在床边的地铺上,眼睛睁的大大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他很有些困了,双眼一直倔强的睁着,似乎是在等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夜,除了沉默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太阳蒙蒙亮起,呼兰翊走出了房间,隔了好长时间,才进来。 “姐姐,起来吃点东西吧。” 呼兰翊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粥端到江浸月的面前:“我跟大夫打听过了,这里面的东西利于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孩子……” 江浸月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脸上依旧是一片茫然,她喃喃的嘟囔了几遍,才抬眼看向那碗药粥。 这粥看起来就十分进补,闻起来有着一股子草药和荤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江浸月皱了皱眉头,她最不爱吃鱼。 呼兰翊将那粥翻腾着晾凉:“这粥是按照孙大夫的房子熬的,你就算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江浸月看着那碗粥,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突然想若是端粥的人是周稚京就好了,那她就能闹脾气。 要是闹脾气的话,周稚京一定会耐着性子哄她的,说不定还会故作严肃的威胁她。 周稚京要是知道她们有个孩子,应该会高兴的吧? 越想越觉得委屈,江浸月的眼泪漫上眼眶,生怕那眼泪落下来,江浸月一把夺过了那碗粥,夹着烫和眼泪一起喝了下去。 她强惹着翻腾的胃,看着默默收拾的呼兰翊:“我们什么时候去钟离府?” 呼兰翊收拾碗筷的手顿住,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孙大夫说了,你现在母体孱弱,要好好修养才是对孩子和你最有利的。” 药粥的余温还在胃里散发着热气,江浸月一碗下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解决不了五爷我没命活,这孩子也没命活。” 前有五爷在前面掐着活路,后有太子在后面虎视眈眈。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没得选,这孩子更没得选。 “孩子的父亲是谁?”呼兰翊挣扎了许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孩子,没有父亲。”江浸月的眼神平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是她还是这个孩子都不成为周稚京的掣肘。 她回不去京都了,也回不去周府。 钟离这个姓氏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她不能拖着周稚京跟她一起炸死。 哐当 呼兰翊将碗筷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胸口处憋着气儿终于忍不住了:“姐姐,你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再留在扬州了,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保证把你们母子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呼兰,若是你不愿意合伙,那我一个人也可以。” 江浸月施施然的起身,她的手仍旧下意识的护住小腹,可脸上的表情变得坚毅,眼神里的坚定像是寒九天里冻实了的冰碴子尖锐的能将人给戳死。 “姐姐,你拖着这样的身体,真的会死!” 看着她这个样子,呼兰翊只觉得自己都要碎掉了,他昨晚想了很多,今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才想明白自己或许是陷进去了。 “那是我的事,我会尽力活着,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江浸月的鼻尖泛着红色,她强行压着心里对新生命的恐惧,无措让她变得慌乱不堪。 除了五爷,除了五爷她们一家三口才能有活路。 “姐姐,你想清楚了吗?”呼兰翊的眉头皱的都快要打结了。 江浸月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肚子:“这孩子命苦了些,还没降生在这世上呢,就得被我这当娘的带着一起见血腥。” 只是一夜,江浸月身上的娇俏似乎全然消散了,她开始变得更像一个母亲,更温柔也更坚毅。 “你什么时候想动手,我都可以陪你。” 劝不住就不劝了。 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知道这并不是贸然出手的最好时机,可江浸月等不及了,他便也等不及了。 “呼兰,我有一个更好,更保险的方法,你愿意听听看吗?” 那双圆圆的杏眼里闪着疯批的亮光,江浸月笑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眼眶猩红。 她想用自己当诱饵,诱出五爷,然后由呼兰翊出手,将人一举击溃。 “你想都别想!” 呼兰翊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我绝不可能让你去开玩笑。” “我了解五爷,我去,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这个孩子激起了江浸月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一向谨慎的她甚至愿意将后背交给呼兰翊,断尾求生是她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她盯着呼兰翊那双泛着天空蓝色的眼球,干净又透人心脾:“呼兰,我原本想的就是一个人赴死,从没想过这一路上还能有人跟我一同作伴,有了你我的胜算就更大了。” “我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陷入危险中的,五爷手里的手段不是你现在一个孕妇能承受的了的。” 说什么呼兰翊都不同意她只身犯险。 “无论你想做什么,有什么计划,我都陪你一起,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呼兰翊站在江浸月身边,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大,肩膀也变得宽厚起来。 几个月前,江浸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狼狈不堪像个到处流浪的小狗,如今站在她的面前像个男人一样,强壮、不容置疑。 “好。” 江浸月点了点头:“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五爷,那就祝我们都能达成所愿。” 纤细白嫩的手跟少年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呼兰翊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心里止不住的绞着疼。 第104章 小王子 自从决定要加快进度之后,江浸月每天都乖乖吃药,就算那药粥里有鱼腥味,她也捏着鼻子灌下去。 “姐姐,我今日给你买了山参,已经送到后厨去了,今儿给你浓汤喝!” 呼兰翊几乎天天都起个大早,变着花样儿的去给她找补品和吃的。 “呼兰,你们家是不是有金山啊?这得多有钱才经得起你这么个买法?” 江浸月刚喝完那碗带着鱼腥味的药粥,正吐着舌头苦着脸呢,这种大补的东西做出来都难吃的紧,就没有一项是她爱吃的。 看她那娇俏的小脸皱在一起跟个起了褶的小包子似的,呼兰翊忍不住的想上手捏捏。 手伸到一半,就被江浸月那能刀人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来。 他讪讪道:“养活姐姐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江浸月抚着肚子,一脸愧疚:“难为你一个还没成家的男孩子日日照顾我这个孕妇,若这个孩子能顺利降生,到时候我叫她任你做干爹可好?不能让你白白出力气。” 呼兰翊看着她的肚子,小声嘟囔道:“不是干爹也行。” “什么?”江浸月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事!”呼兰翊挠了挠头:“我说干爹挺好的,左右也是个爹。” 江浸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若是你能给这孩子找个靠谱的干妈就更好了。” 呼兰翊自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他只丢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然后就飞奔似的逃出了这个屋子。 有了呼兰翊的精心养护,江浸月也一日比一日的圆润起来。 呼兰翊像是往常一样出门给江浸月买补品,江浸月靠在床边半梦半醒着。 人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门口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下意识的攥紧床边的匕首,睁开眼睛,坐在原地没动:“谁?!” 来人显然没想到屋里有人,愣了一下后才小声道:“是江姑娘吧?我是来寻呼兰主子的。” 来人的语气像是熟人,江浸月的心放松了些,手里的匕首没有半点放松,她紧紧的握着,看着来人:“你来干什么?” “江姑娘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是呼兰主子在京都的暗桩,原定的地点被人盯上了,我实在没办法,这才打扰了姑娘。” 那人像是生怕吓着江浸月一样,就站在门口,没往里挪半分。 他从怀里掏出来了个信封,投降似的放在地上:“东西我放在地上,若是少主回来了,还麻烦姑娘转交。” 那人扔下信,又泥鳅一样的从门口滑走了。 一切发生的又快又自然,江浸月似乎还有点没缓过神儿来。 那人走了一会儿,她才过去用帕子垫着将地上的信捡了起来。 放在桌子上好一顿研究,直确定那就是个普通的信封之后,才安下心来。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了身子有些乏的缘故,江浸月每日都觉得跟睡不醒似的,她起身准备回去再补个回笼觉。 转身的衣角“咬”住那信封,将那信封从桌子上带了下来。 这…… 江浸月看着那掉出来的信,整个人尴尬的定在原地,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呼兰翊这是什么下属? 密信都不风口的吗? 纠结了半天,江浸月还是蹲下身子,将那封掉出来的信给捡了起来。 天可怜见,她是真的没想偷看。 可那信上第一行就明晃晃的写着周稚京三个大字。 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她离开周府的时候本觉得自己没有动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的思念就像是悬崖边突然出了芽的种子。 那种子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的疯狂的生长着,只有每日的梦才知道江浸月究竟有多努力将那思念压回心底。 信上白纸黑字的三个大字,让江浸月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她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刺痛了她的眼睛,那信上的周稚京如此陌生,她从未见过。 困意被击退,江浸月坐在桌子边上等了好久,才将呼兰翊给等了回来。 “姐姐,猜今日我给你买了什……” 桌上的信封将呼兰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兴冲冲提留着的乌鸡逮住机会拼命的挣扎着。 扑腾着的鸡毛掉了他满身。 原本心中凄凉的江浸月看着站在鸡毛中间的呼兰翊,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你将这东西拎回来作甚?还不赶紧拿到后厨去?” “哦!对对对!”呼兰翊一拍脑门,逃荒似的将那乌鸡送去了后厨。 他站在桌子面前,手足无措的看着那封迷信,酝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我本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没想到你是夷月族的。”江浸月的声音很是平缓。 “姐姐,你看得懂夷月族的文字?” 江浸月点了点头:“小时候跟家里学过一点。” 她祖父有一房很得宠的妾室,那个妾室就是夷月族的女人,夷月族的女子能歌善舞长得异常漂亮,小时候她很喜欢去找那位漂亮的姨奶奶玩。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呼兰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生怕江浸月会赶他走:“我来中原真的就只是为了除掉五爷,我们夷月族并没有二心,真的,我发誓。” “呼兰,你是夷月族的皇室吧?那那位景阳王妃同你是什么关系?” 江浸月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呼兰翊的眉眼骨同景阳王妃的眉眼骨长得像极了,高耸的美人骨就算是在夷月族人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呼兰翊自知瞒不过了:“那是我嫡亲的阿姐。” “嫡亲的阿姐?”江浸月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回想着红珏同她说过的关于景阳王妃的一切。 “景阳王妃是你嫡亲的阿姐,那你岂不是夷月族的那个嫡亲小王子?” 江浸月做梦也没想到这些日子身前身后伺候自己的竟然是夷月族未来的王。 “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姐姐了,我叫呼兰翊。” 他站在那像极了受了委屈又不服气的犟小孩。 没错,呼兰翊,正是夷月族下一任王的名字。 第105章 归家 江浸月扶着额头,真恨不得自挖双眼。 姓呼兰,眼睛泛着蓝色,她怎么就没想到是夷月族王室的人。 自己跟夷月族的人混在一起这么久,太子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越想,江浸月越控制不住一身一身的出冷汗。 “你同你阿姐可还有联系?” 一对上他那双眸子,江浸月就想起景阳王妃威胁她的样子。 像,姐弟二人长得实在是像。 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阿姐被五爷看的很严,不必要的时候我们不会联系。”呼兰翊缩头缩脑的看着江浸月,生怕她生气赶自己出去。 “那个,”呼兰翊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的脸色:“姐姐,你不会赶我走吧?” “你是夷月族的王子,我是个有夫之妇,如今还有了身孕,我们再在一块儿怕是会不太方便。”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浸月自然也是舍不得,可她实在是怕。 若是被太子知道呼兰翊的身份,光是想想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不走!” 呼兰翊气呼呼的坐下,手里还捧着给热乎的荷花糕。 那荷花糕是他一大早跑出门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好不容易买到的,一路上揣在怀里,生怕凉了。 “那我走。” 江浸月的语气决绝,她不想在看到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发生危险了。 哪怕这危险只是未雨绸缪,对她来说也难以接受。 “是因为周将军吗?!” 见她真转身开始收拾行李,呼兰翊一下子慌了。 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凳子,咣当一声吓了江浸月一跳。 回头望去的时候,呼兰翊揣着那荷花糕,眼睛丧气的下垂着,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你都知道了?” 收拾东西的身影只是一顿,接着又麻利的动作起来。 “周将军的夫人丢了,周将军疯了一样的在找人,这事儿满京都都知道。” 呼兰翊撇了撇头,突然也委屈起来:“你非要把你身边的人都赶走才行吗?!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别扭呢?!对周将军是!对我也是!” 愤怒在耳边炸开,江浸月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若是周稚京现在能逮住她的话应该也是现在这个反应吧。 “对,我就是这么别扭,别扭的让人讨厌,那你离我远点不就行了?是我求着你让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的吗?!” 刀子一样的话从江浸月冷冰冰的脸上吐出来,呼兰翊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真的好气。 气的手都在发抖,嘴巴张了又合,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的出口。 半晌,他将一直小心揣着的荷花糕放在桌子上,带着浓重的鼻腔:“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了鲫鱼汤,记得喝。” 说完,呼兰翊拿起桌上的信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走。” 他淡淡的两个字跟关门的声音一起落进江浸月的耳朵里。 江浸月僵直的背脊沉默了许久,她慢慢的蹲下,抱住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似乎将每一块儿骨头都连接在一起。 她很想哭,眼泪像是干涸了一样怎么都流不出来。 身边突然没了呼兰翊聒噪的声音,江浸月还有些不适应。 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要告知自己的去向,回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 看了眼桌子上一直没动的荷花糕,鸦羽般的睫毛垂的更低了,遮住眼睛,生怕悲伤会止不住的流出来。 那日,呼兰翊那封情报上写的明明白白,周稚京的兵现在已经尽数归到了太子的手里。 曾经光说名字就吓得外族抱头鼠窜的大将军,如今日日在府中栽树种花读诗画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找媳妇这件事之外什么都不做。 就连朝堂都许久没有去过了。 兵权已经被太子卸下,肚子里的这个也没那么多时间了。 不能再等了。 江浸月转身拐进连廊一样的巷子里,身后那两个尾巴一时没跟住,顿在了原地。 “去哪儿了?人呢?” 一眨眼的功夫,江浸月在二人的眼前消失了。 砰砰两声,两记干净又利落的手刀将人放倒。 两个尾巴应声倒地,江浸月将两人腰腹间的腰牌拽了下来,往钟离府的方向走去。 噩梦从午夜的惊恐变成了现实中的实景。 站在街对面看着“钟离府”三个大字的时候,江浸月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里曾经承载了她所有美好的记忆,后来,这里变成了她努力想要逃离的炼狱。 时隔六年,她又重新站在了钟离府的大门口。 捏着令牌的手指节泛着青色,心跳如擂鼓一般。 她就站在对岸街边的老槐树下,安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几乎要和那老槐树融为一体。 直到月亮西沉,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挨家挨户的灯光成片的亮起,烟囱里的炊烟袅袅直升半空。 缓了缓僵住的手脚,树下的人影终于动了起来。 老槐树距离钟离府府门的距离不过百余步。 江浸月每一步都走的稳妥又坚定,她袖中藏着那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一步一步的朝府门走去。 钟离府被扬州当地的老百姓传成鬼府,就算是白日里也鲜少有人靠近这个充满着晦气的地方。 府门口的石狮子上落满了灰尘,江浸月将石狮子嘴里的落叶掏了个干净。 “我回来了。”她轻轻拍了拍那石狮子的后背,像是同多年未见的老友熟稔的打着招呼。 风穿过那石狮子嘴中的空缺,带起的风鸣声像是在回应着她的问候。 昔日朱红的大门上已然是锈迹斑斑,江浸月用力的扣动着生锈的府门,按照钟离家的规矩,前短后长的扣了三次。 吱呦一声,沉重的府门带着岁月的腐朽被江浸月从外面推开,这座十余年未曾见天日的府衙终于在今日重新窥见了外面的世界。 江浸月走进去,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院子里的风都是阴涔涔的,空中仿佛有恶鬼的笑声。 她挽了挽散在耳边的头发,轻声道:“别躲在暗处了,都出来吧。” 第106章 疯子 自从十三年的满门抄斩,钟离家血流成河,大雨下了几天几夜都没能冲刷掉钟离府中的猩红。 那样的扬州城就连天空都好像是红色的,血腥之气笼罩着整个扬州,弄得人心惶惶。 再后来,这钟离府怪事不断,便没人敢再来了。 江浸月却知道,她昔日的家变成了魔窟,五爷将从各地搜刮来的孩子困在钟离府,在弱肉强食的原始形态下活下来的孩子会根据自身的情况交由不同的师傅。 江浸月就是其中一个。 “报上你的名字。”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连廊的尽头,他佝偻着身子,消瘦的像是一片纸一样,看起来随时都能暴毙一般。 “白鹭,是我,江浸月。” 江浸月的眉眼弯了弯,这次是真的碰见老熟人了。 少年佝偻的背影转过来,微微蜷曲的头发下面是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看见江浸月,他似乎有些以为:“赌坊的江浸月?你怎么回来了?” 白鹭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下一秒,他施展着他的独门秘法瞬移到江浸月的身后,鹰勾一般的手掌在她脸颊和脖子的连接处。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白鹭的动向一般,江浸月定定的站在原地,就连微笑都挂在嘴角。 “怎么样?通过白鹭大人的检查了吗?” 白鹭阴沉着双眸,拖着她将她关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仔细的关好门窗,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开口:“疯子,你回来干什么?” 听见白鹭的气声,江浸月的思绪被拉回到十几年前,那时的她和白鹭就是这样偷偷摸摸的用气声交谈着,生怕被看管的人发现。 当年说悄悄话的两个小孩长大了。 江浸月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了一瓶药:“每日一粒,连吃三个月。” 那药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白鹭的怀里。 这是他们小时候仍馒头时练出来的默契。 瞥了眼那小瓷瓶,白鹭没有犹豫的倒出一颗药丸吃下。 药咽下肚,白鹭才问:“你一回来就给我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浸月眼睛舒服的眯起:“毒药!” “最好是!”白鹭瞪她:“你到底回来干什么?五爷知道你回来吗?从这里出去的孩子没有再回来的先例。” 只要从钟离府活着出去,无论是死是活这个人都不可能再回钟离府了,这是五爷的规矩。 “白鹭,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江浸月同小时候一样,毫不客气的坐在他的床上。 白鹭眉头一皱:“别发疯。” “我说真的,你难道不想像我和红珏一样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守着这院子不人不鬼的过。” 江浸月的眼睛亮亮的,像刚吃饱饭的小兔子,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我是被五爷挑出来要一辈子守着这院子的。” 白鹭的嘴角挂着哭笑,他也不想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可他的双脚上似乎有条无形的镣铐,将本该振翅高飞的白鹭困在这方寸之间。 “放弃五爷吧,跟着我浑。” 江浸月一荡一荡的晃着二郎腿,这事儿她考虑很久了,满院子只有从白鹭下手,成功的希望才最大。 “疯子你别乱说话!你真的想死了?” 白鹭被她的狂妄吓得脸色一白,这里是钟离府,说错话做错事随时都会死。 “我想好了,我们就跟小时候一样,谁不听话就宰了谁,直到里面那些孩子都听话为止。” 江浸月一脸笑呵呵的,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双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杏眼里藏着对杀戮的渴望,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兵不血刃的圣人,血腥对她来说更像是家常变饭。 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白鹭沉思了好一会儿,他佝偻着的背一点点慢慢挺直,弯曲的头发后面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疯子,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堂堂正正做人,这个理由合理吗?”江浸月看着白鹭,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白鹭,你我都知道想在这里生存必须要经历什么,我们废了这么大的心思活下来,难道就是为了当五爷手里的利刃?当五爷眼皮下的看门狗吗?你还记不记的你本名叫什么?你还记不记的你原本的模样?” 原本的名字? 白鹭的眉头锁成一团,他叫白鹭这个名字已经太久了,久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五爷是谁,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就这样日日夜夜的守着这个鬼地方,你真的心甘吗?” 白鹭有些发愣的看着江浸月,她就像是从外面吹进来的自由空气,激活了他快要沉睡过去的灵魂。 是啊,他是谁啊? 江浸月看着他,越发的咄咄逼人:“五爷是景阳王,他拿我们当垫脚石,为的就是实现他的皇帝梦,白鹭,你真的愿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吗?” 不等白鹭回答,门被推开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牵着一个满脸血腥和淤泥的小男孩一起进来了。 “我不愿意!我们都不愿意。” “谁准许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白鹭下意识的将江浸月挡在身后,他惧怕别人看见她。 “白长老,你身后那位是赌坊的浸月姐姐吗?”那女孩的眼睛异常犀利,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看清了江浸月的脸。 “我在祠堂见过浸月姐姐的画像,跟你身后的这个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进过祠堂,就代表着已经在厮杀中活下来了,按照规矩,胜利者会被送到各自的师傅身边。 而这两个埋汰的就不像有师傅的样子。 “你弟弟?”江浸月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个更小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从这对姐弟出现开始,姐姐的手就紧紧的牵着弟弟的手。 “阿弟有些笨,但他很听话,都是阿弟一路保护我我们才活到现在。” 那小姑娘的眼睛眨巴眨巴,讨好似的冲着江浸月一笑:“浸月姐姐,如果我和阿弟能帮到你的话,那你能不能别把我和阿弟分开?” 第107章 跟你站一边 江浸月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你们的师傅是谁?” 白鹭撇过脸去,一副冷漠的姿态:“这里没有同时收两个徒弟的先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弟弟存在智力缺陷,只听姐姐的,姐姐是大脑,弟弟是执行者。” 怪不得! 没有收两个徒弟的先例就代表着两个都得死,这姐弟俩活生生的站在江浸月的面前,就说明了一件事——白鹭刻意为之。 “白鹭,你居然还有心软的时候?” 江浸月看着他,仰头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个家伙真是石头做的呢!” 白鹭无奈的翻了她个白眼儿,吐槽道:“我要是石头做的,你现在就应该是一具尸体。” “那倒是!”江浸月诚实的点了点头:“谢谢白长老不杀之恩啊。” 白鹭骂道:“疯子!” “浸月姐姐,你能救我和弟弟吗?” 见江浸月迟迟不回答,那小女孩有些焦灼,拉着弟弟的手越发的紧。 像是察觉到姐姐的不安,弟弟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 “你们能帮我什么?”江浸月环着胳膊,悠哉的倚在桌子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姐弟俩。 “您随便提要求,我和阿弟会尽量去做。” 戒备里掺杂着真诚,某种角度来说江浸月十分理解这姐弟俩现在的心情。 当时,要是她能抓住这么根救命的稻草,也许她和周稚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江浸月故意一脸凶相的吓唬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们?” “不怕。”小姑娘摇了摇头:“白长老是好人,浸月姐姐和白长老是朋友,所以浸月姐姐也是好人。” “好人?” 江浸月乐了,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鹭,笑的很是夸张:“咱俩居然也能被叫做好人呢?” “疯子!”白鹭嘴笨说不过她,喝了口茶掩饰尴尬,耳根子却悄悄红了起来。 “你怎么还是这幅别扭的性子?!真是无趣!” 讨了个没趣儿,江浸月没再理会白鹭,而是转头看向那姐弟俩:“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我叫蒂莲,阿弟叫敕骁。” 江浸月微笑着,歪头看着白鹭:“好啊,那你们问问白长老愿意让我把你们带走吗?” “白,白长老……” 小姑娘紧张的看着白鹭,小鹿一样的眼睛里亮闪闪的。 白鹭看着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白鹭,你不跟我一起吗?” 江浸月看着白鹭,她心里清楚,以白鹭如今的地位,他若是想拦,那她得再多走九十九道弯。 “我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这句话,江浸月是真心的。 “疯子,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跟你站一边?”白鹭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本想着就这么在这个院子里老死得了,没想到你会回来。” 听他这么说,江浸月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白鹭应当自由自由的生活在田间野外,而不是被困在这满是腐朽和血腥味的牢笼里。” “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白鹭看着江浸月,直奔主题:“不想死就别顾着煽情浪费时间。” 白鹭虽然是钟离府明面上的控制人,可五爷生性多疑,这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拖慢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江浸月也不矫情,直接问道:“最近府上抬出去很多残次品?频率似乎比以往有所增快啊。” 白鹭道:“五爷手上缺人,没时间等他们慢慢成长,所以考核的周期缩短了。” “周期缩短?” 京都的情况不容乐观,缩短考核周期想来一定跟京都的事情相关。 “那些胜利者都去哪儿了?下分到各个房中的师傅那儿去了?”江浸月有些怀疑:“府上现在有这么多师傅?” “没有。”白鹭摇了摇头:“选出来的那些人都被送往舟山了。” “舟山?”江浸月不解:“去那儿做什么?” 白鹭摇了摇头,他只负责转移人,剩下的就一概不知了:“你知道的,扬州和舟山的大本营向来是不能互通消息的。” “钟离府还剩下多少人?”江浸月皱起了眉头:“考核的频率这么快,哪里有这么多人?” 白鹭道:“整个院子现在就剩下六十多个孩子,最近扬州城来了许多股势力,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增补。” 正说着话,敕骁突然表情变得紧张起来,他握了握蒂莲的手,蒂莲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蒂莲上前迈了一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唇语提示道:有人来了。 江浸月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屏风的后面,刻意屏住了呼吸。 整个屋子安静的吓人,唯独白鹭坐在原地喝着茶,神色如常。 门外的人耐心极好,等了好半天,见白鹭没有丝毫的动作才突然开口:“白长老,今日怎的在屋里躲清闲?” 那是个娇媚的女声,江浸月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来。 “陆宣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白鹭端着茶水的手停在唇边,眼神犀利的看着面前的门。 陆宣是五爷手下专用媚色杀人的第一女杀手,更是景阳王的第一拥护者,不仅能为了景阳王生,更恨不得为了景阳王死。 江浸月眉头猝然皱起,心中一慌:这个疯女人怎么在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白长老怎么不开门?难不成在屋里金屋藏娇?”陆宣呵呵笑着,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美人蛇,妖艳又带着致命的毒。 “这恐怕不管陆姐姐的事吧?”白鹭的声音带着冷硬,赶客的意思昭然若揭。 可惜,陆宣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反而咄咄逼人道:“白长老还是把门打开吧,最近扬州不太平,我也是好心,怕这屋子里进去什么脏东西了。” 江浸月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后脑勺上去了,偏又没法说话,只得拼命忍耐着气息在心底骂道:你才脏东西!你们全家都是脏东西! “我这屋子里干净的很,还是不劳烦陆宣姐姐操心了。” “白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宣冷呵道:“让你屋子里的出来!或者我进去!白长老!我耐心有限,你可得快些做决定!” 第108章 她活着就好 私下里,他们常常戏称这陆宣空长了一张妖媚的面庞,好好的美人儿不当,非要当五爷手里的一条疯狗。 被疯狗盯上,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不可。 自知躲不过,江浸月将那姐弟俩往里推了推,仔细的藏好,并用眼神示意她们不准轻举妄动。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白鹭一急,啪的一声将茶杯掷下试图掩盖江浸月的脚步声。 “不用白费力气了。”江浸月勾起唇角,站了出来:“门外的那位,好久不见啊?” 听见江浸月声音的那一刻,陆宣懒洋洋的挑衅变成了变态的兴奋:“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哐当一声,门被陆宣给击了个粉碎。 屋子里,瘦弱的白鹭一脸无奈的坐在桌边,有些惋惜的看着手里的那杯茶。 可惜,好好的一杯茶,被溅了灰尘进去。 “没法喝了呀。” 白鹭的声音不大不小,轻轻的落在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刚才还嚣张的想直接上来打人的陆宣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整个钟离府里,没有人不知道,白鹭叹气子时收尸。 江浸月乐得恨不得笑出声来,一脸傲娇的瞧着陆宣,挑衅道:“毁了我们白鹭的茶,陆宣姐姐可想好要怎么赔了吗?是不是得拿命来赔啊?” 陆宣的脸色变了变,她攥紧了手里的暗器,冷声哼道:“白鹭敢包庇你这个叛徒,该死的是你们不是我!” “叛徒?!”江浸月声音提高了三分:“怎么?景阳王在床上告诉你的吗?陆姐姐手段见长啊,都能得到这么机密的情报了?” 整个钟离府无人不知陆宣为了爬上景阳王的床不择手段,而景阳王只拿她当做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难不成陆姐姐还在坐着能堂堂正正进府的美梦吗?” 江浸月抱着手臂出言讥讽,她这性子被周稚京养的越发骄纵了,怼起人来更是什么话都敢说。 陆宣的脸白了又绿,后槽牙都恨不得咬碎了:“怎么?就允许你个小贱蹄子爬上周将军的床?妹妹既然攀了高枝儿了又会这地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这高枝儿不牢靠被妹妹给压断了?” 周稚京三个字让江浸月的眸子一暗,她下意识的将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白鹭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没移开过,她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白鹭的眼睛。 “你……” 白鹭吃惊的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多年的默契让白鹭仅仅通过一个抬手就猜出了江浸月突然回来的原因——她有身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白鹭眼底满是苦涩,他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看着这个似妹妹般长大的人儿。 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十年如一日执着的守在这个院子里。 他是在替江浸月守着她的家,守着她最后的退路。 “两个多月了。” 放在小腹上的手缩紧,江浸月心虚的有些不敢看白鹭的眼睛。 “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敢乱动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白鹭似是不放心一般,飞速的从座位上起身,脚尖轻点,落在江浸月的身后封住了她的穴道:“蒂莲,看好她。” 说完,白鹭手中的寒光一闪,没有任何征兆他直冲陆宣的面门而去。 陆宣一惊,连忙抬手去挡。 白鹭手中的寒光一闪,剑锋撕裂开陆宣的衣袖。 她藏着的暗器瞬间暴露在视野中。 下一秒,白鹭的剑花翻转着,剑锋划破空气,每一个落点都是冲着陆宣的命门去的。 “白鹭!你发什么疯?!” 他的攻速很快,陆宣被逼的连连后退。 美艳的面孔扭曲在一起,她怒道:“你敢伤我,五爷一定会杀了你。” 白鹭眼里闪过一丝嘲弄:“我既然敢动手,就不怕死。” 他知道江浸月做的事是会没命的事,若是真放了陆宣回去,无疑是江浸月催命符。 没办法从五爷手里保下江浸月,但杀了陆宣的把握有六成。 用这六成换江浸月的命,白鹭觉得划算极了。 他一句话都不想浪费,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闪着寒光,一道道的速度极快,像是神出鬼没的影子,招招致命,下手狠毒。 没想到白鹭一上来就玩真的,陆宣气的简直要发狂。 她也不再客气,手里的梨花针像是下雨一样不要命的撒出去:“白鹭,你为了个女人要赔上自己的命真的值吗?!” 白鹭的声音从剑光的残影中传来,带着笑意:“她活着就行。” 漫天的梨花针中,白鹭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江浸月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被五爷推出来完成任务。 杀完人之后的白鹭脏兮兮的在街上闲逛,有些缓不过神儿来。 是小钟离浸穿着华贵的裙子摇摇晃晃的跑到他身边给他擦脸,还给他吃的。 那时的她还不是江浸月,她叫钟离浸是钟离家的掌上明珠。 那天也不过是爱心泛滥随手给了街边的“小乞儿”一些温暖罢了。 可那丝温暖对白鹭来说就像是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让他在无数个夜晚反复梦见。 后来在五爷身边再看见江浸月的时候,白鹭就发誓他一定要保护这个小妹妹。 虽然她没认出他来,可白鹭不在意,他只想要能守着她便已是足以。 见白鹭一股脑的往陆宣那儿攻去,江浸月便猜到他这是准备豁出自己去也要解决了陆宣这个麻烦。 江浸月用力挣脱着白鹭留下的桎梏,娇俏的脸挤成一团,依旧没用。 “白鹭!” 江浸月嘶吼着,杏眼怒瞪着,目眦欲裂,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白鹭的身影被如雨般的梨花针淹没,江浸月猩红着眼睛看着蒂莲姐弟倆,威胁道:“帮我解开,不然我一定杀了你弟弟。” 这招很有效。 一秒都没犹豫,蒂莲立刻挥手让敕骁解开了江浸月身上的桎梏。 抽出腰间的匕首,那温润的红宝石恨不得刺破江浸月的手掌心。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的,宽大的衣袖舞起,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那团混乱中。 第109章 覆灭 大雾散去,白鹭的身上沾满了血迹,整个人被扎成了筛子。 他最喜欢白衣服。 平时谁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白鹭都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可现在,他最爱的白衣服上沾满了鲜血,红茵茵的一片。 “小疯子,过来。”白鹭的声音颤抖着,他用尽了力气朝江浸月招了招手:“别怕,听我说,我怀里有个竹简样子的令牌,你拿着它去做你想做的。” “你别说话了,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江浸月慌乱的捧着白鹭不断失温的身体,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对不起,对不起” “我落得这样的结局,很好。” 白鹭的声音逐渐微弱,指间在距离江浸月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而后永远的垂了下去,眼睛里带了浓烈的遗憾。 怀里的人一点一点变得僵硬,江浸月像是定住了一样安静的坐在地上牢牢的抱着白鹭不肯撒手。 这是最疼爱她的哥哥,白鹭走了,她在这钟离府中最后的温暖也消失了,这个地方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江浸月心底的噩梦。 江浸月在白鹭怀里找到了那根竹简状的令牌,她用这令牌就地解散了钟离府中的所有人,还顺便用白鹭的剑将陆宣给碎尸万段了。 不仅如此,她还将陆宣的脑袋割了下来,专门请了镖局押送到景阳王府去。 一把火烧了白鹭,没烧碎的骨头被江浸月倔强的一块一块敲碎,烧成粉末,散在山间,状如起飞的白鹭。 “姐姐。” 呼兰翊看着她站在山巅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发颤。 “你怎么在这?”江浸月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呼兰翊道:“钟离府的事我都听说了。” 一向被称为鬼府的钟离府里被解救出来近百余名孩子的事情,整个扬州都传的沸沸扬扬。 如何安置这些凭空多出来的孩子成了扬州知府最头疼的事情。 呼兰翊稍加打听,便都知道了。 “景阳王有个得力的女人叫陆宣,我杀了她,我还把她的项上人头送给景阳王当礼物去了。” 江浸月的声音始终淡淡的,仔细听去甚至带着三分笑意:“景阳王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离我远点。” “我要跟着你!”呼兰翊下意识的挡住她的去路,气呼呼的样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我不怕,我就要跟着你。” 江浸月抬眼瞥了他一眼:“滚远点,不然杀了你。” 从呼兰翊的身边走过,江浸月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舟山,白鹭说过人都送到舟山去了。 江浸月将密报传回京都,传给太子,将扬州的一切都如实上报。 京都,太子拿到扬州送来的消息站在窗前叹了口气:“这蓁蓁手段太过极端,一点也不像是钟离家的出来的人。” 太子妃坐在一旁,边磨墨边回应道:“爷不说,我竟没有瞧出来她是钟离家的孩子,那孩子身上的杀伐气息和市井气太重了,半点没了世家该有的样子。” “这也怨不得她,毕竟钟离家覆灭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只不过吾倒是没有想到钟离家竟然是她活了下来。” 咔哒,太子书房后面的竹林脆断。 “什么人?!”太子警觉的向外看去,竹林里一片安静,连竹叶都没有晃动。 太子妃也跟着站起身来往外看:“兴许是宫里养的狸奴,爷不必太紧张了。” 转入秋,天渐渐凉了起来,太子妃担心秋寒入体,将旁边架子上的披风取下,仔细的系在太子身上。 她与太子并肩站着,透过窗子看出去:“舟山是妾外族家之处,爷放心,妾已经让外族着手准备了。” “好。”太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父皇给吾娶了你,也算是带吾不薄了。” 这样的情话,若是换在旁人的身上,只怕是欣喜的天旋地转。 太子妃只是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她看着窗外的竹林,就仿佛看见了整个大晟朝的版图。 周稚京几乎是逃回来的。 白柳窈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还以为他又在外面喝多了,顺手摘下他身上沾的竹叶,埋怨道:“将军这是做贼去了?!” 这府上没人,周稚京又是个不管内宅的,这管家权落在了白柳窈手上,她天天支着个脑袋头疼的不行。 光是这个月,就已经去了三封家书回去,强烈要求回北境。 一杯水递到了周稚京手中,他仰头灌了个精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白柳窈凑近闻了闻:“今日没喝酒啊?那您整这死出干什么?” 周稚京声音打着颤儿:“你上次说,浸月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哪里?” “通往扬州方向的下道上。”白柳窈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扬州,扬州……”周稚京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扬州,扬州,钟离家,扬州,钟离家……” 他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像是着了魔一样。 ”将军!到底怎么了?” 白柳窈看着他这被雷劈了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钟离家的人都死光了,怎么又惦记起钟离府来了?真疯了不成?” “我倒是希望是我疯了!” 周稚京眼神里满是阴鸷,东宫无意间听到的对话在脑子里不断的重复,他几乎快要发狂:“钟离府被掀了,而浸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去扬州的方向。” 白柳窈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将军的意思是……咱们夫人凭借一己之力将景阳王在扬州的大本营给掀了?” 虽然她心底隐隐觉得江浸月确实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但……也有点太疯狂了吧? “夫人是有些手段在身上,可那是钟离府……”白柳窈越想越后怕,心中那个恐怖的念头一点点的浮出水面。 她惊恐的看向周稚京,周稚京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快意。 白柳窈知道,他们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稚京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控:“窈娘,若是浸月就是蓁蓁,那一切也就都说的通了。” 第110章 姓钟离 江浸月就是钟离浸 只有钟离浸才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毁了在扬州根基深重的钟离府。 放眼望去,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 得了这个消息的周稚京一刻也等不来,他立刻起身往扬州的方向奔去。 处理完白鹭尸体的江浸月握着白鹭生前最宝贝的那把剑,决绝的踏上了去往舟山方向的路。 江浸月早上还没睁眼就闻到了屋子里浓浓的当归枸杞鸡汤味。 这些日子,呼兰翊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她,甚至每日都准备好了补品来给她补身子。 江浸月若是不吃,他便寻一万种方式逼着她吃。 后来江浸月干脆妥协了。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两人明面上不露声色,或许呼兰翊就不会成为用来制衡她的靶子。 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她害喜害的越来越厉害了,每日里只要闻到一丝腐烂的味道,就恨不得将整个胃都吐出来不可。 又到了午饭的时候,江浸月就算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挡不住那些往鼻子里窜的味道。 她吐得厉害,引得周围包间的人越发的不满起来。 “老板!这是用饭时间呢,她这么个吐法我们还吃不吃了?!” “就是!我们已经尽量不点味道重的食物了,总不能让我们不吃饭吧!” 眼瞧着周围人的怨气越来越重,店家转着圈儿的配了不是之后,思考了半天还是敲响了江浸月的房门。 “这位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您给了三倍的房费,但是小店的生意还是得做下去的呀,您这样,小店实在是……” 店家站在门口尴尬的搓手,心虚的不敢看江浸月的眼睛。 吐得昏天黑地的江浸月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白色的绢帕捂住口鼻,她缓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不是,不是饭味。”江浸月摆了摆手:“店家,你厨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了?我总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不,不可能吧?” 店家被江浸月的话下了吓了一跳,这蔬菜水果都是当天早上新鲜进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有问题才对。 可江浸月十分笃定的说就是有东西坏了,而且坏的是蔬菜不是水果。 店家和呼兰翊在厨房猫了一整个下午,才终于找到了江浸月说的那个腐烂的蔬菜——三根坏了的韭菜。 店家欲哭无泪的拿着那三颗韭菜看着呼兰翊:“公子,我们小店实在是伺候不起啊!” 呼兰翊尴尬的摸着腰间的钱袋子:“她周围的房间我都包了,我出两倍的价钱,麻烦店家了。”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收了银子,店家手脚麻利的将那烂菜叶子处理干净,喜滋滋的走了。 呼兰翊长出了口气,忽又想起来江浸月吐到现在都没吃饭。 他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来做了碗蒸鸡蛋羹。 热气腾腾的鸡蛋羹上点缀着三两颗绿油油的葱花,他本打算放在门口就走的。 江浸月屋里的门却开了。 “进来吧。” 她实在不忍心看呼兰翊日日像做贼一样:“以后没事儿不要来我的房间,不要靠近我,我不知道我身边还有多少暗哨。” “我不怕!”呼兰翊将那滚烫的鸡蛋羹放在桌上,烫的发热的手指捏在耳朵上来回的搓揉着。 “我怕。”江浸月叹了口气:“你总这样跟着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不怕麻烦。”呼兰翊的身子一挺,表忠心的模样儿像极了家里的小狗。 跟他说不通,江浸月实在是无奈:“你若非要这样光明正大的头头跟着我,我可真要给你下毒了。” “姐姐!你不就是怕景阳王找我麻烦吗?你放心吧,我是夷月族的王储,他还有用着我夷月族的地方,不敢轻易杀我的。” 呼兰翊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真诚的让人无法拒绝。 “景阳王的敌人呢?”江浸月隐晦的提醒着他东宫的存在。 可呼兰翊像是根本不在乎一样,他笑了笑道:“姐姐,你忘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江浸月盯着他半天都没说话,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真是猪脑子。 一个外族的王子能在晟朝的土地上来回晃悠这么久,还变着法的要跟大晟朝的亲王作对,他身后怎么可能没有京都势力的支持? 她忘了,最愿意看到景阳王倒台的就是东宫。 “是我愚蠢了。” 江浸月的眼帘垂下,她试着去尝那碗鸡蛋羹,强忍着冲上鼻尖的腥气。 呼兰翊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将话题引开:“姐姐,大夫说了你若是一直吐不仅糟身体,更会导致孩子摄入的营养不够,会引发发育不健全的问题,你若是真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得好好养你的身子。” 江浸月的身子本就比寻常人更弱些,又碰上白鹭的死,情绪大起大悲,状态几乎癫狂,一通折腾下来,她这身体亏损的更厉害。 现在的江浸月看起来像极了被困在钟离府里的白鹭,身材消瘦的如同纸片一般,都不用风水,走两步都能散架了。 “补品我会认真吃,饭我也会尝试着吃下,只是呼兰,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有父亲。” 鸡蛋羹不仅烫手,更烫心。 江浸月小心的吹着,吹得呼兰翊心里针扎一样。 呼兰翊的眼神不自然的挪开,他不去看她,语气生硬的应道:“我知道。” 这些日子他一点也没闲着,京都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确认了江浸月就是周将军府中那个消失的夫人。 她和周稚京的恩爱事迹更是满京都都知道的佳话。 这样的佳话自然也没能放过呼兰翊这个小可怜。 呼兰翊扭过头去,小狗委屈的眼里噙着泪水:“我就是想在你身边照顾你而已,反正这孩子的父亲也不在。” “我不想让这孩子姓周。”江浸月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鸡蛋羹:“我想让这孩子姓钟离。” 她这些时日想了很久,这孩子若是姓周就仿佛埋下了一颗无解的雷,若这孩子姓钟离,那他虽活的艰难却能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孩子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比什么都重要。 第111章 土皇帝 舟山离着扬州不远,原本半个月的路程,江浸月拖拖拉拉硬是走了一个月才到。 “哎!终于到了!” 看见舟山城门的那一刻,呼兰翊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咱们赶紧进城去,我都快要饿死了!” 亏什么都不能亏着自己的嘴巴,呼兰翊这一路上馋的半夜直咽口水。 江浸月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一个夷月族的王子,怎么天天就长了个吃的心眼子?” “不得不说你们晟朝地大物博,许多地方的吃食我们夷月族都没见过,来都来了还能亏着自己的肚子不成?” 说到吃的,呼兰翊那鼻子比狗都灵。 闻着味他就找到了舟山城里最繁华的那间酒楼。 “快做做做。”呼兰翊用胳膊给江浸月擦了擦凳子,迫不及待的扯过菜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上一份,对了老板不要辣,忌口。” 他那指头在菜单上一顿乱飞,江浸月看的直皱眉头:“这么多,咱们两个吃不完。” “尝尝嘛!我又没让你非得吃干净。” 一杯茶水下肚,呼兰翊翘着二郎腿舒坦的哼着小曲儿。 江浸月揶揄道:“出手如此阔绰,不亏是夷月族王子啊。” “低调,低调~” 她们来的时间巧,刚好后厨不太忙,饭菜上的也快些。 一路舟车劳顿的呼兰翊看着这些美味两眼瞬间变得精光。 筷子冲过去,刚要夹。 饭桌列成了两半,一把精通打造的箭插在中央。 “哎呦……”酒楼老板捂着心脏叫唤道:“不能打架,打坏了赔钱啊!” “今日你这店里损坏的所有东西都去城西木家要账!” 那箭矢的主人是个扎着高马尾的明媚少女,趾高气扬的踏进门来,用鼻孔瞥着江浸月。 “这箭,是姑娘射的?” 江浸月的微笑着,手中用力将那箭矢拔了出来。 “本姑娘姓木,叫木倾!” 木倾一脚踢在碎成两半的桌子上,捡起的尘土飞扬。 江浸月不悦的捂住口鼻:“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姑娘?” “你就是那个江浸月吧!”木倾鄙夷的看着她,似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我今日是来替五爷清理门户的!” 呼兰翊和江浸月对了个眼神儿,两人一喜。 原本想着找到景阳王的老巢还要费一番功夫,谁能想到还真有那蠢得自己撞上来。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清理门户?”江浸月不由的冷笑出身:“姑娘堂堂舟山木家的大小姐竟然当五爷的走狗?说出去岂不招人笑话?” “你不必激我!”木倾冲着她拉了个满弓:“我木倾效忠五爷与木家无关。” “是吗?!”江浸月施施然从一片尘埃中站了起来,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木倾,阴沉道:“你说京都要是知道木家效忠的并非皇室,你和你的家族会如何啊?” 木倾的脸色变了变,拉弓的手走了神儿。 呼兰翊趁着这个喘息,一把将她手中的弓夺过。 江浸月趁机绕道木倾的身后,反手锁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能动弹:“别乱动,不然我扭断你的双手。” 用箭之人最是在乎自己的那双手,木倾果然不再挣扎,老实下来。 趁乱,江浸月将人带到了一间破庙。 她毫不客气的将人推搡在地上,散发着潮臭味的稻草沾了这位木大小姐一身。 “你敢这样对我!我叫我爹杀了你!” 木倾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 只不过现在,她顶着一脑袋稻草无能狂怒的样子让人有点想笑。 “木姑娘,在这地方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刚才来的时候,呼兰翊看的清楚,这附近都是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气概,一个个眼神凶狠的跟饿狼似的。 这些乞儿满心满眼只想着怎么弄银两和吃食,没人会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的。 “整个舟山都是我木家的地盘,你们敢在我家的地盘上欺负我!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木倾被困住双手,此刻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江浸月掏了掏耳朵,有些后悔没有堵上她的嘴:“你说,舟山你们木家说了算?” 木倾瞪她,一脸傲娇:“没错!就连舟山知府也得听我们木家的,只要是我们木家点头的事情,整个舟山就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木家掌握着整个舟山的盐和银矿,生意做的极大,没有人会跟本土的财神爷过不去。 就算是舟山知府碰上木家也是一脸媚相的捧着哄着。 木家老爷子可以说是舟山的土皇帝了。 可惜了,江浸月摇了摇头,这木家的姑娘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 “你说你是替五爷清理门户,木老爷子可知道你私自行动?”江浸月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木倾嚷道:“我做什么爹爹都会同意的!你们懂个屁!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叫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啧,看来这舟山木家跟景阳王之间的联系颇深。 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坐镇,要想成功找到景阳王私自豢养的军队,只怕是难上加难。 她暂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继续扣着这木倾,由得她大吼大叫也全当听不见的。 周稚京前往扬州的消息到底是没能瞒过东宫。 据说,太子知道周稚京私自前往扬州之后震怒,在东宫里发了好一通火。 连夜派人将周稚京给截了回来。 周稚京跟太子派来的人打了一架,两拳难敌四手,灰头土脸的被带回了东宫。 太子咬牙看着眼前的泼皮:“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周稚京满身尘土的盘腿坐在地上,几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馊味,半点没有大将军的模样。 “放我回去!我要去找我媳妇!” 无论太子说什么,周稚京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京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敢给吾往外跑,那扬州是景阳王的地方,天光皇帝远的吾够不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难不成让你手底下那帮兄弟去喝西北风吗?!” 第112章 启程舟山 “有殿下在,有周铎在,有周家军的威名在,我手下的兵不会饿死,只会死在战场上。” 说起手里的兵,周稚京还算有了些反应。 手里的书被揉的稀烂,太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来,好言劝道:“稚京,吾知道你侧夫人失踪你着急,吾会帮你找的,但现在你不能出事,你若出事,军心必乱。” 军心乱,那唾手可得的皇位就会变得摇摇欲坠。 太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下,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求过殿下什么,今日我求求殿下了放我走吧,我想去找她。” 战场上死都不怕的阎王将军坐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往下掉着。 他哭了,绝望包裹着周稚京,他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 “稚京!你不上朝,把军务都抛给你那副将我都忍了,现在眼看着就到了紧要关头,谁!都不许给我出幺蛾子!”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冷冰冰的帝王已经初具模样儿,周稚京看着那双被权势占据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失语。 他张了张嘴,叫了声殿下,带着哭腔:“殿下,那是蓁蓁啊,是钟离浸啊,是从小跟在您身后叫太子哥哥的蓁蓁啊,您就让我去找她吧。” 钟离这个姓氏在晟朝的皇宫里是个忌讳。 眼下周稚京顾不得这个忌讳,他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离开这里去寻他的心尖尖。 离府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太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周稚京居然凭借扬州传回来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了江浸月的真实身份。 他似乎错误估计了钟离家在周稚京心里的地位。 正思付着 周稚京又开口求道:“殿下,我求您了,让我去吧,我若不能将她安全的寻回来了,只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话没有半点夸大,他这么多年就凭心口的一口气吊着。 没能第一时间认出钟离浸他已经悔的想要撞墙了。 太子正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殿下,舟山送来的加急情报。” 舟山? 现在钟离浸就在舟山。 太子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拿过迷信之后,堪堪扫了两眼,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舟山木家——反。 木家算是晟朝有名的四大氏族之一,名望和地位在民间十分高。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能用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太子的眉头锁的更深,这个时间点上,无论放谁出去都是个未知数。 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想在阴沟了帆船。 正发愁,太子看见坐在地上默不作声掉眼泪的周稚京。 许是愧疚,转手将舟山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周稚京:“舟山木家有些不安分,稚京,你替吾去看看吧!” 周稚京不吭声,坐在地上犟驴一样。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扬州,哪里会愿意去什么舟山。 “去舟山吧,扬州的点子已经端了,人得往前走。” 太子说的隐晦,周稚京却是立刻就懂了。 呼的一下抬起头,他看着太子:“舟山?舟山那个手握盐和银矿的木家?” “稚京,去替吾敲打敲打,劝着木家迷途知返,这事儿交给你办吾才能放心。” 太子朱笔一挥,随便寻了个由头,一折子将周稚京给支到舟山去了。 既然夫妻情深那便去吧,只怕是郎有情,妾未必有意。 江浸月早就不是幼时的蓁蓁,现在的江浸月十分擅于审时度势。 她在东宫做下的承诺还在耳边,太子一点都不担心她的选择。 得了去舟山的令,周稚京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也不再太子府磨时间,立刻回周府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轻车出行,带了几个最靠谱的影卫,一路向舟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 木倾被困在破庙的第三天,舟山城中每一条大街小巷都被贴满了悬赏令。 好在有呼兰翊守着,周围的那些乞儿虽然好奇,却没人敢真的闯进来。 “喏,吃饭吧。” 又是没有半分油水的炒青菜,连吃三天,木倾的眼睛都是绿的。 她虚弱的掉着嗓子,再没有初见时的跋扈:“你能不能给我点人吃的?!” 呼兰翊掰了块馒头,试图堵住木倾的嘴:“你那老爹寻你寻得紧,这几日不好出门买东西,你凑活着吃吧,再坚持坚持。” “唔……”木倾嘴里被馒头塞满,这种她平日从不吃的贫民食物如今吃起来也香的两眼发昏。 “你们究竟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告诉我五爷和木府之间真正的关系,我就放你走。” 这个问题,这几天江浸月问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便了。 木倾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哀嚎道:“我说了!是我崇拜五爷拜入五爷门下,跟木府没有关系!” “木姑娘接着嘴硬,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江浸月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这破庙湿度大,就算是在地上铺了稻草,整个人也试着湿哒哒的不舒服。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身子越发的疲惫,昏睡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了。 照例,她又靠在一旁睡觉。 木倾也跟往常一样蠕动着想要逃跑。 呼兰翊出门寻吃的去了,这个时间也是他跟自己线人接头的时候。 看着线人递来的消息,呼兰翊烦躁的翻了个白眼儿。 “这舟山是不是克我?怎么自从来了舟山一点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 他小声嘟囔着,一路小跑,还不忘护着怀里的鲜奶酥酪。 热气腾腾的酥酪馋的木倾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想吃?”呼兰翊将那酥酪在她鼻尖下过了一道,嘚瑟道:“回答她的问题,我就把这酥酪给你吃。” “呸!”木倾骂道:“我是木家的大小姐!你还真以为一块儿破酥酪就能收买本小姐了?放本小姐回去!本小姐要杀了你们!” “嚷什么嚷?!烦死了!” 第113章 被抓 阴糟的环境闹得江浸月心里烦躁的很。 这木倾看上去是个不靠谱的浑孩子,这嘴生的可够硬的。 这么多天了,硬是没从她嘴里套出有用的消息。 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江浸月走上前去,双手在木倾的身上摩挲着。 “你干什么?!” 木倾瞪大了眼睛瞧她。 江浸月想也没想,张口就胡诌:“耍流氓!” “你!”木倾被捆着双手,只能眼睁睁的任由江浸月在她身上上下齐手。 “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娘滚!” 木倾不敢骂江浸月,只能把怒火都冲着呼兰翊吼去。 呼兰翊面红耳赤的转头,小声嘟囔道:“关我什么事……” “找到了!” 果不其然,江浸月从木倾的身上搜到了一块竹简状的令牌。 乍一看,木倾身上的这块跟白鹭给的很是相像,一对比就能看出木倾的令牌显然更加精致。 “还给我!” 江浸月没理她,将她的那块竹简令牌拎起来,仔细研究。 这么反复的花纹,看来木家就是景阳王在舟山最大的合作对象。 太子那边传信过来了,说是陛下的情况越来越差,京都的形式一触即发,催她快些解决景阳王留在南边的祸端。 正发愁,兵刃摩擦的声音传来。 呼兰翊反应很快,他转身一把抓住江浸月破开窗子逃了出去。 只可惜,外面密密麻麻全是木家的人。 木倾被进来救她的二哥木子宁扶起。 人刚刚站定,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木子宁的脸上:“居然拖了这么久才来救我!你信不信我让阿爹惩戒你!” “是我错了,三小姐息怒。” 木子宁被抽的脸歪向一边,他熟练的道歉,旁边的士兵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各个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唯独被困在人群中的江浸月和呼兰翊瞪大了眼睛:这木倾这么横的吗? “喂!” 木倾一把躲过旁边人的鞭子,啪的一声抽在江浸月的年前。 地上的尘土被荡在空中,江浸月皱眉捂住口鼻:“脏死了!” “还敢顶撞?!” 木倾抬手,这一鞭子明显就是冲着江浸月去的。 呼兰翊吓了一跳,来不及躲,只得上前试图用自己的背挡住这一鞭子。 没听见想,也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木子宁站在几人的中间,生生用手接住了那一鞭子。 江浸月看的清楚,血水顺着他的手腕漫进了衣袖。 “木子宁!你敢阻我?!你也想挨鞭子是不是?!”木倾简直气的要发疯。 她用力的扯着鞭子,一向温顺的木子宁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死死地拽着就是不撒手。 “这里人多,等回了木家三姑娘想怎么惩处都行。” 木子宁的声音低沉着,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对上任何人的视线。 “都给我带回去关在地牢里!”木倾指着他们二人嚣张道:“本小姐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舟山木家!” 强龙不压地头蛇。 江浸月之前有多嚣张,现在被押着就有多狼狈。 “三姑娘在外面劳累了,不如先回房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休息,我自会将人给押送到地牢里去,还请三姑娘放心。” 木倾虽有些疑惑:“你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转念一想,她似乎明白过来:“你该不会是怕我给阿爹告状吧?!瞧你这点出息!跟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娘一样废物!” 说完木倾摆了摆手,下人们上前将她抚上轿撵:“把人给我看好,尤其是那女的!仔细点!”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木子宁松了口气儿。 回头对上江浸月那双探究的眼睛,淡定道:“走吧,二位!” 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家比周府这个堂堂大将军府上都要华贵上三分,甚至连私牢都有。 “嚯!”呼兰翊忍不住道:“怪不得都说这木府在舟山就是小皇帝,你瞧瞧,就连私牢人家都建的如此气派,当真是不错!” “二位还是谨言慎行吧。” 私牢里没什么阳光,到处都是阴沉沉的一片。 不知为何,江浸月总觉得一进这儿,木子宁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就连嘴角都带了些微笑。 她能确定,这木子宁跟木倾不同,似乎对她们并没有敌意。 “你是木倾的二哥?” 通过衣服上精美的纹绣和腰间的玉坠,江浸月基本能猜出木子宁的身份。 可他这态度又实在太过卑躬屈膝,与木倾之间的关系同正常的兄妹相处并不一样。 “哥哥?” 呼兰翊更惊讶了:“这木倾这么对你,你竟然是他二哥?都说中原最重礼仪,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呼兰王子说的不错,我们中原人是注重礼仪,但更注重尊卑,我虽比木倾年长些,但确实妾室所生,事事自然要以三姑娘为重。” 木子宁的语气平静的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呼兰的身份?”江浸月瞬间紧张起来,她确定从扬州到舟山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见过木子宁。 “我不仅知道他是夷月族王子,我还知道您是周将军的侧夫人。” 木子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身后的冷汗直流,这人在阴暗中,仿佛是个没有温度的鬼魂。 “你区区一个庶子,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木倾是木府最得意的三小姐与景阳王那边的关系匪浅,连木倾都不知道的事情,木子宁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怪不得。 怪不得刚才他会挺身而出挡住那一鞭子。 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这木子宁并非是敌人,那他身后又是哪方势力呢? 江浸月忍不住头疼起来,一个小小的木府而已,怎么各个都像是带了隐藏任务似的? 第114章 地牢 木子宁默默的打开了两间甚是宽敞的牢房,客气道:“劳烦二位暂时在此处歇脚,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再来接二位的。” 对于被迫分开这件事呼兰翊很是不满,他双手抓着栏杆,追着问道:“那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 “二位只管安心的住下,到时的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就好。” 木子宁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江浸月住的那间,确定阳光能透进来,地上也干净整洁之后才放下些心来。 “周夫人别怕,这木倾虽脾气火爆了些,但心是好的,她就是被家里骄纵坏了,才如此没规矩的,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念在她年纪尚小不要与她计较。” 江浸月冷眼瞧着他,似是有些看不透这个人:“木倾那样对你,毫无尊严,甚至连府中的下人都不如,就算是这样,你还愿意帮她说话?” 木子宁闻言一笑:“人天生下来就会趋利避害,木倾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家真正的站稳脚跟儿,她并非生而如此的,我不怪她。”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好哥哥。”呼兰翊生平最讨厌这样的菩萨戏码,每次看到都烦的不行。 明知呼兰翊是故意阴阳怪气,木子宁也没生气,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呼兰王子若是也有妹妹说不定就能理解一些我的心情了。” 临走时,木子宁又退了回来,似是有些茫然的在江浸月身上扫视了几下,视线最终停在江浸月的肚子上。 他犹豫着开口问道:“周夫人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叫我江姑娘就好,我不是什么周夫人,木公子认错人了。”江浸月盘腿坐在牢房里,大喇喇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传闻中被娇养的周夫人。 但消息是不会错的。 木子宁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若是夫,江姑娘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就好。” “是周稚京叫你来的吗?!”江浸月突然提高了声调,猛然问道。 在听到周稚京这三个字的一瞬间,木子宁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他回头,脸上带着面具一样的微笑,直视着江浸月的眼睛:“江姑娘想多了,我不过是木家的庶子而已。” 鬼才信他只是个区区的庶子! “劳烦了。”江浸月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 等人走的远了,呼兰翊才开口:“姐姐,这小子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没事。”江浸月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这木子宁绝不是个会多话的人。 木家地牢比城郊的破庙还要阴冷潮湿,待了不到一日,江浸月便觉得整个人都是湿哒哒的,身子也越发的沉重。 她的手拂在小腹上:孩子,你命不好,选了娘的肚子投胎注定要比别的孩子多吃些苦头了。 好在那木倾是个暴脾气,报仇这事儿她可等不到第二天。 洗漱完,换了衣服,便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了。 “呦!二位!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人还未到,木倾嘻嘻哈哈的笑声便先传了进来。 位置互换,她这会子得意的都要飞起来了。 一身月影纱织成的衣裙上用金线绣着蝴蝶的花样儿,一走一动,漂亮的像幅画似的。 木倾走到江浸月的牢房门前,得意的转了个圈儿,停在她面前,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月姑娘吗?怎么这么是狼狈啊?灰头土脸的这是怎么了?” “你是三岁小孩儿吗?” 江浸月扶额,有些无奈的看着木倾跟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炫耀个不停。 她现在算是懂了为何木子宁说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你!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木倾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的脸都要变形了。 “赶紧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江浸月懒得跟她墨迹,抱着额头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我……!”木倾方才沐浴时打了一肚子的草稿,现在可好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没有能发挥的空间! “你什么你?你是想打我还是想打他?你挑一个吧!” 江浸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呼兰翊,示意她二选一。 木倾顺着她的手指来回看了看,怒道:“两个我都要打!我非要让你们长长记性,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木家!” “那你总得先挑一个吧?”江浸月挑了眉又道:“两个一块儿打的话,你看的过来吗?折磨人这种事儿不就是得慢工出细活吗?呼噜呼噜一串都打了,你走马观花似的能有什么意思?” “额?”木倾一下子愣住了,虽然感觉很不爽,但莫名的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说先打谁?” 江浸月乐了。 果然是被家里宠坏的小孩儿,这么一绕就给她绕进去了。 看好戏似的指了指呼兰翊:“我觉得先打他比较好!带劲!” “行!” 木倾倒是听话,点了点头:“那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满足你这个愿望!” 呼兰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的神奇对话,脑子都听得转不过来弯来了。 他欲言又止的指了指江浸月,问木倾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聊天吗?” 啪的一声,木倾的鞭子抽的响亮,她指着呼兰翊不耐烦道:“别跟本小姐耍花招!本小姐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木倾小手一挥:“来人啊!给我把他抬到架子上去绑结实了,再去给本小姐打一盆盐水来,本小姐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一直到被人拖出去,呼兰翊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看着悠然坐在牢房里的江浸月有些恍惚,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江浸月设的圈套。 呼兰翊被五花大绑的捆在那架子上,欲哭无泪。 眼见着木倾那不知轻重的鞭子就要抽下来了,他求救似的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放心个鬼啊放心!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该不会真的要挨鞭子了吧? 眼瞧着那沾了盐水的鞭子要抽到身上了,地牢的门开了。 江浸月眯着眼睛朝那光亮的地方看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木子宁出现在了地牢的门口。 “你又来干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木倾没好气的看着他,一脸的烦躁:“别打扰我报仇!赶紧滚出去!” 木子宁看了江浸月一眼,淡淡道:“不能打。” “你说什么?”木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木子宁你有种再说一遍!” 木子宁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声音依旧淡淡的:“我说,人你不能打。” “为什么?”木倾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第115章 骂谁是狗? 木倾瞪圆了眼睛,气的天灵盖都要掀开了:“木子宁,你在这发什么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教我做事?你信不信我告诉爹爹!” 木子宁看着她,背着双手眼波平静的湖面一样,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儿:“三姑娘若是想告状尽管去就是了,就算捅到了父亲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好啊!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我可要怀疑你与外人合谋背叛我木家了!” 木子宁上前,利索的将捆住呼兰翊的绳索解开:“这位兄台并非我族,而是夷月族人。” “我又不是傻子!外族小儿而已,更不足为惧!” 话里话外都带着大国的不耐烦,她打心眼里从没瞧得起这些外邦:“他们这些夷蛮小国离了我晟朝什么都不是!” “三姑娘慎言,您面前这位是夷月族的王子,也就是未来夷月族的王。” 木子宁只恨自己没能多长两只手好捂住木倾这张招惹是非的嘴。 “夷月族的王?” 木倾惊讶的看着呼兰翊:“他居然是夷月族未来的王?” “怎么?不像吗?” 呼兰翊转着被勒出红印子的手,歪着头瞧她。 眼里的锐气让木倾缩了下脖子。 这会儿她有点信了…… “那,那她呢?” 木倾指了指一旁看热闹的江浸月问道:“她又是谁?” “我的仆人。” 生怕木子宁会说漏了嘴,呼兰翊抢着回答到。 仆人?…… 木倾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真拿她当傻子呢,这俩人明明就是江浸月占主导地位。 就呼兰翊那个乖顺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妻管严呢。 木倾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的仆人是五爷要找的叛徒?” “对,难道木姑娘不知道五爷为何要杀我吗?”江浸月坐在冰凉的地上,腿都有些麻了。 谨慎的撑着栏杆站起来,她看着木倾,笑的和蔼可亲。 木倾道:“你们这些人的小心思太多了,我才懒得过问,本姑娘只要知道五爷要杀谁就行了,别的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 “啧啧啧!” 江浸月一边摇头,一边鼓掌:“木姑娘的愿望同旁人还真不一样,竟然甘心情愿的去做一条只会咬人的狗!佩服佩服!” “你骂谁是狗?!”木倾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撕烂她的嘴:“你个叛徒你懂什么?!” “我现在可是夷月族未来王的侍女,若是你杀了我,可就会挑起两族纷争,事情闹大了我怕木小姐不好收场,不然咱们还是握手言和吧?” 江浸月眯着眼睛,虚空伸出手来。 姿态像个在求和好的好朋友。 “放我出去,咱们可以合作,互利共赢。” 江浸月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蛇,蛊惑的木倾两眼发直。 “不对,不对不对!” 木倾用力摇了摇脑袋:“你说的不对!” “别想太多了,我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啊?不过是想跟木小姐解除误会,重修旧好罢了,若是能跟木家做点生意那就是喜上加喜啦。哪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啊?” 江浸月小嘴叭叭叭的一顿狂轰乱炸,木倾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顿时像是宕机了一样。 她觉得江浸月说的都对,但又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究竟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出来。 “三姑娘,要不您再回去好好想想?反正人都在这了,跑是跑不了的。” 木子宁看着这个笨蛋妹妹叹了口气,就她这脑子、这脾气,还好是生在了木家,还好是个嫡女,不然这后果真是让人头大…… 木倾这人脾气虽不好,一身的大小姐毛病,但有一点好处! 她听劝! 木子宁稍稍一劝,木倾就觉得很有道理。 她煞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这次说的倒是很有几分道理,这样你看好她们,让我回去想想。” “好!”木子宁宠溺的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不过此事千万不能与父亲说起。” “这又是为何?” “呼兰翊的身份会给父亲惹来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木子宁的眼神下意识的看向江浸月。 真正能给木家带来麻烦的从来不是什么呼兰翊,而是这位——周将军的心尖宠。 具木子宁掌握的线报,周稚京只怕已经在赶来舟山的路上了。 东宫那位还给了他个办案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让他寻个由头好来寻这位离家出走的小夫人罢了。 看木子宁配合自己哄走了木倾,江浸月朝他微微点了个头算是谢过。 透过那铁栅栏,她死死的盯着木子宁:“木倾要杀我,她背后站着的是五爷,你却要救我,你是谁的人?东宫?” 木子宁淡漠的回视着她:“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我不会害夫人还能保护夫人,夫人只需要明白这一点便足够了。” 从木子宁的眼中,江浸月没有看到一丝的瑟缩与害怕,这个男人仿佛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看起来摇摇欲坠,实际坚如磐石。 “居然只是个庶子,真是可惜了。” 江浸月回身坐在草坪上,她向来是个能坐的住的,木子宁保了她又不放她,想来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不着急,自然有人比她更着急。 谁先着急,谁先输。 “夫人来舟山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呢?” 木子宁一直怀疑江浸月的真实动机,他对五爷的厌恶已经深入骨髓,更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有本事从五爷手底下逃出来的人。 江浸月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不是现在。” 木子宁不解:“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真正能代表木家的时候,现在的你没有资格问我,更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江浸月双手抱着后脑勺,干脆就地躺下了。 瞧她那舒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睡在自家的大床上一般惬意。 木子宁没说话,沉默着看了她半晌,才猛地抬起头来:“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一直淡漠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他的贵人正在一步一步的像舟山靠近,木家的木也该是木子宁的木了。 第116章 谁也得罪不起 不知木倾是被呼兰翊的身份给唬住了还是被木子宁给哄住了。 一连三天,她竟然都没有再嚷嚷着要报仇。 这私牢安静的要命,每天除了躺在这潮乎乎的稻草上看日出日落,就是等着木府的下人们来送吃食。 “姐姐,咱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呼兰翊最是讨厌这样的生活了,他一分钟的闲不住,烦躁的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等不住了?” 江浸月闭着的眼睛慢悠悠的睁开了条缝,她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来。 呼兰翊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这吃的都是什么呀,在这样吃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过三四日而已,江浸月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她原本有些娇憨的小圆脸瘦的两颊凹陷。 “旁人这种时候都是大吃大喝的补得长肉,你可倒好,再受下去怕是人都没了。” 呼兰翊抓着栏杆,两个人隔着一条走廊相望,他眼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得想个办法出去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号弹,艰难的递给了对面的江浸月:“拉开它会自动点燃,从你那边的窗户上扔出去,夷月族在舟山的人会来救我们。” 怕江浸月不愿意,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这东西不会暴露我是夷月族王室的身份,对我无害,你尽管用就是了。” “好!”江浸月爽快的点了点头:“我也早在这鬼地方待腻了。” 没有半分犹豫,求救的信号已经被她扔出了牢房。 炸开在天空盒子上,绚烂的黄色甚是耀眼。 那东西刚扔出去,木子宁就来了:“你们在给谁发信号?” 江浸月环着双臂,看着他,明明是坐在府上的仰视,气势却像是居高临下的睥睨。 木子宁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面前之人就是叱咤北境的阎王将军周稚京。 不得不说,这两口子的气质还真是如出一辙。 江浸月:“你现在有两条路能走,第一条路等着夷月族的人闯进来发现他们的王子被晟朝的一个商贾绑架了,第二条路,规规矩矩的送我们二人离开,这事儿就当做是个乌龙罢了。该怎么选,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之前不是待得挺开心的吗?怎么突然要走?”木子宁垂眸看着她。 “你们木家就木倾那一个没用的傻子,没意思,不想玩了,玩够了!” 江浸月气势蛮横,仿佛她才是这地牢的主宰者。 “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你就会同时开罪周稚京和夷月族,木少爷不是个蠢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她嚣张的样子让木子宁很不爽,他本想让她见识见识人心的险恶, 可看着她凹陷的脸颊和瘦的快要断掉的胳膊,心里莫名的有些心虚,这周将军来了之后不会误认为她被虐待了吧? 算了算了,既然这烫手的山芋自己愿意走倒也是件好事儿。 故作为难了一会儿,木子宁半推半就的将江浸月和呼兰翊客客气气的送出了木家。 被关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呼兰翊恨不得长双翅膀飞一圈儿。 两个人找了个客栈住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将牢房里的污秽冲了个干净。 江浸月再出来的时候,呼兰翊已经点好了一大堆好菜在等着她了。 “姐姐,这些都是对你腹中胎儿好的,我不确定你爱吃哪个索性都点了,你挨个尝尝,看看喜欢吃什么我明儿再给你买。” 呼兰翊献宝似的将那好吃的往江浸月那儿推了推。 看着江浸月吃,他简直比自己吃还高兴。 “姐姐,你可得多补补,那燕窝我都给你定好了,明日开始会有人按时按点的给你送到房间里,你这段时日瘦的都快脱相了,就算你遭得住,那肚子的孩子还受不住呢。” 江浸月放下碗筷,只觉得撑得要命:“我真不能再吃了,再吃胃该难受了。” “没想到进了一趟私牢,你这不吃饭的毛病倒是好了许多,我瞧着那孕吐也不厉害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呼兰翊兴奋的看着她的肚子,他是真心将这孩子看做是自己的孩子。 一个外人比江浸月这个当妈的都要更上心些。 “呼兰,你对我的好,我根本没法回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江浸月本能的害怕旁人会对自己好,她爱人的能力仿佛已经丧失在十余年前。 这种爱无能的乏力感让她觉得沮丧。 “姐姐,你不要又压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呼兰翊的眼神炽热又真诚,真诚的让人没法拒绝。 “姐姐,不过咱们到底为什么要在木家待那么长时间啊?” 对于木家的地牢,呼兰翊还是很耿耿于怀的。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当阶下囚呢!” 江浸月的嘴角忍不住上翘:“那真是委屈咱们夷月族的小王子了。” “姐姐还是休要取笑我了!” 被她这么调侃,呼兰翊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在江浸月的面前,他似乎很容易害羞。 “我去木家本想着从木家的主君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谁知这一趟根本没能见到木家主君的面。” “是啊!”呼兰翊拍了个巴掌,恍然大悟道:“咱们这么多天从来没听过府里人说起主君的事情。” “木府的管理想来相当的严格,只是木家突然在地牢里关了两个人,这么大的事情木家主君都没有出现,只能说明他根本不再府上,不仅他不再,木倾口中的那个继承人大哥也不再府中。” 就连江浸月都没想到,威名在外的木府如今竟然变得像个空壳子一样。 呼兰翊问道:“你是说木府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君和少主吗?” “非也。”江浸月摇了摇头:“我怀疑木倾根本就是被刻意留下作为人质的,木家家主与少主现在应该跟从扬州转移过来的那些人在一起,木家应该是领导者一般的存在。” 江浸月猜的果然没错。 舟山,看不见天日的地方,所有从扬州送来的孩子们都被送来了这里。 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场面看起来十分壮观。 第117章 自投罗网 “二少主,周夫人还是跟前两天一样到处闲逛,结交的都是些小商小贩。” 木子宁跪在祠堂里,虔诚的给列祖列宗上香。 他最近很喜欢这个从前不能踏进的地方:“继续盯着。” “二少主,这周夫人成日里就是招猫逗狗,属下觉得跟着她就是在浪费时间和人手,咱们现在的注意力不是应当……” 话还没说完,木子宁从那蒲团上站了起来,眼神睥睨:“看好她,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这世间鲜少有人能让东宫那位和景阳王都如此紧张。 “姐姐,咱们就一直这么在这待着吗?”呼兰翊闲的浑身都难受,他翘着二郎腿躺在一旁:“就咱们后面那尾巴,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看着就烦。” 江浸月笑了笑,埋头仔细研究着手里的医书:“这毕竟是木家的地盘,木二公子已经对我们很客气了。” 呼兰翊:“咱们不去找景阳王养的私兵吗?还有那个神秘的木家家主。” 这突然闲下来了,呼兰翊还有些不适应。 天生的操劳命。 “去。”江浸月点了点头,手里的医书终于翻了页:“天黑就去。” 呼兰翊怎么也没想到,江浸月口中的去竟是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走去。 也不知江浸月是怎么查到的,扬州送来的人都在木家后面的院子里锁着。 这俩人走的是人家的正门。 “不是姐姐,咱们就这么去啊?”呼兰翊一把抓住江浸月的胳膊,心虚都写在了脸上,做贼似的:“一般不都是伪装一下偷偷潜入吗?” 江浸月一脸的无所谓,她耸了耸肩看着呼兰翊反问道:“难道你能甩掉身后那两位尾巴?” 呼兰翊实话实说道:“能是能,就是有点费尽。” “算了!”江浸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废那个力气了,咱们就是来找木子宁的。” 江浸月的手刚搭在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还没来得及叩开。 那门就自己开了。 门后,果然是木子宁那张熟悉的脸。 他眯着眼,笑的一脸和煦:“江姑娘果然是聪慧过人啊。” 刚才门外两人的对话一丝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木公子客气了。”江浸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若论起脑子和胆子,跟木二公子比,我这点小聪明就跟笑话似的。” 木子宁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她们二人让进屋里。 这间院子虽大,但跟木府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同。 木府安静极有秩序,而这里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气息。 “恕我冒昧,但我是在是好奇,江姑娘是怎么找到这的?” 木子宁自认他隐藏的极好,反复回想也找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如一次给木公子说个明白吧!”江浸月歪头瞧着他,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从木二公子出现在我面前救走木倾小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木子宁的眉头忍不住上挑,意外的看着江浸月:“这么早?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满舟山都知道,木倾是木府唯一的大小姐,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上长大,呵护关爱至极,可我这么了她那么多天,最后只有个跟她关系并不好的二哥出现,就足以说明了木府有古怪。” 江浸月的脸上始终挂着不急不躁的笑容。 她已经成功踏入了隐藏在舟山的秘密,该急的另有其人。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早就露了马脚,木子宁眯着眼盯了她许久,似是在感叹江浸月心思的缜密。 “怎么了?木二公子似乎很意外?” 江浸月挑眉看着她,身上的每一个发丝都在挑衅。 不等他说话,江浸月又道:“木倾也并非什么从小疼爱的妹妹,她是被你刻意留出来当诱饵的,不得不说木二公子的心思实非常人能比,从我踏进舟山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在木二公子的眼皮子底下了吧?” “真是太聪慧了,这样的女人不是我的,真是有些可惜,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羡慕周将军了。” 木子宁大笑着,没有半分被拆穿之后的尴尬。 “我说了,我是江浸月,不是什么周夫人。” 周稚京三个字精准的戳中了江浸月的脾气,刚才还娇俏灵动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这么急着跟周将军撇清干系?难不成?” 木子宁的眼神在江浸月和呼兰翊二人之间来回打着转儿。 不肖看都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定然是一场出轨大戏。 无奈的笑了笑,江浸月没解释,由着他误会。 “木二公子真是有闲情雅致,竟然还有功夫跟我讨论这些事情。” 江浸月不耐烦的用手指扣着桌子:“我要见从扬州送来的人。” “不可能。”几乎是立刻,木子宁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她。 江浸月的眼睛眯起,声音压了下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也没有跟姑娘商量。”木子宁定定的坐在椅子上:“我可以以母亲的名义起势,我绝对不是景阳王的走狗,但人绝不可能让姑娘见,也绝不可能让姑娘带走。” 他说的话,江浸月半个字都不信。 她笑道:“你若不让,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院子,都死在这一了百了也省的你我麻烦。” 木子宁已经坐的安稳,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一秒:“姑娘您不会的。” “我从不同人开玩笑。” 说着江浸月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 木子宁已经淡然的坐着,看江浸月的眼神仿佛是看小丑似的关切:“姑娘你不会的,被烧死的感觉有多难受,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吧?” 木子宁的话让江浸月拿着火折子的手一顿。 颤抖的手出卖了她。 木子宁说的没错,被火烧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院子里有着许多跟姑娘一样的人,她们跟姑娘一样都是从扬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出来的,难道姑娘真的想烧死她们骂?” 自己淋过的雨是否让旁人也感受感受? 江浸月的心被木子宁简单几句话搅得乱麻一样。 “她不舍得,可我舍得。” 一直没说话的呼兰翊突然开口了。 第118章 他要来了 “夷月族的王子,这是姑娘找的新靠山吗?” 木子宁的话中带着赤裸裸的嘲讽。 江浸月突然有些不耐烦,她将那没来的点燃的火折子扔在了木子宁的脸上:“别聒噪了,带我去看看那些人,看完了我就走。” “姑娘真当我是傻子吗?”木子宁好整无暇的看着她,门神似的守在那儿,一丝能谈的机会都没有。 “木二公子现在是软硬不吃是吗?既然你说你不是景阳王的人,想来我们效忠的主子都一样,木公子何必为难自己人呢?” 江浸月劝道:“木二公子退一步,这样我好交差,你也能交差。” “不必了,我没有跟人分功的习惯。”木子宁看着她,笑了起来:“姑娘本来是有机会走的,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可你偏偏又找了回来,实在是对不住,二位暂时也在此处住下吧。” 这院子的大门锁住,除了木子宁之外,连只蚊子都休想非得出去。 好在这次不是牢房待遇,木子宁甚是贴心的准备了两间上好的厢房,山珍海味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往里送。 只可惜江浸月并没什么胃口,身子依旧消瘦的吓人,四个月的肚子一点都看不出怀像,小腹依旧平坦的吓人。 午夜惊醒的时候,她时常摸着小腹试图跟肚子里的孩子建立起联系,甚至怀疑这肚子里究竟是不是有个小生命。 这日,江浸月和呼兰翊用过饭,照例在门前的荷塘处晒太阳。 木子宁突然到访:“二位真是好兴致啊。” 江浸月仰在躺椅上,眼睛都没睁:“木二公子有何贵干啊?” “今日不是来找姑娘的,今日我是来寻夷月族王子的。” “找我?”呼兰翊有些意外:“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你和我当然有的谈了。”木子宁晃了晃手中的信,那迷信上有呼兰翊独有的标志。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木子宁笑着问道:“呼兰小王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迷信在他手里就代表着夷月族在舟山的据点已经暴露了,呼兰翊沉眸看着他,表情不善的点了点头。 关上门,木子宁立刻收起了那副嚣张的模样儿。 恭敬的将那封迷信交还到呼兰翊的手上:“这信上的封口完好无损,还有夷月族在舟山的据点也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我无意得罪夷月族还请王子明鉴。” 呼兰翊瞥了他一眼,接过那迷信仔细检查。 确实如她所说,上面的火漆印记并没有被拆封过的痕迹。 “那你找我又是要演哪一出?” 呼兰翊明白这世间没有白得的午餐。 木子宁笑了一下,搓了搓手:“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主要就是想跟王子合作一下。” “合作?”呼兰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跟浸月两个人都快要打起来了,我有什么好跟你合作的?” 说罢他抬脚就要往外走,江浸月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一秒钟,他的心就不安一分钟。 “呼兰王子是喜欢周夫人的吧?” 木子宁的话像是踩到了呼兰翊的尾巴,呼兰翊像是只被威胁的猫儿,弓起了身子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木子宁不屑的笑了笑,根本不在乎呼兰翊的威胁:“我不知道周夫人为何会跟夷月族的王子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满京都都知道周将军和周夫人伉俪情深,周夫人失踪之后周将军都快疯了,只要能让周将军找到周夫人他什么事都愿意做,您说我若是告诉周将军他的夫人在这儿,您觉得您还能看见心上人吗?” 木子宁越说,呼兰翊的脸色越是苍白。 呼兰翊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周稚京重新出现,自己就再没有能赖在江浸月身边的理由。 “而且,周夫人似乎只将您看做弟弟,对您并没有男女之情。” 杀人诛心! 呼兰翊的脸色苍白,他恨不得立刻撕了木子宁这张讨人厌的嘴。 “你不说,也没有人把你当做傻子!” 烦得很! 这反应木子宁很满意,他凑过来拦上呼兰翊的肩膀:“呼兰兄的深情真是让我钦佩,我最是看不得有情人落泪了,所以啊,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呼兰翊不屑的哼了声:“你会帮我?鬼才信。” “周将军已经在来舟山的路上了。” 木子宁看着他:“凭周将军的手段,您觉得他最慢几天能找到周夫人?” 呼兰翊的脸越来越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绝不允许有人把江浸月从他身边抢走。 “他还有多久到?” “最多不出三日。” “你说的是真的吗?” 就在呼兰翊犹豫的时候,江浸月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呼兰翊已经,看向木子宁的眼神里满是愤怒。 几乎是立刻冲到门口,打开门,江浸月就站在门口。 她安安静静的站着,左手习惯性的放在小腹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突然的出现让呼兰翊和木子宁都有些愣住了,两人一时语塞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搪塞她。 她神色平静的再次问道:“木二公子刚才说周稚京将军要来舟山了,是真的吗?” “姐姐,你听我说。” 呼兰翊着急的想解释,平日里利索的嘴此时像是被缝住了似的,着急的要命却说不出一点有用的。 “呼兰,我在问木二公子。” 呼兰翊被她的眼神吓到了。 那双眼睛里有惊喜有不甘有畏惧有期待,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浸月。 此刻的江浸月如此鲜活,鲜活的让人妒忌。 拦着她的胳膊渐渐松掉,呼兰翊明白自己根本拦不住她。 既然拦不住,就算再不情愿便也只能随着她去了…… 木子宁被她盯得有些心虚,只得承认:“最多三日,周将军就会抵达舟山。” 周稚京。 江浸月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有些滚烫,她努力克制着喉咙中的哽咽。 这个名字似乎遥远的有些陌生了,就连周稚京的样子都开始在记忆中变得模糊,江浸月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追到舟山来了。 第119章 等他 “我要扬州的人员名单。” 江浸月将从木倾身上搜来的令牌放在桌子上:“就用它跟你换。” 木倾的令牌可以调动舟山包括周围地区景阳王的所有隐藏势力。 这东西木子宁寻了许久,没想到轻而易举的就落在了江浸月的手里。 木子宁贪婪的盯着那腰牌:“江姑娘,这里现在可是我说了算,我杀了你一样能拿到这块令牌。” “好啊。”江浸月仰头笑的爽朗:“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猜猜你还有几日好活?” 若是江浸月死,只怕周稚京到达舟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荡平他木家。 到时,无论是谁都难逃一个死字。 “木二公子费尽心思折腾,无非就是为了这偌大的家产,怎么?现在不想要了?让整个木家都为我陪葬,算来我也是不亏的。” 江浸月看着他笑的越发嚣张:“动手吧?等什么呢?” 从名不见经传的木二公子走到如今,木子宁从来就不是个会被激怒的人。 他知道,江浸月是在故意激怒他。 “江姑娘不必激我,我同意你的条件就是了,人员名单给你,藏匿地点我也不会转移,这些够姑娘保命用了吧?” 木子宁从怀中掏出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很是爽快的递给了江浸月。 略带怀疑的接过,粗粗扫了眼名单上的名字同白鹭说话的基本一致,看来名单的真实性没有问题。 妥帖的放好,江浸月看着木子宁:“可以放我和呼兰翊离开了吗?” “呼兰王子要带着他的仆从离开,我一介商贾哪里有胆子会拦?” 木子宁接过他寻了许久的令牌,眼中的贪欲毫不掩饰的外露,现在的他根本不关心江浸月和呼兰翊的去向。 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有了木倾的令牌,这整个舟山从上到下将都是他木子宁的天下,从今日起,这舟山小皇帝的木改姓他木子宁的木了。 看着他狂热亲吻令牌的样子,江浸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的野心绝不会止于区区木家和舟山,还好,他目前并非敌人。 离开了木子宁,江浸月和呼兰翊回到住处。 刚回去,呼兰翊就开始迅速的收拾行李。 “你要走了吗?”江浸月有些意外。 “不是我,是我们。” 呼兰翊埋头收拾东西,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他气呼呼的模样儿。 “我不走。”江浸月摇了摇头。 还没摸清木家的水究竟有多深,怕周稚京来了会有危险,她暂时还不想走。 叠衣服的手顿住,呼兰翊弯着的腰慢慢蹲下。 他伏在床边,心痛从胸腔蔓延到四肢。 “呼兰,你走吧,我还不能走。” 看着他的样子,江浸月于心不忍。 “为何不走?!” 手里的衣服攥的全是褶皱,呼兰翊低头嘶吼着,像只受伤的幼兽:“姐姐你为何不走?!是不是因为那周稚京?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在盼着跟他重逢吗?” 江浸月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留下,是因为木家的事情还没有摸清楚,这份名单的真假也还没有确认,景阳王在舟山的势力是否就只有木家这些我都还没弄清楚,不能就这么走了。” 从头到尾她都在刻意避开周稚京这三个字。 呼兰翊突然道:“姐姐,你身后那位是东宫的那位吧?” 江浸月一时有些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呼兰翊又道:“周将军本就是东宫那位的左膀右臂,想要登大大典周将军所代表的北境权势便是东宫那位在武力上最大的依仗,你根本用不着替周稚京担心,就算是有人要死在舟山,都不会是他周稚京。” 从没见着这样的呼兰翊,他仿佛一夜间突然长大了一般。 从一个爱笑爱闹爱插科打诨的孩子突然长大了,身上那一国之君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像极了东宫里的那位——运筹帷幄。 呼兰翊耐心的将面前的形式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摊开在江浸月的面前,逼得她所有的理由都显得有些可笑。 “姐姐,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带你走,好不好?” 他几乎是带着祈求,声音里的破碎让人心都跟着颤。 跟他走吧。 见周稚京一面吧。 江浸月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天平疯狂的晃动着。 安静的沉默已经给了呼兰翊答案。 他低着头,修长的脖颈拉扯出无奈的线条,整个人力竭的坐在地上。 无力感将他困住。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早已经想到会有今日的,心里预想过一万遍,可这一幕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见他一面,我就带你走。” 呼兰翊几乎快要碎掉的声音响起。 面对这样的呼兰翊,江浸月是在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她点了点头应下。 拿到令牌的木子宁忙着到处排查舟山境内景阳王的残余势力,这段日子的舟山城门严的连只来路不明的文字都飞不出来。 在周稚京来前的每一秒,木子宁都在拼尽全力扩大着自己的功绩,根本没时间管江浸月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江浸月就是周稚京仕途上最大的阻碍物,巴不得让呼兰翊赶紧带着她走。 江浸月倒也乖巧,她日日都躲在客栈的房间里不出来。 听话的喝着呼兰翊给她准备的补品,每日最剧烈的活动就是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看着她一点一点恢复红润的脸庞,呼兰翊各种汤粥的熬得更起劲儿了。 他现在恨不得天天泡在那厨房里,每日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养好江浸月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一样上心的夫君,你这娘子啊真是个有福之人。” 见呼兰翊又泡在厨房里熬汤,客栈老板娘路过时忍不住艳羡的搭话。 正熬汤的呼兰翊嘿嘿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私心里,他还挺喜欢这种被错认的感觉,仿佛只要他不承认,江浸月就会真的变成他身边之人一样。 老板娘倚在门边,好心嘱咐道:“对了,小伙子,如果你最近还要买乳鸽的话要抓紧了,听说从明天开始咱们舟山就不让卖乳鸽了。” 第120章 来了 “姐姐,你听说了吗?舟山所有的乳鸽都不让卖了,木子宁那个疯子把所有的乳鸽都处理掉了。” 呼兰翊端着一碗熬得满是黄油的鸡汤进来,他坐在那儿拿着把勺子,一边晾凉一边把油腥都撇出去。 江浸月最是不爱那油腥子味。 她半倚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觉,最近身子慢慢沉了起来,也越发的嗜睡起来。 听见呼兰翊的声音才缓缓从床上下来,刚睡醒的声音软糯糯的:“五爷最爱训练这些鸟类为他所用,想来是那木子宁在这些乳鸽身上发现了什么。” “姐姐不好奇?” 江浸月摇了摇头:“扬州钟离家破了,舟山也被木子宁给掌控了,这景阳王如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败势已成,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做梦也没想到,脱离五爷的掌控靠的竟然是她最憎恶的党派之争。 喝了鸡汤,江浸月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舟山的夕阳跟扬州不同,跟京都更是不同。 舟山的夕阳像是成片成片的火烧云,每当太阳西沉时,整个天边都是透红一片,比别处的凄凉之意更胜三分。 迎着橙红色的夕阳,周稚京的马出现在了舟山的城门口。 江浸月眯了眼镜看过去,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人,细细看去正是白柳窈。 “周铎怎么不在?” 她微微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妙的喃喃自语着。 “周铎代替周稚京在京都里出不来,东宫那位肯放周稚京亲自前来已经是破天荒了。” 呼兰翊顺着她的眼睛看去。 周稚京坐在马上,脊背挺直的样子像是让人心安的定海神针。 风扬起他白色的披风,发丝向后飘去,明艳的五官离得很远也依旧动人心弦。 这人长得真是让人羡慕啊。 周稚京端坐在马背之上,一人气概就能敌千军万马。 白柳窈翻身下马,不知道跟守城的将士说了些什么,城门很快就打开了。 熟悉的眉眼,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快臭石头似的,让人望着害怕。 从官道上缓缓走进来,周稚京走的很慢,眼神不停的在人群之中搜索着,不肯放过任何一张脸庞。 “将军,我已经提前吱会过舟山府衙了,若是有夫人的消息他们会及时上报的。” 看着他寻人时几乎疯魔的表情,白柳窈心中实在不忍。 曾经呼风唤雨坚硬如磐石一样的将军,如今卑微的像是路边的杂草,这样大的转变任谁都没法接受。 “蓁蓁聪明的很,她能让我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她,区区舟山府衙又怎么能找得到她?” 为了赶来舟山,这一路上周稚京连喘口气的功夫都等不及,活活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到的。 他心中所求所盼的无非就是快些寻到江浸月罢了。 可惜,这么多张脸,没有一个是他的蓁蓁。 “姐姐,远远的见过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呼兰翊的手紧紧扣在窗沿上,江浸月猩红的眼睛让他心里慌得厉害。 下意识的,他紧紧的扣住江浸月的手臂,将人牢牢的抓在身边,似乎一不留神江浸月就能冲出这房间一般。 很快,江浸月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被勒出了一道红红的痕迹。 她轻轻拍了拍紧绷着的呼兰翊:“呼兰,我不会去见他的,你放开我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呼兰翊赶忙松了手。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道歉,目光落在江浸月手腕的红印子上,悔的要命。 “无妨的。” 江浸月根本没有心思关心手上的那一点点伤,她整个人整个心都放在周稚京的身上。 她看着周稚京骑着马在官道上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初见的那个雪夜。 彼时的周稚京也是一身白衣。 只不过当时的江浸月费尽心机只为出现在他面前,而现在她也同样费尽心机却是为了躲着他再也不见。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周稚京原本在大街上搜寻的眼睛突然抬起来,他拉住缰绳,那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带着他整个身子都跟着向后仰去。 利刃一样的目光像江浸月在的方向探来。 那一瞬间,江浸月的冷汗流了下来,她赶忙往后撤去。 慌里慌张的没站稳,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站在一旁的呼兰翊被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去捞江浸月的身子。 这要是摔着了,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会有危险。 几乎是扎眼间的功夫,呼兰翊伸手将江浸月拉进自己怀里,两人在半空中掉了个个儿,呼兰翊用自己当做肉垫,垫在了江浸月身下。 “那……”周稚京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白柳窈:“夷月族的小王子也在舟山吗?” 白柳窈的眉头一皱,心尖一滞,第一次在周稚京面前撒了谎:“没有吧,没听说呼兰小王子来舟山的事情,将军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了?”周稚京皱了皱眉头,浑浑噩噩道:“算了,还是先找蓁蓁的下落吧。” 一时找不到江浸月,他的心就一时没办法安定下来。 客栈房间内,江浸月愧疚的看着被磕的呲牙咧嘴的呼兰翊:“呼兰你没事儿吧?有没有磕着哪里?要不要去叫个大夫?还是去叫个大夫吧!” 说着江浸月就着急往外走。 “哎哎哎!”呼兰翊忍着痛,赶紧一把拉住了江浸月,将她拦下:“周将军现在正满舟山的找你,你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撞上他?”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江浸月的目光在呼兰翊身上来来回回的检查着。 呼兰翊有些愣住了,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他拉着江浸月的手做下:“姐姐,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关心我。” “废话!”江浸月白了他一眼:“你是因为我才手上的,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嘿嘿!”呼兰翊开心的直挠头,心里的乐呵早就盖过了身体上的疼:“没事儿!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强壮的很,一定能将姐姐和肚子里的孩子保护的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第121章 丢了东西 呼兰翊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今日的话比往日更密。 “真的不用看大夫?”江浸月盯着他微微红肿的手腕皱起了眉头:“万一伤着筋骨可不是小事情,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看看我才放心。” “真不用。” 呼兰翊堵在门口,生怕她出门。 没受伤的那只手按在门上:“姐姐,现在周稚京就在这城里,你若想回到他身边去我亲自将你送去,你若是不想那就去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远处的遥遥一见,隔着车马和人流,周稚京仿佛瘦了很多,从前合身的衣袍看起来有些宽大,脸上似乎还蓄起了胡子,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江浸月微微合了合眼,深呼吸:想来在她离开京都的这些日子,周稚京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好好的一个英勇大将军如今为了她竟然成了这般落魄的样子。 江浸月的心忍不住抽着疼了起来。 “姐姐,你爱他,是吗?” 看着江浸月为了别的男人心疼,呼兰翊的心仿佛被人捏碎了一般。 江浸月嘴硬道:“我不爱。” 钟离浸的身份想来是再瞒不住了,叛臣贼子家的遗孤又有什么资格能做当朝大将军的夫人呢? 听起来都让人笑话。 用力逼回眼泪,江浸月走到床榻旁边,默不作声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她背对着呼兰翊,本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加孤寂,仿佛是秋日的落叶,浑身的愁绪让人跟着心颤。 “姐姐,”呼兰翊张嘴叫了叫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有许多想说的。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克制着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江浸月收拾东西的手没停。 她不敢再听呼兰翊的劝解,她怕极了,怕极了自己会冲出这个房间冲到周稚京的面前告诉他自己有多思念他,告诉他她怀了他们的孩子。 钟离家的遗孤早就失去了有情饮水饱的资格,她再次出现除了能给周稚京带来不幸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想来,无论是太子还是景阳王都希望她能回到周稚京身边的吧,这样她的身份就成了周稚京无法摆脱的掣肘。 前半辈子受人控制如提线木偶般的生活她已经过够了,她绝不允许周稚京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看着她似乎要碎掉的样子,呼兰翊一个字都没再说,只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守着她。 屋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江浸月不慌不慢的仍是收拾到了半夜。 她打开窗子,望着傍晚时周稚京来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站着。 舟山府衙。 周稚京带着白柳窈直接住进了舟山府衙,应酬的事统统交给了白柳窈去办,周稚京一下马第一件事就是要来了舟山的详细地图。 他拿着烛火一点一点仔细的看着,将江浸月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圈出来做了标注。 舟山的父母官李世达哪里见过周稚京这样脾气古怪的贵客,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吓得汗流了一身又一身。 李世达愁的都快要长白头发了:“白姑娘,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惹将军不开心了?” 白柳窈环着双手笑了笑:“我们将军啊,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心中不宁才会如此,跟李大人无关,大人无需多想。” “丢了东西?什么东西?姑娘不妨说说,下官或许可以替将军解忧。” 李世达听说是丢了东西心里才安稳了些,又想着或许能借这个机会巴结巴结周将军也好,削减了脑袋想尽了办法想立功。 看着他这功利的模样儿,白柳窈有些不屑:“我们将军在京都都找不到的东西在你舟山就能找到了?倒是看不出来,李大人的本事可真是通了天了。” 一番话说下来,李世达被臊得脸红。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赶忙赔笑着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两个巴掌:“哎呦你看,下官笨嘴拙舌的惹白姑娘笑话了,白姑娘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看着白柳窈那股子清高傲慢的劲儿,李世达气的心里直骂娘,面上又不敢得罪周稚京身边的人儿,只得硬顶着副小脸陪着。 白柳窈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李大人歇着吧,天儿也晚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李世达一行人走了,白柳窈才推开周稚京房间的门。 扒着地图,周稚京整个人恨不得都快要钻进去了。 “将军,咱们还没到就已经着人在舟山城内找夫人的下落了,到现在都没寻到夫人,或许夫人不在这呢?” 白柳窈看着周稚京这为情所困的样子心里就急的要命:“咱们还是抓紧把盐税的事情办好吧,太子在后面盯得紧呢。” 再这样下去,这整个人都快要废了不行。 “盐税的事情要管,蓁蓁也必须要找,她一个弱女子失踪了这么多时日,一个人在外面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得赶紧找到她,把她带回家去。” 烛火摇晃着,周稚京的眼睛熬得通红依旧在那地图上仔细的搜寻着。 这次到舟山来,他是非要将人带走不可的。 白柳窈看着他近乎疯魔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没有,只能帮他又添了几盏灯,将屋子照的更明亮些。 “将军,今日我得去会会木家,木子宁在舟山将事情办的很是妥当,您要不要亲自见见他?” 白柳窈的手背在身后,紧张的扭在一起。 若是此刻周稚京抬头,定会看见她闪躲的眼神,可惜他一心都扑在那地图上。 只摆了摆手:“窈娘你先去吧,等明日我安排好了寻蓁蓁的事情再去见他也不迟,这木家总归就在这舟山城里又跑不掉,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白柳窈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将军您早些休息。” 门窗上,烛火映照出周稚京佝偻着的身影,白柳窈心中酸涩不是滋味。 像是更坚定了心中所想,白柳窈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劲儿,她转身离开了府衙,朝外走去。 夜越来越黑了,白柳窈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的明显,但她似乎并不害怕暴露行踪,直直的朝目的地奔去。 第122章 离开 舟山客栈。 白柳窈到的时候,木子宁已经到了。 “今日真是好生热闹。” 江浸月坐在床边,语气淡然带着嘲讽。 只可惜来的这两位不是常人,那脸皮一个赛一个的厚,丝毫不为所动。 “夫人,好久不见。” “窈娘怎么也来了?” 江浸月一手抵在那床沿上扭头看去,清粼粼的月光撒在她脸上,娇俏依旧。 “夫人这么久了竟一点变化也没有,依然勾人心魄。” 白柳窈有些晃神,江浸月的脸庞似乎跟那年雪夜初见时并无二致,一时间让她有些恍惚这究竟是在舟山还是京都。 “窈娘,将军他还好吗?” 江浸月颤着声音问道。 “不好。” 白柳窈摇了摇头:“夫人走了之后,将军消沉过很长一阵子,后来还染上了病,多亏了文五姑娘这病才控制住,后来病好了之后将军将军务都交给了周铎,他整日都坐在院子里那颗梨树下等着盼着夫人能够回去。” “都是我不好。” 眼泪从眼眶中无声的滑下,江浸月今日哭的眼睛都疼了。 “夫人,你了解窈娘,我有话今日是一定要说的。” 白柳窈看着她,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倔强。 江浸月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带着无奈:“虽然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还是想听窈娘你亲自说出口。” 伤人的话只有当面亲自说出口才能让人羞愧万分,才能让人彻底私心。 这一点,无论是江浸月还是白柳窈都心知肚明。 “将军不应当是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再这般下去与将军,与晟朝都没有半分益处。” 白柳窈看着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道:“夫人,我实在不知道该称呼您为周江氏还是周钟离氏,您觉得哪个称呼更合适呢?” 原本还带着不甘的江浸月彻底愣住,她呆愣愣的看了白柳窈两秒,然后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 她边哭边笑,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泣血一般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姐姐!”呼兰翊赶紧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大夫嘱咐过不让你大喜大悲,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江浸月握着呼兰翊欲扶着他的胳膊,双目欲裂:“京都这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了?是谁?东宫?还是景阳王?” 她状似疯癫的样子把白柳窈吓了一跳,白柳窈跟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木子宁对视一眼,才道:“是将军自己才出来的。” “自己猜出来的?”江浸月喃喃着,心中似有一口气被堵住,嗓子里漫起腥甜:“终究没能骗过他。” “迟则生变。” 木子宁见场面愈发的混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江姑娘还是尽快启程吧,现在走我还能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送出去,再晚一些等将军回过神来,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夫人,晟朝需要周将军,北境的万千将士也需要将军,将军就是那些将士心中的神,将军不能倒。” 白柳窈近乎恳求的眼神让江浸月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 木子宁看出了她的不甘心,盯着她补道:“钟离家,是罪人。” 是啊,她这个钟离家的罪人怎么配当周将军的绊脚石。 周稚京,少年将军,有无数的人在等着他盼着他。 而她,钟离浸,就算改头换面也依旧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走,似乎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姐姐!”呼兰翊咬牙看着她,挡在她和白、木二人的中间:“姐姐,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回去他身边。” 只要江浸月点头,呼兰翊就算是拼上了这条性命也会将她送到周稚京的身边。 屋子里所有的眼睛都盯在江浸月的身边,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等着她的决定。 “走吧。” 江浸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呼兰翊:“阿翊,我们走吧。” 呼兰翊一怔。 她从来都没有叫过自己阿翊。 阿翊,是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称呼。 “好,我带你走。”呼兰翊的眼眶湿润着,他强压着自己的哭腔,利索的接过她的包袱,带着她走出了这个困住她的牢笼。 木子宁长舒了一口气:“我已经准备好了车送二位出城,为了保险起见,还劳烦二位在货车上躲一躲,出了城之后准备好的马车会在不远处接应。” 躲进客栈的马车,负责驾车的是木子宁的心腹。 蜷缩在混着蔬菜味的马车里,呼兰翊尽量给她圈出了一块舒适的空间:“姐姐,要是不舒服了及时跟我说。” 这一夜的大起大落太多,呼兰翊生怕她肚子里的那个会有反应。 好在这孩子仿佛懂事了一般,今日乖得很,一点也没有往日的闹腾。 马车车辙滚动的声音在半夜格外明显。 站在高处盯着的木子宁和白柳窈突然脸色一变。 “那……是将军吗?” 二人同时看见了坐在大街上喝酒的周稚京。 “好像是!”白柳窈点了点头,心中慌得要命。 离得太远,两人并不知道周稚京喝了多少,眼见着那马车一晃一晃的晃到了周稚京的面前,二人的心同时吊了起来。 “停!” 周稚京举着酒壶,拦在路中央。 坐在车内的江浸月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抓住了呼兰翊的胳膊,她紧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马车中的空间狭小又封闭,江浸月清晰的听见自己发疯了心跳声。 浑圆的眼睛瞪着车帘处,门外的声音她一定不会听错,是周稚京!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呼兰翊生怕她控制不住,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热的吓人的眼泪低落在他的手背上,烧的呼兰翊生疼。 “别动。” 呼兰翊的声音弱的似蚊虫一般。 江浸月不再动,只是无声的哭着,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汗水浸湿了她的脑门,她整个人努力的蜷缩着,心痛的就快要无法呼吸了。 周稚京敏锐的盯着车里,染了酒气的双眸依旧如鹰鸠一般,他点了点车厢问道:“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第123章 不值 生怕撞上周稚京,车夫赶紧勒停了马。 江浸月用力捂住嘴,生怕思念会从嘴巴里跑出来。 车夫笑的一脸市侩,弯着腰陪着不是道:“爷,咱们是这城里做酒楼生意的,每日都得去拉新鲜的河鲜,小本买卖才亲力亲为,早就给府衙报备过了,这是文书,您瞧瞧。” 周稚京满身酒气的接过那文书,他皱着眉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看着。 木子宁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又怎么可能叫他瞧出破绽。 周稚京一把将文书塞回车夫怀里,指了指那车帘:“掀开你这车帘!” “哎呦,这里头没什么好巧的,不过是些装河鲜的物件罢了。”那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车帘。 周稚京撇着脑袋向里看去,确实如车夫所说,里面笼子上还挂着没清理赶紧的鱼鳞,那腥味简直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蓁蓁最是讨厌这些腥味重的东西。 鼻尖处刺鼻的腥气让周稚京有些丧气,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乏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谢谢爷,谢谢爷!” 那车夫不着痕迹的抹了抹额前的冷汗,一点时间都没干耽搁,鞭子在马背上抽的飞起。 今夜的鱼腥味再重也没不过周稚京浑身的酒气。 此后的一路上,江浸月都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一动不动。 周稚京在舟山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发了疯的要找到他那出逃的小祖宗。 舟山的每一块地皮都让他翻了个遍了,可仍旧没有江浸月的身影。 “将军,您再喝下去身体要坏了。” 他这几日就连那笔的时候,手都是抖得,情况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筷子都拿不稳。 夹不起菜来索性就不吃了,周稚京每日很少进食,只是不停的喝着酒,一壶接一壶,直到白色的绢丝帕上被咳出血迹。 “将军!” 白柳窈实在看不下去夺了他的酒壶。 “夫人找不到您就也跟着去死吗?北境还有那么多将士在等着您回去呢!” 周稚京垂坐在地上,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伸着手,嗓音嘶哑:“把酒还我。”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北境?”白柳窈没开玩笑,若是周稚京肯点头,她绑都要将人绑回北境去。 “回不去了。” 周稚京抬眼看她的时候,一向清明的眼眸里满是浑浊,少年将军的英气早已消散,他现在就是个丢了老婆的倒霉蛋。 “回不去了。”周稚京夺回酒壶,将酒壶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喃喃道:“我去北境就是为了守着蓁蓁,她不在了,她不要我了,我还回北境做什么?” “将军!北境有您的将士!您得对他们负责!” 白柳窈试图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可周稚京浑身瘫软的像烂泥一样。 他自嘲的笑了笑:“人得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努力了这么久依旧像个笑话一样弄丢了心上人,窈娘,你告诉我,我努力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用?我有什么用啊窈娘?” “你是晟朝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将军,你应当在战场上,不是在这里酗酒像个没有奔头的怨夫!” 若换做以前,周稚京定要同说这话的人据理力争。 可现在,他的心气儿断了,像是没有生气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看着白柳窈。 “窈娘,我的信仰坍塌了,你现在跟我说理想,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这四个字让白柳窈想起站在梨花树下的江浸月。 她这个人就是那样,跟周府格格不入,站在树下不合时宜,可偏偏周稚京就爱惨了这不合时宜。 “从前我为晟朝卖的命还不够多吗?窈娘,我累了,我现在就想找到我的妻子守着她,一心一意的过安生的小日子不行吗?我就不明白,这样的要求在你们眼里就这么难吗?” 周稚京的话里带着哭腔,他不明白,从头至尾他想要的都只有一个钟离浸而已,为何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拦她。 “你找不到她了。” 白柳窈终于受够了,她冷冷的看着周稚京,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 “将军,你让我觉得羞耻,我跟随的将军不应该是这样的懦夫!” 很显然,周稚京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他眼神像是被突然点亮了一般盯着白柳窈:“窈娘,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她了?你是不是见过蓁蓁?” 周稚京的手箍在白柳窈的胳膊上,力道之大掐的她生疼。 看着他眼里如星星之火般的希望,白柳窈有些绝望的看着他。 这就是自己丈夫信仰的将军,这就是自己丈夫连命都搭上还情愿追随的人。 “不值。” 白柳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滚烫的砸在周稚京的手上。 这句不值,让时间都慢了下来。 周稚京像个被刺的可怜人,他茫然的不知所措,连窈娘也要怪他了。 身边的所有人仿佛都在冲他摇头,他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之后的日子里,白柳窈一心一意的查盐税。 周稚京虽然不再酗酒,但终日站在高处眺望着整个舟山,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出了舟山,呼兰翊带着江浸月一路往南去,男方的气候更加湿润,遇见的外族人也越来越多。 怕泄露行踪,江浸月一直以纱覆面,好在这里鱼龙混在什么人都有,并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带面纱的女人身上。 “姐姐,我特意问店家要来了热水,温度我试好了,你泡泡脚休息一下吧。” 因着江浸月的身子越来越笨重,呼兰翊随便寻的落脚的客栈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他蹲下身子,自然的帮行动不变的江浸月挽起裤脚,看着那因为怀孕而变得肿胀的双脚,心里像是刀割一样。 一开始,江浸月还排斥他这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可肚子里的孩子实在太过活泼,折腾的她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时间长了也就随着呼兰翊去了。 “阿翊,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江浸月半倚在床榻上,看着呼兰翊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愧疚中夹杂着后悔,说不出口也道不明白。 第124章 我的孩子 再有月余就能到夷月国了,许是近乡情怯呼兰翊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无数个夜晚里,他守在床边看着江浸月的侧颜,心里纠结的很。 自己要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 要是个普通人就能守着心爱的女人过一辈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看着她和孩子的笑脸,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幸福呼兰翊想都不敢想。 可偏偏他是夷月族未来的王,贸然带一个晟朝的女人回去,且不说父王母后那里不好交代,朝臣那边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越往南走湿气越重,江浸月的身子沉的要命,夜里也开始睡不安稳。 “阿翊?” 迷迷糊糊的睁眼,江浸月看见呼兰翊坐在床边的样子,月光落在他身上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姐姐,你怎么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呼兰翊的第一反应就是照顾江浸月的身体。 “没事的。”江浸月摇了摇头,双手攀住呼兰翊的胳膊,接着他的力做起来。 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在呼兰翊的双眉中间,语气温和了许多:“我们阿翊在愁什么?” 呼兰翊笑着捉住她的手:“姐姐的手怎么这么凉?”、 说罢,他便捧着那手放在唇边呵气。 这举动实在太过亲密了,江浸月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问道:“马上就要到夷月族了,我是不是要让你为难了?” “没有!”呼兰翊赶忙摇头,他一把抓住江浸月往回缩的手:“姐姐,我不为难的,你别走。” “阿翊,” 撞进他满是真挚的眼睛里,江浸月简直觉得自己在作孽,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阿翊,我除了麻烦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知道!”呼兰翊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至死不渝守护在身侧的忠犬:“姐姐,我知道你还忘不了周稚京,我什么也不做,只要能日日看着你就好,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看着他殷切的模样儿,江浸月的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一样。 怎么会不在意? 江浸月的眼神暗淡,当初入周府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可人是贪心的动物,得到了一点甜头便控制不住的渴望更多。 这道理她懂,可她更知道现在的呼兰翊根本听不进去。 更何况,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人庇佑,仅凭她,只怕会落得个母子双亡的下场。 尽管江浸月在脑海中想了一万种解释的方法,可万万没想到呼兰翊会像天下人认下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消息传来的时候,江浸月正在呼兰翊外宅的院子里盖着毯子午睡。 夷月王身边的太监匆匆赶来将江浸月给叫醒,尖细声音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发蒙。 “哎呦,我说江姑娘,咱们别磨蹭了,王上那边还等着呢。” 如夷月族王宫的时候,江浸月整个人都是蒙的。 直到跪在大殿里,跪在呼兰翊的身侧,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 “你就是翊儿从中原带回来的女子?” 老夷月王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独有的浑浊,他跟晟朝皇帝一样,都处在垂危的边缘。 只不过,夷月王的情况要好很多,起码他还能坐在这儿训斥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是。” 江浸月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磕头。 “父王!月儿有身孕了,赶紧让她起来吧,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她行礼时艰难的样子,呼兰翊在旁边急的直跳脚。 “没出息的混账!” 看着满脸焦急的儿子,夷月王简直觉得老脸都要丢尽了,他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个老婆奴出来?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呼兰翊也想不通父亲怎么还让江浸月跪着呢。 沉不住气儿,干脆不等父王发话,他便上手去扶,嘴里还嘟囔着:“肚子里面怀的可是您的王孙,要是把王孙折腾着了,到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 伏在地上的江浸月一整个僵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呼兰翊:“你胡说什么呢?!” 呼兰翊一脸正经:“我没胡说!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孩子是我们呼兰家的人,我总得负责,你放心吧我父王母后都是及开明的人,不会因为你是中原人就难为你的。” 夷月王被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好赖话都叫他这个不孝子给说全了。 这番话硬生生的将夷月王给架住了,反倒成了夷月王里外不是人了。 “父王,现在人你也见到了,小王孙也算是见到了,能让我走了吧?” 呼兰翊一手搂在江浸月的腰上,一手护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那副模样儿倒像极了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江浸月眼神复杂的瞥了他一眼,开口道:“王上,阿翊说的不……” “好了姐姐!” 呼兰翊赶紧打断她,故作生气的拧眉道:“这孩子是我的我就一定会认的,你不要因为怕给我添麻烦就说些浑话,我呼兰翊的孩子我是一定会认的!你放心吧!” 看着儿子这幅不争气、着急忙慌表忠心的样子,夷月王简直无奈:看来这到手的儿媳妇也没那么瞧得上他那倒霉儿子,看上去倒像是这小子上杆子的求着哄着才将人给带回夷月来的。 自己生的儿子,就算是不争气也总得要帮衬的。 夷月王无力的挥了挥手:“你是叫江浸月是吧?既然翊儿都把你给带回来了,那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夷月王室自然都会认下的,只是你现在身子大着行动不方便,也不便出席什么隆重的仪式,恐怕要委屈你了。” “王,我和阿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浸月急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这父子俩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听人把话说完啊! 夷月王看着呼兰翊那妻管严的样儿就来气,他懒得再听江浸月辩解。 “好了!都阿翊阿翊的叫了,不要做那些无谓的辩解了,你寻个你喜欢的地方,让本王那不孝子着人收拾出来便安心的住下养胎吧,你放心该你有的我们夷月王室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第125章 选秀女 呼兰翊从中原带回来个怀孕女人的事情很快便闹得整个夷月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夷月族的适婚少女们都很好奇,能拴住自家这位不羁少主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只可惜,呼兰翊将江浸月保护的极好,除了夷月王见过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江浸月的样子,就连呼兰翊的生身母亲也没见过。 “姐姐,我娶你,这样你和这孩子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有个家了。” 呼兰翊赖在江浸月这儿不肯走,不挠不屈的打着商量。 “我与周将军并未和离。”江浸月摇摇头,态度坚决的很:“阿翊,我本很感激你能收容我们母子,但再多的好我实在是承受不起了,若你执意如此那我只能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是夷月族姐姐,我不是周稚京万不会让你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拦得住我走,总不见得拦得住我死吧?” 不耐烦起来的江浸月总有种能玉石俱焚的破败感,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的可信。 呼兰翊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委屈巴巴的坐着。 “反正现在整个夷月族都知道姐姐你怀的是我的孩子了。” 江浸月扶着腰,看着他那满脸的倔强,无奈的叹了口气:“阿翊,我从来不会因为舆论就范。” 若是真的在意旁人说什么,那江浸月早就撑不到今日了。 漓江别苑,江浸月就这样神秘又安静的住下了。 夷月王生怕自家不孝子发了疯会立那个中原女子为正妻,连夜在整个夷月族选秀,忙着为呼兰翊定下门亲事。 每日,天刚蒙蒙亮呼兰翊就被叫道宫里去,如花般的样貌一张接一张的往后过,偏偏他一个点头的都没有。 “王上,这秀女都连着看了两日了,王子若还是定不下来的话,只怕……” 夷月王身边的内监被呼兰翊折腾的白头发都多冒了几根。 夷月的人口毕竟比不得晟朝,适龄的女子中家世品相好的更是少数。 再这么选下去,只怕是一个都选不出来,都得撂牌子不可。 夷月王倚在王榻上,发愁的盯着他那心不在焉的儿子,忍不住头痛:这小子跟谁学的一脸痴情像! 琢磨了半天,夷月王一拍大腿:“去!去给我把那位姑娘请来。” 大着肚子的江浸月再一次被请进了宫里。 “别再递了,没喜欢的!一个都没有!” 呼兰翊仰在座椅上,不耐烦的模样儿像极了败家子儿。 “你看了吗就没有?” 江浸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呼兰翊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江浸月的脸色有些苍白,脸色浮肿着,脚步也有些虚浮。 看她这难受的样子,呼兰翊赶忙将人给扶着坐了下来。 心疼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这个夷月族的姑娘都快被你给挑光了,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江浸月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耐心的瞧着呼兰翊。 呼兰翊本就不想让江浸月知道这事儿,偏生他那父王还把人给请来了,一肚子的牢骚想发又不敢,只得憋在心里默默生气。 看她不说话,江浸月又道:“你日后总是要座上那个位置的,后位空悬与国政不稳。” “我只想和姐姐在一处。” 呼兰翊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同我在一处?一个普通人和一个罪臣遗孤?阿翊,你是嫌命长了吗?” 江浸月眉眼弯着,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呼兰翊不说话了,他知道江浸月说的没错,若自己不是夷月族的王子,那他们二人很快就会被找到,无论是周稚京还是东宫,总之他连再守在江浸月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容我想想吧……” 呼兰翊回头丧气的窝回座位了,手上却接过了内监抵过来的秀女册子,认认真真的看起来了。 手里的册子翻过来复过去的瞧了好多遍,在一大堆夷月族女子中找了个眉眼间跟江浸月有些像的。 圆脸,杏眼,笑起来眼睛弯的要看不见一般。 “这是谁……” “陛下!晟朝急报!” 呼兰翊的手指还没指到那女孩儿的身上,被掌话内监的急报吓了一跳,又赶紧缩了回来。 晟朝急报? 江浸月的眉眼跟着一挑。 晟朝陛下,薨了…… 薨了? 江浸月的脑子嗡的一声,腿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 钟离家被抄斩那年,江浸月还不懂,不懂为何上一秒还抱着她打转儿嬉笑的皇帝伯伯转脸间会下令屠了她满门。 钟离氏惨案对给幼年的江浸月留下了巨大的心里阴影,她永远记得母亲咽气时不顾喉咙处不断往外涌着的血也要叮嘱她:不要报仇,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不懂为什么,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这么多年,她也确实没想过要给钟离家报仇,越是长大她便越是知道皇权的可怕。 可这个念头却在得知陛下薨了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下令的人死了,钟离家的惨案仿佛也要虽陛下的薨逝一起消散了。 “晟朝现在局势如何?” 老夷月王浑厚的声音传来:“恩宁长公主如何?她在京都还好吗?” 夷月王口中的恩宁长公主便是那位以美貌冠绝的景阳王妃。 内监斟酌着用词,小心道:“晟朝传来消息,景阳王私养军队,意欲谋反。” “谋反?!” 老夷月王被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女婿居然能干出谋反这种诛九族的大事来。 “王上别急,景阳王的举动似乎早就被新王察觉,宫变之日,景阳王被新王的人当场摁下,暂时关押在地牢,据说长公主也被封禁狱中,但长公主是女眷又有咱们夷月的血脉,不至于被太过为难。” “男人谋反关女人什么事儿?!” 老夷月王哐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恩宁长公主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当初是在没办法才嫁去了晟朝,本想着能让女儿吃香的喝辣的,谁知道自己选的好女婿竟然把宝贝女儿给连累到大牢里去了! 简直不能忍! 第126章 薨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夷月王余光瞥见了立在一旁的呼兰翊。 立刻指着他道:“你!小翊!立刻给我去京都,把你姐姐给我接过来!” 眼看着父王在气头上,呼兰翊就算觉得不妥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应下。 “不可以!” 江浸月挺着孕肚艰难的站起身来。 好在身旁有呼兰翊扶着,她才堪堪能站稳。 “这是我夷月族内务!江姑娘一个中原女子怕是没有说话的份吧?”老夷月不悦的眯起眼睛,话语中没了慈祥,反倒是充满了威胁。 若是换做以前,江浸月定会装出一副害怕的不行的样子来找个角落躲着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向来最是讨厌搅进这些权势之中去的。 “现在让阿翊去京都就是自寻死路。” 她微微侧了侧身,扶着腰,将呼兰翊给挡在了身后。 对上夷月王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江浸月半点瑟缩都没有,她直视着回应,像是冲破云端的小狼崽子。 “你是在说本王再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简直是胆大包天,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夷月王说话,就连呼兰翊都在身悄悄拽了拽江浸月的衣袖。 “是!”江浸月半点没怂,反倒迎着夷月王的怒气撞了上去:“我知夷月王爱女心切,但我更知道晟朝如今的新皇在东宫的位子上蛰伏了十余年,最是擅于猜忌人心,新皇如此多疑阿翊现在贸然前去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夷月王森然道:“我派我的儿子去给新皇祝贺难道也有问题吗?!” “恕妾身直言,现在除了内政之外,所有的附属国之中就属夷月族最为危险!” “我夷月一直对大晟忠心耿耿!本王不信新皇是如此不辨是非之人!” 江浸月看着夷月王,心道:就算是一国之君心地竟也如此纯善,怪不得夷月要一直依附着晟朝,更是不惜将长公主都嫁了过去。 “王上,景阳王反了,恩宁长公主是景阳王妃。” “本王当然知道,本王的女儿是无辜的,女儿家家的她哪里懂得什么政治,都是景阳王惹出来的麻烦,她……恩宁她……” 说着说着,夷月王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坐在王座上,本就沧桑的老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浑浊的双眼流出泪水来。 “方才,是本王考虑的不周了。” 说这话的时候,夷月王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着。 在外人看来,夷月族与景阳王是姻亲,两家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更何况整个晟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景阳王夫妇恩爱两不疑。 若是景阳王谋反成功,无论在谁看来夷月族的好处都是巨大的。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夷月族会在暗中帮助景阳王。 实际上,一开始景阳王也确实从夷月族忽悠走了大批的人马,好在呼兰翊及时从晟朝传信息回来,才没能被他彻底的脱下水去。 “父王,如今咱们应该先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呼兰翊的表情少见的凝重起来,那个方才还吊儿郎当的少年好像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了。 江浸月默默看着他提笔替整个夷月族写罪己诏,修长提拔的身影像是一株在风雨中也依旧挺拔的杨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总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的人突然间有了一国之君的雏形。 处理好了宫中的一应事宜,回漓江别苑的一路上,呼兰翊都异常的安静。 江浸月瞧着他冷峻的面庞心里明白他在担忧着什么。 笨拙的挪了挪身子,这马车一晃,呼兰翊下意识的将江浸月护在怀里。 “阿翊,你姊姊是恩宁长公主,只要晟朝没真的打算跟夷月族撕破脸那你姊姊便不会有事,更何况你姊姊一直都反对景阳王的做法,我想新皇并不会为难她。” 以江浸月对东宫那边的了解,只怕是又要派出太子妃去进行怀柔政策,具体情况就要看景阳王妃的配合程度了。 江浸月与景阳王妃并不太熟,只私觉得景阳王妃未必会听那两位的摆布。 “他们不会对姊姊用刑吧?” 在晟朝的那段时间,呼兰翊对牢房里的那些手段和花样也不是没有了解。 一想到那样残酷的刑罚可能会落在他阿姊的头上,这孩子牙都快要咬碎了。 “你阿姊可以不是景阳王妃,但她永远都是夷月族的恩宁长公主。” 江浸月笃定的样子让呼兰翊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罪己诏一去,晟朝新皇的回信却遥遥无期。 等着的这些时日,江浸月的肚子越来越大终于到了要临盆的时候。 “姐姐,你这几日有什么感觉没有?” 呼兰翊看着捧着一串葡萄吃的正香的江浸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手将她脸颊边上的汁水擦去。 淡紫色的汁水在白色的袖袍上晕开,留下印子。 “没什么感觉。”江浸月摇了摇头。 前几日还总觉得没精打采的嗜睡,如今这几日她的精力倒是越发的好了起来,就连着胃口也好了起来。 呼兰翊不放心,一遍一遍的宣了产科圣手来看着。 这紧张程度倒真跟这孩子的亲爹似的。 漓江别苑上上下下都绷紧了一根弦儿,时刻做好了要临盆的准备。 七日过去了,江浸月还是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 “阿翊呢?” 今日有些不太对,一上午过去了江浸月还没看见呼兰翊的影子。 他这几日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才对,怎的人突然不见了? “小王子临时有事,估计晚些就会回来了。” 小侍女支支吾吾的搪塞着。 “有事?什么事儿?”江浸月的眉头一跳,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催促道:“到底什么事儿?!” 那小侍女年龄小,许是从来没见过江浸月如此严厉的模样儿,顿时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边小声的抽噎着一边道:“王,王子,不,不让我说。” “告诉我!”江浸月心里的不安越发的重,她冷着张脸道:“你若不说我就将你发配给人牙子,说实话还是被卖出去,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127章 来使 晟朝来人了。 呼兰翊急匆匆的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正是去见晟朝的来使了。 “可知来的是何人?” 江浸月心头一紧,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 难不成心慌还是因为景阳王谋反迁怒到了夷月族? 按照常理来说,新皇登基不应随意开战,稳住四方和平、天下认主才是头疼大事…… 亦或是那封罪己诏出了问题? 江浸月困在这漓江别苑里对着一问三不知的小侍女急的直打转儿。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去了又回,每次都是摇摇头跪在地上求她恕罪。 这怪不怪罪的哪有什么要紧,江浸月现在只关心呼兰翊究竟如何了。 这两日的天气本是很不错的,眼看到了傍晚时分,甚少降雪的夷月族竟然下起雪来。 怀孕体热,江浸月穿着棉衣站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的转着。 “姐姐!” 天渐渐黑下去的时候,呼兰翊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在院子里瞎晃的江浸月,他皱了眉头道:“下雪了,怎么还在院子里待着?你这两日就要生了,千万要注意保暖,可千万不要生病。” 边说着,他将身上的狐毛大氅解下来,兜头把江浸月整个人都罩进去。 “瞧你这手都冻得冰凉了。” 目光落在那双苍白又纤细的手指上,呼兰翊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是怎么伺候的?也没给你拿个手炉来暖着!” 眼瞧他要训斥下人,江浸月刚忙拉住他的胳膊:“好啦,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心急燥热的在屋里坐不住才在院子里透气的。” 若是换了平时,呼兰翊肯定不依不饶的要江浸月说说她到底心急什么,是不是担心自己。 今日却异常的反常,呼兰翊没接江浸月的话,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帮江浸月拂落在她发间的雪。 “我听说,今日晟朝来人了。” 江浸月瞧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问道。 “嗯。” “来做什么?可是新皇迁怒夷月族了?还是恩宁长公主有什么消息了?” 江浸月一手扒拉在他的胳膊上,探头过来焦急的样子像是饿极了的小兔子,就连鼻尖都是冻得红茵茵的一片。 呼兰翊盯着她这张脸,心里忍不住想:明明已经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为何还是一副娇俏的少女模样儿?让人忍不住心动。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姐姐想先听哪一个?” 埋下心里的沉重,呼兰翊故作轻松地笑着问道,将二人之间的选择权再次交到了江浸月的手中。 贝齿咬着嘴唇,鲜艳的红色趁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更加鲜活。 江浸月犹豫了一番:“要不,先听好消息吧。” 不好的消息听得太多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 “姐姐送回京都的那份名单立功了,新皇凭借姐姐的名单和秘密地图及指南已经不动声色的铲除了景阳王埋在民间的势力,被景阳王禁锢训练的那些孩子也都根据他们自己的本事和心意重新安排去处了。” 这么多年压在江浸月心头梦魇一般的事情突然成功了。 她好似一直被困在井底的人,突然有一天井盖被人掀开了,明亮又温暖的光刺进来,刺的眼睛生疼,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美好。 “好,挺好的。”江浸月笑着点了点头:“那些孩子能有个好去处就好。” 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被当做工具使用的孩子了。 “还有,” 见她高兴,呼兰翊的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上扬:“还有红珏,她已经彻底接管了玲珑苑,成了玲珑苑真正的主人。” 红珏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眼前,跟她在玲珑苑里吵架拌嘴的场面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自己远走异乡,而红珏也终于成了玲珑苑真正的主人。 “挺好的,红珏这辈子算账算的最灵了,她最喜欢钱了,有了玲珑苑她就有了金山银山,挺好的……” 江浸月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怎么也没想到如阴影一般笼罩在头上的景阳王真的就这么散去了。 挺好的…… 大家都挺好的…… 她也挺好的。 “姐姐,还有一个坏消息。” 呼兰翊的声音有些颤,写满少年意气的眼眸里掺杂着剧烈的痛苦。 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扎一样狠狠的戳在他的心尖上。 江浸月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冻得发红的鼻尖抽了抽,娇俏的脸庞有些微微发皱。 “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没来的及避冬的精灵被雪花砸落打着旋儿的落在地上。 “来传新皇令的人是周将军。” 嗡—— 江浸月的耳朵短暂的鸣了一下,尖锐的声音从她耳膜穿过。 “什么?” 她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又问了一遍。 “他来了。” 呼兰翊的心像是被人猛地锤了一拳,痛苦从眼睛中溢了出来,他知道江浸月刚才一定听见了。 她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姐姐,你会高兴吗? 呼兰翊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浸月,仿佛一个在等死刑的囚犯,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江浸月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身子一歪,双手紧紧的扣住呼兰翊扶过来的手臂。 刚才还娇嫩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着。 “我怕是要生了。” 顾不得礼节和避嫌,江浸月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依靠在呼兰翊的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羊水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裙褥。 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吧? 江浸月惨白的嘴唇看着被吓呆住的呼兰翊,气若游丝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帮我叫稳婆来,扶我回房间去吧。” 这一提醒,呼兰翊才像是缓过神儿来一样。 他仔细的将人一把抱起,手臂上的青筋抱起,小心翼翼的避开门框桌椅,步子迈的又快又稳。 生怕一点点的颠簸都会让江浸月更疼一下。 就连羊水沾到了满身满手也全然不顾得。 他的心跟着江浸月这个突然要降世的孩子一起乱了起来。 第128章 生产 稳婆将呼兰翊给关在了门外。 眼瞧着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换出来的是一盆接一盆的血水。 江浸月吃痛的嘶吼声传遍了整个漓江别苑。 呼兰翊站在门口守着,冷汗一身接一身的出,发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整个人想一根紧绷着的弦。 “夫人这孩子位置有些偏,恐怕要请个擅推拿的大夫来将孩子推回正位才好顺利生产。” 稳婆打发人出来传话。 呼兰翊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着人去宫中去请最好的妇产科圣手。 “爷,奴不得不先问好,若是夫人力竭撑不到这孩子降生……” 稳婆面露难色的看着呼兰翊,眼睛一瞥一瞥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保大人。” 呼兰翊的脸色难看的很,他甚至有些撑不住的坐在了椅子上,手紧紧的扣住椅把,咬牙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府中跟着伺候的小厮一惊:这还是那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吗?居然能说出陪葬这种话来?看来里面那位没有名分的夫人很是重要啊…… “爷放心!若是有意外发生,老奴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给爷把大人保住。” 稳婆得了答案,转身向产房走去。 因着江浸月临产,呼兰翊早就吱会过宫里的那位圣手了,漓江别苑的人去一叫,圣手大夫便立刻跟着来了。 “王子……” 大夫瞧着立在院子里的呼兰翊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皱眉道:“王子还是去房内等着吧,天寒地冻当心身子。” “别操心那么多了!”呼兰翊急的要命,三步两步的上前将人往产房里拽:“保大人!千万给我保大人!” 人进去的时候,江浸月整个人像是被水过一番,疼的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看她这样子,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还好,还好。 眼睛的反应是正常的。 想起呼兰翊的嘱咐,那产科圣手想也没有立刻给江浸月施针。 几个穴位扎进去,江浸月渐渐恢复了些力气,眼底的清明更甚。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在推拿她的肚子。 “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微弱的像是即将要熄灭的火烛。 稳婆生怕她动了心绪,赶忙道:“夫人放心,正在给孩子推位呢,您坚持……” 话还没说完,那产科圣手呼道:“看见孩子的头了。” 太好了! 位置正过来了! “夫人!您跟着我的节奏呼吸用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这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呼兰翊身上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层,他站在那儿望着产房一动不动。 远远瞧过去还以为是推的雪人儿呢。 终于,一声啼哭打破了这雪夜的冷寂。 清亮的婴儿啼哭声让整个漓江别苑的心都跟着放了下来。 呼兰翊紧绷的脊背也跟着松了下来,肩头的雪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他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江浸月。 “爷!” 那稳婆将人给拦在外面:“爷,您身上的寒气太重了,现在进去只怕是会过了寒气给产妇,反倒不利于她恢复。” “那我站在门口说说话行吗?”呼兰翊高兴地有些不知所措。 “爷这是第一回有孩子吧?像爷这种先关系夫人再关心孩子的男人真是凤毛麟角,夫人好福气啊!也不枉遭了这么一通罪。” 看他着急的样子稳婆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说吧说吧,说了您好放心。” “姐姐!姐姐!” 呼兰翊隔着房门唤道。 “我在。” 江浸月喘着气摊在产床上,任由着身边的侍女们收拾着,她这会儿子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稳婆说我身上寒气太重了,你等我回房间去换身衣服就立刻来看你,你一个人别怕啊!” 呼兰翊那宠溺的语气,如同里面是个三岁的小孩儿似的。 江浸月忍不住有些想笑,稍微一动又牵着伤口。 “嘶——” 疼的她用力喘着气儿,却依旧装作没事一般回应道:“我很好,阿翊你放心吧。” 得了她亲自的回应呼兰翊才堪堪放下心来。 他雀跃着回了房间,将自己弄得暖暖活活的才又朝江浸月走来。 底下的婆子们做事利索的很。 呼兰翊来的时候只剩下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其他地方干净的像新的一样。 “姐姐。” 呼兰翊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看着江浸月眉头微动,才敢小声的唤她。 江浸月睁开了眼睛瞧他。 一向元气满满的人儿这会子像朵被雨夜打蔫儿吧了的玫瑰。 “怎的一下憔悴成这样了?” 呼兰翊瞧在眼里心疼的不行:“姐姐,你想吃点什么吗?我这就安排小厨房去做!” 江浸月摇了摇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水。” 许是刚才喊得太过了,这会子安静下来,她才试着喉咙似乎有些充血,声音也嘶哑的不像话。 呼兰翊千般小心的将人扶起来喂了水,才如梦初醒似的问:“孩子呢?” 这房间里安静的有些过了。 说起孩子,江浸月的嘴角勾着,眼神都柔和了下来:“孩子被奶娘抱去喂奶了,我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目前还没法亲自带她。” “男孩还是女孩儿?” 呼兰翊一心扑在江浸月身上,这会儿子才想起来压根儿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儿。” 想起那孩子的长相,江浸月心里猛地疼了一下,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整个人应激般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可是哪里疼?我去帮你叫大夫来!” 江浸月的眉头一皱,呼兰翊就想立刻把大夫给叫来,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那起身的速度就像是后面有狗追一样。 “哎!”江浸月拉住他:“没事儿,没事儿的。” “真的……没事儿?”呼兰翊看着她依旧有些发白的嘴唇,心里像打鼓一样。 “真的没事儿。”江浸月深吸了口气,才问道:“我听稳婆说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多亏了你从宫里请来的那位产科圣手,可有这回事吗?” 第129章 备礼 如同江浸月想的一样,漓江别苑诞下个孩子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夷月王庭。 那晚,王庭里的那位妇科圣手去了多久,周稚京就在屋子里站了多久。 “将,将军?” 来传消息的人是周呈,推开门被立在屋子中间的阴影吓了一跳。 周稚京穿着一身玄衣,几乎要与黑夜隐在一起,独独剩下那张脸苍白的吓人。 “她生了?” 周稚京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漓江别苑里那位,生,生了。” 周呈结结巴巴的回应道,不知为何,心里害怕的要命。 生了……周稚京身上的气仿佛一瞬间卸了下来。 周呈几乎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军在叹气。 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渐渐加重,周呈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准备好厚礼,明日天一亮,咱们去给翊王子贺贺。” 周稚京笑的比哭还难看,好在现在夜色浓重并没人能看的到他眼里的苦楚。 只有被攥的褶皱的衣角疯狂叫嚣着心里的躁动。 周稚京从未觉得等天亮是如此漫长的一件事,一整晚他都没有睡意,披了狐裘坐在窗边。 窗户大开着,偶尔起劲的风将窗户吹得猎猎作响,他似是听不到一般,由着那漫天的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的眉间、肩头,身上的每一处。 这雪景美得如初见时一样,那时的周稚京还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困了自己一生之人。 周稚京长长的呼了口气,白雾雾的热气很快在半空中消散。 他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这白纷纷的一片同周府那株老梨树一样美丽。 蓁蓁,幸好当初凭着那颗痣,我们才没有错过。 这一次,我来,就是要带你回家的。 …… 砰砰砰。 天刚蒙蒙亮起的时候,漓江别苑的门就已经被敲响了。 “爷,姑娘,晟朝来的使者在门外候着求见,说是要恭贺爷喜得麟儿。” 管家的话让还没清醒的江浸月和呼兰翊瞬间情形过来。 原本迷瞪的眼睛睁的巨大,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 还是江浸月最先反应过来:“阿翊你别怕,你去见他就是了,我毕竟是个刚生产的产妇,就算闭门不见客也没什么奇怪的。” 江浸月生怕周稚京会瞪得不耐烦了直接闯进来,也顾不得呼兰翊脸都没来的及洗一把,就将人给推了出去。 “姐姐……我!” 呼兰翊两眼一懵,还想挣扎一下的时候,江浸月已经无情的将卧房的门给关上了。 “快去吧!”江浸月一边将人赶走,一边让下人立刻把孩子从奶娘那儿给抱回来。 她现在必须亲手抱着她的孩子才能安心。 “周将军!这么早?” 呼兰翊假装打着哈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一旁的周呈挥了挥手,流水一样的礼物送进了漓江别苑的大门。 “呦!周将军这是还有专门准备的?” 呼兰翊的目光落在周稚京的手上,那是个极为精巧的梨花木盒,方方正正的被他捏在手里,瞧上去就写着价值连城四个大字。 周稚京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躲过了呼兰翊伸过来的手:“这东西是个孩子的,你个当大人的就别凑热闹了吧?” “孩子还小,我先给她收着才更为妥帖嘛~” 说着,呼兰翊又将手伸了过去。 周稚京又一次侧身躲开,依旧笑眯眯的道:“我们晟朝有规矩,这最真心的礼物非得由送礼者亲自给受礼者戴上才能福寿绵长得偿所愿呢。” 呼兰翊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晟朝还有这种规矩?” 他的不耐烦和可以回避被周稚京尽收眼底,呼兰翊越是如此,周稚京的心就越发凉的厉害。 眼里的笑意渐渐减淡:“怎么只见小王储一人?昨夜的功臣应当是产妇才对,怎么不见咱们大功臣的身影?” 猎鹰一般的眼睛在整个院子里巡视着。 呼兰翊打着诨道:“生孩子毕竟是个力气活,女人家辛苦了,医生特意嘱咐过要好好休息,只怕是暂时没法见客了,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周将军见谅。” 这是在刻意躲着了。 周稚京眼里的笑意又冷了三分,咄咄逼人道:“那孩子呢?主角儿总得让我们好好见见吧?也不知这孩子长得有几分像咱们翊王子啊?” 呼兰翊的脸色一僵,他就算是再蠢笨也听得出周稚京话里的威胁。 只可惜这孩子长得像极了周稚京,就算昨晚那么短暂的看了看,呼兰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酷似周稚京的脸。 这孩子一看就是周稚京的孩子,父女二人绝不能见。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处去现寻个孩子啊? 呼兰翊的脑子飞速的转着。 干笑了两下,呼兰翊道:“头回产子,母亲稀罕孩子稀罕的紧,牢牢的搂在身边谁也不让看呢,就连我想抱抱都不成,现在这个时候产妇为大,周将军还是不要难为我了。”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的,周稚京的眼神更冷了。 他这两只耳朵都听的真真切切,从他进了这个院子开始一直到现在。 拉扯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呼兰翊愣是没说出夫人二字。 看来,被藏在这漓江别苑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还是见见吧!”周稚京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他站起身来眼神冷峻的落在呼兰翊的身上,冷静又可怖。 呼兰翊被他这么盯着,感觉自己就像是只待宰的小羔羊,无论怎么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看起来都像个笑话一样。 就算如此,就算他的小身板在周稚京面前脆弱的让人蹙眉,他也不会退让半分。 答应了姐姐的,一定要保护好她们娘俩。 “将军,我说了,不方便。” 周稚京瞥了他一眼,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我特意带了晟朝最厉害的医师来,最擅长调理妇人之症,让医师给瞧瞧总是没错的吧?难不成这产妇真的有什么问题,翊王子才会如此的抗拒?” 一番话堵得呼兰翊站在原地愣住。 这该怎么办才好? 第130章 拜访 呼兰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能拦住周稚京的方法。 这周稚京今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冒着会破坏两国邦交的危险也要亲自见一见这产妇。 有备而来打了呼兰翊个措手不及。 他正犹豫要怎么办的时候,一顶轿子出现在了漓江别苑的前厅。 朦朦胧胧的纱影下面,一个窈窕又虚弱的女人斜斜的窝在榻上。 声音虚弱又娇媚,像是雪夜里突然飘出的红玫瑰,妩媚中带着三分抱怨:“阿翊,家里来贵客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呼兰翊吓得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啊? 他干笑了两声算作回应。 江浸月的面上覆着面纱,蹭蹭的纱幔确实有些此地无垠三百两的意思,素手轻勾,水红色的指甲掀起纱幔。 流波一样的眼睛转到了周稚京身上。 来之前就算是做好了心里建设,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鸦羽的一般的睫毛迅速的颤抖着。 藏在下面的那只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江浸月似乎想要凭借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这位就是晟朝来的周将军吧?先前听阿翊提过将军的威名,今日一件果然神武。” 这上扬带着谄媚的语气,熟悉的让周稚京心肝都搅在一起疼。 尽管江浸月为了改变容貌特意覆了面纱,化了张极具异域风情的妆容,就连左眼下方都点了颗痣试图以假乱真。 即便如此,周稚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轿子里的人就是自己那走丢了的夫人。 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周稚京呼的一下起身,大步流星的朝那轿子走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扯烂,撕掉她所有的伪装,好好的问一问她为何突然抛下自己走了! “将军!” 眼见着他就要逼近轿子,江浸月厉声呵斥道:“将军止步!” 周稚京有些被她嗓音里的凄厉吓着了,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浑身都写着愤怒与不解。 “将军,”江浸月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唇,又道:“刚生产完,身上还带着血腥和污秽,将军还是不要上前了,免得过了晦气给将军,回头阿翊该怪我不懂规矩了。”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周稚京,这里是夷月族,这院子是呼兰翊的漓江别苑,不是他的周府,容不得他胡来。 周稚京站在那儿连连调整了几次呼吸,他感觉心都快要碎掉了,强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疼痛:“你知道的,从前在北境和京都我见惯了这世间的血腥与污秽,从来都不会觉得你不详,你又何必故意说这种话来伤我。” 他的声音又柔又轻,倔强中带着委屈。 一个身穿铠甲立于天地之间的阎王将军终是在他这朵带着刺的玫瑰面前弯下了他挺直的腰。 小心翼翼的只为了求她一个原因。 腥甜在喉咙处翻涌,眼前的人儿渐渐被湿润模糊,江浸月抽了下鼻子,强撑着道:“妾身怎么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想来是夷月离得京都太远了,实在是听不懂。” 夷月和京都,不仅离了一万九千六百功里,更隔着周稚京所有无眠的夜晚,和江浸月所有后悔的瞬间。 隔着层层纱幔,他们心知肚明面前之人就是心里魂牵梦绕之人。 可偏偏,这一层层飘逸的纱幔像是重重大山,将二人之间的路堵得死死的。 拉扯了好一会儿,江浸月咬死了就是不肯松口,话里话外还有撵人的气急败坏。 念着她的身体,周稚京实在不敢惹她生气,只得退了一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那我能见见那孩子吗?” 父亲见孩子本是这世上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可现在周稚京被谁都忐忑。 他即想看看这个从江浸月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又对这孩子有着莫名的恐惧。 挣扎了好一会儿,江浸月才淡淡的点了点头。 “好。” 她说好。 周稚京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搓了搓手,想将满身的寒气驱散一些。 那孩子抱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窝在奶娘的怀里哭的正厉害。 这孩子被养的极好,哭起来中气十足的十分嘹亮。 就是这皱皱巴巴的小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黄色。 “这孩子怎么发黄?” 周稚京歪着头看着这厉害的小家伙。 “小孩子出黄疸,回头让医师配几副药吃吃就好了,将军无需担心。”江浸月的声音遥遥的传来,仔细听去带着些许的欣慰。 “这孩子眉眼间长得可真好看,我瞧着还有几分像将军呢~” 周呈这倒霉孩子一开口就让整个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若是在过去,江浸月非得一脚揣在这臭小子身上不行。 一天到晚的口无遮拦! 几人的静默有些诡异,最终还是站在旁边许久没开口的呼兰翊打着哈哈道:“哎呀,这世间的人美人不多,长得好看的人总是相似的,我们家这孩子若是能出落的像将军一样绝色眉眼那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我们家这孩子…… 短短六个字让周稚京浑身都一颤。 他盯着那孩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能抱抱这孩子吗?”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江浸月的脸上。 她看着周稚京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渴望,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得了许可的周稚京谨慎的从奶娘手里接过这小小的糯米团子。 刚生下来的小孩儿软软香香的,就算是捧在手里也让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样。 周稚京像是举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仔细的瞧着怀里的孩子,如冰窖一般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笑容。 孩子是很有灵性的。 刚才还在奶娘怀里哭闹不止的小孩子被周稚京抱过去之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她不再哭闹,只砸吧砸吧自己的小嘴,抬着还看不清东西的小眼睛仔仔细细的瞧了周稚京好一会儿。 然后,小脑袋一歪,在周稚京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乖巧的让人心疼。 第131章 另有其人 周呈从没见过这样的周稚京。 他抱着孩子,谨慎的如同捧着这世间最稀罕之物。 健壮的身体有些微微的佝偻,轻手轻脚的生怕碰坏了怀里的瓷娃娃。 “这孩子……” 周稚京看着在臂弯中渐渐安静下来的小娃娃,放缓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打着颤。 孩子的母亲虚弱的倚在椅子里,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攥住衣角,紧抿着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紧张。 “将军这孩子还小,要不让奶娘先抱下去吧。” 不等周稚京说完,呼兰翊上前打断道。 他伸了手想要将孩子抱回来。 不料周稚京侧身将呼兰翊给挡了回去,环着孩子的臂弯仿佛铸成一道铜墙铁壁。 来的匆忙,没束好的头发掉了些额发下来,周稚京那双碎玉一般的幽深的眼眸看向江浸月,几乎祈求道:“我能再看会儿这孩子吗?” 他这样子一丝不落的落尽江浸月的眼底,她的嘴唇紧紧抿着,喉咙处像是堵住了异物,哽了许久,才开口:“能得将军喜爱是这孩子的幸事,只可惜这孩子太小了,要不还是让奶娘抱下去吧。” 江浸月的声音嘶哑着,像是刚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一般。 周稚京猩红着眼睛盯着她,既不甘又绝望:“还是别给奶娘了,这孩子总得是要养在亲生父母身边才是好的。” 难不成被看出什么来了? 呼兰翊的脸色一白,上前两步插在二人中间,从周稚京手中接过了孩子,干笑着附和:“将军说的有理,还是我来吧。” 呼兰翊将孩子抱走的亲密模样像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戳进了周稚京的心上。 他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攻击性:“既然已经诞下麟儿,不知姑娘为何还没有名分啊?是翊王子不想?还是不能?” 他站在屋子中央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江浸月觉得有些讽刺。 多让人熟悉的场景,当初他也是这般站在书房质问自己究竟有何秘密的。 “是我不愿。” 江浸月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不愿?!”周稚京轻笑了一声:“姑娘还真是随心自在,想要的时候便想着法子的索取,不想要的时候也能连个招呼都不打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么洒脱的本事可真是让人羡慕!” “将军的仕途一片坦荡,还是不要执着于儿女私情的好。” 说着,江浸月便起身要往外走去。 这压抑的氛围让她整个人都要脱力了,刚生产完的身子实在是虚的要命,没有精力再在此同周稚京纠缠个没完。 “五爷被抓了!关于钟离家的旧事他告诉了我一些从未见天日的消息,不知道姑娘可感兴趣吗?!” 周稚京的声音又快又急。 他生怕江浸月迈出这道门槛去之后便再也见不到。 虽不合时宜,但当下他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办法了。 “将军也知道是旧事,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总执着于旧事又有何意义?再说了,罪有应得之人已经被收入狱了,在纠缠下去只会伤己。” 纤细的胳膊撑在门框上,江浸月用力倚着那门框才没让自己真的倒下。 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了,最近这几个月钟离府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忘得越来越快了。 “若我说,钟离家一案背后的主谋其实另有其人呢?!” 迈出门槛的脚步彻底停住,江浸月整个身子再也坚持不住的晃了起来。 周稚京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去将人牢牢的接在自己的怀里。 周呈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在夷月王子的别苑里,将军这是…… “周将军!” 下一秒,呼兰翊带着怒意的呵斥声传来,他大跨步的走进来,目光凶狠的看着周稚京搭在纤纤细腰上的手臂。 那手臂比他壮许多,因为用力暴起的青筋看上去让人很有安全感,就连江浸月在他怀里都被衬的像个娇小的娃娃。 说不上是因为嫉妒还是嫉妒,呼兰翊几乎立刻冲了上去,想要将人给夺回来。 “别动!”周稚京皱着眉头呵斥:“她现在身子虚弱的很,你越是跟我争执,我多动一分,力道多用一分,她的痛苦就要更多一分!” “将军在我府上抱着我的女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呼兰翊后槽牙都快要咬烂了,那眼神儿恨不得将周稚京给生吞活剥了。 “别废话那么多了,她的卧房在哪儿?赶紧带我去!” 听着怀里人传来虚弱的喘息声,周稚京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皱着眉头催促着,很是不悦的看着呼兰翊,浑身上下散发着从战场上锻造出的杀伐感让呼兰翊不得不乖乖在前面带路。 将江浸月放在床上,医生来给扎了针吊起了精神,她的脸上才慢慢回了些血色。 “人已经好转了,周将军可以走了吧?毕竟是女子卧房,周将军一个外人待在这里已经是僭越了。” 呼兰翊报复一般将外人二字的音咬的格外重。 幼稚! 周稚京在心里骂着,但没心思跟他吵架,只冷冷的回到:“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翊王子现在正妻之位空悬。” “将军的正妻之位不也是空悬着吗?” 脑子比嘴快,呼兰翊这话就像是面对面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周稚京的脸上。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着。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还是江浸月叹了口气,声音虚弱的像水中的浮萍一般:“将军刚才说的另有其人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可能认错了仇人报错了仇,江浸月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笑话,过往种种在突然之间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周稚京看着她,缓缓道:“景阳王被抓之后派人传话给我,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一时心软给钟离家留了个根儿,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败在当年的那一瞬的心善上。” 若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现在若想跟她不断了联系,除了将痛苦如实告知之外,周稚京几乎是没有任何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