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替代》 第1章 投诉 “投诉，我要投诉！” “你们公司到底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自从他上次在你们公司体检回来后，就一直没有长高过！一定是你们体检的仪器有问题！” 全息投影中的女人直眉瞪眼，黑色波浪卷发随着她身体的大幅动作一颤一颤。 镜头一转，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进入了画面中，他身子有些瘦弱，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呆滞无神，似乎不能聚焦在一处。 女人一把将男孩拉到了门框的旁边，白色墙壁上一竖排的短小横线，画满了过往的故事。 男孩的发梢与最顶端的短横线重合在了一起，他的手掌篡成了拳头，双唇微微抿成一条缝。 女人手指着男孩头顶：“你看看，去年在你们公司体检回来这么高，今年这个时候还是这么高，一切都是从去你们公司体检开始的，肯定是你们体检的仪器有问题！我要告你们！” 随着女人怒声呵斥，男孩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女人眸子里充满了气愤，深陷在眼窝里的一双眼珠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瞪着全息投影中西装革履的男子。 全息投影前的张麟武对此习以为常，对待生气的客户，他只能还以微笑，与他们争辩只会加剧矛盾冲突。 张麟武微笑着，张口说话的语调平稳，声音不疾不徐：“女士，您订购的替代型智能机器人并未购买定期更换外观的服务。” “什么？什么机器人，我儿子好端端的在这里，你怎么说话的！”全息投影中的女人更加愤怒了，她暴跳如雷，仿佛要从屏幕中挣脱出来，揪着张麟武痛骂暴打一顿。 “我告诉你，小伙子！我一定会曝光你们这个黑心公司，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好好的儿子去了你们公司一趟，回来就不爱说话了，也长不高了！” “我去年就觉得有问题，我老公非得说是孩子到了青春期，他不听我的，现在好了！一年过去了身高还停留在一米五！” “肯定是你们体检的仪器，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网上都曝出来了！你们这些黑心商家，简直是丧尽天良！” 张麟武这边，快速从资料库中调取出这位客户的相关消息。 他脑中冷不丁想起他的同事曾向他埋怨过：不怕投诉的客户难缠，就怕客户看网上乱七八糟的消息，还要充当专家与你来掰扯。 全息投影中，男孩的睫毛颤了颤，他空洞的眼瞳一缩，面上露出了恐惧，看着他暴怒的妈妈，他小声走近说道：“妈，你别生气了。”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瞬仍旧控制不住怒火：“你站一旁站着！都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胆小弱懦！” “你知道你现在多高吗！才一米五！都是因为去了他们公司，你才长不高了！你现在长不高，将来怎么办！一米五的个子你干什么都会受歧视！” 张麟武听了这番话，眉头微皱：“女士，您看要不这样，您将您的孩子，再次带到我们公司进行检查，关于您这边反馈的身高问题，会得到妥善处理。” 他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这位投诉女士的详细信息了，眼前这位女士去年从他这里订购了“陪伴替代智能机器人”，而她所指的‘孩子’正是她订购的机器人。 可明显这会女人的状态，似乎已经把机器人当成了她真正的孩子。 这种案例，张麟武以往也遇到过，得出的最优解决方案，就是不要在客户动怒的时候，与他们探讨机器人的有关问题，直接给出解决方法，才能避免后续冲突。 张麟武一手在全息投影的右上角空白页面中记录，一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如果您不方便，我们这边可以派人上门给您的孩子做一个全身检查。” 可显然这个常规的解决方法，对目前这位情绪极不稳定的女人不管用。 她的眉毛拧到了一起，表情变得疯狂狰狞：“不行，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儿子。” “你们公司的人不准过来，你们是不是又想对他做什么实验！我绝不允许！” 她冲上前，紧紧抱住了男孩。 男孩受到刺激，下意识挣脱：“妈，你松开！” 具有情感的机器人在遇到特定情况，会发生的应激反应，男孩面上的表情变得惊慌，他开始尖叫。 “妈，我不舒服，你松手啊——” “不，你不能离开妈妈，不能！” 刺耳的声音让张麟武下意识往后微微一仰，皱紧眉头。 “你在干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冲进了画面中，他将孩子与女人分开。 “都说了他不是我们的小宝，他只是一个机器人，你不要再执迷了，我们的小宝已经死了。”男人摇晃着女人的双肩，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不，他就是，小宝，妈妈错了，妈妈刚才不该凶你。”女人挣开他的手，转身抱紧孩子，声音哽咽，眼角闪动着泪花。 “抱歉，我老婆自从孩子出事后，她这里出现了些问题。”男人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指了指他的脑袋。 “她有时会分不清孩子是否真的死了，毕竟现在的机器人除了不能真的吃喝拉撒，几乎与我们人类无异。”有时他看到家里的机器人，也会有一瞬间恍惚，他们的小宝还活着。 张麟武表示理解，叹息道：“我能理解你们的感受，有什么我能帮助到您的吗。” 男人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眼正抱着‘小宝’哭泣不止的老婆，他无奈道：“我等会再和你联系。” 说着，男人切断了全息投影通讯。 张麟武见全息投影黑了下来，将方才的记录归类到数据文库中。 他的办公桌面干净整洁，只有一个茶杯。 茶杯里没有水了，他端起来看了眼，起身往外走出了他的工作间。 他的工作间靠近茶水间，公司给每个员工都配备了单独的工作区域，以保证他们的隐私和接待客户的隐私。 工作间足有十五平米，除了容纳办公桌外，还能容纳一张小床，有新入职的员工来不及租房住宿，甚至都直接住在了公司。 他们公司是一所研发情感智能类脑机器人的科技公司，目前对外的业务主要是面向死者的家属出售‘陪伴替代机器人’的服务。 如今，社会上的重复性和机械性的工作都已经被机器人所替代，不少人面临着找不到工作的问题。 因此《华国机器人运行管理条例》中规定，具有人文关怀性质的工作不能被机器人替代，这个条例保证了一部分人的工作权益。 一出门口，同事赵照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麟哥，你刚才接了个什么投诉，听这动静有点大，遇到麻烦了？” 第2章 机械鹦鹉 张麟武扬了扬水杯，走到饮水机下，将水杯放在了凹槽里，转过身去，正对着赵照：“去年订购替代机器人的父母，他妈妈以为孩子还活着，但是小孩没有长高，所以他妈妈过来投诉是咱们公司的体检出了问题。” 赵照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耸了一下肩膀：“我懂，这类客户最难缠了。” “当时她们订购替代机器人的时候，我们就声明过，没有购买定期更换外观的套餐，机器人的外观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对于订购未成年类型的智能机器人用户，我们更是再三声明，毕竟小孩可以长高，而没订购更改外观服务的机器人的外型不会发生变化，时间一长就会觉得不对劲。” “你说他们都花了那么多钱订购替代机器人了，为什么不愿意同时再订购一个外观更改的服务呢。”赵照说着再次耸了耸肩膀。 张麟武端起茶杯，对着赵照举了举：“谁知道呢。” 手腕上佩戴的工作手环一阵振动，张麟武扬了扬手腕。 赵照摆了摆手：“你快去忙吧。” 他换了个舒适点的坐姿，准备再歇息一会，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张麟武这样，手里客户多，事情忙不完。说好也不好，好的话当然是业绩更高，不好的话自然是很少有休息的时间了，赚的钱都没时间花。 张麟武回到工作间，抬手将手环对准办公室，一个全息投影在桌面上展开，是刚才投诉女人的丈夫。 男人似乎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小哥，是这样的，我想订购一个更改外观服务的套餐。” 张麟武笑了笑，旁边的资料栏目上，显示出客户的资料： 姓名：李意 年龄：43岁 …… 张麟武坐到了桌子前：“好的，李哥，我将套餐的类型和价格都发给你，您先看看，也可以来公司直接选购。” 在沟通过程中，准确叫住对方的姓氏，能够让人觉得你的服务更加专业和体贴，这是张麟武一直以来的沟通窍门。 全息投影画面中的男人愣了一瞬，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我看你们公司新出了一项服务，可以让机器人更加拟人化，根据已有的记忆和意识，模拟出死者的一生。” “对，您有意向了解这项服务吗？”张麟武将茶杯放稳在桌面，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这项服务是根据故去死者已有的记忆和意识，考虑他生活的生存环境，社会环境，以此用数据推算出他未来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变成什么样的性格，大致推断出他的人生轨迹。” 张麟武说着将展示动画调了出来，显示在全息投影中：“因为他们能够参与到社会中，有一个完整的成长过程，会带来更加真实的体验，能更好地给家人提供沉浸式陪伴价值。” 男人有些意动：“那我明天找个时间去你们公司看看，还有，刚才我老婆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李哥，你老婆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 李意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行，那我们明天见。” 全息投影的光亮熄灭，张麟武在手环上敲击一下，语音输入：“提醒明天，9731号客户，李意来访。” 手环亮了一下，张麟武手指往桌面上一滑，最新咨询的新闻板块出现在了眼前。 公司对业绩达标的员工一向宽容，张麟武浏览了约莫半小时，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处理投诉问题并不限制空间，大部分时间他们员工都会选择远程办公，只是张麟武习惯了来公司处理事情，他喜欢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开。 搭乘机器人驾驶的悬浮节能车回到公寓，张麟武一推开门，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欢迎回来！” 一只颜色花花绿绿的鹦鹉迎面扑来，犹如泰山压顶！ 他眼疾手快，抬手挡开，才避免了鼻子被鹦鹉的羽毛给压塌。 这只鹦鹉颜色黄绿交加，头顶还有一撮毛是红色的，它的尾翼线条流畅，只是那扑腾的姿势像只大大的扑棱蛾子。 张麟武不禁一次怀疑，鹦鹉真的是这样飞的吗。 这机械鹦鹉是赵照前天存放在他这里的。 赵照之前想养一只鹦鹉，又担心没时间喂养，索性购买了一只机械鹦鹉宠物。 这年头，购买机械狗和机械猫的人居多，购买机械鹦鹉算是小众爱好了，需要专属定制。 赵照花了一个月的工资，才全款买下这只机械鹦鹉。 前几天，赵照的妈妈从老家来看他，一进屋就被这机械鹦鹉给吓到了。 老人家对这类机械宠物十分反感，为此就要赵照把这鹦鹉给丢了。 赵照哪里舍得，就先把这机械鹦鹉暂时放在张麟武这里了。 机械鹦鹉扑棱了一下，停在了张麟武肩膀上。 “照哥，你今天开心吗？” 张麟武：…… 忘记了，这蠢鹦鹉的初始设定里，只有赵照一个主人。 张麟武没理会鹦鹉的叽叽喳喳，把手腕上的工作手环取了下来，放在了入口玄关上。 “照哥，工作累了吧，今天你又工作了一天，这是你的一小步，确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一大步！” 张麟武抬手，想按住机械鹦鹉的休眠键，鹦鹉却飞到了他的手指上。 爪子上还十分逼真具有温热的体温，尖尖的指甲让张麟武感到不适。 “照哥，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今天吃些什么呢？可乐搭配炸鸡怎么样？还是炸串加啤酒？” 张麟武收回了手，算了。 反正就他一个人，这蠢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在入口换了鞋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躺，完美的一天步入到了休闲阶段。 在沙发旁边的桌面上划了一下，切换出房间智能模式，先点了浇花的按钮，阳台上一根管道喷洒出细细的雾，四散开来，精准落到了植物上。 他所在的公寓，每一套房子都配备了这样一个绿化阳台，全自动的管理植物模式，无需担心‘植物杀手’会将植物养死。美名曰：足不出户，亲近自然。 他没有购买智能管家机器人，一个人的独居生活，购买一个管家机器人总感觉有些奇怪。 “叮——” “您有新的客户投诉等待处理。” “该客户等级为一级，建议您尽快处理！” 玄关处的手环发出悦耳的声音，只是内容不令人愉悦。 第3章 梦中的婚礼 根据订购机器人的等级套餐以及使用年限，将客户分为了五个等级，一级客户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不论假期、刮风下雨，还是在蹲厕、洗澡，听到这提醒，就得立马快速响应。 张麟武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玄关，打开手环。 看到弹出的客户名字，他眼神闪了闪。 “张麟武，我觉得你们公司设计的产品真的有很大的问题。”手环投影出的画面中，女人一袭黑色长发，五官清秀，她的秀眉轻拧。 “王莹小姐，有什么问题，您说。”张麟武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到了沙发上，比起之前的坐姿，他这会显然更加端正。 “我老公刚才给我弹琴，没有出现任何失误，这很不正常。”王莹望着床上休眠的男人，小声说道。 张麟武愣怔住了，没有出现任何失误，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不正常。 很快，王莹自个就解释道：“他以前弹琴唱歌，没有一次不跑调的，现在他弹琴弹得那么完美，就像是在现场听大师的演奏，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可是，您的丈夫已经学习弹钢琴超过了十年，他重复弹的这一首曲子超过了万遍，理论上来说，这首《梦中的婚礼》他的熟练水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张麟武这边看到了王莹订购的机器人数据分析：“这是参照他的正常水平反应出来的，并没有失误。” “不。”王莹语气急切：“不是，他这样让我很陌生，你能理解吗？” 张麟武愣了一瞬，尽管他不是很能理解。 “嗯，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么我这边调整他的参数，将他的学习能力减缓，你看怎么样？” 与此同时，机械鹦鹉跳到了桌面上，语音可爱软萌：“小樱能理解你的心情哦，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和小樱说呢。” 对面的王莹骤然听到机械鹦鹉的声音，顿时有些错愕：“张麟武，你还养了一只机械鸟宠物？” 张麟武拎起机械鹦鹉，按下它脖子下方的休眠按钮，却反应过来，它不是这机械鹦鹉的一级用户，无法强制把鹦鹉休眠。 “我的同事暂放在我这里的。”张麟武只好起身，为了避免机械鹦鹉会再次打断通话，他来到了外面的阳台。 “我就是说，你怎么可能养机械鹦鹉呢。”王莹似乎已经猜到了，张麟武不会养这些。 她印象中的张麟武是除了工作，生命里剩下的还是工作，他是一位干练型强者，如果要挑选伴侣肯定不会挑选他这种的，但是挑选合作伙伴，那这无疑是首选，他解决问题的速度极快。 张麟武自动过滤了王莹的吐槽，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所以，王莹小姐，我这边缩减您订购的机器人的学习能力的阈值，您觉得怎么样？” “这样他通过学习，熟练程度达到一定峰值将产生质变时，会延长这段变化的时间，给到您一定的时间段来慢慢适应他的变化。” “不是。”王莹一秒否定，她摇头：“我老公就是有这么强的学习能力，我最近带着我老公来了三亚度假，我们在一起学浮潜，跟我想的一样，他果然学一遍就会了，我还不会，那你这边调整后，我们今后尝试新的事物又会遇到很多麻烦。” “那您看，我只单独调整他在弹琴方面的学习能力调整缓慢一些，您觉得如何呢？”张麟武的语气打着商量。 王莹似乎还有些犹豫和纠结：“不，你不懂。”但她也很难将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讲出来。 “算了，就这样吧，但刚才他弹完那首曲子，我真的觉得很陌生。”在王莹印象中，他的丈夫就是个唱歌跑调，五音不全的。 这首《梦中的婚礼》还是他们当初结婚时，她丈夫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学的，可在婚礼现场，他还是弹错了音符。这冷不丁的突然将曲子弹奏的犹如大师般完美，她瞬间觉得眼前这人无比的陌生。 “好的，王莹小姐，我要明天去公司的数据管理中心，才能修改这个参数，到时候需要你给予我修改的权限。”张麟武把这件事加在了工作手环备忘录上。 “没问题，明天再说吧。”王莹的镜头转向了床上休眠的男子，终止了通话。 张麟武揉了一把脸，抬头，半空中有悬浮轨道的列车呼啸而过。 天空中隐约能见到五六个月牙儿，如梦幻般的深蓝色，犹如海底仰望星空般绚烂。 这些是外空加速仪，是星际高铁航线计划的基建设施。 根据官方公布的消息，还有十六年从地球通往星际的高铁航线就能建成了。 他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要是从现在开始存年假，到时候岂不是可以来一场星际旅行。 可突然想到即便就是去月球旅行，星际高铁航线计划目前对外宣布的从地球前往月球的时间是需要半个月，也就是地球时间十五天。 那么他一来一回，岂不就浪费了一个月的假期，这么想想，去外星旅行并不划算。 阳台上的月季花开了，一簇簇的十分鲜艳，让疲劳的眼球得到了短暂放松，在阳台上站了一会，他走回房间。 门一开，机械鹦鹉扑棱到了他的头顶：“照哥，你方才是去拯救地球了吗？” 张麟武的拳头，硬了。 明天，明天就让赵照把这蠢东西带回去。 他把机械鹦鹉拦在客厅，晚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来到公司，他们部门新来的周奇正从他的工作间出来，双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早啊，麟哥。” “早。”张麟武把手中的早餐递给他：“我就猜你又在公司，还没找到房子吗，呐，给你，楼下买的生煎包。”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奇笑嘻嘻接下，打开生煎包的袋子，一阵热乎的锅气扑面而来：“真香。” “我这还没找到房子呢，附近的公寓太贵了，住得远又不方便。”周奇举着生煎包的袋子再次谢过了张麟武。 张麟武点了点头，想起他刚入职也有过这个烦恼：“那行，你先去洗漱一下，等下会有客户过来。” “好嘞。”周奇爽朗地笑了声，把生煎包放在了茶水间的桌子上，转角进了一旁的更衣室。 赵照今天来得有些晚，张麟武这边都把今天会来访的客户资料看完了一遍，他才过来。 “赵照，你等下就和我回去，把你的鸟接走。” 赵照笑容僵在了脸上：“别啊，我妈还没走呢，我带回去她又不喜欢，等下直接把我的小樱给丢了。” “麟哥，对不住，我这就把你设定为二级用户，你可以将小樱暂时休眠。”赵照双手贴合：“拜托了，麟哥。” “我妈还要在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这一时半会没地方安置小樱。”赵照解释道：“小樱是我第一次发工资时买的机械宠物，要是退回让机械处理中心回收，我舍不得啊。” “麟哥，你再帮我带小樱一周，我妈估计待不了多久就要回老家去了。” 赵照脸型圆圆的，肉肉的，一双眯眯眼，这会眯得都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第4章 机器人去上学 张麟武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一口答应了下来：“行，我再帮你带一段时间。” 脑海中出现了赵照一回家，机械鹦鹉就围了上去嘘寒问暖的画面，难怪现在都喜欢养机械宠物，既不需要自己操心，也能给到自己陪伴。 他和李意联系好了上午十点见，九点四十五他来到楼下大厅等待。 半小时过去了，李意和他的妻子才带着小孩匆匆赶来。 “小哥，你久等了吧？”李意有些尴尬：“路上有些堵。” “没有，我正好在这里做其他的工作。”张麟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恰好对面有一个在会客区办公的工作人员。 李意善意的笑了笑，一旁的女人的表情十分冷漠，嘴唇微抿。 小男孩礼貌地喊了声：“叔叔，早。” 张麟武回应了一声，女人突然打断：“妈妈怎么和你说的，不许和陌生人打招呼！” 小男孩低下头：“我知道了，妈妈。” 李意对着张麟武尴尬地笑了笑，张麟武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示他不在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都说了他是机器人。”李意压低了声音，对老婆黄岚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自己说他今天可以变成我们真正的儿子的。”黄岚一双眼睛中闪着偏执。 “是是是，今天回去，咱们的儿子就真的回来了。”李意十分无奈，轻声宽慰。 等黄岚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对张麟武道：“我老婆去年自从孩子出事后，她就一直神经兮兮的。” 他们两人走在前面，黄岚拉着她的‘儿子’李怀宇走在后面。 “这一年来，她一直不愿意接受孩子走了的事情，把这替代机器人当成真人养。”李意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有重重的红血丝。 “我也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医生说不能再刺激她，否则她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就会导致出现躁郁症，我看到你们公司最新推出了模拟人生机器人，我想就让她当孩子真的还活着吧，她的病情也能稳定些。” 张麟武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没有过多评价，无论是昨天从全息投影中见到的女人疯狂指责儿子，还是刚才看到了女人具有过分强势的占有欲，都能说明出里面的复杂。 带男人参观完模拟人生机器人的理念，和一些购买模拟人生机器人的客户回访后，李意和黄岚显然都有些心动。 “他真的能去上学吗？”李意问道。 现在的科技先进，如果不是晚上要给机器人充能，只是看外观的话，他真的会以为儿子还活着。 可这个机器人儿子，只能在家里，无法参与到社会中，让人难以忽略它就是机器人的事实。 就连黄岚，她也知道机器人是假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去假想孩子还活着的画面。 黄岚听到能去上学，显然情绪比之前高涨很多。 “对，我们和一些学校沟通过，他们能接受机器人入学。”张麟武说着把学校的名单列了出来，“学费与普通人是一样的，关于费用问题都不用担心。” 张麟武的公司，给这些学校都赠送了一套管理服务机器人，让机器人去上学，听起来不可思议，可这是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他们的这类模拟人生机器人，主要针对的客户是失去孩子的家长，给这些家长提供沉浸式的陪伴，让他们的情感有所寄托。 甚至今后，这些模拟人生机器人还会参与到社会服务中，只不过，他们只能做机器人所能从事的工作，比如，翻译员，健身教练等等。 “好，我们就要这个。”李意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模拟人生机器人价格不菲，是普通替代型机器人的五倍。 张麟武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我要先把孩子带去做评估。” “李意先生，黄岚女士，还请两位等待一小时，评估需要一小时才能出结果。” 张麟武带着两人沿着螺旋楼梯往下走：“这里是休闲区域，有书吧和娱乐设施，两位可以在这里等待。” 推门而入，待客的休闲区域地方宽敞又明亮，窗明几净的，对面还有两个人在打台球，另一角落的书吧里也坐了几个人。 大厅里放着舒缓悠扬的音乐，夫妻两人的心情不由得平稳了不少。 “没问题，你先去吧，”李意颔首。 张麟武带着‘李怀宇’往楼梯上走，黄岚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李意安慰道：“好了，不要担心，咱们的小宝会回来的。” 黄岚摇摇头：“不，我在想小宝今后会是什么样子，你说我们小宝那么乖巧，那么聪明，他以后一定会很厉害吧。” 李意闻言，眼神不自然地落在了前方台桌上的一颗白色球上。 “咚”的一声撞击，白球在桌面上滑出了一道弧线。 刚好一个小时的时间，模拟人生轨迹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张麟武第一个看到分析结果，微微皱了皱眉头。 研究人员双手一摊，眼神复杂：“老实说，我很怀疑先前那个孩子的死因。” “你和孩子的妈妈沟通时，尽量小心一些。”研究人员还想多叮嘱两句，可见眼前这人可是连续两年的王牌调解员工，好像她的叮嘱也有些多余。 “好了，他们过来了，我先进去了。”她转身进了研究室。 白色的门自动关上，严丝合缝，从上方一块透明的窗户看进去，能看清里面闪着红蓝绿灯的各种精密仪器，片刻后透明窗户变成了黑色，即便贴在窗户上往里看，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 第5章 人的潜能无限 过了小会，研究室的门再次打开了，‘李怀宇’从门内出来。 他望着张麟武笑了笑，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像是有些腼腆拘谨。 “走吧，叔叔先带你去玩一会，等下你的爸爸妈妈会来接你。”张麟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李怀宇’点了点头，他来这里前他爸爸跟他说过只是来做个体检，一切听眼前这位叔叔的话，可来的路上他妈妈一直在说他未来会成为什么样，通过这次检查就能知道了。 他不禁好奇地仰头问：“叔叔，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张麟武和善地笑：“你的未来啊……” 他想起方才报告的结果，顿了顿接道：“你的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中，你想让它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的。” 猛地他回过神来，和一个机器人谈论这些，他是不是魔怔了，机器人会懂未来吗，机器人的未来只不过是死去主人的记忆衍生出来的一段数据。 只不过他的工作是面向购买机器人的客户，他需要他的客户们相信，订购他们公司的机器人会给他们提供情感寄托，因此他也需要将机器人当成特殊的客户对待。 张麟武将‘李怀宇’带到了研究室楼下的专门提供给机器人休息的等待区域，紧跟着给李意夫妻发去了消息：模拟人生轨迹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请他们乘门口的电梯上来三楼，他在电梯口等他们。 “叮——” 电梯门开了。 张麟武收起了以往对待客户的标准微笑，他薄唇微抿，神情一脸严肃。 电梯门一开，李意一看到张麟武的表情，胸口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他紧张地手指微曲，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黄岚一个箭步跨出电梯：“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我儿子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语气十分急促，连珠炮似的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还没等张麟武回答，环视一圈又问道：“我儿子呢？他怎么不在这里，他人呢” 张麟武抬起手，掌心向外，做安抚情绪状的轻声说道：“两位，不要着急，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去房间里详谈。” “您的儿子在休息室。”他说着在工作手环点了一下，蓝色投影呈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她的儿子‘李怀宇’正在一个画架前，镜头正对着他，看不清他画画的内容，只能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放松，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黄岚这才松口气，小声嘀咕道：“你们这里的服务还挺人性化的。” “我儿子很喜欢画画，他画画很有天赋的，每天都会画两个小时的画，我们还打算把他往画家的方向培养呢。”黄岚说着来了兴趣，兴致勃勃打开她的手机投影出了几张照片。 “看，这些都是他画的。”黄岚与有荣焉，自豪道：“我托人将孩子的画发给一位知名画家看了，他也说我儿子很有天赋呢，以后肯定能成为大师的。” 她越说越发激动与兴奋，李意拉了拉她，小声道：“好了，人家小哥要跟我们谈正事呢。” 黄岚这才止住话题，讪讪地笑了笑：“好好好，说吧，我们家怀宇今后会是什么样的？”她一双紧紧望着张麟武的眼睛中满含期待，可微微发抖的手指暴露出了她的紧张。 张麟武此时正带着夫妻两人进入了他的办公室，他给每人都递了一杯温水：“我们坐下说。” 夫妻两人的视线片刻不移地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的回应，他不卖关子坐下就直接说道：：“首先呢，这只是根据你们孩子的生长环境，以及已经他已有的记忆，大致分析出来的人生轨迹，并不能完全代表你们的孩子。” “每个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无法被完全替代的。”他的语气诚恳，与两人的对视眼神无比真挚。 黄岚频频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是的，你说的没错，他是无法被替代的。” 她似是有片刻清明，喃喃自语道：“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对于我来说更是世间唯一的存在，可谁知道意外会突然来临，本来去年下半年他都要直接升入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学了。” 李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我们的儿子马上就回来了，不是吗？” “嗯。”黄岚抽了一张纸巾，在掌心里攒成了一个纸团：“我昨天晚上连夜了解了一个晚上关于你们公司推出的模拟人生机器人服务，虽然说人的潜力无法被评估，可在不发生意外的条件下，会成长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张麟武听她这样说，轻声笑道：“感谢你们对我们的信任，但我还是想声明，这仅仅只是一个推演的结果，并不能完全代表现实情况。” 李意睫毛一跳，他曾经干过服务行业的工作，一旦说出这种话，后面往往紧跟着的是不好的消息，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哥，所以结果到底是什么，没关系，你直接拿给我们看吧。” 黄岚瞪了他一眼，这语气好像接下来他们看到的会是不好的消息一样：“你急什么，结果就在这里，还催人家干嘛？” 张麟武失笑，他将两份电子报告分别传输给了两位，再三声明道：“这份报告，仅仅只是参考，毕竟人的潜能是无法被评估的。” 两人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黄岚脸上出现了笑容，还推了推李意的胳膊，笑道：“我就知道他的成绩一定能拿全优，老李，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李意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落寞的气息席卷全身，可始终他们的儿子再也活不过了，他侧头看了眼妻子，又将视线落回报告上。 突然，两人的脸色先后出现了变化，黄岚眉头紧皱：“这里是什么意思？” 第6章 争吵 她似乎还以为两份报告会有所不同，凑到丈夫李意面前眯起眼睛又细看了一遍，摇头不解道：“怎么会呢，他怎么会不想回家了呢，前面还是喜欢吃我做的菜，后面怎么会连家都不想回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越往后看，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里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会出现自残抑郁倾向！”她厉声质问，抬手指着张麟武，怒气冲冲。 张麟武抬手安抚：“黄女士，您先别着急，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沟通。” 可女人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似的，手都快戳到张麟武的鼻子上来：“你们的测试结果不准吧，这么污蔑我的儿子！” “还自称什么全国第一大智能机器人公司，我看你们都是骗子，根本就是骗人的。”黄岚咬牙切齿：“老公，我就说他们不靠谱，走，我们换一家公司重新测试过一遍。” 她说着伸手去拉李意，却被躲开，李意叹了口气，一脸疲惫看向她：“你看清楚上面写的为什么会抑郁的原因了吗？” 黄岚身体一僵，李意接着说道，他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他受不了家里的掌控！他受不了压力！” 倦意席卷全身，李意抬手揉了揉额头：“我都能猜到他以后会出现心理问题，和你谈过很多次了，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黄岚神情呆滞看着丈夫，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哪里逼他了？你说我哪里逼他了？” “他一向是最乖的，如果他还活着，都不需要我监督，他就会很听话的做好所有的事情，成绩优秀，又孝顺。” 她说到最后，嗓音带上了沙哑，抬头愤愤瞪向了张麟武：“你们污蔑我的儿子，造出假的报告害人！这简直就就是对我儿子的侮辱！”她一边说着一边冲上前抓住了张麟武的肩膀，眼见就要厮打起来。 张麟武侧身躲开，冷声道：“女士，请你控制好情绪，不然我会请安保人员上来。” 李意也连忙帮着拉住了黄岚：“你冷静冷静！” “我们儿子为什么会那样，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声音中也带了怒火。 “咱们孩子在的时候，你还好些，只是会过问孩子和哪个朋友玩，每天盯着他学习，但咱们孩子死了后，你明知道他是一个机器人，还整天要求机器人学习，一刻也不能离开你的管控！” 李意抱住了脑袋，脸涨红怒道：“不说他要疯了，我都要疯了！” 黄岚一愣，呆住了，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吼道：“我那是怕咱们的孩子再次离开我！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李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几天前，那个机器人出现故障吗，他突然进入了休眠模式，我打电话过去维修，对方告诉我，他是因为压力过大所以导致了休眠。” “呵”黄岚摇头质疑：“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公司的产品出现了故障，机器人还会有压力？就算是有，他才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压力！” 李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妻子对儿子有很强的掌控欲，儿子活着的时候就会过问他的每一件事情，事无巨细。 不仅如此，她还会每天监督儿子学习，自己也不会玩任何娱乐设备，就单纯地只陪伴儿子学习到晚上十一点。 他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了，一旦向她提建议给儿子一些自由空间，她便会说不要来插手她的教育方式，这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她只会为了孩子好。 他妻子当年生产时突发羊水栓，情况万分危急，与死亡擦肩而过，十分幸运地保住了性命，每次妻子搬出当年生产的事与他争辩，他也不好多言。 去年放暑假，儿子出去玩却不幸溺水身亡。他妻子哭得几天几夜没合眼，出现了精神失常，他只能在家照顾她，以免情绪过激出现意外。 可他还有工作，无法完全在家里陪伴妻子，于是订购了陪伴替代机器人，希望能有所缓解妻子的精神压力。 可不成想，她的管控欲愈发强势了，就连一个机器人，也要每天穿不同的衣服，因为机器人不能去上学，她就买来教材在家里教孩子学习。 “只要是个人，只要他有思考能力了，他就有压力。”李意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望着黄岚，眼眸里满是陌生：“之前，我晚上换班回来，都十一点了，看到你还在监督儿子学习，一问你，你说是你另外布置的作业！” “我让儿子先去睡觉，你便和我闹，说我插手你的教育方式，行吧。”他呼出了一口浊气：“我说要给孩子点自由空间，让他去玩，你就说是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也和我闹。” “后来，儿子去世后，我们买了机器人，可我晚上回来还是看到你在对着一个机器人讲数学题，那一瞬间，我有多想逃离这个家吗！” 黄岚不可置信：“李意，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你不想和我一起过了？” “我有错吗，我只是希望孩子更好一点。” 张麟武按了按脑仁：“两位稍稍冷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突然，他的工作手环亮起，工作人员急急忙忙的声音传来：“张麟武，你带来的孩子突然出现了故障，你快来。” 夫妻两人也听到了这声音，纷纷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上张麟武的步伐。 从办公区域出来，上一楼层便是提供给做检查的机器人休息的区域。 他推开门，便看到画架倒在了地上，蓝色颜料与红色颜料混为一体。 “怀宇呢？我的孩子呢？”黄岚激动地上前。 只见角落里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顺着声音看去，李怀宇蹲在角落，抬起头望着他们，他手指抓着胳膊，口中还在不停道歉：“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会画得更好的。” 画面交叠，李意脑中浮现出了相似的情形，两年前，他听到动静跑去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黄岚后退一步，脸上闪过慌乱：“不，你不是我儿子！” 第7章 化解 黄岚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往后退步的同时抬手捂住嘴巴，不住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你不是他。” “妈妈，我……”‘李怀宇’双眼无神茫然地抬头，他嘴唇翕动，睫毛一颤一颤地望着黄岚，重复说着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好好画画的，我再也不画这些了。” 李意重重地叹息一声，几步上前将他拉起来说道：“没事了，爸……”爸爸在这里。 他话说到一半，望着眼前这个形似他儿子的机器人，余下的话停在了唇边，只默不作声地拉他起身。 张麟武捡起地面上撕碎成两半的画，一架重工风机甲跃然于纸面，红蓝相间的配色大胆，怪诞中有种异样协调的美感。 他惊讶道：“这不是画得很好吗？为什么要撕碎了？”还将颜料散落了一地。 ‘李怀宇’摇摇头，他看了眼李意，又望了眼黄岚，小声开口说道：“妈妈不喜欢。” “妈妈不喜欢我画这些，我画这些会惹她生气的。”他眼睛直视着前方，脑中浮现出一个片段——曾经‘他’画这些，妈妈不仅把画给撕了，还罚‘他’多练习了一个小时的线条，他厌恶至极却又不敢说不。 黄岚闻言，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直视‘儿子’，她睫毛飞快地闪动，低下头来掩饰她的慌张与无助。 张麟武见她的模样，若有所思，让工作人员将‘李怀宇’带到另一间休息室，‘李怀宇’站立在原地没用动，眼睛看向了黄岚，似乎想得到她的允许。 直到李意温和对‘李怀宇"道：“你先过去玩一会，等下就带你回家。”‘李怀宇’这才跟着工作人员离开。 紧接着，张麟武呼叫了一个保洁机器人来打扫地面上的狼藉，转身对夫妻二人说道：“两位，随我到这边来吧，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们三人就在最近的沙发座椅上坐下，张麟武率先打开话题：“争吵与相互指责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好吗？” 李意嗯了一声，黄岚小幅点了点头。 “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我们是看不到您儿子的具体回忆的，但他投射出来的相关数值，相信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压力过大，以及情绪有些不稳定。” 见黄岚想开口，张麟武立马接着说道：“当然，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去讨论，我们就现在的问题来说，你们对分析报告上，未来将出现抑郁自残倾向存有疑问，对吗？”他把话题重新回到了关键矛盾上。 黄岚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哼了一声：“是。” 李意却摇摇头：“没有，我没有疑问，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种环境。” 黄岚猛地转头看向他，他撇开头冷静道：“如果你还执着于过分掌控儿子，我们还是把他退订了吧。” “不行！”黄岚提高了声音：“我那样做，只是怕再次失去他，你不能退订！” 李意转过头来，见她双眸含泪十分激动的模样，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些说道：“不退订可以，你接下来得正常对待他，不要再过于强势了。” 黄岚愣怔一瞬，说道：“我真的很强势吗？难道我做错了？我只是想他今后变得更好而已……” 她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张麟武将纸巾盒递到她手边，她小声道了句：“谢谢。” 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她哽咽道：“你不能退订，看到他就像看到我的儿子真的还活着，我今后不会要求他了，李意，你也很喜欢他的，咱们不退订，好吗？” 李意抬手撑着脑袋，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我也很想咱们的儿子，有他在，回家能叫我一声爸爸，我这心啊，瞬间就充实了，你说的对，我也不想把他给退了。” 黄岚听到这，哭出了声，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哭泣中，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思念，带着无数的委屈，将一切都发泄了出来。 夫妻两人缓了缓情绪，李意主动问起签订购买模拟人生机器人服务的事，张麟武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合约，分为电子档和纸质档两份，在纸质档上签下名字，电子档除了签名外还需要录入瞳孔，这样合约才正式生效。 在他们签完合约后，张麟武带着夫妻两人接‘李怀宇’去往研究室更新类脑中的数据。 十分钟后，‘李怀宇’从实验室出来，他已经从只能根据原有记忆做简单重复性思考的机器人变成了模拟人生机器人，不仅可以独立检索新的信息，存储新的记忆片段，而且还能将这些信息进行加工提取，以此来影响他今后的行为和认知。 夫妻两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大楼，‘李怀宇’换了一个新的发型，姿态更加青春洋溢了，还比早上高出了一厘米，他接下来还会长高的，会慢慢地在青春发育期结束前不知不觉长高到一米八二吧，毕竟这是根据基因检测结果来编写的数据。 张麟武在落地窗前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赵照走近扬了扬手打断他的思索：“麟哥，恭喜你，又完成了一个大订单。” 张麟武轻轻拧眉道：“这事还没结束。” 赵照来了兴趣，往一旁放着冷饮的冰柜招了招手，冰柜自动感应避开障碍顺畅地滑了过来，他从里面取出两瓶咖啡，递了一杯到张麟武手中：“怎么说？” 第8章 意见相悖 张麟武转过身来，接过咖啡拧开瓶盖，灌了两口说道：“人的性格如果因为一次触动就彻底改变就好了，直觉吧，也不好说，说不定真的就改变了也有可能。” 赵照嘴角一抽，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啥也没听明白，这说了相当于没说啊。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惆怅道：“要是我死了，啊呸呸呸！” 他清了清嗓子：“我呢，万一发生了意外，就不想有一个机器人替代我，让家人有更好的新生活不好吗，何必缅怀于过去呢。” 林巧宜走了过来，她和周奇一样都是他们部门新入职的员工，听到赵照的话，她停下了脚步：“我觉得有这种机器人蛮好的啊，可以让活着的人减少悲痛，等他们彻底从悲痛里走出来了，再来退掉机器人，对家人来说，也是一种减少悲伤的方法嘛。” 赵照竖起食指左右摆动，摇头道：“我不觉得会减少悲痛，人都死了，整这些，死去的人也不知道啊，而且，老实说这个价格并不便宜，要我说，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彼此，就是最好的。” 林巧宜不赞同：“你这和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我们谈论的是人已经死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其家属呢，既可以选择购买替代型陪伴机器人，也可以选择不购买。” “我觉得吧，要是感情深厚，是真的很难走出来的，有个陪伴机器人很有必要，而且很多时候购买我们产品的客户，只是想见到逝去的亲人，想吃一碗爸爸做的菜，又或者是想听听妈妈的声音，这个时候，我们公司推出的产品意义就很重要啦，能在客户无助的时候给予他们安慰。” 赵照抬手：“说不过你，反正这事各有利弊吧，要是自己都吃不上饭了，也没心思想逝去的人呢。” 林巧宜笑了笑，双眼微微一弯：“赵哥，你方才的思想十分危险啊！” 赵照摸了摸后脑勺，有点懵：“啥？” “我们公司是研发智能机器人的，而我们部门呢，是面向客户提供陪伴替代机器人的订购业务，我记得我培训的时候，老师讲做我们这个行业首先就要共情客户的心理，理解他们会购买替代机器人的初衷，你刚才怎么说来着，‘人都死了，整这些也……’” 赵照连忙抬手：“打住打住，你赶紧去干活吧你！” 林巧宜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好呢。”她向张麟武也打了个招呼才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赵照耸了一下肩膀，对张麟武说道：“麟哥，那我先走了。” 张麟武点头：“行，我今天还有件事要办，晚点一起吃个晚饭。” 赵照应了一声好，抬头看天，优秀的金牌销售今天还有业务，而他的列表里消息空荡荡的，得自己先找点事做了。 张麟武回办公室，先整理了李意夫妻的档案，接着给王莹发去了消息，询问她这会是否有时间。 很快，一个视频通讯接入了他的工作手环，一点开——碧海蓝天，晴空万里，海水拍打沙滩激荡出一圈白色浪花的景象跃然于投影上。 王莹穿着比基尼走到阴凉处，随手披上了一条毛巾，手指上还挂着水滴，她抬手取下墨镜，笑容灿烂：“可以处理我昨晚的事情了？” “当然，王莹小姐，你觉得我昨晚的提议怎么样？”海浪声和游客嬉笑声从远方传来，张麟武想了下，他好像自从入职后就没再出去旅游过了。 “嗯……”王莹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这样也行，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解决方法了。” 张麟武说道：“那我这边需要你的修改权限，才能让工作人员为您远程修改您订购机器人的参数。” “可以。”王莹一口气答应了下来，此时一个男人走进了画面，替王莹拉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毛巾。 他嗓音温柔，一看就是阳光灿烂的性格：“我刚才海钓钓到了一条石斑鱼，等下拿回酒店，让后厨帮忙处理一下。” 王莹拍手夸赞：“哇！鱼在哪呢，我去看看。” 她回头连忙说道：“我等下就把修改权限打开，就这样了，先挂了。” 张麟武望着突然便暗淡的全息投影，愣了一下，接着起身前往研究室。 任何需要对机器人做修改的事情，都不能由他们或者是顾客完成，必须由专业的研究人员进行，同时还需要订购机器人的初始用户给予修改权限。 机器人在当下的应用已经成熟，不仅有机器人，还有机器狗，机器猫，甚至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智能机器，当然这些都是要先在官方备案才会被允许出售，私自改装智能机器是违法行为，国家严厉打击这种行为。 曾经有不少人反对运用机器人参与到社会工作中，他们看多了科幻电影，总是害怕机器人会占领全世界，届时人类将沦为机器的奴隶。 事实证明，人类很聪明，他们可以自由调整机器人身上的数值，就像把他们关进密闭的房间，只允许他们在房间内活动，而不能干扰到房间外面的世界。 也有人真的把机器人当人看待，认为他们懂感情，可事实上，如果不是出厂时给它的躯体镀上一层皮肤，它甚至都没有性别，更不谈能理解情感了。 如果有人认为机器人拥有感情，那大概是因为使用它的用户把特殊的情感寄托在了它身上。 张麟武和赵照吃完晚饭回到家，一如昨日，小樱扑了过来：“哒哒哒！欢迎回来——” 他眼疾手快，立马启动了休眠模式。 赵照今天把他的信息录入了进去，他现在是这只机械鹦鹉的二级用户，具有休眠的权限了。 按下休眠按钮的一瞬间，世界清净了。 他取下手环，换了拖鞋径直走到了沙发前，往上面一躺，两手摊开深呼一口气，这才是他一天真的开始。 玩了一会全息游戏，退出游戏软件时，鬼使神差的，他脑中浮现了白天和王莹视频时看到的画面——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沙滩和阳光，还有玩沙子的小孩和身材热辣的男女。 突然他心血来潮也想去海边沙滩，可这个想法仅仅只在脑中停了一瞬，遂即又灭了下去。 他又往后躺到沙发靠背上了，有点想去玩，但也没有特别想去，虚拟世界里他一人独享整片大沙滩，岂不美哉。 从视觉效果来看，没有什么是不能在虚拟世界里体验的，还能根据自己的心意定制专属于自己的虚拟旅程。 前一秒在广阔雄伟的沙漠，一排排骆驼从面前走过，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热浪扑面而来；下一秒就能潜入海底世界，anta（魔鬼鱼）张开它的斗篷往前滑过，卷起一层层水浪。 第9章 学校宣讲 第二天，他出门前带上工作手环，手环上立即弹出来了一条工作提醒，他才记起今天他有一项需要出外勤的工作，他要和一位研究所的老师去一所学校。 老师姓尤，他是去学校开展义务宣讲活动的，给小朋友们讲述‘正确使用智能机器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么样的便利’。 而他除了负责协助尤老师与校方对接外，还要采集一些回访资料。该学校之前接收过一位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目前就读于三年级，已经入学半年了，他需要收集一些周围人对‘她’的印象和看法，整理成文件以供后续的分析研究。 原则上来说，这些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他们的父母或亲人会选择为他们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进行新的生活。虽然现在大家对死亡这件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可毕竟周围人都知道这人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骤然看到一模一样的人出现，难免会产生一些情绪。 当然，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在入学前，其父母和公司都会提前与校方沟通，并且在把他安排进新的班级时会告诉老师和同学，‘他’是一个机器人，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种丧子之痛，失去亲人的情绪大家都能很快共情，他们也就能渐渐理解为什么会有眼前的机器人出现。 或许一开始，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他’，可能也会有富有同情心的人关心‘他’，有抵抗机器人的人反感‘他’，还会有对机器人感兴趣的人与‘他’交朋友，但无论是哪种方式，‘他’都在融入这个社会。 ‘他’会根据脑中芯片存储的过往记忆，以及‘他’当下所经历的事件，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加工，以此来影响他今后的行为认知，他能在社会中发展成什么样，一切有迹可循，却又无从定义。 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进入社会将会慢慢变成一件平常的事情，就和现在流水线上的工人都是智能机器一样。科技的融入社会本身需要一个过程，毕竟曾经大多数人并没有十分看好它的发展应用，而显然现在的结果交出了一份优秀答卷。 张麟武到了公司后，见到了尤老师，此前他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彼此相熟。 尤老师穿着条纹衬衫，身板挺正，个子不高，他总是笑眯眯的，初看一眼会觉得他是儒雅的书生，富有才华。 事实上正是如此，他谈吐有度，一个深奥的智能拟人程序逻辑到了他的嘴里，就会自动转化成一些通俗易懂的比喻，让人在会心一笑之间，不禁发出感慨：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到了学校，先见了学校的领导，距离宣讲活动开始还有半小时，尤老师说他要为他的宣讲做一些准备，于是笑着离开了接待室。 张麟武喝了一口水，微笑着看向了对面在坐着的几人。与校方人员沟通交流，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本就是他的工作之一，尤老师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等他出来了，尤老师传给了他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里面记录了两条‘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的观察笔记，原来方才尤老师去观察那个‘女孩’去了，就是来这所学校里就读的模拟人生机器人。 尤老师将他的工作做了一半，他连忙道谢，只见对方对他点了点头，往讲台上走去。 张麟武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听会尤老师的宣讲，底下坐着的学生一个个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听着，不时说出自己的疑问和看法。 他听了十分钟左右，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外面连着一条长廊，拐弯处有两面轮回滚动的宣传栏，上面展示了一些学生的照片。 他驻足停下，抬眸扫视一眼，色彩饱和，明亮对比鲜明的照片上，学生们笑容灿烂，朝气蓬勃，显出几分独特的稚气。 画面旋了一圈又切换成另外一组照片，突然，他的视线被一张照片吸引，这似乎是在游泳馆里拍的——几个男孩脸红扑扑的，穿着深蓝色的泳衣，他们在水中扬手，水花四溅，可能还甩了一滴水落到了镜头前，照片右上角还有一个晕开的光点。 而这张照片中左手第二个男孩，正是他昨天见到的‘李怀宇’。 他在宣传栏前等了五六分钟，画面又更新了两回，却没有再见到他的其他照片。 等照片再次刷新出来时，他将照片拍了下来。 “江老师，你好，我方便了解一下这个学生的相关消息吗？”他直接找到了学校的一位老师。 江老师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一会，摇摇头：“我对他没有印象，这样，你等一下，我找一找。” 教务处的江老师打开文档快速检索起来，扫描了照片上的人脸，很快就识别出了结果：“找到了，这个学生只在我们学校读了两年书，三年级就转校了。” 因为照片上的其他同学都还在这所学校读书，而且这照片上每个人的笑容灿烂，极具感染力，就一直将照片保留了下来。 江老师把资料展示到了张麟武面前，上面赫然显示——李怀宇荣获小学二年级组游泳比赛冠军。 后面关于转校的原因没有记录，江老师眉头微微一皱：“我想起来了，当时他爸爸好像是换工作到其他地方去了吧，为了方便上下学，就转了校。” 张麟武若有所思，谢过江老师后便离开了教务处。 尤老师还在宣讲，气氛到达了高潮，小朋友们争先恐后抢着要进行互动。 等宣讲结束，小朋友们一拥上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尤老师。 “老师，大家都说机器人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那如果我把我的小秘密告诉它，它会跟我爸爸妈妈讲吗？” “老师，我家有一只机械狗，它跑得没有我们邻居家养的真的狗快，是不是这狗的等级不够先进啊？” “老师，请问您刚才讲机器人装载的类脑会像人的大脑一样拥有感情，那么它是怎么去感受伤心和快乐的啊，它会像我们一样哭吗？那是不是还需要加一个储存泪液的地方，可是这样的话，泪液流干了，它是不是就哭不出来了。” 第10章 意识探讨 尤老师微笑着一一解答他们的问题，一直到学校老师来催促小朋友们该去上课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张麟武上前，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将水瓶递过去：“尤老师辛苦。” 尤老师笑了笑：“你听到没有，刚才有个小朋友的提问，是不是还要给机器人加上分泌泪液的装置。” 张麟武沉思了一会：“我记得之前咱们公司的内部研讨会上也有探讨过这个话题，只是后面暂时搁置了。” 尤老师往外走，意犹未尽道：“那我看下次可以继续拿出来探讨一番。”他侧头看来，接着说道：“麟武啊，对于这个课题，你有什么想法呢？” 张麟武愣了愣，说道：“尤老师，我认为机器人表达伤心，又何必真的和人类一样呢？可以不单单从流泪这一方面来表达，它可以是其他表现形式。” 当然，他的这个想法之前也有很多人提出过，但却都没有想到一种更好的可以取代眼泪来表达悲伤或激动情感的方法。 人类是众多灵长类动物中唯一会因为情感波动而流泪的动物。喜不自胜时会开心地流泪、悲痛至极会伤心流泪、激动万分的时刻也会落泪，有部分人受委屈了还会难以控制地流泪，还有发泄情绪的众多方法中，大哭一场也是不错的方式。 张麟武说道：“机器不一定要选择拟人化，它可以具有更加丰富的形态，就像一些动物不会哭，但它们也会有悲伤的情绪。” 尤老师微微一笑，点头看着他：“确实，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不少研究学者主张的。” 机器是一种全新的形态，将智能脑机接口放在人体模型上，称之为机器人；放在一只羊上呢，这只‘羊’拥有了更加奇特的思考方式，当然此时它被叫做‘机械羊’。 可若是这机械羊里放入的是拟人的思维模型呢，这个时候应当如何来界定，它是机械羊还是机器人，它的外形是羊，思维模式是人，荒诞却又能被理解，但并不被大众接受。 智能机器被创造出来，就是独特的，所以悲伤可以不一定要通过流泪来表达，它可以是发抖、可以是抱着头蹲下、也可以是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还能是能源显示的灯疯狂闪动等等来表达伤心。 这些行为看似怪异，但若是给它下一个定义，这就是机器表达情绪的一种方法，久而久之，似乎慢慢地就能接受了。 这就像一句著名电影中的台词中说的：开始你抗拒它，慢慢习惯它，后来离不开它。 无论它第一次出现时多么令人惊讶，难以接受，当这种现象频繁出现在周围，经常发生，也就习以为常了。 智能机器是由人创造的，创造者想要它变成什么样，它就能成为什么样，但要应用到社会中，就需要获得群众的认可。 大众不喜欢看到完全拟人化的机器人，他们面对一个像他们又不是他们的物体，会感到不适，甚至会觉得怪异。所以目前在公众场所见到的服务型机器人，它们只有金属质感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机器人。 人们潜意识会认为哭泣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所以习惯会去想以流泪来表达伤心的情绪，就像一些传统神话故事以及古代的志怪小说中，神女动了凡心会落泪，妖精动了真情会哭泣，她们本来没有人心，却在落泪的瞬间——感悟到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复杂情绪。 因此如果单单只是给机器人设定一种表现方式来体现情感表达的话，似乎让其流泪是普遍能接受的方法了。 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一个机器人落泪，恐怕会顿觉毛骨悚然。 毕竟归根结底，目前的智能研究是往拟人化的方向发展，研究的程序思维模型越来越像人。它们无法超越人，而人也无法超越它们。 这些思维模型的运算能力非人脑可以达到，可人类发展至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们成为这颗星球上金字塔顶端的生物，拥有独一无二的大脑并不简简单单是为了让他们进行计算的，他们还能幻想、能在睡觉时做一个美梦。 张麟武和尤老师探讨了很多，直到尤老师的工作手环一直振动不停，他才停下了话题。 尤老师看着他，眼睛闪烁着光亮：“麟武啊，我早就说过，你应该来我们研究所工作。” 张麟武咧咧嘴：“尤老师，我也就是空谈派，真的要落实，还得靠老师你们呢。” 尤老师笑了笑：“那行，我先去忙了，你早点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啊。” 张麟武等着尤老师上了回研究所的车后才转身离开，他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正准备回家继续玩昨夜没打通关的全息游戏，手环振动，赵照发来了一条语音：“麟哥，江湖救急。” 紧跟着视频就打了过来，他一接通，就看到赵照在公司的走廊上快步狂奔：“麟哥，我这里有一个客户，他订购的机器人被人为损坏了，我需要赶过去鉴定受损情况，但是……”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过去大概需要三十多分钟，可这会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我记得你今天正好是和尤老师去那边的学校进行宣讲，你这会结束了吗，你那里过去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你能帮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吗？” 张麟武道：“我这里刚结束不久，这样你先把地址发我。” 赵照立即发送了地址过来，确实很近，拐过一个街道直走三百米就到了，还是步行时间五分钟。 “我帮你过去看看。”张麟武应了下来，他平时忙不开也会请赵照帮个忙，这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并不麻烦。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安保人员到现场了。 一个青年男子口中不断骂骂咧咧：“我打她怎么了，她就是一个机器人，我赔钱不就行了，你们凭什么要拘留我！” 第11章 只是贵重财物 青年男子的态度傲慢，他抬起食指指向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提高了嗓音怒声道：“一个机器人而已，也就你们这些脑子有病的人才把她当真的人看！”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垃圾败类多了，脑子进水了被那些商家给洗脑，无脑相信那些人的鼓吹，导致现在让机器人取代了我们人的工作！有多少人失业了你知道吗！那么多人找不到工作！而你们这些人还拿着钱去养一个机器人，呵。” “要我说，机器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该存在，不过就是一堆破数据，又没有生命，还不如养只猫，养条狗！居然还有人真的把机器人当人看，这不是傻子吗。”他发出轻蔑的嗤笑声。 紧跟着，他的视线不停往中年男子的身后看去，可中年男子高大的身形将背后娇小的机器少女遮挡的严严实实，但这并不妨碍他空口就说来：“大叔，你一个五六十岁的人了，养一个少女机器人，你……”他上下打量着，啧了一声。 他那眼神赤裸裸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令周围知道内情的人纷纷感到不适，他们基本上都是这附近的街坊邻居。 一旁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大妈率先忍不住了：“小伙子，你咋回事呢，这人是老刘的女儿，你将人打成这样，不先认错，你还有理了是吧！” 第一道声音出现了，紧跟着就又有人开口：“机器人又没惹你，你把它一顿拳打脚踢，我看是你脑子有泡，赶紧报警处理吧。” “什么人啊，你自己找不到工作，就不要怪在机器人身上！机器人怎么了，刘叔把这机器人当亲女儿看待，你这样打她，就是在打刘叔的亲女儿，是在犯罪！” …… 老刘气得脸色涨红，要不是被左邻右舍给拉着，握紧的拳头早已往青年男子的身上招呼。 周围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青年男子抬手挡了挡脸，他烦躁道：“行了，这事咱们私了得了，你就说要赔多少钱，换个机器人皮肤而已，你直接报个数。” 老刘的拳头攥紧，双目撑圆瞪向青年男子：“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要报警！” 青年男子不耐烦摆手：“行行行，你要报警你去报，她又不是真的人，难道警察还能把我抓起来？” 他似乎以为打伤机器人不需要负责任，这确实是当下面临的一个问题，关于维护机器人权益的法律法规还在推进过程中，其中最关键的是机器人到底有没有人权，这个问题目前还有许多争议，一般处理这种损坏机器人案件，只能当损坏贵重物品进行处理。 张麟武从人群里走到老刘身前，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冷静道：“你涉嫌毁坏他人私有贵重财物，情节严重，一样要负刑事责任。” 青年男子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张麟武：“兄弟，你又是谁啊，你在逗我玩吧？这事我赔钱不就行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张麟武没理会青年男子的怒吼，他先向老刘表明了他的身份：“我是来协助我的同事处理这次案件的，您的负责人还要二十五分钟赶到。” 老刘只冷冷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她不是财物。” 张麟武抱歉地笑了笑：“叔，很抱歉，我知道她对您来说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老刘双唇抿成了一条缝，再次说道：“她不是一件物品，她是我女儿。” “当然。”张麟武点头：“叔，她是您女儿。” 老刘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张麟武顺势说道：“叔，我先给您女儿看看受损情况，您看怎么样？” 老刘犹豫了一瞬，他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人，他高大魁梧的身子把身后的机器少女遮盖得严严实实。 “可以，我们进屋看。”他说着转过身去，牵‘女儿’的胳膊，却拉不动。 因着他转身的空隙，张麟武看清了机器少女的面容，‘她’的嘴巴微张，合不上了，左脸的眼睛与鼻翼已经完全变形了堆积在了一处，至于其余的都被老刘遮挡住了。 张麟武瞬间明白了，老刘大概是不想被周围的人看到机器少女此刻的面貌。 “我来吧。”张麟武上前一步。 老刘置若未闻，他自顾自地又扯了扯‘女儿’的胳膊，动了一下。 他眼睛亮了亮，低下头却看到只是双脚平移了一下，是被他拉动的，他叹了口气，朝后点了点头。 张麟武会意快速打开工作手环，对老刘道：“我得先将‘她’的外部受损情况都记录下来，才能对她进行操作。” 老刘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围着的人，身形粗狂的中年男子身上浮现出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无奈。 张麟武正准备开口驱散周围围观的人，之前第一个开口为老刘说话的热心大妈一拍大腿，抬手说道：“好了好了，人家工作人员都来处理这件事了，我们就不要围在这里了，都散了吧。” 大家一个个散去，老刘激动地抬眸望着大妈，大妈摆了摆手，自行离开。 青年男子眼神游移不定，他将手插在了兜里，正准备也跟着离开。 张麟武突然开口：“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走，根据我的经验，‘她’的手臂需要换新，你刚才既然承诺了要赔钱，最好是等拟定完总的维修费用再离开，不然到时候这费用你认为不合适，也不方便你再核对。” 青年男子一听，认为这话说得在理，万一他一走，这些人换了个天价的机器零件来讹他怎么办，他得留下来看着他们不能乱动手脚。 老刘动了动嘴唇，捏了一下拳头，最终没看那青年男子一样，等着张麟武的动作。 张麟武先打开工作手环的立体扫描功能，先将她的全身从头发丝到脚底都扫描了一遍，‘她’的右肩处渗出了一滩高粘度的蓝色溶液，在白色的休闲短袖上印染出了一朵蓝色的花。 右后肩的衣服磨损严重，露出了一块白皙的皮肤，上面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蓝色溶液，右腿的膝盖处有轻微折损弯曲，黑色裤子上面的鞋印十分明显。 第12章 无能发泄 张麟武微微皱眉，他绕道机器少女的身后对准她的脖颈后方接口，他尝试着重新启动机器人。 只听机器少女的两肩连接处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响声，紧接着冒出了丝丝白烟，看来‘她’两肩的连接处都断了。 好在还能正常走动，‘她’右脚抬起往前迈了一步，老刘立马带着‘女儿’回家。 他就在这条街上开早餐铺子，这会已经下午了，早点摊子已经收了。 他在前面带路，径直走向对侧的一间门店，外面的空间狭窄，过道里仅容一人通过，但当他打开最里面的一张门后，豁然开朗起来，里面别有洞天，房间不大，却充分利用了每一处空间，处处温馨。 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会，等在门口，大声冲里面喊：“你快点检查啊，要多少钱，赶紧报个数！” 老刘闻声终于忍不住了，他握紧拳头沉着脸往外走，张麟武一愣，往后两步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过道的情形。 只见老刘抬起拳头就砸向青年男子，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青年男子惨叫一声，反应过来立即还手抵挡，可在老刘熟悉的环境下，他毫无还手之力。 张麟武默默地回到了机器少女身旁，仔细检查受损情况。 听到外面惨叫的声音由尖锐到沙哑，张麟武高声对外道：“你们别打了，叔，你快过来一趟，这里需要你的权限。” 老刘这才收回了手，重重地呼了口气，走回屋内。 男子抱着头的双手放了下来，呸了一口唾沫：“敢打老子！”他咬了咬后牙槽：“我要报警，跟你说，这事没完！” 却听里面传来了一道声音：“叔，你的手怎么红了，还有这脸，是不是外面那人打的，他不仅故意损坏机器人，还打伤了你，我建议你直接报警，我们先去医院验伤。” 青年男子一听愣住了：“什么玩意儿？”要报警的也是他，不过他方才的确还了两下，老头儿的身体不如他，万一等下定性为互殴，老头儿又检查出个毛病，那他岂不是明晃晃的冤大头了！ 他咬了咬后牙槽，等了几分钟却没见里面的人出来，才反应过来是他们在诈他，这事就只能私了了。 房间里，刘伯甩了甩手：“不碍事。”打了那家伙一顿，心中的气顺了不少：“怎么样，需要多久才能复原。” 张麟武将所有的消息都发给了赵照，赵照也快赶到了，这机器人里面具体装载的是哪一款系统，只有赵照的后台以及公司的资源库里能看到详细信息，他站起身说道：“今天送去维修，明天能恢复，但要进行维修更换损伤零件和系统的费用，得等我的同事来才能确定。” 老刘抬手停在了机器人的右脸上，有些后悔刚才下手轻了。 他身边有不少人说他有病，脑子坏了，把机器人当真的人养，说他开早餐店存钱不容易，连租用一个机器人帮忙收银都不舍得，却花大价钱订购了一个替代陪伴机器人。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门口传来一阵声响，赵照到了：“你好，刘叔，我来了。” 赵照对着张麟武双手合十拱手：“多谢麟哥，剩下的都交给我吧，今天这事麻烦你了。” 张麟武点了点头：“相关消息都发给你了，你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的，那我先出去了。” 他出来时看到过道上蹲着的青年男子，他的颧骨红了一块，一头乌黑的碎发凌乱。张麟武握了握拳头，想起那少女机器人的受损情况，他心中也生出了一股怒火。 他的脑中都能浮现出这人把少女打到在地上拳打脚踢的画面，他想抬手一拳也打在这人的脸上，可理智告诉他，这么做自己会丢了工作。 他突然停下来问了句：“你找到工作了吗？” “关你什么事！”青年男子脸上带着怒意，他在虚张声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因为机器人不会动手打人，他便对机器人动手，将拳头挥向弱小者。 张麟武抬脚离开，他这么回答，那就是没有找到工作了，那么这笔赔偿金额，够让他赔得家底不剩了。 给机器人换外观并不贵，但内部零件和系统损坏，要换全套的价格并不便宜，他既然敢把怒火朝机器人发泄，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张麟武回家后就没再关注过案件的进展，赵照把事情的结果发给了他，那位动手打人的青年男子在得知赔偿金额后，直接叫来了警察说他们讹钱。 赵照把相关的证据都一一列出来给警察同志过目，最后警察严厉批评了男子殴打机器人的不理智行为，才得知原来男子是因为今天求职被拒绝了，回来路上看到一个机器少女在倒垃圾，他瞬间觉得自己没有找到工作，就是因为这些机器人的出现，他们的出现剥夺了他的工作机会，所以才动手殴打机器少女。 对此赵照嗤之以鼻，还向张麟武吐槽道：“享受机器人带来的便利他是一点都没说，找不到工作也不能将自己的无能发泄到机器人，也不想想机器人的发展带来了多少新的工作岗位。” 一直以来，人类的社会工作在不停被先进的工具所取代，每一次科技的进步都极大提高了生产力，而这个过程也往往是被人质疑的，就如珍妮纺纱机出现后，有人因为自己的产量和质量低下而去纵火想烧毁纺纱机，智能机器在社会广泛应用的同时也一样受到抵制。 不过，这些都不是张麟武应该担心的，他只需要做好这份高薪工作就能维持他的生活，甚至能早日退休，直接进入养老模式，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之后的几天平平淡淡的，没有收到要处理的投诉纠纷，对待新客户他也很有经验，又出售了一单陪伴替代机器人，新来的周奇羡慕不已，见他有空就会过来问请教一些问题，林巧宜也会跟着一起过来听。 大概是过了半月，他的工作手环来了新的投诉业务。 “怀宇妈妈，你这样我们也很为难。”视频一接通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无奈的语音。 第13章 不公平对待 男子穿的白衬衫，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气质干干净净的，站在黄岚的身前，他眉头微皱，双手摊开：“这位家长，我们校方并没有说要将您的孩子退学，只是说如果下次还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可能会被退学处理。” “怀宇妈妈，那您也得理解我们学校的难处，已经有不少家长反映不希望机器人和自己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了，我们接收怀宇入学本来也是顶着莫大压力的。” 黄岚抬起手，掌心向外正对着男子：“行，我不和你说，我找人来处理这件事。” 她说着看向了手机镜头，她换了一个新发型，黑色波浪卷发变成了短直发，多了一份柔顺感。 可她一开口，这份柔和感就碎得七零八落，嗓音有些沙哑：“小哥，你们之前承诺过模拟人生机器人能进学校读书，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被对待，是吧？” 没等张麟武回答，她又说道：“现在，我的‘儿子’他在学校被歧视了，不仅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而且还面临被退学的风险！” “当初，我们花那么多钱订购这项服务，你们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入学读书，参与到社会中的！”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这才多久，‘他’就遭受了校园霸凌，而且我的‘儿子’是受害人，他不仅得不到公平处理，学校没有处罚那些霸凌者，还只处罚我的‘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因为‘他’是机器人，你们说得好听，说什么当正常人看待，其实心里就是看不起‘他’！” 青年男老师连忙道：“怀宇妈妈，学校的处理是公平公正的，不是您说的没有处罚其他人，另一个学生也受到了处罚。您先冷静下来，如果您对我们校方的处理有意见，您可以正常反馈，您不要急。” 张麟武听到这里，大概清楚是因为什么事了。 “黄女士，你先不着急，我马上赶过来。”他说着就站起来。 黄岚呼了口气，看了一眼青年男老师：“行，我等你过来。” 张麟武一出公司，就被一股湿热粘稠的气息紧紧裹住全身上下，不留一丝缝隙，就如同整个人被闷在了塑料薄膜里，透不过气来。 八月份的潭市，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都是粘糊糊的，格外让人心情焦躁烦闷。 黄岚给他“儿子”选的新学校在她们的新家附近，距离公司需要近四十分钟的车程。 张麟武到的时候，黄岚还在办公室里等待，而青年男老师已经离开去上课了。 一个看着年龄与黄岚差不多的女老师走进来：“小张，你来了，这事还要麻烦你来处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张麟武笑着打了个招呼：“杨老师，好久不见，这不麻烦的，本职工作所在。” 黄岚听着她们熟络的交流语气，眼神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她抿了抿唇。 当初就是张麟武来这所学校谈的合作，他代表公司给学校送了四台服务机器人，还免费给学校的保洁机器人更换了最新的服务系统。 “这事我来讲吧。”杨老师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两天前，你们公司的机器人，嗯……是怀宇同学，他呢，‘他’与其他同学打架斗殴，然后我们的老师通知了家长。” “怀宇妈妈呢，你认为我们学校的处理不公平，但你说你的孩子是不是动手打人了？还把人推倒在了地上，磕到了手臂，这好在是磕到了手臂，不是磕到了脑袋。” 杨老师抬手揉着太阳穴，语气中有浓浓的无奈：“校方的处理结果你也看到了，先记过，如果下次再出现打架斗殴行为，就要勒令退学处理。” 黄岚看着杨老师，愤愤道：“是对方先动手，你们学校凭什么只记我‘儿子’的过，不罚另一个人。” “我们罚另一个学生了啊。”杨老师换了个坐姿，并排的双脚变成了前后脚交叠，她身子往后仰了仰：“怀宇妈妈，我们也与另一个学生家长沟通了，要求孩子做自我检讨。” “等下，你先别急，打架斗殴两个学生都有错是肯定的，但谁的错更加严重呢？”杨老师对张麟武道：“那个机器人，不，我说‘李怀宇’同学，他将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其他家长知道了这件事，非常抵制机器人入学，还有家长说，这次是将人推倒，万一下次走在楼梯上把人推下去了，可怎么办？”杨老师摊了摊手：“说到底，机器人太不稳定了，你们也得理解其他家长的心情吧，如果不对这件事做出严肃处理，其他家长也会不满。” 张麟武开口：“我想问，这件事是谁先动的手，为什么‘李同学’会动手推人？” 杨老师愣了愣，干咳一声：“是其他同学先推搡了‘李同学’两下。” “看吧。”黄岚立马说道：“是其他学生动的手，就因为我‘儿子’是个机器人，你们就只知道把责任推卸给我‘儿子’！先动手的学生只需要做自我检讨，而我‘儿子’要被记过。” 黄岚激动地站起身：“你们就是欺负我‘儿子’不知道痛，当初入学，你们学校领导可是答应我的，不会歧视‘他’是机器人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杨老师连忙站起来：“怀宇妈妈，您先别着急。” 张麟武也起身问道：“我能看一下监控吗？” 根据说辞，很容易会下意识偏向其中一方，只有自己去看监控才能了解事情的完整经过，当然，如果监控是最初始的没有被剪辑过的话。 杨老师愣了一下，微笑：“抱歉，调取涉及到其他学生的隐私，我需要先征得领导的同意才能给你看。” 第14章 有其他原因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领导的消息。”张麟武走到黄岚身侧：“黄女士，您先别急，我会了解事情的完整经过，如果您的‘孩子’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我会帮您进行后续的处理的，咱们的合约上写了，会保障您‘孩子’受到正常的对待。” 杨老师出了办公室，说是去和领导征求看监控的事情，黄岚小声说了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特意跑出去问。” 两人在办公室等了半小时，杨老师还没回来。 张麟武看了一下时间：“我们去外面走走。” 黄岚一早就坐不住了，立马站起身。 她不自觉地就带着张麟武来到了她“儿子”的教室门口，里面空荡荡的，原来这节是自然课，老师带着学生们去外面操场上了。 黄岚转身熟门熟路地往操场方向走，一边对张麟武说道：“不仅仅是这次打架的事情，对我‘儿子’的处理不公平，之前半个月，他们班上其他学生对我‘儿子’冷暴力，还有言语辱骂。” 她将照片递到张麟武面前：“你看看，这是我在‘他’书包里翻出来的！” 一张褶皱的白纸上加粗的黑笔写了个“人”，上面用鲜艳的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x”。 “不止这个，还有呢，你看这个，书上面有脚印，还有这作业本被撕碎了，这些我和老师说了，她们都没有给我反应，这次，也是其他学生先动手，就因为我‘儿子’还了一下，把人推倒在地上，就要受这么重的处罚，你说这合理吗？” 张麟武看着照片眉头紧皱：“这些事情，学校老师没有给任何处理？” “没有！”黄岚气得不行。 两人正好走到操场前的上方看台上，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青年男老师站着，他面前坐着三十几个学生，学生们三个人一组正在做小实验。 “李怀宇”坐在最后，他身边的两个同学都与他保持了距离，两人靠得近，交头接耳，完全不理会一旁的“李怀宇”。 “小哥，你们不是说这所学校愿意接收机器人入学，不会受到歧视的吗，你自己看看，他在这学校里半个月了，没一个人愿意跟他交朋友，还霸凌‘他’，我拿她当‘亲儿子’啊，你说我看到这会有多心痛！” 她正要往一旁的操场入口走，被赶来的杨老师立马拦下：“等下，怀宇妈妈，老师在上课呢，你不能去妨碍老师的正常上课啊。” 黄岚停下了脚步，看向杨老师：“老师，你应该也是有孩子的吧，我就问你，你的孩子这么被人对待，你痛不痛心！” 杨老师脸色不好看，僵硬说道：“怀宇妈妈，有时候，其他学生都不想和一个学生玩，里面或许有其他原因。” “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其他人都冷暴力我‘儿子’还成了‘他’的错了？”黄岚反问。 杨老师没有回答，而是对张麟武说道：“抱歉啊，小张，我们领导正在开远程会议，这个调取监控的事情暂时还没得到批准，麻烦你们等这么久了哈。” 张麟武爽朗地笑了两声：“行，没事，我今天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在学校里等领导开完会。” 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才给出这么一个回复，明显是不想给他看监控。 杨老师笑了笑，又对黄岚道：“怀宇妈妈，请您不要妨碍我们老师的正常上课。” 黄岚羞恼地说：“我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杨老师又看了一眼张麟武，接着才转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下课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讨论，还有的欢呼一声跑向操场中心。 有学生看到了站在看台上方的黄岚，大声喊了一句：“李怀宇，你妈妈来了！” “李怀宇”听到这声，转头看了过去，接着抬起头往看台方向看来，呆呆地与黄岚对视。 最终黄岚先带着“李怀宇”回了家，张麟武则是继续留下来等着查看监控。 他在操场旁的椅子上坐下，倚靠着椅背，耳边不断传来少年的嬉笑声，笑声淳朴完全没有掺杂任何复杂的情绪。 不时有三两成群的学生从他面前走过，她们有的在说着悄悄话，谈论着今天哪个老师穿的衣服好看，还有说食堂今天的饭菜里哪一道菜最好吃，也有在谈论当下最火的歌星和最热门的虚拟游戏。 一颗足球滚到了他脚边，他抬头看去，有个男孩正朝他方向跑来：“大叔，帮个忙，踢一脚。” 张麟武站了起来，一脚踢出—— 那一瞬间，他心想，他都有几年没踢球了，万一这都没踢中，那也太丢面子了。 好在学生时代在球场上挥洒下的汗不是白白流下的，足球从他脚尖滑了出去，精准无误滑到了男孩脚边：“大叔，厉害，谢了啊。”他挥了挥手。 张麟武摸了摸下巴，他长得也不显老吧。 他的身材高瘦，虽然平时并没有注重健身，但并没有胖，或许过几年他也会胖起来的，他得好好珍惜这仅存的几年只吃不胖的时间。 他记忆中关于小学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隐隐只能记起几个画面，但画面里面其他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他和学生时代的朋友很少联系，有也只在全息交流空间里打了个招呼。 他是在北方长大的，在北方读的书，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父亲生活。 前几年因为一场交通事故，父亲不幸身亡，他也受了重伤。 他坐下来，抬手摸了摸肩胛骨，那里有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是那场惨烈的交通事故留下来的。 其实现在可以动手术消除疤痕，但他觉得没有必要。 下雨天，那里会痒痒的，那个时候他会想起他的父亲。 他毕业后进入社会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他现在这份，只不过当时不在潭市，而在京市。 当时带他入职的老师说潭市新设分公司，正缺人手，如果他愿意来这边，薪资待遇会有相应的提升，他便过来这里了。 等快要放学了，杨老师才缓缓走来，笑着道：“我们领导批准了把监控录像给你看，你跟我来吧。” 第15章 查看监控录像 “小张啊，这事吧，怎么说呢。”杨老师走在前面，偏过头语气无奈地说道：“你们也得体谅我们学校的难处，首先我们顶着压力接收一个机器人入学，已经引起许多家长不满了。” 她的语气温和，语调舒适，让人听在耳中感觉毫无攻击力，十分亲和：“如今又出现了机器人打人事件，我们如果不严肃处理，那是不是也是对其他家长的不负责？” 张麟武笑了笑：“是，学校要考虑其他家长的情绪，要对所有孩子及其家长负责。”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诚恳与杨老师直视：“可现在出了问题，我想有必要弄清楚原因，将这个问题化解开，这样才能避免今后会出现类似的问题，杨老师，你说呢？” 杨老师脚步微滞，又说道：“那是自然的，我们校方也会配合你，化解和家长之间的矛盾。” 两人到了监控室门口，里面数十面电子屏闪烁，上面显示着校园内各个角落的画面，就像是一个个切片，汇聚在一起将组成一个虚拟空间。 事发的监控录像早已单独存储进了平板中，杨老师从桌子上拿起平板递给张麟武：“小张，你来看，这是事发时的监控录像，为了保护其他同学的隐私，我们将其他同学的面部图像都做了处理。” 这份录像的时长一共只有一分半钟，张麟武一点开就看到“李怀宇”站在课桌前，他的对面有六七个同学，这些人的面容都被模糊掉了，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形，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他们围着“李怀宇”，画面似乎是静止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李怀宇”的表情十分冷漠，他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六七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张麟武将声音调到最大，嘈杂的声音在空旷的监控室里响起，杨老师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但声音还是太混乱了，显然连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并不是原声，而且看不清面容也就不能听出来都是谁在说话。“李怀宇”安安静静地站在课桌前，一动不动的，仅有眼睫毛在无规律地眨动着。 这种精密制作的仿生机器人，它眼部内嵌的装置系统如今已经十分成熟了，可以通过动态抓取捕捉眼前画面，并且快速将这些画面传输进脑机中，进行分析处理，所以“即使”他在思考，眼睫毛也会颤动，似乎是想以此来彰显“他”是一个仿生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机器。 约莫到了二十三秒钟，突然“李怀宇”正前方的同学动手了——他一个大跨步走到“李怀宇”面前，抬起右手往前一推，巴掌落在了“李怀宇”的肩膀上，纹丝不动。 动手的那人看身型应该是个男同学，他的手臂粗壮，个子比“李怀宇”高出大半个头。 紧接着，四周的吵闹声又大了些。 张麟武低下头凑近听，似乎听到了“怪胎”两字，其他的语音里夹杂着电流音，听不真切。 画面中，“李怀宇”抬起了头，脑袋转动目光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握起了桌面上的笔，手掌呈握拳状，握着笔直立立地在桌面上涂画，可有特殊涂层的课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围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走开，猛地他低着头握着笔的手在桌面上快速移动，速度越来越快，笔飞了出去的同时，他浑身的肌纤维一缩，像是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站了起来，紧接着抬手径直推向了先前推他的男同学的肩膀。 “轰——” 桌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书本掉在地上，笔滚落在地。 几声尖锐刺耳的惊呼声响起，其余同学纷纷跑过去围观被推倒的人。 录像戛然而止—— “小张啊，你也看到了，虽然是其他同学动的手，但视频里面能看出来吧，那位同学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而‘李同学’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可是把别的同学给推倒在地上了，连桌子都撞倒了。好在这位同学的家长通情达理，没有继续追究。”杨老师依旧是语气温和。 张麟武笑了笑，随意应了一声，又把视频录像拉到了最前面，速度放慢，声音调到最大，重新播放。 他仔细分辨视频里面出现的其他人，他们的手部动作是否连贯，来判断这份视频是否有被裁剪的痕迹。 目前来看，这份录像没有经过裁剪贴合，但声音被模糊掉了。 杨老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怎么样，看了两遍，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张麟武抬起头来：“当然有收获，贵校对于学生的隐私保护得十分到位。” 杨老师偏了偏脑袋，她前额两旁自然垂落的头发顺着她偏头的动作扬了一下，扬起的幅度与嘴角的幅度一样，那抹笑容就如同塑胶人偶的唇角，幅度完美却充斥着诡异：“这是自然，我们学校的办校宗旨就是注重关注对于未成年学生的保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的。” “嗯，贵校在我们潭市也是名列前茅的小学。”张麟武紧接着问笑着问：“杨老师，是这样，我想进一步了解案件的整个经过，可以看这视频前后十分钟的视频录像吗？” 杨老师抬手将额前碎发别到脑后，轻笑：“小张啊，事情发生的完整视频就在这里了，至于其他的视频，那恐怕不能给你看了。” “杨老师，我就只在这里看看，我理清楚事情的经过，到时候我也好和‘李怀宇’的家长沟通啊。”张麟武扣了两下工作手环，将平板还给杨老师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视频备份传输到了工作手环里。 杨老师犹豫道：“这样的话，我还得去问问领导的意见。” 她又解释：“小张啊，我跟你说句实话，你不是警方的人，也不是家长，所以你想看其他的学校内部视频，就……”她摊了摊手，说道：“手续流程会有些麻烦，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对于未成年的隐私保护有多严格。” “没关系，我可以明天来看。”张麟武点头理解，说道：“那就麻烦杨老师帮我多去和领导沟通沟通了，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希望您也多能理解理解。” “理解理解。”杨老师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人出了监控室，她再度露出微笑，伸出手：“有什么事情，我们及时沟通联系。” “对了，希望你们也能多和‘李怀宇’的家长沟通，我能理解她也不容易，孩子都那么大了却突然没了，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换成谁都难以接受，所以她如今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机器人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关心，但她也不能经常来学校里闹啊，这样会妨碍到我们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的。” 张麟武点头：“好，我会和她多沟通的。” 他转身离开前，突然问：“杨老师，之前黄女士和你反馈过，她的‘孩子’在学校里面受到言语侮辱和校园冷暴力吗？” 第16章 态度模糊不清 杨老师正准备走了，脚步停下来，似乎有点窘迫：“这个啊，是她精神太敏感了，我们的学生都是身心健康的，怎么会对一个新来的同学冷暴力呢，这毕竟是班上新转来一个新同学，还是一个机器人，大家对他的适应也需要一定的过程嘛，你说是不是。” “而且，小张，不是我说，这事呢真的和他家长有关系，当然，我能理解他们失去了亲生孩子，所以把这个机器人孩子看得特别重，这才会一点点事情就格外的紧张，但她的精神状态有些过于敏感了。” 杨老师说话时嘴角下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当然她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到，抬手又将碎发别到耳后：“其实都是些很小的事情，‘李怀宇’入学第一天她就和我们老师反应，说上课时没有和她孩子互动，可你也知道，一个班上那么多学生，老师不可能和每个人都互动的。” “所以啊，小张，这事还是得你多和他家长沟通，不行的话，可以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她的语气又变得缓和：“我们学校愿意接受机器人入学，其实是一种新型尝试，配合科研最新成果的发展，但是如果今后每一个家长都这样，我们的教学工作很难开展的。” “是，能理解。”张麟武点头：“那这样，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杨老师辛苦，我会多和他家长沟通的，那我们明天见。” 杨老师抿唇微笑，颔首离去。 张麟武出了校园，走到大马路上，路边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行人来往，道路两旁的绿化树高大粗壮，树影婆娑。 喘了一口气，他这才感觉自己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也许是距离学生时代太过遥远了，他进入校园后，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那里一切都像是一台有条不紊的机器，而上下课的铃声，就是开关机的启动装置。 先前与尤老师一同去学校宣讲，他有明确的任务在身上，察觉不出这种排斥的感觉，可刚才等待的漫长过程中，他站在学校里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难以形容内心那种异样的感觉，进入校园既是内心平和的，看到青春洋溢的少年，似乎某一瞬间也会唤起他内心的朝气蓬勃，可漫无目的走在校园的长廊上，那种感觉又离自己很遥远。 刚下过阵雨，路面上有几滩小水洼，他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就像是现在潮湿闷热的天气里他踩到了一个水坑，水花溅到了鞋子和裤脚上，好消息是鞋子和裤脚都是深色的，从外表看不出来，可湿漉漉黏在皮肤上的感觉会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决定这会前往“李怀宇”家里一趟，也好了解更多的消息，尽快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他的家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区，张麟武进入小区后，先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将刚才拷贝下来的视频传输到了自己的手机中，解析其中的音频。当然，他对视频里面其他同学的面容并不关心，所以没有去掉他们脸上的模糊功效。 他听到了清晰的对话声—— “刚才打了几下都没有任何反应，你们说他有痛觉吗？” “星哥，要不算了，你看他那样子，管他有没有痛觉，万一给打坏了，还要我们来赔钱！” …… 张麟武听了两遍后，将耳机取了下来，从字眼里能听出来这段视频并不完整，先前还有动手的画面并没有被放出来，这么看学校的态度过于模棱两可，似乎是想把责任全都推卸到“李怀宇”身上，他们并不欢迎这个一个机器人进入他们学校，这是大多数人的本能，下意识排外，排斥一切外来物种。 模拟人生机器人被推出来时，公司内部会议上就提出过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能否被其他人所接受，而且一旦模拟人生机器人受到歧视活着不公平的对待，该如何平衡这里面的权益，对于购买模拟人生的机器人客户来说，他自己是把它当正常人看待，但对其他人来说并不一样。 可这事让他觉得奇怪之处就在于，“李怀宇”是有痛觉的，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现。它们的肌肤上有传感装置，外界碰到与机身肉体相碰，力度会被精准地捕捉，从而传输到大脑，会让大脑意识到，他身体具体某个部位受伤了，从而产生出一种新的数据，让“他”有种不适感，不适感的强烈程度根据外界受到的刺激程度来反应。 张麟武不是这个方面的专家，他遂即给尤老师发去了消息，让尤老师帮忙在后台看一下，“李怀宇9731”号机器人是否有数据异常。 尤老师回复得很快，数据一切正常。 那么，“他”是能正常感知痛苦的，可为何会没有任何外部表现呢。 他列了一个清单，将要处理的问题和建议解决方法都列了出来，按照最优方案的顺序，每个问题都给出了一个备选的方法，等一切都准备好后，给黄岚回去了电话，询问她这会是否方便拜访。 黄岚很热情，走到了楼下来接他：“我们把之前的房子卖了，换了这里的，想带着孩子换一个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对了，这里的物业管理机器人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我感觉他们的服务不错，搬家的时候还帮我们搬东西了，那些书我老公都搬不动，还是得多亏这机器人，一下子就帮我们搬上楼了。” 上了电梯，她打开智能防盗门，张麟武在门口换了鞋子，跟着黄岚的身后。 第17章 蓝色的大海 进入房间，白色墙壁上唯一一根短小的黑色横线十分显眼，旁边还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脸上洋溢着笑容，张麟武想起半月前他们来公司时三人的穿着，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进门口右侧用一面书架做了隔断，上面除了摆放整齐有序的书籍外，还摆放了好几个立体相框，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现在很少有人打印照片了。”黄岚有几分不好意思，局促地抬手请张麟武坐下：“坐吧，我老公他要晚点才回来。” 张麟武抬头看她，问道：“我能先去看看他吗？” 黄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迟疑，愣了一下轻声道：“可以，他在他自己房间里。” 她站起身，走到一张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门，不自然地将手停在门板上。她似乎对这种动作有些生疏，见张麟武看着她，她的手指微微曲起，再次敲了三下。 好在没有让她久等，门打开了，李怀宇站立在门口，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带着疑惑：“妈。” 黄岚微微笑着，语气柔和与他说了两句，便留下张麟武，主动离开了房间。 李怀宇侧过头来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上次我去体检时，你也在。” 张麟武打量了一眼房间，上床下桌的床面干净整洁，被子叠成豆腐块，桌面上空无一物，都被收纳在贴着墙面的隔间里，书由高到低排列，整齐有序。 浅蓝色的纱窗帘前立着画架，画布上画的是海浪，一层层交叠卷起了白色泡沫。 正前方的窗户上投影出来的海浪波涛汹涌，巨浪拍打海岸的冲击像是在拍打着窗户，像是海浪随时会冲破窗户，涌向整个房间，淹没这房中的一切。 “你喜欢海？”张麟武走到了窗户前。 “我不知道，或许喜欢吧。”十二岁的少年，说出的话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我能打开它吗？”张麟武指了指窗户。 李怀宇点头，上前将画架挪到了桌子前。 张麟武在窗户的右下角长按，关闭掉虚拟投影，推开窗户——刹那间，阳光犹如冲破海浪，在深邃的海底划开了一道空子，光芒倾泻而下充盈着整个空间。 但那仅仅是开窗的那一瞬间，等眼球适应了光线后，窗户外面是高楼大厦，正对面的楼房住户颇有情致，阳台上养的三角梅似一团焰火，红艳艳的，热烈的，在半空中随风招摇。 “开了窗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关上窗户，自己设定一个场景。”李怀宇将书桌下的椅子搬出来给张麟武，他自己坐在了没有靠背用来画画的高圆凳上。 “谢谢。”张麟武坐了下来：“看多了虚拟场景偶尔感受一下真实的光线，会带来不一样的感觉，你觉得呢？” “好像也是，你们就喜欢这些。”李怀宇侧头看向窗外，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用力看清对面红艳似火的三角梅。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张麟武注视着李怀宇的眼睛。 “可以，你问吧。”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搅在一起，像是在极力压制不安的情绪。 张麟武放缓了语调，字正腔圆地念出了他工作手环上显示出来的一组词语。 每说一个词语，都要间隔十五秒钟，整个过程长达三分钟，“李怀宇”的眼瞳渐渐涣散变成了灰色。 张麟武问了一些问题，例如他是谁，他几岁，他正在做什么等等。 “李怀宇”对答如流，一切都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故障，张麟武终止了检测，解除了指令。 “李怀宇”目露迷茫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他对张麟武说道：“正对面的那红艳艳的花是什么，一眼就看到了，真绚烂。” “那应该是三角梅吧。”张麟武家里的阳台上有这种树，但只开了孤零零的几朵花，树杆也是光秃秃的，被他挪到了阳台角落里。 李怀宇又重复了一遍树名，张麟武问：“你喜欢现在新的学校和环境吗？” 李怀宇摇摇头：“不喜欢。”他顿了顿，又说：“也没有不喜欢，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吧。” 门外，黄岚焦急地坐在沙发上，她端起桌子上切好的蜜瓜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又放了下来，反复两次，游移不定。 突然，门开了。 张麟武抬眸的刹那间与黄岚脸上的慌乱撞个正着。 李怀宇笑了，笑出了声，笑声肆意，毫无顾忌。 两个人在一个机器人面前，表露出了手足无措。 一阵鸡皮疙瘩爬上黄岚的颈后皮肤，她后退两步，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心虚。 “我来给你们送个水果。”黄岚手中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 “谢谢妈。”李怀宇接过果盘，转身进了房间，门合上了。 黄岚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闪过慌乱、焦急、不安。 张麟武微微一笑，及时转移话题，轻声说道：“方才我和他谈了很多，他说你变化很大，与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黄岚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我在尽力学着如何当好一个妈妈。”她咨询了心理医生，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她现在清楚知道她之前是病了，对孩子的严格掌控超出了常人的范围，失去过一次孩子后，她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于是乎更加强烈地想要掌控孩子的一切，连一个正常的机器人在接受她的外来行为下，都变得可承受压力值过载。 她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低下了头颅，坐在椅子上，双肩随着重力下沉。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喃喃自语：“也回不来了。” 张麟武默不作声，给足她梳理情绪的时间。 过了五六分钟，张麟武道：“你可以将之前你向学校老师说他在学校里被欺负的聊天截图，以及你拍下的照片等等证据都发给我，我会尽快处理好学校的事情。” 拿到一切相关证据后，张麟武准备离开。 “留下来吃个晚饭吧，孩子他爸马上就回来了，已经在路上了。” “不了，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张麟武笑了笑。 下了楼，他抬头环视一圈，一眼看到红艳艳的三角梅，转过身顺着一个方向看去，正对面的窗户开了。 他脑中回响起刚才的对话： “他们一开始动手打你，那会你怎么不还手呢？” “没意思，他们蠢得很，我根本就不会真的受伤，不是吗？”“李怀宇”微微一笑：“好吧，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想戏耍我，但我不理会他们，他们自讨没趣也就不会在我面前烦人了。” “你觉得我和我妈妈说得不一样？那肯定的，她连自己都不了解，又怎么会了解我的想法呢。” 他说着看向了书桌前的画，蓝色的大海。 风从窗户吹来，卷起画纸，上面的层层浪花随之滚动。 第18章 明星机器人 张麟武回到公司，正好遇上出门的周奇。 周奇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从大厅里疾步跑出来带动的风吹动衣服贴紧皮肤，头发却纹丝不动，屹立不倒，他招手：“麟哥，你回来了。” 张麟武打了个招呼：“你这是要去见客户？” “是呢，麟哥！”周奇有些兴奋，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等我的好消息。” “好，加油！”张麟武笑了笑，他看着周奇小跑出大门，在门口等车的同时，不时理理领带，打开工作手环反复观看。 张麟武回想了下，他刚入职接到第一个客户时的状态好像也差不太多，激动忐忑，还有些紧张，之后就习以为常了。 回到工作间，张麟武将黄岚所给的资料全部整合，挑选了部分证据发给了杨老师，并且发送了一段消息：学校应按照校规处罚之前言语侮辱过“李怀宇”的同学，并且按照之前约定，要求校方正常对待入学的模拟人生机器人。 他还停留在页面，就看到对话框的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两人接下来的聊天如同一场拉锯战，好在并不持久，就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等他忙完这些事情，工作群里弹出了周奇的一条语音，点开——周奇的声音激动兴奋：我签下第一个客户啦！ 赵照第一个回：恭喜恭喜，那这不得好好聚一聚，这样为了庆祝你签下第一个客户，我请大家一起吃一顿，怎么样？ 林巧宜立马跟着回：照哥大气！ 聚餐的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晚上七点，公司旁边的商城，赵照订了一家烤肉店。 他们都在公司，因此一块儿走过去，路上周奇滔滔不绝讲着他今天的经历，但因为客户隐私，他只能讲有关他自己的事情。 “我刚开始还担心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客户。”周奇摸了摸后脑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话，还有不该说什么话，怕会刺激到他们。” “所以，我们这份工作是需要人文关怀的，不能被机器人替代，这样就不用担心失业了。”赵照拍了拍周奇肩膀，语重心长。 周奇叹了口气，突然间抬头，睁大眼睛说道：“你们去过机器人回收处理中心吗？” 林巧宜摇摇头：“我没有去过，你今天去了？” 赵照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我和麟哥都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 周奇双手搓了搓胳膊：“我觉得那里怪吓人的，我今天第一回去，一走进去，正好看到了一筐的人体机械臂，还有一排排机器人被推进处理中心，清除脑机数据。” “这有什么吓人的。”林巧宜接过话头：“你那是没有看过城郊的电子废品中心，那里的残肢断臂堆成了山，裸露出来电线和芯片，大晚上去看到那些，还以为发生过机器人大战呢。” “你是说的看到机器人被清理数据觉得吓人，还是看到那些仿生的断臂吓人？”张麟武笑着说。 “都挺吓人的。”周奇为自己点头：“那些数据被清理，就再也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想想就觉得，有点伤感？什么也没有留下。” 赵照咂舌：“要这么想的话，好像人也是一样的，都差不多啊。” 四人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烤肉店门口，一进去就被欢快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包围。 林巧宜随着歌曲跟唱了两句：“照哥，你今天选的这地方，有点品味啊。”她手指着电子屏：“我最喜欢的歌手。” 赵照也看了过去，一拍大腿：“这不就巧了嘛！” 他推了推旁边的张麟武：“麟哥，你看那儿，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也是你的客户之一吧。” 张麟武也看向电子屏幕，光影四射的舞台上，男人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垂下，营造着凌乱的美感。灯光在男人俊美的面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衬衫的领口紧贴着他锁骨冷白的皮肤，勾勒出腹肌的形状，近景拉到侧脸，灵动的眼波流转间毫无机器人的痕迹。 这是他最新的现场演出转播，已经不是第一场机器人替代本人演出了，半年前这名歌手因病去世，其家人立马联系了公司选择订购替代机器人服务，以目前的几场演出和新歌发布的效果来说，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目前来说，大部分人最终还是只会选择将记忆上传至云端，以虚拟的形态在数据世界中永存。而替代机器人是近几年来新推出的服务，还在推广的过程中，所以有影响力的人选择实体机器人出现在世人眼前，将能起到一个好的宣传效果。 “是。”张麟武对这个歌手印象深刻，因为这位客户的特殊性，他还咨询了京市的老师。 林巧宜惊呆了，欣喜无比说道：“那麟哥是不是可以弄到他的签名！” 张麟武失笑：“我家里有两张他的签名海报，明天可以带给你。” 林巧宜拍手欢呼：“太棒了！”她笑着坐下来对张麟武说道：“麟哥，我不好白拿你的，我按照市场价格买。” 张麟武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放在我那里没有用，你喜欢就拿去。” 林巧宜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赵照在餐桌上的电子菜单上点完菜品，说道：“现在他就是一个机器人啊，要多少签名不就能签多少张，你自己打印一张不也一样的？” “那当然不一样！”林巧宜对赵照道：“现在他的经纪公司很少组织他的签售会，半年来就只有一次，而且他的签名在二手市场上分为了生前的‘亲签’和现在的‘机签’，价格都不一样。” 赵照吸了口热气，摸着下巴思索：“这么复杂呢，那生前的‘亲签’价格在二手市场上应该不低吧。” 第19章 机器人的签名 林巧宜点头：“贵得很呢，不过现在很难分辨出来哪个是生前的亲笔签名，哪个是现在的机器人签的，想淘到正版的生前签名，非常难，所以很多人找他的经纪公司投诉反馈，闹得厉害，总之产生了不少的负面影响。” 她捧着果汁吸了一口，舒适地眯了眯眼睛：“之后经纪公司应该不会再组织签售会了吧，‘机签’的签名也就只有那么几百张，所以‘机签’虽然比‘亲签’价格低，但也不便宜哦。” 自动传菜小推车停在了他们桌边，电子屏上的大眼睛眨巴着，张麟武把菜端上来，周奇也帮忙搭把手。 红白相间的肉片铺在升温的油纸上，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三肥两瘦的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边缘泛起焦黄，一滴滴热油顺着纹理滑落，令人垂涎欲滴。 张麟武夹起一片烤肉沾上辣酱送入口中，烤肉裹挟着带有颗粒感的辣椒粉，浓郁的辛香味在口腔内散开，刺激着味蕾。 赵照唇边泛着油光，他咂舌道：“机器人的签名比我的签名都值钱。” 周奇直爽地说：“是稀缺值钱啦，巧宜刚才说经纪公司只给机器人歌手举行一次签售会，后面可能都没有了，经纪公司肯定也知道市场上的签名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林巧宜点头赞同：“说的是，我最近还在关注他的动态呢，他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全天都在进行商演，或者是在赶下一趟商演的路上，我看有人评论说要不是不能复制多个替代机器人，他们经纪公司都会直接在每个城市都安排一个机器人，不放过任何可以商演的地方。” “这就是机器人的好处了，完全不知疲倦。”赵照说道：“但我记得咱们公司出品的替代陪伴机器人的初始设定里，他们会像是人一样需要休息。因为如果没有休息的话岂不就是普通的机器人，难以给人真实的感觉。” “对了，麟哥。”赵照说着看向张麟武：“你上次帮我处理的案件当事人，刘叔，他让我替他好好谢谢你，还想当面向你道谢呢。” 张麟武停顿了片刻：“没事，都是小事情。” 赵照叹了口气，抿了一口酒：“最近这段时间忙得我头都大了，没客户的时候闲得心里发慌，忙起来，那真是脚不沾地。” 四人絮絮叨叨聊着天，周奇又说回了他白天在机器人回收处理中心看到的画面：“我还是会觉得遗憾，可惜，机器人被传输到密闭的房间中，在里面一键清理完所有的数据，从传送带出来就变成了一具空壳。” 机器人回收处理中心就像是曾经的玩偶回收厂，废旧的玩偶被运送到里面，尖锐的刺刀会划开玩偶的衣服，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绵芯，将可循环的一切都拆卸下来，重新进行清洗消毒，最后又会重组成为另一个全新的玩偶。 “它们的记忆清除了，但它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了购买者的记忆中。”林巧宜有感而发。 周奇眼睛都亮了，张麟武和赵照也看了过去。 林巧宜抬了抬下巴，洋洋得意地对他们点点头：“吃肉吃肉，不用看着我。” 从烤肉店出来，水汽迎面扑来与他们身上残留着的油烟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感觉粘腻不适。 赵照嘟囔了一声：“怎么又下雨了。” 林巧宜从包里拿出伞，狡黠一笑：“还好我带了伞，八月份的潭市就是这样，雷阵雨不断。” 她是潭市本地人，对八月变幻莫测的天气习以为常。赵照来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还是没有习惯夏日里多变的天气，潮湿又闷热。 张麟武的伞放在公司，他不想上楼拿了，直接快步冲向了停在路边的车。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头顶，肩膀，坐下来后他捋了捋发梢，用纸巾吸干肩膀上的水珠。 斜风吹动雨珠歪七扭八砸在车窗上，散开又随风汇聚，在尾端融汇成细细的溪流，被一同吹向身后的车流。 弯弯曲曲的水流在车窗上绘出不规则的纹路，聚集的水珠映照出失焦的世界，泛着光晕，五光十色。 第二天，张麟武又去到“李怀宇”就读的学校找杨老师。 杨老师再次见到张麟武，她愣了一瞬，迅速调整表情大方招呼：“小张啊，事情我们昨天在线上不是已经谈好了吗，关于‘李怀宇’同学私下被其他同学写带有侮辱性言语的纸条的事情，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学校会对那些学生进行批评教育。” “杨老师，我今天不是为了昨天谈的事情来的，是你昨天说今天要把事发前后十分钟的监控视频给我看，这不，我又过来打扰了。”张麟武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昨天所谈到的事情是一回事，这次的打架斗殴事件是另一回事，事情要一件件算清楚。 杨老师脸上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那实在是不好意思，监控前后十分钟的视频录像，不方便给无关人员看，这是我们学校的规章制度。” 张麟武收起了笑容：“杨老师，我相信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您比我再清楚不过，即便他只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机器人，也不应该被暴力对待，您说呢。” 他看到杨老师面上流露出复杂情绪，抿唇沉声道：“他只是一个机器人，我不认为要因为一个机器人而责罚学生，更不论机器人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所以，这是杨老师的真实态度，也是学校的态度，他们对机器人入学一事从内心就抗拒。 张麟武笑了：“可‘他’在黄岚夫妻眼中，是他们的孩子，我们的合约里面也写了，学校会把入学的机器人当正常学生来对待。” 他放缓了声音，语气温和继续说道：“暴力倾向是从小事开始的，如果孩子们在这个年龄阶段，对一位同窗学习的机器人都拳脚相加，那么今后呢，这对孩子的身心健康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老师，你认为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欺负‘李同学’究竟是因为他是机器人，还是因为他不合他们的小群体？如果是因为后者，那么这次包庇这些孩子，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他们今后会不会对其他不合他们小群体的普通孩子动手？” 沉默良久，最终杨老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她表示会重新处理这件事，要求那个动手的男孩给“李怀宇”道歉。 后续，张麟武在杨老师和黄岚的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李意夫妻为了带着“孩子”进行新的生活，搬到了这个新的小区，也换到了最近的学校。 入学第一天，黄岚因为放心不下孩子，特意来学校陪他办理入学手续，在教室里请大家多多照顾“李怀宇”，其他同学见状态度基本上都是善意的，可当他们去接近“李怀宇”，却发现这个机器人与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冷漠，话少，安安静静地令人觉得可怕。 而当时黄岚的情绪焦虑，等放学得知“李怀宇”没有交到朋友，老师也没有在课堂上与他互动，因此立即向老师反映了这些事，而老师却得知是“李怀宇”自己不愿意与同学交流，可黄岚质疑说是老师不公平对待，双方一早就产生了争执。 以至于后来黄岚咨询了心理医生，情绪稳定后找老师反应孩子在学校收了欺负的事情，老师都以为她在小题大做。而“李怀宇”，他的特立独行也让班上的同学孤立他，最终演变成了暴力对待。 现在“李怀宇”换了新的班级，在上课前新的班主任和同学们讲了机器人“李怀宇”背后的故事，新的同学都很欢迎他。 “其实我觉得之前的班级更有意思。”李怀宇和张麟武走在操场上，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动着光亮。 第20章 垃圾场 “如果你不想换新的……”张麟武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怀宇”打断：“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换了新的班级，至少能让她放心。” “‘她’是，你的妈妈？”张麟武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李怀宇”点了点头：“是。” 他的神情淡淡的，面无表情，十分漠然。 他与张麟武先前见过的每一个机器人都不一样，有着不同于外表年龄的心理，格外的深沉，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故障。 “你很关心她？”张麟武问，通过昨天的谈话，他隐隐能感知到“李怀宇”与对她的妈妈并不关心，甚至还有厌恶的情绪，那时李怀宇本人就有的，眼前的机器人只是延续了李怀宇的大脑情绪。 “李怀宇”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张麟武：“或许吧，她是我的妈妈啊。” 上课铃声响了，“李怀宇”摆了摆手，跑向教学楼。 张麟武望着他的背影，转身离开。 从学校出来，他想起昨天林巧宜说的机械垃圾场，便突然间想去那里看看。 潭市的机械垃圾场与其他城市一样都在郊区。远远的就看到高耸的机械山，最顶端到插着一只断臂，像是一只残破的机械手从天空中托举着整座机械大山，残肢断臂是这大山上的树木茁壮得生长着。 往里走，他看到两个小男孩在里面寻宝似的从机械山中挖寻宝藏，他们身后跟着一只缺了半个脑袋的机械狗，露出了脑子里面的玻璃纤维和电板，不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汪汪——”缺了半个脑袋的狗，它依旧很灵敏，察觉到了有人来便发出了提醒。 两个小男孩看过来，打量了一下张麟武，便收回了视线，没理会来人，继续翻找着底下的宝藏。 这里的土地是焦黑色的，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半截插进土地里的芯片，走在这里，得时刻注意着脚下，浑浊的黑水浓郁地与泥土成为一体，不注意看便会将鞋子染成黑色的。 空气中弥漫刺鼻的味道，像是燃烧的橡胶散发出黑色的烟雾时那股味道，熏得人眼睛发疼。 张麟武只站了一分钟，便觉得那股味道居然顺着呼吸道离奇般到达了他的胃，搅动着他胃，令他想吐出来，胸腔里都生出了一股灼热的感觉。 随着智能机器的发展人类淘汰掉的智能机器也越来越多，大部分能够被回收处理，小部分就被收集在了这里，等待不定期的统一销毁。 工作手环一阵振动，张麟武屏住呼吸，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手环内容。 “你这是在哪啊？”对面的王莹凑到了镜头前，清晰地能分辨出她有多少根睫毛。 “在机械垃圾场。”张麟武抬脚跨过一根机械小腿，五根脚趾只剩下三个，小腿肚子上坑坑洼洼的，还凹陷进去了一大块。 “你们的工作还需要去这种地方？”王莹睫毛颤了颤，好奇的问：“去回收垃圾？” “不是。”张麟武摇摇头，他只是对林巧宜口中的“机器人大战”感兴趣，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而且还是最残暴的战争，撕碎四肢，毁坏一切。 “王莹女士，请问您这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张麟武问得直接。 王莹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画面里露出了她所在的环境，山脉连绵起伏，仔细看不远处似乎有白茫茫的山峰。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王莹的语气熟络。 张麟武脚步一顿，这三年来他给王莹处理过的大小事情不断，早已习惯她每次找来都是有事需要处理。 王莹与她的丈夫在学生时代就相恋，两人还经历过了三年的异国恋，终于修成正果步入婚姻的殿堂，可却在婚后不久她的丈夫意外去世。她在伤心欲绝之下订购了陪伴替代机器人，她是张麟武的第一个客户，也是接触得最久的客户。 “啊，你那后面都是啥啊。”王莹抬手捂着嘴，张麟武的身后露出来了一截躯干，还有烧焦半边的机器人，头发与胶制物黏连在一起，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味道。 张麟武关闭了他这边的视频画面，轻声道：“既然是机械垃圾场，自然都是被丢弃的机械垃圾了。” 王莹拍了拍胸口，她从未想过要把机器人丢弃掉，此时一个念头突然涌进了她的脑海中——如果今后有一天，她要退回自己的“丈夫”，“他”最终也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吗？与断肢残垣作伴。 第21章 被丢弃的机器人 王莹一想到这些，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恐慌，这股感觉仿佛化作了一道电流袭入她全身，令她深深震动。 她抬眸看了眼前方此时正蹲在草地上摄影的“丈夫”，他的神情专注，全神贯注在摄影上，嘴角扬起了笑容，那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愉悦，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王莹心慌意乱，脸色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不，她不会退回“他”的。 她不会丢弃“他”，也无法容忍与她朝夕相伴的机器人流落到四肢解体，被丢弃在荒丛中。 所以，她要一直与这个替代机器人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 可她脑中又想起家人和朋友对她说的话，她不能只停留在回忆中与机器人作伴，她需要开启新的生活，她有她自己的人生。 刹那间，她心中摇摆不定，也许她并不确定未来某一天她找寻到新的生活状态后会不会退回这个机器人，如果真到了那时，她将“他”退回去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她与机器人相伴的这三年，她毫不怀疑机器人与人一样也拥有情感，是“他”在她失眠的夜里安慰她，也是“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坚定的站在她身边，“他”陪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她无法割舍和放弃“他”。 可因为她坚持订购替代机器人，她与家人的关系将至冰点，周围的朋友也纷纷劝她，甚至还包括她丈夫的朋友们也劝她放下过去，不要执着于回忆，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但她们不理解，这就是她现在的新生活，她自己选择的新生活。 她不想再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机器人能做到无时无刻的陪伴，温柔细致的包容，这都是很多异性难以做到的。她难以再找到一个与她“丈夫”一样温文尔雅的伴侣，当然她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她需要有人陪伴她一同去冒险。 陪伴替代机器人是她的最佳选择，这个机器人与她的丈夫相差无异，知道她的习性，了解她的爱好，他们还有共同的回忆，他们无比的契合。 但人生路漫长，她的未来充满的不确定，她难免未雨绸缪，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决定放下曾经的珍贵情谊，开始新的生活，与这个机器人分离，那个时候“他”会如何。 “被回收的机器人都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吗？”王莹问，她的语气中夹杂着颤音，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头，紧张地等待着张麟武的回答。 “不会。”张麟武抬脚跨过一个乌黑的水坑，水坑上面泛着一圈圈幽光，让他忍不住皱眉，他屏住呼吸说道：“被回收的机器人一般直接送回回收处理中心，这些只是被丢弃的或者损坏的机器人。” “我想知道，被退回的机器人都是如何处理的。”王莹只关心万一她某天要退回陪伴她的机器人，“他”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 张麟武沉冷地说：“送回实验室，清除所有数据，然后将每个零件都拆卸下来。” “好了，你别说了。”王莹打了个冷战，她脑中仿佛浮现出了那个画面——“他”被一截截分成断肢，眼神空洞，没有了数据的它就是冰冷的机械。 她被自己脑海中那双空洞的眼睛吓了一跳，她想到那画面就难以接受。 此时，她的“丈夫”正好来到她身前：“你看这张照片怎么样？我觉得这个光线刚刚好，很美，你快看看。” “他”将相机里的照片递到王莹面前，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复。 王莹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心虚感，没敢看照片一眼，就偏开了头说道：“好看。” “他”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失落，看了眼王莹，见她拿着手机问道：“你在忙？” 男人接着说：“那我等你先打完电话，我去那边拍一下，我好像看到了那里有雪莲花。” “他”一直极有分寸感，与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 “好。”王莹抬起头，望着男人的背影，怔怔出神。 张麟武见她不说话，便快步走出机械垃圾场，先前遇到的两个小孩不知从哪里绕到了他前面，缺了半边脑袋的电子狗转过来，冲他龇牙咧嘴。 “旺财，不许叫，快过来。”个子高些的男孩招手，机械狗听到指令摇了摇尾巴，转过了身。 男孩的腰间拖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绑了两只机械臂，上面用一块黑色的布连接两端，黑布上堆积了一些零七八碎的零件，机械臂完美光滑的肱二头肌在地面上摩擦，滚动，翻滚过突起的一截断臂时手指也会随之一抖，滑过一个黑色的水坑，乌黑的水飞溅出来钻入了指甲缝里，黑色的污渍在机械手掌中蔓延。 另一个个子低一些的小孩背着一袋子东西，鼓鼓囊囊的，他双眼明亮，狐疑地看了过来，朝张麟武问道：“你要那个吗？” 张麟武低头，看到了他脚下的一颗机械脑袋，光滑的银狐色脑袋锃亮，他摇摇头。 男孩快步跑了过来，从他面前搬走了那颗机械脑袋，挪到另一边。他从身上背着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把扳手，动作熟练地从脑袋接口处插入。 正当张麟武怀疑他这瘦小的个子，估摸着力气不大，应该不能把机械的外壳给撬开时，只见男孩两脚固定住机械脑袋，另一手拿出了一个锤子，往扳手的另一端砸去。 哐哐两下，发出了刺耳的乒乓声，坚硬的外壳从内破开，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电路板，男孩利落地从里面挑拣出他寻找的宝藏，放入了他的袋子中。 前面站着的男孩开口跟他说了两句话，他跟着往前走，两人钻进了另一个机械堆。 张麟武走到那颗机械脑袋前，头顶依旧是光滑锃亮，污迹染黑了它的半边脸。 “你还在吗？”王莹回过神来，看着漆黑的画面问道。 “嗯。”张麟武应了一声，再次询问王莹是否有问题需要解决。 王莹点点头：“是这样的，我发现他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张麟武径直往机械垃圾场外面走，刺鼻的空气钻入鼻孔，小跑了两步颠得他五脏六腑上下颠簸，终于来到了场外的一颗树下，虽然只距离百米的距离。 他在树荫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比起机械垃圾堆里面的空气要香甜出不知多少倍。 王莹接着自顾自地说：“这次我们住在民宿，他说要给我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她停顿了一下。 “非常好吃？跟之前不一样？”张麟武问。 王莹猛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可我老公根本就是一个厨房杀手，他不可能做到那些的。” 张麟武一愣：“或许你应该相信他的学习能力。” 第22章 不是好地方 王莹摇了摇头：“但我记忆中的他，做出来的菜也就勉强能吃，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这变化也太大了。” 张麟武不理解，王莹为何要执着于这些变化，像是她不愿意这机器人与她记忆中的完美男人有丝毫偏差，任何变化都会让她觉得不适，哪怕这种变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为什么不能与你记忆中的有偏差呢，他当时做饭难吃，并不代表以后也是。”张麟武问。 这些机器人除了有本人的记忆片段外，他们还有对新的信息进行加工处理的能力，他们不会只停留在拥有记忆的层次。 王莹愣怔住了，她久久才开口：“也许，是我对那些记忆太深刻了。” “张麟武，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王莹突然发问，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她只觉得每一次的细微变化都在提醒她，眼前所见之人是个机器人。 张麟武停顿了片刻，沉默不语。 王莹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听见张麟武的回答，下意识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楚，她连忙说道：“算了，其实这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这次打电话过来也不是为了投诉的，只是想说一下这个改变。” 她语气顿了顿，接着说：“每次改变都会让我觉得很奇怪，当然我知道按照现在机器人的智能发展水平这些变化都是正常的，他们会学习，会进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些改变，毕竟他的厨艺突飞猛进，我也有口福。” 张麟武应了一声，王莹寒暄了两句便中断了通话。 王莹目光环视了一圈，发现了她“丈夫”的身影，他正在前方的山坡上，往陡峭的山下走。 那里乱石嶙峋，杂草丛生，他几步冲下，身子摇摇晃晃地一个俯冲，脚直接从碎石子上滑了下来，滑出了四五步还没刹住脚步，看得王莹心口一紧，她跑上前，关切地说：“当心点。” 男人摇摇头，温柔地笑着看着她：“我没事。” 他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叹息道：“看错了，上面不是雪莲花，没拍到。” 王莹轻声道：“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去找找。” 她的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的触感温温热热的，是那么的真实。 王莹心中不只一次地想，如果她的丈夫真的还活着，那将会是怎么样的，也许就是现在这样。 眼前的生活，冲淡了她对未来未知的担忧。总之，她现在不可能将“他”退回机器人回收处理中心，而今后…… 王莹抬眸，看向了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高低起伏的山脉像条沉睡的蟒蛇，呼吸声绵绵悠扬，宛如在吟唱一曲古老的颂歌，带着惑人的魔力。 张麟武站在树荫下，刺鼻的味道随着风吹来，他皱紧了眉头。 机械垃圾堆在他的眼前犹如一座大山，而上山两个移动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黑灰色的衣服几乎与垃圾堆融为一体。 隐约中，张麟武似乎又听到了那锤子敲击的声音。 “咣啷——咣啷——” 他们或许又找寻到了宝藏。 高个子男孩转过头来，从上俯瞰与他对视，张麟武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着亮光，明亮的双眸在黑灰色的世界中格外的耀眼。 他转身与旁边的另一个男孩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两人齐齐地从上山冲了下来。 “哗啦——哗啦——” 他们的脚底，废墟崩塌，两人像是这片大山的山神，一脚下去，山崩地裂。 张麟武见状下意识担忧，废墟里充斥着尖锐的铁片，生锈的螺丝钉，两个小男孩直奔而来，暗中隐藏着的危机随时有可能成为他们路上的绊脚石。 显然，张麟武的担忧是多余的，不过三四分钟，两人跑到了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们两个？” 张麟武惊讶地指了一下自己，他轻笑道：“抱歉，我这样打扰到你们两个了吗？” “你可真有礼貌。”高个子男孩说，他脸蛋灰扑扑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张麟武回道：“我路过这里。” “那你可真有闲心，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高个子男孩的语气横秋，他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后面拉的是什么，我能看看吗？”张麟武笑容和善，他尽量释放着他的善意和无害。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眼：“行，给你看看，但你不能乱碰。” 他解开了腰间的绳子，一边说道：“我们来这里找找有没有能卖钱的东西，今天还不错。” 张麟武蹲下来，他身后拖着的黑布上，有一只机械兔子，还有一个机械玩偶，以及一些机器人零件。 “可惜这只兔子坏了。”另一个个子稍矮的男孩说道，他语气低落。 “我或许能修好。”张麟武笑了笑，但他记得男孩之前的话，不许碰他们的东西。 “真的吗？” “可以试试。”张麟武说道。 “那你能帮帮我们修好吗？” “我试试。”张麟武伸出手。 “等等！”高个子男孩打断，他拿出了手机：“你先说，你修这个，需要多少钱？” 张麟武一愣，诧异地抬起头：“我不要钱。” 男孩录下了他说的话：“好，那你修吧。” 第23章 黑点兔子 张麟武失笑，这该是有什么样的经历才会生出这么谨慎的性格，他自认不如。 他拿起黑灰色的兔子，表皮的毛发黏腻腻的，上面还沾了胶质物体，几缕毛发缠在一块露出里面深灰色的皮肤，右后腿滴滴答答着污渍。 忽略掉手中的不适感，张麟武拿在手中一顿捣鼓。 “好了。”他把兔子放在了地上。 兔子的红色眼珠子睁开，身子躬了下去，鼻尖凑了凑地面上露出的机械铁块，嗅了嗅，移开了鼻尖，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前嗅了嗅男孩的鞋子。 “真的修好了，哥哥！”低个子男孩欢呼雀跃，惊喜地蹲下来将灰兔子捧在手心里。 哥哥低下头，语气无比真挚：“谢谢你。” “你手弄脏了，我带你去洗洗吧。” 张麟武站起身，看了眼满手污渍的手：“好啊。” 他跟着两兄弟往外走，笔直的大马路上，往前两三公里就有一排排工厂，工厂里面不时发出轰鸣声，古老的机器运作起来声势浩大。 两兄弟带着他绕到了工厂后面，找到了一排水龙头：“这个水是干净的。” 张麟武的手下意识放到了水龙头下面，反应过来后才动手拧动上面的龙头，他听到了旁边的男孩子在憋着笑。 水哗哗流出，他清洗着手，一边想着他有多久没见过这种需要自己拧动的水龙头了，随着智能机械的发展，加剧了各种家具硬件软装的更新换代。 两兄弟应该是在这工厂附近生活的，就在张麟武洗手的空挡，有一个中年人路过，他们两个还礼貌地打了招呼，那人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两兄弟在他们生活的环境里，如鱼得水。 这些工厂与经常出现在媒体上被报道的公司不同，这里的工厂还在雇佣最原始的工人。 张麟武曾经和赵照谈论过，现在很多工厂依旧在雇佣工人劳作，买一台机器人的价格成本远远高于雇佣工人的成本，工厂老板宁愿雇佣工人，也不愿意购买一台机器人。 低个子男孩将兔子捧在手心问：“它能碰水吗？” 张麟武点头：“可以，泡在水里都没问题。” “好！”男孩很兴奋，将兔子放在了水柱下，透明的水顺着兔子的毛发流下变成了黑灰色，还带着颗粒和不明物质残留。 毛发一点点变白，但被胶质物粘连在一起的毛发就像是一块黑斑，印在了身体上，无论怎么搓洗都去不掉。 男孩手指在兔子的背上抚摸：“那以后就叫你黑点好了。” 他哥哥皱了皱眉：“真难听。” “那你取一个。”弟弟不服气，白了哥哥一眼。 哥哥抿着唇角，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叫黑点吧。” “轰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仿佛地面都震得一动。 张麟武猛地回头，男孩抱着黑点，他的手还在滴着水迹：“不用怕，那就是后面的大机器发出的，时不时就会弄出很大的声响。” 张麟武转过身，他居然被小朋友给安慰到了。 他的身前，工厂的蓝色外墙斑驳，锈迹就像是从墙面盛开的暗红色的花，与墙角的几株野草遥相辉映。 “多谢你帮我们修好了黑点。”哥哥朝张麟武鞠了一躬：“我们先走了，麻烦你了，再见。” 张麟武点了点头，笑着摆手：“再见。” 他从工厂出来，在路旁的空地里又见到了那两个男孩，他们的身旁围了几个小朋友，他们在追着一只带着黑色斑点的兔子。 他们的身后，燃烧殆尽的塑料堆上空缠绕着灰色气体，漂浮在空中随着风的方向跳跃，工厂的机器不时发出嗡鸣声，而周遭的一切都不会对此感到意外，似乎本该如此。 他们依旧在追着那只跳动的兔子，男人女人们匆忙地走在路上，径直走向他们的目的地。 不远处的机械垃圾堆上，又能看见几个人影，他们躬着身子在低头翻找。 一辆装载着满车机械垃圾的大货车驶进了山堆中，轰隆一声，机械垃圾倾车而下，几人围了上去，身子几乎快掩埋在机械堆中。 张麟武回家的路上，望着车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牌，在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交相辉映下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的染料从天泼下，粉饰了这座城市，点缀了漆黑的夜。 他回到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半隐半现的月牙儿露了出来，在那上面，工程师与建造机器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建造着前往外太空的航线。 他坐在沙发上，身子凹陷进去了柔软的海绵里，桌子上的机械鹦鹉一动不动，张麟武拿起来按下了启动按钮。 “检测到您是小樱的二级用户，张麟武先生。” “麟哥，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小樱扑闪着翅膀，停在了张麟武面前。 张麟武在小樱开口的瞬间，心中那股沉闷的感觉消散殆尽。 小樱还是那只小樱……机械宠物只对小孩才有无穷的吸引力。 “随便你。” “好的，麟哥，小樱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想小樱吗？”机械鹦鹉转了个圈，眼珠子也随之一转：“小樱对麟哥十分想念哦。” 张麟武带着丝丝坏意笑了笑：“那赵照呢？” 小樱没有丝毫犹豫说道：“赵照先生是小樱的一级用户，是小樱的主人，小樱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十分想念他，你能带小樱去见他吗？” “不能。”张麟武起身，按了一下机械鹦鹉的脑袋。 第24章 机器人诈骗 “那真是可惜了。”机械鹦鹉的翅膀耷拉了一下，紧跟着翅膀扑闪：“小樱会竭诚为您服务，麟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小樱说哦，小樱会变魔法，给你带来开心的。” 赵照还没说什么时候取走小樱，张麟武和它聊了会天，异样的发现无论与它说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张麟武往阳台上走，似乎有一只机械鹦鹉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烦人。 他放了三天假，等到回工作岗位就看到了尤老师给他发的消息，尤老师邀请他一同去社区进行谨防ai诈骗，机器人诈骗的宣讲活动。 “这些年来的诈骗犯，手段层出不穷，简直太猖狂了。”尤老师义愤填膺。 最近又新出了上百起被ai诈骗、机器人诈骗的事件，曾经的ai诈骗，诈骗犯通过ai换脸和拟声技术，骗取受害人的钱财。 “耳听可能是虚，眼见不一定为实。”自从ai换脸技术发展后，只需要采集目标人群的人脸信息，就可以自动换脸，如果仅仅拨打视频电话，可以做到完全看不出换脸的痕迹，而提取语音素材就更容易做到了。 所以曾经ai诈骗层出不穷，后来有关技术部门研发出了可以甄别出百分之九十九使用过换脸软件的视频，才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ai诈骗。 这是一个互相迭代的过程，用这换脸技术谋私利的诈骗犯不断升级换脸软件，而有关部门也在不断研发维护网络安全的软件。 当时人人都会听说过几句宣传语：保护信息防泄漏，识别假脸看眼唇，多验身份要见人。 保护个人信息，防止私人信息泄露，不管是在自己的社交软件还是公开的程序应用上，都应尽量避免过多暴露自己的消息，不过度公开分享动图视频；更要注意不轻易提供私人证件，以及人脸，指纹等等消息给他人；对于不明来路的要求填写私人信息的链接，更是要谨防，不可随意填写。 在ai换脸技术出现之初，这些视频的脸里面，它们眨眼的次数是不符合常理的，甚至不会眨眼，，以及口型不会同步，脸部表情变化僵硬，所以这是一个较好的可以辨别假脸的方法，但随着换脸技术的发展，这个方法也不管用了。 因此，最重要的就是多次验明身份了，比如打完视频后，再次拨打电话，或者直接说明面对面的形式来进行交易，以确认对方是否为本人。 ai诈骗自从出现后，一直层出不穷，如今又出现了机器人诈骗，他们直接换上与受害者一样的脸，出现在家人面前，让人难以辨别，即便可以从语气以及行为方式看出来不同，但对于中老年人来说，要辨别出来的难度稍大。 尤老师讲述了几个辨别诈骗，谨防诈骗的消息，但底下坐着的人里大多数不以为然。 张麟武坐在最后，目光扫视一圈，他摇了摇头。 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时，部分人总会以为这类案件离自己很遥远。 尤老师的宣讲经验丰富，他一心想减少诈骗案件的发生，所以每次宣讲前都会用心准备。 这次他直接准备了自己的声音和部分视频，直接在讲台上投影出来了一个虚拟人脸。 “大家看到，这是我自己投影出来的一个人脸，它只是采集了我这几个视频里面的图像资料及声音，就能做到几乎与我本人真假难辨。” 台下的人提起了兴趣，坐正了身子。 尤老师继续说道：“现在，我也与一个人互通视频，投影在这上面，大家看看，能分辨得出哪一个是我本人真的在打视频电话，哪一个是用软件程序编写出来的人脸。” 张麟武手机振动，尤老师的电话打给了他。 尤老师把两边的图像进行交换，调动数十次后，背过身去问：“现在请大家猜猜，哪一个是我本人的视频图像呢。” 他背过身去，大家看不到他的脸部动作，不能直接进行对比，而只看两个图像，那上面的脸近乎一模一样。 猜左边和右边的人基本上各占一半，有人说：“两边都在眨眼间，脸部表情也都很自然，这方法怎么用不上了啊。” “都说了那方法已经淘汰了，现在技术发展得多快，换了脸根本辨别不出来。” “这还只是ai换脸就分不出来了，要是一个机器人站在我面前，我还怎么分？” “机器人不会流血啊，可以这么分。” “拜托，我只是不想被骗，又不想把自己送进局子里去，万一是个真人，弄出了血来，怎么办？” 台下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但达成了尤老师需要的效果，张麟武看着视频里面的尤老师，心想：科研人员能这么贴地气，他真是头一回见了。 最终，尤老师公布出了正确答案，猜中的人得意洋洋，没猜中的人长吁短叹，尤老师接着说道：“这仅仅只是ai换脸，如果现在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站在这里，要怎么分得出来？” 大家纷纷张着头看向门口，似乎期待那里会走出一个“尤老师”来。 尤老师摆了摆手：“我可不希望多一个机器人来和我抢饭碗，大家听我唠叨就行了。” 他轻笑了一下：“那万一机器人真的比我讲得好，我这饭碗保不住怎么办，还得养家糊口呢。” 台下哄堂大笑，张麟武抬起工作手环，记录下了这一画面。 宣讲结束，张麟武陪尤老师吃了个饭，期间又讨论了这段时间发生的重大机器人诈骗案件，涉案金额高达两千万。 张麟武和尤老师分开，便回公司了。 他在工作间查看着机器人诈骗案件的相关新闻，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来人个子高高的，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太整齐的头发七分梳向左侧，穿着简练。 “你们公司出售的机器人能做到与真人百分之百无异吗？”男人的问题问得十分直接。 张麟武委婉地说：“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与真人无异，只能尽量让其与真人相似。” 男子名叫蒋遇，今年三十六岁，与妻子成婚六年，妻子两月前不幸身亡，他思念亡妻，便想订购一个陪伴替代的机器人。 张麟武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仔细给他介绍着陪伴替代机器人的特点。 “我就问，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无异，让人看不出来她是机器人。”蒋遇再次询问，他十分在意这点，甚至提高了声音。 张麟武摇摇头：“抱歉，我无法承诺能百分之百做到一模一样。” 蒋遇抓了抓脑袋，将头埋低，他似乎有几分烦躁。 “我想与她平时相处时，不会突然发觉她只是机器人，你能明白吗？”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第25章 抵制机器人 张麟武点头，温和地说：“我能理解。” 他感受过分离之时的感觉，想到再无可能见到至亲至爱之人，心就像是缺了一块口子，空落落的。那些日子里，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劲儿，强烈的空虚感令人心慌。分离之痛尚且就会令人情绪低落，陷入阴霾中，更不用说是与心系之人阴阳相隔了。 这类客户他们多半是不愿意接受心爱之人已经去世的事实，又或者是太过于想念爱人，而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能让他们走出伤痛，抚慰他们内心的伤疤。他们中有些客户会在调整情绪后开始新的生活，而有一些却不愿与陪伴替代机器人分离，就如张麟武遇见过的王莹。 蒋遇叹了口气：“那么从外观上来看呢，能与真人一样吗？” 张麟武迟疑了一下才回复道：“仅仅从外观来看的话，是基本上可以做到与真人无异的。” 蒋遇目光灼灼，注视着张麟武：“真的？” “嗯。”张麟武继续说道：“当然，首先要提供充足的视频和音频资料，如果有本人上传在虚拟世界中的数据备份那就更好了，形象会更加接近真人。” 蒋遇抿唇，他脸上闪过懊恼：“谁也不会想到会突然发生意外啊，我妻子很少进入虚拟世界玩游戏，也没有在虚拟世界里建一个自己的虚拟形象，根本没有这些的数据本分。” “但我有一些视频和音频资料，你看这些可以吗？”他说着拿出了手机，点开视频。 视频里，他的妻子看起来身材微微有几分丰腴，她的脸圆圆的，总是带着甜美的笑容，看向镜头时会不自觉地偏开头，略微有些腼腆。 她说话的语速较快，时常发出“嗯哼”的声音，语气的尾调会下意识提高，像是过山车冲向顶点，从她说话的风格就知她性格应当是爽朗的。 这些视频的拍摄时间都是两年前的了，看他们的着装，有一段视频应该是在拍婚纱照时拍摄的，还有结婚时的画面，两人沐浴在阳光下，蒋遇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笑声如风吹动铃铛般清脆悦耳。 蒋遇看着视频，陷入了回忆中，淡淡的孤寂之感萦绕周身，他的双肩塌了下去，睫毛飞快的闪动，他抬手挡在额前，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张麟武视线自然的收回，心里估摸着这视频拍摄的时间，方才他听男人讲他妻子是在两月前不幸身亡的，于是再次轻声问道：“还有时间更近一点的音像视频吗？” 蒋遇茫然地啊了一声，目光注视着视频里面的两人，他摇摇头：“没有了，自从我们结婚后，就很少再拍摄视频记录生活，这些视频不能用吗？” “可以，这些数据勉强够用了。”张麟武轻声道：“但我想提醒您，就这些视频来看的话，还缺少了其他年龄阶段的视频，也就是说定做出来的机器人只会与视频里面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一样。”不会与死前的状态一样，也就可能与男人现在印象中的女人有偏差，当然，他们会尽量弥补这种偏差。 张麟武接着说道：“另外由于没有更加详细的虚拟数据备份，到时还需要先生您填写一份有关你妻子的调查问卷。”这些问卷的问题会从细节方面入手，获取更多的消息输入数据中，以此来尽量贴近男人心中妻子的印象。 张麟武之所以会再三提醒这些，是因为之前赵照就遇到这样一位客户。一位中年男人他的母亲去世了，他来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用以寻找心理慰藉。这位中年男人因为工作的缘故，近几年来很少陪伴他的母亲，甚至连过年都没回家看望。 因此母亲去世后，他深受打击愧疚无比，整夜失眠，难以入睡，为此就想定做一个陪伴替代机器人，聊以慰藉。可他所提供的音像资料都是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男子填写的问卷里有一些问题他一片空白，连母亲喜欢吃什么他也空了出来，所以因为数据的缺失，就导致定做出来的机器人完全不符合男子心中的印象，而且外观也与他心中的画面有差异，当时还和赵照起了冲突。 蒋遇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抬手拭去眼睛的泪，嗓音沙沙的：“那我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近期的音像视频。” 他关闭视频时，重重叹了一口气，双眼红彤彤的，撑着膝盖站起身。 “好，影像资料越多，可采集到的资料才会完备，做出来的机器人也能更接近真人。”张麟武也跟着站起来，送蒋遇离开。 蒋遇在门口转过身来突然问：“那这个定做的过程，我要等多久？” “需要一周的时间。”张麟武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 蒋遇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明天就将所有的音像资料都带过来。” “好，您慢走。”张麟武送到了电梯口。 他抬起工作手环，记录下了蒋遇的相关资料，在他经手过的定制陪伴替代机器人案件中，很少有订购妻子的。 刚才蒋遇看着他与妻子的结婚录像，眼泪都忍不住掉落下来，张麟武回想起来忍不住感慨一声，世事无常才要更加珍惜与眼前之人相伴的机会，陪伴替代机器人始终是不是本人。 赵照，周奇和林巧宜正在休闲区聊天，他们面前摆放了一桌子的切块水果和精致点心。 林巧宜捧着手机，正说道：“这些人抵制机器人诈骗就抵制那些诈骗犯呗，怎么还要攻击我的偶像啊。” 她咬着下唇，视线快速在屏幕上上下扫动，屏幕镜头会捕捉她的视线移动，进行翻页和切换页面。 因近日机器人诈骗案件频发，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抵制机器人，抵制虚拟主播以及一些机器人偶像。特别是最近火热的替代机器人，乐越星，他的相关动态下面全是骂声一片。 “明明是那些诈骗犯犯下的错，为啥要抵制所有机器人呢？”林巧宜愤愤道：“评论区骂得太难听了，有这功夫，不如多听听反诈宣传！” 第26章 口碑下跌 在近日频发的机器人诈骗案件中，有两个影响重大的事件，其一就是有一个机器人冒充公司的董事长大摇大摆走进了公司，并且转走了公司两千万的钱财，而董事长本人此时正在自己家中，而且事发后没人发现这件事，等两日后才发觉钱被转走了，要不是董事长本人一直待在家中，没有出门，还有保姆以及监控录像作证，否则难免让人怀疑是监守自盗。 第二件就是出现了一批机器人冒充明星，来欺骗粉丝，骗取钱财，而且有受害人等警方来通知他被骗了时，还坚持认为自己没有被骗，声称他们见到的就是明星本人，等该明星发布自己的行程记录来证明他那段时间根本不会出现在粉丝所在的地点，他们才清醒过来，承认自己是真的被骗了。 这两起事件都造成了重大恶劣影响，有理由怀疑这背后是有预谋的团伙在作案。也因为这类机器人诈骗的事情接二连三出现，部分人对机器人的抵触情绪越来越严重了。 周奇拧眉说道：“大家的情绪太激烈了，无论会不会有正规的替代机器人出现，现在的技术发展水平到了这个程度，就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利用这些技术来进行诈骗。” 周奇侧头，看到了张麟武：“麟哥，你来了。” 张麟武在一旁坐下，笑了笑：“说的是，这是本末倒置，混淆视听了，即便现在不用机器人，那些犯罪分子依旧会采用机器人进行诈骗，抵制机器人的行为对于预防机器人诈骗来说，毫无意义。” 林巧宜深表赞同：“就是！机器人的出现，就会有有心之人用来谋利，不能因为可能会出现的风险而直接放弃这项技术吧，那无论现在应用的什么技术，都发生过事故呢，关键是要看怎么用！” 林巧宜忍不住为她的偶像发声：“还有人举报不允许我的偶像继续进行演出活动了呢，可举报下来后呢，就能保证今后不会出现假装明星本人的机器人进行诈骗活动吗？” 她用叉子叉起一块哈密瓜送入口中，两颊鼓鼓的，猛地瞪大了眼睛：“过分，他们骂就骂吧，怎么还骂起了乐越星的生前来了。” 她把叉子咬在了口中，双手捧着手机在屏幕上手指快如残影进行了一顿输出。 周奇也点开了乐越言的相关动态，底下的骂声不堪入目，他抬起头来对林巧宜道：“和他们争辩也没用，只会加剧矛盾。” 赵照浏览着上面的新闻，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么看来，我们最近的业务进展起来肯定会有些麻烦。” 机器人被抵制，他们公司就是做机器人研发的，肯定会受到冲击，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部门。 林巧宜手指停了下来，张开嘴巴小声道：“是哦，我还没签下一个客户呢，就迎来了地狱级难度期。” 她连忙打开了工作手环：“我问问，我已经有在谈两个有意向订购机器人服务的。” 过了几秒，她惨叫了一声：“有一个骂了我，还把我给删除了。” “大哥，机器人诈骗和我没关系啊，大哥，骂我也没用啊！” 周奇安慰道：“没关系，还有一个呢。” 林巧宜正给第二个发去消息，片刻后，她生无可恋抬起头：“这下好了，另一个也把我拉黑了。” 赵照也有几分烦闷：“我最近也有一个棘手的客户，我都和他沟通一个月了，前几天都谈好了要来公司订购陪伴机器人的，今天跟我发消息说不来了。” 他抓了一把头发：“那人说，他的周围邻居都觉得机器人不好，带一个机器人回去，今后邻里邻居会对他有看法。” “行业的口碑冲击，带来的影响真大。”周奇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巧宜嘟囔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诈骗犯，以前只有手机的时候，那电信诈骗也很猖狂呢，也没有抵制手机啊，现在机器人诈骗，大家抵制整个机器人团体了。” 张麟武身子往后靠在沙发背上：“部分人本身就对机器人还有抗拒心理，行业的发展需要一定的适应期，现在有关部门已经在研究甄别机器人的方法了。”据他所知，尤老师已经加入到本市甄别机器人诈骗的调查研究组中了。 仅仅从外观来辨别的话，即便在正规出售的机器人脸上都留下特殊印记，也影响不到机器人诈骗案件，因为制作这类机器人的幕后者，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机器人的痕迹，甚至会做得更加逼真，就比如在脸上加胎记，手臂上加伤疤，发型弄得乱糟糟的，看起来更像是真人。 随着技术革新，诈骗犯的技术也更新换代了，有关部门与他们斗智斗勇，从谨防电信诈骗，到ai诈骗，再到机器人诈骗都能拍成一部史诗巨作连续剧。 机器人诈骗的新闻才爆出不久，网络上已经出现了私人博主教如何辨别机器人的方法，其中最多人推荐的是自备一个强力吸铁石。 “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相信呢，吸铁石并不能吸铝合金、钛合金。”周奇目露迷茫。 机器人的制作材料选用最多的还是金属材料，金属材料强度比较大，不易磨损，且铝合金易于铸造，部分复杂零件可通过铸造轻易实现，另外铝合金质轻，装载机器人上可减少机器人的负载，减少功耗。 总之，制造机器人的材料不是铁，用吸铁石这个方法是假的，周奇立马在机器人下面回复了一句，但不出意外的，很快他的评论就被其他评论盖过了，不过好在知道制造机器人的主要原材料不是铁的人不少，很快就有其他个人博主辟谣。 赵照也放下了手机，上半身往沙发背上一靠：“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明天的情况。” 第27章 非我同类 林巧宜盯着手机屏幕，眉毛拧成了“川”字纹：“你们瞧，这次的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已经有人开始蓄意损害虐待机器人了。” 直播的视频画面里，一男子往机器人身上泼了汽油，他对着屏幕笑得猖狂，露出发黄的大门牙，口中还在不断骂骂咧咧：“都说了这机器人不是好东西！无时无刻监控我们的隐私，当初就是我老婆非说要买这个鬼东西，要它来打扫卫生，做家务！谁知道这两年来它窃取了我们家多少隐私！” “你们说这家务，有人打扫不就行了，还整个机器人！”他往机器人膝盖踹了一脚，将它踢翻在地，机器人如同一块木条滚到了墙角，发出砰的一声。 “现在好了，如今的机器人都会诈骗了，万一哪天有人黑进了我这机器人的系统里，操控它把我家里的东西全顺走了！我到时候都没地找！” 弹幕有人不相信：“机器人的后台都是经过多层加密的，不可能轻易被人黑进去。” 还有人问：“博主家有多少钱，能值得黑客来侵入你家的机器人？” 男子眼睛撑大盯着屏幕，振振有词道：“你们别不信，现在那些犯罪分子都能做出与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进行诈骗了，说不定就能黑进你们家中的机器人数据中！” “总之，留着这机器人就是个祸患！哪怕那些个犯罪分子不会黑进我们家中的机器人，可是！这机器人平时就在我们家中，它能清清楚楚观察到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的动作都在别人的监察下！你们说，留着它，能不能安心！” “我上次就在家里说了一句我要换一部新手机，紧接着后面几天无论看什么消息都能刷到手机的相关广告，首先我声明，我这手机我自动设置了麦克风关闭。”他打开手机，给大家看他的设置，隐私里面，他勾选了所有的禁止获取麦克风权限。 “那天，这机器人就在家里拖地呢，肯定是它监听了我说的话，然后才导致我信息泄露了。”那人看着镜头，脸上的表情颇为自得。 弹幕纷纷有人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我说想去雾都旅游，后面就看到了很多去雾都旅游的攻略，我保证我将手机的隐私保护打开了，说不定就是我家的机器人监听到了，造成隐私泄露。” “这么说，我也是，我上次说想买一个包，打开手机购物软件，全是包包的推荐，机器人果真在监听我们的谈话！” …… 弹幕越来越多，那人手一扬，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喷火器：“今天，我就把我家这机器人给处理了！”他说着将喷火器对准机器人身上一喷—— 火焰瞬间蹿起，蓝色与明晃晃的红色焰火跳跃，凶猛的火舌吞没了机器人外壳上的织物布料，黑色的头发在顷刻间被焚毁，冒出黑色的浓烟，留下黑色胶质物沿着头顶从脸颊上滑落。 机器人的身体发出刺耳的危机警报，而始作俑者在一旁扬起拳头，振振有词：“非我同类，务必诛之！” 他说出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屏幕上满屏的弹幕如同雪花般密密麻麻划过，跟声附和：“非我同类，务必诛之！” 偶尔有几条不同的声音出现，但片刻就被其他声音盖了下去。 这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巨大的祭祀仪式，火焰从视频的一端，通过这神秘的祭祀蔓延到每个人心中，燃烧起他们胸口的怒火。 紧接着，这个直播间涉及暴力行为被封禁。 林巧宜看完气得浑身发抖：“什么玩意！焚烧掉一台机器人，他懂不懂什么叫节约资源！” 赵照嘴角一抽：“焚毁做什么，不如给我，我家就缺一个管家机器人呢。” “机器人监听真不至于，且不说监听普通用户不仅会浪费资源还没有利益，如今对于隐私的保护力度极大，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巨额罚款，犯不着监听普通人的信息。”赵照扯了一个哈欠，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 张麟武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机械垃圾场的画面，那片衰败脏乱的地方，还有那只黑色斑点兔子。 当这类损坏机器人的视频直播爆火后，紧跟着林巧宜连续刷到了几个蓄意损害机器人的直播。 “大家对机器人的反抗情绪也太激烈了。”周奇看得龇牙咧嘴：“这种暴力行为简直就是在犯罪。” 不仅有人直接用棍棒打砸机器人，还有人对机器人拳打脚踢，若是自己私人的也就罢了，还有对公共场所的服务机器人进行破坏的。 张麟武摇摇头，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 赵照抬起头来，问了一句：“麟哥，你这会就回家了？”时间还早着呢。 “我去机械垃圾场看看。”张麟武转头回道。 赵照从沙发上惊坐起来，好奇地问：“去哪里干嘛？” 张麟武笑了笑：“突然间就想去那里看看，也没什么其他的事。” 赵照耸了一下肩：“好吧，注意安全。”机械垃圾场就是个垃圾场，他不理解为啥张麟武要去哪里，但他印象中的张麟武就是这种对一件事情好奇就会追究到底的人，他对此不觉意外。 周奇犹豫了一会也站起身，对张麟武说道：“麟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张麟武脚步一顿：“那里就是一个垃圾场，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周奇嘿嘿地笑，表情有几分憨厚：“我就是想去看看，之前在网上看到过那里的照片，很有末日废墟的感觉。” 两人从公司出来，直接开车前往机械垃圾场。 周奇一路上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高楼大厦林立，阳光在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随着车子一直往前开，路旁的楼房渐渐变得低矮，建筑越来越稀疏分散，大楼的玻璃外墙变成了砖墙，阳光洒在上面金光粼粼。 又经过了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出现了田野，周奇打开了窗户，风拥了进来，九月份的微风不燥热，凉凉的，清清爽爽的。 距离目的地还有约莫一公里，周奇皱起了眉头，吹进来的风中掺杂了刺鼻的味道，他立马升上车窗。 那股令人恶心的气味在车内经久不散，张麟武打开了车内通风。 “快到了。”他若无其事地说。 第28章 你这想法挺好的 两人刚下车就看到苍蝇和蚊子漫天飞舞，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阵阵轰鸣声，一声盖过一声。 周奇寻找着声音来源：“不会是这机械堆里面的吧，里面有物体异常？会不会等下发生爆炸？” 张麟武看向他说道：“不是，轰鸣声是外面的工厂发出的声音，不用担心。” 他指向过来的路上那一排排工厂，周奇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这声音是垃圾堆里面的机械物质发出来的呢，那就吓人了。” 一辆大卡车往他们方向驶来，巨大的车身下摇摇晃晃，仿佛都要压垮前方的驾驶舱似的。 张麟武连忙说道：“过来点。” 他带着周奇走到一旁的田埂上，大货车从他们面前经过，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在巨物面前，渺小的身躯显得无能为力。 大卡车晃晃悠悠驶向了垃圾堆，一车机械垃圾倾泻而下，一只机械猫从最上方掉了下来，滚了两圈滚到了最外围，鹅黄色的毛发沾上了黑色的污渍，它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泥泞：“喵呜——” “那只机械猫是好的啊，怎么也被当成垃圾丢了？”周奇眯着眼睛看向那只机械猫。 等机械垃圾都倒完了，车子还未发动，早已在一旁等待的人群纷纷一拥而上，不顾环境艰难地寻找着里面的宝藏。 人们躬着身子低着头寻找，目光有神地快速搜寻，衣服上染上粘稠的黑色污渍；机械猫直立在原地，它的姿态高贵优雅，抬起头来傲视群雄般打量着四周，它低声叫唤，却无人理会。 它犹如巡视领地般，迈着灵动的步伐跨过一块机械残肢，抬起爪子舔了舔上面的毛发，脸上被沾染上了污渍，它的姿态依旧高贵。 张麟武在这些人里面，没有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有一个男人走向了机械猫，他将机械猫拎了起来，直接丢到了蛇皮袋子中，紧接着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宝藏。 周奇跃跃欲试：“麟哥，要不我们也去试试？” 张麟武狐疑地看向他，眼神在说：你认真的？ 周奇搓了搓手，嘿嘿地笑：“来都来了。” 突然，张麟武感觉到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并没有看到人。 “在这里呢。”男孩举着一根长长的线，站在张麟武的身侧。 两个男孩并排站着，他们的脚下，半边脑袋的机械狗摇着尾巴，抬头看着他们两人。 “你怎么又来了？”高个子的哥哥问道。 “来看看你们两个。”张麟武说的是实话。 哥哥不相信，眼神里流露出质疑。 弟弟笑得腼腆：“你还记得我们啊！” “当然。”张麟武点头。 周奇睁大眼睛，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视，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最后落在张麟武身上，仿佛在问张麟武怎么还会认识这里的小朋友。 张麟武说：“之前来过一回。” 他问两人：“你们今天不去找东西吗？” 个子高些的哥哥摇头：“不用了，今天大卡车送来了十几趟机械垃圾，这附近好多人都过来捡了，我们抢不过他们。” 张麟武点头，确实那边看着样子都像是大人在捡。 周奇发现了关键：“今天就送来了十几趟机械垃圾？” “对啊。”弟弟捧着兔子连连点头：“听说里面还有不少能卖钱的物件呢，比之前送过来的都要好。” 周奇叹息：“看来是大家抵制机器人，所以连着被丢弃的机器人也多了。” 张麟武看着他捧着兔子，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亮光，他问：“兔子又坏了？” 弟弟摇摇头：“是没有能量了，我们没有给它充能的仪器，这次想过来找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给兔子充能的接口。” 张麟武了然，他笑道：“那可得快些去找了，晚些恐怕就难找到了吧？” “我们准备下次再去找，今天我爸爸不准我们两个去那边。”弟弟小声道：“听我爸爸说，今天还有人在那里捡到了一台新的机器人，回收了好几千块钱，我也想去。”他侧头看了眼哥哥。 哥哥露出凶脸：“今天不许去，等人少了我们再去，知道吧！” 弟弟撅起嘴巴：“知道了。” 周奇心里直犯嘀咕，要是新的机器人，怎么着也能回收个六七万吧，能直接丢弃机器人的，这得啥家庭啊。 送机械垃圾的车从他们面前离开，近乎去掉了十分之一的重量，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南瓜马车一样在路上飞驰。 “我们要回家了，再见。”哥哥有礼貌地和张麟武打了个招呼。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往工厂的方向走，周奇回过神来，看着堆积成山的机械垃圾咂舌，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真的仿佛来到了废土世界，人们在垃圾堆中寻找着资源。 这些机械垃圾，它们被制作出来后，为世界的发展贡献出了自己的价值，等到被废弃了，依旧在这片土地上提供最后的价值。 周奇看着机械山顶上还反光的废墟，他一拍脑袋：“这么新的机器都丢了，那我要是在这里开一家回收处理中心岂不是美滋滋，麟哥，你觉得怎么样？” 张麟武转过头来，看着周奇：“你认真的？” 周奇脸方方正正的，他的皮肤是显得健康而有光的小麦色，头发是深棕色的，短而整齐，给人一种非常干净利落的感觉。 他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张麟武嘴角一抽，说道：“首先，你这想法挺好的，但其次，我劝你别想。” 周奇：…… 周奇看着张麟武一本正经的样子，额头上浮现出几条黑线。 第29章 寻臂犬 张麟武接着说道：“平时这里没有那么多可回收的机械垃圾，但这几天的特殊情况我们都知道。” 不少人开始抵制机器人，连带着被丢弃的智能机器和机器人也变多了。 他指着他们来的路上的工厂：“刚才我们过来路上看到门口堆满废旧机械的，都是做机械垃圾回收的。” 周奇悠悠地叹息一声，眉毛一挑开玩笑道：“看来我晚来一步，要是早些说不定就能抢占先机了。” “若是你真的想去做，当然也来得及，总之慎重考虑吧。”张麟武一贯沉稳。他几乎不会给人建议，与人相处的边界感把握得恰到好处。 周奇双手摊开：“我还是老老实实做好现在的本职工作吧。” 空气中的刺鼻味道让人无法畅顺呼吸，周奇屏住呼吸：“哥，你还要往里面走吗？” 张麟武摇摇头，抬眸看向前方：“在这个附近转转吧，不去里面了。”他可不想再向上次一样，弄脏衣服和手。 机械垃圾堆上的人与脚底下的机械融为一体，他们时而僵硬的双腿，时而飞速落下的手臂，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机械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机器人。他们站立的那一瞬间占领了整片废墟，在无声地呐喊，声波与机械外壳振动传向远方。 张麟武和周奇两人沿着公路往前走，巨大的嗡鸣声能让人心尖一颤，嗡嗡嗡的声音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周奇大声问：“哥，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张麟武没听到周奇的话，看着他的嘴型，大概估摸出了意思，凑近周奇耳边他大声道：“我去前面工厂的门口看看，你要一起去吗？”他好奇那巨大的嗡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周奇指了指里面，点头：“来都来了，一起去！” 但他们被工作人员拦在了门口，只能通过敞开的大门看里面的情形，可以清楚地看清吱嘎吱嘎运送的传送带，就像是卡了痰的嗓子，运转时一快一慢，一开一顿。 周奇靠近张麟武说道：“这些机器居然还在使用。” 门口的工作人员打量了两人一眼，张麟武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疑惑还有一丝丝不以为然，他心下一笑，他们两人觉着这里面古早的机器稀奇，而门口的工作人员或许心里在想他们两人奇怪，居然会有两个人在门口跟个傻子似的一惊一乍。 两人继续往前走，灰色的大门前堆放的机械就像是一个巨型机器人，裸露出来锋利的电路板，金属外壳像是战损的盔甲上面痕迹斑斑，纵横交错的电线就如同血管连接起所有的组织部位。 他们往前绕了一圈，绕到这堆机械的后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小马扎上。 他们在不停地翻检，从机械堆里找出将有价值的物品分门别类放到他们身后的五个箱子里，其中一个箱子让人一眼看去不由得胆寒，里面堆满了半筐子的机械眼球，假唇，人造耳朵等等，这一男一女就像是冷面的杀手，摘取下残肢断臂上的每一个有用的部位。 他们的手指裹上了厚厚的机油，用力抽出机械物品时指甲盖的边缘会露出一条白色的缝，收力后白色的缝被合上，将黑色的污渍排斥在外。 他们的大拇指和食指上污渍是最重的，银白色的物品到他们手中，外层会留下黑色的指纹。 周奇下意识皱了皱眉，张麟武脚步顿了顿，两人正准备离开。 那对挑拣垃圾的男女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便低下头来继续干他们的活。 突然，一只狗从后面窜了出来，它全身脏兮兮的，毛发乌黑发亮，难以辨认出真实的颜色，口中咬着半截机械臂。 它从周奇旁边经过，周奇连忙后退几步给它让路，他的手举起放在了张麟武的肩膀上，像是随时准备求救。 “不要怕，这狗不咬人的。”挑拣机械垃圾的大叔说了话，他可能是太久没有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它只咬机械臂。” 周奇挠了挠脑袋，笑了笑：“这是你们的狗吗？” 大叔拍了拍黑灰色狗狗的脑袋，唤了两声，狗听懂了松开嘴巴，将机械臂放到了他身后的篓子里。 “是，你们可别小看它，它专门咬机械臂，每次都能帮我的忙。”大叔又顺着它的背部。 他身边的女人笑：“它还有个名字叫‘寻臂犬’呢，找机械臂可厉害了。” 周奇瞪大了眼睛，称赞：“那可真是奇了。” ‘寻臂犬’蹭了蹭男人的裤脚，又往机械堆里走去，鼻子在这里嗅一嗅，那里用爪子扒拉开一块电路板。 张麟武眯了眯眼睛，这只‘寻臂犬’的牙齿往外翻，还有它的小腿已经明显变形了，有可能是长时间吸入了这里的气体，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在咬机械臂时接触到了不明的化学物质，它浑身有些浮肿，身形和普通的狗有些不同。 从机械垃圾堆中挑拣出来的垃圾，在这里还要进行二次的挑拣分类，最后再由他们送给回收中心进行统一的回收处理。 张麟武和周奇两人借着这个说话的机会和这对夫妻谈了一会，才知道他们已经在城区买房，可当周奇问他们为什么买了房不去城区生活时，女人皱紧了眉头。 “你说我吧，学历不高，去城区找份工作都找不到，好一些的饭馆，酒店，连洗碗工保洁都是机器人代替的，愿意招收我们的，给的薪资都难以维持生计，我们就只能来这边的工厂工作，回收机械虽然累些，但挣得比在工厂里上班多。” 周奇心里不是滋味，原来机器的发展真的让很多人都失去了工作的机会。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打破了，沉重地低下了头。 两人走到宽阔的马路上，周奇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他抬起头来，看着身后的一排排工厂，不远处的机械垃圾站，喃喃自语：“被遗忘的世界。” 突然发出的轰鸣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张麟武却清楚地听到了。 他惊讶地看了眼周奇，他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这里的一切才过来看看的，老实说，他对这些并不意外，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让他更早一步意识到某些看不到却时时存在的差距，以及某些看得到也无处不在的差距，他对这些事情的发生都认为是在情理之中的必然。 他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他们被遗忘了，可这里是他们的生活，他们不曾被遗忘，也许换个角度来说，我们也是被他们所遗忘的。” 远方的田野里，还有小孩在奔跑，对轰鸣声浑然不知，脚步都不曾停留一下，他们手里举着机械臂就像是托举着一辆玩具汽车。 周奇心里的郁气顿时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他呐呐地说：“所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吗？” 第30章 爆火了 又一辆装满机械的货车开往废墟中，从他们面前摇摇晃晃驶过，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动机鸣响，排除的尾气黑烟滚滚。 两人回去路上，周奇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中。 张麟武见他兴致低迷，也不说话，倚靠着车背闭目养神。 一回到公司，周奇瞬间变得精神抖擞，向赵照和林巧宜两人分享他的所见所闻。 张麟武在一旁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看着这三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周奇展示出了他拍摄的照片，“那里还在用着二十年前的机器，就连狗也会寻找机械臂。” 林巧宜将照片放大，清晰地看到了照片里男人身后塑料框子里面横七竖八的机械眼球，圆圆的眼球上爬满红色血管，而男人的表情冷漠，双眼如鹰般锐利，双膝固定的一颗机械脑袋在他手持的特殊工具敲击下开了花。 她顿觉毛骨悚然，惊讶道：“我以前只是路过过那里，未曾真的进去看过，不知道里面居然是这样的，原本以为是机器人大战，现在怎么看着有点像人机大战。” 赵照见了脸色如常，并不觉得意外：“这就像是机器人回收处理中心的小作坊，倒是这里生活的人，他们生活的环境，排放了大量的有害机械垃圾，在这里长期生活有毒又危险。” 林巧宜点头：“是啊，目前的机械回收利用率低，据我所了解的，回收利用比新制造一台机器人的成本还高，这些机械垃圾堆积成山，肯定会对周边的环境带来危害影响。” 周奇此时已经将他挑选出来的照片发送到了社交账号上，他叹息一声：“对啊，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也不会带着孩子们生活在那个地方。” 赵照看了眼张麟武：“麟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麟武打了个哈欠：“累了。” 他不说话，是因他说出来的话可能不中听。 按照他心中所想的，机器人的发展为城市生活的人带来了便利，他们都是受益者，对生活在机械垃圾场周边的人和那些在一排排工厂里面劳作的人来说，他们也获得了新的机会，面临了新的挑战和机遇，也许是坏的，也许是好的。 他们用辛勤的劳动的双手，充当起这整座城市的后期保障部队，一旦某一天他们不运转了，这座城市将失去活力。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不过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毫无悲天悯人的心。 赵照让张麟武早点回去休息，他冷不丁说道：“周奇，巧宜，麟哥，明天晚上你们有空吗？” 张麟武点头看向他，周奇也是，林巧宜问：“有什么事吗？” “我妈后天就走了，她想邀请你们一起去我家里吃个饭。”赵照笑了笑，眯眯眼成了一条缝。 “好啊。”周奇兴致勃勃，张麟武想了想明天的安排，他也笑着回道：“行。” 张麟武继续闭目养神，周奇还在分享他拍摄的照片：“这些都可以作为废土电影的背景了。” 浑身脏污的机械猫从机械垃圾堆里站起来，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仿佛闪烁着光芒。 林巧宜点头：“确实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张是麟哥拍的，我觉得这张照片最好。”周奇指着最中间的一张照片，光束洒在机械废墟的顶端，粉尘在空中飞舞。 林巧宜和赵照也一致赞同说好看。 “末世，又或者是废土的感觉，还有些怪诞，这些组合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小小的震撼。”林巧宜注视着照片：“我都没有见过这些。”她手指着上面的古老机器，有种人类文明衰退后的美感。 “要不，我们下次一起再去看看？”周奇问。 林巧宜三连摇头：“感谢邀请，敬谢不敏。” 她对一个机械垃圾堆和毫无新意的工厂没有任何兴趣，在照片上看看就行了。 周奇看向赵照，赵照也摇摇头，他有时间更喜欢躺在家里，或许也可以上全息游戏里的末日世界中玩玩。 最后只剩下张麟武了，周奇视线看去，张麟武开口道：“我不会再去那里了。”他第一次想去那里是对林巧宜突然提及的地方有些好奇便去了，今天去只是因为看到虐待机器人的视频，所以想去那里看看被丢弃的机器人，以及弄清上次他不知道出自何处的嗡鸣声。 周奇肩膀耷拉下来：“好吧。” 四人聊了一会天，林巧宜看了一下时间先行回家，张麟武把明天的工作内容整理完也离开了公司。 第二天，张麟武来得较早，赵照和林巧宜都还没来，只有周奇先来了。 周奇给他冲了一杯咖啡，他接过道了谢。 “今天心情很好啊。”张麟武见周奇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开口笑道。 周奇抬手摸了一下上扬的嘴角，他打开他的社交软件，将屏幕递到张麟武面前：“看，哥，我昨天发出去的照片爆火了。” 张麟武眼睛微眯，看清屏幕下方的红心旁边的数字“十万加”：“你拍的这些照片本身就很好看。”他再次夸赞，一个晚上就获得了这么多的阅览量，除了照片拍摄的内容足够吸引人外，摄影者本人的拍照构图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需要留意才能发现这些令人震撼的画面。 周奇笑着收回手机，划过评论区：“有好多人问我这是哪里呢，我还没说，麟哥，你觉得我要说吗？” 第31章 问卷调查 张麟武唔了一声：“看你自己了。”说与不说出来这个地址都各有好坏。 “我说了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发现这个地方，来关注到这里的污染，和当地生活，这样应该会对当地环境有所改善吧。”周奇暗自点头。 张麟武轻笑：“也许可以。” 有更多的人关注到的话，总归是利大于弊了。 他今天需要接待一位客户，便没有和周奇在休闲区闲聊太久就回到了办公间，整理资料，做一些准备工作。 等到他的工作手环闪动，他起身前往电梯口等待蒋遇。 只是时隔了一天不见，蒋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一身的疲惫，虽然胡子刮得干净，却眼底有着浓浓淤青，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颓废的气息，裤子也是皱巴巴的。 他一见到张麟武，就忙不迭地说：“我老婆这半年来都没有留下音像资料，只有我上次给你看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麟武连忙回复：“您协助我们填写一份完整的问卷，也是可以的。” 蒋遇晃了晃神：“我好后悔，为什么在一起时没有记录下来我们的回忆。” 张麟武叹息一声：“蒋先生深情。” 蒋遇抿唇，两眼无神望着张麟武摇头，自顾自地低语：“哎，如果重来一回，我一定会记录下我们相处的每时每刻，可惜啊，没有如果……” 张麟武等到蒋遇平复情绪，才再次说道：“我们这款陪伴替代机器人能与真人相似，或许能给蒋先生一些心理慰藉。” 蒋遇点头：“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每天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都不敢回家了，没有她，哪里算得上是家。” 张麟武心中感慨，出于人道主义他又说道：“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蒋先生要向前看。” 蒋遇声音哽咽：“说起来容易，可这心里……”他抬起头说：“等我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生活回归到正轨，我会往前看的。” 张麟武再次问：“那您确定要订购我们的这款陪伴替代机器人吗？” 蒋遇点头，坚定地说：“我确定，我只希望你们能快些，我特别想快些见到她！” 张麟武说道：“蒋先生，您先不着急，我们是这样的，需要先查验您与这位女士的关系。” 蒋遇脸上闪过一丝烦躁，语气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她是我老婆啊！” 张麟武怀着歉意微笑：“是，但希望您能理解，这是我们出售陪伴替代机器人前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们需要确认您与‘她’的关系，才能定做与真人相关的机器人，同时还需要‘她’的事故证明。” 张麟武说得委婉，但蒋遇明白张麟武需要的是他妻子的死亡证明，一想起这个，他满脸痛楚：“必须要吗？” “很抱歉，但这是必备的手续，希望您能理解。”机器人管理条例里面规定，不允许机器人公司给有生命体征的人制作一比一的机器人，否则两个一样的人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很可能会带来混乱。 蒋遇拧眉：“行，我给你看我们的结婚证明，还有她的……”蒋遇压低了声音：“她的死亡证明。” 张麟武点头，再次轻声道歉。 蒋遇问：“还需要其他的吗？” 张麟武说：“请问您妻子的父母……” “他们都在国外。”蒋遇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张麟武：“我是她丈夫，难道还不行吗？” 张麟武抬起手：“自然可以。” 他查验了蒋遇与她妻子楚晓冉的结婚证明，以及楚晓冉的身份证明和死亡证明，确认无误后都打印出了纸质文档，存放入文件夹中。随着科技水平的发展，没有一份上传到数据中心的资料是彻底安全的，所有重要的文件都需要备份纸质文档，才能保证不会出现被篡改文件的可能性。 张麟武请蒋遇稍作等待，他把一切资料都整理好，约莫花费了七八分钟的时间，紧接着，他将一份加密文件传输给了蒋遇：“这份调查问卷里面，有些需要你填写的问题，越详细越好。” 他再三强调答案越详细准确，机器人也就会越发贴近本人，他们需要足够的数据才能还原出蒋遇妻子本人大概的行为习惯。 蒋遇接收完文件，粗略看了一眼，他正准备走进休闲室填写资料前，突然回头问：“你们可以在后台操控机器人的数据，看到用户家中的画面吗？” 张麟武一愣，他猜测蒋遇应该是看了网络上的消息，才会这么问的。 “不能的。”他十分严肃地说：“我们没有权限查看任何机器人的数据面板，甚至如果要操控和调整机器人的数据，还需要您本人设置的密码，得您给予权限，才能在后台进行操作。” 蒋遇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他转身进了休息室。 张麟武给尤老师发去了消息，先向尤老师预约了时间，等下要麻烦尤老师讲蒋遇所填写的问卷分析成数据，输入机器人的芯片中。他昨天已经在公司的内部系统上，向尤老师发出了工作流程的交接，但他再次向尤老师确认一下是为了双方都能节省时间。 理论上来说一般人填写完这份调查问卷需要花上两小时，而蒋遇接近下午一点了还没有写完，这会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张麟武给他送了一份午餐，蒋遇眉头紧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久久没有松开。 他抬头：“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问题，这些需要知道吗？” “比如说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这些，会不会加辣椒酱，会不会加醋这些？有什么忌口的食物？”蒋遇不禁想问，机器人又不能吃东西，用得着这么详细？ “还有喜欢什么颜色，夏天更喜欢穿裙子还是短袖，和朋友约会时会不会化妆，以及和家人出去时会不会化妆？化妆是化全妆还是半妆？”他哪里能分辨得出来，什么是全妆，什么是半妆。 第32章 类脑系统 张麟武愣了一瞬：“自然是越详细越好了，如果有些问题蒋先生不确定的话，可以不填写，只是这部分缺失的数据届时反应出来可能会与您记忆中的妻子有些出入。” 蒋遇抓了抓头发，一撮发梢凌乱地竖起，看来在张麟武没有进来前，他就因为这些问题而烦恼了。 “可你的这些问题太过生僻了，我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蒋遇烦闷地看过来：“现在的数据推测不是很厉害吗，不能够推测出来吗？” “我每天都有工作，她也有她自己的事业，即便我们结婚了，大多时候都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也许她与她闺蜜们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久。”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我每次回想，都会勾起我的丧妻之痛！”他拳头砸在桌子上，抬起头来，满脸痛楚阴沉。 张麟武长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很抱歉勾起了您的伤心，这样对您来说，的确太残忍了，您和您妻子的感情，一定很好。” 蒋遇低下头，绷紧下巴，应了一声：“我与她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我们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每天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夏天闷热，一动不动都会出一身汗，冬天阴冷，被子就和冷水浸泡过一样。” “终于，我们靠着自己打拼出来了一点积蓄，两人开了一家小店，换到了一个大房子，事业上了正轨后，我还另外找到了工作，她也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同时我们两个更忙了，忙得一天到头都见不了一面，不过我们商量好了，等明年我就辞职，我们计划好了去旅游，然后备孕，我当全职奶爸，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求事业。” “她真的是一个很棒的服装设计师。”蒋遇眼睛里闪烁着零碎的光芒：“我们还给未来的孩子取了两个小名，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张麟武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言胜过万语。 “难道我不填写完这些，你们就不能制作出一个和我妻子一样的机器人吗？”蒋遇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愈发不善：“我花了这么多钱，你们就得提供给我应有的服务！” “是，但我不能欺骗顾客，也不能昧着良心来骗您，缺少数据支撑的话很可能与你记忆中的有出入。”张麟武语气真挚诚恳。 蒋遇抬手：“行，我再想想，你先出去。” 张麟武退出房间，约莫又等了半小时，蒋遇才从里面出来，他将文件传输给张麟武：“好了，但有两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有两处的话，没关系的。”数据会根据其他的资料推演补全这些空缺。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蒋遇说道：“我想了解一下这个过程。” “当然可以。”张麟武带着蒋遇前往尤老师的实验室，同时解释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将这些数据输入到芯片中，也就是类脑计算系统里。” 至于机器人的躯体，需要花费时间进行制作，还要调整她的外部形态。 蒋遇双唇抿紧，神情严肃跟着张麟武进入实验室，眼睛被强烈的纯白色光芒刺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睁开双眼便看到空旷的实验室内有几台不知名的仪器，面板都背对着他是视角，而前面视乎还有一堵玻璃门。 “我们只能在这里了，里面非研究人员是禁止进入的。”张麟武抬手和尤老师打了个招呼，他把资料交给了尤老师的学生。 空旷的实验室里，只有尤老师和他的两个学生，他们穿着整洁的工作服，另一个女学生一头干爽利落的短发，她隔着玻璃对张麟武笑了笑。 “需要等多久？”蒋遇问道。 “需要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张麟武抬手请蒋遇在一旁坐下：“等下，你就可以与‘她’先进行对话了。” “我能与‘她’对话？”蒋遇面露狐疑，焦灼地追问。 “可以的。”将所有的数据资料都输入类脑计算系统，也就相当于这颗类脑的芯片中拥有了一个人的记忆，感知，情感以及思考能力。 蒋遇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玻璃门后的一切，里面研究人员的动作很简单，就在一块平台上操作，他们的神情轻松，动作自然。 蒋遇却心跳如雷，他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度日如年。 终于，叮的一声响起—— “好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张麟武起身，带着蒋遇往前方尽头的门走去。 玻璃门里面，尤老师也往同一个方向走。 “你可以向它打声招呼。”尤老师和善地示意蒋遇，在他的身边有一台立体型的仪器，尤老师的手在仪器后面输入了密码，插入了一块芯片，顿时，一道蓝色的投影出现在仪器前，女人身材丰腴，穿着一身碎花裙，亚麻色的卷发自然垂在两肩。 蒋遇瞪大了眼睛，“我……” 他张了张嘴，似是不知道说什么。 “蒋遇，你怎么了，你旁边的这些人是谁啊？”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回响，就连语调也一模一样，她微微拧眉，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蒋遇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同时又夹杂着一丝急迫的希望：“这……我没事，你不用管这些人。” 他几步上前，抬手想触碰这道投影，手却停在了半空，他脸上的表情又想笑又似乎有些苦恼。 他看向张麟武，尤老师立马懂了他的想法，将仪器关闭。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蒋遇语无伦次，那就是和她妻子一模一样的声音，完全一样的身形和表情。 “这就是根据蒋先生您提供的数据生成的。”张麟武解释。 “好！”蒋遇欣喜道：“我什么时候能带她回家！” “还得等到下周。” 蒋遇不悦地说：“这么久，可以快些吗，我可以加钱的！” 张麟武摇摇头：“机器人的生产过程需要时间，还希望您能理解。” 蒋遇无奈，只好耐心等待，他离开公司前留下了张麟武的私人联系方式。 第33章 赵照家的聚会 张麟武送蒋遇离开后，心中生出一股疑惑之感。 只因之前的客户，若是等得心态焦急的都会等机器人制造出来的第一时间就会来公司，直接将机器人带回家，很少有让公司送货上门的，因为这样还需要多一天的运送时间。 而蒋遇之前那么激动和急切，却选择了送货上门。也许是他工作太忙了，张麟武也仅仅只是有些意外，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赵照昨天邀请他们去他家里吃饭，张麟武等到周奇忙完，两人一同去超市买了水果和礼品，才出发前往赵照家中。 赵照妈妈将近六十岁，和赵照微胖的身型不同，赵妈妈的身材苗条，她一头乌发精神饱满，笑起来面容和善，双眸和赵照一样眯眯眼，弯弯的和月牙儿似的。 她连忙迎张麟武他们进去：“快进来，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她的耳朵后面有一块穹状的银色贴片，紧贴着耳后颞骨。 张麟武听赵照提起过，他妈妈在几年前因为急性血管堵塞导致双耳失聪，听不到了一点儿声音，后来便配备了一对义耳。 这类义耳有很多种，大小也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可以与肤色一模一样，也可以小巧如珍珠内嵌在耳蜗里，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同的痕迹。 但赵妈妈认为装上这一对银色的义耳很“时髦”，连耳环都不用戴了，在人群里就十分显眼。 她喜欢这样鲜艳明亮的东西，于是还挑选了装在耳朵后贴着后耳皮肤的一对贴片。 义耳里面内置了传感器，可以读取外界的信息并且转化成脑电波信号传输给大脑，一块轻薄的耳饰贴片，如同一座桥梁连接起赵妈妈和外界的沟通。 林巧宜也来了，她送了一束鲜花给赵妈妈，赵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赵照从厨房端出一碗红烧猪蹄摆放在餐桌上：“可以开饭啦。” 赵妈妈和赵照一样十分健谈，她笑眯眯看向张麟武：“我听赵照说，他经常麻烦你，多谢你们对他的照顾。” 张麟武对这么热情的招待有些不适应，他连忙笑道：“我们是好朋友，相互帮忙都是正常的。” 林巧宜一边吃菜一边说：“阿姨，你的手艺真好。” 赵妈妈连忙摇头自谦，林巧宜看到赵妈妈的手机壳上居然是乐越星的贴图，她惊喜道：“阿姨，你也喜欢乐越星？” 赵妈妈拿起手机，指了指上面的图片，有些不好意思：“这小伙子，长得秀气又有英气，唱歌也好听。”就是可惜了，英年早逝。 林巧宜是乐越星的忠实歌迷，如何与一个追星的人快速拉进关系，那就是和他粉同一个明星。 “我也是！”林巧宜激动地拿起筷子悬在空中。 赵照向张麟武和周奇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 他们三人一边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饭都吃饱了，开始喝酒。 而林巧宜和赵妈妈从乐越星生前的经历，聊到了最新的专辑。 “我没有听他最新发布的歌。”赵妈妈叹了口气。 林巧宜愣了愣神，说道：“和他之前的风格是保持一致的，质量也可以。” “可那始终不再是本人的作品，是数据衍生出来的，缺少了灵魂。”赵妈妈看得清晰：“我也不会追‘他’今后的任何作品，都是数据罢了，总之缺少了本人的韵味。” 林巧宜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在她看来替代乐越星的机器人所制作出来的歌曲，质量与情感都在线，同一个风格，声线优美，娓娓述说着动人的故事。 赵妈妈放下碗筷，说道：“而且，我觉得现在的这个机器人乐越星，是在消费我们真正喜欢乐越星本人的这些粉丝的情感。”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而且，如果我是乐越星的妈妈，看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出现在荧幕中，看到一次，就会提醒我一次他去世的事实。” 赵照连忙出言：“妈，你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吃饭，你们快尝尝这道红烧猪蹄，这可是我妈的拿手好菜。” 赵妈妈看了赵照一眼，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在机器人公司工作，我的意思是，如果订购机器人作为陪伴，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可他的家人并没有让乐越星陪伴在身边，而是继续让他出现在荧幕中，一天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都有商演活动，我虽然没关注，但经常推送给我他的最新动态，今天在这个城市有演出，明天在某个综艺节目上又看到了，还能在直播上刷到他。” “我啊，是这孩子的妈妈粉，自从他出道就开始关注他了，那时候就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父母呢，说得不好听些，把他当赚钱的工具，后来乐越星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当时还闹出过他和经纪公司解约的风波。” “他一个人能走到现在不容易，可惜世事无常，一场意外带走了他的生命，但他的父母，哎……如今我有时候看到机器人乐越星的视频或者商演活动，总感觉……死了也不能安生。”赵妈妈最后的话声音很微弱。 林巧宜神情微滞，陷入了沉思。 赵照连忙招呼：“吃饭吃饭。” 他给林巧宜递了一杯饮料，林巧宜抬起头来：“谢谢。” “阿姨，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她心里认为能见到一个机器人乐越星出现在舞台上，对于他们部分歌迷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毕竟，乐越星的经历和他本人真的激励了很多人去勇敢地追逐他们的梦想，包括她，可赵妈妈说的也对，对于乐越星的父母来说，现在的这个机器人，简直就是他们的敛财工具。 赵照家里阳台上的智能灌溉系统已经被赵妈妈设置为关闭状态，现在都是赵妈妈打理的，他们吃完饭去阳台上的小凳子上坐着，看着植株盆中原本标配的绿植被清理了一大半，变成了各种瓜果，没一会儿，张麟武就在小臂上拍死了一只蚊子。 赵照递过去一张消毒湿巾：“我妈说智能灌溉系统种出来的东西，没那个味道，没用那什么系统，所以蚊虫也多些。” 他们的面前，有四个大塑料箱子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花盆，都种了小西红柿还有辣椒茄子。 周奇笑了笑：“那这些可以直接摘下来吃了吗？” 赵照往椅子后面一仰：“不可以，熟的都被我吃完了。”他裂了咧嘴。 林巧宜说：“我家里的阳台种的都是些花花草草，还是种菜好，又能吃。” “就是这蚊虫有点多。”周奇补了一句。 如果用智能灌溉系统，是不会有这些蚊虫的，因为里面有杀虫剂，喷洒在空气中，能有效防止蚊虫。 张麟武双手交叠在脑后，侧头看着天空，深蓝色的天幕，皎洁的月光。 第34章 机械宠物的亲密度 赵妈妈端来一盘水果和零食放在桌子上，几人连忙站起来道谢，她摆了摆手：“都不用客气，我先去玩了，你们在这里就当自己家，玩得开心。” 赵妈妈转身进入了一个房间，赵照直接上手捏起一块蜜瓜，如同丢花生米似的抛入口中：“我妈去玩游戏了。” “啥游戏？”周奇好奇。 “就是现在最热门的全息虚拟仙侠世界。”赵照抽了抽嘴角：“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妈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林巧宜眼睛亮了亮，她猜：“这么说，那就是会让人猜不到，有些反差的了，难道是剑修，高冷的大师姐，一剑斩断情爱，还是软萌的团宠角色？” “我猜不对，说不定是个男修士。”周奇嘿嘿地笑：“是不是？” 赵照看了眼周奇，点头：“是，还是一个用大锤子的男修士。” 张麟武最近也在玩这款游戏，前两天上线就遇到了一个抡着铁锤的大胖子，他回想起那口音感觉和赵阿姨有点像啊。不会就是那个一脸麻子，扣着鼻孔，露出大门牙的轮铁锤的大汉子吧。 “她当时进入游戏捏脸，故意捏了一个一脸麻子的脸。”赵照无语：“还要拉着我一起组队。”他选的角色可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两人站在一块，完全不般配啊！ 几人捧腹大笑，林巧宜笑得抽气：“不行了，我也要去玩，我要和阿姨组队，求阿姨带带我。” 赵照的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玩游戏的电竞房现在是他妈妈在住，客厅宽敞，阳台的视野不错，因为楼层高又是在小区最外围一栋，没有遮挡物，在阳台的感觉还是很舒服惬意的。 他们几人一直玩到了十点才回去，赵照跟着一起下来：“我送巧宜回去，你们两个就辛苦你们自己回去了。” “得，路上注意安全。”张麟武摆了摆手。 周奇和张麟武决定走一段，乘坐公共交通回家，这会还早着呢。 周奇捧着手机，小声嘀咕：“还真的有人去那里拍照。”希望不要打扰到那里的生活。 周奇看着自己的好友申请，侧头对张麟武道：“麟哥，还有个找你的。” 张麟武侧过头看向那条信息：你好，我是机械垃圾场附近的，我昨天看到了你和你的同伴，我从我的弟弟口中得知，你的同伴帮忙修好了黑点，我十分感谢他，请问可以给我你同伴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向他咨询修理机械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黑点又被弄坏了。 还附加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周奇问：“哥，要给不？” 张麟武愣了愣，开口同意：“给吧。” 没一会儿，张麟武的手机收到了好友申请。 女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知道如何修理机械的事情，她很有礼貌，每次请教后面都会带上一个微笑脸，还会加上谢谢。 张麟武并不吝啬于此，跟她讲了一般来说动物机械无法启动的几个原因，分别对照如何去处理。 等到张麟武到家，他把手机放在床上，他洗澡回来一看，女孩给他发来了消息：我修理好了，真的太感谢你了。 她还附带了一张黑点兔子的图片，两只前爪子抬起，身子往上扬，看着镜头。 张麟武看向一旁又被他强制关机的机械鹦鹉，他准备明天把机械鹦鹉带给赵照。 他摸了摸下巴，或许是因为这是只机械鹦鹉的原因，他要养的话应该养一只话少一些，可爱一点的动物，比如说：兔子。 他躺在床上，挑选了许久，才选到了一只灰色的垂耳兔。 他一个人独居久了，也得为生活找点乐子。 于是乎，第二天张麟武起来将阳台的自动灌溉系统给关闭了，他的阳台比赵照家里的小，养的植物种类也少，全是买这房子时阳台自带的，因为有自动养护系统，每一株都状态良好，叶片青翠欲滴。 他在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一个水壶，灌上水，动作生硬地给植物浇水。 水雾洒下，在绿叶上凝结成水珠，他这一瞬间，喜欢上了这份活儿，很轻松，还很舒服。这难道就是存在在基因里面的种田天赋？他猜肯定是，或许他下次可以买些蔬菜种子。 收拾好了出门，他把小樱带上了，赵阿姨今天回老家，赵照就能在家里养机械鹦鹉了。 赵照一看到小樱就迫不及待捧在掌心，一键启动。 小樱扑腾着它的翅膀：“照哥，好久不见。” 那亲昵的语气，引得张麟武侧头。 这机器鹦鹉还区别对待呢，对待他可没这么亲密的语气。 赵照扬了扬下巴：“麟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一款鹦鹉里面还有亲密度系统，它和谁接触的久，更喜欢谁，亲密度就会越高，说话的语气等等都会发生变化。” 赵照笑得狡诈：“我来看看小樱的系统中和麟哥你的亲密度是多少。” 张麟武看向赵照，赵照一拍大腿：“哥！居然只有百分之五！哈哈哈哈……” “你养了它差不多两个月，才百分之五，不愧是你，哥！”赵照竖起了大拇指，看着自己接近百分之百的亲密度，捧着小樱亲了亲。 林巧宜从后面路过，搓了搓手臂：“噫……” 赵照骄傲地抬起下巴，顺着小樱头顶鲜红的羽毛。 张麟武嘴角抽了抽，此时赵照的表情简直没眼看。 他来公司也只是为了把小樱交给赵照，原本他今天要出去一趟，不打算来公司的。 今天他得去一位客户家里，上门给机器人做检查维修。 这位客户说他晚上明明关闭了机器人让它站立在充能桩上，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机器人自己动了，还站在厨房里。 这听起来不像是机器事故，倒像是灵异事件。 第35章 一场乌龙 一般来说从他们公司出售的普通机器人出了故障，完全不用张麟武亲自去修理，公司有维修部门，甚至还有专业的机器人修理师。这些机器人修理师都能全自动地给其他机器人做全身维修检查。 需要张麟武他们亲自去上门维修的客户，只有订购特殊类型的机器人，比如替代陪伴型机器人，完美模拟人生机器人等等，这类机器人本身具有特定的价值，需要与客户保持良性的长期合作关系。 当然，对于这类机器人的严格管理，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必须由他们才有可以查看机器人后台数据的权限，同时还需要客户在场输入密码，查验身份才能进行操作。 张麟武半小时后到达了这位客户家里，客户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直接说明了情况：他们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约莫十一点将机器人安置在了充能桩上充能，可早上起来就突然看到机器人出现在了厨房。 张麟武侧头顺着男人的手指看去，在厨房的水槽前看到了一个机器人少女，它绑着马尾辫，双眸紧闭，鼻翼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是一尊蜡像。 “我们怕出现故障，所以就直接强制关闭了。”女人声音温柔。 他们的房间是三居室，客厅不大，从摆饰和家具可看出来生活并不富裕，他们当时是太过于思念已故的女儿这才订购了替代机器人。时隔三年了，他们对待这位超出他们消费水平的机器人，依旧是再三谨慎，处处小心。 张麟武先安抚了两人的情绪，紧接着开始干活。他打开机器人的后台操作系统，请两人输入了他们的后台密码，查看后台的操作记录以及检查是否数据异常。 张麟武一眼看到半夜三点有指令输入——终止充能。 “半夜三点，我们都睡着了，根本不会向她下达指令。”女人一口否认。 这对夫妻购买的是最低档的陪伴替代机器人，它们仅仅只是外观与要模拟的人相似，而所装载的系统却不是类脑系统，只是普通的服务系统罢了，也就是最普通的机器人换了一个逼真的拟人外观，所有的一切都需自己来进行操作。 张麟武记得之前他做回访时，这对夫妻是非常满意的。他们发掘出了新的作用，就比如说一日三餐有机器人做了，第二天还能提醒他们当天所有要做的事情，比任何备忘功能都好用，更重要的是还能带它回老家看望患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的奶奶，这类疾病不能受刺激，奶奶很喜欢小孙女，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是瞒着老人家孙女已经去世的事实。 张麟武回过神，向他们解释，后台的操作记录显示的确有人下达了指令，并且这个指令下达的操作地址就在他们所在的位置。 女人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感觉那么吓人，难道我们梦游了？” “这个指令是二级用户下达的。”张麟武补充说明了一句。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女人的嘴角像被抽了一巴掌，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行吧，我们知道了。” 男人转过身去到阳台像是在给谁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就见男人进来对女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破案了，是夫妻两人的小儿子半夜太饿了，所以才启动机器人让它给自己做吃的，他是机器人的二级客户，机器人自然会听从它的指令。 他们两人的孩子早上向他们隐瞒了事实，可那孩子一向很老实，从不撒谎，夫妻两人这才没有怀疑到是他所做，而且孩子一大早就上学去了，没见到他，自然而然也没想到他。 原来只是一场乌龙，女人许是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张麟武来一趟，而她的丈夫却在最后对张麟武冷声说道：“你们可以查看机器人的后台轨迹，这是不是证明机器人存在隐私泄露的隐患。” 张麟武解释：“我需要您的密码才能看后台的，先生，一开始您输入了密码我才进行后面的操作。”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的，没有密码根本就看不了机器人的数据面板。 可男人不相信，他脸色不好看。 张麟武不介意男人的冷脸，做服务行业久了，这些早就习以为常，客户的冷脸与笑脸和他所获得的酬劳关系不大。而一旦他因为客户的冷脸情绪低落，这便是在消耗他的情绪价值了，如果没有额外的酬劳，这十分不划算。 张麟武从这对夫妻家里出来，意识到大众对机器人的信任度降低，给他们的工作处处都带来了不便。 尤老师最近十分忙，他早上给尤老师发去的消息，尤老师现在还没回复。 张麟武隐约听过内部消息说，尤老师加入的防治机器人诈骗技术研发团队在做一个可识别出非正规渠道的软件，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款软件就能面向大众了，可在此期间，防治机器人诈骗依旧存在很大的问题，公众对机器人的信任度明显降低了。 周奇闲了下来，他上次发了一组“废土”照片后，小小的吸收了一波热度，趁着这波热度，他连夜收集了很多资料，整理成了一份图文准备发布到公共平台上。 张麟武方才在处理事情，这会才看到这份图文，图文收集了部分机器人帮助人类的案件，以及一组机器人应用的数据。 比如有一女子在家中遭遇入室盗窃，却被机器人制止，保护住了人身安全；还有失独老年人在家中生病，机器人及时检测到了并且带老人去了医院，帮老人办理入院手续；还有在各种公共场所见到的机器，他们可能是以更加可爱的卡通形象出现提供各种帮助。 周奇整理的一组数据里面显示了机器人出现后加快了生产发展，也在各个方面都为我们带来了便利，还有提供了数十种新的工作岗位。 周奇问：麟哥，你可以帮我看看吗，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张麟武仔细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其他的，只好回复：我暂时想不到哪里可以改，已经很棒了。 先从吸引人的入室盗窃开始，再讲到失独老人的故事，紧接着铺述普遍的场景，由浅入深，既能吸引人往后看，也表达了周奇本人的观点。 张麟武想，如果是他来编辑这片图文资讯，大概措辞方面不会有周奇这么生动有趣，就如开篇出现的词语，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自认为每天都在网上接触新的信息，也与十八九岁的少年无异喜好玩全息游戏，可或许是信息茧房的，又或许是他平时不关注这些，他依旧不知道当下最热门的“梗”。 周奇谦虚，只当张麟武不好意思直接提意见，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了发布。 第36章 工作日常 在信息高速发展的情况下，当一个话题成为热门，与之有关的信息都会以几何型增长的形式快速分发给所有感兴趣的人。 张麟武回到家，就看周奇分享在群里的图片，他发布出去的图文才不过短短一小时，阅览过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虽然评论区骂声一片，周奇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脸。 林巧宜放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发了一条语音：等你成为职业博主，我来给你上班吧，我会做全息投影。 赵照跟着回：我也要来，周总带我一个，我会…… 赵照：我会啥啊，我啥也不会。 张麟武嘴角上扬，也跟着发了一条消息：这题我会，我来给周总当助理。 赵照损人：助理可以由机器人当，麟哥，你只能和我一起当难兄难弟了。 周奇：只是运气好，跟上了热度，我这个月的业绩那可是一塌糊涂。 他想得清楚，要做高质量的内容输出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和财力，他目前还是得做好本职工作。 大家在群里开玩笑，没一会儿，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张麟武回到家，没人找他，便乐得清闲，他购买的垂耳兔到了。 灰色的毛发触摸起来软软的，从他的指缝间一次次划过，令人爱不释手。 他启动了灰色垂耳兔，第一步便难到了，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满意的名字，最后随便输入：小灰。 他嘴角上扬，返璞归真才是真。 猛地想到之前那只名叫黑点的兔子，他脸上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不是很想承认小朋友比他取名字的水平要高超得多。 小灰话很少，就像一只吉祥物似的被张麟武捧在掌心。 张麟武决定把阳台也给收拾出来，他要种上一些菜种子。 忙完一切，躺到沙发上时，他有一瞬间陌生，或许是去机械垃圾场见到了那些发人深思的画面，唤起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又或许是一时兴起。 他不想深究这些，对于他的现状，十分满意。 虽然现在机器人行业的口碑受到了冲击，但是他有不少的老客户，而且他莫名坚信这场危机很快就能过去。 周奇的私人账号粉丝过万后，好处显而易见，公司的公关部门以及运营部门都来找他在平台上面互动。 林巧宜这些天都没有来公司，听说是去外面见客户了。赵照去处理了一场退回机器人事情，这几日垂眉苦脸的。 张麟武清闲了几日，在网络上与他保持联系的人不多，除了赵照几人，这些天又多了一个女孩子，是黑点兔子的新主人的姐姐。 她一开始询问的是如何修理黑点兔子，后面问得越来越多，有关于机械臂的，还有关于机械狗的，她似乎很痴迷于此。 张麟武看到社交圈子里女孩发了最新的动态，她笑容透亮，脸上打上的银色光影像是闪烁的珍珠，眼睛黑白分明。 除了她的自拍照片之外，还有机械狗的照片，机械狗的脑袋分为两个颜色，中间弯弯曲曲的深色黑衔接口就像是盘旋的蜈蚣，张麟武通过那狗翘起的尾巴辨认出来，这就是之前他见到过的缺了半边脑袋的机械狗。 难怪女孩后面一直问他关于机械狗的修理和如何处理破损的外观，原来是为了修理好这只残缺的机械狗。她很有天赋，动手能力也很强。 但她的保护意识不够强，将自己的照片展示出来，很可能被有心之人拿去换做其他用途，张麟武刚想给女孩发去提醒，可又止住了，或许他提醒了别人会以为他是古板的男人。 他记得之前尤老师在一次宣讲时，提醒过大家尽量不要在公共平台上发表私人的照片，视频甚至是全息投影，很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当时台下就有人回应：他不怕，他浑身上下无利可图，骗子看到他的账户余额可能都会心疼的程度。 张麟武视线下移，看到了王莹的最新动态，他有段时间没有收到王莹的消息了。 自从三年前他来潭市入职，第一位客户便是王莹。 他记得那时，王莹在大半夜打电话给他，问他机器人需不需要睡觉。 他当时有些懵，回复的应该是机器人不用睡觉。他记得清楚，他当时与王莹展开了一段激烈的讨论，王莹认为既然是陪伴替代机器人，拟人化的机器人怎么可以不用睡觉，人需要睡觉，机器人也需要。 如果把机器人需要充能当做休息的话，机器人可以一周休息一次，也可以半月休息一次，三月休息一次，这取决于机器人里面装载的充能系统。 一般而言，当然是充能时间越久越好，可王莹不认为，人一旦三天不休息就会体力耗尽，机器人最短的充能时间也能维持一周，这一点都不像是人。可如果机器人每天都需要充能，那么张麟武相信，购买机器人的客户会大量减少，对于一件用作商品的机器人而言，当然是蓄能时间越久越好。 后来他用词恰当了，机器人的休眠模式可以当作在是在睡觉，初始设定几点到几点的范围内，机器人需要休息了，今后都会在这个时间段进入休眠状态。 王莹这才勉强罢休，她那会时常给他打电话，多是纠结机器人的性能有问题，还有是关于机器人与人性道德方面的探讨，似乎是从王莹决定带着机器人旅行开始，与他的沟通才渐渐变少了。 第37章 王莹 王莹望着窗外，对侧的瀑布从山顶一泻而下，犹如一条白绢垂落，轻柔中又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至刚至柔，宛如仙境。 一座山峰下，错落有致的屋舍掩于林间，远远望去，云烟缭绕，雾影朦胧。她所在的位置便是其中一栋屋舍，她两天前来到这里，准备在这里暂住一月，好好休整一番，也能顺带将这段时间积压的工作远程处理完。 王莹的视线从窗外的飞瀑移开，落在了桌前的一张黄色签纸上，签纸对叠了一下，一角翻折露出红色的符文，这是她昨天在这飞瀑后面的道观测的，她不知听谁提起过这里的测算很准，便心血来潮前去一看。 可当她一进去里面，两旁悬挂着电子屏上显示了坚信科学的宣传标语，莫非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正当她感慨这里的奥义之深，抬头便看到了大厅中间燃烧着香烟的香灰炉，烟雾无规则地缭绕着。 她往前抬手一碰，却从中间穿过，蓝色的光点打在了她的指尖。 工作人员立即上来解释，为了保护环境，预防火灾，这些皆由虚拟投影代替，真正的焚香炉由专人看护。如果她需要“进香”，有人可以代替，还可以把代她上的香投影给她看。 她不禁和她身边的“男人”感慨：这里居然进步到了用意念就可“进香”，她人在这儿没动，那边就有人代她向祖师爷上香了。 李司阳，也就是她的老公，她面前的陪伴替代机器人的名字。 他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一向善于体察她心意的他，怂恿她求了一支签。她喜欢尝试新的东西，他了解她的一切，与其说是怂恿，不如说是点明了她的心意，只不过是在她不确定要不要做某件事时推了她一把，无论大事小事，皆是如此。 她随便求了一只签，心里还没想明白要问什么问题，一张纸条已经从口子里飘出来，落到了她手中。解签的小师傅说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一句：一切顺其自然。 她从道观出来，看着扣费的提醒，两眼一闭，一股脑地将签文塞进了口袋。 等她睁开眼睛，就见李司阳眼角弯弯嘴角含笑望着她：“不生气，这是一次新的尝试不是吗？” 王莹自觉被骗的郁闷之气消解了大半，点了点头：“勉强算是一次新的体验吧。” 她拉着他的手从飞瀑后的雨幕中穿过，蒸腾的水雾紧紧包裹住他们，她感觉到她握着的手指温度在一点点变凉。 这个时候她察觉出了机器人身体和人身体的根本不同，那是跳动的心脏，起伏的血管，会冒汗的掌心，会在累了大口喘着粗气的狼狈。 昨天回来后，她的情绪不高，李司阳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早上起来就借用这里的厨房给她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用无比温柔耐心的声音询问她今天的安排，以及夸赞她今天的一切。 既像她的伴侣，向她提供的情感需求，却又超越了她的伴侣。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这样依赖上一个机器人会不会算是移情别恋，她想努力证明这一切，所以希望“他”与记忆中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一旦变了，是不是说明她喜欢是的其实是眼前这个由数据衍生出来的，寄生在机械身躯中的一组数据。她无法确定。 她喜欢真实的体验，即便现在全息虚拟旅游的系统已经十分完善，能身临其境般感受到温度的变化，视觉光影的变化，可她认为虚拟永远都取代不了真实的体验。 录入虚拟系统中的景象是一样的，就拿她现在所在的景点来说，可以在全息虚拟旅游系统里找到阴天，雨天或者是雨后天晴的场景，也可以自己设定在阳光灿烂的艳阳天，却无法感受真实的水雾浸入毛孔的感觉，吸入鼻腔中的空气里都带着凉爽之感。 王莹想起了她小时候和父母出去玩，那是在小学的暑假，被挤在人群中，她抬头就会有一股令人皱眉的味道窜入鼻孔，那是周围人腋下的味道，还有汗液的酸腐味，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头顶的太阳要晒脱她的头发，她碰过那时的头顶，就像是在火架上烤过的铁皮，灼热。 她讨厌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那时她想今后一定要待在阴凉的，空旷的地方，她记得她爸爸说，她这是想在太白山上安家。后来谁也不曾想到全息虚拟技术会发展得如此之快，如今她爸爸已经在太白山上建了房子，只不过是在全息虚拟世界中。 她的父母很喜欢在虚拟世界中旅行，既没有自己一路奔波劳碌的疲劳，还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切换景色的天气，反而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在虚拟世界中旅行。 实体的旅游行业在虚拟旅游出来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经过了一段低谷期才慢慢回升，如今的实体旅游行业已经变成了高端旅游市场，不论是从服务还是从人文景观方面，都得到了全方面的提升，这些技术的发展也促进了其他行业的变革。 当然她想得有些远了，她将桌案上的签纸收进了口袋中，身子往后仰，依靠在靠背上，视线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她看到了张麟武分享出来的一组图片，触目惊心。 黑色的土地，犹如高山般的机械大山。她曾经看到过这些，甚至比此更加严重，她见过成车的机械垃圾被销毁，也见过有人为了测验机器人的性能，在机器人身上施加各种暴力行为，还有购买机器人满足阴暗想法欲望的人。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李司阳回来了，他带回了一身水汽，走到她身后时还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 “心情好些了吗？”李司阳扬起了一个笑容：“我定了这里的舞台剧的票，我们晚些去看舞台剧吧？” 王莹抬起头看他，光滑的下颚线，长长的眼睫毛，她抬手想触碰他的脸—— 突然惊觉，男人深邃的眼神中折射出的不是窗外如银河般的飞瀑，她恍惚中看到了细碎的蓝色光点在他的眼瞳中高频闪动，与她对视间，正在读取着她的秘密。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的这个问题很愚蠢。 “傻瓜，问的什么话呢。”李司阳将她额角的发丝拨到脑后：“除了你，我还能陪着谁呢？” 他的语调，语气，眼神，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重合在了一起。 某个瞬间，王莹以为时空交错，她回到了过去。 除了她，他还能陪着谁呢？ 数据人会死去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会。 第38章 蒋遇 蒋遇特意预约了周末的上午将机器人送上门，比他预计到达的时间还晚了两天，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两个穿着工作服装的工人将一个比他们还高大的箱子一点点挪进电梯，搬进门口。 “蒋先生是嘛？”与他说话的女人抬眸看他，确认他的身份：“请您签收一下。” 蒋遇看向箱子，眼神闪动：“好，我先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包装，白色的容器内女人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身形微微一颤，看着眼前的女人的脸庞，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两个工作人员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他们在送之前就知道这是一个替代机器人。一个本就死去的人，现在却有一个机器人顶着相同的面容出现，即便是亲人第一次见还是会被吓一跳，可能是惊吓，也可能是纯粹地被吓到。 蒋遇等两个工作人员离开后，按照张麟武一早给她发过来的启动指引，一步步启动机器人。 当他输入完一串字符，按下确定按钮，他听到了一丝丝轻微的电流声。 只见眼前的女人眼睫毛颤了颤，像是刚刚睡醒了，睁开眼睛后眨了两下，她看向蒋遇：“老公。” 蒋遇欣喜万分，激动地上前紧紧拥抱住她，她似乎有些不适应，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工作遇到问题了吗？不用担心哦，不要愁眉苦脸的，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蒋遇摇摇头，抬头看他，手微微发颤地抚上她的脸：“晓冉，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楚晓冉”似乎是愣住了：“我一直都在啊，你怎么了？” 蒋遇浑身一僵，片刻后大笑：“没事，我就是太想你了。” 入夜，蒋遇从浴室出来，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浑身一颤，险些被吓得尖叫出声。 他拍了拍胸口，他还没适应眼前这个机器人楚晓冉。 他稳了稳心神上前，楚晓冉回过头来：“早点睡吧。” 她已经洗过澡了，一头乌发浓黑茂密，散着柔顺的光泽，她顺了顺发丝后掀开被子。 蒋遇闭上眼睛，他猛地往外走，来到客厅翻开机器人使用手册。 晚上，楚晓冉回到了充电桩，进行休眠。 蒋遇坐在窗沿，他心跳如雷，躺下时脑中闪过了晓冉的笑颜，他将手摊开往旁边摸了摸，空空的。 家里多了一个机器人，对蒋遇而言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一切终于回归了正规。 只是，另他有些苦恼的是，“楚晓冉”在家里闲不下来，“她”想出去外面工作。且不提之前楚晓冉的工作不能由机器人做，她就职的公司也不会让“她”继续任职。 好在这种状况仅仅持续了四天，她便没和他说要继续出去工作了。 只是这天蒋遇回来便闻到了一股焦香，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一直在响，他的妻子手忙脚乱，一手拿着锅盖，一手往旁边勾烟雾报警器的开关。 蒋遇一个箭步上前，将烟雾报警器关闭：“好了，我来吧。” “楚晓冉”抬起头，眼神中似乎还有几分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触发了。” 蒋遇从她手中接过锅盖，心中直纳闷的同时也无比佩服现在机器人的拟人化系统，印象中他妻子也给他做过一次饭，场景就和现在一样，触发了烟雾报警器，厨房和云宫似的，黄瓜焦糊贴在锅底。 蒋遇把她带出厨房：“怎么想到要做饭了？”他们两人都不会做饭，号称厨房杀手，他们的冰箱里常备预制菜品，或者出去吃，又或者点外卖。 “就想试试。”楚晓冉笑起来嘴角勾起两个梨涡，她懊恼地低下头：“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 蒋遇拍了拍她的后背，手突然一顿：“怎么会呢，不会我们可以学啊，慢慢地就会了，我陪你一起。” 楚晓冉诧异地看向他：“真的吗？” 蒋遇环抱着她：“当然是真的。” 楚晓冉眼睛亮了亮，她接下来几天找到了新的事情，蒋遇回来第一天看到了烧焦的菜，第二天是甜得发齁的西红柿鸡蛋，第三天，终于能入口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楚晓冉脸上笑容更深了，得到了蒋遇的认可，她无比的高兴。 只是，渐渐地，蒋遇会发现不同。 他这天在裤子口袋里一摸，摸出了一个干瘪的硬纸团，边角泛着碎屑，难怪他在黑色上衣的衣领上看到了白色的污渍，他想起来，他以前似乎也会无意间把纸团塞进口袋中，可却从来没有一回会在口袋里摸出来被洗过的纸团，他都不用细想，就能明白都是晓冉帮他拿出来了。 这仅仅只是一处不同，不过半月的时间，他就越来越不适应了。 他的工作需要社交，偶尔需要应酬，每次晓冉都会等到他回家，如果太晚了，就会给他在玄关留一盏灯，而那天他凌晨回来，家里乌漆嘛黑的一片，他进门踢到了鞋架，机器人充电桩亮起光亮，吓了他一跳。 他以前可以和楚晓冉谈论除了社会就业，大环境的经济情况，以及家庭教育等等问题，还能谈他们喜欢的电视剧，电影，还有喜欢玩的游戏，也会偶尔提起曾经的回忆。 而眼前的机器人楚晓冉，对曾经的回忆大部分空白，她会迷茫地问：“你在说什么？” 蒋遇受不了了，他打电话咨询售后服务，结果对方告诉他是因为他给的参考数据太少了。 第39章 蒋遇（二） 蒋遇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着怒火，尽量让心情保持平静，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我说的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老子花了这么多钱，买来一个残次品？”他瞟了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机器人楚晓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对方的声音温和：“先生，十分抱歉，由于数据不全导致给您带来了困扰……” 蒋遇握紧手机，直接打断：“停，我不想听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你就直接说怎么解决吧！解决不了的话，我要求退款！” “是这样的，如果您觉得哪里与您记忆中的爱人有偏差，您可以直接和‘她’说，只要她多次听到您说同一件事情，接下来便会往这方面改正，关于这一点，我之前与您说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蒋遇回想了下，好像是和他说过这么一回事。 这人和他说的是他提供的机器人数据不全，所以在细节方面会和本人有所偏差，因此他订购的机器人在有关什么方面的阈值是比较宽的，他可以后期自己慢慢调整细节方面的相关问题。 他当时太激动了，又记不住那些拗口的名词，便没放在心上。 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追问：“只需要我跟她说就可以了？” “对，您多和‘她’提及某件事，她便会尝试去做。” 蒋遇愣了一瞬，顿时想到了他前几天和机器人楚晓冉多次说过让‘她’不要想着工作的事情。让“她”在家里休息，他会赚钱养家的，确实后来‘她’提起工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还有做饭，楚晓冉不会做饭，机器人楚晓冉也不会。他当时填写问卷尽量还原了本人，力求真实，事实上机器人楚晓冉的确不会，可他前段时间和机器人楚晓冉提起过如果在家里没事的话，“她”可以做做饭，也能养一只小猫，这样她在家里不会太无聊。难怪她后面会突然想起来要尝试炒菜做饭，原来是因为他无意间说出来的话，一股异样的兴奋感涌了上来。 机器人楚晓冉回过头，正好撞上了蒋遇的视线，她柔柔地笑了笑，走过来：“在和谁聊天呢，我认识吗？” 蒋遇终止了通话，将手机放入口袋，上前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同事，你见过的。” 机器人楚晓冉对此毫不在意，她抿唇微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对了，老公，你前几天建议我养一只猫，我想了想，觉得可以。” 蒋遇点头：“好的啊，你想养一只机械猫还是一只真的猫？” 机器人蒋晓冉侧头，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薄唇微抿，眉头微皱，大拇指不自觉地扣着食指的第二关节，这些小细节和蒋遇记忆中的本人一模一样。 没有由来的，蒋遇他低下了头，他的睫毛颤动，眼神晦涩不明。 “不知道，我有些犹豫纠结。”机器人蒋晓冉咬了一下下唇瓣。 蒋遇抬起头，看着她建议道：“我们先养一只机械猫怎么样？如果真的喜欢，我们再养一只真的。”他不确定，机器人能否真的照顾好一只小猫咪，毕竟即便是真的楚晓冉，对她而言，养一只真的猫，恐怕也有困难。 他和楚晓冉只养过金鱼，他们当时认为养金鱼是最简单的，其次便是乌龟了，他们选择了倒数第二的难度。事实证明他们大意了，养金鱼的第二天早上，小金鱼在鱼缸里漂浮着，鱼眼睛瞪大。他查明了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温差的缘故。 自那后，他们两人便没再养过小动物，别人养小动物是给小动物一个温暖的家，他们那是杀生了，楚晓冉那会心情低落了好几天，最后是怎么心情舒畅的，蒋遇记不太清了。 “这个注意好！”机器人楚晓冉拍手：“万一我养不好的话，就会伤害到真的猫咪，如果是机器人机械猫，我能先适应一下，先看看我能不能养好它。” 两人紧接着在购物中心挑选机械猫，最后选了一只布偶猫。 蒋遇心中暗想，布偶猫的确是楚晓冉会选择的，身形大，还有蓝色的眼睛，性格温顺，叫声轻柔，都是楚晓冉喜欢的。 他摇了摇脑袋，他不能总拿机器人楚晓冉和他记忆中的楚晓冉相比较。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愧疚感，缓了缓神，他对正在刷购物软件的楚晓冉道：“晓冉，下周你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机器人楚晓冉眨了眨眼睛，她自然地露出笑容，欣喜道：“我知道，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蒋遇笑了笑，笑容苦涩，楚晓冉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国外，楚爸爸有心脏病，不能受到刺激，他还没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他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太想晓冉了，无比希望晓冉能够回到他身边；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晓冉的爸爸身体不太好，他答应过晓冉要照顾好她的爸爸妈妈。楚晓冉是独生女，他和晓冉结婚，自然也要承担起照顾她父母的责任。 可这样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得寻个机会慢慢地说给两位老人听，至少不能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电话里说出这个真相，得面对面说才好。 机器人楚晓冉搜索出了布偶猫的视频，她两眼紧紧锁在画面上，布偶猫软萌软萌地小声叫唤着，她笑容不自觉地加深，视线变得柔软。 第40章 王莹（二） 王莹和机器人李司阳看完舞台剧回来，她侧耳倾听着“他”的诉说，视线落在他含笑的面庞上。 “光影效果非常好，不输于全息虚拟世界，莹莹，你觉得呢？” 谁能想到现在对一件事物最高的夸赞，就是说它不输于虚拟的世界，就像是曾经称赞美景，称其如同一幅画卷，引人入胜。 王莹勾唇浅笑，“我也觉得很好看。” 机器人李司阳脚步一顿，他眼神落寞，目光注视着王莹，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王莹心下一慌，她撒谎了。她对舞台剧没有兴趣，刚才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她脑中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完全无心观看。 机器人李司阳性格坦率，正如他本人，他直白地说：“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我们下次便不去了，可以去试试看其他的。” “好的。”王莹勾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了。” 她并非对舞台剧不感兴趣，只是心中困扰她的问题太过繁琐了。 数据人如果不进行销毁的话，是会永生的吧。即便“他”没有充能，可储存在“他”脑中的数据是永恒的，只要有能量就能自动进行运转。 而她会经历生老病死，她难以想象等到二十年，三十年后，眼前这个机器人的模样。即便“他”的外形可以改变，可他的实际年龄呢，该以什么来界定他的年龄。如果她没有续订外形更换的服务，“他”还会永葆青春。 她之所以会想到，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她周围的人都在劝说她该从这段情感中走出来了。 她的妈妈给她转发了大量的被机器人诈骗的新闻，她的爸爸隔几天就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包括她的好朋友，也给她分享了某个著名心理学家的关于人与机器人产生情感关系的分析讲坛。 她心事重重回到住宿的房间，躺在床上翻动手机相册，里面一大半都是她们两人的照片。 她望着那些照片，不自觉地回忆起昔日的事。 李司阳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画面，惊喜道：“这张是我拍摄的吧。” 王莹抬起头，“是的。” 李司阳骄傲地仰头，哼着小曲在一旁坐下。 王莹笑了笑，挑选了几张照片，发到了私人账号上。 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她妈妈的视频。 “赶紧给我删了，不伦不类。”王妈妈和王莹有七分相似，语气不善：“你那些照片，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一个机器人在一起吗！” 王莹发布的照片是近期拍摄的，而她的先生，李司阳本人去世三年了，周围的人也都知道她订购了一个机器人，和李司阳一样。 “就几张照片，哪里不伦不类了。”王莹漫不经心地说。 “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王妈妈还没说完，就被王莹打断：“不管你给了谁，我都不会加好友的，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王妈妈双手拍着大腿，捶胸顿足：“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李司阳都去世多久了，你还发和他的照片，你还想不想再结婚！” “不想，我都说了我现在挺好的。”王莹闭了闭眼睛。 “莹莹，算妈求你了。”王妈妈双眸通红，声音哽咽：“你就是不想再婚，也不要和一个机器人一直扯在一起，你知道邻里邻居都怎么说你的吗？” 王莹抿了抿唇：“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又不回去，我可以把你和爸爸接到我这里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呢！”王妈妈跺脚：“你这是病！带着一个机器人旅行，他懂什么！别以为我和你爸爸不懂，机器人是没有情感的，他不是一个真的人啊！” 王莹起身，捂住话筒，对着李司阳笑了笑，指了指手机往门口走去，她把门带上：“妈，他救过我。” 王妈妈愣了小会，唉声叹气：“就是救过你，那也是你买这机器人应得的，总不能花钱买一堆破铜烂铁。” 王莹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一幕—— 那是一个雨夜，他们两人开车陷入了一个泥坑，“他”在修车，她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人可以来帮忙，却被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给盯上了。 她往回跑，扯着嗓子喊着“李司阳”的名字，雨声很大盖住了她的声音，她穿的鞋子打滑，不小心滑到了，大雨淋湿全身，雨水冲刷着她额前的碎发遮挡住视线，浑身颤抖着。 她死死盯着逼近的黑色雨衣人，撑着手臂爬起来大喊。 那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了她，一身蛮力，她的腰仿佛都要被拧断了。 千钧一发之时，李司阳跑了过来，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黑色雨衣人挣脱不开李司阳的禁锢，他居然抽出了一把短刀往他手臂上划去，蓝色的鲜血喷涌，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王莹见到那人愣了一会，紧接着用力去掰扯李司阳的手。 蓝色的溶液被雨水冲刷，露出里面的金属，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的眼睛闪烁出了蓝光，动作有一丝迟缓。 黑色雨衣人抓住了这个空挡，拼命挣脱，李司阳死死禁锢着。 短刀在他的手臂上刺了一刀，又一刀，蓝色的溶液被雨水冲刷顺着衣服留下来，在地上形成了神秘的符文。 最终警方赶到，将黑色雨衣人制服住。 “你还好吧，快给披上一件衣服。” “如今的机器人能保护人，你还没报警吧，机器人就自动识别出紧急情况报警了，还第一时间把位置发布给了我们。” 王莹听不清周边的声音，只看到李司阳站在雨幕下，他的眼睫毛快速眨动，在看向她时，恢复了正常，目光温柔注视着她：“你没事就好。”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 修复机器人的外表很简单，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就能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我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能否认他只是机器人的事实！你必须给我回来！”王妈妈下达了最后通牒：“你要是不回来，今后再也别回来了。” 王莹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外面坐下，没有开灯，窗户透进来的灯光昏暗。 她放不下曾经的过往，也放不下那个雨夜里救过她的“人”。 一旦她退回机器人，所有的数据都将被销毁，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那段惊心动魄地回忆。 “是因为我吗？”李司阳从房间里出来，轻声说道：“因为我，让你们之间闹了不愉快。” 王莹注视着他，不语。 “我希望你开心。” 他的双眸里只有王莹一人，清晰得能见倒影，语气无比的真挚，像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瞬间，王莹感觉到一股电流袭入头顶，蔓延向四肢，她浑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第41章 亦师亦父 “我们接下来要谈论的第二点是关于机器人的权利，机器人在我们人类社会到底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就目前而言除了简单的工厂机器外，也有越来越多的机器人在护理类和教育类行业工作，它们可以看护老人，病人和孩子，那么在这个交互的过程中，与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交互行为，要如何界定ai的人道主义待遇……” 张麟武抬手摸了一下鼻子，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他视线落在前方的蓝色投影上。 公司每个季度都会有一次大型的远程会议，这次会议主要议题是关于预防机器人诈骗以及探讨机器人的权利。 方才已经讲过了如何预防机器人诈骗、ai诈骗，以及他们要如何与有关部门配合做好宣传工作，加强宣传的力度，提高宣传效率。 现在正在讲的是第二点内容，由于目前虐待、折磨甚至是杀死机器人的事件频发，造成了恶劣影响，那么要如何保护机器人的权利，又或者说购买者的权利成为了当下要重点关注的事情。 其中，还涉及难以分清的伦理问题，例如有人虐待折磨一个机器人，在这个过程中暴力销毁了它的所有数据，肇事者是否只需要承担机器人的赔偿。对于机器人的主人而言，该机器人具有独特的意义，不仅仅只是一件商品，还有附加的价值，那么是否需要进行其他的补偿，这很难定性，目前也没有相关的法律支撑，相关的机器人修改法还在推进当中，而他们的工作过程中，就会遇到这种问题。 此外，还有一点需要关注的，对于一些自主性很强的系统，它的行为是开发者难以预测的。他们出售机器人时完全无法预知这些机器人到了用户手中会有怎么的发展，以及其用途，一旦机器人对人造成伤害又或者造成了财产损失，很难界定其中的责任由哪一方负责。另外，还有黑箱的存在，即便是在特定的环境下也很难解释事故发生的原因。 这些话题都是老生常谈了，每次都会被拿出来讨论，却没有个确定的结果。当然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公众对于机器人会泄露隐私的担忧。 张麟武听着字正腔圆地讲述，紧接着是陆陆续续的各种不同声音的发言。 他思绪控制不住地乱飞，心里又想到早上起来在阳台上手忙脚乱种菜把泥沙洒落了一地的情景，嘴角禁不住往上翘，他的种田天赋或许只觉醒了千分之一，忙碌了一清早终于种下了一盆小番茄。 他收到了一条私人消息提醒，屏幕上方闪了一下，他马上回过神来，快速自然地收敛笑容。 姜田，他初入职时给过他许多帮助的姜老师，当初也是姜老师推荐他来潭市工作的。 他问：会议结束后，方便聊一会吗？ 他回复：方便的，姜老师。 他在读大学时就听说过姜田老师的名字，姜田老师和他的科研团队在智能机器人研发领域颇有建树，他没想到过他们后来两人会有交集，姜老师于他而言，亦师亦父。 大型会议结束后，接下来是部门会议，部门会议每月都有，安排在一起也是为了节省大家时间。这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张麟武起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他看到林巧宜站在窗前做着深呼吸，她似乎有些紧张。 林巧宜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盯着屏幕上她做好的归纳总结，反复在心中做着心理建设。 “这是怎么了？”张麟武问。 林巧宜回过头来，担忧地说：“等下开部门会议，我担心要进行个人总结，有些紧张。” 张麟武安慰了林巧宜两句，正打算说周奇也是新入职的，两人正好可以一起学习学习时，就见周奇双手捧着杯子进来，他浑身紧绷，瞧着比林巧宜还紧张些。 赵照就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他望着三人，皱了皱眉头，身子往后仰，双手唔了一把脸：“不用紧张啦，可能都不会点到你们汇报的。” 工作进度早已经有内部系统整理分析成数据，领导都能一目了然看见，大多数时候开小会都是直接说事，很少让个人再次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的。 林巧宜悄悄地松了口气：“我知道不一定会让我来汇报工作，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他们才刚刚入职，严格来讲这不是第一次开会了，可上回就是新人的自我介绍。自我介绍时紧张，这回更加紧张了，生怕就会点到自己要他们汇报工作进度，林巧宜想着这个月的工作进展，一片空白，心里就更慌了。 张麟武微笑了一下，他不懂为什么会怕向老板汇报。在他看来，他们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公司经过层层筛选招聘他们入职，他们已经完成了公司的考验，接下来是双向合作的过程。 林巧宜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的小会甚至还没五分钟，快速过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就结束了。 他们所在的部门在潭市就只有他们四人，每次都是远程会议，听说年后他们这里还会招人。如果有五人以上了，那他们这里应该会选一个组长，有可能从张麟武和赵照里面选，也有可能空降一个，目前还没有听到风声。 部门会议结束后，张麟武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给姜田老师打电话。 姜田穿了一身灰色的衣服，很休闲的样子。 他看到了张麟武，露出了笑容，两人打了招呼。 “最近在潭市怎么样？”姜田老师这次似乎只是单纯的交流。 张麟武笑了笑：“一切都挺好的。” “你除了工作，也得多去社交。” 姜田老师对于张麟武来说亦师亦父，当初他父亲去世后，姜田老师帮了他许多，包括来潭市，也是姜田推荐他过来的。 他喜欢上了这座夜不眠的城市，尽管他晚上几乎不会出门玩个通宵，但每当他看到路边亮起的灯光，凌晨三点多醒来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心情会莫名地平静，张麟武对姜田老师充满着感激。 和亦师亦长辈的人聊天，多半会谈及到一个问题。看着屏幕上姜田笑眯眯地样子，张麟武有些诧异，他轻笑：“老师，我对这些没有想法。” “怎么能没有想法啊？遇到合适的要把握住。”姜老师说的自然是问张麟武是否有找对象，他语重心长。 张麟武扯了扯嘴角，这根本不在他的规划范围内。 随着服务机器人的出现，与人婚配生子是为了“病有所医老有所养”这一句俗语也成了过去式。 病了有护理机器人，年纪大了还有陪护机器人，如果一个人生活遇到困难，订购一个机器人一切都不成问题。而且它们不会不耐心，因为它们甚至都不知道厌烦是什么，它们体内的程序推动它们每天重复要做的事情。 至于人文关怀，可能在其他人的考虑范围内，对张麟武而言，在虚拟世界里他一样能感受到人文情感。只是需要那时他的脑子还有自主意识，能进行思考就能进入虚拟世界，当然如果他脑子没有自我意识了，那么其他的一切就更加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第42章 算法歧视 姜田皱眉，咂舌道：“老尤说要你来研发部门工作，我看不行。” 老尤是张麟武认识的尤老师，他们都在研发部门工作，会认识，私下有交流张麟武丝毫不意外。 张麟武愣了愣，就听姜田老师继续说道：“你这性子本来就一板一眼的，要是来研发出门工作，那不得除了研究室就是家里，两点一线了。” “老师，你这话说的……”还挺准的。 “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被网上的那些负面消息影响到你的工作？”姜田换了个话题。 “有一些影响，问题不大。”张麟武捡了两个例子说给老师听，都是怀疑机器人会泄露隐私导致的。 有一个客户认为机器人会监控他们的生活，所以用黑色的布把机器人的眼睛蒙住了。 机器人有避障功能，无需用眼睛的镜头观察周围的环境就能自动避开墙壁，门槛。他们一开始沾沾自喜，以为能避免家中的环境被泄露出去，而且不会对机器人的使用功能产生影响。 却不知道这样一来，机器人就无法精准观察它们手中的事物，自然而然就出问题了，在泡茶时打翻了茶杯，好在没有伤到人。 还有就是因为担心机器人会泄露隐私而最终放弃订购机器人的客户，张麟武多次解释无果，便不再继续去打扰了。 “这确实是需要沟通的，也需要时间，有理有据才能提升公众对我们正规生产的机器人的信任度啊。”姜田感慨了一声。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小会，便挂断了。 张麟武和姜田通完视频电话，抬起头，窗外灰蒙蒙的。 不知从何时下起了下暴雨，一帘帘雨幕给世界加上了一层层淡灰色滤镜，冲刷掉裸露在外的灰烬，雨水裹挟着灰尘泥泞顺着水流涌入下水道。 “等雨停了再回去吧。”赵照叹了一口气，在小沙发上一趟。 林巧宜站在窗前，她不时往楼底下张望，又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屏幕的光一暗一闪，光亮打在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面部柔美线条。 “在看什么呢？”赵照伸着脖子问。 “我男朋友说要过来接我，雨下这么大，肯定会堵车吧。”林巧宜回过头来。 赵照脸色不自然地笑了笑：“那恐怕会。” 接着，他抬头问：“没听你提起过啊，啥时候谈了男朋友啊？” 林巧宜抿唇浅笑，露出右脸颊的小梨涡，扬了扬手机说道：“就在前几天，过几天请你们一起吃饭呀。” 赵照双手抬起放在脑后，悠然自得道：“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麟武收回视线，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赵照的表情有些别扭？ 周奇还在他的工作间里捣鼓，他现在恐怕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忙的。周奇跟他们说，他势必要把私人账号给运营好，每天都在坚持更新内容，趁着之前的热度，居然还弄得有模有样了。 张麟武正想着周奇呢，就见周奇急匆匆地从工作间出来。 “去干吗呢。”赵照大声问。 “趁着下雨，我想再去拍几张照片，这会雨那么大，说不定拍摄出来的照片会有赛博朋克的感觉。”周奇一脸的兴奋。 赵照竖起了大拇指：“哥！你就是我的哥！” 张麟武看着门被关上，他站在窗前，公司楼下人很少，从门口飞奔出来打着黑色雨伞的人应该是周奇。还真是有活力，张麟武暗自在心里赞叹。 林巧宜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欣喜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她看向张麟武和赵照：“要不，我让他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张麟武笑道：“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会也没关系，你早些回去吧。” 赵照也说道：“你快下去吧，你男朋友在楼下等着呢。” 林巧宜勾唇浅笑，踩着小碎步跑向门口，在门口向他们两人招了招手：“那我先走了，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赵照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无聊的拿出手机刷着各种软件。 张麟武做了两杯手磨咖啡，在赵照旁边坐下。 赵照抬起头道了声谢，眼睛盯着屏幕嘀咕道：“打开一个软件，里面都在给我推荐减肥相关的内容，我这算是被算法歧视了吗？” 算法歧视，是由于算法内部演算和数据分析所导致的对特定群体或个人的不公正对待。曾经虚拟助手应用之初存在着不少偏见，尤其是在种族和性别方面。由某些群体主导的人工智能产业会影响到其生产的产品，里面可能含有对另一些群体歧视性系统。 算法本身是中立的，但数据的采集过程是存在歧视和偏见的，简单来说就是数据不均衡，解决办法也显而易见，就是要数据均衡一些。 然而这些有偏见的算法在某些应用软件里面却能增加效益，就如赵照将自己的身高体重输入到这些软件上，可能由于大部分他这个身高比例的人会有减肥的想法，因此算法默认赵照需要减肥，从而给他推送了相关的消息。 第43章 原图直出 可现在的问题是赵照没有要减肥的想法，数据却默认他需要减肥，因此给他推送减肥的相关内容，这便是他被算法歧视了。 算法默认赵照这个身型的人需要减肥，故而认为赵照也需要减肥，不问他的意愿强行给他推送相关消息。 这让看到减肥消息的赵照，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般。 他反手就点击了对此类推送消息不感兴趣，今后系统就会减少给他推送相关消息的频率。 然而，这并不起眼的动作也是让数据更加了解自己的过程，让数据更加精准地定位了赵照的行为习惯。他这次点击了对减肥不感兴趣，说不定今后就会给他推送更多的美食内容，又或者微胖穿搭等等。 在他的一次次点击屏幕的过程中，数据对他了解得也越来越多。 数据就像是一个时时在背后窥探的影子，它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了解人类的一切，了解每个人的内心，了解他们的所有习性，以及发掘他们心里的欲望。 有人曾说，或许你手机里面储存下来的数据比你还了解你自己，这话不假。人会伪装，会掩饰，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张麟武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前几天在网络上搜集了在阳台上种地的相关内容，昨天晚上就看到说叶子枯黄了要怎么办，怎么，算法默认他种不出菜来？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他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大部分都是如此，算法也只是根据它已有的水平推荐，只是对个别人来说，会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冒犯，被歧视了。 “快看周奇发群里的。”赵照咧了咧嘴角：“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张麟武打开群聊信息，入眼是一张乌云压顶，废墟荒芜的图，带着一股悲寂之感，后面几张照片透着浓浓的暗黑风，金属的机械残肢在雨水的侵蚀下，缓慢解体，溃烂，底下淌着黑色的水，渗入地底。 机器人发展到如今，简单的机器人照片，炫酷的机甲照片都是平常，废弃的机器人更加不会引人注意了。 然而，一具废弃机器人不令人惊讶，可当百件，上千件废弃机器人堆积在一起呢。 它们的四肢分解，内脏的电路板，脑袋里面的晶体都裸露出来，机器人的假胸，眼球掩埋在笨重的身躯下呈现出诡异的姿势，便足以令人震撼。 周奇：原图直出。 赵照嘀咕了一句：“这小子，可别拍垃圾场拍上瘾了。” “别说，这些机械垃圾还挺有氛围感的。”赵照回拉过几张照片。 他在群里发送了一条消息：整挺好，我看你哪里没下大暴雨啊？ 周奇回复：这里雨小，我等下就回来了。 林巧宜这会才发了一个佩服的表情，她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赵照见了抿了一下嘴角，将页面切换到了他方才观看的直播画面，他小声嘟囔：“在陪男朋友就不回消息了，见色忘友啊。” 张麟武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笑了一声。 他起身走到窗户前，看向窗外，雨淅淅沥沥，他们这里的暴雨也渐渐变小了。 他对赵照抬了一下下巴，赵照会意起身：“得，该回家了。” 下了楼，一阵冷风刮来，赵照猛地一个激灵：“真冷！” 张麟武忍不住拉了拉外套衣领，立高抵挡冷风灌入衣服：“赶紧回去了，一下雨降温太厉害了。” 潭市即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温度都不到零下，而且这会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寒风一吹过来，带着冷冽的寒意，直入骨髓，冻得人打摆子。张麟武在北方长大，记忆中他小时候也没这么被冷风吹过，脑袋瓜子都给吹得不灵光了。 他记得他刚来潭市的第一个冬天，极其不适应，出门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脚踝都不露在外头，尽量选择在家办公，赵照后来说他一个冬天都不见人影，像只乌龟似的要冬眠一样。 现在他依旧没有习惯潭市冬日里冷冽的寒风，一回到家立马洗了个热水澡，终于浑身舒坦了。 垂耳兔立在床边，将他的拖鞋推到他的脚边，他抬手揉了一把垂耳兔的脑袋，软乎乎的，安静又可爱。他果然更适合养话少的机械动物，所以他不喜欢赵照的小樱机械鹦鹉，大概是有原因的，对这软萌的小灰，他心都要化了。 他一边顺着小灰的脑袋，脑中浮现出了一道红油油，散发着辛辣的菜，顿时口齿生津。 他想吃麻辣兔头了，他低下头看着小灰，小灰的眼珠子提溜一转，不知自己因为是只机械兔逃过一劫。 第二天下雨，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气，选择了居家办公。 上午没事要处理，他躺在沙发上，垂耳兔趴在他的手边，他一手顺着它软软的，温温热热的毛发，一手拿着手机，悠闲地打发时光。 然而，这份惬意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张麟武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看清楚来电提示后他点开了接听。 一接起电话，蒋遇的声音就从听筒里面崩了出来：“你们特么的是不是在逗我，这机器人根本和我老婆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蒋先生，您慢慢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张麟武脸上表情冷淡，说出的话语气温和。 “她一举一动都不正常，我老婆以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蒋遇说了一大堆他认为反常的事，张麟武听了个大概，还是云里雾里的。 听语气蒋遇对机器人楚晓冉十分满意，而且全程也没有要求说要改变机器人楚晓冉的不同之处，却又要求机器人楚晓冉和之前一模一样。他说的话互相矛盾，能听得出来他自己也纠结万分。 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就是蒋遇的态度十分强硬：“你必须帮我处理好这些问题！否则我就要投诉你们！” 张麟武明白眼下在电话里一时半会是难以沟通清楚了，只好去一趟蒋遇家里。 可当他说出去蒋遇家里后，电话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连蒋遇那边嘈杂的背景音都听不到了。 张麟武下意识地把电话从耳旁挪到眼前看了一下，看到上面显示还在通话中，他才继续道：“蒋先生，你在听吗？” “在的。”蒋遇说道：“好，我等你过来，你快些！” 出门前张麟武换了一件防风衣，揉了一把垂耳兔脑袋：“在家里等我。”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自己有一瞬间发懵，他暗自摇摇头，下了楼。 第44章 数字永生 张麟武从蒋遇的家里出来，一口冷冽的空气灌入鼻孔，口腔，他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许，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往前走去。 正如他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脸上会立即堆满厚厚的笑容一样。物极必反，这会只想让自己的面部肌肉群得到放松。 他脚步一顿，物极必反似乎不是用来说明他这会的状态，当脚步落下之时，他不禁摇了摇头，管他呢，这会只想快些回家。 蒋遇与他所反应投诉的事情，全都是他自己无意之间弄出来的。 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向机器人楚晓冉下达了许多细微的指令，许是因为这些指令是他心中所期望的改变，以至于他对那些变化的反应变得迟缓。 他习惯机器人楚晓冉的变化，甚至可以说这些变化正是按照他心中所想来改变的，可当他猛地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与他的预期不合，与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可张麟武一早提醒过他，要慎用命令式的语气反复与机器人楚晓冉说同一件事，只有在他需要调整某些方面的动作时才能使用，如今看来他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因为机器人楚晓冉的数据不全，所以她的自主性能较高，会因为环境而改变，也能通过她后台的一级用户所下达的指令进行改变。 张麟武和蒋遇面对面聊了许久，这期间机器人楚晓冉一会在厨房里忙碌，一会在卧室里忙碌，直到张麟武出门，她才过来一同和蒋遇送他离开。 蒋遇说以前的楚晓冉从来不会如此，面上的表情又懊悔又气恼。 他与张麟武说，他在和机器人楚晓冉相处时，原本是想尽量去弥补那些缺失的数据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导致差距越来越大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楚晓冉的数据不完整，如果有完整的数据，便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张麟武清除掉蒋遇新下达的一些指令，并且再次和他强调了这种自主性较高的机器人要如何与她相处，尽量不要重复下达同一个指令。命令式的语气都会被机器人楚晓冉默认为是在下达指令。 对于缺失数据的机器人，它们的用户会经常遇到一些麻烦与困扰，张麟武倒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无论换成谁顶着寒风出来一趟，估摸着心情都不会舒畅。 他回到家，抱着垂耳兔揉了两把，才恢复了愉悦的心情。 初冬阴雨连绵，他在家里居家办公了四天才决定去一趟公司。 他这几天的事务都比较悠闲，老客户都没有遇到事情来找他解决，新的客户正在洽谈中。新客户不是找他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的，而是要订购一批安保机器人和保洁机器人，这是他的老客户介绍给他的。 他在家里办公，既节省了通勤时间，还能一边摸着垂耳兔的脑袋来缓解工作疲劳，可是他仍旧不习惯将工作时间与休闲时间混为一体。这让他觉得有种打破了已有规则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不适。 于是，天晴了他就回公司上班了。 恰好周齐和林巧宜也在，赵照要中午才赶过来，他们四人约着中午一起吃午饭。 林巧宜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与她打招呼，她回应的语气都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张麟武多看了她一眼，周奇对他摊了摊手，像是在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张麟武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他们就在公司楼下吃午饭，赵照咬了一口肉丸子皱了皱眉，用筷子一点点把沾上酱汁的米饭扒拉到一边。 周奇道：“想念赵阿姨做的好吃的菜了。” 张麟武吃了一口青菜，他觉得这会吃的菜和赵阿姨做的似乎也差不了太多，可能是心理原因，会认为现炒的菜比预制加热菜更好吃？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味觉不灵敏。 林巧宜一直盯着碗里的米饭，捏着筷子迟迟没有落下。 赵照低声问林巧宜：“还在为之前那个客户的事情发愁？” 张麟武抬起头来，目露疑惑。 周奇放下了筷子，他最近一有空就忙着运营他的私人账号，也不知道林巧宜发生了什么事。 林巧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委屈道：“是，我为了她，去她家里都不下十趟，还用自己的私人时间去开导她，结果现在她说一句不需要了，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张麟武了然了，赵照安慰道：“这是很正常的，慢慢地习惯了就好了。” 林巧宜吸了吸鼻子，这是她入行第一个面对面交流的客户，她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却没有得到一丁点儿成果。 张麟武温声宽慰：“赵照说得没错，不一定我们接触到的每一个客户都能完成订单交易。”他之前也遇到过，花了大量的时间做准备，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理都不理他了。 他经历过这种事情多了，现在已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其他一切交给运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林巧宜偏开头，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我会调整好心态的。” 如果是机器人从事这些工作，机器人就可以不厌其烦地处理这些琐事，他们不会因为客户的冷待以及怒火而影响到心情和工作效率。张麟武心里想着，他暗自摇头。 “话说你们看了最新的热门话题吗？”周奇连忙岔开话题。 赵照狐疑说道：“你是说数据人可以永生那个？” 第45章 或变成数据人 永生，亘古不变的话题中心，于大多数人而言，就像是白雪公主世界里的毒苹果，让人为之神魂颠倒，为之着迷。 古往今来，有第一个自称皇帝的秦始皇嬴政派人东渡蓬莱寻求长生药；又有后续的历代当权者不断地遣人炼丹，希望通过服药来达到永生的目的；后来更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出现了更多的追求永生的方法，如把人脑移植到机器上，体内注射干细胞等等，还有进行将人冷冻冬眠，等未来各项技术都成熟了，他们的后代会帮他们进行解冻，再为他们施以永生的手术。 尽管各界精英者们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和足以遮天的影响力，可死亡仍是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能对所有人都公平的东西。 也许对他们而言，死亡意味着失去他们毕生奋斗的一切成果。 人类一直在追求永生和探索复活的秘密，却始终无法突破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终是肉体凡胎，身体的细胞终会衰老，随着时间的延长，身体会出现趋向死亡的不可逆转现象。人终会死去，少有人不害怕死亡，能直面死神的降临，故而追求长生的路上愈发拥挤。 曾经寻求长生似是虚无缥缈之言，然而现在，随着科技的进步，“数字化永生”成为了一种可能。 就在几年前，当时还只能用逝者生前的影像资料、社会关系、信息文本等等数据来训练人工智能，从而模拟出和本人高度相似的语言表达，声音及思维方式。这样一来人死去后，他的思维方式留在了虚拟世界中，在网络上获得了虚拟永生。 而现在，这些数据可以以机器人为载体，更加立体地展现在世人眼中，即死去的人以数据为媒介，机器人的躯体为载体，实现真正永生的可能。数据有了躯体，能做它想做的一切事情。 古语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现在可以往后加上一句——或变成数据人。 “自从模拟人生机器人出现后，关于数字永生的争论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周奇说道：“你们说模拟人生机器人算不算是实现了数字永生？” 模拟人生机器人在先前的数据模型之上，又更加先进了一步。 它首先会根据死者生前的记忆，话语等等进行分析形成一个基础，也就是达到与逝者生前近乎一样的目的。 然后，它会根据它后来的生长环境，它身边每个人带给它的影响，根据周围的一切变化，在生活的过程中发生改变。它拥有自我意识，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当然要做到这种情况必须拥有死者本人生前的大量回忆记录。 周奇的话落进了每个人心里，引起它们沉思。 林巧宜抬起头，她抿了一下唇角：“我认为应该是算实现永生了吧。” “如果这个模拟人生机器人它的内置参考数据是本人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它拥有死者本人生前的情感，意识，并且这些情感意识继续传承延续了下来，怎么能不算是永生呢？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存在而已，意识是永生的。” 赵照一直不认同这些观念，他立即语气宽和说道：“这种永生只是一组数据，我始终认为，人的行为不可能完全被数据所预测准确。” “我打个比方，就比如我昨天晚上想好了今天要去吃火锅，但我今天突然间胃不舒服，所以我就没有去吃火锅，去吃了其他的东西，然后我在去吃其他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新的朋友，我和这个朋友一见如故，我们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甚至他的一些新的观点影响到我接下来的行为，这些，数据能预测准确吗？” “这是社会变化的偶然性啊，你给机器人加一个外力变化因素，它接下来也会发生不一样的改变，只是每个改变都具有偶然性，无论是人，还是承载着人类意志的机器人。”周奇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和林巧宜是同一战线，他一直认为机器人可以延续生命，之前他就曾说过他给他的家人都在虚拟世界中备份了数据，以备今后不时之需。 他把他们家人的重要记忆都记录下来，采集到虚拟世界中，按照他的原话来说，说不定今后他们死去了还能在虚拟世界中见面。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选择以机器人为载体在现实生活中交互，至少目前来说要运行和维护机器人的成本并不低，如果百年之后一家人都要以机器人的形式存在来进行交互的话，那么他们家搬空家底都不太可能实现。 他对未来他们的意识和思维只能延续在虚拟世界中毫无不满，毕竟曾经只有名人和富人的数据才会被记录下来。 而如今每一个普通人都能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在虚拟世界中留下痕迹，数据会记录下每一个普通人的脚印。他与那些名人和富人在虚拟世界中享受着同等待遇，数据不会差别对待他们每一个人。 赵照对周奇的做法不敢苟同，他坚定认为：“我不能保证到时候那个意识是我本人的意识，这本来就是很玄乎的东西，而且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意识存不存在虚拟世界，并不重要。” 周奇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反驳。 起初就有人建议，除非人们能从逝者本人身上学到某些品质，或者汲取某种精神支撑，获取某种价值或者意义，一般来说不应当在数字世界里“复活”每一位逝者。 但这个言论本身就充满了自相矛盾，若说只建议有影响力、有价值的人在数据世界“复活”，可对于个人而言，在他们心中他们的亲人或者挚友对他们的影响会比某些杰出人物对他们的影响更深刻。 而赵照担忧的是，到时候根据他的记忆，行为习惯所生成的数据人可能不是他本人的意志。 虽然现在的主流观点认为根据生前意识，记忆所生成的数据基本能与逝者生前保持一致，但还是有人与赵照一般，坚定认为他们是唯一的存在，数字人永远都替代不了他们。 林巧宜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指紧了紧，接着将手机放下来，反扣在桌面上。 第46章 不是真正的我 她叹了口气说道：“但如果这世间仍旧有牵挂着自己的人，留一个数据形象在虚拟世界中，能与活着的亲人，朋友进行交流，多少能给到他们些许情感慰藉。” “我也认为我的意识存不存在虚拟世界中，都不重要。”林巧宜声音低了两分，她接着说道：“可万一发生了意外，如果我的意识能在虚拟世界中与我家人进行交流，能安慰她们，陪伴她们度过这段悲伤，我会选择这么做。” 她叹了一口气，两肩沉了沉：“我那个客户，就是最近我花了很多时间去陪伴她的那个，她的奶奶因病去世了，当然最终她没有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 “我告诉她，教她一步步将她奶奶曾经的录像，文字记录，聊天记录和语音等等都上传到数据中心，然后她现在能和她奶奶用手机语音聊天了，还能视频通话，她刚才发信息给我，谢我教她的方法，让她能在虚拟世界里和她奶奶聊聊天。” “她和她奶奶的感情很好，这些日子我陪着她，看着她因为奶奶的去世而萎靡不振，现在她的情绪多少能缓和一些，算是减少了些许伤痛吧。”林巧宜语气淡淡的。 赵照嗯了一声，面上颇有些动容，点了点头：“我知道，这的确能减少失去亲人的伤痛，我并不否认，但我犹豫和纠结的是，上传的这些数据所形成的数据人，究竟是不是我本人的意识。” 赵照说着顿了顿，等林巧宜，张麟武还有周奇都看过来，他才接着说道：“我们方才在说的是数字永生嘛，我就是对数字永生这件事有点不一样的看法。” “我的行为习惯，很多时候并不是我发自内心的，所以，那个生产出来的数据人，它是不是也带上了我假面呢，它能完全探听我的内心世界吗？” “还有我的行为，我的思想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我小时候绝对想不到我现在的样子，甚至那时候的我可能会厌恶现在的我，可我的的确确就是在时间和社会的改变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而数据人的我，是固化的，它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吗？据我的了解，并不会，而那个固化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张麟武眼睛一亮，难得见赵照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他笑了笑：“但那个数据人如果有每一个阶段的你的数据，那么它是所有的你集合而形成的，如果给它一些外界的影响，它也是会变化的。” 周奇有些兴奋地说：“每一个阶段的你共同形成了现在的你，数据人也会跟着外界而变化，怎么样，我说得对不对？” 赵照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闪烁，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所以，数据人今后也会变化？这么说来，我还有点想知道如果有一个和我一样的数据人，它今后会变成什么样。” 张麟武笑：“数据人今后会不会发生变化，这谁能说得准呢。” 林巧宜面色有些古怪：“我在想，如果数据人存在在虚拟世界中，但没有人与它沟通，它会改变吗，还是说它就是单纯地存在在虚空中，就像是一粒沙子，没有风吹动它，它就永远地沉寂了下去。” 张麟武答：“如果没有外界影响，只是一组最普通的数据，的确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所以它需要驱动的因素。” 如果数据人只存在虚拟世界里，没有人与它进行交互，那么它永远都只是一组一成不变的数据，犹如一潭死水。只有人与这组数据进行交互，它才能产生新的数据，以此延绵不息，在虚拟世界中“永生”。 但如果数据人以机器人为载体，在社会上进行活动，与人进行沟通交流，它接触到了不同的事物，那么就会快速发生变化，产生新的数据了。 就如同他们公司出产的陪伴替代机器人和模拟人生机器人，这两者都有相似之处，只是后者的数据分析能力提高了一个等级。 前者只有简单的陪伴功能，该机器人和逝者生前相似，它能起到一个简单的陪伴亲人作用，不能自发性地进行改变，更多的是下达指令，而它完成执行的过程。 而后者，它拥用超强的计算运行能力，能根据已有的信息储备，对接收到的新信息进行分析处理，从而给出一个新的反馈，它会不断地根据外界接收到的信息影响自身，最终能生成什么样，无从知晓。当然，这一切都得基于逝者生前的数据积累，必须得有充足的数据，才能达到以上的结果。 这让张麟武想起了“李怀宇”，不知“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赵照叹息一声：“数据人会不会永生，咱们就不纠结了，先过好当下吧。”他举起盛着饮料的杯子，喝了大口。 “等一下，你们先聊，我先接个电话。”张麟武看着工作手环上的提醒，拿起手机走到了外面：“蒋先生，您好。” 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尖锐声音，下意识皱眉。 等他打完电话回来，赵照三人也吃完饭了，不如之前聊得那么火热，这会说得有一搭没一搭地。 他们回到了楼上的工作间，准备各自休息一会。 张麟武仰在椅子靠背上，揉了揉额角，蒋遇又打电话过来说机器人楚晓冉的行为与他预料的不符。 可等他仔细询问，蒋遇又支支吾吾的，回复含糊不清，他猜测多半是蒋遇又对机器人楚晓冉说了命令式的语气，他内心可能希望机器人楚晓冉变成这样，但可能碍于某些道德或者伦理方面的原因，这些变化令他感到不适。对此，张麟武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再三提醒他注意。 他在工作间休息了一阵，等他打开手机，他和赵照，周奇和林巧宜的群里聊天记录从零变成了九十九“＋”。 第47章 机械狗伤人 赵照，周奇，林巧宜三人正在群里谈论机械狗伤人事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张麟武眉毛一挑，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视线从屏幕上划过，他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今天上午发生的，在一个商城内出现了一只异常的机械狗，它无差别攻击来往的顾客，咬伤了多人。 目前机械狗已经被赶来的安保人员给控制住了，送去了相关处理部门进行检查，以查明它伤人的原因，而被咬伤的顾客也已送去医院，处理伤口。 事发时的视频图像已经在网络上疯狂流传，张麟武也从群里的聊天记录中看到了事发的情况——在人来人往的商城过道，一道黑影从右侧的一个小巷窜了出来，猛地扑到了一个穿着白色上衣少年的背上，慌乱的大吼和尖叫贯彻了大半个商场。这是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犬造型的机械犬，它的爪子勾住了少年的衣服，往下一扯露出了小麦肤色，衣服被撕碎了。 黑色的毛发衬得白色牙齿更加骇人，近乎与少年脑袋一样大小的机械狗脑袋，凶狠地抵在了少年的后肩，张合的牙齿狠狠往肩膀上咬去——仿佛没有见血誓不罢休。 好在民用的机械狗出厂时的它们的牙齿经历过特殊处理，它们的牙齿是钝的，且接触到人体皮肤时会往回缩，并不能真正咬伤人。 可视频画面中，机械狗的四肢紧紧箍着少年身体，把少年翻倒在地上，没有咬合能力的嘴巴依旧钳住了少年的肩膀。 那不是牙齿在伤人，是机械狗嘴巴的上颚与下颚组织紧紧闭合在相互挤压少年的肩膀。 周围人见状立即上前帮忙，试图拉开机械狗，然而机械狗被拉开后当即转向攻击了另一个人，紧接着犬吠声与尖叫声一同充斥着屏幕，现场一片混乱。 张麟武见此情景，脸色一变，他视线落在了这只机械犬的生产公司的名字上。 经过调查已经证实，这条突然攻击人的机械狗正是出自他们公司。 张麟武连忙打开公司的官方账号，果然看到第一条消息赫然显示的正是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情况。 因为这件事没有发生在潭市，所以他们部门受的影响较小，至少目前来看张麟武这里没有收到相关的问题通知，也没有人和他反馈这件事，他可能是他们部门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恰好这会，赵照在群里发了截图，内容显示负责出售机械宠物的部门工作人员收到了大批量的退款退货的消息。 紧接着赵照在工作群里发了语音消息，张麟武自动转成了文字。 赵照：我猜是有人破解了机械狗的后台数据，导致它数据错乱，所以会无差别攻击人。 不止是赵照这么想的，看到视频的张麟武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机械狗会攻击人。 哪怕是机械狗受到了外来伤害，一般来说都不会触发它的攻击机制，能让机械狗突然无差别伤人的，只有它的后台数据被篡改了这一个原因。 周奇在群里接着说：研发部门要连夜加班，负责加固公司的数据防护系统了。 周奇的私人运营账号运营了两月，基本上可以说潭市分公司里，每个部门都有他认识的人了，在他们部门现在可以说他的消息最为灵通的了。 周奇：据说负责给这只机械狗负责做质检的人，目前已经被带去问话了。 赵照：这是肯定的，在公共场所伤人，还在网上引起了关注，公司肯定要查得明白才能给大众一个交代，而且智能机械产品伤人本来就格外的引人注意。 林巧宜：好在那些人都是轻伤，老实说，我看完视频至少这段时间看到机械狗都要绕着走。 张麟武看着群里的消息，抿了抿唇角，心中生出了一股烦闷之意。 原因无他，公司的口碑再次受到冲击，会给他的事业带来极大影响。 这事情发生在商城，产生了恶劣影响，会极大影响到他们公司的公信度，降低客户对他们的信任度。现在要尽快对这件事情做出处理，张麟武在公司的官方账号上看到已经发出了公告，目前公司承担伤者的所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等等；并且他们已经在追查篡改机械狗数据的人，要依照法律追究他的责任。 受伤顾客均无生命危险，其中最严重的是一名十九岁少年，断了两根肋骨，应该是被机械狗压断的，其余的是不同程度的擦伤和咬伤。 当然也有人怀疑这并不是有人篡改后台数据所导致的，而是机械狗的运行数据出问题了，质疑机械狗的出厂品控质量，怀疑现在的数据技术问题。 也有人谈论除了出产机械狗的公司需要承担责任外，购买这只狗的主人是否也要承担部分责任。因为早有规定不允许将机械狗，机械猫等等一切私人机械宠物带到公共场所，而这件事事发在商城，这只机械狗的主人将机械狗带进了商城，是否也要承担部分责任，关于责任认定的问题还在商榷中。 有人在平台上建议今后不应生产这类大型犬类机械狗，他们认为机械是不可控的，可以有小型的毫无攻击能力的机械宠物，但大型的有重量的机械宠物不应被生产。 张麟武一目十行扫过屏幕，突然，他工作手环亮了一下光，他心中顿觉不妙。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消息一看——原来是公司给各个部门发了紧急通知，将机器狗伤人的事件做出了总结，并且告知他们如果有客户谈及此事，他们要如何应对，目前已经查明了的确是有人篡改了后台程序，也抓住了肇事者的痕迹，可以以此作为证据来向客户解释。 张麟武才看完这条消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屏幕上方又亮了一下。 他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第48章 数据被篡改 “小张啊，之前我找你谈了要订智能机器人的事情，我还想再考虑考虑。” 张麟武听完语音，他眉头皱了皱，对方明显是在婉拒他。 他立即向客户全面地解释了网上机械狗伤人的相关信息以及公司的处理情况，试图让对方能打消安全顾虑，信任他们公司出产的产品，可尽管他再三做出保证，说明售后保险等等相关事宜，对方最终还是没有给出回复。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 正当他以为这个订单怕是要泡汤了，所以准备暂时不再打扰这位客户，等过一段时间再找客户详聊时，他收到了新的消息：可以，我先订购六台保洁机器人，一个中餐厨师机器人，还需要一个机器人管家，你先送到这个地方来。 紧接其后的，对方发过来了一个地址。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张麟武的背立马挺直了，他连忙回复：好的，一定今天下午就送到。 张麟武看着发来的地址，他记得，这里是潭市的一个高档别墅区。 他立即起身，将配货的数据发去仓库，准备今天下去亲自走一趟，可不能让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他在仓库将机器人都检查了两遍，与仓检签完字后，和运输配送人员一同前往收货地址。 当配送的车辆驶进小区大门，门口的智能安保系统先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才允许他们进入，车子停在别墅的大门前。 张麟武输入了客户刚才发给他的密码，门锁的上方浮现了一块蓝色的光影，这是智能安保系统，这会在采集他的人脸信息，比小区门口的智能安保系统登记更高，采集的信息更加详细。 叮的一声——门开了。 走进大门，入眼是一片繁茂的园林，绿荫遮日。 这些植物由最新的植物照明和自动化浇水系统精心照料，即使无人打理也能茁壮成长。 别墅区的公共区域设有自动清洁系统，能自动清理道路上的垃圾和落叶，使得这片区域始终保持整洁。 张麟武一边往里走，他听到了后面配送人员的连连惊叹声。 他亦大开眼界，之前他也去过其他的别墅以及内部装修奢华的房屋，那些建筑的内部也配备了和这里一样的一流智能家居系统，住户可以通过语音或手机控制家中的灯光、温度、湿度等，生活便捷舒适。 而这一栋别墅，不仅仅只有此智能家居系统，它里面容纳了一整个娱乐中心，集图书馆，智能健身房等等为一体，所有的智能装备都是顶尖的。 他与几位配送人员没有耽误时间，当即按照客户的需求调试机器人的智能后台系统，将管家机器人内的总控系统也设置完毕。 紧接着，他给客户发去了消息，将管家机器人的总控面板后台发送给客户，提醒他修改密码，张麟武不知道对方修改了初始密码没有，只见对方不冷不热回复了一个字：行。 张麟武顿了顿，暗自摇了摇头。 和配送人员一同出来，对方看着他说道：“我去过那么多客户家里送过机器人了，这么豪华的还是少见啊。” 张麟武笑了笑，和他一同上了车。 这栋别墅里空无一人，它的主人购买这么多机器人，只是为了打扫里面的卫生，而里面的地面卫生已经有扫地机器人打扫，不过现在有了保洁机器人，或许会将扫地机器人给淘汰掉。 对方又安排了管家机器人和厨师机器人，可能他不久后会来这里小住。管家机器人本身就能做菜，再购置一个专门做料理的机器人，这样就能既让厨师机器人在厨房里做菜，然后又让管家机器人在客厅为自己服务了，这财大气粗的购买方式令张麟武咂舌。 他看向车窗外，路面上的悬浮能源车飞驰而过，对面的高楼上的光带流光溢彩，车内的前排，两个配送工作人员在说着笑话，不时粗狂地笑出声来。 张麟武难得浑身放松下来，他心中估算着自己的存款，估摸着等到他决定退休那日，可以置换一个什么样的房子，在心里幻想着到时候他要置备什么样的智能产品。 到了公司，他和其余几人打完招呼，他往电梯方向走。 周奇坐在休闲区，他面前浮现了两块蓝色投影屏幕，视线不停地来回从两块屏幕上切换，手指也飞速地在面板上滑动。 张麟武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忙呢。” 周奇挠了挠头，转身，苦兮兮地说道：“没办法啊，公关部门要我发一则图文，正在准备资料呢。” 张麟武了然，估计就是为了应对上午机械狗伤人事件准备的。 林巧宜走过来：“要不说你直接去公关部工作算了，反正你这干的活啊，也没差别了。” 周奇苦笑地看了她一眼：“那可不行，我这会做这些事情已经够痛苦的了，每天干这些活，我可受不了。” 赵照走到了张麟武身后：“麟哥，你今天出去得那么急，干嘛去了？” 张麟武转过身，将下午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周奇手边的两块蓝色投影在不断地闪烁。 赵照扯了扯嘴角：“是谁连个管家机器人都没有呢，哦，原来是我自己。” 林巧宜笑道：“是谁羡慕了我不说。” 张麟武摊了摊手：“反正我是羡慕了。” 张麟武回到了他的工作间办公，忙完手上的事情，拿起手机一看，周奇一连发了好几条语音。 “我一开始就用ai生成了一组图文，发给文姐，她说不行，后面我自己做了两版，又用ai生成了两版，你们猜，怎么着？” 赵照回复：“怎么着？难道是用了第一版？” “对啊！”周奇的语气拔高了些。 “早知道用ai生成的第一版，我后面就不自己折腾了，都给她发ai生成的就行，我白费功夫了，哎。” 张麟武看着手机屏幕，不由得失笑。 第49章 被诈骗了 几天后，机械狗伤人的事情告一段落，争论的热度也在时间和公关的双重加持下降了下来。 有关部门的技术人员已经从机械狗的后台数据记录中发现了有人篡改数据的痕迹，目前已经立案对事件后的肇事者进行侦查。 有官方的出面和真切的证据摆在眼前，公众对智能机器的信任度又回升了些许，再加上铺天盖地的智能机器宣传，以及其他娱乐新闻的曝出，大众的目光也没有在机械狗伤人案件上过多停留，很快就落在了这些新鲜的事件上。 这天，张麟武收到了尤老师发过来的一个软件包。 尤老师：这是甄别正版机器人的软件，正在进行内测，你试试。 张麟武看完消息，又抬头看了眼他对面的智能机器人，他正在一个客户家里，解决他们的投诉问题呢。 他打开了软件，按照尤老师说的方法进行检测，先用手机拍了一张机器人的照片，然后保持软件打开等待几秒，只见上面立即显示出现了该机器人的型号，以及相关的出产时间等等信息。 尤老师接着还发来了一段消息：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版本，后面的还在改进呢。我认为这种检测方法不够好，这个版本虽然能够甄别所有正规出产的机器人，但获取数据的方法和暴力，我个人认为，机器人的隐私也应当得到适当的保护。 张麟武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尤老师这会似乎不忙，他接着和张麟武谈了一会。 目前关于预防机器人诈骗的软件还在研发的过程中，基本的版本已经确定了，还有些细节方面需要进行调试。 张麟武从客户家里出来，一路上都在和尤老师发消息。 “好了，我要去忙了，你先看看这软件，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和建议都可以跟我说。”张麟武快到公司时，尤老师说了一句。 张麟武不由得轻笑，尤老师高看他了，他对软件设计方面可没有丝毫了解。 话虽如此，他还是打开了软件的操作面板，仔细使用了里面的每一个功能，将自己的使用感受都记录下来，还附加了几点自己对于智能机器人隐私权的看法。 他的看法总结起来就是，与其说保护智能机器人的隐私，不如说是保护购买智能机器人的使用者的隐私。 电梯门一开，他往前走到休息区域，就听到赵照正在和人打电话：“妈，你这话说的，我能不心急吗，再说了这事警方都没有消息，我从哪里追查起啊！” 张麟武抬眼看了过去，赵照站在窗前的天堂鸟盆栽旁边，他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宽厚的胸背几乎遮盖了身侧宽大的树叶。 “你急也没有用啊，妈，你多劝一劝我二姑，这事要等警方的消息，你可千万别被骗了，你看我发给你的二次受骗的消息了吗，就是说能追查到这笔钱，然后要你交什么费用的，千万别信。” “妈，我不是在说你，这不是提醒你嘛，你也多提醒一下二姑。” “好，放心，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们。” 赵照挂断电话，他转过身就正好看到了张麟武，打了个招呼。 张麟武轻笑着上前问：“赵阿姨又问你了？” 赵照耸了一下肩，无奈地点点头：“对啊，我妈这几天，天天给我打电话，每天都要问我十几次那笔钱的下落，这我哪能知道。” 张麟武叹了一口气：“阿姨这也是没办法了。” 赵照的二姑被诈骗了一百二十五万，目前已经立案进行追查，但仍旧没有半点关系，这里面还牵涉到了智能机器人诈骗，赵妈妈就想着赵照在机器人公司上班，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找出那诈骗的机器人。 尽管赵照再三解释，那些诈骗犯所使用的机器人都是非正规渠道出产的，甚至很有可能是被废弃的机器人拼接组装而成，不可能出自正规公司，正规智能机器公司生产的产品，初始系统里就有反诈骗装置。 他妈妈还是多次跟他说，要他去查看他们公司出售的机器人里面是否有和那诈骗他二姑相同的机器人，以此来找出其背后真正的诈骗犯。 但先不论要保护客户的隐私，赵照无法追查公司内部机器人，那背后的人也不会那么傻的用完那套机器人皮肤实施诈骗后还不进行销毁。 赵照的二姑先是在虚拟游戏世界里认识了一个好友，两人玩游戏玩了有两个月的时间，因此慢慢的交谈也多了起来。 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完成各种任务，还会相互给对方充值游戏里面的装备。当然，赵照的二姑肯定是有戒备心的，当对方提出来可以相互交换游戏账号时，她都没有考虑一下就拒绝了。 谨防诈骗的宣传处处都有提醒，绝对不能把自己私人的账号和密码告诉其他人，很有可能对方就能通过一个账号密码而推测出来其他的密码，毕竟很多人的密码设置的是相同的。 后来对方提出了线下见一面，赵照的二姑见地址离得也近，正好她平日里没事，去见见也没关系，便提出在商场里头见面。 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又见了几回便熟悉起来了。后来那人说最近有急事要处理，需要赵照的二姑帮忙她登入游戏账号，完成一些基础任务。 赵照的二姑一听，这也不是要自己的账号密码，不就是登录一下别人的虚拟游戏账号吗，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然而，它一登进去，就怎么也退不出来了。后来，是警方来她家里，她才发现自己的余额被清空了。 赵照的二姑存有那人的照片，但警方在居民信息系统里面根本没有查询到与之相面容，而且根据监控查询，之后还找到了那人的住所，在房间里找到了用来对机器人塑形的原料以及假发，确认和赵照二姑见面的是一个机器人。 而且先前和赵照二姑玩游戏的，都是ai在陪玩，那人同时操作了上百个虚拟游戏账号，都是先用的ai软件与对方玩，相互熟悉了后又一点点了解对方的家庭环境。这些ai经过训练，不会直接问隐私问题，而是在日常的聊天对话中，问一些诸如爱好相关的问题，ai就能凭着这些识别出对方的家境情况了。 赵照的二姑后面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她与那“人”见面后有过好几次怀疑。那人的脸上有一块胎记，从额角蔓延到左眼，所以每次见到她都是长发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她也没有仔细盯着对方的脸瞧，生怕这样会伤害到人家，却不知这正是对方利用了她的同情心。 如果她正眼盯着对方瞧了几分钟，至少能从对方的脸上发现一丝不同。 赵照叹息一声：“这钱要追查回来，难啊。” 张麟武摇了摇头：“只能等警方消息了。” 他把研发部门的进展告诉了赵照，预防智能机器人诈骗的应用马上就能上线了，到时候应该能减少此类事情的发生。 第50章 智能仿生肢体 周奇从他的工作间走了出来，赵照问：“你的宣传图文都做完了？” 周奇摇摇头：“不是我自己做的，ai一键生成，我做的哪有他们做的思维缜密啊。”他自嘲地笑了笑。 周奇有了之前的经历，现在做这里图文素材都是先将自己确定的主题交给ai，然后重复用ai调试，如果还不行，那就用ai调试后再继续润笔。 行业口碑降低不是那么容易拉回来的，周奇现在的账号每天都在发布一篇智能机械应用的图文，当然相应他的奖金也少不了。 “还是不一样的，你做得有自己的个人特点。”赵照还有心思安慰周奇。 张麟武看了一眼赵照，ai也可以学会周奇的行文特点和风格，只要先学习周奇本人曾经做过的一些素材就能制作出一模一样的。当然，这一点周奇自己肯定也明白，张麟武也没有戳破，而是跟着安慰了周奇两句。 “呐，这是我今天的主题。”周奇拿出手机递给两人看。 张麟武瞧了一眼，是关于智能机械消防的。 智能机械发明出来后，在很多公共救助场所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就比如智能消防机器人就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消防员的伤亡，也挽救了许多火灾不幸发生时居民的生命。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过了这阵子，我要好好歇会。”周奇打开双手，松了松筋骨。 赵照张了张口，他最近即便有时间，也没有心情休息了。 张麟武看了一下他后面几天的安排，如果没有人找他投诉，他倒是可以歇一阵子。 他的工作手环闪了闪，尤老师回了消息：“麟武啊，你和我所见略同啊，保护智能机器的隐私就是保护其用户的隐私。” 张麟武跟尤老师聊着聊着，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最后决定明天见面再仔细详聊。 尤老师基本上两月会有一次宣讲活动，明天又安排到了他，他自然选择了他的老搭档张麟武一同前去。 张麟武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就是“李怀宇”所在的学校。 两人轻车熟路地和校方的人打招呼，紧接着尤老师直接去台上进行宣讲，张麟武坐在最后，他目光环视前方，在右侧角落的位置看到了“李怀宇。” “李怀宇”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对他眨了眨眼睛。 李怀宇从后门跟着张麟武一同从演讲大厅溜了出来。 张麟武看着他，对他说道：“看来你和你的新同学们相处得很好。” “还行。”少年笑容灿烂。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望着张麟武，笑道：“如果他们不特殊对待我，就更好了。” “他们对你……”张麟武眉头微皱，上下打量起“李怀宇”。 “不用看了，我全身上下好着呢。”李怀宇扬了扬手。 “我真的是一个机器人吗？”李怀宇问。 张麟武望着他愣了愣，点了点头。 李怀宇顿了顿，下一刻眉眼皆弯，自豪地笑：“那我还挺厉害的。” 他们两人沿着学校的长廊一直往前走，李怀宇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机器人，但周围的人都说我是，我想找到证明我是机器人的方法，可这样一来，我会伤害到自己，也会让我妈妈担心。” “你只是李怀宇，是你本人。”张麟武不希望李怀宇的思维钻入这个死胡同。 眼前的人身体的内芯虽然是机械，外表也只是仿真皮层，可机械的类脑里存在着的是李怀宇本人的意识。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体育馆，从一层进去是一片泳池。 体育老师在上游泳课，吹哨的声音回荡，泳池泛起圈圈波痕。 老师正在给同学们示范游泳的姿势，他像一条鱼儿在水中划出优美的姿势，右手银色的手臂和一双银色的腿十分显眼，在水中摇摆着，像是一条闪着银光的美人鱼尾巴。 岸边的学生纷纷发出惊叹声，鼓掌声和欢呼声。 张麟武之前与这位体育老师有过一面之交，他因为意外事故失去了双腿和右手，之后接入了智能仿生机械肢体。 这些智能仿生肢体能读取他皮肤表面的神经电和肌肉电信号，通过ai算法，倒推他的运动意图，从而控制这些仿生机械肢体。 他游回了岸上，哨声响起——小朋友们瞬间站成了两排。 张麟武看着对面岸边的情况，没注意到此时他的身侧，“李怀宇”霎时愣在了原地。 他双目失去了焦距，无神地瞪着泳池里面的水，在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水花。 “怎么了？”张麟武侧过头来，顿觉不对劲。 李怀宇仿佛从虚空中被人拽了出来，猛地看向张麟武：“我们走吧。” 张麟武回头看了眼泳池，将“李怀宇”带出体育馆。 李怀宇松了口气，不再继续绷着，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笑着道：“你会游泳吗？” “我会。”张麟武跟着一同坐下。 “我也会。”李怀宇唇角牵扯似笑非笑，轻哼一声。 张麟武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看来你在这学校过得还不错，家里呢，怎么样，我是说他们对你还像之前一样吗？” 第51章 心里不平衡 李怀宇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闪烁，有点犹豫：“不，不一样，但他们现在对我都很好，好到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张麟武视线落在他的头顶，上方露出标准的漩涡状发旋，他想或许可以建议尤老师，研发机器人时也要考虑发旋这种细微的差异，太过标准的发旋，不是特别自然。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目光温和地看向李怀宇：“怎么说，哪里不习惯呢？” “无论哪里，我都不习惯。我并不喜欢现在这样。”李怀宇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他们在努力想弥补我，可真的是在弥补我吗，他们看着我的眼神里都带着愧疚，我不明白他们在愧疚什么，他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当然，他们可能看的不是我，而是通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他放在膝盖的手，紧了紧，裤脚往上提了提，露出了脚踝处黄色的袜子。 张麟武闻言，眼神猛地一缩，这个“并没有对不起我”中的“我”，是眼前的机器人李怀宇吗？ 他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目前为止他从未见过承载本人意识的机器人会将本人，和“他自己意识”分得这么清楚。 他稳了稳心神，温声道：“或许是你想多了，他们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仅此而已，他们看的是你，自然心里想的也是你，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喜欢。”李怀宇仰起头，说话声音大了些许：“我不喜欢这样，他们并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的是之前的那个人，他们就是在看之前的那个人，想的也是之前的那个。” 张麟武眉心一跳，他冷静道：“你听我说，你就是你，是你本人的意识生长在这具身体里，你们当然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活。” 李怀宇望着张麟武，冷笑了一下：“是吗，那为什么仍旧有那么多的富豪还在努力延长肉体的生命，而不是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就给自己换一个机器躯体呢。” “你不用惊讶，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就是好奇而已。”李怀宇错开了张麟武打量的眼神。 张麟武心中诧异，惊讶于眼前的机器人李怀宇思考的问题，但他更关注的是为何他会认为他不是他本人的意识。 难道机器人李怀宇脑中的程序出问题了？还是他的记忆有误。 但都不应该啊，按照规定，他们不能查看李怀宇本人的记忆，这是属于李怀宇的私人隐私。 而当时李怀宇溺水死亡后，他的家人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公司要订购一个陪伴替代的机器人。 李怀宇本人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还在虚拟世界里建造了一个自己的形象，且存下了许多关于自己的想法和影音资料，加上他们父母的详细形容，按道理眼前这个机器人李怀宇应该与本人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贴近程度。 突然，张麟武感到手臂被拉扯，他的袖子被李怀宇给抓住了：“你会把我当成怪物吗？” “不会。”张麟武拍了拍他的手，耐心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这些问题吗？” 李怀宇抿唇不语，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现在却对我这么好，爸爸也是，他们之前都不会鼓励我，也不会给我买机甲玩具。” “他们为什么只对这个机器人的我这么好呢？如果以前也对我这么好……”李怀宇眼睫颤了颤。 张麟武听完，心中松了一口气，仍旧是那个李怀宇的意识，只是因为心里的不平衡，出现了自我怀疑的情绪，并不是出现了故障或者意外。 “他们以前如果也对我这么好，就好了。老实说，我甚至有些嫉妒现在的这个机器人了。” 李怀宇一口气将心中压抑的情绪倾泻而出：“但我也很害怕，他们今后会不要我了。” “我看到过丢弃机器人的新闻，还有和我一样，也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订购了一个机器人，后来这对父母又生了新的小孩，他们就把之前的机器人给丢弃了。” “我又觉得他们现在对我的好，让我嫉妒，让我心里不舒服，但又害怕他们也和那些人一样，今后也不要我了。” 张麟武的手，从后伸到李怀宇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不要想这么多，小小年纪，想这么多，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李怀宇摇摇头，突然间问：“既然你们说机器人脑中承载的完全是本人的意识，那他们遗弃有意识的机器人算违法行为吗？算扼杀一个生命吗？” 张麟武眼中惊疑不定，眼神躲闪，他张了张口，最终化作了无声的沉默。 他一直以来对此也有疑问，关于机器人的伦理方面的问题在智能机器领域一直存有争论。 如果购买智能机器人的用户，他们后期无力承担维护机器人的费用，或者不想继续使用机器人，那他们把购买的机器人给遗弃了，这很难从法律方面对他们进行责任追究。 “我知道，我查阅过很多的相关新闻。”李怀宇轻哼了一声：“你不说，不回答我，我也知道。” 即便到时候“他”的爸爸妈妈们，把他给丢弃了，不要他了，他们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所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抛弃他。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们把我的意识输入类脑中，安置在机器人的躯壳里，想以此让我再活下来，有问过我的意愿吗？”李怀宇目光灼灼，侧过头来直视着张麟武。 “或者说，制作替代机器人的生产商们，他们，他们有问过那些死者生前的意愿吗，就把那些人的意识传输进类脑中，让他们的意识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存活。” 李怀宇说到最后几个字眼，分外的咬字清晰。 张麟武望着他，眉头紧锁。 眼前的信息编织成了一张大网，让他逃脱不开，节节溃败。 “没有，我们只是根据家属的意愿。”他头一回被一个心理年龄十二岁的智能机器人的问题给弄得难堪。 李怀疑早已了然，耸了耸肩膀：“所以啊，我觉得制作智能机器人的规则里面，还应该加上一条，就是必须得按照本人的意愿进行。” “如果死者生前没有提前说明是否愿意死后将意识传输进类脑中，那么其家人就不能一意孤行地替死者本人做决定。” 张麟武点了点头，关于“李怀宇”所说的这些，也早已在智能机器人的伦理分析会议上有过讨论。 目前来说，关于是否要将死者的意识传入类脑中，的确是按照死者的意愿进行的。 如果死者生前不愿意将自己的意识传入类脑中，那么相关的正规机构是绝对不能替死者的家属制作机器人的。 但对于在生前没有明确表明自己意愿的死者，并没有明确的规定，默认是可以制作机器人的。 “哈哈哈哈”李怀宇冷不丁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认真呢，我开玩笑的。” 少年的笑容淳朴，嘴角扬起的幅度让张麟武想起了夏日里的阳光从绿叶中穿透而过，耀眼无比。 第52章 要猫冬了 “但是吧，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机器人公司，还有整个环境氛围，真的会让身为机器超人的我，感觉到很难受。”李怀宇清了清嗓子，笑着摆出了一个超人的pose。 张麟武挑眉：“小李同学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李怀宇摆了摆手：“意见倒是有不少。” 张麟武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我上周末和我妈回外婆家里了，以前我外婆可是最疼我的，我上一回去的时候也对我好好的，看到我还哭了来着，这次都不敢上前抱我了。” 李怀宇摸了摸鼻尖：“我现在在他们村里，那可是人见人躲，生怕我会咬他们一样。” 张麟武讪讪地笑，估摸着是因为机械狗伤人的时间，导致而来的负面影响，他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李怀宇哼了一声，抿唇偷笑：“我记得之前我去外婆家里，他们家对面的王胖子，还欺负过我来着，这次我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敢跟我吱一声。” 张麟武也跟着低低一笑，李怀宇大手一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理他，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张麟武听李怀宇讲完，他问道：“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李怀宇看了过来。 张麟武再次打开工作手环，找到了李怀宇的管理窗口，对着他念了一组词，只见李怀宇的眼神一点点迷离，眼白发灰。 张麟武问：“你是谁？” “我是李怀宇，今年十二岁……”自我介绍的信息一致。 “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我今天早上起来先洗漱了，接着和我妈妈道别，然后乘坐……”表达清晰，程序正常。 张麟武问了好几个问题，工作窗口显示已经检查完毕，亮起了绿色的圆点，没有任何程序方面的错误。 他的整个操作过程都会被后台记录，每一句他说的话也会被记录下来，之后要进行报备，以确保他是因为工作方面的原因才进行的这次操作，没有违规进行损害客户利益，窃取他人隐私的行为。 他还是有些不确定，所以才对李怀宇进行二次检查，目前来看，就是他心中对家里人态度的变化而导致他内心产生了矛盾。 他叹了一口气，解开了指令。下达指令前后的半分钟记忆将会被清除，“李怀宇”不会有关于这段询问的任何记忆。 李怀宇笑了笑：“所以，当机器人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想我会很开心的。” 他站起身：“好了，我要去上课了。”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视线看向张麟武：“你能帮我保密吗？” 张麟武跟着起身：“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讲。” “行，我相信你。”李怀宇转过身，扬了扬手，往前走。 张麟武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教学楼才回过神来。 回宣讲大厅的路上，张麟武碰到了张老师，两人点头笑了笑擦肩而过。 尤老师的宣讲已经进入尾声，并没有让张麟武等太久就结束了。两人谢绝了学校的晚饭邀请，去了临街的一个苍蝇小馆子里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张麟武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睛看向对面的机械少女，她在窗口招呼客人，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他们店铺里推出了热饮。 “想喝？”尤老师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张麟武收回视线，对尤老师道：“不是的，我就是想起了一点其他的事情。” 上回他帮赵照处理了一下少女机器人受损的事件，还没看过她原本的面貌，记忆中那会脸上的仿生组织面目全非，这会儿看，圆圆的脸蛋，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很是温暖。 两人点的餐到了，色泽油亮的红烧牛肉浇头盖在雪白的米粉上，汤面上浮着青翠的葱花，两人又加了一些酸豆角、咸萝卜、榨菜丝、雪里蕻，最后再来上一小勺剁椒，浓淡有佳，色香味俱全的一碗米粉便成了。 埋头吃米粉的时候，张麟武犹豫着要不要将李怀宇的事情告诉尤老师，可不仅只是因为他刚才答应了李怀宇会保密，也因为他按照规定需要保护客户隐私。 尤老师吃完一碗米粉，擦了擦油亮的双唇，舒服地叹了一声：“吃完一碗热乎的米粉，身子都暖和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不怕冷。” 张麟武抬头，指了指他的鼻尖，尤老师是在说他，他可是最怕冷的。 “差点忘了，你今年还没开始‘猫冬’啊。”尤老师和张麟武认识三年了，自然知道每年冬天，基本上除了非必要的事情都看不到张麟武的人影。 张麟武抬手擦了擦鼻尖上被飞溅到了汤汁：“快了，快了。” 两人回到公司，分别去了不同的楼层。 赵照正和周奇在休闲区聊天，林巧宜坐在对面，双手托腮，不住地点头。 周奇听到脚步，看过来，眼睛一亮，连忙问：“麟哥，你回来了，你快来帮帮我拿个主意。” 第53章 命运的齿轮 张麟武挑眉看了眼周奇，抬脚走近，轻笑着问道：“什么事情啊？还需要我帮忙拿主意？” 赵照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率先替周奇说道：“他接到了人事部门的调岗通知，要把他调去公关部门，当然，选择权在他手里，他也可以拒绝，继续留在我们这里。” 张麟武闻言，惊讶地看向周奇，周奇点了点头：“是的。” 他抓了抓脑袋，双手紧了又松，一脸地犹豫：“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呢。” 张麟武在赵照旁边坐了下来：“那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要他帮忙拿主意，这种事情他可拿不准。 周奇闭了闭眼说：“我不知道，我仔细想想，虽然每次我配合公关部门的同事做一些繁琐的工作，都会觉得很烦人，但我还是能从中获得一些成就感的。” 张麟武笑了笑，没记错的话就两天前周奇还说做那些事情烦人得很呢。 周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迟疑，接着说道：“就是当品牌的口碑渐渐回升，当我做的事情真的有效果时，我也会跟着高兴。”这就像是他在虚拟世界里建造的房子受到了大家的喜爱，他能从其中获得成就感。 他抬头看向张麟武，又将视线一点点划过林巧宜，最终落在赵照身上： “在咱们部门工作吧，虽然大家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可我还是觉得直接和客户交涉对我来说很困难。我总是想太多的事情，对我来说要维持一段长期的客户合作关系，这很难。” 张麟武听完他说的话，微微一笑：“你瞧，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周奇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那我同意这次的调岗？” 赵照拍了拍他的肩：“你觉得公关部门的工作更适合你，你就去呗。” 林巧宜换了个姿势，由双手托腮换成了单手撑着脑袋，侧头道：“而且，我记得你刚才说薪资方面也比现在提升了一点儿，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周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双手交叠在一起，右手包裹着左手轻轻揉搓，这是他在紧张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赵照和张麟武对视了一眼，赵照松了一下肩膀，两人同时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背上。 无人打扰周奇，留他独自静静思考。 林巧宜端起杯子，轻轻波动小勺子，小勺子在她灵活地掌控下没有碰到杯壁一毫，浓郁的咖啡香气飘散到鼻尖，中间的白沫打着旋儿立在表面中心。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周奇突然出声：“行，那我决定好了。” 他一本正经看向张麟武，郑重其事地说道：“哥，多亏了你，那天我和你一起去机械垃圾场，拍摄了那组照片，才让我找到了真正感兴趣的事情，甚至网上获得了这么多关注。” 如果不是那天他跟着张麟武去机械垃圾场，换成他独自一人是绝对不会想到去那个地方的。 张麟武听到这话，坐直了上半身，笑了笑温声说道：“是你自己的努力带来的结果，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有啥好谢我的，不用这么客气。” 周奇轻笑：“哥，我说真的，如果不是那天去拍了那组照片，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那么多的关注。” 赵照突然间感慨了一句：“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因为一次偶然去拍摄了一组照片，给周奇带来了新的工作机遇。 “不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张麟武一直不喜欢“命运的齿轮”这句话。 如果“齿轮不转”就得一直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吗，改变从来都不是靠着“齿轮转动”，而是自己心中有不满足于现状的想法，想谋求改变而去争取机会。 只有当经历过心酸苦辣，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时，回首一看，原来轻舟已过万重山。 而对于周奇获得调岗的机会，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更是不能对他的成果和收获轻易的说一句：“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因为在这个背后有着周奇的付出，不能用“命运的齿轮转动”来掩盖周奇付出的过程。 张麟武很少反驳别人的话，这次却直言了自己的观点：“这都是他应得的机会。” 赵照闻言，讪讪地笑了笑，他看向周奇：“确实，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们都看见了，能有这次的调岗机会，完全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林巧宜把咖啡杯放下，单手撑着头：“这就是齿轮不转，我自己转吧。” 赵照鼓掌：“可以啊，金句小能手。” 林巧宜把头发别到耳后，洋洋得意：“还行。” 周奇扬唇一笑，看着眼前一直帮助自己就如同大哥一般照顾他的张麟武，还有安慰他的赵照，以及经常鼓励他的林巧宜，他笑着道：“那我这就回复同意调岗了。” “你们今天晚上有空吗？多谢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想今天晚上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他笑嘻嘻地看向三人。 赵照站起身：“去，我当然有时间。” 林巧宜点了点头：“我可以去。” 张麟武想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他也点头同意了。 周奇兴致勃勃立马查看附近的餐厅，问赵照的意见。 他这么问，赵照可就不犯困了，眼睛都亮了两分：“问我准没错，你们想吃什么类型的。” 张麟武没有要求，他吃什么都可以，林巧宜建议道：“要不吃火锅吧，冬天吃火锅，美得很。” “得嘞。”赵照一抬手兴奋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火锅店很好吃。” 四人很快商定下来，接着各自做自己没有完成的工作。 张麟武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脑袋。 今天和“李怀宇”的谈话一直在他脑中回响，莫名地，他心中生出了一股烦闷，燥意安耐不住，，就像是大太阳高照的夏天，他走在没有遮挡的大马路上，热气焖烤着他的脑袋，没有一丝清明地头绪。 他冷静下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眼前再次浮现出“李怀宇”的脸。 第54章 手工现做的 晚上出来从公司大门出来，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 张麟武缩起了脖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尽可能地挡住每一个可能被寒风侵蚀的缝隙。一旦没有抵挡住，像刀子一样的凛风就会从衣领中钻入，割着皮肤，直接刺向肌肤的每一个细胞。 林巧宜紧了紧围巾，搓了搓手，看向周奇。 周奇抬手指向路边：“车到了，就是那一辆，我们赶紧过去吧。”他说出的话夹着雾气。 四人到了店里，被热气给紧紧包裹着，才缓过神来。 进门口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被一团热乎柔软的棉花裹住了全身，瞬间化解了所有寒冷。 室内，夹杂着辛辣气息的热气上涌，冰冷的皮肤开始感觉到热乎乎的，手指开始恢复知觉，喉咙里冷冰冰的感觉逐渐消失。 张麟武坐了下来，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林巧宜把围巾接下来搭在椅子后面。 锅里面的红汤翻滚着，新鲜的肉片率先下了进去，紧接着是各种火锅丸子。 等加进去的食材煮开的同时，四人去调料台前调自己的蘸料。 十几个白色的大碗分两排交错摆在台面上，张麟武扫了一眼，只略过香菜，随意地挑选了几个大碗，在每个碗里都舀了一勺。 林巧宜看了一眼他的碗里，蒜泥浮在最表面，生抽和香油上方还浮着一团腐乳，她皱了一下眉头，问道：“麟哥，我这里收集里各种调料配方，你要看一下不？” 张麟武摇头，举了一下他的碗：“这样就可以了，我先过去了。” 林巧宜点头，笑了笑：“好，帮我加一些嫩豆腐进去。” 张麟武应了一声，往他们的餐桌前走去。 周奇在低头回消息，赵照推了一下张麟武的肩膀：“还没正式去公关部门工作呢，这就已经开始忙上了。” 周奇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输入完最后一个字，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你们先吃，先吃。” 食材在红色油亮的汤中起伏，锅中沸腾的热气和香气不断扑向四周。 四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映衬得脸颊都是红扑扑的，林巧宜的鼻尖冒出了汗珠，她用纸巾擦了擦，双唇红艳，分不清是口红的颜色还是被辣的。 张麟武正从火锅里夹出一块牛肉卷，他的工作手环闪了闪，放下筷子，他抬手一看，又是蒋遇找他。 他起身看了眼三人：“你们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店里十分热闹，张麟武走到了门口，一推开门，冷冽的风扑倒他的脸上。 他手指缩了一下，立马关上门，回头环视一圈，径直走到了洗手间门口的窗户前，点开接听：“蒋先生，您好。”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低，张麟武调大了声音，他看了一眼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你们这机器人怎么搞的！”蒋遇的语气不善：“为什么我按照你说的要求来调整了，她还是一点儿都不像我老婆！我要被你们这破系统给逼疯了。” 张麟武才把声音调大，这会的声音十分刺耳，一个男人从洗手间出来看了他一眼，他笑了一下转过身看向窗户，又将声音调小：“蒋先生，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着呢，你特么是不是忽悠老子，缺少数据根本不能做出和我妻子一样的机器人来。”蒋遇说到后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张麟武微微皱眉，声音平和地说：“您是觉得哪里和你预期不一样吗？” 蒋遇声音顿了顿：“哪里都不一样，你如果明天解决不好这个问题，我要退货！” 张麟武目光落在窗户外面风吹动的树影，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情好坏，冷静地开口：“好的，蒋先生，这样，我明天去一趟你家里，帮你解决您的问题，您觉得怎么样？” 张麟武心想这一单能给自己带来的收益，对方的语气不善在他看来也没那么刺耳了。 “不用来我家里，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可以了。”蒋遇一口回绝，他似乎掩了一下话筒，张麟武听到了播放声音的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声音浑厚的变化，后者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又低了几分。 张麟武愣了愣，不去他家里的话，他看不到具体情况，事情也比较难办。 “是这样的，我只是来看看究竟是哪个方面的问题，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那你早上方便过来吗，明天是周三，我要去上班，早上八点到八点四十，我在家。”蒋遇说话的语气加快。 张麟武推开一丝窗户，寒风抓住了机会争前恐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冲破缝隙变得膨大吹乱了他的发丝：“行，明天八点我会准时到达。” 他挂断电话，呼出一口白雾，关上窗户往饭桌前走，短暂的欢声笑语让他忘记了明天早上要面对的繁琐的事。 第二天六点半，他就要起来了，到达蒋遇家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去往磁浮地轨站的路上，他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煎饼摊子，他很少路过在这个点路过这里，之前也见过两回。 一辆小型餐车，四周三面被封上，一面敞开，一个看着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站在右侧，见张麟武走过，把期待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手工制作的煎饼嘞，要来一个不。”男子嗓门粗狂。 张麟武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走上前：“行，来一个。” 他站在餐车前，车体传来热意，他将手插在了口袋里头。 男子的动作麻利，舀起一勺子面糊浇到圆形的铁板上，紧接着把勺子放回，一手拿起小木板落在面糊上，手肘一绕画了一个圈。张麟武目不转睛看着面糊在他手中的木板子下一点点从小圆圈变成大圆。 “要加其他的不，鸡蛋脆饼是本来就有的，这里还有火腿，肉松……” “不用了。” 男子嗯了一声，紧接着敲了一个鸡蛋摊开在面糊上。 张麟武接过纸袋子，有些烫，但他的手指冰凉。 “趁热吃啊。”男子叮嘱完又开始吆喝：“手工现做的煎饼，要……” 张麟武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味道和机器做的似乎没有太大差别，他反正是吃不出来。 第55章 自己的选择 张麟武吃完煎饼果子，三指捏着纸袋子，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附近有垃圾桶。 冷吹吹过，纸袋子上残留的油脂冷凝，他忍受着指腹处传来的油腻感，快步往前走。 一直等他走到了磁浮地轨的入口，才找到个垃圾桶，他愣了一会才将纸袋子丢入了其他垃圾的分类口子。 张麟武丢完垃圾袋，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将手指上残留的油渍擦干净。 他抬手凑近鼻子闻了闻，手指上还是残留了一股葱油的味道，失去了那股刚出锅热乎的葱油香，这会只剩下油腻的味，就像是剩饭放在冰箱，第二天早上拿出来时闻到的那股味道。 他又拿出纸巾，重新擦拭了两遍才进了车站。 早上将近七点的车厢里，稀稀疏疏坐了不少人，里面的温度比外面暖和，空气中闷闷的。 他旁边站着三个穿着中学服饰的男生，有一个同学似乎还没睡醒，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扶着前面一个同学的书包，脑袋像是树懒似的缓缓往下垂，弯度接近九十度时又猛地抬起头来。 张麟武仿佛看到了他在上课偷偷睡觉时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失笑。 他旁边还有不少位置，正对面的一对父女正在小声说着话，只见小女孩的脸一板一眼，不住地点头，老父亲一脸欣慰，突然一笑。 很神奇的是，他虽然没有听清楚父女两人说话的内容，但他似乎能猜到他们大概在说什么内容。 列车划破空气呼啸而过，他耳中突然充斥着轰鸣声。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剥离了出来，游荡在列车的上空，顺着车流的速度，在黑暗的地下穿梭。 他想大声喊叫，却张不开口，仿佛被下了禁言术。 “叮咚——” 新的站点到了，三个学生下了车，涌上了五六个陌生的面孔。 他回过神来，猛然间觉得，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三年，似乎还没有看过这座城市的全貌。 又过了两站，他要准备下车了。 下车时，他与上车的人擦肩而过。 入口旁的屏幕上方小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潭市的旅游宣传广告——白日放歌，夜间烟火，体验绝美…… 等张麟武出了车站，站在风口，冷冽的空气从鼻腔渗入肺腑，他清醒了。 他想他刚才是真的疯了，如果真的大声尖叫，很快乘务人员就会来制止住他，他还面临着罚款，不过也许当时的情况，更可能会认为他犯病了，需要及时治疗。 他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思想甩出脑中，径直往前走五百米，就是蒋遇所在的小区了。 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三分，他往小区走的同时给蒋遇发去了消息，却迟迟没有等到蒋遇的回复。 一阵强劲的冷风刮来，张麟武一个哆嗦，他走到小区门卫室入口。 “您好，我能进来等一会吗？”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风吹着，推动他往前移了半步。 “未识别出您的身份，不能入内。” 张麟武嘴角一抽，小区的门卫室由机器人值守，他说再多的话也是白搭，机器人没有识别出他的身份，可不会放他进去。 他背对着风，站在门卫室的入口等待。 来往小区的人看到他，纷纷留下了目光，像是在怀疑什么时候他们小区还多了个新人保安。 张麟武搓了搓手，等了八九分钟，终于等到了蒋遇的回复。 蒋遇给他发了通行许可，他拿出来给机器人识别过了，才进入了小区。 好在蒋遇所在的楼房并不远，他上了楼，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先理了理衣摆，借着电梯光面的墙，他又理了一下头发。 等到了蒋遇家门口，他按了一下门铃，嘴角的幅度往上扬了扬，有一丝僵硬。 蒋遇似乎刚刚起来，他一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还挺准时的。”他推开了门。 张麟武笑了笑，脱下防风外套搭在手臂上：“早上好啊，蒋先生。” 他看到门口放着的小型自动鞋套机，抬起脚往上面踩了一下，脚上裹上了两层水溶薄膜。 蒋遇打了个哈欠：“早，进来吧。” 张麟武跟在蒋遇的身后，路过客厅，看到靠近阳台的餐桌上摆放着早餐，还有一个透明罩子罩着。一碟子已经剁成两指宽的玉米，还有两碗米粉，上面点缀着青翠的葱花香菜。透明罩子盖住的下方是一块黑色的玻璃板，将食物放在上面可以恒温，也可以防止滋生细菌。 “她还没起来呢。”蒋遇直接带张麟武走到了客厅。 张麟武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温和地笑了笑：“好的，关于昨天的问题，您可以详细说说吗？” 走进卧室，里面的温度比客厅还要高出两度，装饰是极简的风格，浅灰色的绒被下有一个隆起的躯体，靠近床头的一段黑色的头发如海藻般散开。 蒋遇一开口又打了一个哈欠：“我觉得哪里都有问题。” 张麟武有些奇怪，已经起来做好早餐了，怎么还会这么困，当然他不会无礼地问出这些问题。 他看了一眼蒋遇，问道：“具体是哪些方面呢？” 蒋遇指了指床上：“你不需要对她进行检查吗？” 张麟武摇摇头：“不用的，蒋先生。”蒋遇所遇到的问题，即便检查机器人也检查不出来原因。 “那行，那我就直说了。”蒋遇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我每次和她说起以前的事，她就说不上话。” 张麟武无奈，他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是这样的，没有充足的数据，我们也无从得知她以前的记忆，所以当你们说起以前的往事，她无法与你一同聊天，对此我们也毫无办法，希望您能理解。” 蒋遇皱眉：“行吧，这事不算，怪我提供的数据少。”他阴阳怪气地说。 张麟武默不作声地笑了笑，蒋遇话锋一转：“但我的问题，不仅仅只有这些！” 第56章 内容输入有误 “上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走在路上，前面有一辆自动驾驶的货车，她以前看到这些都会绕得远远的，这次居然直接走了过去。” “那时候我就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她还问我为什么要绕远路！”蒋遇目光灼灼，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子，仿佛视线要穿透被子一样。 “她以前就不会这么问，其他的细节我懒得说了，反正你们这机器人一点都不真实！还说什么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五的还原度，唬谁呢！” “如果你不能帮我解决这些问题，我要求现在就退款！”蒋遇声音下意识提高，他看了眼床上，声音又降了下来。 张麟武一边将蒋遇所说的问题记录下来，不由得眉头微皱。 老实说这种细节的问题都要与本人一样的话，无论哪种思维意识迁移技术，都无法达到与本人百分之百相似。 无论是模拟人生机器人，还是陪伴替代机器人，本质上都是将人的思维转移到类脑中，再构建一个机械躯体供类脑驱使，完成自主性活动。目前大部分人会选择将自己的录像片段，特有意识上传到虚拟世界，虚拟世界里的数据人会与本人有基本相同的思考方式，可一旦将这些数据传输到类脑中，虚拟的数据变得具象化，原本细微的差别在生活中体现出来就会变得更加明显。 就像是现在，蒋遇所说的这个问题，如果是在虚拟世界中，蒋遇和一个数据人交流的话，他大概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没有特定的情景，也不会想出“当你遇到无人驾驶的货车”你的想法是什么，会作何行动。可在现实，就会偶发性遇到这个情景，机器人楚晓冉毫不害怕无人驾驶的货车，她不会避开。 “蒋先生，您说的这个方法，的确是我们之前没有预料到的，这样，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您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提醒她，要绕开走……” 张麟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遇打断：“那我要的是和我妻子一样的人，不是我在玩一个养成游戏！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好的，好的，我理解了。”张麟武连忙稳住蒋遇的情绪。 “你们技术不行，就别宣传说能做到和真人一样。”蒋遇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很抱歉，这个细节方面，我们确实考虑不周到。”张麟武问：“您之前说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可以仔细说说吗，我想咱们把问题一个个解决开。” “这都解决不了，还要我说其他的问题。”蒋遇压了压嗓音，恼声道：“行，这种情况多的是！” 蒋遇一口气说出了十几条，包括机器人楚晓冉直接用手去端滚烫的汤碗，还有以前他们在看电影时，两人会一起默默地交流，而现在两人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 蒋遇说：“以前都是她主动找我的。” 张麟武总结道：“我大概听明白你的问题了，总结起来为两点，我说一下，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首先，你觉得她的自我安全意识太低了，比如滚烫的汤她会用手去端，看到无人驾驶的货车没有避开，第二个就是说她的自主性能太低，你需要她主动找你沟通是吗？” 蒋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麟武了然了，一个优秀的仿真人技术，成功的意识迁移技术要做到两点，第一个就是它有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是谁，第二个就是它的行为与它的环境相契合，与之前的行为没有差异。 换而言之，也就是它拥有它自己的记忆，独特的思考意识，以及它在别人脑海中的印象并不违和。 显然，机器人楚晓冉的许多行为与蒋遇脑海中的印象相差太远。 张麟武深吸一口气，他问出了疑问：“打扰一下，蒋先生，您说它会去端滚烫的汤碗，可我所理解的哈，它们并不会主动去触碰有危险的东西……” 这类机器人的皮肤表层也有模拟人体温度的组织，被用于公共设施或者用于工厂的劳动型机器人上面没有，所以它们能做许多人类不能承受的活，比如在夏日炎炎清理路面，在冬日里越过积雪去配送外卖等等。而这种力求逼真的仿生机器人表面是有恒温组织的，不可能直接去碰触滚烫的汤。 蒋遇愣了一下：“就是做饭做好的汤，也不是滚烫吧，就是她以前都不会自己去端汤的，她特别怕烫到手。” 张麟武听懂了，总而言之还是在细节方面没有和本人对得上。 蒋遇接着抱怨道：“还有，作为一个正常人，我问她想吃椰子鸡火锅还是去吃鸳鸯锅，她说都可以，每次我在问她问题的时候，她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张麟武叹息了一声：“我能看您之前提交的资料吗？”他解释道：“我需要看这些才能分析出具体的原因。”他大概猜出来了，按照现在的技术，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对不上的行为，可能偶尔会有一两处行为不一样，但按照蒋遇所说的，那就相差的有些多了。 蒋遇说：“行，你可以看。”他补充了一句：“但你得记得，如果你泄露我的隐私，我可以投诉你。” “当然，我知道。”张麟武当着蒋遇的面，从工作手环上调取了权限，打开屏幕，输入关键词查找他要看的问题。 蒋遇眯着眼睛看向屏幕：“这是我当时填写的问题？” 张麟武点了点头，他将第一个问题标记出来。 问：当两人相处遇到一件事情要做出决定，这个时候更倾向于听从谁的。 蒋遇回答的是他自己。 后面还有一个问题：当她对一个问题充满矛盾，在犹豫时，会选择怎么做？ 蒋遇的回答是：会询问他的意见，请求他来帮忙做决定。 张麟武看到这两个回答，嘴角一抽，当然他很快不着痕迹地恢复成了微笑脸：“蒋先生，您看这里。” 蒋遇看向屏幕上的回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干咳一声：“确实是这样的啊，她以前就是这样的。” 第57章 不欢而散 张麟武淡淡地笑着看向蒋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在面对你提供选择时所表现出来的犹豫，然后询问你的意见，这其实是符合她系统内的数据的，这逻辑上并没有问题。” 他只差没有直接明说蒋遇自己填写的资料不够真实，才会导致机器人楚晓冉与他本人记忆中不一样了。蒋遇肯定是了解楚晓冉，知道她的性格以及行为习惯的，否则就不会察觉出机器人楚晓冉的行为与本人不同。 而蒋遇当初填写资料时，张麟武再三提醒他要按照事实尽可能详尽地去描述问题，将一些可能性地描述清楚。 除了问答题之外，还有一些选择性的问题需要蒋遇回答，比如这里：面对一件事情时，更倾向于先做完整计划再动手，还是更倾向于一边做事情一边规划。这里除了两个大概方向之外，还区别了程度，各自都分为了五个等级。 问卷上除了问答题，还有选择以及判断类型的题目。严格意义上来说，当没有充足的影像资料和记忆片段作为支撑，缺少数据时将需要与逝者最亲近的三人及以上的人数来填写这份问卷，只有数据足够充足，将他们心中的印象都收集出来，才能生成一个更加贴近真实的形象。 可当时蒋遇说楚晓冉的父母在国外，她平日里也没有玩得较好、关系亲密的朋友，便只有他一人填写资料。 张麟武态度冷淡了下来，视线落在蒋遇身上。 蒋遇脸色黑了两分，梗着脖子道：“以前的确就是这样的，是你们的机器人不知道变通！是你们这技术有问题！” 他咬死绝不会承认自己当时填写数据时写得不真实。 张麟武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逐渐膨胀的不耐，他正色道：“蒋先生，首先您所说的问题是它不知道如何选择，那么这会我给您看了您当初写的是您妻子遇到事情时会选择询问你的意见，是这样的吗？” 张麟武见蒋遇点了点头，没等他出声，又接着一口气说道：“既然是这么一回事，那么技术方面是没有问题的。您觉得呢？” 张麟武笑眯眯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说得有理，蒋遇双眼瞪着他，又点了点头。 “但是……”蒋遇连忙反驳。 张麟武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双肩往后沉了沉，姿态随和得将脚的重心由左脚换到双脚，他打断道：“当然，您所说的‘她’不再害怕无人驾驶的大货车，这种情况，的确是数据无法精确掌控的。” 蒋遇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说道：“是，也就是我无论填写的数据怎么样，她都会出现各种小情况嘛，你说对吧。” 张麟武嘴角抽了抽，他笑道：“当然，只是填写得更加完整的话，与本人会更加贴近，您也就不会多次感到不适了。” 张麟武的态度足够诚恳，气氛又缓和了些，也适合谈论正事了。 蒋遇清了清嗓子，他往身后一靠，对着张麟武挑了一下眉：“你们公司的智能机器人不怎么样，你还不错哈，那行，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就说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是这样的，因为之前您填写的数据不完整，所以还需要您重新填写过一份问卷。”张麟武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蒋遇的脸色，又接着说：“填写问卷需要您前往我们公司填写，而且还需要将‘她’一起带去。”张麟武头往床的方向偏了偏。 这里面涉及的部分问题是公司机密，而且目前关于机器人的管理十分严格，没有多重认证和双层允许是绝对不能擅自更改智能机器人的内部数据的。 蒋遇拧眉，他抓了一把鸡窝似的头发：“必须得我亲自去一趟？你不能这会把那份问卷直接给我？” “抱歉。”张麟武歉意地笑了笑。 蒋遇又问，语气多了一份不耐烦：“我要去也就算了，还要把‘她’一起带过去？”他手指着床上的机器人楚晓冉。 张麟武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什么规章制度，特么的简直有病！”蒋遇压低声音大骂。 张麟武倒也不生气，他淡淡道：“很抱歉，这也是为了保护用户的权益和隐私，希望您能理解。” 蒋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空带她一起去你们那儿，就是说，如果我重新填写过那些数据，不进行修改呢，我能自己调整不？” 张麟武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才回复道：“也是可以的，就是之后遇到同样的情况，需要您多询问对方的想法，长此以往会渐渐发生改变，但是这样会需要一些时间。” 蒋遇往门板上锤了一拳：“要不是我事情太多！我一定会投诉你们！” 他指着张麟武的鼻子：“明明是购买一个自主性能强的机器人，却变成了一个养成游戏，我看你们公司就是虚假宣传！” 张麟武面上的表情一滞，他无所谓地说：“蒋先生，当初我提醒过你不下三次，必须按照真实情况来填写，造成今天的局面，并不完全是我方的责任。” 张麟武：“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他没必要对蒋遇卑躬屈膝，只是一单客户而已，而且他也不是过错方，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至于造成今天的问题，他来这一趟就已经完成他的工作了。 他走出门口不远，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门重重地关上了。 张麟武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八点三十二分。 他双手插进口袋，抬眼往前看。 一对中年夫妻拎着菜篮子迎面走来，张麟武脚步一顿。 第58章 蚂蚁的影子 这对夫妻的面相和机器人楚晓冉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张麟武愣怔在原地，夫妻两人路过张麟武时正在谈论今天要给女儿做她最喜欢吃的剁椒鱼头。 两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他回头，看着这对夫妻走进了身后的楼房里。 张麟武回过神来，所以，很有可能蒋遇家里桌子上的饭菜并不是他做的，而是这对中年夫妻做的。 那么蒋遇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可为什么非得要他早上八点来呢，不过也可能是蒋遇想必须得他自己在家里才行。 这个想法仅仅只在他脑中停了一瞬，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之所以会猜测这对夫妻两人是楚晓冉的父母，实在是因为太像了，和她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蒋遇说楚晓冉的父母在国外，那么这是回国过年了？ 张麟武猜测着，吐出了一口白雾。 他站在小区门口，一辆校车停了下来，一群小朋友像一个个小萝卜头似的带着帽子，排成两排有序地上了校车。 校车放着轻缓越快的音乐，和他小时候听的校车声音一模一样，将近二十年了，这曲子还是没有变化。唯一变化的是，校车的外形和配置变化了，校车上除了司机是工作人员之外，还多了一个智能机器人安全员。 他等校车离开了，才往前走，脑中想着刚才的问题。机器人的类脑程序复杂，如果真的要进行修改某一方面的行为，是难以进行的，就相当于大海捞针。 就如之前给王莹修改李司阳的相关数据，王莹不希望李司阳弹奏钢琴曲时十分流畅，而他在王莹的允许下，得到了可以修改的权限。 但是那会并不是真的修改弹钢琴的数据，而是减缓了李司阳在乐理方面的学习能力。张麟武和王莹认识三年，知道她的需求，不希望机器人李司阳与本人相比，有过于明显的表现。 至于修改机器人类脑数据中的某一细节问题，第一是无从修改，第二，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只不过了解人工智能的皮毛，过于详细的数据，可能他也看不懂了。而如果每一次问题都要请教科研人员，那科研人员也不用研发新产品了。 想起王莹，张麟武想到有段时间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前两天他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王莹的最新动态，又去了滇南。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慕，佩服这份到处走走停停的勇气。 早上出门的时候寒风冷冽，这会出了太阳，暖洋洋洒在身上，倒也没那么冷了。 没有刮风的时候，太阳直直照在身上，还生出了几分热意。 他将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松了松衣领最上方的纽扣，悠闲地往磁浮地轨站走。 视线落在路边的花坛，有一只黑色的蚂蚁，小短腿稳稳地支撑着大大的身躯，顶着两根长长的触角，眼睛小小得像秘密小黑豆，前方的两根触角拖着半个小米粒，也许是小米粒，张麟武并不能确定。 他往前走了半步，影子正好遮挡住蚂蚁上方的光，蚂蚁像是乱了路线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又往前走。 他身子一动，光又直直照了下去。 蚂蚁也有影子，比他们的身躯还大，只是太小，他刚才没有注意到。影子是淡淡的灰色，身体有半边几近透明。 他只要一抬手，就能轻而易举碾死一只蚂蚁。 当然，他不会这么残忍。 他脑袋一阵眩晕，耳中又响起了嗡鸣声。 他想或许是他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得太晚，早上起得太早了。 他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会，他看了一下导航，再过去三条街就是李怀宇所就读的学校了，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上早读课。 他上次和李怀宇沟通完，和研究部门报备提交了检查记录外，也和李意夫妻说明了情况，并且询问了夫妻两人对机器人李怀宇的意见，两人的反馈都很满意。 张麟武犹豫要不要将李怀宇身上的异常告诉这对夫妻，那他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自砸招牌直接说，抱歉啊，你们订购的机器人可能有问题。 他揉了揉脑袋，这还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他沿着笔直的路一直往前走，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步履匆忙地，直接奔向目的地。 张麟武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突然，一种严重的割裂感席卷全身，脑中的眩晕感更加强烈了。 他回去的路上，看着手机里面王莹的动态，听着周围细微的说话声，不知怎么会觉得自己的生活枯燥乏味。 对了，他现在也养了一只机械垂耳兔，会在他回家的时候给他拿拖鞋，抱在怀里还能当暖手宝，浑身都软绵绵的。他的生活还是有点乐趣的。 这么想着想着，他走到了他所住的小区楼下。 一进门就能看到广场上有一群人在跳舞，他们都戴了耳机，并不吵闹，偶尔有欢笑声和鞋跟落地的声音。 他看了眼被风吹动乌云遮盖住的太阳，寒风的里，热爱这项传统运动的人依旧热情不减。 这里渭泾分明的分成了多组，既有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飒气的街舞，也有动作轻缓的古典舞，还有两人一起跳的交际舞，既有一男一女，也有两男两女。 张麟武瞧着里面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也占了不少，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小伙子，要去跳舞不？”一个中年男子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大概是看他看得太认真了，于是乎问道。 张麟武连忙抬手拒绝，那人大大咧咧地：“一起去撒，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学新东西，我现在都学会好几种舞了。” 不过他见张麟武再次婉拒，也就不再劝说了。 他丝毫不恼，如鱼入水般从容地进了舞池里面，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路边行人匆匆，这里氛围轻松。 他们彼此差异巨大，行为不一，但又互不打扰，彼此尊重。 他看了十几分钟，就准备上楼休息了。 一进房间，垂耳兔小灰听到声响，两只前爪子捧着他的棉鞋放到了他的脚边，他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往沙发上一趟，闭上了眼睛。 垂耳兔跳到了沙发上，握在它的手边，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鼻尖嗅了嗅他的手，见他没有动作，便趴了下来。 一觉醒来，张麟武的工作手环没有任何提醒，但私人的手机却有一个姜田老师的未接来电。 第59章 姜田的邀请 张麟武起来后先洗了一把脸，温水扑在脸上，毛孔舒张开来，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将房间内的空气循环打开，坐在沙发上给姜田老师回了视频。 没过几秒钟，视频接通了，姜田笑眼眯眯地望着镜头，脸上的褶子堆积在了一起，他的语气温和：“麟武啊，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的事，姜老师。”张麟武最不擅长的是寒暄，当然这种寒暄不是指工作时和客户的交流，而是和相互认识，又非合作关系的人进行交流。 姜田老师的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眼睛却透出睿智的光芒，精神矍铄，白色的实验服上没有一丝灰尘，干净整洁，衣领棱角分明得衬托着有些弯曲的脖子。他应该是在研究室，身后是一面纯白色的面板，一眼看去就知应该是某件大型仪器的外壳，至于正面的仪器数值，便不能出现在视频里面了。 “最近怎么样啊，快到年底了，要不要来我这里过年啊。”姜田老师语气轻快，唠着家常：“你玲姨可是好早之前，就开始念叨着要你赶紧回来了。” 柳玲是姜田老师的妻子，也是一名科研专家，两人还有一个女儿，现在已经工作成家了，所以一般姜田老师家里只有他和他妻子两人。张麟武记得他之前住在姜老师家里，那会只见过姜老师女儿一面。 他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开口答应，可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他在睡觉前看过的王莹分享的风景照片，潭市寒风冷冽，冬日里街道上都是四季常青的树，虽然不缺绿意，但他喜欢更鲜艳的颜色，就如同王莹照片里红艳艳的四季海棠，还有红梅。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每年过年都是去姜田老师家里，这次他想有些不一样的，同意的话到口边变成了：“麻烦姜老师了，我今年打算自己出去走走，就不去麻烦您和玲姨了，也好让你们二老享受享受二人世界。” “我们这都是老夫老妻了，还二人世界呢。”姜田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他问道：“既然你打算自己出去走走，那你计划好了去哪里吗？” 张麟武笑着摇了摇头：“具体的还没计划好呢。”距离年底放假还有大半个月，他还没确定地点。 “也是，忙了一年是该好好玩玩。”姜田轻笑，张麟武抬眸看着，总感觉姜田老师这会有些不对劲，他说不上来，那抹笑意的背后让他感觉自己在被凝视着。 他偏了偏脑袋，也许是他还没休息好，他重新看向屏幕，姜老师的头发也稍显凌乱，他问道：“老师最近在忙什么呢，要注意休息。” 姜田揉了一把脸，他的双肩一沉，扭了一下脖子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我啊，最近有一个新项目，怎么你想过来帮我的忙？”他语气轻松的反问。 张麟武连连摆手：“我几斤几两老师您能不清楚嘛，我还是算了，就不去给您添乱了。” 姜田拉伸完身子往后一仰，他揉了一下眼睛，十分认真的说：“这个项目研究的问题，跟你说了也没问题，我在研究如何将患有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意识和记忆转移到类脑中，以及确保其人格的完整。” 张麟武闻言，有些惊讶：“老师，这精神分裂……”他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听就令人头大。 不过，据他所知，现在已经能通过智能医疗手段来治疗精神分裂症了，不仅仅是精神分裂症，抑郁症，强迫症、狂躁症，阿尔兹海默症等等这类精神类疾病都能得到治疗。至于转移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意识到类脑中，这似乎不是特别有必要。 张麟武想起他之前看过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凶手杀人案件的推理小说，他记得评论里有人讨论治疗精神分裂症是清除其他的副人格，也有人说根本无法来界定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体中的主人格和副人格，总不能因为人家出现得晚就默认为是副人格吧。 所以他那会就去查了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方法，才知道原来不是一个人格杀掉另一个人格，也不是借助外界的帮助来抑制另一个人格，而是通过药物或者物理干预将分裂的人格融合为一个人格，这个主人格拥有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能在自我意识下控制身体的行为。 张麟武不知道姜田老师想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听这意思好像是要让多个人格意识在一个类脑中共存，这样，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他想到这不由得暗自发笑，姜田见他这模样，于是乎问：“怎么？你感兴趣？要不要来加入我的团队，我可是十分欢迎你的哦。” 姜老师说这话一脸诚恳，要不是张麟武清楚自己实在不是科研的料，差点儿就答应了。 他连忙拒绝：“老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过去不是给您添乱嘛。” 姜田望着他似笑非笑：“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张麟武一愣，姜田的眼神仿佛要洞穿他的身体，窥探他所有的情绪，他在这一刻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似的。不，更像是被剖开大脑，他所有的思维都投射在了空白屏幕上，像细密的蜘蛛网蔓延开来，被洞察出了所有的意识。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这次打电话给你啊，主要是问你啥时候过来我这里。”姜田笑道：“哪知你自己计划出去玩，这样也好，多出去走走。” 张麟武抬头看向屏幕，笑了一下。 “定好了地点记得告诉我一声，你今年不过来我这边的话，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当然，如果你想过来我这边，我随时欢迎。”姜田身子往前倾，看样子是准备挂断电话了。 张麟武连忙点头道谢，挂断了电话，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他身子往后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呢，眼睛传来一股干涩感，他转了转眼珠，视野有些失焦，天花板上的柔色灯光变成了淡蓝色。他眨了眨眼睛，身子往一侧倒下，拿起抱枕盖在脸上。 他右手垂落在地上，感觉到腰处的沙发突然凹陷进去了一块。 垂耳兔上来了，它用爪子推了推抱枕。 张麟武拍了一下：“小灰，别闹。” 小灰果然很乖，跳下了沙发，立在他的手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又转了一圈。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姜田，他抬头看向面前黑白屏幕上疯狂跳跃的数值，浑浊的眼珠里露出了疯狂。 第60章 真命伴侣的选择 流程上写的晚餐是六点半开始，可这会将近七点了才真正落座。刚在他们一群人都在房间里喝酒聊天，狭小的空间里放着轻缓的音乐，璀璨的灯光不断变化，每个人的距离离得很近，一种奇妙的反应在空气中发酵。 张麟武不适应这种环境，埋头喝着饮料，掐着时间希望这一环节赶紧过去，可没想到还超时了半小时。他感觉自己喝了一肚子的水，胃胀胀的又饥肠辘辘，这会望着一盘盘端上来的菜品，他想吃却吃不下了。 昨天赵照给他发消息要他一起来参加一个匹配真命伴侣的现场活动，他本来不打算来，赵照却道：“麟哥，你真不打算来吗？万一周奇在这里匹配到了真命伴侣，你可就错过看他第一次和人约会了的机会了。” 周奇：？ 周奇也是这么听赵照说的，只不过换成了“万一麟哥在这里匹配到了真命伴侣”。 于是，张麟武和周奇被赵照一同忽悠来了这里，一个可以通过大数据匹配出最适合自己的真命伴侣线下活动现场。 周奇推了推赵照：“活动啥时候开始呢。” 赵照转过身对机器服务员说了一句：“帮我再加一份全熟的牛排，谢谢。” 机器服务员圆圆的眼睛闪了一下，就听到一声柔和的女音：“您客气了，先生，请稍等五分钟。” 赵照这才转过来对周奇道：“不着急，其实吧这个环节也是为了提供给来参加线下活动的人相互认识的机会，你看那边。” 周奇顺着赵照的视线看去，与他们相隔一桌的饭桌上，几人相谈甚欢。 “再说了，我觉得这里的吃的味道还不错。”赵照说道：“你就先好好的吃东西呗。” 周奇干笑了一声，他和张麟武一样，刚才水喝多了。 服务机器人端来全熟的牛排，精准送到了赵照的面前，它柔声道：“祝您用餐愉快。” 周奇站起身，想找洗手间，只见刚才从赵照身后离开的机器服务员被一位女士叫住了，机器服务员用沉稳的男音开口道：“女士，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周奇扯了一下嘴角，不愧是寻找真命伴侣的线下活动，连机器服务员都分男女声音服务。 这机器服务员没有人脸形象，是椭圆形的标准的服务型机器模样。这也是最早期的机器人形象，在公共场所最常见的就是这类机器人。 八点半左右，晚餐才结束。张麟武三人跟着人群往走廊里面走，从门口进入，里面豁然开朗，高高的拱顶玻璃，投影着灯光，仿佛漫天星空，绚丽璀璨。 三人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椅子也是触感柔软的材质，这里的椅子，包括最前方的舞台都是深红的色调，颜色由浅到深变化，给人一种明快愉悦之感。 “这里有人吗？”女人一袭淡黄色长裙，头发挽在脑后，脸圆圆的，容貌端正，尤其是一双眼睛特别有灵气。 “没有，你坐吧。”张麟武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赵照推了推他的胳膊，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张麟武知道赵照心里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多久开始，要多久结束？” 赵照双手一摊：“你别着急啊。” 一旁的周奇埋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又开始远程忙他的工作了。 赵照坐在中间，他小声道：“我这也不是为了单纯的来找真命伴侣的，你们不觉得这种大数据匹配寻找伴侣的模式很神奇吗？” 周奇头也不抬说：“不啊，这不挺正常的。用大数据来挑选最适合自己的伴侣，就能找到一个性格啊，还有三观啊，各个方面都和自己相匹配的人，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减少了自己挑选的时间，多合适啊。” 赵照不认同道：“大数据挑选出来的就是最合适的吗？我觉得不一定，我爸和我妈就经常小吵小闹，两人只要五天不拌个嘴，这浑身都不得劲一样。他们两个在一起几十年了，一样腻歪得很，每次我回去狗粮都吃腻了。” 赵照说：“如果大数据来筛选，我爸和我妈一定不是最合适的。” 周奇终于抬起了头，他问道：“那你怎么要我和麟哥跟你一起过来这里？” “好玩啊，还能蹭吃蹭喝。”赵照龇牙一笑。 张麟武问：“那你怎么确定叔叔阿姨就不是最合适的呢？” 赵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麟武指的是他爸妈，他笑着说：“那肯定的，合适的话哪有隔几天就吵架的啊，按照数据上说明，这个数据匹配出来的另一半与自己的各个地方都契合，这样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吵的。” 张麟武唔了一声，若有所思。 赵照小声说道：“我反正是不信，它能给我匹配出一个真命伴侣。” 周奇来了兴趣：“你这么说，我就不困了，坐等你打脸吧。”他对数据的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 主持人出来了，向大家介绍了本次活动的规则，以及请在座的各位都填写一张问卷，并且完善寻找真命伴侣软件中自己的虚拟形象，而且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客户隐私。 张麟武看了眼上面的问题，都是很常规的问假设自己有了另一半，会希望对方做什么事，还有假设一个场景下，他会选择什么样的答案。 他一边往后翻，一边随意填写，有些题目都没过脑子就已经选出来了答案。 周奇皱着眉头，每隔一小会儿就会在一个题目上犹豫纠结，赵照一脸认真。 张麟武很快将问卷填写完，他猜测最关键的数据应该不是这份问卷，而是他们每个人在每个平台留下来的足迹，还有虚拟世界中的形象。这会填写问题，显而易见可以不根据自己心中所想进行填写，可自己在数据世界中留下的痕迹是无法修改的。 他没有看错，提交问卷时下方出现的访问权限里就有允许访问私人隐私的权限。 “奥，我这里填写错了，怎么不能修改啊？”会场上有人举手提问。 主持人微微一笑：“很抱歉，每一个题目都只有一次的答题机会，一旦确定便不能修改，希望大家真诚以待，如实回答问题哦。” 第61章 契合度 主持会场的一共有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男主持人在对着一个飞行摄像头与线上的人进行互动，女主持人不时会回答现场参与的人的问题。 “请各位真实填写哦，如果数据不真实的话，最后是不会生成结果的。”女主持人脸圆圆的，微笑起来十分亲和。 “这么厉害，你们后台系统还能查得出我写的真的假的？” “万一有人填写的是虚假数据，那你们这问卷的形式一点用都没有啊。” “随便写的答案就算是和我本人没关系，后台也不知道吧。” …… 不仅仅是现场参与的人有这些疑问，进入线上直播间的用户听到这些问题，也纷纷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各位先生，女士，现在的数据算法之进步，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我们平台自从推出至今，一共促成了四十六万组真命伴侣，平台的月活用户有八千多万人次以上。” “今天，我们还请到了九组真命伴侣来到现场，他们有的是线下的活动认识的，也有是在线上直接进行数据匹配后，各方面数据的契合度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所以两人线下见面后自然而然发展成为了情侣，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们的数据算法，不仅仅会参考用户的三观，还会考虑每个人的需求，地域因素，生活习惯，还有双方的家庭背景等等，将会为您匹配出最适合您的伴侣。” “现在的时代信息快速发展，我们的生活成本都提高了，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变少了，如果开始经营一段感情，我相信大家都会希望这段感情有始有终。” 台下的人不时点头，女主持人接着笑道：“大家还没填写完问卷的要加快时间了，我看到线上的朋友们已经有人匹配出来了契合度百分之一百的用户，契合度百分之一百的用户，据我所了解的，自从平台对外开放至今，一共都不超过一千队用户，这非常难得。” 线上的是填写完即可生成结果，而来现场参加活动的用户需要等到全部填写完才能生成结果，然后契合度达到要求的人，会被主持人邀请上台进行互动。平台免费组织这场线下活动，也是为了需要参加的人配合平台一起进行宣传。 “对，这绝对是一段上天注定的感情，百分之一百的契合度，也就意味着你们所有方面都相互契合，我想问你们加上对方了吗？” “什么？你们在一个城市，不会还在同一个小区吧。” 两位主持人一唱一和，这会已经和线上的用户聊上了，还将直播的画面投影在了舞台上。 张麟武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他扯了一个哈欠，这椅子软绵绵的，坐久了令人昏昏欲睡。 “故弄玄虚。”周奇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填完了问卷点击了提交。 显然，周奇也注意到了提交时需要访问个人信息的权限。 这份问卷之所以存在，张麟武猜测是为了增加用户的可信度，也是为了降低用户的抵触程度。 如果没有这份问卷，直接登入上这个平台，它就要求用户开放隐私权限，以及提供访问私人消息的权限，张麟武猜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会选择直接卸载掉应用。 平台直接索取隐私权限的行为，太败坏好感了。 但如果出现这么一份问卷，表面看是根据填写的问卷生成的数据，提交时用柔和诚恳的语气征求访问隐私的权限，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泄露隐私，否则要继续赔偿等等。这样一来，用户也就不会那么抵触了，而且还会给用户提供一种参与感。 两个主持人纷纷在和线上的人做互动，一些已经填完问卷的现场用户便能看到台上的投影，一时间也不觉无聊，线上的氛围也十分热闹。 约莫又等了十多分钟，男主持人微笑着开口说道：“好了，我们的技术人员跟我说，现场的朋友们已经填写完问卷了，这会正在生成结果。”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来参与现场活动的四百五十二人中，一共会产生多少对真命伴侣。” “现在我们生活的节奏很快，时间宝贵，相信来我们平台寻找真命伴侣的人都是想找到属于自己的真命伴侣，从茫茫人海中挑选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只有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以上，便是真命良配，让我们一起来揭晓——” “哇哦，恭喜在座的各位朋友们，一共有有九队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也就是有十八人可能在这场活动中找到自己的真命伴侣。” “能遇到契合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有些人一生也遇不到和自己这么契合的伴侣，甚至是朋友，也遇不到……” 两位主持人十分擅长调动氛围，不少人已经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揭开那十八个人是谁，也有人期待着自己能在这场活动中找到自己的真命伴侣，张麟武猜他前面坐着的男人就是后者，男人的脑袋伸长，跃跃欲试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还将手机拿出来当成镜子理了一下头发。 “来参加线下活动的各位朋友们，你们这会已经能看到你们的屏幕上生成了自己的契合度，不如我们把这十八位朋友们请上来，你们相互来猜一猜与你们最契合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张麟武前面的男人站了起来。 张麟武和周奇对视一眼，因为两人已经看到了赵照的屏幕上显示的契合度是百分之九十五点二，刚好超过真命伴侣的范围一点点。 赵照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张麟武和周奇：“那我去了？” 周奇推了他一下：“赶紧去，看看你的真命伴侣究竟是什么样的。” 赵照自己都有些发懵，白了一眼周奇，拿起手机站起身。 第62章 相互吸引 实际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真命伴侣，但这并不意味着契合度只有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才能在他们平台寻找到伴侣。 数据里还详细说明了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五是灵魂伴侣，还有百分之八十到百分之九十是默契伴侣，八十以下七十以上就是合适伴侣，七十以下六十以上就是普通伴侣了。 关于真命伴侣，灵魂伴侣，默契伴侣等等划分还给了不同的参考，比如灵魂伴侣比起默契伴侣，他们的三观更加相似，而合适伴侣与比普通伴侣相比，他们的生活习惯会更相同，作息时间，饮食习惯等等几乎一样。 这只是一个程度划分而已，张麟武看向他的屏幕，系统给他推荐了一个百分之八十一的默契伴侣，这是排名第一的，而接下来排名第二第三的数据是模糊的，需要付费才能看到。 周奇把他的屏幕凑到张麟武眼底：“看来我在这里是找不到伴侣了。”周奇契合程度最高的都只有百分之五十。 两人抬头看向台上的赵照，十八个人里面真正上台的人只有十二个，而且男女都是六个人。 主持人开了个玩笑，契合度高的人性格也会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没有上来的六个人里，他们应该都是相互契合的，并且性格内向。 “那么就看看，真命伴侣的算法到底准不准呢，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的真命伴侣在台下呢。”主持人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他把他们男女分成了两排，先让女生转过身去让男生来猜，然后又让男生转过身去，女生来猜。 可令人意外的是十二人都相互找到了对方，都在台上，就如主持人所说，没有上台的人性格内向，他们亦是三队真命伴侣，都没有选择上台。 赵照也真的猜中了，他指的是一个短发齐肩的女孩子，那女孩子也指了他，等他们屏幕上的模糊头像渐渐变得清晰，就一眼辨认出来了对方。 台下响起了阵阵惊呼，主持人道：“这便是你们相互吸引，还未曾说话就认出了对方。” 之后便是一些列的互动交流，因为这一环节没有提前彩排，上前的人也不是个个能说会道，于是乎这一环节很快就过了。 赵照回到位置上，整个人还是懵懵的，他在台上做互动的时候感觉自己被轻微的电流击中全身一样，老铁树居然有开花害羞的一天。 周奇问：“怎么样？你心动了？” 赵照怔怔地望着周奇：“我不知道，我好像的确对那个女生有好感了。” 周奇嘴角一抽：“真的假的？不是心理作用吧？” 赵照摇摇头：“我感觉和她交谈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觉很舒服。” “不是吧，你们才聊几句话？”周奇嘴角裂开了。 张麟武也和周奇有同样的疑问，赵照喃喃自语道：“就是那种相处在一起很舒服的感觉，感觉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我喜欢的，而且很多小表情小动作都刚好是我喜欢的！” 周奇拍了拍他：“恭喜你，找到自己的真命伴侣。” 赵照愣了愣摇摇头：“不是，我想要的伴侣绝对不是这样的。” “怎么说？每个方面都与你相契合，你觉得不好吗？”张麟武问道。 “不是不好，是我需要的不是这种。”赵照一字一顿：“如果这样的话，那我找个伴侣机器人是不是也能定制出来完全符合我需求的伴侣。” 周奇一愣：“理论上，是这样的。” 张麟武多看了一眼赵照，赵照一向对这些数据算法有着抵抗，他和赵照相处久了都知道他不喜欢数据推荐的既定的事物，那为什么这次会给他推荐一个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伴侣呢？他有些不解。 主持人还在进行下一个环节，他们邀请了之前提到的九对在他们平台修成正果的情侣。 有一对情侣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轻柔的，慢条斯理的，形象也给人一种宜室宜家，温馨的感觉。 “我们是在真命伴侣的活动中认识的，不怕大家笑话，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我未来的妻子。”男人侧头与女生对视。 台下发出了阵阵笑声，女生说道：“我那次是被朋友拉着一起来参加这个活动的，没想到真的能在这个活动中找到伴侣。” 主持人问：“那你们觉得对方怎么样呢？” “很好。”两人一同回答。 女生思索着说道：“我们平时相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而且我们的作息时间一致，我们两人都习惯早睡早起，我很少遇到早起的人，之前和我室友住在一起，我总是担心我早起会打扰到她，现在我和我先生都习惯早起，这种相同的生活节奏非常好。” “除了作息一致，我们喜欢吃的东西也是一样的，讨厌吃的东西也是一样的，我终于不用在家里吃饭也担心餐桌上会有香菜了。” 主持人笑着说：“看得出来，两位的感情很好，刚才听你称呼他为先生，你们已经……” “对，我们已经持证上岗了。”两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周奇推了推赵照：“说不定下次你再来这里也能上台分享了，这种应该还有活动费可以拿吧。” 赵照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是是，赶紧准备好你的份子钱。” 周奇失笑，他不开玩笑了，眉头皱了起来，他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和这种所有方面都契合的生活在一起，不会觉得吓人吗？这不就是和另一个自己一起生活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也不是，除了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一样外，在性格方面也有互补的。”张麟武说道。 “哥，你怎么知道的？”周奇问。 “上面写的啊。”张麟武指了一下屏幕，他在仔细地看平台上的每一条规则说明。 “好吧。”周奇耸了一下肩，浑然不在意。 活动的最后，主持人提醒没有匹配到真命伴侣的人，可以再次打开他们的软件，上面的数据已经更新了，给他们匹配的用户范围不仅仅是刚才的四百多人，而是面对整个平台的用户。 张麟武看到他屏幕上面，第一个的数值赫然变成了百分之九十六，只不过头像是模糊的，相关信息资料也是模糊的，底下还有两个百分之九十几的人，他为什么不知道具体的数值，当然是底下的数据只露出了一个九，其他的需要付费解锁。 第63章 免费体验 “乖乖。”周奇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自顾自地说：“这么看来，永远都有更合适自己的人。” 数据是在不断变化的，平台的用户也在不断增多，这会平台上出现了一个契合度百分之八十的人，可一旦明天的平台用户人数增多，后台数据库系统里多了新的人选，很可能就会出现一个契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人。 “但这个上面规定了只有未婚才能进行匹配，而且仅限匹配三次。”赵照指了一下屏幕上的规则：“嗯，当然三次后还没有匹配到合适对象的话，可以付费再继续匹配人选。” 张麟武无语，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来参加线下的活动不需要付费了，这个平台不仅三次后进行匹配需要付费，就连查看契合度排名第二第三也需要付费，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一切都需付费观看。 “是否结婚通过资料能查出来，但是否有对象呢，这不能查出来吧？”周奇嘴角下弯，露出了一丝不悦。 “也是能查出来的。”张麟武熄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揣在兜里，三人往活动场所的外面走，过道比较狭窄，光线微暗。 张麟武边走边说：“如果开放自己的隐私权限，算法是可以通过一些数据来判别出来有没有找对象的，还有聊天记录，购买记录等等，这些都可以作为参考，但这很可能会误判。” 平台的算法只会对他们收集到的数据来进行筛选，并不会请人工来筛选这个人是否有对象，为了避免误判的风险，所以平台目前只以是否结婚作为加入的门槛，毕竟是否结婚在婚姻关系网上一下就能查出来。而且即便是请人工，也有误判的可能，直接去掉这一环节是最省时省力的。 “好啊你，和我的契合度还没有这个人的高，你这会就给我甩脸色！” “我只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干嘛的，你自己说清楚，来这里是干嘛的！来这种地方我还不能问一句？我和你还没分手呢！” “你好意思质问我？你不也来这里了？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你大声就你有理了？” “我特么真的服了，你赶紧给我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来这里怎么了？看到没，我都说了我和你不合适，契合度都没及格！” “契合度不高怎么了，我们之前不照样好好的，你说清楚，你来这里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解释解释你来这里做什么！” …… 前方的通道传来了尖锐的争吵，与张麟武他们就隔了十多步的距离，双方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赵照探了探头，伸长了脖子，一脸“吃瓜群众”的兴奋表情。 张麟武看到前面已经有人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还有人立马进行现场直播的。 两个当事人同时对那人道：“拍什么拍！当心我告你侵权！” 有人小声说道：“这么默契，契合度不可能没及格吧。” 顿时，走道响起了阵阵笑声。 那两个当事人立马挡住镜头快步往前走，大家吃完一场大瓜，被堵住的通道终于能挪动往前了。 “那是一对情侣吧，居然相互瞒着对方来参加这种活动，还真是‘活久见’了。” “是呢，我前几天就听说有小情侣背着对方参加线上的配对的，没想到还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来线下，这也太不要脸了。” “但他们两个同时都来这里，我看他们挺般配的，可千万别去嚯嚯其他人，锁死吧。” …… 张麟武他们三人听见前面的人纷纷议论着，不由得相视摇头。这也没啥好说的，有些离谱但并不意外。 张麟武之前遇到的客户更离谱，客户的妻子意外去世了，于是想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新的恋情，一边对妻子深情款款，念念不忘，可这丝毫不耽误他和其他女人相处。张麟武见过这位客户的新女友，那女人还说他是念旧情。 赵照也遇到过类似的，只不过不是对方去世了想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而是分手了想订购陪伴替代机器人，但这是违反《智能机器人管理条例》的，不能对生物学人进行一比一的制作机器人。 从过道出来进入大厅，周奇看着屏幕说：“和我契合度最高的人才只有百分之八十几，看来我是找不到真命伴侣了。” “咋的，你还真想在这上面找伴侣啊？”赵照侧头问。 “我觉得没问题啊，如果我想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一段恋情，直接找和自己相契合的，这不是会少走很多弯路吗？”周奇自然而然地反问。 赵照嘴角抽了抽，拍了拍周奇的肩膀问：“你刚才不还说找个和自己像的人有点吓人吗？这就是和另一个自己生活在一起。” 周奇笑了笑，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所以，找个契合度刚刚好的，双方的三观一样，能处得来的，但在某些方面又有些不同，这不就刚刚好了。” “你是会折中的。”赵照竖起了大拇指。 周奇的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说道：“对方已经申请查看信息了，我要交换吗？” 赵照见周奇迟迟没有动作，他抬手在周奇屏幕上一点：“人家女孩子主动申请查看对方信息了，你就别磨磨唧唧的。” 周奇：…… 他垫脚凑近脑袋也想看赵照的屏幕，赵照侧过身说道：“非礼勿视。” 周奇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是谁刚开始就说自己不相信大数据推荐的伴侣呢，这会不聊的挺开心的。” 赵照毫不尴尬的笑笑：“什么？反正不是我。” 周奇翻了一个白眼。 赵照嘿嘿地笑：“我和她在谈论一部特别小众的电影呢，你们肯定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那种，是我特别喜欢的电影，她居然也喜欢。” 张麟武抬眸看了眼赵照，赵照肯定不知道他这会的笑容有多花枝招展，就像是孔雀开屏，张麟武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赵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就等下就说清楚吧，咱也不耽误人家。” 周奇点了点头，三人从会场出来就各自回家了。 张麟武一开门——智能机械垂耳兔扑腾扑腾地，一蹦一跳地跳到了门口，两只前爪子立了起来作拱手作揖的姿势：“主人，欢迎回家。” 张麟武脸上露出了笑容，正想伸手去抱软绵绵的垂耳兔。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听垂耳兔用可爱的声音说道：“主人，您的免费体验无声陪伴服务已经到期，如果还需无声陪伴，请订购以下服务套餐，小灰已为您争取到的最大优惠力度，现在购买包年的无声服务不仅折扣力度大，还送一月的活力陪伴体验模式哦。” 第64章 一切都有了借口 “主人，您觉得小灰的无声体验陪伴服务怎么样呢，喜欢的话就赶紧订购吧，现在订购还有优……” 张麟武一抬手，直接指纹认证，强制关机。 他在门口换了鞋，任由机械垂耳兔立在门口，毛茸茸的像一个毛绒玩偶，可那立起来的姿势又像是雕像。 第二天一早，张麟武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机械垂耳兔还立在原地，他想了一下，按了启动键。 机械垂耳兔眼睛一眨一闭，再睁开：“主人，您免费体验的无声陪伴模式已经到期，如果还需无声陪伴……” 张麟武直接打断它的话：“如果没有继续订购服务套餐会怎么样？” 机械垂耳兔的两只前爪子晃了一下：“如果您不继续付费，小灰将不能更好地陪伴您哦。”它的声音十分可爱，透着一股强烈的愉悦感。 张麟武反手就把门关了，出了门，他倒是想看看不继续付费会怎么样。 到了公司，张麟武看到赵照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赵照的手不离开手机。 张麟武暗自摇摇头，看来他和昨天匹配到的女生聊得不错。 赵照察觉到视线，讪讪地笑了一下，摸着鼻子抬起头来：“我和她昨天晚上就说好了，就当普通的朋友聊聊天。” 赵照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两的想法的确是一样的，她也认为在这种平台找一个三观一样，行为相契合的对象不合适，不如就当个朋友蛮好的，既聊得来，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 张麟武顿了顿，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提醒道：“既然是当朋友的话，那得把握好其中的分寸了。”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另一方面也反应出这个平台的算法的精准程度，赵照和对方竟然连对于寻找伴侣这一方面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都不喜欢和自己完全合适的人。 赵照点头，拍了一下手机：“我有分寸呢。” 林巧宜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张麟武和赵照对视一眼，这有情况啊。 张麟武开口叫住了林巧宜：“巧宜，早啊，你今天也来公司了。” 林巧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早啊，麟哥。”她的嗓音有些沙沙的。 赵照的嘴巴比心思快了一步，直接脱口而出：“你哭过了？” 林巧宜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我和我男朋友昨天晚上在线上看那个直播，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可以测试契合度的。” 赵照点头，他不仅知道，他还在现场呢。 “我们测出来的契合度只有百分之三十几。”林巧宜走到他们身后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赵照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说：“没关系啊，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看契合度的。” 张麟武也安慰道：“这只是一个算法，不必放在心上。” “唉，你们就别安慰我了。”林巧宜捧着杯子，小口地喝了一口：“我以前也不觉得有问题，哪怕是昨天测试完出了结果，我们当时也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事。” “可是今天早上，他一起来就和我吵，说我把他的衣服丢进烘干机里弄皱了，那一件衣服不能直接烘干，一烘就会变得皱巴巴的，他明天得穿着那件衣服去参加一个会。” “这……”赵照干咳了一下说道：“这也没什么吧，就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吵架？而且是明天的会，今天给拿去熨一下不就行了” 林巧宜哑了哑声音，深呼一口气说出来：“对啊，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要是换成之前，肯定不会吵，他顶多和我说一声，然后我帮忙拿去熨一下，但这次……” 她沉了沉声：“他居然说就是因为我们的契合度低，所以我们没有一点默契，所以我们之间经常出现很多小矛盾，经常要做很多不必要做的事情，他还跟我说，他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了。” 赵照表情凝固了：“就这？”就这就开始怀疑了？ 张麟武不知说什么好，他和赵照一个表情，这么看来林巧宜和她男朋友的确不合适。 “对啊，就这！”林巧宜愤愤道：“他还跟我翻旧账呢，说什么以前会吵架就是因为我们两个契合度低。”就像是之前所有的不合都有了解释。 “你们也别安慰我了，我自己静静就好。”她这会已经想清楚了，反正她男朋友已经开始为之前的感情磨合找借口，那么今后一旦出现情感上的问题，那肯定第一时间不会选择去解决，肯定是说“契合度太低了，咱们不合适”。 她们今后肯定还会出现矛盾的，她心里隐隐有了决定，但她只是心里想清楚了，要不要做出行动，她还有些犹豫。想清楚是一回事，做出行动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巧宜转移了话题：“算了，先不说他了，惹人烦得很。” 张麟武和赵照自然也不会提及刚才令人不悦的事，赵照笑了笑道：“周奇走了，还怪想他的。” 张麟武想起今早出门的机械垂耳兔，他将这事说了出来，不怒反笑道：“就是想看看不付费的话它是什么样的。”他不付费垂耳兔就不会有其他动作的话，那么不就正是他所需要的，安安静静的宠物兔子。 赵照连连摇头：“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的。” 林巧宜也点头说道：“确实，没有人会想看到的。” 第65章 无处不在的广告 林巧宜笑了笑，眨了一下眼睛应声道：“是呢，你昨晚才见过他，这会才多久啊就想他了，他要是知道了的话，说不定都会后悔调去其他了部门呢。” 赵照昨天晚上发了他和张麟武，周奇三人一起吃饭的照片在他们的工作群里，群里面就他们四人，林巧宜当时没有回复，但肯定是看到了。 赵照干笑了一声，他一偏头就对视上了张麟武的眼神，那赤裸裸的视线绝对是在嘲笑他找了个生硬的话题。他努努嘴示意道：你行你来说。 张麟武漫不经心地往沙发上一靠，神色平静道：“你们知道我养了一只机械宠物吧。” 林巧宜眼睛亮了亮：“知道！小灰是吧，非常可爱的垂耳兔！” 她还看过视频呢，之前就说想要张麟武把垂耳兔带到公司来，让她抱一抱，那灰色的绒毛看着就软乎乎的，想想手感一定特别棒。不过她当时还有些纳闷，难以想象工作严谨，平时也沉稳的张麟武私下居然会养这么可爱的机械宠物。 张麟武摊了摊手：“可惜了，今天它的免费体验到期了。” “可爱是可爱，可一旦不续费就一点儿都不可爱了。”张麟武将昨晚机械垂耳兔给他播报的话复述出来，不怒反笑道：“我就想看看不付费的话它能成什么样。” 他不付费的话，机械垂耳兔是不是就不会有其他的动作，那么不就正是他所需要的，一只安安静静的机械宠物兔子。 赵照连连摇头，一脸古怪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的。” 林巧宜也望着张麟武点头道：“确实，没有人会想看到的。” 张麟武纳闷了：“怎么说？”他之前没养过机械宠物，平时也很少关注机械宠物方面的消息，看这两人的表情，感觉事情不太妙啊。 赵照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张麟武，说道：“我之前有段时间没有继续给小樱续费。”那会他自个都穷得每天啃馒头吃泡面了，智能机械宠物的付费服务也只好停一停。 张麟武看着赵照，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赵照摊手道：“你们谁懂，我一大早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一则广告叫醒的。” 张麟武愣了愣，好奇地看向赵照。 赵照连连摇头：“那声音啧啧啧……魔音绕耳，我现在对那声音都有应激反应了，那几句台词我能倒背如流。” “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购买那个广告的任何产品，真的绝了，谁会对一个把自己叫起来的铃声有好感啊。我都怀疑这个时间段的广告，是他们的竞争对手给投放的。”赵照抓了抓头发，一撮发旋处的头发竖了起来，往下弯了一下，又弹了回去。 “我不理解那广告的设计师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赵照抬手抚平被他弄乱的头发，“我只记得我当时特别困，那段时间压力又大，睡都睡不饱，还迷迷糊糊地就听到那机械的广告声音，关又关不掉，我一伸手去抓吧，机械宠物还会躲开，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让我一手就抓住关机，那声音又刺耳得很！” 赵照嗤笑一声：“我这暴脾气，如果不是高空抛物违法，我差点儿把小樱从楼上丢下去。” 林巧宜慢悠悠地说道：“最气人的不是这个，而是它的其他功能都正常，不影响其他方面的使用，可却经常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候播报广告。”每次续费的价格不低，如果不继续续费就只能听着那些广告声音了。简直是弃之可惜，听之……会抓狂。 “我朋友也是，她购买了一只机械狗，购买了付费服务时就跟真的狗似的，粘人可爱又乖巧，一旦没有付费哦……”林巧宜说着一顿，话悬在一半没说完，就像是系着重物的塑料袋子要被压垮了，两端都被扯成白色的线状，但就是不被扯断。 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温水才往下说道：“一旦不付费，每次启动都会口播广告，回到充能桩上也要播报广告，本来一只可可爱爱的狗子，现在变成了广告播报复读机，要说多违和就有多违和。” “这？”张麟武面露疑惑：“这合规吗？”他之前不了解这些，但他知道如果其他服务型机器人如果这样做的话，绝对是大大影响其功能性的，带来负面影响。 “这有啥不合规的，不会影响使用，只是不付费的话会有广告而已。”赵照在一旁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而且不仅仅只是机械宠物里有广告，现在的广告简直无孔不入。”林巧宜也在赵照的对面坐下：“也就是一些监管得比较严格的定制机器人，不能出现口播广告的行为，像是智能宠物机器这些，如果不想听广告，那就只能付费了。” “而且这还是正规的机械宠物呢，那些二手市场里面的智能机器人，很多系统都被改过了，加了广告宣传的功能，买回去就像是买了一台广告洗脑机在家里。”林巧宜说着摇了摇头。 这事张麟武是知道的，前段时间周奇还专门做了一期二手智能机械可能会带回的危害的宣传图文，但反响很一般，没掀起一点儿浪花。 这篇图文的评论区“清一色”都在讨论二手智能机器的优惠力度，以及现在的机械的耐用度，所以他们认为用二手的智能机械根本没关系，还会更便宜，能省下一大笔钱，只用花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买一台智能机械。至于不购买服务套餐会有广告什么的，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当作没听见就行了。 即便周奇在图文里面编写二手的智能机械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二手的，而是“全新的”，那些人也视若无睹。有一些非正规的小作坊，他们用廉价的生产原料制作出智能机器，再以低廉的价格出售，说是全新的也没错，但其质量恐怕还不如十年前被淘汰下来的正规智能机器。 这些智能机械之所以会以这么低廉的价格出售，是因为其背后的商家本身就不会依靠这些来维持盈利，这些劣质的智能机械不仅会散播广告，还有诈骗消息等等，还可能会通过摄像头来监控购买者的家庭环境，隐藏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这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靠有关部门强烈打击这种贩卖假冒伪劣产品的智能机械了。”赵照叹了一口气：“话说，这也是一种诈骗吧。” 林巧宜突然问赵照道：“你家里的事情有结果了吗？钱款追回来了吗？” 赵照自己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巧宜说的是他二姑被诈骗的事，他摆了摆手：“没呢，估计是追不回来了。” 第66章 智能医疗领域 赵照上次回家见他二姑，整个人都瘦成皮包骨了，精神也不好，时而清醒，时而嘴里念叨着话，这也难怪，相当于把大半生的积蓄都给骗走了。他二姑和二姑夫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也不吵架了，两人见面一句话也不说，如果连争吵都没有力气了，估摸着两人的关系再无缓和余地了。 林巧宜叹了口气：“你说那些能制作出仿真机器人的人，他们这技术做点什么不好，去各大科技公司都会争着要吧，却要去做这些害人的玩意儿。” 赵照耸了耸肩：“想想自从智能机械发展到现在，其中因为假冒伪劣的产品闹出过太多事情了。” “是啊。”林巧宜说道：“你们还记得之前出现过的假冒伪劣的机械眼球事件吗？” 张麟武点头：“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严查了一批黑心产业链。” “我知道。”赵照想起这事，气不打一处来：“造什么假的不好，还做假劣的医疗产品，简直丧心病狂！当然，我不是说造其他的假冒产品就好了。” 智能机械的发展让医疗领域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变革，智能义肢，机械眼球，甚至是脑机接口等等，这还仅仅只是硬件方面的提升。ai和医疗机器人带给医疗领域的变化简直在百年前看来，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高精度的微型机器人可以按照既定的路线直接进入到身体内部，进行微创手术，疏通被堵塞的血管等等，机器人没有情绪，不会因为外界的事情受到干扰，也不会感到疲劳，只需要有医生在一旁监督或者临时应急处理，其余的一切可以交给医疗机器人。还有ai智能医疗系统，里面收纳了大量的医疗案例，对于病情的诊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更不用论精细的人体组织仿生智能机械部件了，不仅能使双腿残疾的人站起来，健步如飞，还能让世界一片灰暗的人见到光明，点亮他们世界的颜色。 然而，就有这么一些黑心商家，用劣质生产材料制作义肢，机械眼球，还让这些伪劣产品流入了市场，导致原本满怀期待借助科技想迎来新生的患者，陷入了另一场痛苦不堪的折磨中。 双目失明的患者换上这一批机械眼球后，当时的确能重见光芒了，可在见到光芒的同时，也被迫见到了患者本人不想见到的东西。一些来历不明的片段浮现在他们眼前，甚至有时不分时间，导致生出了许多意外。有在洗澡时突然眼前画面变化被吓到，滑倒摔断尾椎骨的；还有走在路边被眼球里弹出的广告页面吓到，愣在了原地险些被车撞到的。 话题扯远了，张麟武站起身：“好了，我要赶紧把这几天的事情捋一捋，后面就回家办公了。” 赵照懂得：“你快去吧，我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公司办公，还有免费的三餐和下午茶。” 林巧宜端起自己的杯子站起来：“我也要去忙了。” 三人各自回到工作间，开始忙碌的一天，等张麟武回到家，果不其然，机械垂耳兔一蹦一跳地跳到了门口：“主人，欢迎回家。” 张麟武无视它的优惠推荐以及附带在其后面的广告语，直接往沙发上一趟。 正当他想着等下要做什么的时候，耳旁传来了阵阵磨牙声，侧头看去，垂耳兔蹲在沙发旁边，撅着屁股对着他，脑袋往前一晃一晃的。 这是……在做什么？ 张麟武立即问了客服，回复他的大概是个机器人：这是宠物在模拟吃食物时发出的声音哦，为了给顾客带来更加逼真的体验…… 张麟武闭了闭眼睛，把手机丢在一旁，没有搭理垂耳兔，翻了个身。 可不过两分钟，又响起了磨牙声，他受不了了，再次按了强制关机。他需要一个安静的机械垂耳兔，如果他需要每天照顾兔子，给兔子喂食，那他干嘛不直接买个真的。买个机械宠物的原因，不就是想给家里增添点活力，但又不想麻烦自己养吗？ 他拿起手机，看到林巧宜在群里问有没有一起组队玩全息仙侠世界模拟游戏的，他立马回复个：“我可以。” 赵照也跟着回复了他也来，周奇今天都安安静静的，这会也不见他人影。 等到凌晨一点多，周奇才在群里回了一句：“刚刚完善了一份策划，谁有我惨！” 约莫等了几分钟，赵照发了一张图片，他左手上站着小樱，看这样子是在和机械宠物玩。 张麟武和林巧宜没空回复周奇，他们两个正和赵妈妈一起组队，正在和另一对人厮杀呢。至于为什么赵照不在，当然是赵妈妈嫌弃赵照选的角色，没有一点儿攻击性，组队玩起来不爽。 刀光剑影，张麟武抬手之间一剑劈下，剑气掀飞了几个敌人还劈中了一个敌人，地面上裂了一道口子。赵妈妈雄壮宏伟的身体，抡起大铁锤一个，林巧宜是个符师和法师，手指不断结印，给他们加血的同时干净利落地甩出一张张火球符砸向敌人。 正在这时，周奇给张麟武发了一条私人消息，张麟武分神看了一下，差点就被拍下来的通天尺的拍死，好在赵妈妈一锤子下来，砸在他的脚边，从物理意义上给他挡下了致命一击，但他被大锤子振得血条直掉，只能赶紧嗑丹药疗伤。 他借着这个空档回了一句：“大概只有你最惨了。” 周奇：…… 赵照：我也觉得。 张麟武第二天起来，觉得大概是他昨天晚上高兴得太早了，一起来就看到了蒋遇给他打的五个未接电话。 第67章 机械狗损坏了 “很抱歉，但这种情况的确不是机器人本身的问题，您提交的资料太少……”张麟武不厌其烦地和蒋遇再次解释。 只见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他与蒋遇的通话就猝不及防地被中断了。 张麟武看了眼被挂断的电话，把手机丢在了床边小桌子上。老实说他不是很能理解蒋遇，解决机器人蒋晓冉记忆缺失的方法他已经跟蒋遇说了，只要蒋遇耐心引导就行，可蒋遇这次打电话来又是埋怨机器人蒋晓冉不知道许多事情。 机器人蒋晓冉当然不会知道那些事件，本身就没有那方面的记忆及相关数据，这要是知道那才令人害怕呢。即便算法推测，也只能推测出大概的行为轨迹，算法要是还能推测出没有被记录下来的详细事件，细微到过去吃过哪一道菜，那都不只是引起智能科技领域的变革了，都能算是灵异事件了。 蒋遇跟他说，机器人楚晓冉连以前的某个亲戚都不认识，可蒋遇提供的数据里，根本没有那个亲戚的资料，楚晓冉又从何得知这个亲戚的存在。 哪怕是机器人楚晓冉的父母，如果蒋遇提供的数据中连其父母的任何相关影像都没有，那么对于机器人楚晓冉来说，父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词，不是一个具体地存在于脑中的人，它的数据中甚至都没有楚晓冉父母的画像。 至于蒋遇说机器人楚晓冉不认识那些亲戚了怎么办，很简单，就再次告诉她每个人是谁，只要认过一次，机器人楚晓冉就会记住那些面孔了。 哪知蒋遇听他说完话，瞬间就提高了声音，嗓音还有些尖锐：“我要和我妻子一样的机器人，我订购的是陪伴替代机器人，是能替代我妻子的机器人！” “她现在连一些曾经的朋友都不认识了，与他们的回忆都没有了，跟失忆了一样，这算什么替代机器人！” 张麟武当时愣了一会儿，才回复对方说抱歉，然后就突然被对方挂断了电话。 张麟武伸了一个懒腰，这种风险其实在签合约的时候都有和蒋遇说明。 如果蒋遇找出订购合同，就会看到其中第十一条还有第十三条都有说明，因为缺乏机器人购买者提供的音像资料而导致机器人的行为产生偏差，他们是不用负责的，当然他们有义务帮机器人购买者解决因缺乏记忆而带来的问题。 张麟武洗漱完，在客厅打开了工作手环和电脑，看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等他忙完，看向窗外，顿时皱了皱眉。 他房间里的灯光有自动调节功能，因此他没有抬头看窗外，便没有发现外面已经黑云压城，深灰色的云盖在了远处的高楼之上，要下大暴雨了吧。 现在潭市的冬季基本不会下雪了，每年冬季都会有一段漫长的雨季，阴雨连绵，连空气都是湿哒哒的，如果风有实体将空气拧成一团麻花，估计一个房间就能拧出一桶水来。 张麟武房间的除湿功能自动打开了，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回沙发上时将门口立着的机械垂耳兔捡了起来，当一个玩偶似的放置在了沙发一角。 打开手机正好看到赵照在“摇人”一起吃火锅，他这会不想出门便没回复赵照。 张麟武抿了口咖啡，手指滑到了一条未回复的信息。 给他发这条信息的是他之前通过周奇加的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弟弟是他在机械垃圾场遇到的两个男孩，张麟武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一共才见了两面，也许今后也无缘再见面了，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女孩之前跟他说她叫娅娅，娅娅这次发来了一段视频，还有两条语音。 张麟武先点开了语音：“麻烦您了，能帮我看看这只狗狗还能修好吗？我想自己试着修一修。” “拜托了，我的弟弟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我也很喜欢。”女孩的声音清澈，稚嫩，听起来脆脆的，充满了活力和天真，最后的请求难以让人拒绝。 但张麟武没有先答应下来，而是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智能机械狗两只前爪子死死抓住了一根废铁管，握住的地方已经拧变形了，它的嘴巴一张一合冒着黑烟，还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 张麟武看到这只狗的脑袋上像一条蜈蚣一样盘旋的痕迹，就明白过来这是他在机械垃圾场见到的跟在两兄弟身后的缺了半个脑袋的机械狗，后来娅娅向他请教如何修理机械，他跟娅娅说了更改外观不会影响到里面的装置，娅娅便自己给这只机械狗加了一块铁皮。 可惜了，他回复道：“这恐怕要送去专业的机械维修中心才能修理好。” 他回完消息，跳到了动态页面，一直销声匿迹的姜田老师这次转发了一条国际科研新闻，其他的他的同事，客户，朋友都发了一些日常，还有带货的动态。 张麟武看到尤老师发的动态，忍不住嘴角上扬。 有老师发了一张红梅花苞的图片，配了文字：观察红梅的第一天，猜一猜还有几天会开花。 底下居然有姜田老师的回复，他猜的是过年那天开。 尤老师每天都会发一条动态，张麟武点进去一看，跟在花苞后面的是一根光秃秃的树干，配上文字：第一百三十二天，这棵树的最后一片银杏叶掉光了。 往下看，从光秃秃的树干到稀稀落落的树叶，再到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尤老师每天都会记录一张照片，并且附上日期。 张麟武不由地笑了出来，他之前听过关于尤老师的一件趣事，尤老师去外地出差前，都会拜托他的学生或者同事帮他去拍他记录的植物。 张麟武的好友圈子里人不多，除了客户之外，就只有工作室遇到的同事，至于以前的同学，他很少和他们有联系。 他大概玩了半小时手机，娅娅还没有给他回消息，也便没放在心上。 下午，张麟武联系了两个客户，还和一个人约好了这周末在公司见面。 忙完这一切，张麟武看到了娅娅的回复：“谢谢您，半半已经被我爸爸送去垃圾回收中心了。” 张麟武猜，半半应该是那只机械狗的名字，半半？半边脑袋的意思？一半有脑袋，一半没有脑袋。 第68章 自助智能餐厅 “我爸爸说，这机械狗很可能会发生爆炸，所以昨天晚上就把半半给送走了，很抱歉我昨天忘记跟您说了。” 张麟武想，这女孩的爸爸倒是谨慎，但应该不会发生爆炸，嘴巴冒出黑烟还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应该是里面有零件损坏了。 娅娅似乎是怕张麟武误会，没过两秒又解释道：“昨天送走半半后，我弟弟有些不开心，他想跑出去把半半找回来，我得看着他不准他乱跑，这才没有给您发消息，他后来抱着黑点睡着了，今天起来还闹呢，不过我爸爸说如果他还闹，就把黑点也丢出去，他们这才没闹腾了。” 张麟武笑着安慰了几句，问道：“黑点怎么样了？” 但娅娅匆匆回复了一句她要去忙了，张麟武笑了笑，放下了手机。 他起身去阳台上看了看，之前种下的菜种子终于发芽了，一截浅绿色的小绿苗从泥土里伸出了枝条，水珠落在上面，晶莹剔透的。 他又把智能植物养护系统打开了，他上次把植物养护系统关了后一周，四季常青的绿植都焉了，没有了生气一样，他查了各种养护植物的资料，一步步按照上面说的浇水施肥，结果，又一周后，就连常青树都开始簌簌地往下掉叶子了，种下的种子，连一根杂草苗都没冒出来。 赵照知道他种菜的事情，后来问他这件事，他都不好意思开口，果不其然，赵照知道他连仙人掌都养得尖端发黄后，笑得好大声。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他认为他的种植基因觉醒了是一种错觉。 于是乎，他把智能养护系统重新打开了，不仅那些绿植重新焕发生机，菜种子也发芽了。所以啊，有这些智能养护系统，他下次还是不要霍霍这些绿植了。 到了晚饭点，他准备出一趟门，也好出去走走，正好这会雨也停了。 但他没打算走太远，只到小区门口的自助智能餐厅。 一声欢快的“欢迎光临”的同时门开了。 大部分小区附近都会有这样一家自助智能餐厅，里面布局清晰，不仅仅能用餐，还有专门调酒的吧台。首先进入里面可以看到几个柜台形成隔断，充分利用空间的同时，也展示了柜台里面的包装盒饭。 张林武看了一眼，今天还剩下辣椒炒肉，西红柿鸡蛋，还有麻婆豆腐等等这些，有些鸡排的套餐已经空了，今天的分量卖完了。 再往里走是就餐区，这些餐桌上配备了先进的触摸屏和内置传感器，如果需要点菜就可以触摸屏幕，它会为顾客提供个性化的菜单和饮食建议，不需要的话就不去碰它，它不会主动弹出来打扰到用餐的顾客。 最里面有一排透明的厨房，自动化设备在厨师的指挥下进行烹饪。这些设备可以根据预设的菜谱进行精准的食材称量和配比，同时还可以实时监测烹饪过程，确保每一道菜都能达到最佳的口感和营养状态。但这个厨师是个胖嘟嘟的厨师机器人，大大的胖头脑袋，围着围裙，动作丝滑地管理着面前的设备，它还会跟顾客热情地打招呼。 厨房旁边有一道感应玻璃门，这里进去是小酒吧，当然里面调酒的也是机器人，他们比调酒师更能精准的，丝毫不差地把握其中各种酒混合在一起的比例，不过现在很多酒吧仍旧是专业调酒师在做，真人调酒的顾客依旧不减，他们认为人调出来的酒有特殊的味道。 张麟武看了眼透明玻璃门里面昏暗的灯光，他收回视线。 一个身子高瘦的男孩走了过来，从他前面绕过，直接走到了厨师机器人的窗口前：“一份炸鸡。” “好的，请您稍等。”这家店里面的机器人形象基本上都偏胖，据说这家店的创始人喜欢将身边的东西做成胖乎乎的样子，看着十分可爱，而且机器人圆乎乎的模样更能增加亲和力。 张麟武犹豫着不知道要吃些什么，男孩已经拿到了他的炸鸡，直接打包离开了。 一个圆乎乎的机器人停到了他的脚边：“先生，要尝试一下我们的新品吗？最近这段时间正在做活动，还打折哦。” 这些服务型机器人立在门口，除了收拾除了收拾桌子上之前顾客用完的餐具，打扫餐厅卫生外，也会招呼一下客人，当然并不会每个人都招呼。它们的里面有关于识别面部表情判断情绪的算法，只有他们识别出来犹豫不决的顾客，才会上前招呼。 最后，张麟武尝试了这里的新品，他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娅娅发来的消息：“黑点还在的，它这会在充能，充得很慢，很慢。” 从娅娅发的图片上，张麟武看了出来，这充能的接口是几年前的款式了，目前已经被市场淘汰了。 这应该也是他们从机械垃圾场找出来的，一个老旧的太阳能充电桩，本来阴雨天太阳能就充能比较慢，更别提这种已经被淘汰的充满着沧桑痕迹的老古董了。 张麟武把手机塞进口袋，工作手环突然响应了。 他抬手一看，居然是王莹。 王莹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他了，张麟武想了想，接通了电话。 王莹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张麟武低头看了眼他身上臃肿的外套，或许他去暖和点的地方过年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莹一见到张麟武先愣了一下，才说道：“你能帮我把他恢复成出厂时的数据吗？” 这个“他”肯定说的是她订购的智能机器人李司阳，但张麟武还是不太明白王莹的意思。 “就是，我想把他恢复成我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样子，你能帮我重置成那个模式吗？”王莹解释道。 张麟武明白了：“你要清除掉它自发生成的数据？” 第69章 自然的变化 王莹沉默了好半晌，下定决心道：“对。”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张麟武顿时有些意外，他说道：“我方便问问，您想清除掉这三年来的数据的原因吗？” 王莹摇摇头，只一味地问：“可以吗？” “不能。”张麟武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不能？”王莹将镜头拉近了些，清晰可见她没有化妆的脸上有细小的色斑，一双柳叶眉微微轻拧，流露出一丝无助与慌乱。 “普通的工具类型的机器人里面的数据是可以清除掉的，但对于有人的思维意识的智能机器人，则不能修改或者清除其里面的数据。” 张麟武说着顿了顿，望着王莹郑重地说道：“如果你真的确定要清除掉这三年来的数据，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它退回机器回收处理中心。” 王莹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要清除掉这三年来的数据，不是说要退回。” 她怎么可能会把机器人李司阳退回去呢，退回就所有数据全部清除了，肢体也会被分裂，表层组织也要被融化，她不可能将机器人李司阳退回回收处理中心的。 她眼睛紧紧盯着张麟武：“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张麟武斩钉截铁回答，虽然他不知道王莹为什么这么问，但这是《机器人运行管理条例》里面明文规定的。 如果没有这条规定，那么很多人购买了这类智能机器人后，对其做出了一些事情，或者指挥它去做了某些事，然后再清除掉数据的话，可能存在隐患，且一旦出了事故将无从查起。 “你为什么会想清除掉这三年来的数据呢？”张麟武有些好奇，再次问道。 从这三年和王莹的相处看来，她和机器人李司阳相处得十分和谐，而且机器人李司阳还救过王莹一次。那会张麟武并没有看到机器人李司阳身上的伤，他们当时在外地，所以临时在其他地方修复的受损表层组织。 张麟武在事后看到了处理结果的报告，上面显示了机器人李司阳的手臂表层组织受损程度，如果这伤落在真人身上恐怕整条手臂都会废了，只能换上一条机械臂。 王莹也曾和他不止一次说过，有机器人李司阳在她身边，她能无所顾忌地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机器人李司阳一定会在她背后支持他，还跟他感慨过机器人李司阳的与众不同，他们是一同经历过患难的人。可清除掉这些数据，这些记忆都将不复存在。 王莹咬了一下唇瓣，犹豫道：“我感觉‘他’的变化太大了，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张麟武愣了愣，扬起一个亲和的微笑，安安静静地听王莹继续往下说。 “我这段时间看了我们当时结婚的录像，还看了我们以前拍摄的视频。”王莹抬手捂住脸：“就是，我感觉‘他’已经不是我的老公了，而是……” 她的手悬在了空中晃了晃，一脸纠结的说道：“就不像是‘他’本人了，而是一个其他人，不，就是我感觉‘他’还有其他的自己的想法，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连思维都发生变化了。” 她把镜头又往前凑了凑，张麟武看到了她眼底的慌乱：“我查过相关资料，智能机器人能生成自己的意识，‘他’是不是也出现了自己的意识，不是我老公的思维意识。” “这个机器人，它……它产生了自己的想法……”王莹说道最后身形微颤。 张麟武立马安慰：“智能机器人无法自主生产意识，不要担心，我这么跟你打个比方，没有经过学习的数据模型，就是一片空白的，只有通过给这个模型输入大量数据，让它学习，才能产生所谓的意识。而您所订购的机器人，他所学习的数据全都来自您丈夫的记忆，思想，行为，心理等等。” “您先冷静下来，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您有没有想过，人也是会发生变化的。”哪怕是王莹的丈夫本人真的还活着，也是会发生变化的。 机器人李司阳这三年来跟着王莹接触到了新的事物，“他”体内的算法系统会提取这些新事物的信息，储存新的记忆片段，并且将这些新信息基于已有的思维意识模式进行加工处理，以此来影响他现在的行为和认知。 王莹听到这话，愣了愣，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头，神情呆滞：“他是会发生变化的？” “对，会发生变化的。”张麟武声音尽量柔和：“您刚才说您看了三年前，甚至是更早以前的视频，发现‘他’和现在变化很大，但是有没有可能，我们自己去回看我们自己几年以前，也和现在有很大的差别呢。” 王莹张了张口，语气变得和缓：“确实是这样，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张麟武轻笑着说：“您有什么想法都能跟我说，但清除记忆这个事情，是不允许的。” 王莹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这么一说，我……我应该不会想着清除数据了。”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我也难以想象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和‘他’一模一样，也许不一样。”王莹喃喃自语。 她之前都没有发现过这些变化的违和，只是看了几年前的视频才发现在某些方面变化真的很大。那么这也说明了她在之前的相处过程中，并不觉得这些变化让她感觉不舒服，而是顺其自然地一点点地发生改变。 毕竟她每次有觉得不对劲的让她感觉不适的地方，都会和张麟武说，然后加以调整。 突然间，她浑身一颤，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她可以让张麟武调整这些变化，让机器人李司阳变成她所期待的模样，可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呢，也会对这些变化进行调整吗？不，如果还活着，不可能有强制性的干预来影响到他的行为。 或许，她以前做错了，她不应该每次觉得有些违和感就跟张麟武反馈，让他帮忙调整。这样一来，是她在自己制造一个完全符合她心意的人，而不是依着机器人李司阳的思维意识，自主发生改变。 就像是之前，她觉得机器人李司阳弹奏那一首《梦中的婚礼》钢琴曲太过于完美，与她记忆中李司阳弹错音节对不上，她就立马和张麟武说了，要修改这个违和的地方，因为她觉得真正的李司阳不是这样的。 可这三年来，机器人李司阳经常给她弹奏这首曲子，这是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的曲子，还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李司阳弹奏的，当时在婚礼上弹错了音调，她记忆深刻。但当时弹错了，并不意味着今后也会出现错误，就如当时张麟武所说，他已经对这首曲子炉火纯青了，没有出现一点失误是正常的。 所以，她根本就不该每次觉得有些不同的时候就让张麟武帮她进行调整，她想起一开始张麟武劝说了她很多次，但她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张麟武这才帮她在不违背规定的情况下达成她的需求。 她嘴唇动了动，半晌无语，一种强烈的无助感和愧疚感涌上心头。 第70章 突然的拜访 挂断了电话，王莹闭了闭眼睛。 机器人李司阳在充能，因为住在酒店的原因，用的是小型便携式接口，所以充得较慢，她打完视频电话了，还没充满。 她走到机器人李司阳面前，抬手想去触碰他的肩膀，可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不，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形容不上来。 不仅仅只是行为发生了变化，她晃了晃脑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想清除掉这三年来的回忆，还有其他原因，她觉得这些变化……和李司阳本人相差太大了。 她似乎也隐隐约约地能感知到，机器人李司阳这三年来的变化，大部分都是她影响的，她和机器人李司阳越来越默契了，甚至某一瞬间，她能感觉眼前这个智能机器人能窥探她的一切心思。 而她居然不反感这样，但她又有些害怕，她收回了手，背对着机器人李司阳走出了房间。 …… 张麟武一回到家，刚将身上的外套换下来，就看到手机屏幕显示姜田老师打来了视频。 姜田老师又问张麟武要不要去他家里过年，张麟武再次委婉地拒绝。 “好吧，这事呢还是你师母，天天催我跟你打电话，让你来家里过年。”姜田老师笑眯眯的，他手上还戴着手套，看样子还在科研室。 张麟武把外套搭在衣架上，一边和姜田老师聊天一边往里面走，坐在沙发上将角落里关机的智能机械垂耳兔一把抓到怀里，手感顺滑柔软。 挂断电话后，张麟武开始在网上找旅游攻略。 首先将手机里的智能小助手功能打开，然后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浏览各种旅行分享。 智能小助手会根据他在每一则分享上停留的时间和兴趣偏好给他推荐旅行地点，还会制定出一份详细的旅行规划。 不过，当张麟武看了几个旅行分享后，兴致缺缺地将手机丢在了一旁，突发奇想来一场没有提前计划好的旅行。 距离年底放假还有十天，张麟武去了一趟公司，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遇到的每个同事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赵照知道张麟武不去姜田老师家里过年后，他跟张麟武说了十几次要张麟武去他家里玩，就连赵妈妈也知道了。 张麟武一上线虚拟仙侠游戏，就会听到赵妈妈的盛情邀请，赵妈妈还退了一步说让张麟武先去玩，玩好了回来一起来家里吃个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麟武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好一口应了下来。 他今天来公司是为了将手头的事情理清楚，看看放假的时候可能会需要自己处理的事情，先赶紧趁着还没放假将这些事情处理好，整理完后，他想了想，恐怕也就只有最近天天跟他打电话埋怨的蒋遇会在放假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了。为了不在放假休息的时候还要抽出时间来听蒋遇的埋怨，他决定找个机会再去一趟他家里。 他今早还跟蒋遇说了去他家里一趟，但蒋遇以他年底要加班，事情太多了为由于是拒绝了，张麟武想了一下，过两天周末蒋遇总该在家里了吧，他到时候去一趟。还不去的话，再下个周末就是张麟武他们公司的年会了，张麟武也走不开，后面就直接放假了，绝不能把这些事情拖到放假来占用他的假期。 他决定好了后，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工作日程里。 周六这天，天气不好不坏，阴天，刮着冷风，但看样子不会下雨。 张麟武在去蒋遇家里的路上，又看到了卖煎饼果子的摊子，他旁边还多了一个摊位卖梅干菜扣肉饼，一靠近就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暖意，还有诱人的香气窜入鼻孔。 他们摆摊的地方和上次不一样，往前挪了两百来米的样子，正好后面有一个花坛可以挡住从背后吹过来的冷风。 这一次，张麟武都走近了也没有听到叫卖声，两个人都没有吆喝，走近一听才知道摆摊的两个老板在唠嗑，在聊什么时候收摊回家的事。 两人见到张麟武停下脚步，一同看了过来，唇角扬起，一齐开口：“要来一个煎饼果子（梅干菜扣肉饼）不？” 张麟武要了一个烧饼，他上次已经试过了煎饼果子，老板应该不会记得他，毕竟他每天从他这里买煎饼果子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以上。 哪知，卖煎饼果子的老板笑道：“小哥，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 张麟武看了看四周，才发觉对方是在和他说话：“叔，我快了，下周就放假了。” “下周啊。”卖煎饼果子的老板侧头看了眼正在擀面皮的人，他笑吟吟道：“那我们估摸着下周也能收摊回家了。” “是啊，一放假，路上的人就少了。”男人将手中擀得圆圆的面皮贴在圆筒内壁：“我们也能早点回家啊。” 张麟武手里拿着热乎的梅干菜扣肉饼，他让老板多烤了一会，外皮焦焦的脆脆的，又劲道，还能吃到梅干菜的味道，嘴角不由得扬起。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烟火的气息，而不是冷冰冰的机械做出来的食物。 第71章 严格的监管 如今的食物营养丰富又健康，为了追求健康，市面上大部分食材都选用植物蛋白替代动物蛋白，而且植物蛋白的获取技术已经成熟，通过植物、微生物来获取蛋白，这种方式在资源消耗和环境影响等方面更加的高效环保。 张麟武家里的冰箱储存的预制菜品，基本上就是植物基食物，他如果在家里不想出门，就会直接热一份预制菜，口感嘛，和餐厅里的味道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相同。 这种植物基食品说白了就是以大豆，小麦等等植物为原材料，通过加工，制作成和肉、蛋、奶有着相似口感的新型食物。日常食用植物基食品既能降低饱和脂肪酸和胆固醇摄入、又能给身体提供优质蛋白，至于身体还需要补充其他能量的话，市面上还有多种植物基乳制品可供选择。 当然传统的明火炒菜做饭的方式依然存在，街边的小店就像是藏在曲径幽处盛开的鲜花，需要自己去寻找，只不过找到了地方，就会发现前面的人头攒动，要等一顿现炒的小菜并不容易，这个时候就得自己找准时机去探寻了。 张麟武之前参观过食品加工厂，机器人将新鲜的食材清洗完毕后一同放入巨大的口子里，经过一道道工序，不断地在传送带上流转，最终从不同的通道里出来，但同一条生产线上的产品味道都是一个样的，他记得当时的工作人员和他介绍时表情颇为自豪，总结为：色香味全，营养均衡，精准品控，保质保量。 这些加工出来的食物口感与味道上都经过精心的调配，并不难吃，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现做的饭菜都好吃，而且种类丰富多样，西餐与中餐都有。 虽然同一道食物手工做的和机械生产的味道基本没有太大区别，但前者是手工现做的，热乎的气息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心，而且每一口吃到的味道都有细微差别；而后者，他一口咬下去，心情没有丝毫波动，许是他心里已经猜到他咬下去会是什么味道，所以没有一丝期待。 和上回一样，张麟武将梅干菜扣肉饼的包装纸袋丢进了磁浮地轨外面的垃圾桶。 临近过年，磁浮轨道的车厢内，人比上次更多了，还有两个拿着行李的人，他猜应该是学生。 张麟武收回了视线，将这几天蒋遇跟他说的每一个问题的汇总情况看了一遍，看完还剩下十几分钟时间，他便回复了一些消息。 林巧宜这几日在忙一个新客户的事情，对方是个年轻女人，她要订购一个模拟人生的机器人，让资助她上学的一位老人的意识能以机器人为载体继续生活。 这位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她还未去世前可以直接把她的记忆以及思想等等通过脑机接口传输到类脑系统中，接着载入机器中。瞧着过程简单，但因为其中牵涉到太多方面的伦理问题了，相关的办理手续还在审批过程中，有很大的几率无法审批通过。 张麟武之前能给李意夫妻的孩子办理模拟人生机器人的服务，是因为黄岚因为孩子的去世，导致其精神出现问题，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如果模拟人生机器人能给活着的人带来积极正面的影响，便能快速地通过审批。至于其他的，要通过审核具有一定门槛，不予通过的话便只能订购普通的陪伴替代机器人了。 这两者有着明显的区别，最重要的是对于他们的监管有明显的差异，其中有一点是陪伴替代机器人不能参与到社会生活中来，而模拟人生机器人是可以的，就如“李怀宇”能去上学一样，它们拥有活跃的自主意识，当然也会受到后台的监管。 张麟武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区分，就如同林巧宜遇到的这个案件，年迈的人订购了模拟人生机器人的话，如何来界定他的思维去世时间是个问题。他们能参与到社会中，也就意味着能通过他们的劳动来赚取金钱，资源等等，从而支付他们生存所需要的成本。这相当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机器人的躯体为载体，让意识永生，那么将会大量占用资源。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陪伴替代机器人便不用担忧了，它不能参与社会生活、工作，而且它的客户多半会在几年后将机器人退回，即便本人不退回，他的后辈们也会将这个与他们没有情缘关系，又占用家庭开支，还笨重的大家伙退回的。退回到回收处理中心的机器人还能分解其零件，进行可循环利用。 林巧宜为这事忙活了好几天，赵照提醒过她，大概是没有结果的，如果每个老年人都能以机器人为载体“永生”，那么几十年后，百年后，恐怕机器人会比人类都多。 林巧宜知道张麟武有过成功的申请经验所以来问他，但张麟武把“李怀宇”母亲的精神方面的问题讲了后，她也就默默地不作数了。 张麟武快到蒋遇家时，给他发去了消息，但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他到了蒋遇家门口，先按了按门铃。 又过了两分钟，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 正当他准备直接打电话给蒋遇时，门开了。 张麟武抬眸看清两人，愣了愣。 是上回张麟武来蒋遇这里，他离开时遇到的那一对夫妻，他见女人的样子和楚晓冉十分相似，就猜测可能是楚晓冉的父母，看来他没有猜错。 “你是？”楚爸爸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手抓着门把手。 “我……”张麟武还没回答，机器人楚晓冉侧过脑袋看过来，眼睛一亮，小步跑到楚爸爸身后，眉开眼笑道：“是蒋遇的朋友呢。” 楚父楚母闻言笑了：“是蒋遇的朋友啊，快进来坐。” 张麟武笑了笑，跟着走进去。 蒋遇的家里比他上回来多了一份生活的气息，一进门就看到了盛开的一束桃花，还挂了中国结和一些红色的祝福语。 张麟武在沙发上坐下，他注意到就连窗户上也贴了窗花，现在很少有人贴红色窗花了，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 茶桌上有两本厚厚的书，封面是英文的，被使用的痕迹很明显，应该是楚爸爸和楚妈妈看过的。 楚妈妈给他端来一杯茶，张麟武连忙起身道谢。 楚妈妈见状脸上笑意更深了：“你来找蒋遇有什么事吗？他早上就出去了。” 是出去了，不是去公司加班，张麟武留意了一下。 第72章 无端的暴怒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张麟武笑着问。 “估摸着中午会回来吧。”楚妈妈说着，看了一下时间：“这会也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张麟武点了点头，笑了笑。 楚妈妈一脸笑容看着张麟武，和气地说：“平日里麻烦你们这些朋友照顾蒋遇了，中午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啊。” 张麟武刚想说他和蒋遇的关系，就见楚晓冉在楚妈妈旁边坐了下来：“妈，蒋遇跟我说他这会就回来了。” 她拿着手机，外壳的边缘有微微褪色，从背面的陌生图案来看，他应该没有见过这个手机。这个手机是楚晓冉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蒋遇当初在提供楚晓冉本人资料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这一部手机。一般来说手机里有大量的私人消息，能根据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浏览记录分析出一些语言特点，性格特点还有行为偏好。如果有一部手机内的数据输入类脑系统中，机器人楚晓冉应该也不会之前蒋遇跟他提及的问题，如果是楚晓冉本人的手机，那蒋遇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来呢。 张麟武看着手机有一瞬间出神，他收回了视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楚晓冉吐了吐舌头，俏皮地拉着楚妈妈的手。 楚妈妈脸上笑开了花，看了一眼张麟武拍了拍楚晓冉的手：“多大个人了，还撒娇。”还有客人在呢。 楚晓冉靠在了楚妈妈的肩膀，对坐在对面的张麟武视若无睹。 张麟武微微低头，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入口，回味清香。 突然，他的工作手环不停地弹出消息—— “谁让你去我家的！我不是说了不用你来我家里的？” “你不准跟我爸妈他们说任何有关晓冉的事情！赶紧从我家里滚出来！” “你给我等着！不打一声招呼就去我家里，你一定会投诉你。” “赶紧回消息，看到没有！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要你好看！” …… 全都是蒋遇发来的消息，张麟武抬眸看了眼面容平和的楚爸爸和楚妈妈，他的到来为什么会让蒋遇这么生气？ 蒋遇发的最新一条消息是：“你什么都不准跟我爸妈说，看到消息没有！否则我一定要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我要你丢了工作！” “赶紧回我消息，看到没。” 张麟武一看到这条消息，蒋遇就打来了电话，他直接拒接，皱眉回了一句：“我什么都还没说。” 但蒋遇这个态度，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行！要是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你给我走着瞧。” 张麟武看着蒋遇发来的字眼，仿佛能想象得出他这是会是个什么表情，他暗自嗤笑一声。 他占用他的休息时间来帮蒋遇解决他所说的问题，蒋遇却是这个态度，看来他今后可以直接用关键词屏蔽掉蒋遇发的无关消息了。如果蒋遇投诉他消极处理，他便能将这些聊天记录作为证据发给他。想到这里，张麟武将蒋遇发的这些消息都保存了下来。他猜想见到蒋遇后可能还会有些小麻烦，所以把工作手环上的录像功能给打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楚妈妈看着张麟武问，她扫了一眼张麟武的工作手环，心里不住地嘀咕，什么工作周末也这么忙呢，刚才的消息提示一直闪个不停。 “张麟武。”他微笑着说。 楚妈妈点了点头，她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没有听蒋遇提起过，她还想接着问，但楚爸爸看了眼她，她闭上了嘴巴，年轻人的事情他们尽量少问得好。 蒋遇一进门，手撑着门板小口喘着粗气，视线死死落在了沙发上的张麟武身上。 “小遇啊，你知道你朋友过来家里了，跑这么急啊，瞧这一头汗地，赶紧去擦擦，换件衣服。”楚妈妈站起身对蒋遇笑眯眯地说道，心想蒋遇和这个张麟武关系应该挺好的吧，一听人来家里了，就连忙赶了回来。 “不用了，妈，我这朋友过来找我是有急事呢。”蒋遇对张麟武使了个眼色：“妈，我们两个去谈点事，我马上就回来啊。” “行吧。”楚妈妈坐回沙发上：“都快过年了还这么忙呢，说什么事情啊这么重要还得去外面说。” 楚爸爸皱了皱眉，看着张麟武将门给关上，他眉头紧锁，面露疑惑地坐了下来。 楚妈妈推了推楚爸爸的手：“你想什么呢，一愣一愣的。” 楚爸爸抬起头，琢磨着说道：“没什么，我总感觉小遇这孩子这段时间有些奇怪。” “哎，晓冉闯了这么大的祸，都要小遇去担着，他心里我估摸着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开心吧。”楚妈妈望着这会去厨房洗水果的楚晓冉，叹了口气：“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我们小时候保护得太好了，才让她这么容易就被人给骗了。” 楚爸爸也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 楚妈妈继续说道：“话说回来，小遇这人啊，确实不错，当初你还不同意小遇和咱们家晓冉在一起呢，你看现在，晓冉闯了祸，小遇这孩子，忙上忙下，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 “他也不说一句晓冉的不好，我看晓冉啊，也亏得她找了小遇这么好的人，这要换成其他人，恐怕都要闹离婚了。” 楚爸爸端起茶杯，沉默不语。 “妈，这些草莓都洗好了。”楚晓冉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新鲜红艳的草莓。 楚妈妈当着女儿的面，也不再多说，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女儿。 第73章 这事不对劲 蒋遇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大步往楼梯道上走，鞋子踩在水泥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慢慢消失在这狭小昏暗的楼梯间。 张麟武愣了愣神，抬手摸了一下工作手环，他抬眸冷冷看着前面的背影，提脚跟了上去。 他的神情格外冷静，并不是他不生气，而是生气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他想看看蒋遇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蒋遇一言不发的沉着脸往上走，走了两层才停下脚步，他冷不丁转过身来—— 张麟武脚步一缓，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迟迟没有迈上最后一阶，双眸平静注视着蒋遇，犹如海平面下的暗流汹涌。 “你……”蒋遇一开口，嗓音沙沙的，他闷声咳嗽了一下，扯了扯衣领，一脸燥意地低声怒吼：“你刚才都说了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从你进我家的门开始！” “没有。”张麟武面无表情看着蒋遇：“我说了什么你不都知道吗？” 蒋遇家里有监控，他没有回来的时候，不都在路上通过监控看到了全程吗？张麟武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刚才在客厅里注意到斜对面的监控由正对着门口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蒋遇深深呼出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现了现，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扭曲，像是在极力控制着情绪，他手往上扬了扬，用力地像抓住了一把空气似的握紧：“那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张麟武冷声道：“蒋先生，你平均每天都会给我打两个电话，五条信息投诉你遇到的机器人故障。” 这个频率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会赶紧想办法把问题解决，要不就是直接无视掉他接下来的投诉，直接将他发来的拉进黑名单，又或者让智能小助手帮忙回复。小助手处理这些问题游刃有余，他们会措辞妥当，语气亲和地说一些没有实际作用，但听起来满是真诚的话。 可张麟武不能，首先就是他接到的投诉过多影响到他的业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能占用他的假期来处理蒋遇的事情。 “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尽快解决您所提出的问题。”张麟武语气平稳地说。 蒋遇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是，我是给你打过电话，发过消息进行咨询，可你没一次正面回复过我要怎么做。” 虽然那会张麟武就说要来他家里帮忙处理一天，但他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没工夫和他瞎折腾。 “知道蒋先生工作忙，所以我选择了周末的时间。”张麟武控制着心中的不满，冷静说道：“马上就过年了，我想蒋先生也不想过年的时候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 蒋遇面色讪讪地看了眼张麟武，一句话也没说。 人家特意选择了周末来帮忙处理问题，他还这个态度，的确是他太过焦躁了。 “既然没有我能帮忙的事情，那么祝蒋先生生活愉快，也提前祝您新年快乐。”张麟武转身，准备下楼梯。 他脚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如果放假期间您遇到了问题，非紧急事件的话，我不会进行处理，希望您能理解。” 蒋遇绷紧下巴，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连忙上前一步：“等下，你听我说。” 张麟武脚步微滞，没有转身，停在了原地，右脚往前倾，像是随时都要往前迈出一步。 蒋遇伸长了脑袋，侧头看了眼下方的消防通道，压低声音对张麟武道：“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张麟武疑惑的双眸微微眯起，他刚才这是在确认楚父楚母有没有跟出来吗？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蒋遇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他手抓住了楼梯栏杆，目光怔怔盯着张麟武：“我说出来的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如果你泄露出去，我一定会以你侵犯隐私，将你告上法庭。” 张麟武挑眉，等着蒋遇开口。 蒋遇张了张口，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我不想你来我家里，就是怕你在我家说出了这件事，我还没将晓冉出事的消息告诉她爸妈。” 张麟武眼眸微敛，他双唇抿紧。 蒋遇上半身往下弯，双手捂住了脸，一脸的痛楚。 “晓冉的父母身体都不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晓冉是机器人，而且，我之所以一直不说，把二老先接回国来过年，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一个心理缓冲，我得看着他们在身边，再慢慢地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晓冉当时出事后，我就想啊，即便现在他们从国外回来很方便，一天就到了，可我怕啊，他们身边也没个其他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万一……” 他双唇微微颤动：“他们二老要是知道晓冉的消息一定会出事的，他们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不能这么直接告诉他们这件事，所以我让他们先回来，看着他们在身边，慢慢地跟他们讲。” “可回来后……哎，这马上就过年了，我就想顺顺利利过个年，我想等年后，再寻个机会慢慢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张麟武了然了，抿了抿唇：“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吧，我刚才什么都没有提到。”他看着蒋遇，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 蒋遇抹了一把脸，抬头问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嗯。”张麟武点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楚晓冉打断了，后面就看到了蒋遇发来的消息。 蒋遇红了眼眶，嗓音哽咽道：“我这些天跟你说的那些事，也是我看出来晓冉的爸妈可能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 “我就想能不能先不让他们知道这些，晓冉发生了意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父母了，我得把他们照顾好，我才对得起晓冉啊，而且兄弟，我跟你说句实话，晓冉的父母身体不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年，接下来过一个少一个。” 蒋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在消防通道里化成了看得见的白雾：“那个，我实在是怕爸妈再出意外，所以这才那么急的，你千万别把我之前发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张麟武连忙开口道：“蒋先生，您有您的原因，放心吧，你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将聊天消息备份下来了而已，如果今后蒋遇仍旧莫名其妙地对他恶语相向，他会同时将两份消息提交给平台的客服，他可以选择不再与蒋遇合作。 蒋遇有他自己的原因，但他并没和张麟武说。张麟武也只是做这份工作，他可以在知情的情况下帮蒋遇解决他的问题，而不是被严词相问后还大度地说一声没关系他不介意。 “我这段时间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也是因为快过年了，到时候要见亲戚，我怕万一被其他人察觉出来，就会让晓冉的爸妈知道，大过年的，真不想出任何意外。”蒋遇又解释了一句。 张麟武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一起回去吧。”蒋遇笑着道：“刚才晓冉妈妈还留你一起吃饭呢。” “不了。”张麟武看到，蒋遇的表情由紧张转为了轻松。 看得出来，蒋遇并非真心邀请，张麟武也不会自讨没趣，他抬手推开这层楼的消防通道的门，直接从这一层坐电梯下去。 在电梯里，张麟武看着反光的墙面，他脑中不禁想起楚妈妈说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楚妈妈懊恼地看着楚晓冉的神情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蒋遇说的是真的吗，如果蒋遇如他所说，他愿意为了照顾楚爸爸楚妈妈的身体，暂时隐瞒消息，承担照顾楚妈妈楚爸爸的责任，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那么做。真正有当担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这太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