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魏王》 第1章重回过去 魏国,大梁。 伴随着殿门缓缓开启,一阵木头挤压声在魏王宫之中响起。 当这一阵声音在耳畔响起,已经在外等候许久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殿门之外的一道身影。 下一刻,魏国太子魏嗣出现在了那道身影前,他的眉宇之间满是焦急。 “敢问医官,父王情况如何?” “唉……” 一声长叹之后,医官面带无奈道:“启禀太子,大王生机已逝,恐怕……” 听到医官的话语,魏嗣脸上的焦急化为了悲苦,一时之间他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就在太子魏嗣和医官在大殿之外交谈的时候,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魏王魏罃无力地躺倒在殿中一张卧榻之上。 曾几何时,他也曾风华正茂,立志强盛自己所统治下的魏国; 可是如今的他已然满头白发,拖着油尽灯枯的躯体无力地躺倒床榻之上,曾经立下的誓言恐怕永远无法实现。 弥留之际,回忆往昔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心中最多的却是那一份深深的不甘。 乘夏车、称夏王,这一生他也曾有过高光的时刻。 可是他所犯下了一个个错误,却是让他逐渐从舞台的主角沦落了配角。 西丧河西七百里于秦、东败于齐、南辱于楚。 魏国,在他的手中从第一强国,逐渐衰落成为了天下之间的二流强国。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魏罃只觉得自己的视野渐渐模糊。 这个时候,这一生所遭遇的对手的身影,一个个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赵种、韩若山、嬴师隰、田因齐、嬴渠梁、熊商…… 渐渐地视野之中的光亮越发微弱,魏罃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此时此刻,一股由死亡带来的巨大的恐惧在魏罃心中浮现。 他用尽全身气力将自己的右臂举起,一道带着浓浓不甘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寡人不甘心,不甘心!” 这道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达到最高点之时却戛然而止,那只高高举起的右臂猛然坠下,无力地垂落在了床榻边。 此刻,这位度过了八十二载春秋、在位五十二年的魏国君主生机已然全无。 公元前312年,魏王魏罃薨逝于魏都大梁,史称魏惠王。 …… 魏国,浊泽之畔,魏军大营。 军营之内,一队队魏军武卒持戟而过,自然是一片肃穆与森严。 只是在表面的肃穆之下,却好像有一丝阴霾笼罩在军营的上空。 那些带领着麾下士卒巡逻大营的魏军将领依旧是忠于职守,可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些人的目光都隐隐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便是魏军大营的核心所在,中军大帐。 此刻,大帐中的一张卧榻之上,身穿一袭赤色衣衫的魏侯魏罃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目力所及,那片映入他视野之中的帐顶,却是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的呆滞之中。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薨逝在了都城大梁的王宫之中,如何又会出现在这个令他有些陌生的地方。 自己是谁? 自己在什么地方?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饶是他已然经历了八十二年的岁月,但处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不知所措。 因为未知而产生的巨大恐惧,让魏罃本能地从卧榻之上坐了起来。 顿时之间,一股长久睡卧的不适,从他那有些僵直的身体之上传来。 眉头微蹙,魏罃忍着那股不适径直从卧榻之上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开始打量起了自己周围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当大帐之中的一幕幕景象、一件件器物映入他的视野之中,魏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地熟悉,仿佛自己就曾经处在过这样的环境似的。 越是观察,魏罃就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份预感越是正确,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帐正中的一张地图之上。 “那是……” 一股惊疑从魏罃的胸中涌出,似乎是本能似的,他的脚步缓缓向着那张地图走了过去。 当他的身影站在地图之前的时候,当他的视线看清其上内容的时候,魏罃只觉得脑海之中记忆的阀门已然开启。 眼前的这张舆图,魏罃又如何会忘记呢? 他还记得这是自己在父侯死后与仲弟公仲缓争位之时,曾经使用过的一张地图。 说起来这一战可谓凶险万分,若不是上苍垂怜、先祖护佑,魏国恐怕在那时便已经一分为二。 也正是因为有感于这一战的凶险,魏罃便将眼前这一张舆图命专人好好收纳了起来。 在他继位的五十二年之中,魏罃没有少将这份地图拿出来端详,以感怀曾经自己登位之路的凶险。 可以说,这张地图以及其所代表的事件,给魏罃留下的印象是几乎无法磨灭的。 如今当这一张地图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魏罃心中立刻便生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惊骇的想法。 “难道是上苍垂怜我魏国,这才令寡人重活一世吗?” 一念至此,魏罃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衣衫,下一刻一股激动之情出现在了他的心中。#bbr# “是了,是了……” 现实与脑海之中尘封的记忆完美地结合,这让魏罃确认自己是重活一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年轻岁月。 重新低头,看着那双还没有被岁月所侵蚀的手,魏罃此刻的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悸动。 他魏罃年轻,他还有数十年的寿命;魏国还未衰落,依旧还是那个令天下诸侯不敢轻视的强魏。 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狰狞的血丝出现在皮肤之上,重回一世的魏罃在心中立下了一道誓言。 他魏罃一定不会辜负上天的垂怜,他魏罃一定会让魏国成为天下无可置疑的霸主。 “魏国万年!” 在心中呐喊出这一句话语之后,魏罃的双手缓缓松开,脸上的激动也逐渐消失。 片刻之后,魏罃整个人都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之中,只有一抹坚定在他的双眼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末将公孙痤,求见君上。” 就在魏罃的思绪还在脑海之中流转之际,大帐之外传来的一道身影却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轻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魏罃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帐帘,一股淡淡的威严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公孙将军,进来吧。” 只听得魏罃一声令下,大帐帐帘一阵轻舞,下一刻一道身披赤色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看着那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魏罃的心便更是安定了几分,此刻的他已然彻底确定自己是回到了五十二年前。 因为刚刚过去的浊泽之战中,正是眼前这名显得有些英武的将领,与他一起率领魏军与韩赵联军大战。 如果他魏罃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公孙痤将会在八年之后的少梁之战中,成为秦军手中的战俘。 就在魏罃思考着眼前公孙痤未来的命运之时,就见公孙痤直接在他的面前半跪了下来。 “末将无能,使得我军战败于韩赵联军之手,使得君上受困于大营之中。还请君上治末将战败之罪。” …… 第2章韩赵之谋 望着此时此刻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孙痤,魏罃并没有对他说出什么责罚的话语,而是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 下一刻,公孙痤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之上传来了一股力量,他的视线随之转移到了眼前那道身影之上。 “君上,末将……” 望着对方脸上那有些错愕的神情,魏罃手中力量微微加重了几分,眼前的公孙痤就这么被他扶了起来。 等到公孙痤起身之后,魏罃这才缓缓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将军又何必因为一场战争的失利而如此呢?” “君不见,昔日越王勾践也曾战败于吴王夫差手中。其后越王勾践包羞忍辱、励精图治这才有了日后的越国霸业。” “寡人曾经听说成就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小的耻辱而耿耿于怀。寡人相信将军也是这样的人。” 刚刚过去的那一场浊泽之战,军力强盛的魏国在韩国、赵国的联手攻势之下,遭遇了一场少有的战败。 失败之后,不但魏军只能龟缩大营、暂时避让韩赵两军的兵锋,就连魏侯魏罃也只能困厄于这军营之内。 对于此战的失利,作为魏军主将的公孙痤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并一直为此而深深自责。 这才有了公孙痤求见魏罃一事。 不过刚刚魏罃的一番话语如同一汪清泉,滋润了公孙痤那因为战败而陷入自责的内心。 虽然魏罃的话语并不能够完全打消公孙痤心中的自责,但是他脸上的自责之色还是因此减弱了不少。 视线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公孙痤,眼见对方的脸上仍有几分低落,魏罃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右臂。 “若是将军还因为浊泽之而耿耿于怀的话,那就更应该振作精神,来日沙场之间再与赵韩联军一决胜负。” 伴随着魏罃这一句话语落下,公孙痤脸上的自责之色一点点地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郑重之色。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原本公孙痤就对身为魏武侯长子的魏罃忠心耿耿,又有刚刚一番劝勉与激励,这让他的心中立刻便有了一种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的念头。 微微退后半步,公孙痤向着面前的魏罃躬身一拜。 “但请君上放心,末将定当不负君上重托。” “彩!” 一声喝彩在大帐之中响起,魏罃再次将公孙痤扶了起来,“来日,寡人便在安邑城外设下酒宴,静等将军凯旋。” 一番君臣相协之后,重新回到这个时代的魏罃,将眼前公孙痤的忠心彻底收复。 接下来,魏罃开始将目光投注到了眼前所面临的困境之上。 “将军,不知相国所率领上党之兵距离浊泽还有几日路程?” “启禀君上,根据相国前日军报,他们距离我军大营已经只剩下了两日路程。末将估计最晚明日傍晚,相国大军便能够抵达。” 听完公孙痤所禀报的消息,魏罃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把握。 虽然按照上一世事情发展的进展,此番韩赵联军因为内乱,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但是魏罃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赌韩赵联军如同上一世一般,他需要的是整盘棋局由他来掌控。 此时此刻,他的手中仍然握有数万大军,主动进攻联军或许不足,但是守住军营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一旦相国公叔痤率领上党之兵抵达,两支大军合兵一处,他也就不需要再担心韩赵联军的威胁了。 现在对魏罃来说最宝贵的便是时间,度过这最危险的一段时光,他就会彻底拿回战场乃至整个局势的主动权。 一念至此,魏罃的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公孙痤,眼中带上了几分肃然。 “还请将军,严守营寨,以防韩赵联军趁夜偷袭。” “喏。” 躬身一礼之后,公孙痤退出了中军大帐,他要将魏罃的命令迅速传递下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大帐之中再度只剩下了魏罃一人。 轻轻转过身去,魏罃的目光重新投注到了身后的地图之上,他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平静。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此刻能够做的唯有…… 等待。 …… 浊泽之畔,魏军大营之中的气氛逐渐被肃然所占据,至于另外一边的韩赵联军营寨则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能够击败天下有数的魏国军队,参与到这一场浊泽之战的每一名韩赵士卒都打从心底感到自豪。 即使这一场战争还未结束,他们也没有彻底打垮魏军,这些士卒的脸上还不时显露出几分笑容。 这些底层的士卒是如此,作为此番联军统帅的赵侯赵种和韩侯韩若山心中则更是充满了欣喜之情。 此刻,灯火通明的联军大帐之中,一场堪称盛大的酒宴正在这里举行。 回忆起两国之兵联手在浊泽击败魏军的景象,赵种的脸上便是忍不住地生出了一抹笑意。 右手举起身前已然斟满美酒的酒爵,只见赵种对着面前的韩若山轻轻一礼。 “韩侯,为我联军的大胜饮一爵,请!” “赵侯请。” 给予赵侯一礼,韩若山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只听得一道沉闷的声音出现在大帐之中。#brr# 将手中酒爵放置于身前几案,韩若山不动声色的双眼一转,一道念头便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若山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无法解答,赵侯能否为若山解答一番?” “这有什么,还请韩侯直言。” “如今我联军已然在战场之上占据上风,那不知赵侯准备如何处置魏国?” 韩若山这一个问题刚刚抛出,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立刻为之一滞,对面的赵种脸上的笑容更是减弱了几分。 再度斟满面前酒爵并将其一饮而尽之后,赵种的视线看向了眼前的韩若山,眼中一丝复杂莫名的神情缓缓浮现。 “韩侯以为是否可以杀掉魏罃,扶立公仲缓为君,并使魏国割让城邑给我赵韩两国?” “若山以为此事不可?”听完了赵种的提议之后,韩若山缓缓摇了摇头,“这样做会使天下人都觉得我赵韩两国残暴,而且……” 话到此处,韩若山忽然停顿了片刻,一抹智慧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而且就算是扶立公仲缓为君主,魏国依旧强大,赵侯难道不怕魏国以割地为借口向我韩赵两国复仇吗?” 一句反问抛出之后,韩若山的视线开始打量起了眼前的赵种,只是令他有些失望的对面之人仿佛对于自己提出的担忧并不在乎。 仿佛获得了这一次魏国的割地之后,赵国国力便能一飞冲天,再也无惧于魏国似的。 韩若山心中不禁浮现了一丝阴霾,不过下一刻他还是将自己的提议向着对面的赵种说了出来。 “赵侯,若山以为与其重新扶持公仲缓为君,倒不如将魏国一分为二。” “其中原本魏国的东边疆土可以称梁国,西边的疆土则还称魏国。一分为二之后,无论是梁国还是魏国实力都无法与我韩赵两国相抗衡。” “如此,我韩赵两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用着慷慨激昂的话语将自己心中的提议吐露之后,韩若山带着几分期盼看向了面前的赵种。 “不知赵侯以为如何?” …… 第3章分道扬镳 魏国,浊泽之畔,联军大营之中。 “竖子!竖子不足与谋……” 从宴会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韩侯韩若山便开始独自抒发着自己胸中的愤懑。 从那一声声的怒骂之中我们不难听出,此刻韩若山的心中对于自己盟友是有多么失望。 这股失望伴随清风逐渐飘出营帐,直将在此值守的韩军士卒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士卒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韩若山的愤怒波及自己的身上。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周围,紧接着一名身穿绿色服袍的中年人身影出现在了大帐之前。 “拜见相国。” 听到士卒的拜见之声,韩相韩叶只是轻轻点了点。 此刻的他并没有什么精力关注身前这些普通的士卒,他的注意力已然完全投注在了眼前的大帐之中。 一句句来自韩若山的咒骂不断传入他的耳畔,这令韩叶的眉头立时便是一皱。 右手握紧了手中的帛书,又缓缓松开,下一刻韩叶向着眼前的大帐走了过去。 “你等在此严加戒备,没有我和君上的命令,不得有任何人入内。” “喏。” 应诺声过后,韩叶从胸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掀起身前帐帘进入到了大帐之中。 刚刚进入大帐,韩叶只觉得自己便被一股愤怒的气氛所包围了,而这股愤怒的主人便是在大帐之中大发雷霆的韩若山。 “君上,为何如此愤懑?” “我……” 听到有人询问,韩若山将头抬起,就准备对着来人抒发自己郁结在胸中的不满。 只是当他的视野之中出现韩叶的身影之时,韩若山原本要吐出的话语立刻便是一滞。 微微收敛住自己的心神,韩若山对着韩叶勉强挤出了一道和善的神情。 “是相国啊!寡人失态了,还请相国不要放在心上。” “臣倒是无事。”对于韩若山刚刚的状态,韩叶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谁能令君上如此?” “别提了,这不是刚刚被赵侯……” 接下来,对着自己的相国,韩若山将自己刚刚在宴会之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 …… 半刻之后,当将一切都诉说完毕,韩若山脸上的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越发多了。 “相国,你来说说这赵种,寡人怎么能和他合作呢?” “若是魏国两分,魏国便不能为害。我韩赵两国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这难道不是一道良策吗?” 刚刚韩若山诉说之时,韩叶一直在沉默不语;等到韩若山倾诉着自己的心声之时,韩叶却是忽然出声道。 “君上以为分魏之事,是对赵国更加有利,还是对韩国更加有利呢?” “这……” 韩若山听到韩叶这句,心中原本的抱怨立刻消失不见,一股惊疑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相国的意思是?” 对于韩若山的疑问,韩叶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将他迎到了大帐之中的一张地图之前。 “君上请看,若是魏国两分,原本的三晋便会分为韩、赵、魏、梁四国。其中魏国的河东、梁国的大梁都与我韩国毗邻,而赵国能够触及的不过河水以北的土地。” 将手从眼前的地图之上收回,韩叶向着韩若山躬身说道:“若君上是赵侯,会眼见这种情况发生吗?” “这这……” 经过韩叶的一番分析之后,韩若山心中的愤怒已然消散了大半,而此时一股疑惑出现在了他的胸中。 “按照相国此言,那么我韩赵两国岂不是注定分道扬镳了吗?” 韩若山此话刚落,韩叶的话语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正是如此,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韩赵两国之所以能够结盟,乃是因为看到魏国内乱之中的利益。如今我韩国的利益与赵国发生了冲突,这盟约也就该散了。” 这话说完,韩叶轻移半步,将手中那份帛书递到了韩若山的面前。 “君上,据前线斥候所报,魏相公叔痤所率领的魏国上党之兵已然距离我军不远。” “哦!” 轻咦一声,韩若山接过帛书仔细看了起来,而越看他的脸色就越发肃然了起来。 如今盟友之间已经生出了嫌隙,敌军又即将抵达。 面对这种局面,韩若山的脸色越发凝重,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相国,我等也是时候退兵了。” …… “嗷嗷嗷……” 一声鸡鸣吹亮了沉寂一夜的黑暗,吹起了昨日落下的旭日。 当第一缕晨曦洒落大地,平野之上却是有一股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处飘来。 行进的脚步卷起了滚滚尘烟,直要飞扬到天际。 而在那尘烟的尽头,却有一名名身披甲胄、手持重戟大盾、背上还背着强弓羽箭的武卒身影缓缓出现。 此刻,晨曦洒落到他们赤色的甲胄之上,更为他们添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精锐之气。 大军行进之时,队伍之中一面赤色的中军大纛高高飘扬。 在那大纛之下的一架战车之上,作为一军主将的魏相公叔痤正用自己锐利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四周。 “报……” 当一道嘹亮的禀报声出现在耳畔,公叔痤忙令脚下战车停止,他的视线则是落在了眼前那名轻骑之上。 “启禀相国,我军距离我军浊泽大营已经不足半日路程。” 轻骑的禀报声落下,公叔痤轻轻点头,内心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思绪。 不久之前,公叔痤收到了浊泽之战魏军战败的消息,于是他急忙命令大军加快行进脚步。 如今距离魏侯魏罃所在只有半日路程,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他也能够好好松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公叔痤再度环顾了一圈,随即对着那名轻骑说道:“再探,如有异常及时报我。” “喏。” 那名轻骑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就听公叔痤沉声下令道:“前进。” …… 数个时辰之后,浊泽之畔,魏军大营。 “君上,君上,君上……”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在大帐之外响起,紧接着一道匆忙之中带着满满欣喜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帐之内,已经一夜未睡的魏罃瞪着自己有些血丝的双眼,看着眼前快步来到自己面前的公孙痤。 “何事如此?” “启禀君上,相国率领大军已经抵达。” “什么?” 一声吃惊之中带着浓浓惊喜的话语,紧接着魏罃也不再顾身旁的公孙痤,直接向着大帐之外跑了出去。 “老臣公叔痤,拜见君上。” 当重新聆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当那一道多年未见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魏罃的轻快的脚步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自从前世自己登位九年,公叔痤离世之后,自己已经有整整四十三年没有见过这位对于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了。 一步、一步、一步…… 魏罃缓缓走到了公叔痤的面前,轻轻俯下身子将他扶了起来。 “老师,此来一路奔波,辛苦了。” “老臣来迟,还请君上恕罪。” “老师说的这是哪里话?” 就在重逢的君臣正在交谈之际,一道禀报声却是出现在了两人耳畔。 “启禀君上、相国,据斥候来报,韩赵两军撤了。” “君上,这是上苍、先祖在护佑君上,护佑我魏国啊!”听完刚刚的消息,就听公叔痤朗声说道。 …… 第4章兵临城下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在安邑城外响起,立时便将这一座魏国都城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在这股气氛的驱使之下,不用军中将校下令,城内众多的魏军士卒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咚,咚,咚……” 恰在此刻,隆隆的战鼓之声在安邑城内响起,它宣告了一场大战即将降临在这一座城邑。 沿着城墙的阶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魏军攀上了安邑的城头,站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之上。 至于担当远程攻击主力的弓箭手们,此刻已然在城墙的女墙后列队完毕。 “弓箭手准备。” 一道嘹亮的号令之声在城头响起,那些收到了命令的弓箭手们纷纷从身后的箭壶之中取出了羽箭。 张弓、搭箭…… 无数次训练而锻炼出来的本能,已经使得这些魏军弓箭手们对于自己手中的强弓无比熟悉。 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一支支羽箭已然出现在了弓弦之上。 此刻,天际之上高悬的烈日洒落大地,一枚枚锋利的箭簇之上散发出的是幽幽寒光。 这些锋利的箭簇所对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城外和这些魏军士卒穿着同色甲胄的军队。 就在城头之上已然是剑拔弩张,时刻都有可能爆发大战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阶梯之上。 下一刻,一名身着魏军将领甲胄的人,领着自己的副将以及十数名亲兵出现在了城头。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穿过一名名魏军士卒,最终走到了安邑的城墙之后。 带着几分肃然的视线望向城外,将眼前的情景都收入眼中之后,这名魏将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顺着这名魏军将领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此刻的安邑已然被魏罃以及其麾下的大军重重包围。 安邑的城墙之外,一个个赤色的方阵静静矗立,他们如同山岳一般给予着城墙之上的魏军士卒以巨大的压迫。 在这片由一个个魏军方阵所组成的赤色海洋的最中央,一面赤色的旗帜在风中尽情地展现着自己风采。 旗帜之下,作为大军统帅的公叔痤站在战车之上,一边望着前方那座静静矗立的安邑城,一边有条不紊地调动着大军。 “发石车准备……” “床弩准备……” “武卒上前……” …… 当一道道命令被传达到方阵之中的每一名士卒耳畔,这一架战争机器却是在无比高效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 片刻过后,这一架战争机器的行动忽然陷入了停滞,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此刻,一股压抑的气氛逐渐在战场之上蔓延了开来。 这股气氛折磨着城内城外的每一名士卒,它让每个人心中的那根心弦都死死地绷紧了。 或许,只有当进攻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作为战争双方的士卒才能从这股压抑之中解脱出来。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城墙之上的士卒口中响起,此刻的他们甚至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频率。 他们的视线死死盯住了城外那与他身穿同样颜色的士卒,静静地等待着战争命令下达的那一刻。 可是就在这名魏军士卒以为敌军的攻城行动即将展开之时,城外魏军方阵之中却是忽然让开了一条道路。 “驾,驾,驾……” “吁……” 数息之后,一辆战车从魏军的方阵之中走了出来,并最终来到了这些魏军将士的眼前。 “将军,是长公子。” 视线扫到了那架战车,当认出了那一道身着赤色甲胄的身影之后,城头之上的副将立刻带着几分惊异看向了身旁的将军。 副将认出了那道身影的身份,作为安邑守将的魏军将领如何会不认识呢? 当魏罃的身影出现他们眼前的时候,这名魏军将领的左手死死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对于城墙之上这一对魏军将领脸上的神情,此刻来到城墙之下的魏罃自然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轻轻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一对将领的身上划过,并将周围魏军弓箭手的视线一一收入眼底之后,魏罃的眉宇之间显出了几分肃然。 “将士们,今日寡人来了。” 当魏罃直接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身份之后,城墙之上那些魏军士卒心中只剩下了哗然。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效忠的公子魏罃,此刻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对于城墙之上那些魏军士卒心中的惊骇,魏罃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目光紧接着转向了身后的数万雄兵。 “今日寡人不仅来了,还带来数万雄兵。” “将士们,寡人请你们扪心自问一番,你们真的能够挡住寡人麾下这数万雄兵吗?亦或是将自己的性命白白地耗费在了这无谓战争之上?” 魏罃连番抛出的问题,城外严阵以待的数万雄兵,使得城墙之上坚守的数万雄兵心中都或多或少地生出了迟疑。 原本让他们与自己昔日的同袍交手,这些魏军士卒的心中就有些不情愿。 更何况从城外无比浩大的军势来看,这注定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 他们能否取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又能否从这一场战争之中活下来? 魏罃刚刚的问题此刻化作了一只只梦魇,始终萦绕在这些魏军将士的心头。 站在城墙之下,将这些魏军士卒的神情看在眼中,魏罃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语已然起到了效果。 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团就快燃烧的火焰之上,再添上最后一把木柴。 只见魏罃的右手缓缓攀上了腰间,一道清脆的剑鸣声过后,一柄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将士们,寡人在此立誓,此番叛乱除了魏缓这个首恶元凶之外,无论现在亦或是将来都不会责罚他人。” “如有食言……” 话音刚刚落下魏罃紧握长剑猛然前劈,只听得一道清脆的木头断裂之声,战车前方的横杆当场断成了两截。 看到城墙之外发生的这一幕,那些值守在城墙的魏军士卒心中立刻便生出了几分动容。 如果说刚刚这些士卒的心中还只是迟疑的话,那么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心中已然生出了投降的打算。 这些魏军士卒虽然都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他们暗中的动作却如同一阵清风一般迅速吹过了城墙。 感受到这股在自己麾下涌动的暗流,同样将魏罃的誓言听在耳中的魏将,心中自然也难免生出几分纠结。 就在城墙之上那名魏军将领的左手握得越发紧的时候,副将却是已然悄然向前半步。 “将军,末将以为眼下,恐怕还是尽早降了才是上策。” 副将的这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让这名魏军将领下定了决心。 “呼……” 一口浊气从胸中缓缓吐出,这名魏军将领的右手缓缓松开,他整个人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轻轻振作心神,就见这名将领面色一肃,“开城门,迎君上。” “喏。” 片刻之后,当城门在一阵木头挤压声中缓缓开启,站在马车之上的魏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全军将士,听寡人号令……” “入城!” …… 第5章魏缓殒命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如同一条巨龙,从安邑的城墙一直席卷到了宫室。 就在整个安邑都被大军进城的喊杀之声所包围之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魏国宫室的大殿之外。 “公子,公子,公子……” 带着一道接着一道的呼喊声,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魏军将领,冲进了前方的大殿。 望着此刻正坐在大殿主座之上的那道身影,这名魏军将领的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情。 “公子……” “公子,不好了……” 刚刚疾速的奔跑已然让这名魏军将领是气喘吁吁,此刻的他只能一边努力平复下胸中那颗跳得飞快的心脏,一边吃力地向着前方断断续续地禀报着。 看着这名魏军将领如此不堪的状态,坐在主座之上的魏缓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沉。 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消息,但是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之中,魏缓心中已然生出了几分不妙之感。 其实,今日清晨当韩国、赵国接连撤兵的消息呈递到他的手中,魏缓心中就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悲观。 如果不是韩赵两国的相助,他魏缓怎么有实力与自己的兄长魏罃争夺那魏侯大位呢? 如今赵国、韩国已经离他而去,魏罃究竟会如何处置他这个弟弟,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不用多想便能够猜到。 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此刻的魏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了不少。 缓缓从主座之上站起,魏缓一步步的向着大殿殿门走去,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坦然。 当脚步来到那一位魏军将领的时候,魏缓突然停了下来,“将军也算跟随我多年了,还请再陪我走一趟,我们一起去见见我的这位兄长。” “末将领命。” …… 就在魏缓在那名魏军将领以及数百精锐的护卫之下,向着魏国宫室的宫门缓缓走去的同时,魏罃麾下的大军也已经抵达了宫室之外。 看着此刻依旧值守在宫室大门之前的那些魏军士卒,一名魏军将领从队伍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君上有命,除元凶首恶之外,余者放下兵器,免罪。” 听到这道命令,那些值守在宫门前的魏军士卒不禁面面相觑,一阵迟疑在他们的脸上浮现。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金属砸落在地面上的身影,那些士卒之中的大多数都放下了武器。 可是正当这些人准备向着对面的士卒投降之时,一道寒光却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啊!” 鲜血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而起舞,其中一名士卒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疼,然后整个人直直地躺倒在了宫门之前。 无比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切,一名手持长剑的魏军将领用着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周围那些放下武器的士卒。 “谁敢投降?我看谁敢投降?” 在这名魏军将领所带来的死亡威胁之下,那些原本已经放下兵器的士卒再次弯腰拾起了刚刚扔掉的长戟。 只是还未等他们那有些颤巍巍的长戟指向前方,突然只听得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在宫门之前响起。 携带着无穷的威势,一支羽箭疾速射出,而它的目标正是对面那名刚刚动手的魏军将领。 “啊!” 又是一道痛呼声响起,魏军将领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此刻是那般的疼痛。 魏军将领想要用手去触碰自己的痛处,只是还未等他举起手来,却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宫门前再次响起,一具没有生机的躯体就这么倒在了众人的面前。 从那名士卒的倒地,再到这名魏军将领的死亡,一切都发展得的太快,快到周围那些值守宫门的魏军士卒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在他们还沉浸于刚刚的震撼之时,一股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将士们,随我一起冲杀进去。” “杀……” “杀……” 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容不得那些值守士卒多做考虑,他们被不断涌入的大军所裹挟向着王宫之内冲了进去。 无数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魏军如同一股赤色的洪流,它穿过了魏国宫室的一道道门墙,最终在一块巨大的空地之上停了下来。 这股洪流之所以停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了继续向前的动力,而是他们遇到了他们这次所要寻找的目标。 眼见着气势汹汹的大军迎面而来,作为魏缓心腹的那名将领迅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保护公子!” 一声令下,数百精锐迅速前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魏缓死死护在了中间。 面对着前方数倍于己的大军,这些精锐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利刃,而他们的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他们已然对于死亡生出了麻木,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死死地护住自己所要保护的对象。 同样,面对着眼前一看便不普通的士卒,受命率众前来的公孙痤心中充满了戒备。 “武卒上前,弓箭手准备……” 当公孙痤的这两道命令落下之后,他身后大军的阵形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队伍之中一名名身着重甲、手持锋利长戟与厚重大盾的武卒来到了最前方,而武卒的身后一名名弓箭手已然是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此刻的双方已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就差各自主将的一道号令。 就在这个时候,被数百精锐保护在其中的魏缓向前走了一步。 “不知兄长可在?还望出来相见。” 一阵话音刚落,只见前方大军阵形之中忽然空出了一条道路。 身着一身赤色甲胄的魏罃沿着这一条道路向前,缓缓来到了魏缓的面前。 看到面前那一张熟悉的面孔,魏缓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笑容。 笑容逐渐变得灿烂,只见魏缓的右手缓缓摸向了腰间,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后,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长剑横在脖颈之上,感受着那股从剑刃之上传来的丝丝寒意,魏缓脸上的笑容越发疯狂了起来。 他的视线静静注视着对面的魏罃,眼中是说不尽的不甘。 “兄长,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只是……” “只是你别想我臣服于你,若有来世,我们再战一场。” 话落,伴随着长剑的寒光飞舞,一股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嘀嗒、嘀嗒、嘀嗒……” 几道鲜血滴在地面的声音响起,已然了无生机的魏缓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将在场所有人都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之中惊醒。 “公子!” 看着那道倒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一直追随着魏缓的那名魏军将领脸上充满了惊骇。 片刻之后,那股惊骇逐渐化为了绝望,视线死死注视着身旁,那名将领如同刚刚魏缓一般将手中长剑横立。 又是一道巨响,这片魏国宫室的空地之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魏罃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又缓缓睁开,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平静。 稍后,一道不带半点情感的命令声出现在了在场众人耳畔。 “厚葬他们。” “喏。” 伴随着魏缓的死,这一场魏国的内乱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 第6章城头瞭望 魏国,都城安邑。 顺着城墙之后的层层阶梯,魏罃一步步地登上了安邑的城头。 站在女墙之上向着远方眺望,将平野之上一幕幕景象收入眼底,魏罃只觉得自己的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 前世,魏罃也曾无数次地登上安邑以及大梁城头,一观自己治下魏国的气象。 只是开始魏罃还能意气风发,而到了魏国屡战屡败之时,他的心中却只剩下了痛苦与无奈。 桂陵之战、马陵之战、河西之战、襄陵之战…… 与周边诸侯的一场场战事使得魏国首尾难顾,国势的衰微自然也是无可避免。 曾几何时,魏罃无数次地想要重振魏国国势,只是岁月的侵袭、满头的华发让他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回想到过去的那一幕幕屈辱,站在安邑的城头,魏罃的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既然上天再给了一次机会,那么他魏罃一定不会让前世魏国的悲剧重演。 一定不会! 就在魏罃站在城头一边瞭望远处,一边心中思索之际,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君上,老臣公叔痤求见。” 听到这道声音,魏罃不动声色地将握紧的右手松开,回头看向来人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和善之色。 “老师此来,可是要追究寡人在此偷闲?” 听出了魏罃话语之中那份亲近,一步步向着他走来的公叔痤却是忽然一愣。 在他印象之中,眼前这位君主对于自己确实是足够尊敬,但是却很少有如此亲近的话语。 每每议论大事之时,魏罃总是正襟危坐,神情之中不带半点轻松之色。 此刻,听到这忽然的一句,倒是让公叔痤心中难免有些不适。 不过公叔痤毕竟是历仕文侯、武侯以及魏罃三代的老臣,见惯了无数的大风大浪,魏罃这话语之上的变化倒是没有让他过多吃惊。 微微错愕之后,只见他的脸上十分自然地露出几分笑意,缓缓来到了魏罃的身旁。 一边望着远处景色,公叔痤一边对着魏罃说道:“君上在此偷闲,倒是令老臣好一番劳累啊。” “寡人之所以能够偷闲,还不是因为老师富有才干,让寡人能够从简牍之中解脱出来。” 说完这一句,魏罃与身旁的公叔痤对视一眼,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在这一句句话语之间近了些许。 一番言语之后,魏罃却是话锋一转,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眼下。 “老师,安邑城内情况如何了?” 听到魏罃询问,公叔痤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一抹严肃之色在面容上浮现。 “启禀君上,如今我军已然完全控制了安邑。” 听完了公叔痤的禀报,魏罃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公叔痤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信重。 “老师做事,寡人放心。” “只是这安邑毕竟是我魏国都城,城中之人都是我魏国子民。还请老师多多约束麾下将士,使他们不要过多惊扰城中之人。” “老臣谨遵君上之命。” 又是一番交谈落下,魏罃和公叔痤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远方,几分和谐的氛围在君臣之间逐渐弥漫开来。 时间过去了片刻,两人身后的阶梯之上却是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将领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此人不是公孙痤又是何人? “启禀君上、相国,末将率军在城内巡逻之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他被我军擒获之后提出要见君上。见或不见,还请君上示下。” “哦!” 公孙痤的这番禀报却是让魏罃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个时候什么人主动要求见自己呢? 回头与身旁的公叔痤一番对视之后,魏罃对着公孙痤下令道:“既然如此,把人带上来吧。” “喏。” 公孙痤躬身一礼转身便走下了城头,很快几名士卒压着一个人跟着他回到了魏罃和公叔痤的面前。 当那人的面容展现在魏罃二人的面前之时,公叔痤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惊愕,而魏罃的眼中则是出现了几分意外。 “是你?” 没有去管身旁公叔痤的惊呼,魏罃脸上的意外缓缓消失,随后只见他一步步地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公孙先生,倒是好久不见了。” 魏罃口中的这位公孙先生不是别人,而是他弟弟公仲缓的老师,魏国大夫公孙颀。 颀字是身材修长的意思。 此刻站在魏罃面前的公孙颀可谓是人如其名,那修长的身材、俊朗的面容让人初见便会对其生出几分好感。 即使他此刻双手被紧紧地绑缚在身后,脸上更是因为连日的奔波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他周身气质却是令人无法先生。 说实话,对于眼前的公孙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魏罃可以说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他说动赵侯、韩侯,那么韩赵两军又如何会攻入魏境,他又如何会困厄于军营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前世在自己继位之后,盛怒之下的魏罃直接下令将公孙颀处死。 回想起前世对公孙颀的种种,魏罃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眉宇之间一丝询问之意悄然生出。 “公孙先生,你可曾想过自己今日会沦落为阶下之囚?” 对于魏罃的询问,站在他面前的公孙颀眼中不仅没有半点惧色,其面容之上更是充满了坚定。 “既然颀已经被公子的麾下所俘获,那么颀也无话可说,如何处置就看公子的。” “好,看来公孙先生已经下定决心了。” 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倾佩,魏罃的手静静握住的腰间的剑柄,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走去。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魏罃身后的公叔痤却是突然道:“君上且慢。” 快走几步转身走到魏罃的面前,就听公叔痤躬身说道:“还请君上息怒。公孙先生乃是我魏国的大才,若是他能够辅助君上,魏国必将更加强盛。” “老臣,请君上三思啊!” 对于公叔痤的话,魏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地持剑来到了公孙颀的面前。 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后,公孙颀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剑,见此情景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锋利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畔浮现,就在公孙颀以为自己即将死于魏罃剑下之时,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之上的束缚却是忽然消失不见了。 睁开双眼,看着前方收剑入鞘的魏罃、看着自己脚下的断绳,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 迎上他的视线,魏罃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一丝笑容。 “刚刚相国已经说过,先生乃是我魏国的大才。寡人又如何忍心伤害先生呢?” “先生,当年齐国管子帮助公子纠与齐桓公争位,一箭几乎要让齐桓公命丧当场。后来桓公不计前嫌,甚至将国事托付管仲,这才有了齐国的霸业。” 将这一段昔日之事说完之后,魏罃郑重地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衫,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躬身一拜。 “先生魏罃有意效仿齐桓公,不知先生可愿做魏罃的管子?” “这……” 听到了魏罃的这一番话语,公孙颀神色颇为复杂,心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是好。 …… 第7章魏侯求才 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安邑,太阳的光芒驱逐了漫长的黑夜。 当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那些早已等候在此的魏国朝臣门向着议事的大殿一步步走去。 此刻,魏国宫室的寝殿之内,身为魏侯的魏罃正在几名宫人的服侍之下,穿着那只有国君才有资格穿的袍服。 等到周身的宫人将一切都穿戴完毕,魏罃的双手再次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剑。” 当魏罃的声音在寝殿之中响起,一名宫人双手捧着一柄长剑,无比恭敬地将它递到了魏罃的面前。 从宫人的手中接过这柄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魏罃左手持鞘、右手握柄,双手猛然发力。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缕缕寒光就这么出现在了魏罃的视野之中。 望着锋利长剑剑身之上自己目光的倒影,魏罃的眉宇之间立时多了几分锐利。 心神缓缓平复,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那股锐利只化为淡淡的威严散布在了魏罃周身。 之后,魏罃将手中长剑悬挂于腰间,再度整理了一番服袍之后,便向着大殿的方向缓步走去。 …… “君上到。” 伴随着大殿之中礼官的一声报号,场中所有的喧嚣一瞬之间便消失不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殿门方向。 数息之后,魏罃沉稳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穿过殿中众人中央的过道,魏罃一步步地向上走去,最终他站在了大殿前方最高一级的台阶之上。 “臣等拜见君上。” “臣等拜见君上。” “臣等拜见君上。” …… 前世的五十二载岁月,魏罃已然不知道接受了朝臣的多少次拜见。 从继位之初的君上,到称王之后的王上。 朝臣拜见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拜见的礼仪也越来越隆重,只是魏罃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冰冷。 再次回到五十二年前的今日,再次以魏侯的身份接受下方朝臣的拜见,魏罃却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内心之中是那般的心潮澎湃。 他能够感受到血液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流动,他能够感受得到力量在躯体之中爆发。 当那一股力量达到最大,魏罃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向着下方的一干朝臣、向着整个魏国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众卿平身!” “谢君上。” 一番见礼落幕,魏罃与下方的一干朝臣各自归座。 身体在君位之上坐定,魏罃的视线看着下方的一干朝臣。 下方这些面孔之中,有些魏罃还有留有印象,有些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忘记。 不过当那一张张面容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魏罃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是那般的踏实。 他魏罃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魏罃有下方众多的臣子,他魏罃治下有百万的魏人。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就听魏罃对着下方朝臣沉声诉说起来。 “诸卿,如今内乱方平、魏国人心思定。还望诸卿能够恪尽职守,维护我魏国的安定。” “诸卿放心,若是诸卿之中有政绩优异的,或擢升、或奖赏,寡人绝不吝啬。” 魏罃这一番话落下,在场的一干魏国朝臣四下对视,眼中皆是充满了喜色。 新君继位,朝堂之上自然会发生一番波折,这在这些魏国朝臣看来可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若是自己的功绩能够被君上所看到,那未来的前途可以说是不可限量了。 一想到这里,下方的魏国朝臣们只觉得身体之中充满了力量,然后只听他们齐齐对着魏罃回道: “臣等谨遵君上之命。” 满意地看了一圈那些干劲十足的朝臣之后,魏罃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列在群臣最前方的相国公叔痤身上。 “相国。” “臣在。” 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叔痤,魏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信重之色。 “内乱的善后之事还请相国多多费心。内乱以及浊泽之战中死伤的将士,相国可依我魏国之法加以酬赏。” “至于内乱之中那些被无辜波及的人,相国也可根据情况的不同,适当给予一些补偿。” “此事,寡人就全权交由相国了。” 聆听完了魏罃对于内乱处理的大概方略之后,相国公叔痤赶忙躬身领命。 也就是在公叔痤回到自己坐席之上的时候,下方的朝臣之中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请君上治臣出使不利之罪。” 听到这个声音君位之上的魏罃先是微微一愣,当看到缓缓走出的那人之时,眼中却是浮现了几分了然。 说起来眼前这人魏罃可以说是非常熟悉,这便是他之前派往韩国的使者,中大夫王错。 “中大夫又何须自责,韩国之所以会选择出兵,不是因为中大夫出使不利,而实在是韩侯图谋我魏国许久。” “反倒是中大夫出使韩国一路辛苦,可谓是劳苦功高。寡人想要擢升中大夫为上大夫,还望上大夫以后能够好好辅佐寡人。” 魏罃这一番可谓是春风化雨的话语,立刻让中大夫王错心中是激动万分。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次出使失败,导致韩国出兵干预魏国内乱,魏罃会对他大加斥责。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魏罃不仅没有责怪,反倒是擢升了他的官职。 魏罃的种种作为令他心中是感动万分,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魏罃对他的信重。 “臣,王错,定不负君上期望。” 今日魏罃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表现可以说是十分惊艳。 虽然魏罃的话语并不算多,但是他既对于内乱的善后作出了安排,又彻底收复了王错的忠心,更大大激励了朝臣的进取之心。 可以说,经过这一次的朝会,群臣对于魏罃这位继位不久的新君可以说是十分地满意。 在这一次的朝会结束之后,魏罃的脚步缓缓来到了安邑城中的一座府邸之前。 …… “咔咔咔……” 一阵开门之声将门内之中的人,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他的视线望向来人,一抹复杂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君上治下乃是整个魏国,魏国之才如同星辰一般,君上又何必执着于我这么一个待罪之人呢?” 门内公孙颀的一番话语,让魏罃的心中充满了感慨。 在魏罃治下的魏国,人才确实是众多,但是前世他却错失了一个个的大才。 卫鞅、孙膑、张仪、公孙衍…… 正是自己的自大让这些原本可以成为魏国助力的人才,成为了他国强大的基石。 每每想来,魏罃心中都是痛悔不已。 重活一世,魏罃已然下定决心不能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放弃任何一位的大才。 而这第一位便从眼前的公孙颀开始。 “公孙先生从前与魏罃为敌,不过是各为其主。魏罃不仅不会加罪于先生,反而更加倾佩先生。” 说着魏罃直接向着前方躬身一礼,“公孙先生,魏罃想要光大魏国,修先祖文王之功业,魏罃恳请先生能够做我的太公望、南宫适。” 当魏罃说出自己的志向,公孙颀的心中立刻便是一震。 文王之业那是什么? 那是“三分天下,周有其二”,那是天下诸侯莫不争相朝拜听命。 明白了魏罃的志向之后,纠结多日的公孙颀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炽热,然后只见他缓缓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 “公孙颀,拜见君上。” …… 第8章赵氏有女 魏国,都城安邑,宫室之中。 端坐在殿中的一张几案之后,魏罃正认真阅览着自己手中的一份简牍。 新君继位,内乱方平,此刻的魏国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从之前的混乱之中安定了下来。 只是混乱虽然已经被平定,但由此产生的影响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为此身为魏国国君的魏罃除了每日所要处理的国事政务之外,还需要另外抽出时间处理由相国公叔痤呈递的那些相关公文。 原本魏国的政务便已然有些繁重,再加上那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倒是让魏罃也觉得有些吃力。 将手中这卷简牍看完之后,魏罃将其铺在身前几案之上,他的大脑已然高速运转了起来。 片刻之后,魏罃停下思考提起一旁的毛笔,在那卷简牍之上笔走龙蛇了起来。 将自己的意见处理完毕之后,魏罃搁下毛笔,向着殿外大喊了一声。 “来人啊。” “君上。” 魏罃一声令下,一直等候在他身旁、时刻准备受命的宦者迅速来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魏罃一边拿起了另外一卷简牍看了起来,一边将刚刚处理完毕的这份递到了宦者面前。 “此卷简牍速交相国办理,不得有误。” “喏。” 轻轻一声之后,这名宦者接过简牍快步离开了,大殿再次恢复到了刚刚安静的状态之中。 这股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似乎是不想打扰正在几案之后思虑的魏罃,这道身影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又那么的慢。 不过此时的大殿实在是太安静了,即使是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从思索的状态之中醒转,魏罃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他本能地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说话的同时,魏罃迅速将视线从身前简牍之上脱离了出来。 当来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之时,魏罃心中原本要说的话缓缓消失不见,留在脸上的是一片灿烂的笑容。 将手中竹简放在几案之上,魏罃缓缓站起身来,他就这么看着眼前之人。 此刻站在魏罃面前的是一名秀丽之中带着几分干练气度的女子,同时她也是魏罃的夫人。 说起来,魏罃和她之所以能够相遇,还要归功于魏罃的祖父,魏文侯魏斯。 魏文侯魏斯在位之时,努力地推进着三晋守望相助的国策,而其中魏赵韩三国公族之间的联姻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由于三国之中的魏国、韩国都是出自姬姓,按照周室同姓不婚的惯例,所以三国之间的婚盟大多是魏、韩两国与出自嬴姓的赵国通婚。 眼前这位女子便是出自赵国公族,她乃是赵敬侯赵章的女儿,名曰赵依。 “夫人,你怎么来了?” 听到耳畔魏罃的询问,眼前的赵依并没有后世女子那般的羞涩,而是十分自然地举了举手中的托盘。 “君上这些日子实在辛苦,我看在眼底实在是心疼,所以特地为君上做了一碗肉羹。” 说着赵依快步来到了魏罃的几案之前,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上面,此刻一抹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秀丽的脸上。 “君上,快用些吧!” “好!” 片刻之后,魏罃将自己手中的空碗缓缓放下,那里面原本的肉羹自然全部进了他肚子。 带着几分依依不舍,魏罃轻轻地感慨道:“夫人亲手做的肉羹,实在是令寡人回味无穷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天天为君上做。” 说完这句话,赵依缓缓来到了魏罃身后,她那一双宛如脂玉的手轻轻在魏罃头上按摩,以缓解他连日来的辛劳。 此刻,魏罃眯着自己的双眼,无比放松地享受着自己夫人为自己带来的舒适。 “夫人,从上党回到安邑,可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别的倒是都还好,后宫之事我也能料理得明白,只是申儿。君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他,他都在我身旁说了好几遍要见君上呢。” 听完了这阵来自身后的声音之后,魏罃先是陷入了一阵沉吟,然后沉声说道:“这些日子内乱方平,倒是有些千头万绪。” “万幸前朝政务有群臣辅佐,后宫事务有夫人总领,倒是已经将大部分事情料理清楚。” “过几日,寡人便去……” 魏罃的声音越发模糊,不久之后一阵轻鼾声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轻轻扶着魏罃躺下,看着身旁静静沉睡的良人,赵依的嘴角再次勾勒出了几分美丽的弧度。 …… 就在忙碌了许久的魏罃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逸之际,从安邑城中却是寄出了一份帛书。 这份帛书穿过河东的原野,越过波涛的河水,又经过河西之地的一路奔波之后,终于抵达了它此行的目的地。 秦国都城,栎阳。 “君上,君上……” 手中木杖不断向前移动,脚下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秦国上大夫甘龙攥着这一份来自魏国的帛书踏入了秦宫的大殿。 数息之后,当将这份帛书完全看完,秦公嬴师隰将其轻轻放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帛书之上魏罃已然将君位完全稳固的内容,嬴师隰只觉得自己心中一股不甘之意缓缓生出。 若是秦国能够趁着此番魏国内乱的机会,与韩赵两国一同出兵魏国,或许能够有夺回河西失地的可能。 只是,上苍不佑秦国啊! 就在他励精图治了十六年,正准备整军东出之际,一场瘟疫却是将他和秦国打得是措手不及。 将心中的那股不甘压下,嬴师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魏国拉回到了秦国之内。 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甘龙,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关切。 “上大夫,国内大疫可有所缓解?” 听到嬴师隰此刻提出的问题,甘龙微微思忖片刻,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启禀君上,前些时日因为各地救治不力,大疫蔓延之势几乎无法抑制。” “多亏君上当机立断,命各地官府加强管制,并调大军加强治安,这才使得各地大疫情况有所缓解。” “如今国中的医者已经被安排到各处,料想这一场大疫并不会持续多久了。” “好,这便好。” 甘龙的一番话语,总算是让嬴师隰有些遗憾的内心之中,浮现了几分安慰。 “大疫之事,还望上大夫多多关心,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寡人。” “喏。” 等到甘龙离开之后,嬴师隰从几案之后站起,缓缓走到大殿殿门之前。 望着视野之中那无比辽阔的天际,以及略带几分萧索的宫室,嬴师隰缓缓闭上了双眼。 “上苍,我秦国究竟何时才能东出啊?” …… 第9章公孙求见 “啪……” “啪……” “啪……” 一道一道清脆的声响在魏国宫室之中响起,伴随着徐徐的轻风越飘越远。 顺着声音穿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一座小亭正中的几案之上,此刻正摆放着一张纵横交错的棋盘。 端坐在棋盘两边对弈的,乃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其中大的那道身影自然是如今的魏侯魏罃,至于另外一边那个大约六岁的少年,则是魏国的公子,魏申。 右手轻轻从身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白色的棋子,魏罃看了看面前埋头苦思的魏申,然后将其缓缓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 这道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对面少年的思绪,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那一张带着几分肉感的可爱小脸之上满是愁容。 很显然此刻棋盘之上的局势,对于他来说可是很不利。 “父侯……” 当对面传来这一道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稚嫩声音,魏罃如何还能不懂魏申的意思。 无非是技不如人,想要稍微让一让他,或者直接给他一点提示。 不过直接的提示,魏罃却是不会给他的。 魏罃此刻的脸上泛起了一缕笑容,手指在身前的棋盘之上敲了敲。 敲击声将魏申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然后就听魏罃缓缓说道:“父侯已经落子,到申儿了喽。” 眼见魏罃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相让的架势,魏申只能带着几分失落重新低下了头。 他那一双来自母亲赵依的明亮眼睛在身前的棋盘之上缓缓移动,想要从已然落入下风的棋局之中找出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视线轻轻扫到棋盘一角的时候,魏申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兴奋的神情。 只见魏申的小手迫不及待地从棋盘之中取过了一枚黑子,然后快速放在了那个刚刚他看好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之后,魏申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魏罃,这一次他的双眼之中没有了刚刚的苦恼。 那一张灿烂的面容之上,此刻正浮现出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春与可爱。 看着他这样一副样子,魏罃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了几分弧度,右手再次伸向了身旁的棋盘。 伴随着一道道清脆的声响,魏罃的白子与魏申的黑子逐渐将整个棋盘所填满。 靠着魏申自身的聪颖以及魏罃暗中的谦让,棋局渐渐向着对魏申有利的方向变化。 最终,当最后一枚飞快落在棋盘之上,魏申直接兴奋地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哦哦哦……” 一阵欢呼出现在了小亭之中,紧接着魏申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魏罃,眼中是一抹说不尽的期待。 “父侯,申儿赢了。你刚刚说过赢了,就答应申儿一件事情的,父侯……” “唉,谁让父侯技不如人呢?”看着对面魏申期待的小模样,魏罃先是故作哀叹,然后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吧,申儿想要什么?” 听到魏罃恪守了自己的承诺,魏申脸上的期待立刻化为了欣喜,可是很快这份欣喜则又变成了一缕愁容。 出生在公族之家,魏申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各种玩物自然也是不会缺少的。 现在从魏罃这里赢得了一个条件,一时之间,魏申却是有些不知道该要求什么了。 经过了一番苦思冥想之后,魏申仿佛是想到了,脸上重新焕发出了一缕笑容。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眼之中出现了一抹期待,“申儿想父侯陪申儿去宫外玩一天,可以吗?” 听到魏申提出的这一个要求,看着他脸上的那一抹期待,魏罃心中却是陷入了几分思索。 他初掌魏国朝政,需要了解安邑城中对于他的评价,也是应该出宫去多听、多看。 既然如此,寻个机会带上魏申一起,再带些禁卫暗中加强戒备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在魏申渴望的目光之中,魏罃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要先得到你母亲的同意。” “彩!” “父侯已经答应,母亲也一定会同意的。”带着欣喜大声欢呼之后,魏申迫不及待地向着魏罃一礼,“父侯,申儿这就去见母亲,父侯就等申儿的好消息吧。” 这话刚刚说完,魏申已然冲出了小亭,至于一直跟随在他身后那些宫人,此刻则是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 看着那道迅速变小的身影,魏罃脸上出现了一抹担忧,口中更是大声叫道:“慢点跑,小心摔着。” “知道了。” 当魏申那几乎已经听不到的回应出现在耳畔,魏罃只能是带着几分无奈轻声感叹。 “这孩子……” 不过随后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魏罃脸上的无奈又化为一缕笑容。 就在魏罃沉浸于刚刚的美好之时,一名宫人却是缓步来到了小亭外。 “启禀君上,公孙先生求见。” 听到宫人禀报,魏罃脸上的笑容倏然而散,一股属于上位者的淡淡压迫出现在了他的周身。 宫人口中的公孙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公仲缓的老师,公孙颀。 在得到了公孙颀的效忠之后,魏罃给他布置了一件最合适他的任务。 这件任务就是凭借他在魏缓势力之中的威望,尽可能将势力之中的人重新纳入到自己的麾下。 毕竟这些人也是魏国的人才,如今公仲缓已经丧命,魏罃并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落在外。 今日,公孙颀主动求见,想必这些日子应该收获不小。 想到这里魏罃当即抬头对着那名宫人沉声说道:“快请公孙先生进来。” “喏” 片刻之后,就见公孙颀跟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快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公孙先生,快请起。” 一番君臣之间的见礼之后,魏罃便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轻声问道:“情况如何?” “公孙颀,不负君上重托。” 接下来,被魏罃邀请着坐下来的公孙颀,开始将这些日子收纳魏缓势力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介绍了起来。可以说,这一次公孙颀的任务完成得是十分好的。 听完了公孙颀的介绍之后,魏罃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我魏国能够如此之快的安定下来,公孙先生可谓劳苦功高。” “寡人欲授先生司马一职,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臣多谢君上信重。” 君臣之间又是一番话语之后,魏罃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到了那日两人再见之时提到的那件事情上。 “寡人欲复文王之政,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对于魏罃提出的这个目标,公孙颀这些除了收纳公仲缓的旧部之外,也曾时不时将其拿出来思考一番。 如今魏罃正式问策,公孙颀当即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凭我魏国一国之势,要想复文王、武王的大业自然是千难万难,所以臣以为我魏国要想成就大业必然要合他国之力。” 当公孙颀的话语出现在耳畔,魏罃的目光之中一道精光闪过。 “先生说的他国可是指的是韩、赵两国。” “正是。” 对于魏罃的话语,公孙颀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肯定。 “文侯之时,我魏国之所以能够屡屡取胜,在于三晋合力;武侯之时,我魏国之所以国势衰落,在于三晋不和。” “君上若要复文王、武王的大业,首先需要整合三晋。” …… 第10章亭中对策 魏国宫室的小亭之中,魏罃与公孙颀相对而坐,两人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肃然。 沉默在两人之间维持了许久,直到魏罃缓缓说出了自己胸中的疑惑。 “先生,寡人是否可以效仿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 听完了魏罃的话,坐在其对面的公孙颀缓缓摇了摇头。 “当年文侯之时,通过邦交可以整合三晋。到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单单凭借邦交,已然无法做到整合三晋。” 先是将自己的答案抛出来,紧接着公孙颀开始对比着曾经与现在的不同,向面前的魏罃娓娓道来。 在公孙颀看来,当年魏文侯之所以能够用邦交整合三晋,其所依据现实条件一共有三条。 其一,魏文侯在位的时候,三家虽然逐渐从曾经强大的晋国之中脱离出来,但是彼此守望相助的默契却是存在了。 就比如东方的齐国侵犯赵国,魏、赵、韩三家都能够紧密地团结在一处,一同发兵攻伐齐国。 这样友好的条件,为魏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 其二,魏文侯在位的时候,通过任用李悝、翟璜等名臣在国内进行变法;通过任用吴起、乐羊、翟角等名将对外征伐,使得魏国在国力之上迅速超越赵国、韩国。 强大的国力以及由此而获得的一场场战争的胜利,使得魏国拥有了远超韩、赵两国的威望。 魏国强大的国势、隆重的威望,为魏文侯通过邦交整合三晋,提供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其三,魏文侯在位的时候,其本人也具有高超的邦交智慧。 魏文侯的邦交智慧,用一件事情便可以说明。 在三家刚刚瓜分晋国之时,因为相互之间的领土交错,所以免不了生出几分龃龉。 一次韩、赵两国又因为领土不欢而散之后,双方都生出了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的念头。 只是韩赵两国也清楚单单凭借自己的国力,要想击败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第三方的魏国。 面对韩赵两国借兵的请求,魏文侯不仅一一明确表示了拒绝,而且在双方之间不断地斡旋。 正是因为魏文侯高超的邦交智慧,这才使得数十年间魏、赵、韩三国之间,始终维持比较良好的关系。 以上三点,便是魏文侯之时,魏国能够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有利条件。 只是这样的有利条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文侯的儿子、魏罃的父亲,魏国第二代君主,魏武侯。 在魏武侯的前期,因为李悝、翟角等老臣尚在,魏国还能继续延续魏文侯之时对三晋友好的国策。 可是当身旁的老臣一个个地凋零,自己逐渐掌握国家大权之后,魏武侯开始按照自己想法左右魏国的国策。 原本魏国对赵国采取的是友好的态度,但是魏武侯却趁着赵国国内君权交替的机会,率领大军悍然进入了赵国。 这一举动,使得原本友好的魏赵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其后双方之间因为卫国而产生的矛盾,更是将两国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从冰点拉到了仇恨的地步。 当情势恶化到这一步之后,魏国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外部环境已然荡然无存。 如果说天下之间只有魏国、韩国、赵国三国,那么就算是邦交不行,魏国也可以通过军事达成自己统合三晋的目标。 只是天下之间的强国并不只有魏国,魏武侯之时南方的楚国逐渐崛起,成为了魏国独霸中原的一个大敌。 在魏国与赵国交锋之时,正是南方楚国的介入,才让原本完全是魏国处在上风的战局,最终变成了两败俱伤。 令人苦笑不已的是,缔造这一切的乃是一名曾经入仕魏国的人。 这个人就是吴起。 吴起在楚国的变法,使得楚国在短时间之内变得强盛了起来。 楚国成为了站在赵国身后并帮助它对抗魏国的重要后盾。 伴随着其后一场场战争的失败,魏国所依仗的国力优势也已然不剩多少了。 至于魏武侯是否有魏文侯那般高超的邦交智慧,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可以说经历了武侯在位的数十年之后,魏国已然失去了通过邦交整合三晋的可能。 至于另外一条使用武力的道路,首先需要确保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强大的外部势力干预。 经由公孙颀的口,魏罃如今魏、赵、韩三国之间的关系,已然有了更加深切的了解。 只是对于眼下的局势越了解,魏罃心中就越发地有些沉重。 带着心中的那份沉重,魏罃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面前的公孙颀身上,“照先生刚刚所说的那般情势,我魏国要想整合三晋乃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喽?” “困难自然是有困难的。”幽幽说出这一句,公孙颀轻轻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一道睿智的光芒闪现,“只是并非不可能做到。” 听到公孙颀这一番话语,魏罃迅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神色无比郑重地深施一礼。 “还请先生教我。” 公孙颀抬头看着对面魏罃,双眼之中一抹赞赏浮现,然后就听他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文侯之时,天下犹如一条清澈的河水,要想猎取美味的河鱼自然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武侯之时,这条河水逐渐变得浑浊,这个时候要想猎取美味的河鱼自然越发艰难。” “不过日渐浑浊的河水并不仅仅代表着困难,那看不清的河水之下还隐藏着巨大的收获,取得他们差的不过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听到公孙颀说到这里,魏罃的目光之中一道寒芒闪过。 “先生的意思是,此刻属于我魏国的时机已然到来?” “正是。” 视线静静与面前的魏罃连接一处,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这个时机还是因为君上而产生的。” “我魏国内乱,韩、赵两国发兵攻伐,这就给了我魏国一个名正言顺的复仇理由。” “借此机会只要我魏国动作足够迅速,未必不能一举而整合三晋。” 公孙颀所描绘的这一番前景,让魏罃目光之中的沉重渐渐消失,一股悸动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既然如此,那么我魏国便打这一战。” 这边魏罃已然下定了决心,另外一边的公孙颀当即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只见他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臣还请君上铭记一件事,这一战攻城拔寨倒是其次,关键是要用强大的兵锋,在天下列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迫使韩、赵与我魏国达成盟约。” “兵贵神速,不拘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自然大事可成。” 魏罃轻轻点了点头,下一刻他再一次地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颀,双眼之中是说不尽的信重。 “此次大战事关重大,还请先生多多筹谋。” 公孙颀面色一肃,躬身而拜,“臣定不负君上重托。” …… 第11章街市见闻 “父侯,阿不,父亲……” 魏国宫室的宫门之前,魏国公子魏申注视着自己的父侯,此刻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期待的神情。 原本他还以为父侯答应自己的事情还需要很久才能实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今日,一直生活在那宫室楼宇之间的他,终于能够走到街市之上去近距离地看看只在马车之上一瞥的景象。 看着身旁儿子期待的模样,魏罃的脸上神情虽然显得平静,但是其眉宇之间却是有一股淡淡的欣喜。 轻轻俯下身子摸了摸魏申的头,魏罃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牵上了儿子的小手。 此刻,魏罃扮演的角色已然不再是魏国的君主,他只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紧了紧自己手中的那一双手,魏罃看着前方已然显出了几分热闹的街道,他的嘴角却是缓缓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我们走吧。” “走喽!” 父子之间那一大一小、一沉稳一天真的话语在宫门前久久不曾散去,并伴随着清风一直飘荡向远方。 父子俩的第一站,选择了安邑的市集。 魏国作为当今天下的第一强国,虽然近年以来国势略有衰微,但是依旧拥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实力。 安邑作为魏国的国都,自然是各国富商巨贾趋之若鹜的地方。 在安邑的市集之中,三晋的商人自然是络绎不绝,来自齐鲁的巨富同样是人数众多。 甚至即使远隔千里之外的巴蜀,也有商贾赶着驮马、带着商品来到这河东腹地的魏国都城。 在这里,你能够购买到来自西边秦国牛羊马匹,你能够买到来自东方齐鲁鱼盐桑麻,你还能购买到来自南方的铜铁矿石…… 总之,只要是天下之间有的东西,你都能够在安邑的市场之中看到。 小手紧紧牵着魏罃的手,魏申缓步走在安邑繁华的市集之中。 市集中的商品有的魏申曾经见到过,有的魏申没有见到过,不过他的眼睛之中总有一股新奇在闪动。 在这里,魏申看到了许许多多之前未曾看到的东西,对于宫外世界的好奇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即使已经将安邑的市集好好地逛了一圈,但是当脚步从这里踏出的时候,魏申的小眼睛之中也还是有着许许多多的不舍。 “父亲,申儿以后还想来这里。” 对于身旁儿子那洋溢在脸上的期望,魏罃心中并没有多少反对,反倒是抱着一种乐观其成的态度。 这一世依靠他的努力,前世那一场爆发在齐鲁之间的马陵之战必然不会上演,那身旁的这个儿子便是自己最合适的继承人。 雏鹰总要长大,不能永远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它总有一天要翱翔在属于他的天空。 让他多多去经历,多多去感受,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右手再度在那一个小小的脑袋之上轻轻抚摸,魏罃的眼中顿时浮现了一抹和善。 “回去问你的母亲,她若是同意的话……” 听到魏罃这一句话,魏申脸上原本的期待立刻消失不见。 看着那一张翘起来已然能够挂起秤砣的嘴,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的灿烂了。 就这样在魏罃的灿烂笑容以及魏申那小小的不满之中,这一对父子走出了安邑市集,行走在游人如织的街道之上。 都说少年人的心情如同天气一般风雨不定,这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刚刚还是心中充满不满的魏申,转眼之间已经被街道之上突然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感受着手臂之上传来的轻微拉扯感,魏罃的脚步只得跟随着魏申,来到了前方那一块被众人紧紧包围的地方。 从人与人的空隙之间凑到最中央,一白一红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魏罃与魏申的面前。 此刻,他们每个人看向对方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恨不得要直接将对方击杀当场。 就在魏罃疑惑着两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时候,身后从人群之中传来的议论却是让他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眼前的这两人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无非是在路上相遇之时,一个人不小心踩了另外一个人的脚。 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若是放在往常身上,一句表达歉意的话语也就过去了。 只是眼前的两人都是那种血气方刚的汉子,双方又有同伴相随,这一来二去之下自然是谁也不肯让谁。 就这样原本的小事,逐渐演变成为了此刻的阵仗。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作为这件事的其中一方,那名身穿白色衣服的男子眉头却是一皱。 然后就听他对着对面大喊了一声,“我们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不知道你敢不敢和我用射术论一个高低?” “如何不敢,去就去,我怕你不成。”对于白衣男子的要求,红衣男子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这样聚拢在一块的人群跟随着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一直来到了安邑城中一块专门用来决断官司的射箭场。 片刻之后,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站在了两块箭靶之前,两人的前方是一名专门负责判决的魏国官员,至于那些跟随着前来的人就站在了两人的后方。 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以及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人,那名白衣男子手持强弓对着身旁的红衣男子便发出了挑衅。 “喂,我劝你还是尽早认输吧,免得接下来自取其辱。” “少废话,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很显然两人之间的交涉以失败而告终,于是一场以射箭定输赢的交锋在两人之间正式拉开了。 张弓、搭箭、松弦…… 一套显得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一支利箭从弓弦上飞出,数息之后笔直地射中了前方的那个标靶。 “彩。” 如此精准的一箭,自然是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大声喝彩。 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喝彩之声,那名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看向身旁红衣男子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得意。 而作为他对手的红衣男子,看了看前方正中标靶的利箭,心中顿时有一股不妙的感觉出现。 正当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视线轻瞥的那一道白衣男子的神情,却是将他斗志在此激发了出来。 “不就是射术高超一些吗,得意什么?” 嘴中轻轻吐出了一句充满不屑的话语之后,只见那名红衣男子取出一支利箭,缓缓拉开了自己的弓弦。 “嘘……” 下一刻,一股轻蔑的轻嘘声在场中响起,很显然这名红衣男子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看着那支堪堪落在箭靶之上的利箭,红衣男子脸上神情在这一刻无比难看了起来。 原本他就不擅长射术,答应白衣男子的要求不过是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单单只是一箭,双方已然高下立判。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已然不能不发,红衣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比下去。 …… 第12章初见卫鞅 人群之中,安静成为了此刻的主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中央的两道身影。 迎着周围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那名魏国官员面色平静,缓步走到了已然较量完毕的两人面前。 他先是在那名白衣男子的面前停下,看着手中书简之上记录的文字,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波动。 “十矢七中。” 听到这个结果,白衣男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一抹得意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按照他的射术,平日里做到十矢九中也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今日的结果完全可以说是失手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自己失手了,对手竟然还是未能战胜自己。 想到这里,这名白衣男子侧身看向红衣男子,脸上的那一抹得意的神情越发灿烂了起来。 白衣男子这边是心情大好,作为他对手的红衣男子那边就是一脸的不忿。 只是结果已然注定,他也只能看着魏国官员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同样不带一点情绪地宣布了结果。 “十矢五中。” 接连宣布完毕两人射箭的结果之后,魏国官员分别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确认了起来。 “如今高下已然分出,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 “没有。” 伴随着两人分别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场因为小事而发生的较量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眼见已经没有了多少热闹可看,在场聚集的人群缓缓散去,至于如何赔偿那就是那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跟随着人流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头,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幕,魏申的面容之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之后,魏申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身旁的魏罃。 “父亲,刚刚那两人为什么要用箭术来决断冲突呢?”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询问,魏罃的目光轻轻地移了过去,他的双眼之中满满都是父亲对于儿子的和善。 “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提到过的李悝相国吗?” “李悝相国?” 听到魏罃突然提到李悝,魏申脸上疑惑更深了,他不明白刚刚的这件事和李悝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曾经说过正是靠着李悝相国的变法,我魏国才能从三晋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世有数的强国。” “只是李悝相国已经病逝多年,如何刚刚那件事情还能和他有关系呢?” “那两人之所以用箭术决断冲突,正是因为李悝相国当年所颁布的一道法令。” # 在魏申充满好奇的神情之中,魏罃开始将那道法令的来龙去脉向他娓娓道来。 当年,李悝被魏文侯拜为相国之前,曾经担任过魏国上地的郡守。 上地的北方乃是义渠等戎狄的势力范围,上地的西方则是秦国的疆土,可以说这块地方经常发生战争。 为了激起上地民众的习武练箭之心,为了抵抗来自北方、西方的威胁,李悝在担任上地郡守的时候曾经下达过一道法令。 这道法令就是着名的“习射令”。 按照习射令,上地的民众如果发生矛盾那就用射箭来评判,射中的就是胜者,射不中的就是败者。 这道法令听起来有些荒缪,但是在它执行之后,上地的民众无不争相习练射术,尚武之风逐渐在上地传扬了开来。 又过了几年,秦国兴兵攻伐上地,那些射艺精湛的上地民众在李悝的率领之下取得了对秦国的大胜。 正是靠着在上地取得的一系列政绩,李悝被拔擢到魏国国都安邑,并最终被魏文侯拜为魏国的相国。 李悝成为魏国相国之后,除了实行一系列针对魏国的变法举措之外,这一道习射令也逐渐在整个魏国施行了起来。 到了如今魏国的民众发生了冲突,很少有秦国那样的大规模私斗,而是依靠各自的射术决断谁胜谁负。 听完了魏罃对于李悝习射令的介绍之后,魏申再联系了一下刚刚发生的情景,脸上满是疑惑解开的兴奋感。 “父亲,申儿明白了。” 其后,就在魏罃一脸欣慰地看着身旁的魏申的时候,一道年轻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听君一席话语,可是让鞅获益匪浅。” 顺着这一道声音看过去,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魏罃的视野之中。 只是与记忆之中的那一张面容有些区别的是,眼前之人似乎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不过即使如此,魏罃也并不会认错眼前这人,因为前世就是他让秦国彻底成为了魏国的大敌。 看着前方魏罃投射过来的目光,虽然对其中那抹或有或无的怨恨之意有些疑惑,但是站在魏罃面前这人还是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卫人公孙鞅,见过先生。” 数息之后,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公孙鞅对着魏罃轻声说道:“刚刚鞅本没有偷听先生说话的打算,但是先生对于李悝相国习射令的介绍实在是令鞅无法自拔。” “若是鞅刚刚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听着耳畔这充满和善的话语,望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公孙鞅,魏罃因为前世经历而产生的那一抹怨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抹和善的笑容出现在了魏罃脸上,只听他对着面前的公孙鞅说道:“魏人姬婴见过先生。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 “刚刚一番话语不过是为小儿解惑罢了,就算是听到又如何?还请先生莫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之后,在魏罃有意拉拢之下,两人的关系却是从陌生人变成了可以说话的朋友。 这个时候,魏罃轻轻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周围那一间间繁华的酒肆,顺势就对面前的公孙鞅发出了邀请。 “如今也到了时候,我与先生也算是合契,不如寻一家酒肆畅饮几爵如何?” “既然如此,那鞅就却之不恭了。” 就这样,在魏罃的邀请之下,两大一小三道身影向着街道旁一家最为繁华的酒肆走了过去。 来到这家酒肆的门口,看着那上面用着篆书书写的四个大字,魏罃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先生可知这酒肆的主人是何人?” 听到魏罃突然问出的这一句话语,公孙鞅抬头看了看头顶之上牌匾。当“白氏酒家”四个字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股明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公孙鞅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白氏却是出自天子王畿所在。 想到这里公孙鞅对着魏罃沉声回道:“莫非是天下闻名的洛邑巨贾白圭?” “正是。” …… 第13章乘兴而回 “姬兄请。” “公孙贤弟请。” 白氏酒家之中,魏罃和魏申同案而坐,至于公孙鞅则是坐在了两人旁边的另外一张几案之上。 几爵美酒饮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起来。 又一次端起案上酒爵与对方遥遥一礼之后,两人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相视之下嘴角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抛开前世的那份印象,再来看看眼前那道身影,魏罃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禁浮现了一道赞赏的神情。 眼前这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说不上多么俊朗,但是其身上总有一股或有或无的独特气质。 “天下人都说卫国多君子,往日里我还多有不信。如今看到公孙贤弟之后,只觉得这句话确实不假。” 魏罃的话音刚落,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那份赞赏之意,公孙鞅心中对其的好感更加增添了几分。 “姬兄真是过誉了,鞅才学浅薄,实在是不敢当这君子二字。鞅此次离开母国来到魏国,乃是存了增长见闻的念头。” 公孙鞅这一番话语在耳畔回响,魏罃心中立刻便是一动。 前世直到相国公叔痤重病之时,魏罃才经由他的举荐注意到公孙鞅,对于其以往的经历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难道他如此之早便已经投入了公叔痤的门下吗? 心中生出疑惑,随后就听魏罃向着公孙鞅沉声问道:“孔子曾经周游列国,终成一代大贤。公孙贤弟能够来到魏国增长见识,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话说到这一半,魏罃忽然就是一顿,然后突然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道公孙贤弟此来安邑,可是寻到了合适的住处。” “这个倒是不需要姬兄费心了,鞅家中长辈与公叔相国有旧,就在前日鞅已经住进了相国府邸之中。” 对于魏罃的询问,公孙鞅只将他当作普通的关心,直接便将自己的去处说了出来。 而在听完了公孙鞅的回答之后,魏罃心中一股了然之意生出。 前世应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之中,公孙鞅从母国卫国来到了魏国,进入到了公叔痤的相国府之中。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魏罃顺着公孙鞅刚刚的话语说道:“公叔相国在魏国位高权重,贤弟在他门下必然能够有所作为。” “来,公孙贤弟,请。” “姬兄请。” 又是一爵美酒入腹之后,公孙鞅将酒爵缓缓落在几案之上,此刻他脸上洋溢着的满是对于自己未来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美酒入腹带来的迷醉,或许是言语投契带来的亲近,公孙鞅索性对着面前的魏罃敞开了心扉。 “不瞒姬兄,鞅此番来到魏国除了求学之外,也存了出仕魏国的打算。” 听到公孙鞅说出这一番话,魏罃的双眼顿时便是一亮,看向对方的那份神情之中也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紧接着,魏罃就听公孙鞅朗声说道:“鞅曾经听人说过,魏国乃是天下之间的强国。” “昔日魏文侯礼贤下士,善用人才。文有子夏、李悝、翟璜为之谋,武有吴起、翟角、乐羊助其战,魏国东击齐国、西伐秦国、南挡楚国、北定中山,终成霸主之业。” “卫鞅虽然不才,却也有心效仿前辈。以鞅之才,助当今魏侯成就一番大业。” 公孙鞅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若是旁人听了必然热血沸腾,甚至立刻生出做一番大事的念头。 只是或许是前世听得太多也经历得太多,魏罃此刻的内心却是无比地平静,只有一抹淡淡的悔意在他心底渐渐生出。 前世,公孙鞅来到魏国必然也存了出仕魏国的念头,只是魏罃不用,这才导致了他最终离开魏国、去往了秦国。 这不是公孙鞅的错,这是他魏罃的错。 当今之世,乃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 君择臣,臣亦择君,一国不用去往他国也是寻常。 如今机会再度来到了魏罃的面前,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波澜。 从公孙鞅刚刚对魏国表现出来的好感,魏罃相信只要自己表明身份并显露出招揽的意思,那么对方一定会投入自己的麾下。 不过在内心的一番权衡之后,魏罃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刻自己如果表明身份却是能够马到功成,但是这对于眼前仅仅二十出头的公孙鞅来说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没有相国府邸之中那数年的政务历练,没有对于魏国法律的深刻研读,公孙鞅只会是那个普通的卫国公孙,他不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变法重臣。 自己此刻的那一步,并不是在为魏国招揽人才,而是令世间少了一位能够左右天下大势的旷世奇才。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魏罃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只是再一次举起了身前酒爵对着公孙鞅遥遥一礼。 “公孙贤弟请。” “姬兄请。” 时间过去了许久,与公孙鞅拜别,魏罃牵着魏申的手缓缓走在回程的路途之上。 将刚刚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遍,魏罃微微转身,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魏申。 “申儿,和父亲说说,在你看来刚刚那位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魏罃的询问,魏申轻轻抬起了头,那一双充满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思索的神情。 沉默了片刻之后,魏申努力装出了几分严肃说道:“申儿以为刚刚那位先生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若不是有才能的人,怎能让父亲如此重视呢?” 说完之后,魏申终究还是不能绷住那严肃的神情,顿时之间一张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魏申说出的话语让魏罃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一股淡淡的笑意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轻轻摸了摸魏申的头,魏罃那繁杂的思绪渐渐被理清,一股清明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是啊,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念叨着这一句的同时,魏罃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身旁的魏申身上,又是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申儿,若是让刚刚那位先生来做你的老师,你觉得如何?” 魏罃的这句话语却是让魏申忽然一愣,回忆了一番刚刚公孙鞅的样子之后,魏申脸上却是浮现了几分期待。 “嗯!有这样一位老师似乎也不错。” …… 当魏罃与魏申回到宫室之后,夜幕开始逐渐笼罩大地。 玩闹了一天的魏申身体自然是充满了疲惫,早早地便被母亲赵依哄着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就在魏申沉浸于美梦的甜蜜之时,魏罃却是盯着眼前的微微灯火,目光之中满是一片肃然之色。 沉思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见他的神情忽然便是一振。 “来人啊!” …… 第14章朝堂廷议 公孙鞅的出现对于魏罃来说更像是一曲插曲。 命人对这位初至魏国的卫国公孙加以关注之后,魏罃便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魏国此刻的头等大事之上。 又是一个清晨,一名名魏国朝臣端坐在大殿之中,默默等候着魏罃这位魏国君主的到来。 “君上到……” 伴随着礼官一声响亮的报号,身着一身赤色服袍的魏罃缓缓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在一番惯例的君臣见礼之后,今日的朝会也就缓缓拉开了序幕。 视线从下方一名名朝臣的脸上轻轻划过,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之后,就听魏罃朗声说出了今日朝会的议题。 “诸卿,寡人准备发兵讨伐韩、赵,复当日两国辱我魏国之仇。” 魏罃这句话语刚刚落下,整个朝堂立刻陷入到了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之中。 在场除了司马公孙颀之外的朝臣都被魏罃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惊了,一时之间他们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一道声音的出现,这才将大殿之中的寂静打破。 “启奏君上,臣王错有话要说。” “上大夫请说。” 迎着在场朝臣齐齐看向自己的目光,王错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君上,臣想说君上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而贸然兴兵。” “前番浊泽之战,我魏军不敌韩赵联军,这足以说明魏国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韩赵两国的同时进攻。” “发兵讨伐韩赵一事,臣还请君上三思。” 王错这一番话语说完,下方的群臣几乎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君位。 要知道王错刚刚所提到的浊泽之战,可是魏罃亲身参与其中的。 就在群臣都以为魏罃会因为王错的话语而生出几分不快的时候,魏罃却是面色平静地看向了对方。 “上大夫以为我魏国该当如何处理与韩、赵之间的关系呢?” “启禀君上,臣以为当用邦交。” 面对着魏罃的询问,王错却是开始挺直腰杆,向着魏罃以及周围的一干朝臣开始诉说起了自己胸中之策。 “君上、诸位,我魏国与韩国、赵国同出三晋,可谓是颇有渊源。文侯之时,三晋攻守相助、共同进退,就算是强大如齐国、楚国也不敢侵犯。” “这些年来,三晋之间虽然多有龃龉,但是情谊还在。若是君上信任,臣王错愿做使者,替君上、替魏国结好韩赵。” “君上,臣以为上大夫此言有理。”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以为不可盲目兴兵。”#bbr# …… 王错这一番侃侃而谈,立刻吸引了一些主张三晋交好的朝臣的好感,不过却也引起了另外一些曾经与韩赵作战的将领的厌恶。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支持声音,就在这些沙场宿将们准备站出来表明自己的反对意见的时候,一个人却是抢在了他们的前面。 “君上,臣有话要说。” 身为司马的公孙颀便走出了坐席,缓步站在了王错的身旁。 只见他向着上方的魏罃躬身一礼,然后一道犹如石破天惊的话语直接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君上,臣以为上大夫刚刚所说,实在大缪。” 公孙颀的这一句论断说完之后,或许是因为太过惊骇,大殿之中顿时再度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众人才逐渐从惊骇之中醒转过来,这时作为当事人的王错带着满脸的不忿看向了公孙颀。 “公孙颀,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面对着王错的质问,公孙颀并没有半点的慌乱,他此刻的脸上充满了平静的神情。 “君上,臣有几个疑惑想问上大夫,还请君上准许。” “准。” 得到了魏罃的同意之后,公孙颀微微转身看向了身旁的王错,脸上依旧是那一抹的平静之色。 “敢问上大夫,你说愿为魏国结好韩赵,不知韩赵两国又是否愿意与我魏国交好?” 王错还以为公孙颀能够问出什么,在听到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句之后,眼中的不忿顿时化为了几分轻视。 “三晋一向守望相助,若是我魏国愿意给予韩赵一定的好处,韩赵当然会愿意与我魏国交好。” 令王错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的回答刚刚说完的时候,公孙颀的声音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我听说前番赵国出兵魏国,乃是为了迫使我魏国割地求和;而韩国出兵,更是存了将我魏国一分为二的念头。” 当公孙颀说出这一句话语的时候,在场大多数的魏国朝臣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片义愤填膺之色。 他们身为魏国之臣,魏国的耻辱便是他们的耻辱。韩赵两国如此侮辱魏国,他们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环顾周身将周围朝臣的脸色都看在眼中之后,公孙颀的目光直直注视起了面前的王错。 下一刻,一道幽幽的话语出现在了王错耳畔。 “不知上大夫以为我魏国是该用割地来结好赵国呢?还是用一分为二来结好韩国呢?” 面对公孙颀的这一道询问,王错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你你……” 不去管身旁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王错,公孙颀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上方的魏罃。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魏国与韩国、赵国之间必有一战。” “这一战不仅仅是要向韩国、赵国复仇,更是要让韩、赵两国乃至天下各国都清楚一件事。” “我魏国乃是天下大国,并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君上,末将赞同司马之言。” “君上,末将请战。” “君上,末将愿意领兵讨伐韩赵。” …… 伴随着公孙颀这一番话语落下,朝堂之上的气象立刻为之一变,主战的声音逐渐取代主和并成为了朝堂之上的主流。 对于下方朝臣的反应,魏罃并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此刻已然安坐在群臣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不知相国以为我魏国该当如何?” 魏罃这话一出,大殿之中再度陷入了寂静,所有的朝臣此刻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道端坐的身影。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知道,公叔痤这一个历经魏国三代国君的老臣在这个关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面对着魏罃从上方投射过来的目光,面对着周围一干朝臣的期待,公孙颀缓缓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与上方的魏罃连成一线,一股肃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魏国能战,也必须战。若是没有此战,天下人都会小觑我魏国、小觑君上。” “臣公叔痤请战!” …… 第15章嫌隙渐生 这一场朝会,以主战派的胜利而告终。 伴随着身为国君的魏罃以及身为相国的公叔痤分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发兵攻打韩赵一事已然板上钉钉。 这也就意味着魏国这架战争机器,就要正式地开动起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意这场朝会的结果,那些之前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们此刻的脸色可是不怎么好看。 当魏罃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殿之中,当群臣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大殿,作为主和派领袖的上大夫王错却是回头看了一眼。 视野之中司马公孙颀与相国公叔痤并排而行,两人说话之间脸上神情似乎还十分融洽。 如此画面立刻便让王错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哼!” 一道充满不满的冷哼声在大殿之中响起,紧接着公孙颀和公叔痤就看见王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公孙颀看到王错如此,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将目光移向自己身旁的公叔痤。 “上大夫不过心中不忿罢了,司马不必放在心上。” 带着一副不在意的神情看了看已然消失不见的王错之后,公叔痤看向了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肃然。 “此次大战事关我魏国尊严,司马主掌军事,务必还要多多费心才是啊。” “相国放心,颀明白。” 一番交谈之后,公叔痤快步向着宫门之外走去,至于公孙颀则是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大殿外的道路之上。 许久之后,缓步而行的公孙颀这才走到了宫门之前,在这里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已然等候了许久。 “主人如何今日来得如此之慢?” 老仆的话语将公孙颀从沉思之中拉回到了现实,眼前那熟悉的老者以及马车逐渐变得清明。 “噢,心中有事罢了。” 敷衍了一句之后,公孙颀缓步登上了面前的马车,随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出现在了老者耳畔。 “白伯,走吧。” “好嘞,主人你坐好了。” 高声回应了一句之后,驾车的老者轻轻动了动手中缰绳,顿时之间一阵嘹亮的马匹嘶鸣之声响起。 伴随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沿着宫门之前的道路缓缓向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了路途的尽头。 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之上,回忆着刚刚朝会之上的一幕幕,公孙颀的脸上满是沉思的神情。 说实话,对于自己刚刚的话有可能得罪上大夫王错这件事情,公孙颀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 正如刚刚公叔痤所说的那样,他公孙颀之所以与王错相争,不是因为私人之间的恩怨而是为了魏国。 从身为国君的魏罃向他吐露胸中志向,令他选择投效的那一天起,公孙颀已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士为知己者死,既然魏罃能够向他袒露胸中志向,那他就算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助他成就大业那又如何? 所以对于王错因为今日的事情对他产生的恶感,公孙颀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将接下来对于魏国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战打好。 如今在魏罃以及公叔痤表明态度之后,这一场战争已然就在眼前,接下来就要去考虑如何取得最终的胜利。 马车在公孙颀的沉思之中不断向前,直到一个障碍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吁……” 伴随着车外老者的一道轻声,突然停下的马车将公孙颀从心中的谋划之中再次拉了出来。 等待了许久也不见马车继续前进,公孙颀带着几分疑惑朝外询问道:“白伯,出什么事了?” “主人,我们前方有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那好像是上大夫的马车。” 听到自己前方是上大夫王错的马车,公孙颀并没有多少犹豫,当即对着车外沉声说道:“白伯,让对方先走。” “喏。” 伴随着老者的一句轻喏,公孙颀所乘坐的马车主动为对方让开的道路,紧接着一道道马匹踏击地面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轻轻掀开马车侧帘,视线顺着侧帘开口向外眺望,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公孙颀的视野之中。 没有意外,这人正是刚刚在朝堂之上与他产生矛盾的上大夫王错。 看着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公孙颀,特别是那张依旧风平浪静的脸庞,另外一辆马车之中的王错心中怒火却是越发旺盛了起来。 “哼!” 又是一声冷哼出现在两人之间,紧接着一股厌恶出现在了王错脸上,紧接着就见他直接放下了帘幕。 听着身后渐渐响起的马车行进的声音,回忆着刚刚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一切,王错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是如何也抑制不住了。 “公孙颀,你这个背主之徒,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同列于魏国朝堂之上。” 一声怒骂在马车车厢之中响起,可是王错仍旧觉得心中不快,他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话语都用在辱骂公孙颀这件事之上。 在王错看来,一切都是公孙颀的错。 是他在韩侯面前的劝说,让自己的出使之路遭遇失败;是他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时候站出来,一番话语让自己是无地自容;也是他破坏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良策,让他原本在魏罃面前露脸的图谋彻底破产。 今日朝堂之上的新仇,昨日韩国之内的旧怨,已经在王错的心中种下了那一颗名为怨恨的种子。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恐怖的青筋是那样地清晰;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发出的声响是那样的响亮。 “公孙颀,不报今日之辱,我王错枉活于世。” 马车的车轮逐渐走远,一股嫌隙却是在王错与公孙颀之间逐渐扩大。 ……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在魏国宫室之内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身为国君的魏罃身后。 片刻之后,魏罃回头看了看这道身影,“你刚刚所说可是真的?” “不敢欺瞒君上,小人确实看到了上大夫与司马不欢而散。” 听完了这名宫人的禀报,魏罃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务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喏。” 伴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声在耳畔逐渐消散,魏罃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前方的宫室,一抹淡淡的肃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其实如果按照君主平衡朝局的考虑,魏罃应该会因为公孙颀与王错之间争斗而生出几分欣喜。 因为只有臣下之间发生矛盾了,君主才能有施展的空间,而一旦整个朝堂都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么君主也就危险了。 不过这并不适用于任何的情况,就比如现在正是魏国即将迎来大战之际,魏罃却是不能坐视两人之间的不和而不理。 想到这里,魏罃当即心中一动。 “来人,备车。” …… 第16章魏侯登门 回返府邸之内,愤懑了一路的王错依旧对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若是那些有着远见卓识的大才,最多也就是对公孙颀的作为感到不快,但是偏偏王错就是一个心胸不怎么宽广的人。 每每想到公孙颀所说的那番话语,王错只觉得自己的胸膛正被一块巨石压迫,一股愤懑直让他觉得是浑身难受。 为了缓解心中的愤懑,回到府中之后不久,王错便命侍者摆下了一席美酒与佳肴。 他准备借着美酒来缓解自己内心之中那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的愤懑。 只是酒有时候却是能够令人暂时忘却烦恼,但有时也能够引出人内心之中最真实的想法。 一爵、两爵、三爵…… 伴随着一爵爵美酒被饮下,王错胸中的那股愤懑不仅没有消散,反倒是越积越多了起来。 又过去了许久,当酒意渐渐占据王错的头脑之时,他便开始接着美酒抒发起了自己的不快。 “公孙颀,你这个背主的叛徒。若不是君上赏识,你早已经是剑下亡魂,哪里还能够与我王错同列在这朝堂之上。” “数月之前,因为你的一番话语,害我说服韩国退兵的行动失败。前番的仇恨我王错还未和你计较清楚,不想今日你又来折辱于我。” “朝堂之上,君上话落之时你怎么不先说,反倒是等我说完了之后再站出来。我看你就是包藏祸心,专门针对于我。” 借着酒劲好好将公孙颀痛骂了一番之后,愤怒已然达到顶点的王错直接将手中的酒爵摔在了身前地面之上。 伴随着“当啷”一道金属落地的声音,王错的食指笔直地指向了上方,他此刻的神情满是狰狞之色。 “公孙颀,你我之间,势不两立。” 王错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房门之外。 “启禀主上,君上来访。” 原本王错还想斥责这名打扰自己的侍者,但他听清对方禀报的内容之时,刚刚要说出的话语立刻便被吞了回去。 因为这一则消息,王错的酒意在一瞬之间便已经完全醒了,与此同时一股惊疑之色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人在何处?” “小人已经将君上引到了正厅端坐。” 听到内侍禀报的消息,心中随即稍稍安定了几分,脸上的惊疑之色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王错一边命人收拾满地的狼藉,一边快步向着正厅走去。 片刻之后,当王错紧赶慢赶来到府邸正厅之时,一道赤色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臣,王错来迟一步,还请君上恕罪。”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魏罃就看到一道身影拜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边轻轻俯身去搀扶面前的王错,就听魏罃一边带着几分和善说道:“上大夫何须如此。” “寡人此来本就仓促,上大夫府中有事来晚也是常理,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吧。” 将王错轻轻搀扶起来,感受到鼻前那股淡淡的酒香,魏罃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明悟。 等到被王错邀请着入座之后,魏罃却是带着笑意出声询问道:“上大夫府邸之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对于魏罃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王错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闻到了身上那股淡淡的酒香。 明白了魏罃为什么会问出刚刚的话语,再联想到自己在府中借酒消愁的行为,王错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在心中经历了一番权衡,特别是想到魏罃此前对于自己的信重,王错最终一咬牙对着魏罃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愤懑。 “不瞒君上,臣今日饮酒却是存着借酒消愁的打算的。君上,臣心中愤懑实在是难以化解。” 这话一说开,王错直接就开始向着上方的魏罃大倒苦水了起来。 “臣对于魏国、对于君上的忠诚,君上心中应当清楚。” “前次臣出使韩国失败,导致韩国出兵讨伐我魏国。君上不仅不计较臣的过失,还将臣从中大夫擢升为上大夫。这一件事情,臣始终记在心中,不敢忘怀。” “今日臣之所以反对君上出兵,乃是为我魏国考虑,全然没有半点私欲,还请君上明鉴。” 将这一番话语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王错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面前的魏罃,那架势分明是在说要魏罃给他一个评价。 迎着王错看过来的目光,魏罃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之中不由地带上了几分严肃。 “上大夫对于魏国、对于寡人的忠诚,寡人心中是有数的。寡人也能够明白上大夫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话语,也确实是在为寡人考虑。” “只是……” 起初听到魏罃对于自己的肯定,王错的心中是十分欣喜的;但是当他听到魏罃忽然话锋一转,脸上却是生出了几分异色。 “君上,臣……” 就在王错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魏罃却是伸出了右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接下来,就听魏罃对着王错沉声说道:“只是这一战,无论是魏国还是寡人都非战不可。” “魏国乃是天下有数的大国,天下诸侯都在看着我魏国,其尊严绝不容人轻易践踏。前番韩赵联军趁我魏国内乱,兴兵侵犯我魏国,这是我魏国的国仇。” “浊泽一战,寡人就在军阵之中。韩赵联军趁寡人兵力不济,将寡人困厄于军营之中,这是寡人毕生的耻辱。” “无论是国仇还是私耻,寡人一定要向韩赵讨还回来,寡人要让韩赵看看我魏国的军威。” 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魏罃再度看了看一旁的王错。 数息之后,王错迎着魏罃的视线,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缓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君辱臣死,君上的耻辱便是臣子的耻辱。臣先前没有考虑到韩赵带给君上的耻辱,这是臣的过失,还请君上降罪。” “上大夫说的这是哪里话?” 话落之际,魏罃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前方躬身而拜的王错面前。 轻轻将面前的王错扶起身来,魏罃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容。 “寡人知道上大夫也是在为我魏国考虑,怪只怪寡人没有向上大夫说明清楚。” “至于司马在朝堂之上的那些话语,想必也是没有什么恶意,还请上大夫莫要放在心上。” “寡人欲以上大夫为使,替寡人前往韩国呈递战书,不知上大夫意下如何?” 听到魏罃最后这一句话,王错心中便是一喜,这不就是他在魏罃心中挽回形象的好机会吗? 没有多少犹豫,就听王错肃然说道:“臣谨奉君上之命。” …… 第17章方略谋定 魏国宫室的寝殿之中,魏罃独自一人坐在君位之上。 手中墨笔在身前竹简之上一阵勾勒,转眼之间一份案牍已然了结。 这个时候,一名宦者迈过了大殿殿门,缓缓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启禀君上,相国求见。” “请。” 魏罃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与此同时他手中已然换了一份新的竹简。 片刻之后,那名宦者再次回到了魏罃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身后跟着刚刚求见的相国公叔痤。 “臣公叔痤,拜见君上。” 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直到这时魏罃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几分欣喜闪过。 “老师,快快请起。” 边说着,魏罃边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快步来到了公叔痤的面前。 片刻之后,伸出右手将公叔痤引到一旁的坐席之上坐下,魏罃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等到在位置上坐稳,魏罃看着公叔痤沉声询问道:“不知道老师今日求见,是有什么事情吗?” “启禀君上,上大夫已然离开了安邑,去往新郑了。” 听到公叔痤所禀报的消息,魏罃脸上先是一沉,随即出声感叹了起来。 “上大夫此番出使新郑,为寡人向韩侯呈递国书实在是……” 话说到一半,魏罃看着一旁公叔痤脸上的神情,却是缓缓停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脸上带着几分关切,魏罃对着公叔痤沉声询问道:“观老师神情似乎对于寡人派上大夫前往新郑一事有话要说?” “这……” “君上英明睿智,行事必然有深意,原本臣不应该过多指摘。只是……” 说到这里,魏罃就看见公叔痤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纠结的神情,似乎是有两股互相矛盾的念头在其心中冲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冲撞一点一点地加深,最终公叔痤脸上的神情却是慢慢归于了平静。 似乎是已然下定了决心,就见公叔痤的视线缓缓落在了魏罃脸上,双目之间一道郑重之色闪过。 “只是老臣不明白的是,两国攻伐本就该悄然行事,这样才能做到兵贵神速。君上为何……” “为何要在开战之前向韩赵两国呈递战书,特别是韩国,还要让上大夫大张旗鼓地去?” 对于公叔痤抛出的问题,魏罃并没有立刻回答的打算。 他的右手缓缓拾起了身前的竹简,开始一片一片地将其缓缓卷了起来。 魏罃卷的是那么认真,仿佛手中的那份竹简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片刻之后,当将手中的这份竹简卷好,工工整整地放在身前,魏罃的右手忽然一动。 霎时之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竹简散开的声音,魏罃的头猛然之间抬了起来,一股锐利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双目之中。 “老师,假如寡人就是要韩国、赵国乃至天下人都知道我魏国要洗雪当日浊泽之战的耻辱呢?” 魏罃的问题让公叔痤却是陷入了迷惑之中,他隐约感觉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寻常,但仔细想来却又没有什么。 就在公叔痤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又是一名宦者出现在了寝殿之中。 “启禀君上,司马求见。” 魏罃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公叔痤,然后向着宦者沉声说道:“快请。” “喏。” 这一次,这名宦者的离去也没有多久,很快他便引着公孙颀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见过相国。” “司马快请起,不知司马求见寡人是有什么事?” “启禀君上,此番大战的大致方略,臣已然有了几分谋算,今日求见乃是为了请君上观阅。” 看着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魏罃,公孙颀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可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他的目光轻轻看向了一旁公叔痤。 公叔痤如何还能不懂公孙颀的意思,当即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就准备向魏罃告辞。 可是公叔痤的话语还未出口,魏罃的声音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老师且慢。老师乃我魏国相国,又是寡人最为亲近之人,此战还需要老师多多费心。” “来,还请老师与寡人一起,观阅一番司马的谋算。” 话说到最后,魏罃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紧接着他便将手中那一张地图平铺到了自己身前的几案之上。 片刻之后,伴随着地图的展开,整个战场的敌我形势、山川河流以及用兵方略直接呈现在了魏罃、公叔痤以及公孙颀三人面前。 视线在身前这张地图看了许久,魏罃缓缓抬起头来,一道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颀。 “这份方略乃是司马所制,那就请司马为寡人和相国介绍一番。”轻轻伸出右手,魏罃向着公孙颀做出了邀请。 面对魏罃的邀请,身为司马的公孙颀也并没有推辞,躬身一礼之后便开口介绍了起来。 伴随着公孙颀的手指在地图之上缓缓移动,一个对韩、赵的作战方略就这么展现在了魏罃、公叔痤的面前。 此番魏国要攻伐的两国之中,赵国国力更强,而韩国实力稍弱几分。 按照之前和魏罃几次的讨论,以及根据魏国国力的综合考虑,公孙颀确定了先集中力量攻伐韩国,再回过头来解决赵国的方针。 具体的规划是魏国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在河东、上党一带与韩赵联军展开决战;另外一路则是先行攻伐韩国在河水以南的土地,完成目标之后进兵威胁大梁以西的韩国都城新郑。 按照公孙颀对于战争的判断,赵国在收到韩国的求援之后,必然会派出援军与北部领土之上的韩军合兵一处。 所以魏国的北路军团必然会再次和赵韩联军在河东、上党一带展开长时间的对峙,然后通过一场大战决定双方之间的胜负。 说完了魏国的北路军团的情况,让我们将视线投注到魏国的南线军团之上。 如果翻开此刻的三晋地图,我们便会发现此刻的韩赵魏三国国土乃是犬牙交错,甚至三国之间还存在不少的飞地。 公孙颀给南线军团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夺取户牖、平丘等韩国在魏国土地之上飞地,完成魏国整个东部领土的整合。 完成这一项任务之后,这支南线军团便会折转向东,直取韩国的都城新郑。 到了那个时候,魏国完全可以携兵临新郑的威势,逼迫韩侯签订城下之盟,完成这一场对韩国的攻略。 了结韩国战事之后魏国就可以腾出手来,和这些年来因为实力增长而屡屡挑衅自己的赵国,来一场正面对正面的较量。 …… 许久之后,当公孙颀的声音渐渐落下,魏罃缓缓将视线从身前的地图移向了这位整场战争方略的制定者。 “不知司马以为此战我魏国总计需要派出多少士卒?” “启禀君上,臣以为此战我魏国大军数量应当在十万左右。” “好,寡人就给你十万。” …… 第18章呈递战书 洧水之北,矗立着一座繁华的城邑。 远古之时,这一座城邑的主人乃是黄帝有熊氏。 数百年前,郑武公跟随着周平王东迁至此,郑国从此成为了这一座城邑的主人。 六年之前,也就是公元前375年,韩国派出大军攻灭了郑国,这一座城邑也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韩国的国都。 如今,这一座城邑的名字叫做,新郑。 今日,行人商贾往来不绝的新郑城门之外,却是迎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吁……” 伴随着一道嘹亮声响,驾车的御手将前方马匹缓缓停下,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了身后的车厢。 “主人,新郑到了。” 当这道声音在马车之上响起,车厢之中却是陷入了一阵无比安静的氛围之中。 片刻之后,马车的车帘被猛然掀起,一道身着赤色服袍的身影出现在驾车御手的身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番入韩的魏国使者,上大夫王错。 视线轻轻打量着与数月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新郑城,望着那依旧繁华如织的景象,王错的脸上一股不悦之色却是缓缓浮现。 “哼……” 冷哼一声之后,王错直接折返回去,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数息之后,一道充斥着冷意的声音就这么在驾车御手的耳畔响起。 “走,我们入城。” “喏。” 轻喏一声之后,这名驾车的御手微微牵动手中缰绳,前方马匹得到命令之后便缓缓迈出了自己的步伐。 “驾……” 伴随着又一声洪亮的催马之声,马车向着前方的新郑城缓缓前行,直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 韩国,新郑,韩国宫室。 大殿之内,韩侯韩若山端坐于君位之上,下方一干身着服袍的韩国朝臣各自坐立。 下一刻,坐在群臣最前方的相国韩叶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来到了群臣中央的过道之上。 向着上方的韩若山深施一礼,就听韩叶沉声说道:“启禀君上,魏国使者已于昨日抵达韩国,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听到下方韩叶禀报的这一则消息,君位之上的韩若山眉头却是不禁一皱。 之前,他率领着韩军与赵军一道入侵魏国,企图左右魏国国君之位的确立。 如今,魏武侯的长子魏罃已然坐稳了国君之位,此番派遣使者前来韩国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身为韩侯的韩若山心中便是忍不住的担忧了起来。 不过即使韩若山心中是如何的担忧,但是魏国毕竟乃是天下有数的强国。 如今奉魏侯之命前来韩国的使者已经在殿外等候,他韩若山也不能说是托辞不见。 没有办法,韩若山只能压下心中的那份担忧,对着下方的韩叶沉声下令道:“既然如此,就宣魏使觐见吧。” “喏。” 得到了来自韩若山的命令,韩叶迅速转身来到了大殿的殿门处。 “君上有命,宣魏使觐见。” “君上有命,宣魏使觐见。” “君上有命,宣魏使觐见。” …… 听着耳畔响起的宣召,望着前方那一座熟悉的大殿,身为魏使的王错嘴角却是缓缓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数月之前,作为魏罃使者的他曾经也站在这里,准备接受韩侯的宣召。 那时的他肩负魏罃交给他的使命,有求于韩国,心中自然难免怀着几分忐忑。 今日,他又一次站在这里,只不过此刻的心境却与那时颇为不同。 仔细整理了一番身着的赤色服袍,从胸中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王错再一次看向了自己上方的那一座大殿。 下一刻,王错迈出了自己坚实的脚步,向着上方那一座大殿缓步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王错十分从容地走过了台阶之上的一名名韩国禁卫,并最终站在了韩国的大殿之前。 脚步迈入前方的韩国大殿,王错就这么出现在了韩若山以及一干韩国朝臣的面前。 “魏使王错,拜见韩侯。” 看着大殿正中这一道熟悉的身影,刚刚还生出几分警惕的韩国朝臣们,此刻却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之意。 亏他们还以为魏国此番会派出什么厉害的角色,不想却是王错这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要知道数月之前,王错从这一座大殿之中离开的时候,那形象可是有些狼狈啊。 当初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人物,此刻重新站在他们的面前,就算是王错换了一种姿态,又如何会引起韩国朝臣多大的尊重。 这一刻,下方的一干朝臣们四目相对,各自的目光之中显露出的都是对于王错的不屑。 韩国朝臣看向自己那不寻常的神情,王错自然都是看在眼中的,不过他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此一时,彼一时。 昨日的他有求于韩国,自然要尽可能作出谦卑的姿态;可是这一次他出使韩国,心中却是有着十足的底气。 无视了周围的异样目光,王错的目光直直看向了上方的韩若山。 感受到王错目光之中的强硬,端坐在君位之上的韩若山心中便是一沉,一股不妙的感觉出现在了心头。 即使如此,韩若山还是硬着头皮对着王错沉声说道:“不知魏使此番来我新郑,所为何事?” “启禀韩侯,外臣此来乃是为了向韩国呈送我魏国战书。” 话落,王错转身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份书简,然后呈递给了大殿之中的韩国礼官。 王错的这一番动作可谓是将大殿之中的韩国君臣给镇住了,众人一时之间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刻,这一座大殿却是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感受着周围突然的这种安静,韩若山自然是感受到了,不过他还是从礼官的手中接过了书简。 轻轻展开手中的这一份书简,韩若山先是看了下方的王错一眼,然后将视线移了回来。 可是伴随着目光缓缓移动,逐渐将手中的这一份书简看完之后,韩若山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 “啪”的一声,韩若山将手中书简猛然拍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一股怒意从心底涌出,韩若山看着面前的王错冷声说道:“魏使,贵国这是什么意思?” “启禀韩侯,这份战书就是我魏国的意思。” 说话的时候,王错的视线直直地看向了上方的韩若山,身形之间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当日韩侯率领大军入侵我魏国之时,就应该会想过会有今日。” “外臣不怕告诉韩国,魏侯、魏国都没有忘记昨日之事,誓要洗雪韩国带给我魏国的耻辱。” “如今战书已经送达,外臣告辞。” 话落,王错再也不理周围的韩国君臣,转身离开了这一座大殿。 望着视野之中的那一道身影,韩若山心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了,他猛然抓住书简向前一掷。 “欺人太甚。” …… 第19章韩国应对 新郑地处中原要地,游人商贾来往不绝,自然是有着一股繁华所在。 此刻,新郑城内的一座酒肆之内,不久之前离开韩国宫室的魏国上大夫王错端坐于此。 数月之前,他也曾来过这家酒肆,不过那时乃是出使失败之后的借酒消愁罢了。 想起数月之前的落寞景象,再联想到今日韩国大殿之上的场景,王错只觉得此刻的内心之中是无比畅快。 带着这股心情望向窗外,即使此刻已是秋日时分、城中景色多是萧索,王错却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缓缓将视线自窗外收回,端起身前一爵美酒一饮而尽,王错嘴角的笑意却是如何掩饰不住。 放下酒爵,提起筷子从几案之上夹起一块鱼脍放入嘴里,王错的双眼之中却又出现了几分惊喜。 虽然口中的这块鱼脍比不上河水之中的,但是在王错尝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美味,岂能不好好享用? 就这样王错手中筷子不断飞舞,时不时还提起一爵美酒饮下,那样子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也就是在王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对着身前美味大快朵颐之际,酒肆角落处的一双眼睛却是一直静静注视着他。 等到他十分满足地回返馆舍休息之后,这双眼睛一路小跑,进入到了新郑城内的韩国宫室之中。 …… “什么?” 一声吃惊的叫喊在后殿之中响起,只见身为韩侯的韩若山猛然从坐席之上,都带着几分愤怒看向身前那人。 从这人的口中听到王错的消息,再联想到今日朝堂之上他对于自己的折辱,韩若山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气炸了。 他在这里担忧即将到来的战事,作为事件另外一方使者的王错,却在他韩国的酒肆之中大快朵颐。 两相对比之下而产生的巨大差距,却是让韩若山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喷吐出来。 恰在此时,殿门之外却是传来了一声禀报。 “启禀君上,相国求见。” 听到是相国韩叶求见,韩若山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愤懑,此刻也只能将他狠狠压下去。 对着那名前来禀报消息的宦者,韩若山面色阴沉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喏。” 得到了来自韩若山的命令,这名已然被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宦者当即心中便是一喜。 躬身一礼之后,便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如同狼奔豕突一般冲出了这一座后殿。 看着这一个迅速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韩若山自然能够猜出对方的想法,只是大敌当前他也没有心思去计较。 转身对着那名前来禀报的内侍,韩若山带着几分急切说道:“快请相国进来。” 片刻之后,这名内侍很快重新出现在了韩若山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身后却是多了一道身影。 看着那道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韩若山也不顾自己作为韩侯的仪态,当即快步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臣……” “相国无需多礼。”一手将正要行礼的相国韩叶扶了起来,韩若山带着心中的焦急说道:“相国你可算来了。” “如今魏国即将发兵攻伐,我韩国即将祸患临头,寡人心中实在是焦急。有什么应对魏国的良策,还请相国教寡人。” 听完了韩若山的这一番话语,看着他脸上的那份焦急之色,韩叶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无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君上选择与赵国一道出兵干预魏国君位交替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魏国会有今日的举动。” “君上,当初臣可是再三苦劝君上三思,可惜……” 眼见韩叶还要将当初的场景一一在自己面前重新说一遍,韩若山只觉得自己的头却是有些大。 “好了,当初是寡人错了还不成吗?” “寡人当初不是看到魏国内乱,我韩国可以从中牟利,哪里能够想到赵侯他……” 牢骚话说到一半,韩若山却是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期盼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面前的韩叶。 “当初的事情已然过去了,是非功过寡人也不说了,相国也不准提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魏国的大军。” 韩叶眼见韩若山已然承认了错误,也不再追究当初的责任,随即开始向着对方提出了自己对于此次魏国来袭的对策。 “启禀君上,应对此番魏国大军来袭,臣这里有两道对策。” “哪两策?相国快快说来。” 听到韩叶有对策,韩若山当即用带着亮光的两只眼睛看向了他。 面对着韩若山看向自己的灼热目光,韩叶暗暗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躬身一拜。 “启禀君上,臣这第一策乃是派遣使者,广结盟友。” “君上应当知道如果要比拼国力,如今我韩国实在是无法与魏国争雄。既然我韩国无法独自战胜魏国,那么就应该借助他国的力量。” “细数当今天下各大强国,东方的齐国自田氏执政后军力不振,屡屡败于魏国之手;” “西方的秦国阴晋一战国力大损,其后国内政局更是动荡不安,暂时无力对于魏国产生威胁。” “此战我韩国能够求助的,在臣看来不过北方的赵国和南方的楚国而已。” “特别是赵国,与我韩国同出三晋。若是能够整合我韩赵两国的兵力,并非没有击败魏国希望。” 韩叶这一番话说得是韩若山心潮澎湃,他已经恨不得当即派出使者,联系赵、楚两国一道攻伐魏国了。 “彩!” “相国这一策犹如良药,一解寡人心中苦痛。”一声称赞之后,韩若山看向韩叶的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希冀,“不知相国所说的第二策是什么?” “启禀君上,邦交固然可以为我韩国应对魏国增添几分胜算,但这场战争归根到底还是要我韩军士卒来打。” “臣以为魏国若是攻伐我韩国,无非出兵三处要点。” “其一,我韩国故都平阳,其二我韩国冶铁要地宜阳,其三便是我韩国如今国都所在,新郑。” 韩若山听到韩叶提到魏国会出兵攻伐新郑,再联想魏国中原的核心大梁距离新郑的距离,心中再次生出了一份忧虑。 “既然如此,那我韩国应当如何应对?” 对于魏国可能采取的行动,洞悉敌我形势的韩叶看得十分清楚,而他心中却是并没有产生多少忧虑。 面对着韩若山的这一句询问,韩叶当即躬身一礼,“臣请君上下令,平阳、宜阳、新郑三地加紧征召士卒,以防魏军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势。” “好好好,寡人即刻去办。” 韩若山无比快速地答应了韩叶的提议之后,看向对方的神情更加重视了几分。 “相国,魏国之事还请相国多多费心。” 看着这个样子的韩若山,韩叶的心中更生出了几分无奈,不过最终他还是躬身一拜。 “喏。” …… 第20章列国选择 当韩国使者的马车从新郑北上,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抵达赵国都城邯郸的时候,北国已然是一片冰雪的颜色。 而韩国使者的到来以及他所携带的消息,却是让处于寒冬之中的赵国君臣心中不禁更添了几分冰冷。 虽然之前赵国同样收到了来自魏国的战书,但是韩国使者的此番到访还是让赵国君臣不得不重视起来。 在得知魏国此番是同时对上韩国、赵国两大强国之后,赵国君臣不得不感叹魏罃这位新任魏侯的胆气。 只不过魏罃的这股胆气却是让赵国君臣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慎重,因为胆气背后所依仗的必然是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要知道如今的魏国可不是数月之前那个魏武侯死后,因为魏罃和公仲缓争位,而陷入内乱之中的魏国。 自从魏罃正式登上魏国君位,魏国朝局逐渐安定下来之后,魏国有所衰微的国力已然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一个完整的魏国究竟能够爆发出怎样强大的力量?整个问题的答案十数年前的赵魏大战已然有了结果。 当时若不是楚国令尹吴起洞悉天下形势,率领楚军出梁门、驻军林中、饮马河水,赵国如何能够有余力对强大的魏国发动反攻? 换句话说,如果当初没有经过变法之后的楚国的帮助,赵国面对魏国是几乎没有半点招架之力的。 如今魏国内乱已然平息,魏国大军又即将兵临城下,赵国君臣心中自然难免惴惴不安了起来。 “啪……” 一道竹简拍在几案之上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犹如一道雷震,将在场一干赵国朝臣全都从心中的计较之中惊醒了过来。 视线犹如利剑环顾了下方的所有人,将每个人脸上神情都看在眼中之后,赵侯赵种缓缓张开了嘴。 “诸卿,大战将起,我赵国该如何应对?” 赵种的这一句询问让原本寂静的大殿,立刻陷入到了一阵嘈杂之中,所有人都在对着同袍诉说着自己的看法。 许久之后,嘈杂之声渐渐消退,一道充满沉稳的身影却是缓缓从下方赵国群臣之中走了出来。 看着这一道熟悉的身影,赵种凝重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相国,公仲乐。 走到赵种的面前,公仲乐躬身一礼,“启禀君上,臣以为魏国势大而赵国力弱。” “若是仅仅以我赵国一国之力便要去对抗魏国,就是用脆弱的美玉去碰坚硬的顽石。” “这无疑是十分愚蠢且徒劳的。” 公仲乐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每一个字都是那般清晰,听完了他的话语,在场一干赵国朝臣的脸上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至于此刻坐在君位之上的赵种,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思索。 带着几分征询的目光,赵种对着面前的公仲乐轻声问道:“按照相国意思,我赵国应该与韩国联合,一同出兵应对魏国的威胁?” “正是。”对于赵种的话语表示了赞同之后,公仲乐对着赵种躬身一礼,“启禀君上,臣以为只要韩赵两国通力合作,就算强大如魏国也不是不可以战胜的。” 说完这一句话语,公仲乐打量了赵种一眼,只看见对方的脸上仍然有几分担忧的神情。 “前次浊泽之战,我赵国如何能够击败魏侯所率领的魏国大军?” “乃是因为我赵国与韩国同心协力,这才能够有一战之力。”不等赵种答复,公仲乐当即躬身应答道。 在给出当初浊泽之战能够取胜的原因的同时,公仲乐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感叹,“若是当初君上能够听从韩侯的计策,恐怕也没有今日的困局了。” 听完了公仲乐这番慨叹之后,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悔意。 是啊!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听取韩若山的意见,赵国、韩国、魏国之间的实力对比立刻变化发生逆转,自己的赵国更是不用为魏国的反扑而烦心了。 只是无论是天意还是人心,事情已然成为了过去,此刻再怎么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唉……” 轻轻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赵种看着面前的公仲乐,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郑重。 “昨日之事不必再提,大战之事还请相国以及诸卿多多用心。” “臣等谨奉君命。” …… 北国的赵国此刻正是一片积雪,而距离赵国千里之外的南方楚国此刻却还温暖宜人。 楚国都城郢都的王宫之中,一条溪水潺潺流过,溪水之畔年轻的楚王熊良夫正欣赏着周围美丽的景色。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人来到了熊良夫的身后。 “启禀王上,令尹到了。” 听到是令尹到了,熊良夫立刻将心神收回,双眼之中一道郑重之色缓缓浮现。 “快请。” 不久之后,这名宫人再度出现了熊良夫的身后,而他的身后却是跟随着一道英武的身影。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楚国令尹,昭奚恤。 或许是出身军伍的缘故,这位令尹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军人的干练。 快步走到熊良夫的背后,昭奚恤肃然一拜。 “臣昭奚恤,拜见王上。” 对于这位在楚国朝堂之上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臣子,刚刚继位不久的楚王自然是要给予足够的礼遇。 赶忙上前将昭奚恤扶起,熊良夫带着几分恭敬说道:“令尹不必如此,多礼。” “寡人继位不久,楚国国内政局隐隐有不安之势。若非令尹相助,寡人又如何能够如此之快地使楚国安定下来。” “令尹的功劳,寡人不会忘记。” 眼见楚王英明谦逊,身为臣子的昭奚恤自然是不会有所倨傲,当即就是一番拜谢之声。 感受到君臣之间的那股无声的默契,熊良夫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几分弧度。 数息之后,带着脸上的那一抹笑容,熊良夫对着昭奚恤说起了召他入宫所要询问的事。 “令尹可曾听说韩国使者已然抵达郢都之事?” “臣已然知晓。”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楚王,昭奚恤继续说道:“臣以为韩使此来乃是为了向我楚国求救。” “正是。” 听到昭奚恤一口说破了韩使的来意,熊良夫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惊喜,“令尹以为我楚国是否应该出兵?” “臣以为我楚国最好不要参与到此番三晋之战中。” 说完之后面对着熊良夫脸上不解的神情,昭奚恤沉声说道:“启禀王上,臣之所以如此说,原因有二。” “其一,王上刚刚继位,国内局势还不明朗,此刻出兵对于楚国来说不仅没有好处,反而还会使得朝政不稳。” “其二,此番魏国出兵韩、赵,乃是为了复两国入侵之仇,魏国此举可谓名正言顺。我楚国若是参与其中,难免会惹天下诸侯非议。” 当今之世,虽然已经是周室衰微、礼崩乐坏,但诸侯之间还是存在着一套默默遵守的规则。 其实如果实力足够强大的话,当然也可以不用遵守,就比如战国后期的已然无可匹敌的秦国。 但是如果实力不济而贸然打破这些规则的话,那下场可是会十分的悲惨,比如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灭宋的齐国。 身为楚王的熊良夫很清楚,自己治下的楚国虽然国力还算强盛,但还远远达不到无视规则的地步。 经过片刻的权衡之后,他最终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此番三晋之战,我楚国就不参与其中了。” …… 第21章大军出征 冬去春来,又是一岁。 伴随着北国积蓄了一冬的冰雪渐渐消融,沉睡了许久的大地渐渐焕发了新的生机。 田野之间,休息了一整个冬天的农人正在农时辛劳耕作,更给生机盎然的大地带来几分忙碌之色。 魏国,涑水之畔。 辽阔的平野一望无垠,眺目远望却是忽然看见数面赤色旗帜在早春清风之中徐徐飘扬。 这些面旗帜之下,一座戒备森严的大营静然矗立。 大营的营墙之上,一名名身着甲胄、手持长戈的魏军甲士庄严护卫,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恰在此时,一阵阵洪亮的声音在这些魏军甲士耳畔响起。 “跟上、跟上、快跟上!” “说你们呢,快跟上!” “快!” …… 顺着这阵阵的声音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大地之上一片烟尘飘起,简直犹如恐怖的沙尘暴席卷漫天一般。 待到那声音渐渐逼近大营,透过那漫天的烟尘,旁人才可以一窥其中的场景。 引发这一切不是什么蛮荒巨兽,而是一支渐渐逼近的军队。 只见这支军队之中的每一名士卒身上都穿着全副的重甲、手中握持一柄锋利的长戟、腰上还佩着一柄利剑。 不仅如此在这些士卒的身后还背负着一面犀面大橹、一张用以远射的强弩和与其配合的五十发弩矢。 单单从这些士卒的装备上来看,眼前的这支军队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不仅仅是装备精良,这支军队同样是训练有素。 即使身上背负着沉重的甲胄、兵器,但在行进之间仍能够保持着完整的阵形,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已然是可见一斑。 眼前的这支精锐之师,正是昔日魏国西河郡守吴起所创立的魏武卒。 其实与其说时吴起创立了魏武卒,倒不如说这支军队乃是魏国变法的重要成果之一。 魏文侯之时任用李悝实行变法,魏国由此国力大增,成为了天下之间有数的强国。 正是靠着李悝变法所取得的坚实基础,驻守西河、防御秦国的吴起靠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创立了这支纵横天下的魏武卒。 在吴起的率领之下,这支魏武卒曾经在阴晋城下重创秦国大军的胜利,更是取得了“大战七十二、胜六十四”的辉煌战绩。 即使之后吴起离开魏国、前往楚国,也没有人能够否认这支精锐已然拥有着令天下诸侯瞩目的强大实力。 望着这支军队井然有序地进入大营,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站在营内箭塔之上看着这一切的魏将公孙痤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麾下这支魏武卒强盛的军威,公孙痤心中自然是满意之至,他也想着有一天能够率领这支精锐在战场之上攻城拔寨。 就在公孙痤静静注视着这支魏武卒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阵脚步声。 “启禀将军,君上的车驾即将抵达。” 听到这个消息,公孙痤的目光之中忽然带上了几分郑重,他的左手也是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 “末将公孙痤,拜见君上。” 数息之后,看着眼前这一名沙场宿将,前来军营巡视的魏侯魏罃快步上前。 “将军快快请起。” 双手将对方扶起,看着视野之中这一道英武身影,魏罃的目光之中一丝欣赏之色缓缓浮现。 “战事将近,寡人今日前来,是否打扰了?” “君上能来,正是末将及大营将士之幸。”话落,公孙痤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君上请。” 行走在军营之中的道上,魏罃只觉得耳畔一股股喊杀声响起,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样的气氛并没有令魏罃有什么不适,相反这让经历过战阵的他心中更加增添了几分气魄。 如此雄兵在手,如果再善加利用的话,何愁天下不平。 魏罃在这一座大营之中走了许久,也看了许久,最后他的目光却是缓缓落在了身旁跟着的公孙痤身上。 “战事将近,各支大军也已经在河东、大梁集结完毕。将军你和你麾下将士将归属我魏军北线军团,由相国公叔痤统帅北上。” “末将和末将麾下将士定当拼死杀敌,不负君上重托。” 看着眼前这一位在自己面前庄严承诺的沙场宿将,魏罃缓步来到了他的身前,伸出右手在对方肩上轻拍了几下。 感受着肩上传来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拍击,不知道为什么公孙痤却是觉得肩头似乎是有千斤重担一般。 视线与面前的魏罃对视,从他的眼中公孙痤看到的是满满的期待,以及那一丝和善。 “将军,还记得去年浊泽之畔你和寡人之间的那一则约定吗?” “浊泽之战战败的耻辱,末将不敢忘怀;与君上的约定,末将更加不敢忘记。请君上放心,末将一定会击败韩赵联军,洗雪当日的耻辱。” “彩!” 一声喝彩之后,魏罃脸上更添了几分欣慰,“将军凯旋之日,寡人必然信守承诺,在安邑城外迎接将军。” …… “呜呜呜……” “咚咚咚……” 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吹奏出了大战将临的萧索,一道道激昂的战鼓激发起了战士心中的战意。 “君上到……” 伴随着礼官一道嘹亮的报号声,魏罃缓缓出现在了校场前方,今日他身上所穿不是锦衣华服而是一身厚重的甲胄。 身着重甲、腰悬长剑,魏罃向着前方的阶梯缓缓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当最终站在校场前方的高台之上向前眺望,魏罃看到的是一片由红色形成的海洋。 下一刻,伴随着方阵之中将士的动作,这片红色海洋却是翻腾起了一道又一道波涛。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 聆听着耳畔出现的滔天巨响,感受着与其一同降临的宏大气势,魏罃只觉得自己犹如风暴之中的一叶扁舟。 左手不自觉地按下腰间长剑,魏罃的目光之中少了几分不适,多了几分肃杀。 “将士们……” 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一声,下一刻魏罃能够感受到校场之中所有的目光,此刻已然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股雄浑的气魄自内心之中生出,紧接着魏罃向着校场之中的无数将士发出了自己心中的怒吼。 “将士们,魏国乃是大国,尊严不容侵犯。” “韩国、赵国趁我魏国内乱,兴不义之师、犯我魏国疆土、杀我魏国子民。” “此种耻辱你们能够忍受吗?” 魏罃的怒吼落下,前方的魏国大军先是陷入了一阵安静,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气势。 “不能。” “不能。” “不能。” …… “既然不能,那就挥舞起你们手中的长戟、射出你们手中的弩矢,用战场之上的一个个胜利去洗雪韩国、赵国带给我魏国的耻辱。” 说到最后,魏罃脸上已然是一片通红,狰狞的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 拔出腰间长剑指向天空,魏罃的命令声出现在了校场之中。 “大军……” “出征!” …… 第22章黄池城下 “呜……” “呜……” “呜……” 一阵阵悠长的号角之声在黄池城外响起,惊醒了城内众多的军民,也拉开了魏国这一场对韩战争的序幕。 伴随城外不断传来的号角声、大军行进声,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在黄池的城头响起。 脚下步伐快速迈动,身体如同疾风一般穿过通道两侧的一名名韩军士卒,作为韩军守将的韩国宗室韩让终于站在了黄池的城头。 一边稳住自己的心神,努力使得因为跑动而飞快跳动的内心平静下来,韩让一一边用目光打量着城外那支突然出现的魏军。 可是不看还好,当城外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时候,韩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只见此刻城外已然是一片沸腾,身穿着红色甲胄的魏军士卒犹如一条条赤色巨龙一般弯曲盘延。 渐渐地无数巨龙开始聚合一处,近战的士卒在前,远射的弓弩手在后,最后则是一架架投石车与床弩。 不用多久,一座阵型严整的攻城方阵就逐渐出现在了韩让的视野之中。 看着城外的如同烈火一般的魏军军阵逐渐成型,韩让的面颊之上一滴滴汗水缓缓流淌而下。 与此同时,一股恐惧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面对城外那般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军队,就凭他手中不足两千的士卒,真的能够守住脚下这一座黄池城吗? 下一刻,韩让的左手死死捏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手背之上甚至浮现出了道道狰狞的青筋。 好一会儿之后,韩让心中的恐惧这才稍稍缓解,紧接着一股无名之火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斥候营主将何在?” 听到韩让那明显充满怒火的低吼,跟随在他身后的数名韩军将领立时之间陷入了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一时间看向了人群之中的一名韩军将领。 迎着众人齐齐投向自己的视线,感受着前方来自主将的怒火,这名韩军将领带着一丝恐惧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末将在。” 韩让在听到这一道声音之后,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挤出来的锐利目光直接投向了对方。 “魏军已然兵临城下,你等斥候为何不报?” “这这这……” 面对着来自主将韩让的追问,这名斥候营主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回报说他之所以没有派出斥候出外打探,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魏军会前来攻打黄池吗? 面对着支支吾吾的斥候营主将,身为主将的韩让眼中的光芒却是愈发炽热了起来。 心中略一思索,接下来就听韩让冷声说道:“来人啊。” “在。” 望着自己一声令下便出现在前方的亲卫,韩让的心中终于能够平静一些,其后他的目光猛然转向了那名斥候营主将,眼中一丝杀意缓缓浮现。 “此人探听消息不利,害我军贻误战机,拖下去。” “喏。” 韩让这话一出,那名斥候营主将直觉得自己天都要塌了,他已然能够预见到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顿时之间,一阵充满期盼的求饶声出现在了城头之上,只是这一切却显得那般徒劳。 更为可悲的是,身为同袍的那些韩军将领竟然没有一人出来求情,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关系在生死面前实在是太过脆弱。 等到斥候营主将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韩让的视线直直扫过了前方的一道道身影。 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生出的凝重,韩让知道自己杀鸡儆猴的立威举动已然起到了效果,接下来就该在燃起的火焰之下再添一把柴。 心中思绪已定,就听韩让面色严肃冷声说道:“诸将各归本阵,战阵之中有谁敢退却的,这就是下场。” “末将遵令。” 韩让用斥候营主将的生命为代价,将因为魏军突然临城而摇摇欲坠的城内军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乱世当用重典,韩让这充满血腥的举动却是十分有效,但它究竟能够起到怎样的效果? 那就要看双方之间即将开启的战事了。 当身前站满的身影一个个消失之后,韩让带着一脸凝重来到了黄池的女墙之后,自始至终他的左手都握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顺着韩让的视线,城外的魏军方阵之中,一面赤色大纛显得那般耀眼。 中军大纛之下,一驾战车静静停止,战车之上一身赤色甲胄的魏国司马公孙颀如同一座山峰一般静静矗立。 作为魏国此番对韩、赵大战方略的规划者,公孙颀原本应该坐镇安邑,掌控整场战争的节奏。 不过公孙颀却是主动请缨,前来南线军团担任大军主将,最终身为魏侯的魏罃选择答应了他的请求。 两日之前,魏军南线军团四万余人在主将公孙颀一声令下,迅速北上渡过丹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黄池城下。 这次迅捷无比的行动完美体现了兵贵神速这一真理,面对突然出现的魏国大军,黄池城内的韩军甚至来不及通知北方平丘等城邑。 此刻,站在战车之上望着前方的黄池,公孙颀双眼之中充斥着的是一片平静的神情。 说到黄池,那就不能忽略百余年前发生在此地的一场盟会。 公元前482年(周敬王三十八年),吴王夫差就在这黄池与晋国的晋定公展开会盟,这场黄池之会标志着吴国成为了霸主。 只是令人唏嘘的是,也就是在这一次黄池之会后不久的笠泽之战中,吴国大败于南方的越国之手。 刚刚经历了自己的巅峰时刻,又猛然跌落到低谷,这样的人生境遇怎么能够不让人生出几分感慨? 也就是在公孙颀回忆着这一件曾在典籍之上看到事件之时,一名传令兵却是来到了他的身前。 “启禀司马,大军已然列阵完毕,是否攻城?” 公孙颀的目光再次看了看前方的黄池,眼中一道寒芒悄然绽放。 “传我命令……” “大军攻城!” 伴随着主将公孙颀的这一声命令,赤色的军旗在风中飞快挥动了起来,一名名传令兵更是在方阵之间纵马飞驰。 当命令一级级传递到方阵各处,魏军方阵之中一架架投石车首先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 一颗颗石弹被魏军士卒放置在投石车之上,其后伴随着一根根麻绳被飞快拉动,石弹携带着巨大的威势便向着前方的黄池抛射而去。 数息之后,这些不断发出沉闷破空声的石弹穿越了两军之间的距离,直直地落在了黄池城头。 这些石弹有的砸在了黄池的城墙之上,将城墙砸得是坑坑洼洼;有的则是落在城头之上的韩军上空,带起了一片片血肉模糊。 这一场战争就此打响了。 …… 第23章坚城已破 清亮的剑鸣在战场之上响起,一道寒芒骤然绽放。 手中锋利的长剑指向前方,魏军主将、司马公孙颀向着周围的魏国大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全军听令……” “出击!” “咚咚咚……” 耳畔激昂的战鼓声激发出了魏军将士心中的战意,他们紧握手中锋利的长剑与厚重的大橹,向着前方的城墙攻击而去。 眼见着城外的魏军如同厚重的山峰一般,直直向着自己等人压了过来,城内防守韩军眼中充满了恐惧的神情。 他们的耳畔不断地响起口水吞咽的声音,他们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的目光更是紧紧注视着魏军的一举一动。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当第一名魏军士卒进入韩军弓弩射程的时候,城墙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咆哮。 “弓弩手准备……” 听到这一道来自身后的命令,城墙之上的一队队韩军弓弩手猛然踏出,将自己手中的强弓劲弩对准了渐渐逼近的魏军士卒。 “放!” 又是一声来自身后的命令,韩军弓弩手们将锐利的箭矢微微向上,在同一时间之内激射而出。 无数弓弦的震荡之声在城墙之上响起,又有无数破空之声穿过两军之间的距离,很快这一波箭矢便出现在了城外魏军的头顶。 望着天空之中那一团由箭矢所组成的乌云,方阵之中的魏军士卒脸上纷纷露出了凝重之色。 “箭矢、举盾!” 战士的本能在这些魏军士卒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乎就是在箭矢出现的那一刻,处于方阵最前方的魏军士卒已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下一刻,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向着魏军士卒打了下来。 瞬息之间,箭矢扎入木盾的沉闷响声与不断传出的哀嚎之声,谱写成了一曲充满惨烈的战阵之声。 面对着来自城墙之上韩军这一波波的箭矢,面对周围的一名名倒下的同袍,魏军士卒并没有坐以待毙。 一方面,队伍最前方的那些魏军士卒开始不断加快自己前进的脚步;另外一方面,魏军队伍之中的弓弩手们也开始发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声音。 接下来,城内的韩军与城外的魏军隔着厚重的城墙,运用手中的强弓劲弩开始不断地对射了起来。 往往城头之上的韩军士卒刚刚射出了一波箭矢,对城外魏军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还没有来得及休息片刻城外的一轮箭雨就已然落了下来。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痛苦的哀嚎之声响起,每一刻都有人失去自己的生命。 双方的数轮箭雨过后,一架云梯出现在了城头。 “攻城云梯,魏军就要上来了。” 这一声充满惊惧的叫喊声在城墙之上响起,韩军之中的气氛立刻陷入到了凝重之中。 之后,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攻城云梯出现在了城墙之上,韩军士卒知道真正残酷的战斗即将到来。 望着下方云梯之上那一道道不断向上攀爬的魏军士卒,韩军立刻作出了自己的反制行动。 一棵棵滚木、一颗颗石头从城墙之上落下,下方正在向上攀爬的魏军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就这么直直地被这些从天而降的重物给砸中了。 这些正在向上攀爬的魏军士卒有的直接从云梯之上摔落了下来,更有甚者更是连带着身后的同袍都一齐滚落而下。 城头韩军的防御手段不仅仅是滚木落石,他们所针对的目标还有魏军架在城头之上的一架架云梯。 在一名韩军将领的组织之下,无数韩军士卒猛然用力,死死靠住城墙的云梯就这么跌落了下去。 至于这一架云梯之上的魏军士卒,就直接和这架云梯一起成为了战场之上的一具具残骸。 望着前方城墙之上不断落下的魏军身影,韩军士卒的顽强可见一斑。 只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两军之间那悬殊的人数差异还是让城头的韩军感觉到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韩军士卒疲于奔命地应对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魏军士卒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看着眼前这一道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城墙之上的两名韩军士卒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凝重。 意识到情势严重的他们,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手中长剑就向这名魏军刺了过去。 听到从身前传来的破空声,这名魏军先是向下略退半步,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紧接着趁着敌方旧力未济、新力未生之际,这名魏军果断抓住机会纵身一跃,整个人终于安稳地站在了城头之上。 此刻,这名魏军就犹如一辆奔驰在陡峭山路之上的马车,后退已然成为了不可能,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向前、向前…… 心中一横,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芒,这名魏军直接就向着前方那两个刚刚攻击自己的韩军士卒冲了过去。 手中长剑挥动,挡开了迎面刺来的长剑,这名魏军手中长剑犹如一条毒蛇一般向前直刺了过去。 下一刻,那名韩军士卒只觉得自己胸口剧痛,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径直倒在了地面之上。 眼见着自己的同袍死在了对方的手中,另外一名韩军士卒可谓是怒火中烧,手中长剑便向着对方直直地劈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锋利的长剑即将落下之际,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出现在了城头。 趁着那名魏军与韩军交手之际,又有几名魏军士卒攀上了城墙,而刚刚那一击正是这些后来的魏军士卒所拦下的。 将对面的长剑引导着偏移了几分角度,魏军士卒抓住机会,直接将手中的长剑送入了对方的胸口。 猛然拔出长剑,任凭敌人直直地倒在自己的面前,魏军士卒看向了最先登楼的那道身影。 “屯长,你没事吧。” “区区几名韩军还杀不了我。” 之后,眼见着前方的韩军越来越多,似乎有不将他们消灭在这里就不罢休的打算,这名魏军的目光之中突然放射出了一道寒芒。 “列阵。”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出现在城头之上的几名魏军迅速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军阵。 面对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韩军士卒,这些魏军士卒利用军阵紧密配合,杀死了前方一名又一名韩军。 原本韩军的人数就不如魏军,如今又被这一处牵制了众多的军队,其余各处也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兵力薄弱的困境之中。 很快伴随着战事的不断进展,越来越多的魏军顺着城墙之上的一架架云梯就站上了城墙。 至此,这一场韩魏双方的城池攻防战,胜利的天平已然倾向了魏军的那一方。 城墙之上,那些已然占据优势的魏军开始与自己的同袍一起,逐渐扩大自己所占领的范围。 城墙之下,那些推着冲车猛冲直撞的魏军士卒也已然快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砰” “砰” “砰” …… 伴随着一阵接着一阵震天的响声,那一扇坚固的城门最终没能扛住这千钧一击。 城破了! …… 第24章庞涓献策 魏国,河内之地,平丘城。 城墙之上斑驳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大战,城墙之内一队队巡逻的魏军士卒给整座城邑添上了几分森严之意。 当火红的晚霞与血与火一起逐渐消失,漆黑的夜幕逐渐降临在了大地之上,几分森严之中又多了几分寂静。 就在这有些可怕的寂静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阵无比清晰的脚步声。 “站住,什么人?” 当声音传入耳中,一队巡逻的魏军士卒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左手在第一时间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百将庞涓,奉司马之命前往拜见。” 声音刚刚落下,众人耳畔的脚步声却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透过手中火把所发出的光亮,巡逻的魏军士卒就看见一道身着赤色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当看清那一张有些熟悉的硬朗面容,这些巡逻的魏军士卒已然没有了警惕,众人的双眼之中都齐齐浮现了一抹敬佩。 “我等拜见百将。” 听到众人整齐的拜见之声,打量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庞涓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你等认识我?” “百将说的是哪里话?”就在庞涓疑惑之际,为首的一名魏军士卒带着几分倾佩解释道:“如今军中谁不知道百将先登之名,谁又能不羡慕百将麾下立下战功的同袍?” 军中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切只以实力与战功为尊。 很显然靠着过去两场大战之中的出色表现,庞涓之名已经传遍整支魏军,赢得了众多魏军将士的尊重。 看着眼前这些魏军士卒崇敬的神情,庞涓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自豪,他也对自己离开师门、下山从军的决定更加庆幸了几分。 大丈夫在世,功名利禄自当用手中的长剑去取。 与这一队巡逻的魏军士卒攀谈了片刻之后,庞涓继续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片刻之后他站在了司马公孙颀所在房间的大门之前。 望着前方那一间戒备森严的房间,庞涓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身上气质也在这一刻为之一变。 “末将庞涓,前来拜见司马。” “进来。” 一道来自前方的沉声回应落下,庞涓缓缓迈出了脚步,踏入了前方这一间房间。 进入到房间之中后,几许灯火首先映入了庞涓的眼帘,而在灯火的照耀之下一道沉稳的身影正坐在几案之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司马,公孙颀。 公孙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入内的庞涓,手中握持的墨笔游走之间,一个个篆字出现在了身下帛书之上。 时间在公孙颀手中墨笔的挥动与庞涓的默默等待之中缓缓流逝,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打破了房间之中的寂静。 “来人啊。” “在。” 一声令下,房间之外一名亲兵迅速出现在了公孙颀的面前。 将手中这份帛书仔细折好,公孙颀将其递到了这名亲兵的面前,“即刻送往安邑,呈递到君上手中,不得有误。” “喏。” 等到这名亲兵缓缓消失在房间之中,公孙颀的视线这才看向从刚刚开始就被他遗忘的庞涓。 只是此刻,公孙颀看向身前庞涓的目光之中,却是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百将庞涓。” “末将在。” “入我魏军之中多久了?” “启禀司马,末将是在数月之前在上党加入魏军的。” 听到庞涓的这一个答复,公孙颀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的欣赏之意却是更多了几分。 “短短数月之间,就从普通升至屯长;仅仅两场大战,就从屯长升至百将,先登之名更是传遍全军。” “庞涓,你好,你很好。” 面对着眼前公孙颀的夸赞,庞涓的心中自然是欣喜,不过他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末将能够取得这些乃是司马指挥有方、乃是同袍齐心协力,末将不敢当司马如此夸赞。” “我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公孙颀从几案之后站起,快步来到了庞涓的面前,“自李相辅佐文侯以来,我魏国相来是厚待人才。” “土地、财富,乃至于名爵,只要是有才之人,我魏国向来是从不吝啬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一刻,庞涓只觉得自己的面前仿佛出现了无数珍宝,只要自己愿意便是唾手可得。 至于公孙颀这一番话会不会作假,庞涓从来没有怀疑,只因为他是魏国位高权重的司马。 只因为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当今天下第一强国魏国的君主。 不过就算是这唾手可得的财富是多么地诱人,庞涓最终还是选择将其弃置在一旁。 庞涓心中所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或者说他想获取的东西比刚刚公孙颀许诺的更加珍贵。 一抹坚定之色浮现在了庞涓眼前,下一刻他的视线直接与公孙颀连成了一线。 “财富、土地乃至名爵,都不是末将想要的。末将想请司马能够给末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不知司马可将地图让末将一观?” 面对庞涓提出的这个要求,公孙颀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向着几案快步走去。 “随我来。” 从几案一侧取过一份羊皮地图缓缓展开,顿时之间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城邑便出现在了公孙颀以及庞涓面前。 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张地图,再看看前方的公孙颀,庞涓直接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他的手指开始在河流与城邑之间快速移动了起来。 “看出什么来了?” 片刻之后,当庞涓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公孙颀的声音便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启禀司马,庞涓已然有了轻取首垣的良策。” “哦!” 一股淡淡的惊疑出现在了公孙颀的声音之中,接下来庞涓就收到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眼神示意。 脸上显出了几分郑重,借助着身前的这一张地图,庞涓开始为公孙颀细细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计策。 “启禀司马,先前黄池之战,因为我军兵贵神速,韩军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然被我军夺下了城。” “黄池丢失之后,韩国剩下的城邑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此番平丘被我军围攻,首垣城中的韩军收到消息,必然派出了前来增援的大军。” “虽然我军已然拿下了平丘城,但是此刻夜幕已然降临,韩军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不会获得这一消息。我军完全可以利用……” 庞涓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来自公孙颀的一句话语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需要多少人?” 听到公孙颀的问题,庞涓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激动,他知道机会已然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末将请求司马拨给末将三千士卒,末将一定会将这支韩军全歼。” “我给你五千精锐。”眼见自己的话语落下之后,庞涓那充满兴奋的神情,公孙颀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不仅要全歼这支韩军,而且要给我夺下首垣城,如何?” “末将谨遵军令。”一番思索过后,庞涓答应了公孙颀的要求。 这个时候,一张帛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上面写着一支五千人的韩军正向着平丘方向而来。 …… 第25章路中设伏 浓重的夜幕渐渐消散,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虽然此刻的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一阵喧嚣却是出现在了首垣通往平丘的道路之上。 远远望去从遥远的地平线之上走出了一支行色匆匆的军队,一面代表木德的绿色旗帜则在清晨的凉风中轻轻飘扬。 队伍之中的一架马车之上,身为这支韩军统帅的聂邑此刻的脸上却是有几分凝重的神情。 “驾驾驾……吁……” 就在韩将聂邑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时候,一阵控马之声在他的耳畔响起,立刻将他从思索拉回到了现实。 转身打眼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副将。 副将眼见聂邑脸上神情有些异样,一边控制住身下的战马,一边带着几分关心询问道:“将军可是在担忧平丘战事?” “倒也没什么,只是我的心中总有一丝阴霾笼罩,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似的。” 将自己胸中的话语吐出之后,聂邑脸上神情却是一振,“可曾向平丘城方向派出斥候,前线战况如何?” “启禀将军,斥候我已派出,还未带回消息。” 沉声回应完聂邑的话语,副将随即带着几分安慰说道:“将军放心,平丘城的城墙虽然没有首垣坚固,但抵挡魏军几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将军率领我等增援平丘之后,魏军眼见破城困难,自然也就会撤退了。” “但愿如此吧!” 听完这名副将这几句安慰,韩将聂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严肃了起来。 虽然聂邑并没有和魏军真正的交过手,但是人的名、树的影,魏军精锐之名可是传扬天下。 再加上之前魏军几乎是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拿下了城高难攻的黄池城,如此战力使得聂邑心中不得不重视起来。 “传令将士,提高警惕。” “喏。” 看着副将躬身领命前去传达自己的命令,聂邑神情凝重的望向了前方。 忽然,一道破空声出现在了韩军侧翼。 “将军小心!”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声惊叫在耳畔响起,聂邑视野之中的一名韩军士卒带着满脸的惊骇直直倒了下去。 沉闷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当看到这名士卒身上的那支羽箭之时,聂邑的心中忽然一阵警铃大作。 “伏兵!” 刚刚的那一箭不过只是前奏,伴随着聂邑的这一声高吼,韩军的侧翼顿时出现了无数支箭矢。 “保护将军!” 聂邑身旁的亲卫乃是韩军之中的精锐,几乎就是在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这些亲卫已然将其重重护卫在了身后。 可是这些亲卫及时做出了反应,并不意味着其他的士卒能够反应过来。 当一支支箭矢划破空气,射入这些韩军士卒的身体之中,痛苦的哀嚎之声开始在韩军的队伍之中传扬开来。 眼见着身旁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那些正处于慌乱之中的韩军士卒心中更多了几分惊惧。 此刻,那些韩军士卒就像是一只只无头苍蝇一般,只知道四处碰壁,根本没有办法有效地整合起来。 眼见周围已然是一团乱麻,此刻立于战车之上的聂邑心中自是焦急万分,右手之中的长剑猛然拔出。 “将士们,不要慌,不要乱。保持阵形,随本将迎敌!” 在这乱军之中,单单凭借聂邑一个人声势却是远远不够。 聂邑的这一声声高吼,虽然也勉强聚集了一些士卒,但整支韩军依旧是乱作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出现在了那些受害者面前。 当麾下的大军逐渐靠近眼前这一支韩军之时,作为这一支魏军临时统帅的庞涓手中长剑利然出鞘。 魏军对这支韩军更加猛烈的进攻开始了。 “投矛手准备。” “掷!” 伴随着魏军队伍之中传来的一声号令,立时之间无数长矛从魏军士卒手中掷出,径直飞向了眼前已然越发混乱的韩军队列。 虽然长矛的射程无法与弓弩相提并论,但是其所携带的威势却是箭矢无法相比的。 当长矛落入韩军的方阵之中,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甚至能够击穿韩军手中的木盾,直接扎入韩军士卒的血肉之中。 伤亡在韩军的队列中逐渐蔓延,伴随更多同袍的惨死,韩军的混乱越发严重了起来。 将前方韩军的情况映入眼底,一道寒芒出现在庞涓眼中,他手中的长剑直直指向了前方。 “全军听令……” “进攻!” 一声号令自主将而出,众多魏军便径直冲向了前方韩军。 此刻,这些魏军就像是一只只饿了很多天的群狼,红着双眼进入到了一群肥美且缺少防备的羊羔中。 战斗的号角已然吹响,接下来就是狼群大快朵颐的时候。 面对着这支突然出现并且无比凶狠的狼群,韩军士卒根本没有多少招架的力量。 而眼见对面的韩军一退再退,魏军士卒胸中的战意直接拔升到了顶点。 每一次长剑挥舞,都会有鲜血四溅;每一次长戟刺出,都会有韩军倒下……#brr#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胜利的天平已然越发偏向了魏军一方,韩军士卒的心理防线已然跌落到了低谷。 “啊!”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一句充满惊惧的话语,直接将韩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穿,一场大溃败开始出现在战场之上。 望着前方几乎是一面倒的战局,庞涓手中的长剑缓缓归入到了剑鞘之中。 “是时候该结束了。” 庞涓这一句话落下的瞬间,魏军对于韩军最后的收尾开始了。 “杀……” 众多的魏军士卒手持利剑、长戟、发出着愤怒的呐喊,对眼前慌不择路的韩军发动最后也是最为猛烈的一击。 面对魏军这猛烈的攻势,那些负隅顽抗的人不断倒了下去,越来越多的韩军士卒选择扔下自己手中的武器。 这一场短促的交锋就这么落幕了。 眼见周围的士卒一个个倒下,聂邑此刻的双眼之中只剩下了绝望,手中原本用杀敌的长剑逐渐向着脖颈之上移了过去。 “天不佑我韩国!” “当啷……” 只是还未等他引颈自戮,一道重击直向他的右手,锋利的长剑就这么跌落在了地面之上。 被魏军士俘获的韩将聂邑被一路押解,来到了魏军主将庞涓的面前。 “哼!此战算我聂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面对眼前这一个硬气的韩军将领,庞涓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愠怒之色,反倒是浮现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在聂邑这个战俘面前,庞涓的目光移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正是坚城首垣所在。 …… 第26章杀机暗藏 “唉……” 一声低沉的长叹出现在了首垣城内的城主府内。 房间之中,作为首垣最高官员的韩和面色呆滞坐在几案后,此刻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战报从指缝之间悄然划下,落在了韩和身前的那一张几案之上。 看了看那份落下的战报,再看了看此刻双目无神的韩和,房间之中站着的两名韩和心腹又相互看了一眼,一股无奈从两人心底缓缓生出。 时间在房间之中的这份安静之中过去了许久,眼看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其中一名心腹却是缓缓上前了一步。 “主上,主上……” 心腹的呼唤将面前的韩和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回过神来的他再次拿起了那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视线一边在上面逡巡,就听韩和一边喃喃自语道:“聂邑啊,聂邑,你不是和我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让魏军从平丘退兵。” “怎么你都还没有到平丘,就被魏军半路……” 听着韩和这一番充满悲观、还带着几分埋怨的话语,另外一个心腹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了,否则韩和恐怕还要陷入刚刚的那种状态之中。 忽然向前迈出一步,就听这名心腹沉声说道:“启禀主上,魏军即将兵临城下,我首垣城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如何打算?我首垣的将军都被魏军给擒获了,我又不善战争搏杀……” 虽然口上充满了悲观,但是韩和毕竟还是城内的最高官员,面色一肃整个人的气质重新振作了起来。 “既然形势已然不利于我军,那么传令下去从即刻起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另外命令守城将士加强戒备,魏军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 “喏。” 这一名心腹躬身一礼之后,很快退出了房间,另外一名心腹却是又来到了韩和的面前。 “还有何事?” 眼中一道难色闪过,就听这名心腹沉声说道:“聂邑将军生死不明,但还是有不少我军将士侥幸逃了回来,不知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 听到心腹提到这些从前线逃回来的士卒,韩和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些人通通杀死,不过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一个想法。 一来想到这些将士没有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韩和心中有些不忍; 二来也是考虑到逃回来的将士也不少,如果轻易对如此之多的将士痛下杀手,或许会在军中生出一场不小的风波。 若是处理不好的话,自己治下的这一座首垣城根本用不着魏军来打,自己首先便会乱起来。 思来想去之后,韩和将那名心腹叫到了身旁,“这些士卒毕竟是为我韩国征战,从前线带回消息也算有功。” “为这些从前线逃回的士卒单独准备一个营寨,准备好美酒佳肴韩好好款待。不过告诉这些将士们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营寨半步。” “喏。” 就在这名心腹接受了指令也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韩和沉沉的一声询问。 “平丘方面可有消息传来?” 听到这个问题,就见那名心腹直接回转身来,却没有一点要回答的意思。 看着视野之中心腹的样子,韩和如何还不知道平丘面对着魏国大军的攻势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来,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去吧!” 一声无奈的命令之后,韩和眼见着这名心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顿时一股悲凉之感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 相对比城主后院书房之中的寂寥,其后首垣城内的一座营寨之中,却是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原本那些侥幸从战场之上逃回来的韩军士卒,还以为自己回返首垣之后免不得会受到苛待。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上面不仅没有惩罚他们,还为他们准备了单独的营寨和成坛的酒水。 有了这些,那一条没有命令不得出营寨的限制又算得了什么? 当一坛接着一坛的酒水从马车之上卸下来的时候,整个营寨都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 随后,营寨之中的大多数人一碗接着一碗地将酒水喝进肚子里,他们仿佛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将战场之上不好的记忆彻底忘却。 只是在这样疯狂之下,一名士卒的眼神之中却闪烁着几分不一样的光彩。 不露声色地转了转身子,和不远处一名同样显露异样神情同袍轻轻点头示意,一股意味莫名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就在此刻,一个酒碗却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来自身旁同伴的一声招呼。 “看什么呢?来,喝!” 看着眼前神情已然有了几分迷醉,浑身充满酒意的同伴,这名士卒十分自然地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来,干!” 满满的酒水在两个酒碗碰撞的瞬间洒落了些许,只是两人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就这么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此刻那一抹异样似乎从这名士卒的眼中消失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与同伴一同畅饮的疯狂。 这股疯狂一直持续到了黑夜渐渐笼罩大地,已然沉醉在酒水之中的这些韩军士卒开始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各自的营帐之中。 “呼呼呼……” 夜色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深邃,营寨之中的喧嚣却是缓缓归于了平静,一阵阵来自士卒的鼾声开始成为了营寨的主旋律。 鼾声不知道响了多久,一阵轻促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了营寨之中。 此刻,这一座营寨的寨门之外,几名手持长戈的韩军士卒正注视着周围那一望无际的黑暗。 这几名士卒乃是奉命驻守在这里,为的就是限制其中的那些士卒,不让他们随意进出营寨。 刚刚驻守在这里的时候,这几名韩军士卒还能保持几分警惕。 只是眼见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加上夜一点点地深了,困倦与疲惫却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哈……” 当一道哈欠从口中吐出,这名韩军士卒只感觉到一股剧痛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满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完全消失,脸上的疲倦也已经化为了惊惧。 就在这名意识到情况不对的韩军士卒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来自身后的敌人死死捂住了。 经过一阵无比激烈地挣扎,这名韩军士卒终究没能挣脱,最终的他就这么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当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这名韩军士卒向着身侧看了一眼,与自己一道的那些同袍也已经倒了下来。 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同样身穿韩军甲胄的几名士卒互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按第二方略行动!” “明白!” …… 第27章里应外合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缓缓逝去,夜色渐渐变得浓重。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首垣城内的人都陷入到了沉睡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那么和平。 因为这份安静,黑夜之中的一切微小的声音都显得那般清晰。 “踏踏踏……” 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出现在了远处的黑夜之中,这立刻引起了驻守在城门的韩军士卒的警觉。 将手中的火把向前移了些许,使得火光能够更好地照亮前路,为首的一名韩军屯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出了充满警惕的质问。 “来者何人?” 还未等这名韩军屯长的声音落下,不远处的街道之上却是亮起了几道火光,一队士卒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等到这一队士卒渐渐走近,借助着手中火把的亮光看清对方所穿的绿色甲胄之后,守在城门前这些士卒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等到这队突然出现的韩军士卒来到近前,众人就听到对方轻声解释道:“魏军即将临城,百将担心城门守备不足,特命我等前来增援。” 听完了对面响起的这一句解释,韩军屯长心中的戒备再次少了几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曾接到来自百将的命令,说是魏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一定要加强防备。 不过就算心中已然对眼前的这些同袍放下了戒心,韩军屯长还是按照惯例问了一句。 “可有凭证?” “有,就在我这里。” 说话之间,对面为首的一人一边应答着,一边就向着韩军屯长走了过来。 只是韩军屯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名缓缓走向他的士卒目光之中却是隐隐显露着几分杀机,而他的右手更是不动声色地向着左手边移动了几分。 就在这名韩军屯长准备伸出右手之时,映入他眼帘却不是预料之中的凭证,而是一道显得无比耀眼的寒芒。 面对来人的突然暴起,韩军屯长根本没有做半点防备,任凭对面长剑的剑刃从其脖颈之上划过。 一抹吃惊的神色出现在了这名韩军屯长的双眼之中,等到脖颈之上传来的剧痛将他从刚刚的电光火石之中拖出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嘀嗒……嘀嗒……嘀嗒…… 鲜血从韩军屯长的脖颈迅速流出,一滴滴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显得那般清晰。 瞬息之后,带着心中的那一抹淡淡的不甘,眼前的韩军屯长就这么直直地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韩军屯长倒下去的一瞬间,周围从震惊之中回转神来的守城士卒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 眼前的士卒绝不是韩军,而是潜入到城里的魏军。 “敌袭……” 呐喊在城门处响起,可是就在那些韩军士卒喊完之后,几道凌厉的破空声却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耳边。 又是几道沉闷的声音在城门处响起,这些韩军士卒同样倒了下去,只不过他们的身上却分明扎着几根锐利的羽箭。 将城门处的这些韩军士卒解决之后,为首的魏军士卒迅速打量了一下自己四周的情况。 虽然他们的行动已经十分干脆利落,但是城墙之上的韩军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他们。 看着城墙之上那一道道有些凌乱火光,听着城墙之上响起的喊杀声,为首的魏军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决绝。 “你们几个去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喏。” 对着麾下的几名士卒下达了军令之后,这名魏军的头微微抬起,他的视线直直地看向了城墙之上向着自己逼近的众多韩军士卒。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长剑剑柄,任凭剑身之上鲜血滴落在地上,这名魏军向着剩下的士卒下达了命令。 “将士们,随我一起……” “杀!” 杀字落下,城门处剩下的魏军纷纷手持长剑,径直冲向了已然在前方不远处的韩军。 激战就在此刻开始了。 …… 原本安静的首垣城内突然响起的巨响声,立刻就被秘密潜伏在城外,只为等待这一刻魏国大军接收到了。 看着前方火光映照下,在一阵木头挤压声中缓缓开启的城门,等候许久的一名魏军士卒指向前方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将军,你看。” 眼见首垣城门已然向自己敞开,身为魏军主将的庞涓手按长剑,脸上显出了几分郑重。 “传令全军将士……” “入城!” 庞涓一声令下,原本一片寂静的城外顿时沸腾了,无数魏军士卒叫着喊着便向着前方坚城冲了过去。 顺着那一扇开启的城门,魏国大军如同一条赤色的巨龙,直接灌入了眼前的首垣城内。 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魏军,负责把守城门的韩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刃,迎着敌人就冲了上去。 不过韩军的所做作为就像是企图阻挡马车前进的螳螂一样,是那般可笑,又是那般的不自量力。 伴随着一次次交手在韩魏两军之间展开,战场之上倒下了越来越多的尸体。 这些尸体之中既有韩军的,也有魏军的,不过总体上来说还是韩军的数量较多一些。 此消彼长之下,魏军的攻势越发的凶猛,韩军的防线却在一步步地后退之下显得那般地摇摇欲坠。 “当啷……” 一道长剑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处响起,一股鲜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又是一名韩军士卒倒在了魏军的利剑之下。 这名韩军士卒的死亡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韩军原本失落的士气直接跌落到了低谷。 带着双眼之中对于眼前魏军士卒的恐惧,韩军士卒向着身后的首垣城逃窜而去了。 “杀……” “杀……” “杀……” …… 这阵阵的喊杀声起先只在城门处响起,渐渐地开始在城内传扬了开来,最终席卷了整个首垣城。 就在魏军逐渐控制这一座首垣城的时候,几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守府的后门。 轻轻打量了四周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为首的一人这才缓缓将后门打开。 数息之后,当视野之中出现了众多不该出现的身影,那人的嘴角显露出的是深深的苦涩。 “魏将庞涓见过诸位,不知几位准备往何处去?” 听着耳畔庞涓充满和善的声音,那人的心中不仅没有半点轻松,反倒是越发苦闷了起来。 “首垣城守韩和见过将军。” 躬身一礼之后,韩和看了看庞涓以及其麾下的士卒,淡淡吐出了一句。 “将军技高一筹,韩和心中倾佩,韩和输得是心服口服。” 至此,首垣彻底为魏国所有。 …… 第28章捷报传来 自率领大军进攻韩国以来,身为主将的公孙颀一直遵循着一个字。 这个字就是“快”。 先是在韩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军迅速夺下了韩国在济水以南的黄池。 紧接着公孙颀果断率领魏军渡过济水,靠着强攻夺下了平丘这个首垣城的前哨站。 趁着韩军还没有接到平丘失守的战报,魏军在公孙颀的决断、庞涓的指挥下顺利在半途伏击了来自首垣城的援军。 之后,靠着城内城外的里应外合,魏军又轻取了韩国在济水以北的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首垣城。 至此,在不足半月的短短时间之内,公孙颀和其麾下的四万魏军已然将韩国济水以北的土地全部收入囊中。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公孙颀所部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进攻的脚步,而是果断选择掉头南下再次渡过济水。 又是一番激战之后,魏军最终攻入了户牖城。 魏国,户牖。 站在城头之上,身为魏军统帅的公孙颀极目远眺,将远处的景色全数收在了眼底。 此刻,公孙颀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启禀司马,我军已然完全控制了户牖城,末将已经命令士卒加强戒备。” 声音落下,公孙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和善的神情,欣赏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了来人的脸上。 “庞涓,辛苦你了。” “庞涓不敢言这辛苦二字。” 看着面前丝毫不掩饰欣赏神情的公孙颀,庞涓心中是万分尊敬的。 虽然庞涓自信靠着自己的才能,一定能够在天下诸侯之间闯出一片事业,但是公孙颀给予他的信任,无疑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崭露头角。 同时对于公孙颀在短短半月之间所表现出来的用兵才能,庞涓也是打从心中感到敬佩的。 庞涓还记得临出师门的时候,老师鬼谷子曾经对他说过,这天下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辽阔。 从身前的公孙颀身上,庞涓觉得老师所说的并没有错。 此刻庞涓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随在公孙颀的身旁,去用一场场战争提升自己的才能、获取自己的声名。 公孙颀与庞涓两人,一个对于对方充满了欣赏,另外一个则是对于对方充满了尊敬。 一股淡淡的默契逐渐在两人之间产生,相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之中都浮现出了几许笑容。 轻轻伸出在庞涓的肩上拍了拍,一切只在不言之中。 不久之后,一匹快马从户牖城内疾驰而出。 过大梁、渡河水、穿敌土,沿着枳关道一路向西,这匹快马最终抵达了魏国的河东之地。 …… 夜渐渐深了,忙碌一天的人们逐渐陷入到了沉睡之中,安邑城内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魏国宫室的后殿之中,灯火散发着幽幽的亮光,一道黑影笔直地落在了墙壁之上。 借助着前方的幽幽灯火,身为魏侯的魏罃正在批阅着手中的奏疏。 此刻,几案之后魏罃表面之上看起来是一片平静,只是那有些过快的书写速度还是显出了他心中的几分不平静。 魏罃心中挂念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前线正在如火如荼打响的战事。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这场战事,直接关系到了魏国的未来。 一旦战事没有事前预想的那样,魏国便有可能丧失掉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魏罃接下来的计划也就没有实施的可能。 如此重要的一场战事,就算是前世见过了太多的风波,魏罃的心中也难免荡起了几分不安。 只是身为魏侯、魏国的君主,魏罃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能将这种不安表现出来,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话语影响的可能是整个魏国的人心。 没有办法之下,魏罃只能将自己沉浸在公文书简之中,希望能够用忙碌来压制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平静。 就在魏罃在几案之后手握墨笔,飞快地在面前竹简之上书写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轻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几案一侧,来人缓缓走到了魏罃的身后,双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肩上。 当有手出现在自己的身后,魏罃先是本能的心神一紧,但当那熟悉触感传来他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将手中的一卷书简处理完毕,魏罃的视线轻轻移动,落在了那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之上。 “夫人,你怎么来了?” “夜已深了,君上还在处理国事。我看君上实在辛苦,就做了一些肉羹端了过来。” 右手轻轻捉住了赵依的右手,看着对方那一张在灯火照耀之下散发着朦胧美的脸庞,魏罃的目光之中缓缓显出了几分爱意。 “夫人,谢谢你。” “君上与我夫妻多年,不必说这样的话。”视线与魏罃对视,赵依的目光之中生出了一阵坚定,“我虽然不知国事,但是也知道夫妻之间应当相互扶持。” “君上如果有什么烦恼不用憋在心里,我愿意做君上的子期。” 赵依吐出的这一番话以及那一道坚定的神情,立刻让魏罃心中生出了几分感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心中思绪至此,魏罃捉住赵依的右手越发紧了,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温柔。 片刻之后,魏罃将肉羹一饮而尽之后便重新进入处理书简的状态之中,至于赵依则是无比安静地陪在了魏罃的身边。 恰在此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君上,君上,君上……”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一名宦者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接过这份战报轻轻展开,魏罃的视线开始在上面快速移动了起来,越看他双眼之中的兴奋却是越来越强烈。 一阵充满畅快的大笑声出现在了后殿之中,紧接着就见魏罃提起几案之上一支沾满朱砂的毛笔。 带着心中的那份兴奋,魏罃快步来到了后殿之中的一张地图之前。 看着地图中部的一座座群山、一条条河流,魏罃猛然提起手中毛笔,顿时一个红色圆圈出现在了地图之上。 这个圆圈的最北处乃是魏国河水以北的重镇邺城,这个圆圈的最南处乃是魏国河水以南的核心大梁城,这个圆圈里囊括的正是魏国此刻在中原占有的疆土。 原本这个红色圆圈之中还存在着一块韩国的飞地,而如今这块死死钉在魏国国土之上飞地已然被拔除,魏国在中原的土地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注视着自己面前这一个圆圈,魏罃的面容之上充满了灿烂笑容。 …… 第29章战报入韩 “急报,前线急报……” 伴随着一阵充满惊慌的呼喊声,一匹快马自远处而来,飞驰着便冲入了韩国都城新郑。 穿过了新郑繁华一片的街道,这匹快马最终停在了韩国宫室的大门之前。 猛然一跃从战马之上跳下,满脸风霜的传令兵根本来不及迟疑,直接从怀中掏出了那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前线急报,需要即刻呈送君上。” 很快,这份战报便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韩国宫室之中,并最终呈递到了韩侯韩若山的案前。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韩若山,在收到了这份来自前线的战报之后,心情直接从云霄跌落到了谷地。 此刻,他甚至感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快要从胸中喷涌出来。 下一刻,韩若山就要将手中的这份战报重重地掷在地上,用以发泄自己心头之恨。 就在战报快要脱手的那一瞬间,仅存的理智让韩若山还是暂时停下了这有些冲动的举动。 双手死死攥住了战报,猛然之间抬起头来,韩若山直接向着大殿之外大喊了一声。 “快派人去请相国,就说寡人有急事与他相商。” “喏。” …… “相国,君上已经等您多时了。” 许久之后,当韩相韩叶跟随着宦者快步迈入大殿,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正在大殿之中不断徘徊的韩若山。 “臣韩叶,拜见君上。” 看到了韩叶的出现,韩若山立马走了过去,不等他行完礼一份战报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韩叶接过这份战报仔细观阅的同时,韩若山愤怒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韩让、韩和还有聂邑实在是太没用了,短短时间之内便丢城失地,枉费寡人那般信任他们。” “还有驻守在其他城邑的那些人简直都是一群废物,就算是寡人用牛来守城都比他们坚守时间长。” …… 就在韩若山因为前线不利的战事而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之时,韩叶的视线却是一直静静注视着手中的这一份战报。 许久之后,韩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这份战报,一股凝重却是出现在了他的眉宇之间。 “还请君上暂且息怒。”面对着看向自己的韩若山,就听他沉声说道:“启禀君上,臣以为此番战局不利原因不在我方,而实在是魏军战力实在太过强大。” “就算是魏军如何强大也不过区区四万余人,寡人想不到我韩国怎么会短短时间之内便丢失如此之多的城邑?” 听完了韩若山这句话,韩叶先是向前躬身一礼,然后缓步走到了大殿一角一张悬挂的地图面前。 手指无比熟练的在地图之上轻点了几下,就听韩叶沉声说道:“君上请看,这些便是我军此番丢失的城邑。” 接下来,依靠着身前的这一张地图以及手中的这份战报,韩叶开始复盘起了这一场历时半月的大战。 从魏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下黄池,再在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内连夺平丘、首垣,最后率军南下攻克户牖。 伴随着韩叶的讲述,笼罩在战场之上迷雾悄然消散,魏军清晰的进兵路线出现在了韩若山的面前。 片刻之后,话音缓缓落下,韩叶的目光重新看向了韩若山。 “此刻,君上以为这支魏军如何?” 刚刚听完了韩叶的一番分析之后,韩若山心中的怒火仿佛一下子被扑灭了,取而代之则是满脸叹为观止的神情。 “往往在我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对面的魏军便已然发起了攻势。” 韩若山缓缓闭上双眼,下一刻又猛然睁开,一股明悟之色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这支魏军确实是有独到之处,我军的战败不是没有理由的。” 眼见韩若山已经从前线战败的愤怒之中脱离了出来,韩叶脸上暗暗显出了几分轻松的神情。 君主事关一个国家的成败,决不能被一时的愤怒而冲昏头脑,那样子只会产生更大的失败。 韩叶向着前方小小地迈出了一步,沉声说道:“启禀君上,在臣看来此番魏军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的击败我军,其士卒本身所拥有战力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却是将领起到的作用。” “能够在复杂的战场之上,捕捉到最合适的战机;能够利用战机,创造出十分辉煌的战绩。” “这位魏军统帅在用兵之上的才能,实在是不能小觑啊。” 此刻,韩若山刚刚的胸中的愤怒此刻已然消失不见,留在心中只剩下了对于对手的忌惮。 对于自己和韩国来说,对上了这样精于用兵的对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因为他随时都有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你最强大的一击。 “相国,那么你认为这支魏军接下来目标会是哪里呢?” 韩若山的声音刚刚落下,韩叶的视线便再次在眼前的地图之上移动了起来,最终锁定了一座城邑。 看着韩叶的手指在地图之上缓缓落下的位置,韩若山的目光之中顿时浮现了几分惊诧。 因为韩叶所指的位置不是别的,正是如今两人所在,韩国的都城,新郑。 “相国真的以为这四万魏军就敢来攻打新郑城?” “启禀君上,臣以为在将我国在魏国的飞地一一收入囊中之后,高歌猛进的魏军必然会向我新郑而来。” 韩若山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认可了这个判断。 既然已经猜到了魏军下一步的动作,那么如何应对便成为了摆在韩国君臣面前的首要之事。 略微思索了片刻,韩叶向着面前的韩若山躬身一拜,“启禀君上,臣以为我方应当主动出击。” 迎着韩若山看向自己的目光,韩叶随即沉声说道:“魏军之所以能够连连取胜,正是因为他们抓住了战场的主动。而要想打破这种局面,我方必须先发制人,逼迫魏军不得不与我韩军正面决战。” “况且新郑乃是国都所在,如果任凭魏军兵临城下,恐怕天下诸侯都会因此而轻视我韩国。” “相国此言有理。” 方略已经议定,韩若山却是话锋一转,“相国,如今新郑城士卒数量是否足够?粮草辎重可否充足?” 韩若山的话音刚落,韩叶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担忧,“启禀君上,自从魏国呈递战书以来,韩国各地的军队以及粮草辎重一直在向着新郑集结。” “如今新郑城内已然聚集了八万士卒,还有足够大军使用半年的粮草辎重。” 听着韩叶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韩若山的心中对于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更多了几分信心。 考虑了片刻之后,韩若山郑重地对着韩叶说道:“寡人欲以相国为主将,率军六万迎战来袭的魏军,不知相国意下如何?” “臣遵令。” …… 第30章明战暗战 “君上到。” 伴随着礼官一道洪亮的报号声,一驾马车缓缓驶入了新郑城内的韩军大营。 迎着全场将士的齐齐注视,一身绿色服袍的韩侯韩若山缓缓走下了马车。 “末将拜见君上。” 看着一身甲胄站在自己面前的相国韩叶,韩若山脸上是一片凝重的神情,“相国辛苦了。” 韩若山这充满着关心爱护的话语在耳畔回响,韩叶心中顿时一股热流生出。 直直地挺起腰杆,面色郑重地看向眼前之人,“君上,臣是韩国之臣,为韩国,不辛苦。” 缓缓走到自己这位相国的面前,韩若山伸出右手轻轻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其后,韩若山在韩叶的跟随之下缓步站上了前方高台,站在了在场众多的韩军面前。 先是将自己腰间佩剑轻轻摘下,韩若山托举着它一步步地来到了自己相国的面前。 “君上这……”看着自己身前的这柄剑,身为大军主将的韩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韩若山的脸上满是郑重之色,低沉却充满力量的话语就这么出现在了韩叶的耳畔。 “相国,这柄剑乃是先君亲手交给寡人的,今日寡人便将他赐予相国。只愿相国能够用这柄长剑,为寡人、为韩国取得胜利。” 听完了韩若山的话语,韩叶无比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这柄长剑。 这柄长剑其实并没有多重,但在此刻的韩叶看来,此刻他的手上正托举着千钧之重。 这柄长剑不仅仅是一柄长剑,它代表着韩若山对于自己的信重,它的身上更是压着整个韩国。 沉默了片刻,韩叶猛然将这柄长剑举过头顶,“还请君上放心,臣定当以此剑为韩国取胜。” “好,寡人就在新郑等待相国凯旋。” 与相国韩叶的这一番交谈落下之后,韩若山的目光转向了下方的众多的韩军将士。 放眼望去,韩若山只觉得自己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一道道绿色的身影,渐渐地他的目光之中显出了一股决然。 这些,就是韩国的将士。 并没有多少慷慨激昂的出征誓言,也没有什么万众一心的齐声呐喊,韩若山只是向着前方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将士们,寡人拜托了,韩国拜托了。” 当这一声高吼被清风吹拂着传向校场之下的韩军将士之际,积蓄许久的战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般喷发了。 “君上万年!” “君上万年!” “君上万年!” …… 无数道高吼在这一刻汇聚,那声势仿佛连天都能够冲破一般。 许久之后,等到这声势缓缓落下,身为大军主将的韩叶缓缓上前一步。 面对着前方战意高涨韩军士卒,韩叶猛然握住了手中长剑的剑柄,一道寒光直冲向天。 “大军出征!” 主将一声令下,在场韩军士卒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这一座大营。 穿过往日里繁华、今日却充满肃然的新郑街道,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这支韩国大军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许久之后,当周围的人还在议论刚刚看到的场景之时,一道身影却是悄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仿佛根本没有出现似的。 在围着周围的街道走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这人的脚步最终在新郑城内一个还算繁华的酒肆之前停了下来。 进入酒肆望着守在门口的一名侍者,就听这人沉声问道:“小水,主家可在?” “在,小良,主家让你一回来就去后院见他。” “好,我知道了。” 从这名叫水的侍者口中得到了需要的消息之后,小良再次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后院之中的一间房门之前。 “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叩门之声在后院之中响起,紧接着房间之内却是传来了一道中年人的声音。 “谁?” “是我。” 小良的声音落下,房间之中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房门才迅速开启。 “快进来。” 将小良叫进房间,一名中年人将头探了出来,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关上了房门。 回身看着身后的小良,这名中年人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主家,我亲眼看到一支韩军出城而去,人数不下两万,至于其去向暂且不明。” 从这名小良的话语之中不难听出,眼前的主家和他都不是表面之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他们的真实身份乃是魏国潜伏在韩国的细作。 孙子曾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从魏国与韩国交恶以来,魏国潜伏在韩国的细作一直在活跃着,他们无时不刻在打探韩国的军队调动、粮草辎重等等消息。 眼前的这一座酒肆不过是这些魏国细作在新郑城内的据点之一,而他们得到的最新任务便是关注韩军调动的情况。 听完了小良的话语,那位中年人却是眉头紧锁,在房间之中徘徊了起来。 前些日子,潜伏在城外韩军大营就已然显露出了要出动的迹象,如果再加上今日出城的两万大军…… 想到这里,中年人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知道韩国或许是要和魏国来一场面对面的决战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中年人连忙回到几案之后,手中墨笔开始在一张帛书之上飞快书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中年人将帛书无比仔细地卷了起来,然后将其装入了一个特制的细筒之中。 做完了这一切,中年人将这支细筒递到了小良的面前,“将这一份消息迅速传回大梁,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喏。” 很快,这样一份关于韩军调动的战报便被送到魏国在河水以南的核心之地,大梁城。 “启禀将军,大梁有紧急军情送到。” 听到帐外传令兵的这一句禀报,魏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孙颀将视线从眼前的地图之上收回。 “进来。” …… 第31章屯长将军 中军大帐之中,司马公孙颀轻轻放下了手中急报,任凭其落在身前几案之上,随后一道凝重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种种迹象都在向这位魏军主将传达着一个讯息,那就是韩国有意在新郑以南,与他和麾下的大军来一场正面交锋。 敌情已然明朗,如何取胜便是关键。 沉思了片刻,公孙颀缓缓抬起头来,一股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大帐之中响起。 “来人。” 声音刚落,值守在大帐之外的一名亲兵便出现在了公孙颀的面前。 视线缓缓落在前方这道身影之上,就听公孙颀沉声问道:“庞涓将军何在?” …… 就在大帐之内的公孙颀询问着亲兵之时,因为在连番大战之中皆立有战功而被拔擢到将军之位的庞涓正缓步行走在大营之中。 腰间佩着一柄锋利的长剑,身上穿着魏国将军的甲胄,这一刻的庞涓与半月之前相比多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肃杀,更多了几分威严。 “庞涓将军。” “庞涓将军。” “庞涓将军。” …… 对于这些从自己身旁经过并带着几分崇敬看向自己的魏军士卒,庞涓并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 简单地回应之后,庞涓便自顾自地继续向前方走去,任凭一队队的魏军士卒从自己的身旁经过。 片刻之后,正当庞涓准备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从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大帐之中传了出来。 “我和你们说,那日在黄池城头。屯长一马当先,顺着云梯便攀登了上去。连续躲过了城头韩军的几轮滚木落石之后,我就看到屯长一下子就冲到了云梯顶端。” “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之上的两名韩军已然发现了屯长,立刻就要挥剑向着屯长刺去。” 就在这道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日黄池之战的场景之时,甚至已经说到要紧的地方,一道不合时宜的提问突然出现了。 “屯长最后冲上去了吗?” 这道声音出现之后,前方营帐之中先是陷入了一阵寂静,然后便又响起了数道声音。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屯长没有冲上城头,我们在这里听什么?” “在我看来,屯长确实是厉害。每每遭逢险战、恶战,他总是冲在我们前面。” “对,这一点我佩服屯长了。” …… 伴随着这些声音的出现,前方营帐之中的话题逐渐由对于黄池之战的讨论,转变成为了对于他们口中屯长的称赞。 眼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放在自己的身上,最初响起那一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坐不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听不听我讲……” 话说到一半,这一道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庞涓缓缓迈入营帐之中,视线从身前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划过,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讲述的那人身上。 对于刚刚讲述的这个人,庞涓同样十分熟悉,甚至两人在战场之上还有过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交情。 对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庞涓,双眼之中一道诧异的神情闪过。 没有了刚刚说话那般的随意,这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庞涓。 “屯长,你怎么来了?” 对方起先的称呼让庞涓的心中顿时便是一暖,曾经与众人相处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在脑海之中浮现。 数息之后,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庞涓的视线再一次从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 “我来看看你们,怎么样还好吗?” “好,我们都挺好的。因为前番跟随屯长在战场立了功,待到战后回去也算给家人有交代了。” “你们好就好。” 一番谈笑之后,庞涓缓缓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一座营帐。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让庞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屯长,常回来看看。” “嗯,一定。” 当庞涓走出营帐,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这一刻他真的很开心。 虽然之后的日子之中,他未必有很多机会回去看一看,但是这段记忆会一直留在他的心中。 即使未来庞涓在魏国拥有如何显赫的权势,他也会想起从军之初这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一切会成为庞涓那颗坚硬的内心之中那一份难得的柔软。 就在庞涓心中一边向前走,心中一边思索之际,一道来自前方的声音却是将他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庞涓将军,司马请您前去,有要事相商。” “好。” 跟随着这名亲兵的脚步,庞涓很快便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前。 迈入大帐,庞涓神情一肃,向着前方便是一礼,“末将庞涓,拜见司马。” “不必多礼。”伸手虚扶起了庞涓,公孙颀将那份急报递到了他的面前,“看看这个吧,从大梁传来的急报。” 从公孙颀的手中接过急报,庞涓开始仔细观阅了起来,而他脸上的神情则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慎重了起来。 放下这份急报,庞涓对着公孙颀沉声说道:“启禀司马,末将以为韩国之所以调集重兵东进,乃是为了逼迫我军与其展开决战。” “不错。” 话落公孙颀转身来到了大帐之中的一张地图之前,他的手指在上面飞快移动了起来。 “按照我军战前所制定的方略,我南线大军在夺取韩国中原飞地之后,便会向前直取韩国都城新郑。” 听到公孙颀说出的这一句话,庞涓轻轻点了点头,他也十分认可魏军这一步的行动。 威逼韩国都城新郑,必然会对韩军士气产生很大的影响。 若是能够在新郑城下击败韩军主力,那么魏国在这一场战争之中便已然提前锁定了胜局。 正在思索之间,庞涓又听到公孙颀沉声说道:“不过韩国之中也不乏智谋之士,他们此刻已然洞悉了我军方略。” “据潜伏在韩国之内的细作回报,此番韩国大军人数不下六万,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与我军决战,阻止我军兵发新郑。” “是战?还是守?庞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迎着公孙颀那带着几分征询意味的视线,庞涓沉思片刻,缓步来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望着地图之上所标注的敌我形势,庞涓双眼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寒芒,紧接着他双手握拳一下子便砸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庞涓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公孙颀,“既然韩国要战,那就战。” “司马,庞涓以为就算韩军人数超过我军,但是此战我魏军……” “必胜!” …… 第32章斥候临营 收到韩国大军自新郑出发的消息,在户牖城内休整的公孙颀当即整备士卒,向着西边开拔而去。 途径大梁并进行了一番粮草辎重的补充之后,公孙颀所部转而折向西南,目标赫然就是正在东进的这一支韩军。 六万韩军、四万魏军,一场十万人的大战即将在中原大地之上缓缓展开。 …… 魏国,安邑,魏国宫室。 望着身前地图之上,那一条赤色、一条绿色的细线,魏侯魏罃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情。 沉默了许久之后,魏罃提笔在这两条细线的交点之上画了一个圈,而在这个圈中则是由两个篆字所标识的一个地名。 马陵。 这个马陵,非彼马陵。 前世那个爆发魏齐大战并最终使得魏国彻底失去霸主地位的马陵,位于河水以北的齐国境内。 而此刻魏罃用笔在地图之上所勾画出来的这个马陵,则是位于韩国都城新郑东南。 从地图之上看,马陵控扼着魏国东部领土前往韩都新郑的道路,可谓是新郑的东部门户。 换句话说,魏军公孙颀所部要想西进新郑首先必须夺下马陵,这也是为什么韩国大军会屯驻在这里。 许久之后,魏罃将自己的视线从地图身前的地图之上收回,缓步来到了大殿殿门处。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平静了起来,他仿佛能够看到就在东南方向、就在马陵,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即将打响。 安邑城内,魏罃的视线正在遥望马陵。马陵以东的一座大营之外,也有几道目光正在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当那一面面赤色的魏字旗帜映入眼帘,当军营之中一队队军容严整的甲士从视野之中经过…… 时间过去得越久,观察得越仔细,这些视线主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身为韩军之中的精锐斥候,他们的见识却让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眼前的这支魏军乃是一支精锐之师,单单从他们所看到的那一幕幕,这支军队的强大战力就已然令他们不敢小觑。 明白了眼前这支魏军的强大之后,这些韩军斥候心中想法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要将魏军的情况尽快传回去。 沉默在几人之间弥漫了许久,视线将周围扫视了好几遍,确认并没有危险之后,斥候之中的一人向着其余人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一声令下,这些精锐的韩军斥候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打量着四周,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此地。 只是他们的脚步还没有向后多少步,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一道寒光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还没等这些韩军斥候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道寒光已然出现在了其中一人的身前,笔直地扎入了那人脖颈。 喉咙之上传来的一道剧痛,令这名韩军斥候的双眼猛然张大,然后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伴随着这一名韩军斥候的倒下,剩余的那些人双眼之中满满的都是警惕的神情。 他们不知道下一支羽箭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什长,我们被发现了。” “嗯。” 听到属下的话语,刚刚发号施令之人的视线迎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就看了过去,只见远处的营墙之上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当迎上那一双眼睛并从中感应到几分杀意之时,一股不安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不好,有埋伏,退!” “退,退得了吗?” 就在那名斥候什长的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大喝从前方大营的营门处传了出来,紧接着数十名手持强弩的甲士出现在了众人前方不远处。 看着眼前强弩前端那放射出的一缕缕寒光,数名韩军斥候脸上的神情越发阴沉了下去。 到了此刻,他们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等人恐怕早已经被魏军所发现。 面对着眼前的情势,要想全身而退已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右手不约而同地摸上了腰间的短剑,一股战意在众人之间萌发。 “杀!” 这一道喊杀声过后,这些韩军斥候便向着前方的魏军扑了过去。 “强弩准备……” “放!” 顿时之间,数十支弩箭便向着前方的韩军斥候射了过去。 没有什么意外,这些韩军斥候在被弩箭射中之后,纷纷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之上。 当最后一支弩箭射中了最后一名依然站着的韩军斥候,只见他看着前方还有不少距离的魏军,眼中是说不尽的不甘。 “砰”的一声响,最终他也倒了下去。 …… 片刻之后,庞涓站在了魏军大营的中军主帐之前。 “启禀司马,末将庞涓求见。” “进来。” 看着缓缓迈入大帐之中的庞涓,公孙颀平静地问道:“情况如何?” “启禀司马,这波前来探查的韩军斥候已然全数歼灭。”听到公孙颀的询问,庞涓躬身应答道。 “这已经是我军抵达马陵以来,所遭遇的第三波韩军斥候了吧。” 一阵喃喃自语了之后,公孙颀缓缓从几案之后站起,缓步来到了大帐之中的那一张地图之前。 “每遭遇一次,这些韩军斥候便距离我军更近几分。到了如今,通过这一波波的斥候,韩军应该已经摸清楚了我军的所在。” “不过……” 公孙颀话锋一转,语气之中突然带上了几分凌厉,“不过韩军摸清了我军的所在,我军又如何没有摸清韩军的所在呢?” 说话之间,公孙颀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之上,一个在马陵以西的小点。 这里,正是韩军大营的所在。 孙子曾经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双方正式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之前,一场场或明或暗的战役就已然打响了。 这些战役有的近在两军之间,有的却远在敌方国都,它们的结果往往是决定一场大战双方胜负的关键。 庞涓望着前方一直默默注视着那个小点、很久没有说话的公孙颀,却是突然向前一步。 “司马,来而不往非礼也,庞涓想亲眼去马陵以及韩军大营看一看。” 听到庞涓的这个要求,公孙颀的视线猛然射向了他,一阵严肃之后又有几分欣慰浮现。 “我同意了,去吧。” “喏。” 得到了公孙颀的准许之后,庞涓躬身一拜,当即就要退出大帐。 “等等……” 这个时候公孙颀的一道声音拦住了他,等到他带着几分疑惑回头之时,迎上的却是公孙颀和善的目光。 “从斥候营中选些精干斥候带上,务必万万小心。” “末将遵令。” …… 第33章跃马扬鞭 “驾,驾,驾……” 一阵紧促的催马之声,伴着战马四蹄踏击地面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片刻之后,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支由数十匹战马所组成的队伍。 打眼看去,队伍最前方的一匹战马之上,作为将军的庞涓面容严肃,锐利的神情不断打量着四周不断变化的景象。 “驾……” 又是一道洪亮的催马之声,身下的战马立刻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嘹亮的嘶鸣随即出现在了队伍最前方。 下一刻,身上的肌肉猛地绷紧,强健有力四蹄迈动得越发急促,战马的速度很快便达到了最大。 眼见着前方将军庞涓一马当先,身后跟随的数十名骑士却也没有落半分,纷纷催动身下战马加快速度。 就这样这支队伍如同一道利箭一般,风驰电掣似的向前方激射而去,甚至他们的速度让旁人根本难以反应过来。 一阵疾驰之后,庞涓的策动身下战马向着前方一座山坡冲去。 数息之间便已然达到了坡顶,高速之下倏然停止,战马前蹄猛地脱离地面向着前方空中踢了过去。 马背之上,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庞涓并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双手一勒缰绳,冷静地操控着身下的战马努力地保持平衡。 战马前蹄飞快落下,就这样庞涓的身形稳稳落在高坡的最高处。 登高远望,视野之中一望无垠的景象,令庞涓的心都不禁为之而开阔了起来。 眺望远处片刻,庞涓微微收敛心神,锐利的视线开始有意地观察起了下方那一条条曲折回环的道路。 就在此时庞涓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有些凌乱的马蹄声,数十名骑士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指着下方一条宽阔的道路,庞涓对着身后的一名骑士沉声问道:“那一条是否是通往新郑的大道?” “正是。因为道路宽阔且平整,往日游人商贾常从这一条道路经过马陵,前往韩国都城新郑。”等到顺着庞涓手指的方向,看清了那一条道路,那名骑士轻声答道。 得到了较为满意地回答庞涓轻轻点了点头,很快他的手指微微偏移了几度,指向了旁边的另外一条小道。 “那这一条呢?” 顺着庞涓手指的方向再次探看而去,这一名骑士经过一番思索沉声答道:“启禀将军,这一条同样可以穿过马陵,只是道路狭窄又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很少有行人走这一条道路。” “哦,同样可以穿过马陵?” 从这名骑士的口中得到了这个答复,庞涓的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想法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走,下去看看。” 站在高坡端视了那一条道路良久,庞涓轻轻一勒身下战马缰绳,整个人直接向着坡下冲了过去。 于是,又是一番风驰电掣之后,庞涓这一支队伍便出现在了那一条刚刚看过的小道之上。 干脆利落地跳下战马,庞涓俯下身子,伸出右手去摸了摸脚下那一个好像是活动留下的印记。 “这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在确认了这一个印记的时间之后,庞涓径直站了起来,视线静静地注视起了前方。 只见前方那一条狭窄的小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中曲折回环倒是给人一种荒凉之感。 观察良久,庞涓再次登上战马,扬起马鞭就直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众将士,随我前去探探。” “喏。” 就这样在庞涓的率领之下,这一支由数十名骑兵所组成的队伍,沿着这一条小道一直向着西方缓缓前进。 路途之上,庞涓几次跳下战马前往查验,从那一个个留下不久的印记完全可以证实刚才骑士所说。 这一条小道确实是少有人走。 战马四蹄翻飞,庞涓等人很快就走出了这一条小道,众人在马陵以西的一个高坡之上停了下来。 几乎就在很快的时间之内,众人迅速跳下战马,努力保持隐蔽,视线全都汇聚到了前方一座大营之上。 “那就是韩军大营所在?” “正是。” 伴随着耳畔这一道声音落下,庞涓开始细细观察起了眼前这一座规模宏大的军营。 虽然双方互为对手,但是庞涓不得不承认敌军主将确实是一位知兵之人。 就看那一座大营之中的排布,井然有序而外松内紧,若是有人贸然上前突袭必然撞一个头破血流。 再看大营之中那一队队的韩军士卒,即使庞涓站得距离较远、看得并不算清晰,也能够看出眼前这支大军绝不是乌合之众。 只是眼前的这支韩军强则强矣,但在庞涓的眼中却是比不过自己麾下的魏军士卒。 那并不是一种表面上看起来的强大,那是靠着一场场鲜血与生命的战争所磨炼出来的精锐。 观察了眼前的韩军大营许久,将自己要看的东西全部看完之后,庞涓迅速跳上了马背。 感受着身下战马传来的激动,庞涓再看了下方的韩军大营一眼,然后迅速回转了马身。 “将士们,随我回营。” “喏。” 庞涓这一行人虽然行动还算隐秘,但是韩军斥候却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一支飞快离开的骑兵。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这样一则消息便出现在了韩军主将,韩相韩叶的几案之上。 “可恶,魏军欺人太甚!” “如此一支数十人的队伍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军大营附近,分明是没有将我韩军放在眼中。” 中军大帐之中,一名韩军将领在用话语发泄了一些心中的愤怒之后,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前方几案之上的那一道身影。 “相国,末将韩悦请命前去追击这一支魏军。” 听到这名叫韩悦的韩军将领的请求,主将位置之上的韩相韩叶却没有立即答应。 他在思索着这样一支数十人的魏军骑兵冒险突进,自己即将所要面对的那支魏军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思来想去之后,韩叶也想不出魏军究竟意欲何为。 既然苦想没有结果,韩叶的头缓缓抬起,一道充满冷意的目光出现在了双眼之中。 “韩悦。” “末将在。” “命你率三百轻骑前去追击这一支魏军骑兵。”下达了这一道命令之后,韩叶的神情之中多了几分郑重,“若是能够将这支魏军骑兵歼灭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即刻回师。” “相国放心,末将定然会率领轻骑将这一支魏军骑兵的首级取回。”说罢,韩悦躬身一拜,退出了大帐。 一刻钟之后,韩军大营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战马嘶鸣,紧接着三百名骑兵疾驰着便冲出了大营。 “将士们,随本将一起,追击魏军!” …… 第34章骑兵追逐 地平线之上,一团烟尘忽然升起,数十匹战马伴随着阵阵嘶鸣缓缓浮现。 这一支由数十名魏军骑士组成的队伍,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催动身下战马加快速度,一阵紧迫感在战马四蹄翻飞之间油然而生。 控制着身下战马飞快迈动四蹄,队伍之中的一名魏军骑士回头望去,他的脸上随即浮现了一抹凝重。 “将军,韩军追上来了。” 顺着这名魏军骑士的视线看去,只见在这支队伍的后方,一团更加庞大的烟尘缓缓浮现。 数息之后,那一道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这是一支比刚刚那支魏军骑士规模大数倍的韩国轻骑。 在这片辽阔的原野之上,这一小一大两团骑兵你追我赶,进行着一场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较量。 感受着从身后传来的那股无形的压迫,位于魏军骑士队伍之中的庞涓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身后那支人数大约三百的骑兵正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死死地盯视着自己,不将他们这些人全数歼灭,恐怕韩军骑兵是不会停止追击的。 双眼之中闪过一道杀意,下一刻庞涓的双手猛然松开了缰绳。 伴随着身下战马的高速移动,庞涓一手抄起了放置于马背之上的一张强弓,一手勾取了另一边箭壶之中的羽箭。 张弓、搭箭、猛然回过头来…… 下一刻,羽箭划破了空气,携带着无穷的威势便向着身后的韩军骑兵抛射而去。 当看见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抹寒光,此刻率领韩军紧紧追击眼前魏军的韩将韩悦心中一阵危机感生出。 “小心!” 韩悦的声音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整支队伍,只是来自前方的羽箭来得实在太快,快到那些韩军骑兵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瞬息之间,羽箭飞越了双方之间的追逐距离,直直地射中了韩军队伍最前方的一名骑兵。 “呃……” 巨大的疼痛让这名韩军骑兵的双眼猛然张大,他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去拔出那一支羽箭。 可是下一刻这名骑兵的视野却是陷入了一片漆黑,他整个人无力地摔倒在了地面之上。 转身回望此刻已然成为一具尸体的属下,韩将韩悦此刻的内心之中犹如一团烈火一般。 第35章帐中对话 “唏律律……” 耳畔不断传来的声音,不断迈动的四蹄,令韩悦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战马的焦躁不安。 忍受着脸颊之上那一道还在不断往外渗出鲜血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韩悦满脸不甘地看着自己的前方。 只见平野之上那一个由数千人所组成的赤色方阵缓缓开启了一个口子,庞涓以及其麾下的数十名骑兵顺着那道口子疾驰向前。 很快那数十道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韩军骑兵的视线之中。 此刻,看着远处地平线之上消失的魏军骑兵,再看看眼前阵形严整的数千魏军士卒,一名韩军骑兵却是策马来到了韩悦的身侧。 “将军,魏军骑兵已然离开,我等……” 这一名韩军骑兵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韩悦出声打断,“不必多言,本将心中自有计较。” 虽然韩悦如此说,但是片刻之后他和他麾下的骑兵还是呆在原地,既没有摆开进攻的架势,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韩军骑兵这边按兵不动,对面的魏军方阵却是缓缓动了起来。 “弓弩手准备……” “放!” 伴随着一道军令下达,魏军方阵之中的弓弩手们纷纷将手中弓弩抬高几度,然后便听到一阵猛烈的弓弦震荡之声。 下一刻,无数羽箭犹如雨点一般,密集地落在了韩军骑兵与魏军方阵之间的空地之上。 虽然因为双方之间的距离超出了魏军弓弩的射程,但是魏军射出的箭矢还是给对面的韩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韩军骑兵丝毫不怀疑如果刚刚站得再近一些,自己等人恐怕已经被对面魏军的箭矢给射成了筛子。 看着自己前方不远处那一支支深深扎入泥土之中的箭矢,望着对面几乎难以撼动的魏军,这些韩军骑兵心中渐渐萌生了退却的意思。 麾下骑兵心中的想法,身为主将的韩悦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甘,不甘自己追逐了一路的猎物就这么从自己的手中飞走了。 又是良久之后,韩悦轻轻策动起了身下的战马,神情复杂地再次看了一眼对面那一座魏军方阵。 “我们走。” 望着一阵烟尘之后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之上的韩军骑兵,方阵之中的一名魏军将领缓缓收起了出鞘的长剑。 “全军听令,回营。” “喏。” 一场即将剑拔弩张的大战,在双方接连离开战场之后缓缓落幕。 只不过魏韩两军的大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因为数千步卒接应而得以顺利回归的庞涓,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魏军大营中的中军大帐之前。 “启禀司马,末将庞涓求见。” 庞涓求见的声音刚刚落下,大帐之内便传来了司马公孙颀那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缓步迈入大帐之中,庞涓就看见公孙颀如同往常一般站立在一张地图之前,敏锐沉稳的目光在地图之上不断快速移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公孙颀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庞涓,“这一次前去探查可还顺利。” “庞涓多谢司马,若无司马派兵接应,恐怕庞涓此刻已经……” “不必言谢,这本就是我身为主将应该考虑到的。”看着眼前满身尘土的庞涓,公孙颀的双眼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郑重,“庞涓,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听到公孙颀这一句问题,庞涓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看向对方的神情也越发郑重。 “还请司马教我。” 看着庞涓这样一副虚心的模样,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满意的神情,“在我看来,你庞涓最大的优点是敢想敢行,这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往往只有想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行,这才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把握住最有利己方战机。” “这一点无论是柏举之战中的吴军主将孙子,还是河西之战中的我军主将吴子,甚至是首垣之战中的你都用自己的胜利来证明了。” 听到公孙颀如此高看自己,庞涓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惶恐,“末将不敢当司马如此称赞。” “你不必如此,这是你的优点。”给予了庞涓一番肯定之后,公孙颀突然话锋一转,“你最大的优点是敢于犯险,而你最大问题则是缺少对于全局的把握。。”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不注意就有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甚至最终导致战争的失败。” 话到此处,公孙颀看向庞涓的目光之中突然变得郑重了起来,“庞涓你要记住,只看到部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将军,只有纵观全局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统帅。” 听完了公孙颀对于自己所说的这一番话语,庞涓能够从中感受到他话语之中的深意以及话里行间的殷殷期盼。 心中感激之下,庞涓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躬身一礼,“今日司马所言,庞涓永不会忘。” 满意地看了看身前的庞涓,公孙颀缓缓收起了脸上的郑重,一脸平静地将视线重新落在了眼下的战事之上。 “好了,说说你此行的收获吧。” “喏。” 躬身一拜之后,庞涓缓缓上前几步来到公孙颀的身前,他的手指则是在前方的地图之上不断变换位置。 听完了庞涓的叙述,公孙颀视线静静注视着前方地图,思绪在这一刻极速翻飞着。 沉吟片刻,公孙颀看着前方的庞涓沉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在两军在马陵大战之时,分出一支奇兵沿着那条小路去突袭韩军后方大营。” “正是。”听到公孙颀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庞涓脸上不由浮现了几分兴奋,“启禀司马,庞涓以为我军兵力虽然不及韩军,但战力却并不弱于韩军。” “两军在马陵展开大战,势必会呈现焦灼态势。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夺下韩军大营,韩军军心必然会因此而震动。” “到了那个时候我军再前后夹击、合力掩杀,韩军必然大败。” 听完了庞涓的这个计划,公孙颀的目光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凝重。 不得不说,庞涓的这个计划确实是十分大胆,他这是在用大部分的魏军在牵制韩军,而真正的杀招却是那支小股的奇兵。 《孙子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庞涓提出的这一个计划,无疑正暗合了孙子这一主张。 沉默了良久之后,公孙颀看着眼前庞涓沉声说道:“你需要多少人?” “两千轻骑足矣。” “不够,我给你四千轻骑。”轻轻摇头之后,公孙颀对着庞涓说道。 …… 第36章一触即发 一道号令自中军大帐发出,手中长剑已然磨得极为锋利,长戟戟刃散发着森森寒光,这支魏军已然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渐渐地整座大营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了起来,巨大的压力使得营中的一匹匹战马不断发出着自己的嘶鸣。 战马能够感受得到,魏军士卒同样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带着幽幽光芒的双目遥遥望向了西方天际。 一股浓重的战云逐渐逼近,很快便会将众人彻底笼罩起来。 就在魏军大营之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战争准备的同时,马陵以西韩军大营之中的气氛同样充满了压抑。 中军大帐之中,迎着来自上方的视线,不久之前才回到韩军之中的韩悦躬身说道:“末将未能将那支魏国骑兵全歼,反而令其逃脱。这是末将的过错,还请相国责罚。” “无妨。”听罢前方韩悦的话语,韩相韩叶并没有提出什么责罚。 事实上,对于全歼那一支魏军骑兵,韩叶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若不然他所派出的就不仅仅是三百余名轻骑了,而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精锐士卒。 韩叶之所以派出韩悦率领三百轻骑前去追击,无非是试探一下魏军的反应。 如果能够将这一支魏军骑兵全歼自然是最好,侥幸逃脱也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退一步来说,能够用这一支魏军骑兵的逃脱,来让自己麾下最为杰出的将军战意更盛。 这在韩叶看来并不是一件吃亏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叶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缓步来到了韩悦的面前。 轻轻将他扶起身来,韩叶带着几分平静说道:“韩悦将军不必将其挂在心上,一场小小的追逐战对于大局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据斥候所报,驻扎在马陵以东的是由魏国公孙颀所率领的四万魏军精锐,而我军在马陵以西的大军则有六万。” “将军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十万人的大战,若是能够赢取胜利,这小小的失利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叶的一番话语点醒了前方的韩悦,让他心中不再充斥着不甘与愤怒。 只是韩悦的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被韩悦自己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当遭遇到合适的契机,这股不甘与愤怒将会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岩浆一般,吞噬掉一切的生灵。 脸上再度恢复平静,只有那浓浓战意浮现在双眼之中,韩悦对着韩叶沉声说道:“还请相国放心,韩悦定当率军死战,在大战之中为我韩军夺取胜利。” “好,那我就静静等待着将军的大捷了。”话到这里,韩叶的目光之中浮现了一丝淡淡的满意神情。 也就是大帐之中的良人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大战之时,一道嘹亮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两人耳畔。 “报……” “启禀相国,据前线斥候传回的消息,我军对面的魏军似有异常。” 听到这道禀报之声,韩悦与一旁的韩叶一阵对视,一股凝重不约而同地出现两人的脸上。 两军已然是剑拔弩张之时,此刻的魏军大营发生异常意味着什么,两人心中都有了几分计较。 “时刻关注魏军动向,如有异常随时回报。” “喏。” 等这名韩军士卒离开大帐之后,韩悦来到了韩叶的身前,“末将以为当此之时,魏军如此兴师动众,必然有所图谋。” “与其被动等待魏军来攻,倒不如索性我韩军主动向其发动进攻,将战场之上的主动权牢牢地握在手中。” “嗯。” 听完了韩悦的建议,韩叶沉思片刻,眼中忽然浮现了一道寒芒。 转身快步回到几案之后,韩叶昂首站在主座之上,充满冷冽与杀机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传我将令,全军将士……” “准备出战!” 伴随着韩叶的一声令下,一场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 “呜……” “呜……” “呜……” …… 阵阵悠长的号角之声,宣布着大战即将开启的消息,也为此刻的战场增添了一抹悲凉的气氛。 魏军方阵之中的一辆战车之上,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孙颀用着充满平静的视线,打量着眼前那一片绿色的海洋。 虽然已经无数次地从文字之间了解过自己眼前的这一个对手,但是真正亲眼看到公孙颀还是第一次。 在公孙颀看来,自己对面所对决的这支队伍军容严整,确实能够称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 不过精锐之名从来都不是看出来的,韩军究竟能否配得上精锐之名?其战力又是否能够媲美魏军? 这些问题只有在战场之上双方大军厮杀之中,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答案。 视线端详了前方韩军良久,公孙颀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右手随即攀上了悬挂于左边的长剑剑柄。 右手握住剑柄微微用力,伴随着一阵幽幽寒光,一柄长剑出现在了公孙颀的手中。 看着剑身之上自己那不算清晰的面孔,公孙颀的双眼之中猛然之间放射出了一股浓浓的战意。 锋利的长剑指向前方,公孙颀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吼道:“传我将令,全军……” “进攻!” # 号令下达,公孙颀周围的魏军士卒很快便进入到了战斗状态之中。 无数柄长剑猛然出鞘,道道寒光在方阵之中生出;一杆杆长戟同时向前,如林的戟刃散发出缕缕幽光;一支支羽箭指向前方,锐利的羽箭所散发出来的是点点危险的星光。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激昂的战鼓已然响起,那些魏军士卒面色肃然,一股战意逐渐在方阵之中汇聚。 片刻之后,当战鼓之声逐渐到达高潮,由三万名魏军士卒所组成的方阵开始朝着前方韩军缓缓前进。 一步、两步、三步…… 方阵之中的魏军士卒走得不仅不快,反而十分缓慢,不过他们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 那是一股不可名说的力量,那是一股能让人从心底深处感到压力的力量,那是一股会令人感到深深无力的力量。 远远望去,缓缓向前的魏军方阵犹如一座厚重的山峰,以几乎无可匹敌的姿态直接向着对面的韩军压了过去。 韩军的军阵之中,感受着从前方迎面传来的巨大压力,韩悦的目光之中充斥着满满的凝重神情。 转身回望身旁的相国韩叶,韩悦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相国,魏军开始进攻了。” 韩悦感受到的那股巨大压力,同样在影响着此刻的韩叶,令他对于魏军的强大更多了几分认识。 心中纵然不愿与这样强大的对手交锋,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此刻已然是两军对垒之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缓缓闭上了双眼又猛然睁开,韩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全军听令……” “开战!” …… 第37章正兵奇兵 两军交锋的战场之上,魏军甲士望着迎面而来的对手,眼中浮现着的是满满的凝重。 这一刻,天地之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唯有那一抹粗重的呼吸声显得那般清晰。 “呼呼呼……” 努力平复着此刻有些激动的内心,这些站在魏军方阵最前方的甲士们紧紧握住的手中的长戟。 “长戟准备……” 伴随着耳畔响起的一声号令,无数杆长戟倾斜着向着前方刺了出去。 长戟如林,戟刃之上闪烁着一道道危险的光芒。 片刻之后,当对面韩军的脚步渐渐接近,这些魏军甲士心中那根的弦却是已然被绷紧到了极致。 “刺!” 又是一道命令在耳畔回响,这些魏军甲士没有半点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猛然刺出了手中的长戟。 霎时之间,一道道锋利的戟刃刺入血肉之中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响起,与之一道出现的还有一股股飞溅的鲜血 感受着从身体之上传来的疼痛,对面韩军士卒的面容之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一道道哀号从韩军队伍之中传来。 只是相较于这个无比残酷的战场,这一声声的哀号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收!” 当号令从身后方阵之中传来,魏军甲士的目光没有一丝的改变,锋利的长戟迅速被收回方阵之中。 “嘀嗒……嘀嗒……嘀嗒……” 一道道声音在魏军甲士的周围响起,那是一滴滴从魏军手中的长戟之上流下的鲜血所产生的。 魏军的这一波攻势如同疾风一般,它以无比凌厉的风格,高效地收割着对面的一条条的生命。 当疾风过境之后,魏军的方阵之前一片狼藉,更有一具具韩军士卒的尸体永远留在了这里。 只是这样的攻势并不是交锋的结束,恰恰相反,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 后面那些跟上来的韩军士卒并没有被魏军如此凌厉的攻势吓倒,反倒是向着魏军的方阵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无数韩军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前方涌去,可是对面的魏军却犹如一座坚固的堤坝一般。 任凭潮水如何汹涌拍击,堤坝都巍然矗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 虽然韩军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可以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但是面对魏军顽强的抵抗,这一次次的攻势竟然显得那般徒劳。 无数魏军甲士紧密配合,一道无比坚固的城墙被建立起来,任凭对面的韩军如何去做也几乎无法撼动它。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战场之上的形势逐渐变成了焦灼。 前方战场之上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自然是没有能够逃得过各自主将的视线。 望着前方两军交锋之处一名名韩军士卒无力地倒下,望着战线的每一步推进都显得那般艰难。 站在战车之上,身为韩军主将的相国韩叶此刻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对于魏军所拥有的强悍战力,韩叶的心中并不是没有预料,只是他没有想到双方之间的差距竟然会如此之大。 明明自己麾下的士卒都已经拼尽了全力,魏军方阵就好像死死钉在原地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动摇的迹象。 眼见前方战事焦灼,一道声音出现在了韩悦的耳畔,“相国,末将愿亲率麾下精锐前去增援前军。” 听罢这一道请求,韩叶的视线飞快地从对面的魏军方阵之中扫过。 只见魏军的整个中军虽然都在与韩军前军进行着激烈的交锋,但是左右两翼的方阵却是没有半点动作。 如此场景分明是在为应对韩军有可能发动的后续攻势做准备,一旦韩军派出援军,只怕这些士卒会立刻加入战场。 现在还只是两军交战初期,如此之快便投入后续的兵力,并不是一个十分恰当的选择。 想到这里望着前方依旧处在焦灼之中的战场,韩叶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再等等……” 韩军方阵之中,身为主将的韩叶对于眼前焦灼的战局十分不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魏军方阵之中的情况。 面对着视野之中在魏军强悍的抵挡之下,迟迟无法取得突破的韩军士卒,魏军主将公孙颀的嘴角扬起了几分弧度。 不过虽然此刻战场之上的形势有利于己方,公孙颀却没有继续增兵扩大战果的打算,因为他所要可不仅仅是击败眼前的韩军。 想到这里,公孙颀的视线不禁看向了一个方向,一阵喃喃自语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庞涓,看你的了。” …… “驾……” “驾……” “驾……” …… 就在韩魏双方在马陵展开激战之际,一道道催马之声伴随着战马的嘶鸣之声打破了道路的平静。 面对着那股如同山崩一般的巨大威势,平日里在道路之上出没的野兽们都十分自觉地躲避了起来,生怕会遭遇一场无妄之灾。 在这一支规模浩大的轻骑之前,魏将庞涓一马当先,他那充满锐利的视线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传我将令,加快速度!” “喏。” 庞涓一声令下,这一支魏军骑兵的速度猛然提高了一截,很快他们便顺着这一条小路抵达了自己等人的目的地。 再次站在高坡之上,庞涓目光之中的神情却与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望着前方那一座因为主力的离开而显得空虚的韩军大营,庞涓双眼之中一道战意逐渐升腾。 一道清脆的剑鸣响起,锋利的长剑便被庞涓握在了手中,然后就见长剑剑刃指向前方韩军大营。 “众将士,随我冲杀!” “杀……” 身下战马四蹄奔腾,方阵之中喊杀震天,数千魏军骑兵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了远处的韩军大营。 韩军大营之中,留守的韩军士卒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巨大声响,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激烈震荡,一抹惊骇出现在了他们的脸庞之上。 “魏军袭营了。” 这一道呐喊声刚刚落下,远处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支羽箭直直地射中了一名韩军士卒。 望着那一具倒在了地面之上尸体,庞涓脸上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又一支羽箭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战马四蹄飞快迈动,魏军骑兵转瞬之间便已然抵达。 面对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留守在大营之中的韩军根本来不及进行有效的抵抗。 往往他们刚刚将利刃握在手中,魏军的攻击已然来到了他们的身前,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魏军骑兵的疯狂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凭借着兵力以及战力的强大优势,魏军彻底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 第38章韩军回师 站在方阵的战车之上,望着前方的两军战场,韩军主将,相国韩叶脸上的神情之中是满满的凝重。 对面魏军的坚韧已然完全超出了他战前的估计。 即使他已经将比对面魏军多得多的士卒投入战场,却依旧迟迟未能突破近在咫尺的防线。 正面的魏军犹如一道铜墙铁壁一般,用尽全力死死地阻挡住了来自韩军那强大的攻势。 前线的攻势受挫让韩叶开始不得不思考,自己的下一步应该如何抉择。 是孤注一掷,将自己所有的军队都投入到战场之上;亦或是暂且休兵,回营重整旗鼓准备与魏军的下一次大战。 就在韩叶心中思索之际,战场之上的形势又突然发生了变化。 “启禀将军,魏军两翼动了。”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个消息,韩叶不得不将自己的思绪暂时停下,凝重的目光望向了前方的战场。 正如身旁的韩将韩悦所言,在正面以极大的韧劲拖住韩军的攻势之后,魏军迟迟没有动作的两翼终于有了动作。 如果从天空俯视这片战场可以发现,两翼的魏军犹如一只强劲有力的巨钳一般,向着对面的韩军士卒就夹攻了过去。 伴随着魏军两翼进入到双方搏杀的战场之上,形势忽然发生逆转。 原本对上魏国中军的韩军依靠着自己兵力的优势,还能堪堪稳住己方的攻势。 可是当来自侧翼的攻击出现之时,韩军的攻势却在一瞬之间戛然而止,仿佛一块圆球达到了最高点。 向上已然变得不可能,迎接它的只有一路向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战局变化,韩军的攻势在一步步地后退之中逐渐转变成了守势。 此刻,战场之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眼见战场之上的形势已然不利于韩军,韩悦的眼中却是浮现出了焦急的神情,“相国,魏军两翼齐出,我军抵挡不住恐怕……”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韩叶便伸手打断了他。 “别说了。” 望着前方面对魏军的攻势、正在苦苦支撑的韩军士卒,韩叶双眼之中一道决然缓缓浮现。 “传我将令……” 命令下到一半韩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吐出了剩下的两个字。 “退兵。” 听到主将韩叶的这一道命令,韩悦神情自是万分激动,他想要出言说服对方让自己率军与对面的魏军一决胜负。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带着深深的不甘躬身一礼。 “喏。” 这一刻,韩悦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是那般的熟悉,面颊之上的那一道已然愈合的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下一刻,伴随着从韩军方阵之中响起的一阵鸣金声,战场之上的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如今正身处守势的韩军开始努力和自己面前的魏军脱离交战,一步步地退回自己身后的方阵之中。 韩军的动向自然也是被魏军主将公孙颀看在了眼中,不过他并没有向麾下的士卒下达追击的命令。 伴随着公孙颀一声令下,魏军的方阵后方同样响起了一阵鸣金收兵的号令,原本正准备与魏军士卒不得不选择退回本阵。 眼见魏军并继续追击,带着心中那一份深深地不甘,韩将韩悦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士卒缓缓离开了这一片战场。 许久之后,当战场之上的硝烟伴随着韩军的消失逐渐弥散,公孙颀的目光遥遥望向了西方的天际。 这时,一道上扬的弧度出现在了他的嘴角。 …… 走在回返大营的道路之上,韩军士卒的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平静,但是他们的眉宇之间却有一丝阴霾浮现。 而此刻他们身上那有些残破的甲胄,更是让这些韩军士卒的形象显得那般的狼狈。 原本在开战之前,他们是想着此战能够一举歼灭当面的魏军,甚至携大胜之威兵压魏国疆土。 可是当真正与对方交手之后,魏军强悍的战力却着实让他们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即使韩军已然拼尽全力,魏军防线也依旧犹如一堵铜墙铁壁一般,将他们死死阻隔在了近在咫尺的胜利面前。 最终,魏军靠着强悍的战力、顽强的毅力,硬生生将占据着兵力优势打得不得不选择暂时休兵罢战。 攻势受挫的现实使得韩军士卒内心不禁开始陷入了对于自己的怀疑,他们真的能够击破刚刚那支强悍无匹的魏军,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大军的士气在这种怀疑的萦绕之下,逐渐变得低沉了下去。 就在韩国大军缓缓返回大营的路途之上,一道有些惊恐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有伏兵!” 韩军队伍之中这一道声音刚刚落下,两侧看似平静的山坡之上却是传来了一阵弓弦震荡的声音。 下一刻,密集的羽箭出现在了韩军的上空,形成了一团黑压压的云团。 云团并没有在天际之上停留许久,很快其中的一支支羽箭便携带着巨大威势落在了韩军的队伍之中。 “啊……” “啊……” “啊……” …… 也就是在羽箭落下的瞬间,韩军队之中一道道凄厉的呻吟此起彼伏,一场混乱在魏军前部逐渐蔓延了开来。 趁着韩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军下一步行动很快便展开了。 “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之中,众多手持利刃的魏军士卒从两侧杀了出来,直直地扑向了眼前的韩军。 即使所拥有的兵力远远超过这支突然出现的魏军,但是此刻正处于慌乱之中的韩军依旧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魏军士卒长剑不断挥舞,一名名的韩军士卒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直到袭击发生了很久之后,损失了大批士卒的韩军才终于堪堪稳住了己方的阵线。 当韩军前军受到魏军袭击的消息传到中军,刚刚在战场之上憋了一肚子火的韩将韩悦立刻站了出来。 “启禀相国,眼前不过魏军的小股伏兵,末将愿率五千精锐击溃这一支魏军。” 看着自己身前满脸坚定的属下,韩叶这一次并没有拒绝,“去吧,万事小心。” “喏。” 躬身一拜之后,韩悦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阴沉了起来,很明显他是准备用这支突然出现的魏军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愤怒。 …… 第39章前后夹击 一剑挡开来自前方的攻击,但见一名魏军百将的脚步猛然向前,手中收回的长剑顺势向前一刺。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锋利的长剑刺穿对面一名韩军士卒的甲胄,一场面对面的战斗在开始的那一刻已经结束。 丝毫没有停滞,这名魏军百将迅速抽回长剑刺向了身旁的一名韩军,顿时之间又是一阵鲜血飞溅。 在接连将前方的数名韩军斩于剑下,这名魏军将领的耳畔却是响起了属下的提醒声。 “百将,韩军主力摸上来了。” 听到这道声音,这名魏军百将的视线遥遥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人头攒动的韩军之中,一支看起来便是精锐的队伍正在缓缓接近,很显然他们这是冲着自己等人来着的。 眼见情势不利于自己,再拖下去自己等人便有可能被留在这里,为首的魏军百将当机立断。 “撤,快撤!” 伴随着这一道军令,魏军士卒迅速与各自交手的韩军结束了交手,如同疾风一般迅捷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赶来增援却与对手失之交臂的韩悦望着前军的一地狼藉,脸上自是一片愤怒神情。 “魏军,欺人太甚。”望着此刻已然消失无踪的魏军,韩悦能够做的不过大声痛骂。 只是令韩悦和整支韩军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袭击不过是魏军一波波攻势的开始。 接下来,伴随着韩军回返大营,一股股规模不算大的魏军不断向自己这个对手展现着自己来去如风的迅捷。 这些魏军有时候会出现在韩军的前军,有时候会出现在韩军的后军,甚至还会趁着韩军不备直接对韩国中军动手。 虽然因为韩军逐渐产生了警惕,这些魏军的袭击给韩军造成的伤亡,并没有第一次那般惨重。 但是这些神出鬼没的魏军小股部队,时不时冒出来一次,还是令急着回师的韩军有些焦头烂额。 也就是在韩军各部都在疑惑这些小股的魏军究竟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身处中军的韩军主将韩叶心中却是已然有了几分计较。 在韩叶看来,这些小规模魏军的攻势除了第一次之外,并没有给韩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甚至如果单单从战绩上来看,这些小规模魏军对于韩军发动的一次次袭击完全就是徒劳无用的。 如果是在开战之前,韩叶还会将这一切仅仅归结为魏军主将的决策失误;但是在真正交手之后,韩叶已经不敢对自己的对手有半点的轻视。 他之所以会作出这样的布置,一定是有他的深意的。 既然不是为了给自己麾下的大军造成实质性的伤亡,那么魏军如此频繁地发动袭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当这一个疑问出现在了韩叶的心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西方,双眼之中开始闪烁出了一抹不安的神情。 “不好!” 意识到战事有些不妙之后,韩叶当即带着几分急促大声下令道:“传我将令,不要理会魏军的袭击。大军加快行军速度,驰援我军大营。” “喏。” 韩叶一声令下,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陷入劣势的韩军队伍,开始不断加快着自己的行军速度。 顶着从两侧不时出现的一道道冷箭,顶着不时从两侧杀出的一支支魏军,韩军队伍义无反顾地向着前方急速行军而去。 最终,在经过了一段漫长而快速的行进之后,这一支韩军站在了己方的大营之前。 只是眼前紧密的营寨大门,以及周围略显诡异的安静,却是让韩叶的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个不妙的念头。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韩叶心中的这个不妙的念头就直接变为了现实。 “韩叶相国,魏将庞涓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这道声音刚刚落下,眼前的韩军大营之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士卒身影,只不过这些士卒身上所穿的是赤色的甲胄。 望着前方那些魏军士卒手中锋利的长剑,望着那一支支对准自己的锐利箭矢,韩叶的脸色在这一刻阴沉到了极点。 右手缓缓摸向了不久之前那柄不久之前才收回剑鞘的长剑,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韩叶的命令出现在了周围的韩军士卒耳畔。 “全军听令,进攻……” 一声令下,一队队的韩军士卒成群结队开始向着前方的魏军进攻而去。 说起来也是奇妙,原本这一座大营乃是韩军修筑,用来防备魏军的进攻的。 可是当战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双方之间却是攻守异形了。 原本的防守方此刻正一步步向前,准备时刻发动自己最强的攻势;而原本的进攻方此刻正站在营墙之上,用着手中利箭抵御韩军的进攻。 “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营墙之上的一道号令,众多魏军弓箭手将自己手中的强弓微微抬起了几度。 “放!” 声音刚刚落下,弓弦震荡之下无数支羽箭便携带着巨大的威势,向着斜上方抛射而出。 这些羽箭很快便跨越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来到了那些准备进攻的韩军上方,然后又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猛然落下。 顿时之间,伴随着利箭射入血肉的声音,一道道身影就这么倒在了自己进攻的路途之上。 不过即使前方的同袍一名名的倒了下去,韩军士卒的心中也并没生出半点溃退之意。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重新夺回眼前这一座大营,他们才有可能有机会与魏军再战一场。 只是魏军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是十分明确的。 就在韩军前军顶着营寨之中魏军所射出的箭雨向前冲的时候,一道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韩叶的身旁。 “相国,相国,相国……” “不好了,我军后方出现了魏军主力!” “什么?” 一抹惊愕出现在了韩叶的脸上,他先是看了看前方一具具倒下的韩军尸体,又听了听身后传来的阵阵喊杀之声。 到了此刻,韩叶如何还能够不知道自己是钻入了魏军专门为自己和韩军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之中。 不过韩叶的醒悟明显是来得太晚了,就在营墙之上魏军靠着一波波的箭矢收割着前方韩军的生命的同时,后方魏军主力攻势也越发迅猛了起来。 这些魏军士卒把刚刚收兵所积蓄起来的不快,在此刻完全抒发了出来,而他们所选择的目标正是眼前的韩军。 “杀……” 在挥舞手中长剑一下子便将一名韩军士卒砍杀当场之后,一名魏军屯长用呐喊抒发出了自己胸中的战意。 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无数魏军士卒手持利刃猛然向前,向着韩军发出着最为凌厉的攻击。 最终,在这种由前后魏军所产生的巨大压力之下,韩军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我不想死!” …… 第40章马陵战落 望着己方的战线一步步地被魏军所突破,望着一名名的士卒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韩军主将韩叶的心中充满了痛苦。 韩叶无数次地想要阻止战事向无底的深渊滑落而去,可是此刻的战场已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当韩军的战线被魏军彻底突破,当惨呼奔逃之声如同潮水一般出现在了耳畔,韩叶的心中已然是一片死灰。 视线轻轻扫到自己手中的那柄长剑,在一阵神情变幻之后,韩叶将其架在了脖颈之上。 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从剑身之上传来的丝丝寒意,韩叶的心中越发变得绝望。 “战事如此,是韩叶无能辜负了君上、辜负了韩国。” 带着心中的无限绝望,韩叶双手微动,下一刻便要用手中长剑了结自己的生命。 恰在此刻,一道呼喊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相国且慢。” 顺着那一道声音看过去,来人不是韩悦却又是何人? 迎着韩叶看过来的目光,就听韩悦沉声说道:“如今大战已败,魏军即将兵临新郑城下。若是没有相国坐镇新郑,我韩国又如何抵挡魏军的攻势?”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相国前往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而忘了自己身为韩国相国所担负的责任啊。” 韩悦的话语虽然言辞恳切,但是却无法打断韩叶的想法。 “韩叶区区一介败将,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君上,又有什么面目去见韩人?” 一句既是询问韩悦,又明显是自嘲的话语过后,韩叶再一次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就在剑刃再次一点点地逼近皮肤之时,韩叶忽然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无力地躺倒了下去。 轻轻将被自己击昏的韩叶放置在战车一角,韩悦转身便对着周围的数名亲卫大声下令。 “你等几人即刻护着相国离开此地,务必保证相国的安全。” “我等领命。”躬身一礼之后,这几名亲卫带着几分迟疑看向了韩悦,“将军你……” “我韩悦乃是一名将领,战死沙场本就是我的职责。相国与我不同,相国的安安危事关整个韩国,不得有半点差池。” 带着一抹坚定说完这句之后,韩悦拔出了腰间佩剑,轻轻一跃便从马车之上跳了下去。 “你等快走,我率军为你等殿后,记住务必护卫好相国安全。” “我等领命。” 躬身领命,数名亲卫当即牵动了手中缰绳,拉车的战马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牵动当即开始迈动起了自己的四蹄。 在用手中长剑斩杀了一名魏军士卒之后,韩悦的目光轻轻回身看了一眼。 当视野之中马车的身影已然完全消失,韩悦的嘴角轻轻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一股安心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解决了后顾之忧,韩悦开始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了眼前的战争之上。 靠着自身所练就的战阵搏杀之术,韩悦手中的长剑飞快挥动,一名名魏军士卒纷纷倒在了长剑之下。 如果此刻是比武较技的擂台之上,韩悦刚刚的表现说不定可以赢得满堂的喝彩; 可是此刻韩悦身处不是擂台,而是不拼个你死我活的战场。 战场之上,一个人的努力是那般无力。 因为前后两面都受到了来自魏军的强大攻势,所以韩军从一开始便处在了巨大的劣势之下。 这种劣势导致韩军的一退再退、导致了韩军的溃败,而它却并不是韩悦一个人可以扭转的。 即使韩悦已然拼尽自己全力去斩杀自己面前的每一个魏军,也无法阻止战场的天平已然彻底倒向了魏军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韩悦周围的同袍越来越少。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选择的是扔下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对面的魏军投降;也有因为心理防线的崩溃,而选择拼尽全力逃离此地。 当然,韩军之中也不乏紧紧握住手中利刃,神情坚毅地要和对面的魏军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这些顽强的韩军很快便被魏军士卒联手击破,成为了战场的又一具具尸体。 最终,当四周已然没有其他的同袍的时候,韩悦知道自己已然是孤身一人。 “呼呼呼……” 手中长剑直直地插在前方地面之中,韩悦无力地支撑在上面,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从他的口中吐出。 一边把握一切机会恢复着自己的力量,韩悦一边开始用视线打量起了自己四周的景象。 眼见众多的魏军士卒将自己团团包围,却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架势,韩悦知道魏军一定对自己有所图谋。 事实也正如韩悦预料的那样,没过多久周围的魏军之中突然空出了一条道路,一道身着甲胄却掩盖不住他身上儒雅气质的身影出现在了韩悦的面前。 “魏国司马公孙颀,见过将军。” 听到对方的身份,韩悦的头缓缓抬起,打量的目光开始在公孙颀身上飞快移动着。 沉默了数息之后,韩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郑重,“韩国将军韩悦,见过司马。” 躬身对着面前的公孙颀一礼之后,韩悦沉声说道:“明明兵力之上弱于我韩军,但在大战之时却仍下令分兵袭击我大军营垒。” “其后更是在我韩国撤兵之时,派出一股股魏军迟滞我军前行,为决战争取了时间。” “最后奇兵、正兵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已然士气低落到谷地的韩军。” 将魏军的整个战略都重新复盘了一遍之后,韩悦带着一丝苦涩看向了对面的公孙颀臣。 “魏国为了此番马陵之战可谓煞费苦心,所用的计策不仅大胆,而且可谓是环环相扣。” “此番马陵之战,我韩国输得不冤。” 听完了韩悦对于自己分析之后,原本就有意招降于他的公孙颀,心中更是起了爱才之心。 带着一抹充满和善的神情,公孙颀对着韩悦轻声说道:“将军之才,不可小觑。若是死在这战场之上岂不可惜?” “不用说了。”同样回以一个和善的神情,就听韩悦沉声说道:“韩悦身为将领,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司马不用说了,韩悦心意已决。” 说话之间,韩悦右手紧紧握住了身前剑柄,随后一柄锋利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了前方的公孙颀。 “来吧。” 眼见韩悦如此坚决,知道再说也是无益的公孙颀就准备下令进攻,就在此时一支羽箭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下一刻,这支羽箭迅疾前射,直直地射中了韩悦的手臂。 “啊……” 在一声凄厉的痛呼声之后,在一声沉闷的金属落地声之后,韩悦手中的长剑就这么落在地面之上。 “擒获他。” “喏。” 下达命令之后,公孙颀的视线移向了一边韩军营墙,在那里庞涓刚刚放下了手中的强弓。 至此,一场马陵之战彻底落下了帷幕。 …… 第41章君臣再见 韩国,新郑,韩国宫室之内。 端坐在大殿前方的君位之上,韩侯韩若山此刻的面容之上浮现的是压抑着的愤怒。 一卷竹简静静地放在他身前的几案之上,这乃是一份从前线送回韩国新郑的战报。 沉默在大殿之中持续了很久,直到原本还算平静的韩若山突然暴起,一把将这卷竹简用力地掷在了前方地面之上。 耳畔响起竹简落地的清脆声响,韩若山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阴沉,嘴里更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此刻,高高在上的韩侯变成了一只受伤的猛虎,正在肆意发泄着自己胸中的怒火。 而这份怒火的来源,正是那卷竹简之上所记载的文字。 对于这场马陵之战,原本韩若山的心中是充满了信心的。 这一战韩国以相国韩叶为主将、发兵六万,在距离新郑不远的马陵之战迎击四万魏军。 无论是战场所处位置,还是双方兵力规模,这场马陵之战韩国都隐隐占据着优势。 在这种情况之下,整个韩国上下都是稳操胜券,没有人相信自己会遭遇战败。 可是战事的发展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此战韩军不仅败了,而且还是一场惨败。 六万大军除了少部分侥幸从战场之上逃回之外,大部分士卒或是战死沙场,或是成为了魏军的俘虏。 当马陵之战战败的消息传回都城新郑,韩国朝野上下是一片哗然,身为韩侯的韩若山的心中也是充满了复杂莫名的情绪。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重的相国,在率领六万大军的情况之下,竟然会让韩国遭遇如此惨败。 这种情绪在韩若山的心中不断累积,最终导致了他此刻的爆发。 就在韩若山粗重的呼吸声仍旧在大殿之中响起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启禀君上,相国求见。” “不见。” 听到韩叶求见,韩若山心中怒意沸腾,下意识地给出了拒绝。 只是就在那名前来禀报的宫人准备离开之时,身后却再次响起了韩若山的声音。 “慢着!” 一阵沉默之后,韩若山对着宫人沉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喏。” 躬身一礼之后,那名宫人缓缓走出了大殿,没有多久两道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了韩若山的身后。 等到眼见着那名宫人离开,大殿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与面前的韩若山两人的时候,相国韩叶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再之后,身为韩国位高权重的相国的韩叶,就这么默默地跪倒在了韩若山的身后。 “罪臣韩叶,拜见君上。” 此刻的韩若山只是自顾自地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韩叶的打算。 又是一番长久的沉默之后,韩若山缓缓吐出自己心中的话语:“相国,你太令寡人失望了。” 一道低沉的话语之后,韩若山的头轻轻抬起几分,脑海之中与韩叶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父侯韩哀侯在位不过三年,便死在了权臣韩山坚之手,而他的继位更是这位韩国权臣一手扶持的结果。 在他继位之初,韩国国政几乎全都被韩山坚所掌控,他虽然是名义上的韩侯。但是实质上不过一个傀儡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代表韩国公族中坚力量的韩叶,却是旗帜鲜明地选择站在了韩侯韩若山的一边。 也正是有了以韩叶为首韩国公族的支持,韩若山才能够击败权势滔天的韩山坚,真正拥有了韩侯所应该拥有的权力。 因为这一件事情,韩若山在取得权力之后不久,便拜立有大功的韩叶为韩国的相国。 身为韩侯的韩若山信重韩叶,韩叶也并没有辜负韩若山的这份信任。 每每韩国有危难的时候,韩叶总是能够以相国的身份及时站出来,帮助韩国度过了一次次的危险。 可以说在这场马陵之战之前,韩若山和韩叶这一对君臣不能说是互相引为知己,也可以说是十分和谐的了。 只是一场马陵之战的惨败,让君臣之间的关系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道道裂隙。 就在韩若山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与韩叶曾经的一幕幕之时,听完了他刚刚那句话的韩叶脸上更是露出了满满的悲戚之色。 “君上,马陵一战都是罪臣的过错。是臣轻视了魏军的战力,是臣没有发现魏军的图谋。” “罪臣对不起君上、对不起马陵之战中战死的韩军将士,更是不配担当相国之位。” 韩叶心中的悲戚此刻已然达到了顶点,只见他的头猛然向下,一个头磕在大殿的地面之上。 “臣请君上除臣相国之位,并赐臣一死,以告慰马陵之战中死去的韩军将士。” 韩叶的这一番话语令韩若山心中的愤怒消散了不少,一股不忍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虽然这一次的战败确实是让他对韩叶有些失望,但是他却并没有想要让真的去死。 转身面向殿门方向,看着此刻拜倒在自己面前的韩叶,韩若山快步来到了韩叶的面前。 迅速将他扶起身来,韩若山的视线轻轻打量起眼前的韩叶。 当甲胄之上一道道斑驳的痕迹,当韩叶那满脸的悲戚,特别是当因为刚刚磕击而不断渗出鲜血映入了他的眼帘…… 渐渐地韩若山脸上的不忍之色越发明显,一声无奈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你又何必如此呢?” “君上,罪臣……” 面对着韩若山的询问,韩叶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轻轻将面前的韩叶扶起身来,韩若山再次转过身,他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来人。” “在。” 一道回应声过后,一名宫人迈入大殿,出现在了韩若山与韩叶两人的身后。 话语之中带上了几分颤抖,此刻韩若山的心情是无比的复杂,“相国累了,送相国回府休息。” “君上……” 韩叶脸上带着焦急再一次的出声,可是眼前的韩若山再一次用话语打断了他。 “相国,你累了,回去吧。” 听到了韩若山这一句话,韩叶明白韩若山这是心意已定,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韩叶迈着蹒跚的脚步,一步步地向着大殿之外无比缓慢地走了过去。 轻轻转过身来,望着韩叶渐行渐远的韩叶,韩若山的眼角无声地流下了一滴泪水。 韩若山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和韩叶这个自己最为信重的大臣之间,已然不会再如当初那般君臣相合了。 此刻,一股悲戚之情在韩若山的心中久久未曾离散。 …… 第42章兵临新郑 当马陵战败的消息传回新郑,除了引起韩国国内的一片哗然之外,也让韩国君臣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马陵距离新郑不过数十里,可谓是近在咫尺。 四万魏军在马陵一战击败韩国大军之后,势必会继续西进,携大胜威胁韩国的都城新郑。 虽然此刻的新郑城外看似一片平静,但是有可能就在不久之后,四万魏军便会兵临城下。 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新郑这一座韩国都城很快便进入到了战备的状态之中。 也就是在城内的韩军不断加强新郑防御的时候,魏军的脚步已然出现在了新郑城外。 “君上,君上,君上……” 一阵充斥着焦急的呼喊声在韩国宫室之中响起,随后只见一名宫人快速跑进了前方的大殿。 向着前方躬身一礼,紧接着就听这名宫人气喘吁吁地说道:“君上……不好了……魏军……出现了。” 听到宫人断断续续说出来的消息,正在批阅奏疏的韩侯韩若山立刻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 快步走到剑架前,韩若山迅速取下了其上的一柄利剑,然后手持利剑径直冲出了大殿殿门。 “寡人要亲自上城墙看一看。”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战马的嘶鸣,左手按住佩在腰间的长剑剑柄,韩若山缓缓从停稳的马车之上跳了下来。 视线打量了一眼前方等候着的几位韩军将领,韩若山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向着城墙的阶梯走了过去。 一边快步向前走去,韩若山这才一边询问起来,“城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启禀君上,大约四万魏军此刻正在城外修筑营寨,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攻打新郑。”对于韩若山的询问,身后跟随着的韩军将领躬身回答道。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走完了阶梯,站在了韩国都城新郑的城头。 站在女墙之后,韩若山面色凝重,他的视线开始不断地打量起了自己前方的魏军。 顺着韩若山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一座井然有序、戒备森严的营寨正在新郑城外修筑着。 望着视线之中那一面面的赤色旗帜,韩若山的心中却是再次被点燃起了怒火。 马陵之战,韩国已然遭遇了一次耻辱。如今魏国大军兵临新郑城下,更是让韩国颜面无存。 若是不能趁着魏军立足未稳之际,给予对面的魏军一次强力的攻势,恐怕城外的魏军恐怕会更加猖狂。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出现在了韩若山的脑海之中。 “来人啊!” “在。” 视线静静看着前方的魏军,韩若山脸上神情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魏军如此堂而皇之修筑营寨,分明是没有将我韩国放在眼里。” “传寡人军令,整军出战。” 就在韩若山刚刚下达这一道军令,其身后的韩军将领正要前去执行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韩若山的身后。 “君上,不可盲目出战啊。” 听到这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韩若山脸上的神情为之一变,相处多年他又如何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没错,此刻正沿着城墙向上攀爬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相韩叶。 在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后,韩叶登上了新郑的城头,然后几步之间便来到韩若山的身后。 “启禀君上,罪臣以为此刻出击绝对是一个错误,还请君上将这个决定收回。” 韩叶如此直白的这一番话语,却是勾起了韩若山心中的一股怒意。 在韩若山看来韩叶在马陵之战遭遇惨败,自己并没有因此而归罪于他已经是看在君臣之间曾经的情谊之上。 如何自己刚刚下达出城的命令,韩叶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对于自己的想法表示反对呢? 心中怒火在这一句一句的扪心自问中越发旺盛起来,最终韩若山带着几分冷意对着韩叶说道:“相国还是管好自己吧。” 韩若山这几乎不带半点感情的话语出现在耳畔,立刻便让韩叶脸上的神情为之一滞。 数息之后,韩叶脸上呆滞逐渐变成一股落寞。 虽然心中迟迟不愿意承认,但是从回到新郑的那一天起,韩叶就已经知道自己和韩若山这一对君臣绝不会如同以前那般。 不过纵使是韩若山对于自己冷语相向,为了韩国、也为了对方,韩叶还是再次站了出来。 “君上,罪臣之所以阻拦您派兵出城,完全是不想让您重蹈罪臣的覆辙啊。” 说出这一番话语之后,韩叶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执着,“通过前番的黄池之战、首垣之战以及不久之前的马陵之战,完全可以看出这支魏军的统帅绝非易与之辈。” “君上以为这种人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修筑营寨,将自己的立足未稳直接暴露在我军面前,其用意又是什么呢?” 韩叶抛出的这一个问题,立刻便让韩若山从愤怒之中醒转了过来,他猛然意识到其中明显有些不对。 “魏军这是在引诱寡人派兵出城。” “正是。”眼见韩若山已然明白,韩叶当即为韩若山分析了起来,“君上,如今魏军兵临城下,看起来是来势汹汹,可是他们想要拿下新郑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我韩国刚刚经历了马陵之战的惨败,但是此刻的新郑城内仍然有两万精锐以及足以供给大军作战所用的粮草辎重。” “这种情况之下,我韩军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紧守城防、靠着坚固的城墙抵御魏军的攻势。” 听完了韩叶的分析之后,韩若山轻轻点了点头,“相国此言有理。” 就在韩若山与韩叶在新郑城头分析着两军战事之后不久,新郑城外魏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也开始了一场关于战事的交谈。 轻轻上前一步,魏将庞涓对着前方沉声禀报道:“启禀司马,即使我军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声势,城内的韩军也丝毫没有出城突袭的迹象。” “这十分正常。马陵一战的惨败必然会让城内更加慎重,我料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之后应该会紧缩在城内,不会轻易出城与我军展开交战。” 对于庞涓禀报的消息,公孙颀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太过惊诧,依旧是那一副平静的模样。 “至于暗中作出的布置,不过是应对突发情况而已。能够有所收获当然是一件好事,不过如果没有也并不影响什么。” 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公孙颀缓缓从主座之上站起,一步步走到了大帐帐帘处。 轻轻掀开帐帘,视线打量着前方的新郑城,公孙颀目光幽幽、喃喃自语道:“这一战的关键恐怕不在你我,而在……” …… 第43章魏国朝会 魏国,安邑,魏国宫室。 大殿之中,一干魏国朝臣身穿着魏国官服坐在原地,默默等待着魏侯魏罃的到来。 “君上到。” 伴随着礼官的一声报号,在场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是一肃,视线全都汇聚到了大殿殿门处。 没过多久,迎着众人齐齐看过来的目光,身穿着赤色服袍的魏侯魏罃缓缓迈入了大殿之中。 缓步穿过中央的那一条过道,从一级级的阶梯之上迈过,魏罃最终站在了大殿前部的平台之上。 “臣等拜见君上。” “诸卿平身。” 视线迅速从前方的一名名朝臣脸上划过,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之后,魏罃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当这一抹笑容映入下方朝臣的视野,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禁生出了几分疑惑。 就在这些魏国朝臣心中计较之际,一道身影却是从队列之中走出,缓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向着上方的魏罃躬身一礼,但听这人沉声说道:“臣王错,拜见君上。臣看君上眉宇之间似乎有一股欣喜之意,不知君上是否是有喜事?” 王错这个问题刚刚问完,大殿之中却是响起了魏罃的爽朗笑声。 数息之后等到笑声渐渐落下,就听魏罃对着众人肯定道:“是有喜事。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寡人的喜事,更是殿内诸卿乃至整个魏国的喜事。” 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片刻,在胸中憋了一口气,然后向着下方的一干魏国朝臣大声宣布出了那一个好消息。 “寡人不久之前收到来自前线的捷报,司马率领四万大军与六万韩军在新郑以东的马陵展开激战。” “此战我军大胜,六万韩军除少部分得以逃脱,其余或是被我魏军斩杀,或是被我魏军擒获。” 当魏罃这一番话语落下,大殿之中先是保持了片刻的安静,然后直接沸腾了起来。 在场的魏国朝臣们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四周,入眼所及都是一片欣喜与兴奋。 随后不知是谁起了头,下方的一干朝臣齐齐面向前方,向着前方的魏罃躬身一拜。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 聆听着耳畔那越发响亮的称贺声,魏罃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寡人为魏国贺!” 当魏罃这一句话响起的时候,大殿之中热烈的气氛一下子便直接达到了顶点。 片刻之后,等到这股气氛渐渐平息,意犹未尽的魏国君臣这才回到了各自的坐席之上。 经历了刚刚那一番热闹,众人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然完全抒发,而现在他们的目光也是时候放在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之上了。 纵观整个南线战局,在场所有的魏国朝臣心中都很清楚,胜利的天平几乎完全倒向了自己一方。 司马公孙颀及其麾下的大军,在取得了黄池之战、首垣之战、以及最为重要的马陵之战后,已然将这个南线战场的主动权握在了手中。 下一步,魏国大军所要做的就是兵临新郑城下,逼迫韩国向魏国低头乃至臣服。 也正是明白这一点,身为上大夫的王错却是再次从坐席之上起身,缓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轻轻躬身一礼之后,王错对着魏罃沉声说道:“启禀君上,臣以为马陵之战后,韩国在南线已然丧失了对我魏国反击的能力。” “虽然相国率领的六万大军已经在浍水一线与八万韩赵联军对峙了许久,但是整个战场的局势毫无疑问正在偏向我方。” “当此之时,臣以为我魏国应当派遣使者前往新郑,游说韩国向我魏国屈服。” 对于王错的这一番话语,魏罃在经过了片刻的思考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大夫此言有理。此番若是能够说服韩国向我魏国屈服,我魏军的伤亡也能减少一些,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听到魏罃话语之中所表明的态度,王错心中顿时一喜,当即就要自荐为此次前往新郑的人选。 不过上方的魏罃突然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寡人以为韩国对我魏国的屈服,绝对不能仅仅是口头之上的认输,韩国必须答应我魏国的三个条件。” 听到魏罃给出了具体的条件,王错的心中就是一紧,然后他就听到魏罃将自己的条件缓缓吐出。 “其一,此战我魏国所占据的韩国疆土,战后应当全部划入我魏国的版图。” “其二,此战我魏国出兵韩国所花费的一干钱财,韩国必须要承担一部分。” “其三,韩侯必须前来我魏国都城安邑朝见寡人。” 听完了魏罃所提出的这三个条件,王错的面容之上缓缓浮现出了几许为难的神情。 在王错看来这第一个和第二个条件韩国或许会同意,毕竟韩国此刻在战场之上正处于劣势,为求休兵罢战舍财乃至割地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魏罃的第三个条件,让一国之君前往另外一国的首都朝见对方的君主,这无疑是在狠狠践踏韩侯乃至韩国的尊严。 这明显就是一件十分过分的事情,若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韩国绝对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 就在王错思索着魏罃所提的这三个条件的时候,魏罃的视线已然落在了王错的身上。 “这件事情既然是上大夫提出来的,那么一事不烦二主,寡人便以上大夫为使前往新郑了。” “君上,臣……” 原本王错是想着能够在魏罃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能,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件棘手的事情就此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王错向着魏罃沉声询问道:“君上,臣以为第一、第二个条件韩国还有可能接受,只是这第三个条件是否有些过了?” “上大夫不必多言,此事寡人心中有数。”用无可置疑的话语打断了王错的询问之后,魏罃脸上的神情却是和善了几分,“此次新郑一行上大夫尽力而为便是,若是能够成功自然是好事,若是失败了……” 说话之间,魏罃的目光之中一道冷厉缓缓浮现,隐藏在其中的杀意更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所谓先礼后兵,若是用礼没有达成目标,那就要靠真正的实力了。 魏罃话已经说到这里,王错如何还能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能够做的也只有答应了。 “臣谨遵君上之命。” 这一场朝会之上,魏侯魏罃决定了派遣使者前往新郑。而在这一场朝会结束之后不久,一驾马车驶离了安邑,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 第44章使者入城 韩国,新郑。 地处中原要冲之地,往日里一片繁华与忙碌的新郑,如今却因为战争而陷入到了肃杀的氛围之中。 城外驻守的数万魏军,使得韩国不得不紧闭四门、严加戒备,以防被对手寻找到偷袭的机会。 新郑的城墙之上,一名名身着甲胄的韩军士卒站立,他们的视线紧紧盯着前方,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一切风吹草动。 忽然,城外魏军大营的不寻常,却是吸引了一名韩军士卒的注意。 “将军,前方有变!” 这名韩军士卒的呼喊声立刻引起了城头之上所有韩军的重视,而他口中呼喊着的那名韩军将领,此刻则是带着几分警惕看向了城外。 望着那支从城外大营之中缓缓走出,并一点一点逼近的魏军队伍,这名韩军将领的心中已然是警铃大作。 “传令,所有将士备战!” “喏。” 伴随着这一名韩军将领的一声令下,原本平静的城墙之上开始迅速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阵阵脚步声在众人耳畔响起,没过多久所有的韩军士卒已然在各自的位置之上戒备完毕。 锋利的长戟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肆意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指向城外的弓弩前方,是一点点幽幽的寒光。 只要一个命令,这些韩军将士将会直接进入到战争状态之中。 不过就在新郑城头剑拔弩张之时,那支渐渐逼近的魏军却是缓缓停了下来,一匹快马自军阵之中飞奔而出。 来到近前,就听那名魏军骑士向着城头之上大声喊道:“魏使王错奉魏侯之命,前来新郑面见韩侯。” 听到城外传来的这一道声音,韩军将领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的懈怠。 再度打量了城外的那支魏军,确认对方并没有攻城的意图与能力之后,这名韩军将领对着麾下的士卒沉声下令。 “传令,所有将士保持戒备。” 随后这名韩军将领将视线又转向了身旁的一名士卒,“你去禀报君上,就说城外有魏军使者求见。” “喏。” 接受命令之后,这名韩军士卒飞快地跑下了城墙,许久之后他带着韩侯的决定回到了这名韩军将领的面前。 “启禀将军,君上有令,开城门,放魏使入城。” 得到了来自韩侯的指令,这名韩军将领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眼中那一抹凝重越发明显。 …… “韩侯有命,请魏使入城。” 伴随着一阵木头挤压的刺耳声音,新郑的城门缓缓开启。 望了望不远处已然洞开的新郑城门,看了看城墙之上依旧充满警惕的韩军士卒,身为魏国使者的王错脸上轻轻泛起了一丝笑容。 转身对着身旁担当护卫的魏军副将庞涓轻施一礼,就听王错沉声说道:“多谢庞涓将军护卫,王错该入城了。” “上大夫保重。”面对着王错,庞涓用一个军礼回应道。 “保重。” 话音缓缓落下,王错身下的马车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嘶鸣,马车车轮缓缓向着前方滚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站在原地的庞涓就看见一道身影进入到了新郑城内。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一名宫人迈着缓慢而又规律的脚步出现在了韩国宫室的一座大殿之中。 停下脚步向着前方的韩侯躬身一拜,就听这名宫人沉声禀报道:“启禀君上,魏使已在殿外等候。” 这名宫人的声音将上方处于沉思之中的韩侯韩若山,从脑海之中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略作沉吟之后,就听韩若山沉声下令道:“请魏使进来吧。” “喏。” 就在韩若山的这一道命令下达之后不久,身穿着一袭赤色服袍的王错便缓缓迈入了大殿。 站在身为韩侯的韩若山面前,就见王错微微躬身一礼,“魏使王错,拜见韩侯。” “上大夫多礼了,寡人与上大夫之间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不必如此。”一番带着几分热络的回应之后,韩若山轻声邀请道:“上大夫入座吧。” “多谢韩侯。” 数息之后,等到眼见着王错安稳落座之后,韩侯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 “如今正是两国交战之时,不知上大夫奉魏侯之命求见寡人究竟所为何事?” “不敢欺瞒韩侯,外臣此来便是为了魏韩两国休兵罢战之事。”视线与上方的韩若山连成一线,只见王错面色平静,缓缓说道:“临来新郑之前,君上曾经告知外臣三个条件。” “只要韩国答应了我魏国的三个条件,我魏军即刻撤离新郑,两国之间休战和好。” 听到王错说出这一番话语,韩若山的心中立刻生出了几分兴趣。 事实上,虽然北线战场魏国与韩赵联军还未分出胜负,韩国也并没有完全输掉这一场与魏国的战争; 但是南线多场大战的连连失败,特别是魏国大军兵压国都新郑的举动,实在是令韩若山感到芒刺在背。 如果能够与魏国休兵罢战,一解新郑的困局,韩若山心中自然是万分同意的。 只是不知道这魏国究竟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带着心中的这一个疑问,韩若山的视线随即直直看向了下方,眼中几许期待、几许凝重缓缓浮现。 “不知贵国君上提出了什么条件?” 面对着韩若山的询问,王错开始将魏罃所提出的条件一一道来,而一边诉说他的目光还一边在静静地观察着韩若山脸上的神情变化。 当王错将魏罃所说的第一条、第二条说完之后,韩若山脸上的神情虽然有些难看,但是却并没有失态。 还是那句话,邦交的底气来自战场之上所获得的一场场胜利。 既然你的军队在战场之上吃了败仗,那么你就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割地、赔款。 所以对于魏国提出要韩国割让土地、赔偿钱财,身为韩侯的韩若山虽然心中不喜,但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可是下面王错所提出的一个要求,直接让韩若山陷入到了暴怒之中。 “我魏国的第三个条件,便是韩侯前往安邑,朝见我家君上。” “什么?” 听到王错提出的这最后一个条件,韩若山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怒的神情,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之中听到的内容。 让他去安邑朝见魏罃,魏国这是要将他与韩国的尊严扔在地上死死践踏。 顿时之间,一股燃烧的火焰自韩若山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下子便涌向了他的胸膛。 感受着胸膛那几乎快要爆出来的怒火,韩若山强压着这股愤怒,咬牙切齿地看向了下方的王错,“魏使此话可是认真的?” “正是,这就是我魏国提出的全部要求,还请韩侯仔细斟酌。”话落,不等韩若山发作,王错直接起身,“条件已然诉说完毕,韩侯,外臣告辞。”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竹简摔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王错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 第45章韩叶觐见 “唏律律……” 伴随着一阵马匹的嘶鸣声,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了韩国宫室的大门之前。 看到这驾马车的出现,几名早已等候在宫门前多时的韩国宫人,赶忙跑到了马车的前方。 不久之后,一道身影从马车之上缓步走下,来人正是如今的韩国相国,韩叶。 自从上次城墙之上劝诫韩侯之后,韩叶已经深居简出多日,更是几乎很少参与到韩国政务之中。 此番若不是韩侯派人上门,恐怕韩叶不会踏出自己的府邸半步。 虽然是以在家休养的名义闭门不出,也没有了往日里略显烦劳的政务,但是此刻韩相韩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算好。 那充满疲惫的脸庞,以及鬓角处已然显出的点点白色,与往日里那种身处高位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只是短短时间之内,这位曾经辅助韩侯、执掌国政的韩相,已然衰老了许多。 看到视野之中与自己记忆有些偏差的韩叶,马车之前等候的宫人便是有些愣神。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人并不是自己平日里经常见到的韩相韩叶,而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陌生人罢了。 对于这名宫人脸上浮现的那一抹错愕,韩叶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出声询问了起来。 “君上何在?” 韩叶询问的声音将这名宫人从错愕之中拉了出来,他的脸上连忙挤出了一股灿烂的笑容。 “相国,君上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说着,这名宫人十分自然地上前半步,作出了邀请的架势。 跟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韩叶穿过了韩国宫室的一道道宫墙,并最终来到了一座小亭之前。 “启禀君上,相国到了。” “快请相国进来。” “喏。” 耳畔几句声音落下之后,韩叶又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名去而复返的宫人已然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相国,君上召见。” 没有多说什么,韩叶只是继续跟随着这名宫人的脚步,缓步来到了韩侯韩若山的面前。 “臣韩叶,拜见君上。” 韩叶向着面前的韩若山躬身一礼,但是前方却没有半点的回应。等到韩叶缓缓抬起头来,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却是让他也为之一愣。 或许是因为小亭之中只剩下了他与韩叶两人,此刻的韩若山并没有维持往日里韩侯的威严,低落的神情在他的面容之上显露无遗。 此刻韩若山就像是一只受伤战败的野兽,躲在狭小的角落之中,独自舔舐着自己还在不断往外流淌着鲜血的伤口。 不知舔舐了多久,韩若山这才将视线缓缓上移,看向了眼前站着的韩叶。 韩若山此刻的状态令韩叶愣神,韩叶此刻的形象同样令韩若山有些无所适从。 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形象,与他记忆之中的那道雄姿英发、每每出现都会引起他人关注的身影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对于此刻韩若山的表现,已然从刚刚愣神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的韩叶并没有过多的言语,而是直接躬身询问了起来。 “君上今日召臣,应该是有事要问臣吧?” “唉……” 一声带着深深无奈的长叹自韩若山的嘴里吐出,然后他的视线直直看向了前方那道自己曾经引以为重的身影之上。 “此事说来话长,相国还请入座。” 等到韩叶在自己面前坐下,就听韩若山带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出现:“相国可知魏使昨日已然抵达了新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韩若山将昨日魏使王错觐见的情况以及魏国所提出的那三个条件,一五一十地向面前的韩叶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韩若山便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之中,而韩叶却是开始思考了起来。 数息之后,韩叶将目光投向了前方,“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君上应该是对魏国所提出的第三条耿耿于怀吧?” “不瞒相国,寡人之所以犹豫,确实是因为这第三条。” 韩若山并没有对韩叶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将自己心里的话完全说了出来。 “虽然韩国论及军力、国力都不如魏国,但是韩国却也是天下之间有数的强国。” “寡人身为韩国之君,如何能够亲自前往安邑,去朝见与我韩国同列为诸侯的魏侯?” “魏国的这个条件将寡人的尊严置于何地,将我韩国的尊严又置于何地?” 听着韩若山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完全吐出来,韩叶心中却是不禁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思绪。 君臣相处已经多年,韩叶自然能够明白韩若山此刻胸中的愤怒,他也能够理解韩侯心中的想法。 可是理解归理解,只不过在韩叶看来魏国此番提出的条件,韩国或者说是韩侯韩若山迟早是会答应的。 如今韩国在南线的战局已然彻底失败,驻守在城外的数万魏军精锐每时每分都在给韩国上下带来巨大的压力。 当这股压力积累到一定的地步,或是魏军真正展开架势要攻破新郑的时候,韩侯韩若山必然难以抵抗。 换句话说,因为先前那一场马陵之战的失利,韩国几乎没有条件去拒绝这一份由魏国提出的城下之盟。 如果说这一场战争还有什么变数存在的话……#bbr# 想到这里,韩叶的目光不禁望向了北方,在那里还有一支大军在和魏国沿着浍水对峙。 虽然这支八万人的大军之中,韩军的数量不过三万,但是这无疑是韩国取胜的最后希望。 若是这支大军能够击败当面的魏国相国公叔痤所率领的六万士卒,那么整个魏、赵、韩三方的战局都有可能会被彻底改变。 一旦这支大军击破了公叔痤所部六万士卒,便可携大胜之威,南下威逼魏国的都城安邑。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国都有变,新郑城外的四万魏军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想到了这里,韩叶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韩若山的身上,从对方的神情之中他能够感受到一点。 若是没有达到真的无法挽回的地步,身为韩侯的韩若山很难答应魏国所提出的条件。 已经看清了这一点,韩叶也就没有说出什么劝诫的话语,而是将他的视线引向了北方。 “其实这一场大战,我韩国并非没有取胜的可能?” 听到这句话,韩若山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亮光,就仿佛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 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神情,韩若山连忙出声问道:“还请相国为寡人解惑。” “君上难道忘了,就在浍水以北还有一支大军在与魏军对峙?” “对啊!” 听到了韩叶的这一番话语,韩若山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激动,“若是北方的大军能够取胜,我韩国便有可能反败为胜。” …… 第46章浍水之畔 魏国,安邑,魏国宫室。 “中大夫,君上召见。” “好,前方带路。” 跟随着一名宫人的脚步,如今正担任魏国中大夫的段干介缓步迈入了前方那一座大殿之中。 说起这段干介,那就不得不提到魏文侯时期的名臣,段干木。 段干木年轻之时,曾游历魏国西河,后与友人田子方一起投入了孔子弟子、当世大儒子夏的门下。 正是在子夏的教导、以及西河学派繁盛文风的熏陶之下,段干木学识、品德大有长进,其声名更是为天下诸侯所知。 魏文侯魏斯听闻了段干木之名,当即趁着月光登门,以真诚的态度邀请段干木入仕魏国。 段干木性格高洁,依照“不为臣不见诸侯”的古训,在魏文侯拜访之时翻墙而逃。 面对段干木这般举动,魏文侯心中不仅没有恼怒,而且之后每每路过都是十分恭敬。 段干木最终被魏文侯的诚意所打动,选择入仕魏国,由此成就了一番君臣相谐的佳话。 段干木辅佐魏文侯之后,秦国率领大军东进,准备对魏国发动收复河西的战争。 这时秦国之中有人劝诫当时在位的秦简公嬴悼子,说魏国有段干木辅佐,国人上下一心,秦国此刻攻打魏国恐怕很难取胜。 思虑再三之后,秦简公嬴悼子最终放弃了攻打的魏国。 以一人的声名,消除一国的战争,只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段干木辅佐魏文侯所取得的功业。 段干木晚年选择离开朝堂,效仿自己的老师子夏在魏国河东一带讲学,最终同样成为了一代大儒。 段干木去世之后,其子段干介同样入仕魏国,也就是此刻正站在魏罃面前的这人。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听到身前这一道声音,魏罃缓缓将视线从面前的竹简之上移了开来,脸上随即泛出了一丝笑容。 “中大夫请起,入座吧。” 数息之后,等到段干介在自己下方坐席之上坐稳,魏罃这才缓缓问道:“不知中大夫今日因为何事求见?” “启禀君上,上大夫从新郑传回文书,臣收到后不敢有半点怠慢,当即入宫呈送君上。”说着段干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向了侍候一旁的宫人。 从宫人的手中接过这份帛书,魏罃面色和善说了一句,“有劳中大夫了。” 随后魏罃的视线开始在手中这份帛书之上缓缓移动,而他的思绪也伴随着那上面的一个个篆字而不断飘飞了起来。 许久之后,魏罃缓缓放下了手中这份帛书,脸上的神情也重新归于了平静。 视线再次落在段干介的身上,就听魏罃沉声说道:“回书上大夫,告诉不必为韩国搁置此事而担忧。” “这件事情韩国等得起,我魏国更等得起。” “喏。” 段干介眼见魏罃已然作出了决定,当即微微躬身,轻施一礼。 既然自己入宫的第一件已然有了结果,那么段干介便将话题引导到了第二件事情之上。 “启禀君上,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哦?”轻轻放下手中这份帛书,魏罃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对方,“不知中大夫还有什么事情?” 稍稍耗费了一些时间整理措辞,随后魏罃就听段干介沉声禀报道:“启禀君上,自从对韩赵两国的战争开启以来,我魏国在南线可谓连战连捷。” “大军在司马的率领之下,不仅取得了马陵之战的胜利,如今更是威压韩国都城新郑。” 话说到这里,段干介突然话锋一转,将魏罃的视线从南线移向了北线战场。 “只是相比较于南线战场的连连大胜,北线六万大军却是数月都没有大战的消息传回。” “如此下去,北线战场势必会陷入僵局,这对于我魏国来说却是没有益处。” 说到最后,段干介带着几分试探向魏罃轻声征询道:“君上是否需要传令相国,命他寻找战机,尽快与当面的韩赵联军决战。” 听完了段干介的建议,魏罃不禁陷入了一阵思索之中。 前世的一场场战争已然让他明白,自己在军事之上的才能不能说是用兵如神,也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所以相比较于传令干扰相国公叔痤的作战方略,魏罃更倾向于完全信任,让他没有拘束地打好这一战。 心中决定已经作出,魏罃的目光看向了下方的段干介,“中大夫,传令相国,就一句话。” 说话之间,魏罃猛然从坐席之上站起来,带着满脸的郑重说道:“寡人会在安邑城外,等他率领大军凯旋。” “臣谨遵君上之命。” …… 魏国,浍水南岸。 伴随着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地平线之上一支军队身影由远及近缓缓清晰了起来。 这支军队沿着这一条浍水一路向前,滔滔河水与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一起奏出了一曲刚中带柔的乐曲。 片刻之后,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打断了这美妙的乐曲,整支队伍之中也弥漫起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将军,你看对岸,是赵军。” 顺着身旁一名魏军士卒的声音,率领这支队伍的魏将公孙痤看向了对岸,浍水北岸一支人数大约数百的赵军队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魏军发现了北岸的赵军,赵军同样也发现了南岸的魏军,双方就这么隔着一条浍水互相注视着对方。 没有如同南线那般的剑拔弩张,这两只分别位于浍水南北的军队在互相看了对方一阵之后,就选择了各自离开、继续着己方的巡视。 只是如果仔细去看双方主将眼中神情的话,便会发现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道战意。 如今双方之间所维持的不过是表面之上的和平,一旦情势有变,那么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立刻便会打响。 战争的脚步已然在双方的对峙之中,一步步地降临在这片战场之上…… 经过了刚刚的插曲之后,公孙痤继续率领着士卒,完成了剩下的巡视任务。 当他回到浍水南岸的魏军大营之中,一名等候许久的传令兵立刻来到了他的面前。 “启禀将军,相国请您回营之后前往中军大帐,他有要事与您相商。” “好,我知道了。” 得到了这一个消息之后,公孙痤缓步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启禀相国,末将公孙痤求见。” “进来。” 听到这一个声音,公孙痤缓缓迈入大帐,一道端坐在几案之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看着公孙痤进入大帐,魏相公叔痤带着满脸的和善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公孙将军,对岸可有异动?” …… 第47章不得不战 听到面前公叔痤的询问,公孙痤的脑海之中便开始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巡视浍水的情况。 沉吟了许久之后,公孙痤脸上带着几分郑重,沉声说道:“启禀相国,据末将多日巡视,对岸的韩赵联军除了与我军一样派出士卒巡视之外,并没有半点异动。” 听完了公孙痤的禀报,公叔痤带着几分了然轻轻点头,双眼之中的和善更添了几分。 “多日巡视有劳公孙将军了。” “巡视本就是末将职责,末将实在是不敢当辛苦二字。”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我军将士的情况又如何?”问完了对岸韩赵联军的动向,公叔痤的目光紧接着又移回了军营之中。 听到公叔痤询问,公孙痤当即回答道:“启禀相国,我军将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勤加操练,不敢有半点懈怠。只是……” 公孙痤话语之中的这份转折,立刻吸引住了公叔痤的注意,只听他出声追问道:“只是什么?” 面对着公叔痤的追问,公孙痤脸上浮现了几分迟疑,停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回答。 “只是我军已经抵达浍水南岸多日,却一直没有和对岸的韩赵联军交战。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始终无法发泄出来。” 听完了公孙痤的回答,公叔痤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原本的和善在一瞬之间全部化为了冷意。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憋着一口气的将士之中也包括公孙将军你吧?” 眼见自己的心理已然被公叔痤所看穿,公孙痤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打算了,当即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 “不敢欺瞒相国,末将心中一直对去年的浊泽之败耿耿于怀,无时不刻想要与韩赵联军再战一场。” “出征之时,君上将末将所部归属相国麾下,末将心中是无比欢喜的,盼望着能够一雪前耻。” “如今敌我两军之间却已经在浍水之畔对峙了数月,双方还是没有半点决战的架势,末将心中实在是焦急……” 公孙痤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感到一只有力的手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右肩之上,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公孙痤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之中原本的冷意已经重新融化成为了和善。 对着公孙痤看向自己的视线,公叔痤带着几分郑重沉声说道:“公孙将军不必担心,老夫相信这一战将军必然能够一雪当日浊泽之败的耻辱。至于……” 说话之间,公叔痤缓缓地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身后那一张勾勒着山川地理的地图之上。#bbr# “至于对韩赵联军的战事,老夫心中自有筹划。” 感受着自己右肩之上已然残存的温度,听完了公叔痤那明显充满深意的话语,公孙痤心中对于开战的急迫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于取得胜利的信心。 脸上泛起了几分肃然神情,公孙痤对着面前的公叔痤躬身一拜,“还请相国放心,末将必当为相国、为君上、为魏国奋力而战。” 就在公孙痤这一道誓言刚刚落下,大帐之外却又响起了一道洪亮的禀报声。 “启禀相国,安邑有文书送到。” 听到是从安邑送来的文书,帐内的公叔痤虽然表面之上还是充满着平静,但心中却也是不禁一紧。 “进来。” 怀着丝丝忐忑的心情从那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文书,当看清那上面简短的一句话之后,公叔痤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短暂的轻松之后便是一阵感动,然后只见公叔痤缓步走出大帐,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安邑所在的方向。 一道心声在公叔痤脑海之中响起,“臣公叔痤,多谢君上信重。” 也就是在这一封魏国文书从安邑传递到浍水之畔的魏军大营之时,同样有一份君命从赵国都城邯郸来到了北岸的韩赵联军之中。 韩赵联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中,赵军主将赵守缓缓放下了一份帛书,脸上满是凝重的神情。 一旁的副将看见主将浮现这副神情,当即上前轻声询问道:“将军,不知道君上有什么命令?” “唉……” 轻轻吐出一道充满无奈的长叹,赵将赵守转身看了看身旁的这名副将,轻声说道:“君上对于我等数月之间无所建树十分不满,命令我尽快率领大军与对岸的魏军展开决战。” 赵守的话语说完之后,身旁的副将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当即带着几许不满对着这一条命令抱怨了起来。 “君上远在邯郸,又怎么会知道我等的难处?” “别看我五万赵军加上三万韩军,总计有八万大军,而对面的魏军仅仅只有六万。可是这支由魏相公叔痤所率领的大军可都是魏国的精锐,其中四万魏武卒更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如此强军又有浍水作为屏障,我军根本难以寻找到合适的战机,又拿什么取胜?” 面对着身旁副将的抱怨,身为主将的赵守心中也是赞同不已,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如何能够轻易开战?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人完全能够控制的,浍水北岸的赵军将领不想开战,可是形势却是由不得他们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伴随着魏军在南线战场的节节胜利,特别是魏国大军包围新郑以来,无论是韩国还是赵国朝堂都希望北线战场能够有所作为。 韩国自不必说,他们的国都新郑正陷入魏军公孙颀所部的包围,情势已然万分危急。 他们迫切地希望北线战场的韩赵联军能够取得突破,缓解魏国大军兵临新郑城下所带来的压力。 至于赵国,虽然赵国此刻还未感受到来自魏国的巨大压力,但是赵国君臣是绝不希望韩国迫于压力而向魏国的投降的。 因为如果韩国真的投降了,魏国便会由两线作战之中彻底解放出来,专心地对付赵国一国。 赵国君臣心中十分清楚,若是没有了韩国的牵制,那么仅仅凭借赵国一国是绝对不可能抵挡魏国的大军的。 甚至当年魏国大军北上、一举击破赵军主力的旧事,也不是不可能重新上演。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赵国身上,赵国君臣也迫切地需要一场战争,来避免韩国投降魏国。 所以在赵国、韩国双方高层意志的叠加之下,这一场发生在八万韩赵联军以及六万魏军之间战争,已经到了不得不打响的地步。 就在大帐之中沉默了许久之后,副将缓缓发出了询问,“将军,现在应该怎么办?”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赵守无比平静地回答道:“命令全军将士,准备……” “开战!” …… 第48章敌进我退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 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在韩赵军营之中响起,打破了浍水之畔长久的平静。 伴随着赵军主将赵守得一声令下,整支韩赵联军立刻进入到了作战状态之中,与对岸魏军长达数月的对峙也随即结束。 此刻,大战的脚步已然降临在了这一条浍水两岸。 韩赵联军大营之中响起的阵阵号角,以及一队队士卒来往不绝的景象,自然没有逃得过魏军所派出的斥候的监视。 不久之后,韩赵联军的动向被迅速传回到了浍水南岸的魏军大营之中。 “报……” 一阵充满急促语气的禀报声在大营之中响起,紧接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便冲入了众将议事的中军大帐。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身影,位于主将之位上的魏国相国公叔痤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尽是一片平静的神情。 “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相国,对岸韩赵联军已全部进入战备状态,似乎是要渡过浍水、对我军发起进攻。” 当斥候将消息说完,大帐之内的魏军众将你看着我、我看你,每个人眼中流露出的并不是遭逢强敌的肃然,而是一种临战之前的兴奋。 为了这一天,这些魏军将领以及他们麾下的士卒已经在浍水南岸驻扎了数月的时间。 如今韩赵联军既然要主动向他们进攻,那么他们便可以握紧手中长剑,和对面的敌军来一场正面的交锋。 伴随着思绪逐渐飘飞,这些魏军将领心中的战意越发强烈,此刻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心中的战鼓已然敲响。 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相比较于麾下这些魏军将领战意升腾的状态,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此刻却是显得无比平静。 倒不是说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一点也不关心,而是一个统帅的理智约束他一定要始终保持冷静。 “再探,韩赵联军再有异动,随时回来报我。” “喏。” 从容给眼前的斥候下达了命令之后,公叔痤充满平静的视线从身前的每一位魏军将领面前扫过。 沉思了许久之后,大帐之中再次响起了公叔痤的声音,“如今韩赵联军已然显出了主动出击的态势,老夫以为我军应当暂时后退以避敌军锋芒。” 公叔痤的这一个决定立刻便让大帐之中的战意立时一滞,所有将领的脸上都浮现了几分错愕。 在这些魏军将领看来韩赵联军主动进攻,正是魏军迎头痛击,给予对方重创的好机会。 将士们盼望着这一战已经许久,如何在这个关键时刻,身为主将的公叔痤却要选择后退呢? 这些魏军心中的错愕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道声音便在他们之中响起。 “启禀相国,末将以为我军此刻不应该选择后退。” 迎着众人投向自己的视线,一身赤色甲胄的公孙痤直接站了起来,“如今韩赵联军正要渡过浍水,末将以为我军若能够严阵以待,趁敌军半渡而击之,必然能够取得大胜。” 听到公孙痤的建议,大帐之中的其余魏军将领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公叔痤的目光之中却依旧是那般平静。 “你是在说老夫是当年的宋公吗?” 虽然公叔痤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之中也没有半点波澜,但是公孙痤还是能够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向着自己袭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顶着这份力量,硬着头皮沉声说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在诉说我军应执行的方略。” “是也没有关系。” 公叔痤缓步走到了公孙痤的面前,他的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似乎根本没有将对方的话语放在心上。 环顾一下四周的魏军将领,公叔痤沉声说道:“不过老夫想告诉诸位将军一件事情。” “这里不是昔日泓水,对面的不是当年的楚军,我军更不是当年的宋军。” 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公叔痤缓步走回了主将之位,一道无可置疑的语气顿时在周围的魏军将领耳畔炸响。 “传我将令,大军后撤三十里。” 虽然心中对于公叔痤的这一道命令都憋着一口气,但是军令已下,帐内的一干魏军将领还是齐齐起身。 “遵令。” …… 正当魏军在公叔痤的命令向着南方退却而去的时候,韩赵联军已然开始了渡过浍水的行动。 浍水之上,众多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沟通两岸,无数韩赵联军的士卒经由这些浮桥前往南岸。 浍水北岸,几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正站在各自的战车之上,观察着前方这一番景象。 视线随着浍水一路向西,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视野之中不断出现着一面面旗帜、一支支长戟以及一名名士卒。 韩赵联军这一次的渡河行动无比顺利,甚至没有遭到来自对岸魏军哪怕半点的攻击。 如此反常的战局令赵守的心中充满了警惕,他在担心对岸的魏军是不是在暗地里有什么谋划。 也正是因为心底产生的这种担心,使得赵守的眉头久久都未曾能够舒展。 就在赵守一边旁观着前方韩赵联军的渡河行动,一边担忧着魏军有可能采取的行动之时,一阵马蹄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赵军轻甲的士卒出现在了赵守面前,他立刻认出眼前的正是他不久之前亲自派出去的赵军斥候。 “启禀将军,南岸魏军已经放弃了原本营寨,主动选择后撤三十里。” “哈哈哈……” 当这名赵军斥候将探得的魏军消息说完,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还没有说话,一旁一名身着绿色甲胄的将领首先发出了一阵笑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赵联军之中三万韩军的主将,韩开。 片刻之后,笑声渐渐停止,就听韩开带着几分自信说道:“赵兄,我之前就劝你不必如此紧张,对面的六万魏军哪里是我八万联军的对手。” “你看如今我军只是表现出了渡河进攻的架势,对面的六万魏军就已经仓皇而逃了。” 发表了一番对于六万魏军的蔑视之后,韩开看向对岸的目光之中立时多了几分战意。 “只要我军在对岸列阵完毕发起进攻,魏军一定会被我联军正面击溃。” “但愿如此吧。” 淡淡地回了韩开一句,赵守将视线转向了那名斥候,“回去再探,魏军有任何动向,随时回报。” “喏。” 数息之后,目光伴随着斥候消失的身影越看越远,赵守眉宇之间的那份凝重越发深了。 赵守隐隐感觉自己此番所遭遇的情况,与之前发生的一场大战十分相似,不是泓水之战,而是…… …… 第49章轻敌冒进 因为主将公叔痤的命令,六万魏国大军并没有对渡过浍水的八万韩赵联军主动发起攻势。 而是反其道而行,选择向南退避三十里,给渡过浍水的韩赵联军留下了充足的行动空间。 魏军的这一举动落在韩赵两军主将眼中,分别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在赵军主将赵守看来,魏军这样做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己方所要做的就是稳住眼下的战局,不徐不疾地向着前方推进,一定不能给魏军有半点可乘之机。 在眼下这般战局之下,赵守的这个对策可以说是十分地老成持重。 韩赵联军如果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行动,或许并不会取得什么辉煌的胜利,但是至少可以避免无可挽回的惨重失败。 只是赵守希望己方能够稳扎稳打,但是有人却对于他的对策并不认同。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军主将,韩开。 魏军主动后撤的行为在韩开看来,无疑是他们害怕了韩赵联军所拥有的强大军势。 既然魏军主动后退,那么自己一方便应该加快前进速度,紧追魏军主力的脚步不放。 若是能够寻找机会与魏军决战,凭借着兵力之上的优势,韩赵联军必然能够取得胜利。 到了那个时候,原本逐渐陷入萎靡的对魏战局,便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逆转。 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胜利就在自己的前方,韩开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大军抛开了后方的赵军,一马当先地直接就向着南方的魏军主力追击而去。 “驾驾驾……” “驾驾驾……” “驾驾驾……” …… 急促的催马声在行进之中的赵军队列之前响起,不久之后一名赵军传令兵便出现在了赵军主将赵守得身前。 “启禀将军,小人已将书信送至韩开将军处,只是……” 听着这名传令兵话语之中的迟疑,赵守如何还能不懂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之中更多了几分阴霾。 即使他是名义之上的联军统帅,但是他和韩开毕竟不是同属一国,对方就算不听从他的命令也不是不可能。 就比如早些时候,两人因为对于战局的不同看法而选择了分道扬镳。 若是在寻常也就罢了,只是此刻可是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啊。 “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赵守双眼之中的怒意,身旁的副将先是让传令兵离开,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对方身上。 “将军,不要太过担心,或许战事真的如同韩开将军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也说不定呢。” 听完了这名副将的劝说,赵守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好的趋势,反倒是越发阴沉了起来。 “你心中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许久之后,赵守一个反问立刻便让这名副将陷入了沉默,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作为一个曾经和魏军打过数十年交道、经历了无数场大战的将领,这名副将对于魏军了解恐怕比赵守更加深刻。 虽然这名副将嘴上还在安慰着赵守,但是在他的心中一股不安已然缓缓生出。 他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对峙了数月的魏军已经给他们挖下了一个巨大陷阱,而他们前方的韩军正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一直默默观察着身旁副将,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中,赵守心中明白他和自己拥有着一样的看法。 魏军的主动南撤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针对韩军乃至整支韩赵联军的一个筹谋。 眼下自己所要做的便是……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渐渐地赵守双眼之中的神情坚定了起来,他的左手也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传我将令……” 赵守的大喝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副将,随即他便听到,“全军加快行军,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韩军。” 这边赵军在赵守的一声令下,加快行军速度,准备尽快与韩军会合;另外一边韩军在韩开的率领之下,同样保持着不慢的前进速度。 在这一支快步向前的韩军队伍之中,韩军主将韩开一边感受着从身下马车传来的颠簸,一边浏览着手中的一份帛书。 这份帛书正是不久之前赵军主将赵守派传令兵送来的。 片刻之后,将视线从手中这份帛书之上收回,右手将帛书牢牢攥住,韩开此刻的面容之上甚至浮现了一丝不屑。 “真是杞人忧天。” 从韩开脸上的神情以及他的这一份评价之中,不难看出他对于赵守的担心究竟不在意到了何种程度。 其实起初率领麾下三万大军与魏军交手之时,韩开的状态不能说是如临大敌,也可以说是时时警惕。 那时的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心,对岸的魏军有一天会打过浍水,那支善战之名传扬于天下的魏武卒会无可阻挡地击破他的大营。 可是韩开没有想到对岸那支令他十分忌惮的魏军,竟然整整数月都没有敢于主动发起进攻。 长达数月的隔水对峙让韩开渐渐放下了对于魏军的恐惧,甚至渐渐地他的心中还生出了一丝错觉。 那就是善战的强军魏武卒、名满天下的魏将公叔痤,不过是一群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数月的对峙让韩开产生了这种错觉,而开战之初魏军便主动撤退的举动,更是让这种错觉大大地加深。 此刻,轻敌之下的韩开正在一步步地将自己麾下的大军推下深渊,可是他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启禀将军,我军前方发现魏军踪迹。” 听着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韩开脸上神情之中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倒是充满了自信。 右手直直指向前方,就听韩开沉声下令道:“全军将士,听我号令,追击敌军!” “喏。” 率领大军一路急速向前,此刻韩开觉得自己是一个猎手,正在捕捉属于自己的肥美猎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狡猾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存在的。 “报……” “启禀相国、公孙将军,三万韩军已经进入了战场,五万赵军还在后面。” 听到这个消息,站在魏军方阵战车之上的公叔痤与公孙痤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再探,如有情况,随时报我。” “喏。” 望着这名斥候再次离开的身影,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看向了身旁的公孙痤,“公孙将军,可以动手了。” “末将遵命!” 躬身领命之后,公孙痤随即驾车来到了自己的士卒面前,他此刻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数月,今天也是时候有一个结果了。 …… 第50章联军败退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锋利的长剑,急促的呼吸声逐渐平息,两名韩军士卒默默地对视一眼。 此刻,一阵危险的光芒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这道寒芒如同一支锐利的羽箭,直直地射向了两人的前方,而它的目标则是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名魏军。 左手握持大盾格挡住了来自前方的攻击,就见这名魏军如同本能一般的手中的长戟猛然刺出。 当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在战场之上响起,一股血箭就这么喷溅在了魏军身上,然后便是一道韩军尸体摔落在地面之上的沉闷响声。 不过只是一个照面之间,一名骁勇善战、久经战阵的韩军士卒,就这么死在了这名魏军手中。 对于这名韩军士卒的死,这名魏军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甚至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上都没有哪怕一丝的兴奋。 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这名魏军就像是一架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十分高效地完成着属于自己的杀戮任务。 就在这名魏军准备上前,从那名倒地的韩军身体之中拔出自己的长戟之时,立刻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出现在了身后。 经历无数次战争磨炼出来的本能,立刻便让这名魏军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防御的措施立刻启动。 下一刻,一道金属与木头相交的沉闷声音响起,这名魏军左手之中的大盾直直地挡住了其中一名韩军手中的长剑。 只是挡住了其中的一个并不意味着这一次交锋的结束,因为另外一柄利剑已然出现在了魏军的身后。 眼见着自己手中的利剑即将斩向魏军,致命的剑锋即将给对方带来重创,另外一名韩军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可是这名韩军士卒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陷入了不可置信的状态之中。 只见韩军的手中的长剑却是落在了魏军身上,剑锋也是在那甲胄之上留下了痕迹,但是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势所取得的效果也就仅仅如此了。 因为身上那一套重甲的存在,这名魏军不要说是受重伤了,甚至连一点点的伤害都没有出现。 也就是在这名韩军显露出惊愕神情的一瞬间,魏军的反击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右手如同疾风一般从腰间拔出用于近战的长剑,顺着韩军刚刚的突袭,瞬息之间锋利的长剑便直直地落在了韩军的要害处。 又是一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那名突袭不力的韩军士卒已然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可能。 “呃……” 在这名韩军士卒倒在魏军视野之中的时候,一道惨叫声忽然响起,等他转身过去只见一柄长戟直直刺穿了另外一名韩军士卒的身体。 望着手握长戟、与自己身穿着同样甲胄的同袍,这名魏军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之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对于这场在极短时间之内结束的战斗投入过多,两名魏军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兵器,向着周围另外的韩军士卒继续着攻势。 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并没有什么特殊,此刻无数与其相似的战斗一次次地在这片不算宽广的战场不断上演着。 而这些战斗之中死亡的,往往都是身穿着绿色甲胄的韩军。 其实这一场场对于战场之上的韩军来说并不算十分公平,因为此刻他们所遭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魏军,而是一名名武装到牙齿的魏武卒。 面对这支由魏国西河郡守吴起创立、在一次次战争之中逐渐成长为天下强军的精锐,韩军士卒根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与之对抗。 一名魏武卒的死亡往往需要数名乃至十数名韩军士卒的努力,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就这么地令人绝望。 站在韩军阵中的战车之上,望着自己麾下的韩军士卒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身为韩军主将的韩开双眼之中只剩下了恐惧。 在与魏军真正交手之后,韩开的心中已然没有了原本的轻视,有的只有那对于魏军可怕战力无限的恐惧。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直直地瘫坐在了战车之上,韩开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已然近乎崩溃。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我军如何会和魏军正面对上;如果不是我轻敌冒进,我军哪里会陷入魏军两面夹击。” “都是我的错!” 似乎是这股愧疚已然完全占据了韩开的心,下一刻他直接站了起来,右手无比迅速地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我韩开,是韩国的罪人。” 话落之际,锋利的剑刃已然出现在了韩开的脖颈之上,似乎下一刻他便要自刎当场、以死谢罪。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直接落在韩开的右臂之上,然后那柄长剑剑刃随即离开了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一道充满焦急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将军莫要如此,我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着这一道声音,韩开立刻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身旁的这名副将,目光之中不禁浮现出了几分期盼。 迎着韩开看过来的视线,这名副将看向了北方的天际,“将军,我军并非孤军作战,我们的后方还有赵国的五万大军。” “若是我军能够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处,未必不能突破魏军的包围,与我军后方的五万赵军合兵一处。” “这……” 听出了韩开话语之中的那份迟疑,身旁的副将当即再度郑重说道:“将军,虽然我军在突破魏军包围的过程之中,必然会遭受到巨大的损失;但是一旦与赵军成功会和,我军便能够避免全军覆灭的命运。” “是生是死,还请将军决断。” 或许是被这名韩军副将的话语所感染,或许是看到了一线生机,韩开手中原本用来自杀的长剑直直指向了前方。 “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集中力量,向后突围!” 在韩军主将这一道命令下达之后,这支快要被淹死的韩军立刻抓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自己周围的同袍一个个地倒在了魏武卒的长戟之下,这些韩军士卒也依旧在前赴后继地向着对方发动着攻势。 在韩军不惧死亡地对魏军发动着一次次攻势的同时,作为他盟友的赵军同样没有坐以待毙,同样集中力量努力冲击着魏军的防线。 最终,在付出了整整两万名韩军士卒以及一万名赵军士卒的代价之后,这支赵韩联军终于从与魏军的交锋之中败退了出去。 只是联军的败退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 第51章魏军夜袭 战阵的厮杀之声已然远去,好似鲜血一般的晚霞消散在天际,漆黑的夜幕逐渐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在这个寂静而又幽深的黑夜之中,浍水南岸的韩赵联军大营之内,一支支火把阵正不断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借助着熊熊烈火燃烧所带来的光明与温度,这些苦战了许久的韩赵联军士卒,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地休息片刻了。 回忆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身体的疲惫不断传来,这些联军士卒带着几分凝重的神情不由得落在了周围的火光之上。 渐渐地,原本清晰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此刻,中军大帐之中,身为赵军主将的赵守同样眼神迷离地注视着前方的灯火。 直到一阵呼唤将他从心中的思绪拉了出来。 “将军、将军……” 当思绪回到现实,赵守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视野之中立刻出现了副将充满关切的神情。 缓缓向前几步,就听副将沉声说道:“将军可是在忧心战事?” “唉……” 一声充满苦涩的长叹从赵守口中缓缓吐出,“我如何能够不担忧啊?” “浍水两岸的数月对峙已然使得军心大衰,如今初战又遭逢如此惨败,未来战局如何我……” 感受着赵守话语之中这浓浓的悲观之情,身旁的副将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如果连一军主将都对于战局没有了信心的话,韩赵联军会遭遇的可就不是一场惨败这么简单了。 再度向前一步,这名副将连忙沉声安慰了起来,“将军,如今我军虽然初战便遭遇惨败,但是好在战力尚存。” “今夜在南岸休整一夜,明日以最快速度退回北岸,凭借浍水抵挡魏军攻势,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听完了这名副将的话语,赵守脸上的悲观便是少了几分,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希望。 他的手中还有四万士卒,再加上从魏军围困之中杀出的一万韩军精锐,如同此次一般对魏军主动发起进攻或许力有未逮。 不过凭借着浍水展开对峙,重演之前的战局,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思绪流转到这里,赵守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几分郑重,“既然战事如此,明日一早我军便回师北岸。” “末将领命。”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逐渐深了。 伴随着身心疲惫的联军士卒缓缓进入梦乡,联军大营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一串串火光还在继续燃烧着。 在这股寂静的氛围之中,无数道黑影却是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然出现在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外。 注视着前方那一点点黑夜之中无比显眼的火光,站在队伍前方的公孙痤,双目之中忽然出现一道冷冽的寒光。 左手握住随身的一柄强弓,右手从箭壶之中取出一支利箭,下一刻伴随着一阵弓弦的震荡利箭直接向着远处射了过去。 火光之下,一名对于危险毫无察觉的赵军士卒,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脸上泛起痛苦的神情,这名赵军士卒很快便失去了生命,一道沉闷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黑夜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这名赵军士卒的死亡立刻引起了身旁同袍的注意,当他借助着火光看清对方的情况之时,惊恐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面色之上。 “敌袭!” 这一道充满惊恐呼喊如同一支号角,吹醒了陷入沉睡之中的联军士卒,也吹响了魏军进攻的序曲。 魏军和韩赵联军的又一次交锋,在这个原本寂静的黑夜之中缓缓开始了。 那些早已等待了许久的魏军士卒,在听到这一道命令之后,立刻握紧手中利刃冲出了黑夜,冲向了自己的目标。 “杀……” 立时之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直接笼罩了这一座韩赵联军的大营。 魏军前锋的速度如同雷霆一般迅捷,甚至负责防守的联军士卒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猛烈的攻势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没有什么意外,魏军迅速突破了营寨的营墙,众多魏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韩赵联军才从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反应过来。 一些久经战阵的精锐士卒渐渐从慌乱之中恢复过来,他们开始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抵抗魏军进攻的战线。 面对这一道阻挡自己前进脚步的防线,魏军果断改变了原本的进攻节奏。 强悍敢战的魏武卒逐渐汇聚到了前方,作为整支大军的矛头,一次次地刺入了韩赵联军的战线之中。 无论多么强悍的防线都不可避免地会有薄弱之处,而这支临时拼凑出来的战线更是漏洞百出。 一次、两次、三次…… 在几乎连续不断的进攻之中,魏军逐渐发现了这道联军防线的一个个薄弱的环节。 集中兵力攻击这些薄弱环节,将其一点点地扩大,最终将整道防线打得土崩瓦解。 魏军犹如一架高效的战争机器,无比准确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每每给对手以致命的一击。 锋利的长剑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幽幽寒光,又是一名联军士卒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了一眼死在自己剑下的这名韩军士卒,长剑缓缓指向前方几乎快要失去秩序的韩赵联军,公孙痤的怒吼声出现在了韩赵联军的大营之中。 “全军听令,歼灭敌军!” 总攻的号角已经吹响,无数魏军开始对眼前的韩赵联军发动起了最为猛烈的一波攻势。 眼见着强悍的魏军一点点地逼近,眼见着熟识的同袍一个个地倒下,韩赵联军的崩溃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逃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一句,士气已然衰落到低点的韩赵联军士卒纷纷开始向着北方逃窜而去。 此刻,这些韩赵联军士卒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顾一切地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他们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些韩赵联军士卒在选择向北方逃去的时候,却是忽略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情况。 就在他们逃出生天的路途之上,横亘着一条几乎无可逾越的天堑,这就是双方对峙了数月的浍水。 当这些韩赵联军的士卒跑到了浍水边,他们绝望的发现原本浍水两岸的浮桥,此刻已然被破坏殆尽、根本无法通行。 破坏这些浮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魏军主将公叔痤所派出的精锐士卒。 此刻,前方有天堑阻隔,后方有魏军追击,这些好不容易逃到浍水之畔的韩赵联军士卒已然是身处绝境、无处可退。 …… 第52章北上东进 一夜激战过后,这一场浍水之战已然分出了胜负。 先是遭受了魏军的围困,后又经历了魏军的夜袭,原本足有八万韩赵联军遭受到了重创。 他们或是成为了战场之上的一具具尸体,或是成为了魏军的战俘,又或者昨夜的逃亡之中跳下了滔滔浍水。 总而言之,经历了这两场决定性的战斗之后,魏军已然彻底掌握了整个北线战场的主动权。 就在作为获胜者魏军打扫着战场,清点自己此战收获的同时,一阵急促的战马嘶鸣却是出现在了距离战场数十里的一片平野之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平线之上席卷起了阵阵烟尘,数十匹急速驰骋的战马显出了自己的身姿。 战马之上,一名名身着甲胄的赵军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他们不断看向后方的视线之中更是充满了恐惧。 接下来漫长的时间之中,这些赵军就这么沿着滔滔的浍水一路向东,直到他们确认已经没有了危险。 “吁……” 忽然一阵控马之声,身为五万赵军的主将此刻却仓皇逃离的赵守,停住了身下战马继续前进的脚步。 骑乘在战马之上,望着后方已然没有了踪迹的魏军追兵,看了看周围满是疲惫的脸庞,赵守用着那有些低沉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原地休息一下吧。” 坐在这一条滔滔浍水岸边,听着耳畔哗哗的流水之声,赵守回望战场的视线逐渐迷离了起来。 此刻,赵守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就在数日之前他的手中还握有五万大军,还想着将公叔痤所率领的魏军阻挡在浍水之畔。 只是人生的境遇就这么无法捉摸,不过短短时间之内,他直接就从山顶跌落到了谷地。 面对昨夜魏军突如其来的袭击,赵守也曾组织起麾下的士卒进行过反抗,可是一切都是那般的徒劳。 兵败如山倒。 既然韩赵联军士卒心中的防线被魏军彻底击破,那么失败便会如同雪崩一般无法阻挡。 眼见自己的努力根本起不到半点效果,赵守心中曾经萌生过将自己的生命留在那一片战场之上的想法。 可是赵守还来不及行动,数十名亲兵便在副将的命令之下,护卫着他杀出了那一片混乱的战场。 就在赵守的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幕幕之时,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身后,那正是他的副将。 “将军。” 副将的呼唤将赵守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缓缓从地面之上站起,他眼中的迷离随着滔滔浍水一起缓缓西流,与此同时一抹坚定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今日战败的耻辱,我赵守总有一天要洗雪。” …… 就在赵守在这浍水之畔暗暗立下誓言之际,一队精锐的魏武卒护卫着战车出现在了韩赵联军大营之前。 等到眼前队伍停下了脚步,作为昨夜魏军行动的执行者,公孙痤快步来到了队伍之中的战车前方。 “末将公孙痤,拜见相国。” 缓步走下马车来到公孙痤的面前,公叔痤直接将其扶起身来,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顺着公叔痤的视线,只见公孙痤那原本赤色的甲胄之上,此刻却是布满了一片片深褐色的血渍。 通过这些甲胄之上留下的斑驳印记,昨夜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视线缓缓上移,公孙痤那一张脸庞之上流露出是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而他此刻的双眼之中更是布满了血丝。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公叔痤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右肩,“公孙将军,辛苦你了。” “末将不辛苦。”说完,公孙痤那原本疲惫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了几许兴奋的神情,“末将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许久。” “浊泽一战,末将并没有忘记那一次的战败。浍水之战,末将终于有机会洗雪当初的耻辱。” 将心中积攒许久的话都对着公叔痤说完之后,公孙痤的双眼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遗憾。 “只是可惜末将未尽全功,让赵军主将赵守趁乱逃离了。” “无事,韩赵联军主力已经被我军击败,谅他赵守也生不出多少波澜。” 轻声宽慰了面前的公孙痤一番,公叔痤看向对方的神情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和善。 “好好休息,日后还有大战要仰仗将军。” 能够感受到来自公叔痤的重视,公孙痤当即躬身一礼,“末将定不负相国厚望。” …… 在结束了浍水之战并由此获得了整个北线战场的主动权之后,公叔痤以及其麾下的近六万大军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渡过对峙了数月的浍水之后,魏军以如同雷霆一般的猛烈攻势,夺下了韩国的陉城。 陉城的陷落对于韩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魏军的兵锋已然逼近了平阳。 作为建国之时的旧都,虽然如今韩国的都城已经迁至新郑,但是平阳在韩人心中一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若是魏国大军攻下平阳,那对于韩人来说不亚于一场山崩地裂,韩国的军心士气势必会遭受到极大的损失。 正是明白这一点,作为魏军主将的公叔痤果断下达严令,一定要从韩国手中夺取平阳。 于是,在震动天地的喊杀声中,魏军开始对于前方城墙坚固的平阳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当魏军士卒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在城墙之上站稳了脚跟,当魏军的冲车冲开了平阳厚重的城门,平阳这一座对于韩国来说无比重要的城池最终落入了魏军的手中。 平阳的迅速失陷让更多人看到了魏军的强大,而作为魏军下一步可能攻击的目标,平阳以北的各座城邑立刻陷入到了风声鹤唳的状态之中。 一时之间,无数精锐的斥候出现在了平阳周边。 他们时刻关注魏国大军的动向并将消息传回,以防止魏军突然兵临城下而自己一分却是一无所知。 只是令这些城邑没有想到的是,魏军在夺下平阳之后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将进攻的矛头转向了东南方向。 又是一番激烈的交战过后,魏军在主将公叔痤的率领之下,夺取了韩国枳城、野王等多处城邑。 至此,魏国北线方略之中关于韩国的一部分已经全部完成。 如果翻开此刻韩魏双方之间的形势图便会发现,通过北线的一场场战争,魏军不仅拿下了韩国旧都平阳,还夺取了枳关道上的一座座重要城邑。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魏国的领土已然全部连成一片,这同时就意味着韩国被魏国彻底分割成了南北两片飞地。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韩国对于魏国来说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威胁,也是时候将进攻的主要对象换成另外一个对手了。 赵国。 …… 第53章快马入城 平野之上,轻风吹拂过片片青草,荡起了阵阵涟漪。 忽然一声战马的嘶鸣在平野之上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战马四蹄飞快踏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战马的飞驰扬起阵阵烟尘,从辽阔的平野一直延伸到了魏国都城安邑城墙之外。 “大捷!” “前线大捷!” 这一道无比嘹亮的报捷之声,顿时吸引住了前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无论是城头之上值守的魏军士卒,亦或是行走在街市之间的游客行人,甚至酒肆之中正在高谈阔论的列国商贾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了那一匹战马之上风尘仆仆的魏军传令兵。 虽然自从魏国发动对于韩魏两国的战争以来,一份份捷报特别是魏国大军兵围韩国都城的消息,已经让城中魏人对于魏军的胜利有些习以为常。 但是当有新的捷报出现在了耳畔之时,安邑城内的魏人还是愿意停下脚步,去关注一下这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毕竟多见证一番场景,多听闻一些消息,就能让他们在与友人的议论之中,多增添几分面子不是? 于是,在道路两旁行人的驻足观看之下,携带着前线捷报的魏军传令兵一路疾驰,穿过了繁华的街道并最终停在了魏国宫室的宫门之前。 轻轻一勒手中缰绳,使得身下战马停住步伐,这名魏军传令兵飞快地翻身跃下战马,无比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手捧那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穿过了在宫门之前值守的魏宫禁卫,他的脚步迈入了前方那一片雄伟的宫殿。 魏国宫室的后殿之中,一身赤色服袍的魏侯魏罃正坐在几案之后,他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份文书。 沉思片刻之后,一道明亮的神采出现在了魏罃的双眼之中,提起手中墨笔一番游走,这份文书就批阅完毕。 就在魏罃将这份文书卷起放置在一边,准备去取下一份的时候,一道洪亮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君上,大捷,前线大捷!” 当这一道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魏罃迅速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那名魏军传令兵的手中。 从这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那份由相国公叔痤亲手所书的战报,魏罃迫不及待地将其展了开来。 当视线在这份战报之上缓缓移动,当竹简之上一个个的篆字不断进入视野之中,魏罃脸上的神情越发精彩了起来。 虽然前世今生已然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但是当如此辉煌的胜利摆在他的面前,魏罃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彩!” “彩!” “彩!” 三声喝彩,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畅快。 魏罃激动的心情也在这一声声的喝彩之中达到了顶点。 片刻之后,当心中的激荡渐渐归于平静,魏罃的注意力也从眼前的胜利开始转移到了下一步的行动之上。 眼中闪过一道锐利,魏罃在心中暗暗自语到:“是时候了。” 许久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在大殿之内响起,奉命入宫的魏国中大夫段干介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中大夫不必多礼。” 亲手将面前的段干介扶起,魏罃随即从几案之上取过了那一份捷报,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心中怀着几分疑惑,段干介双手郑重地接过了捷报,缓缓将其展开来看了起来。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段干介脸上的神情就越发激动,那样子和刚刚的魏罃却是十分相似。 一阵竹简碰撞的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只见段干介无比郑重地向着面前的魏罃躬身一礼。 “臣为君上贺,臣为魏国贺。” 看到段干介如此,魏罃缓步上前再次扶起了对方,他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随后一番君臣相互赞赏的话语之后,魏罃便开始将今日召见段干介的目的缓缓说出。 “今日之所以召中大夫前来,乃是因为韩国之事。” 魏罃的话语刚刚落下,段干介当即郑重回道:“君上但有所命,臣段干介必当竭尽全力。” 看到面前的段干介这个样子,魏罃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身从几案之上取过了一份帛书。 “前番南线战场,司马率领我军先行夺取了黄池、首垣等城邑,后又在马陵大破韩军,其后更是兵围韩国都城新郑。” “此番北线大战,相国以六万大军击破八万韩赵联军,进而北上攻占了韩国旧都平阳,其后又攻占了枳道、野王等城邑。” 细数了一遍开战以来魏国所取得的一个个战绩之后,魏罃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几分弧度。 战事到了这一步,战前司马公孙颀所提出的对韩国的四个战略目标,魏国已然完成了其中的三个。 通过对于黄池、首垣等城邑以及枳道、野王等城邑的占领,魏国已然实现了自己领土各个部分的贯通,将所有的飞地都连成了一整块。 通过马陵、浍水两场决定性的战役,魏国总计消灭了韩国九万大军,极大的削弱了韩国对抗魏国的能力。 通过对于平阳、新郑等城邑或是占领或是攻占的行动,魏国已然使得韩国的军心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现在所有的条件已然齐备,魏国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迫使韩国彻底臣服。 “寡人以为也是时候结束对韩国的战争了。”视线缓缓落在面前的段干介身上,魏罃一边沉声说道,一边将手中的这份帛书递了出去,“这是寡人新决定的罢兵条件,还请中大夫将其送往新郑上大夫手中。” 从魏罃手中接过这一份帛书,段干介面色郑重,视线在上面的一个个篆字之间缓缓移动了起来。 这份帛书之上,魏罃的前两个条件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第三个条件从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转变为了邀请韩侯前往邺城会盟。 原本条件之中的朝见,是要求韩国对于魏国表示臣服,韩国的地位明显低于魏国。 而这一次的会盟,虽然实质上韩国同样是弱势的一方,但是韩国在明面上的地位与魏国保持了平等。 这一改变无疑是和缓了许多,韩国或者说是韩侯同意的可能性也无疑增大了许久。 看到这一点之后,段干介的目光看向了魏罃,“君上……” “这一次,寡人相信韩国会同意的,尽快派人呈送新郑。”轻声打断了段干介,魏罃带着几分威严沉声说道。 “臣遵命。” …… 第54章魏使再来 韩国,新郑。 就在魏国都城安邑城内的魏人对于接二连三的捷报津津乐道之时,韩国都城之中的韩人心中却是充满了阴霾。 自从魏国大军在马陵击败韩军进而围困新郑以来,浓厚的战云便始终笼罩在这一座韩国都城的上空。 每一天,城内的韩人都艰难地生活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虽然魏国大军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城的架势,但是新郑城内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城外无形的压力。 原本行人如织的繁华街道此刻已然变得萧瑟不堪,本来客人络绎不绝的酒肆如今也已经变得门可罗雀。 到了此刻,新郑乃至整个韩国的军心士气已然跌落到了谷底,没有人想把这样一场战场继续下去。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新郑城内的那一片宫室,望向了那个能够决定这一场战争何时结束的人。 而这个被整个韩国所瞩目的韩侯韩若山,此刻正坐在君位之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手中的那一份战报。 没有什么意外,这份战报之上的内容和之前那些呈递上来的一样,都记录了一场属于韩国的失败。 任凭这一份战报从自己的手中缓缓滑落,韩若山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了半点神情变化。 起初韩若山在收到一封封失败的战报之时,胸中还会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嘴里还会痛骂前线主将的无能。 可是当前线越来越多的战败传入他的耳畔,当失败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韩若山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他甚至已经对于失败产生了麻木,也对这一场战争彻底失去了信心。 在魏国与韩赵联盟还未开战之时,韩若山还能够满怀信心地幻想着两国再次合力击败魏国。 当魏国南线大军在马陵之战击破六万韩,兵临新郑城下之时,韩若山还寄希望于北线战场能够有所突破。 可是当北线韩赵八万联军被魏国歼灭、韩国旧都平阳陷落等一系列消息传来的时候,韩若山明白这一场战争韩国已然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大殿之中的一干韩国朝臣眼见韩若山对着那份战报久久无语,心中也明白了那份战报之上的内容。 “君上,臣有事启奏。” 忽然,一道声音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名韩国朝臣从队列之中缓步来到了韩若山的面前。 这名朝臣的话语将韩若山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知卿有何事?” “自从我韩国与魏国开战以来,先有首垣等城邑的陷落,后有国都新郑被围,如今就连旧都平阳也落入了魏国之手。不仅如此,我韩军的损失也已不下十万之众。” 用着低沉的话语粗略地统计了一番韩国的损失之后,这名韩国朝臣看向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却是忽然带上了几分悲痛。 “君上,臣以为我韩国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损失了,应当尽快与魏国休兵罢战。” 等到这名韩国朝臣说完之后,大殿之中的其余人互相对视一眼,大多人都对他的看法表示了同意。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附议。” “君上,臣附议。” ……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朝臣站了出来,很快整个韩国朝堂之中便形成了同一个声音。 尽快与魏国休兵罢战,避免韩国承受更大的损失。 当大殿之中的大部分朝臣都达成了一致,压力自然也就来到了韩若山这个韩侯的头上。 韩若山注视着大殿之中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是自己这个韩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如果说起初的韩若山还想着什么自己身为韩侯的尊严的话,那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 无论魏国是要美人、钱财、土地,还是要他这个韩侯亲自前往魏国都城朝见魏侯,甚至韩国从此奉魏国为主…… 只要能够与魏国休兵罢战,韩若山一概答应。 心中决心已下,韩若山从君位之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从下方的一干朝臣脸上划过并在那个最前方空位之上停留了许久。 数息之后,韩若山缓缓收回视线,低沉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诸卿,寡人决定……” “报……” 韩若山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大殿之外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洪亮的禀报声,一名韩宫郎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躬身向着上方的韩若山深施一礼,只听这名韩宫郎卫说道:“启禀君上,魏国使者请求面见大王,此刻已在殿外等候。” 听到魏使求见,在场所有朝臣心中立刻便是一震,而上方的韩若山脸上神情却是为之一变。 “快请。” 得到了来自韩侯的命令之后,一道道召见声在大殿之外响了起来,没有多久一身赤色服袍的魏国上大夫王错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臣,魏国使者王错,拜见韩侯。” “上大夫多礼了,快快请起。”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王错,韩若山努力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寡人正要派人去请上大夫,不想上大夫却是先行一步。” 听着上方韩若山所说的话语,王错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错愕,“不知韩侯有何事要请外臣?” 王错当真不明白韩若山的意图吗?当然不是。 通过这些日子不断从安邑传递到自己手中的消息,结合新郑城内不断恶化的情况,王错判断出韩国已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使者上门,与自己商谈关于韩国与魏国休兵罢战的事宜。 王错之所以不等韩国动作而主动求见,一是因为接到了魏罃亲笔所书的帛书,二是因为想着反其道而行之,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韩若山看着下方的王错,沉声说道:“寡人之所以要请上大夫,乃是为了韩魏两国休兵罢战一事。” 话到这里沉默了片刻,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几许坚定。 “寡人愿意答应此前魏侯所提出的条件,也会尽快前往安邑朝见魏侯,还请上大夫……” “不必了。” 韩若山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王错吐出的三个字却是打断了他,更是使得他的脸上闪过了几分错愕的神情。 什么不必了? 是魏国不愿意与韩国休兵罢战,亦或是魏国此番又提出什么更加苛刻条件? 就在韩若山心中因为王错的话语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就见王错向着他躬身一礼。 “此前,魏侯恼怒于韩国曾经联合赵国欺辱魏国,这才提出了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可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魏侯却是觉得这个条件十分不妥。” “魏侯和韩侯都是周天子所封的诸侯,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不仅于礼不合,而且也显得魏国咄咄逼人。” 话说到一半,王错故意停顿了片刻,等着看到在场所有人目光全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才继续说了起来。 “所以,魏侯放弃了此前提出的那个条件,改为邀请韩侯前往邺城会盟。” …… 第55章韩国欲和 韩国,新郑,相国府邸。 坐在正厅之中的坐席之上,身为韩相这段时间却深居简出的韩叶此刻正面露沉思,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身旁的韩侯韩若山。 就在刚刚在这正厅之中,亲自来访的韩若山将昨日朝堂之上的一幕幕,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身旁这位自己所倚重的相国。 等到韩若山将一切都说完之后,正厅之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便响起了韩叶幽幽的询问声。 “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君上是准备答应魏国此番所提出的条件了?” 听着韩叶的话语,韩若山眼神却是开始躲闪,回答的语气之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迟疑。 毕竟,就算是魏国提出的条件再怎样宽容,韩国也是事实上的战败国。 “相国,若不是事不可为的话,寡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答应魏国的这一次条件的。” 似乎是为了逃避韩叶看向自己的目光,韩若山从坐席之上站起,缓步走到了正厅的大门处。 视线看向了门外,身体背对着韩叶,韩若山带着深深的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相国,我韩国真的打不起了。” 又是一番长久的等待,韩若山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韩叶沉声说道:“如今新郑被围、平阳陷落,更是有大片疆土落入魏国之手。” “若是韩魏两国的战事再有拖延,只怕魏国大军有朝一日会攻破新郑,到时候我韩氏历代先祖所建立的这份基业恐怕有倾覆之危。” “相国,情势如此,寡人却是不能不答应。” 听完了韩若山所说的这一番话语,韩叶同样也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的想法却是与眼前的韩侯不同。 通过此番魏国主动选择退让,韩叶心中已然对于魏国的目的有了几分了解。 从始至终魏国所想要完成的并不是覆灭韩国,而仅仅是让韩国屈服于魏国,按照魏国的意志行动。 有了这一个前提,韩叶认为魏国大军并不会攻破新郑,甚至就连之前提出的要求韩侯前往安邑朝见的条件也只是一种策略。 事实上,安邑城中那位新晋继位的魏侯从来就没有想过接受韩侯的朝见,他要的就是在魏国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与韩侯展开会盟。 然后,韩魏两国便可以就此达成盟约。 情势到了如今,看明白了魏侯魏罃图谋的韩叶心中也是不得不感慨,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确实是十分的高妙。 进五城、退两城。 魏国既从中取得了切实的利益,又在诸侯之间获得了宽容美名,实在是一手两全其美的妙棋。 而且这手棋可以运用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韩国,别忘了此番和魏国开战的还有一个赵国。 韩国都已经落得了这般田地,即将与魏国单独较量的赵国又会如何? 思索到这里,韩叶的注意力突然放在了此番魏国所提出的会盟地点之上。 邺城,那里距离赵国如今的都城邯郸仅仅隔了一条漳水。 此刻,一道笑容浮现在了韩叶的面容之上,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此番邺城之会不是韩魏两国之会,而是韩赵魏三晋之会。 通过这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魏国已然向天下诸侯证明,自己所拥有的军力完全可以同时击败韩国和赵国。 之后魏侯便要借助着这一次的邺城之会,实现三晋在名义之上的统合,确立自己三晋霸主的地位。 好气魄,好谋算! 心中称赞了一句之后,韩叶的视线缓缓看向了北方,他已经预感到即将有一场好戏就要在那里上演。 …… 就在新郑城内的君臣议论着昨日朝堂之事过后,新郑城外魏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之外,却是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跟随着前方引路的亲卫,这人缓步迈入了前方的大帐之中,而在这里魏国司马公孙颀和他的副将庞涓已然等候多时了。 看到这位客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公孙颀缓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和善的神情。 “韩悦将军,多日不见,伤势可曾痊愈?” 站在公孙颀面前的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马陵之战中被魏军所擒获的韩军将领,韩悦。 此刻听到公孙颀询问的话语,韩悦先是用左手摸了摸自己曾经受伤的右臂,然后又去抚摸了一番脸上早已结痂的伤口。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才带着几丝苦笑看向了身前的公孙颀,“多谢司马关心,韩悦的伤已然大好了。” “好了便好,好了便好。”公孙颀随即伸手邀请对方,“军中没有什么美酒佳肴,我也只能以薄酒小菜款待贵客,将军快请入座吧。” 顺着公孙颀手指向的方向,韩悦的视线轻轻从前方扫过,只见几案之上哪里是什么薄酒小菜? 韩悦连忙深施一礼,沉声说道:“败军之将,如何能够与司马、庞涓将军同列?” “虽然韩军战败,但是我和庞涓将军心中都是十分敬佩将军,还请将军莫要推辞。”公孙颀也不容韩悦推辞,一把便将其按在了一张坐席之上。 片刻之后,轻轻举起面前已然斟满的酒爵,公孙颀向着韩悦问道:“韩悦将军,可知道今日我和庞涓将军为何将你请来?” “韩悦不知,还请司马告知。” 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公孙颀轻声说道:“新郑城内传来消息,韩侯已然决定答应我魏侯所提出的条件,我魏国与韩国休兵罢战的日子已然不远。” “这也就意味着韩悦将军即将回返韩国。如此喜事,怎能不畅饮一番。这爵酒,敬将军。” “请。” 眼见上方的公孙颀和对面的庞涓纷纷举起了酒爵,韩悦也只好端起了身前的那一爵美酒,与两人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原本有望回返韩国的韩悦心中应该是欣喜的,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目光之中却没有半点喜色。 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之上连连失利,大片的疆土失陷于敌人之手,到头来不得不答应敌人的城下之盟。 这对于一个在战场之上拼死血战的将军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或许是心中苦闷,韩悦不停地将一爵爵美酒饮进腹中,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到几名亲兵架着韩悦离开,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庞涓这才将视线看向了公孙颀。 “将韩悦放回韩国,司马不怕此人成为我魏国的大患吗?” “经过了马陵一战,韩悦对于韩国与魏国的实力差距,已然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视线看着前方帐帘,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他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回到韩国之后应该做些什么。” 事实上,魏国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孱弱的韩国,而是一个既有不弱的实力又能够看清形势的韩国。 …… 第56章兴兵北上 魏国,安邑,城门外。 一队身着重甲的魏军甲士,此刻正手持长戟站在原地,他们的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阳光洒落到他们的身上,那一支支锋利的戟刃之上不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旁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敬畏之意。 这些魏军精锐甲士前方站着的,是身穿赤色服袍的中大夫段干介,此刻他的视线正不断打量着前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不久之后,一道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在前方响起,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扬起了阵阵烟尘。 望着前方烟尘之中那驾缓缓接近的马车,以及随行护卫数十名魏军骑兵,段干介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几分弧度。 终于来了! 片刻之后,当拉车的战马在众人面前停住,此番出使韩国的王错缓缓走下了马车。 见此情景,段干介连忙快走几步,迎上了这位离开安邑数月之久的魏国上大夫。 “段干介见过上大夫。” “王错见过中大夫。” 两人之间一番互相见礼之后,王错的目光开始不由得被身前的那一队精锐甲士所吸引。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些甲士都是守卫宫室的魏军精锐。 看到王错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身后的甲士,段干介随即带着几分笑意为其解释了起来。 “君上知道上大夫今日抵达安邑,特别命我出城迎接,这些精锐也都是君上亲自派出的。” 听完了段干介的解释之后,王错的目光之中随即浮现了几分感动的神情,他顿时觉得这一次出使韩国一路之上的奔波已然不算什么了。 转身面向魏国宫室所在方向,就见王错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臣王错,多谢君上。” 数息之后,王错微微收敛有些激动的心神,看向面前段干介的目光之中也泛起满满的和善。 “倒是有劳中大夫了。” “上大夫这是说的哪里话。”说话之间,段干介的神情之中带上了几分郑重,“上大夫此番出使韩国可谓劳苦功高。” “我魏国之所以能够与韩国如此顺利地实现休兵罢战,乃是因为上大夫进退有度,以言语行动折服了韩侯。” “上大夫有大功于魏国,不要说是有君上之命,就算是没有我也会前来迎接上大夫。” 段干介的这一番话可是将王错说得是高兴不已,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越发明显了起来。 不过虽然心中已然充满了欣喜,但是在表面之上王错还是一副谦虚的模样。 时间过去了片刻,又是一番寒暄过后,两人便谈着笑着一同进入到了安邑城内。 …… “启禀君上,上大夫、中大夫求见。” 大殿之内,魏侯魏罃的视线正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一张地图,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禀报之声。 迅速转过身来,将视线移向大殿殿门方向,就听魏罃沉声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喏。” 躬身一礼之后,那名宫人迅速离开,不久之后上大夫王错、中大夫段干介便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臣王错,拜见君上。” “臣段干介,拜见君上。” “两位快快请起。” 快步上前将两人扶起之后,魏罃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王错的身上,“上大夫为我魏国出使韩国,一路奔波,辛苦了。” “臣既然是君上之臣,自当为君上分忧,不敢当君上辛苦二字。”面对着魏罃,王错立刻表现出了一副郑重的模样。 看见王错这个样子,魏罃的目光之中随即浮现了几许和善,同时对其说道:“自从李相辅佐文侯以来,我魏国从来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话到此处,魏罃沉思片刻随即说道:“寡人欲拜上大夫下卿之位,不知上大夫意下如何?” 当魏罃说出这个封赏的时候,王错的心中当即浮现了几分激动,目光之中也是带上了几分热切。 虽然下卿只是卿位之中最低的,但是这可是魏国这个如今天下第一强国的下卿啊,这地位可是堪比小国的上卿。 从心中的那份激动之中醒转,王错当即向着魏罃躬身一礼,“臣王错,定不负君上重托。” 下一刻,王错突然感受到手臂之上传来了一股力量,等到他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上看去,视野之中随即出现了魏罃和善的神情。 “下卿能够如此想,寡人便放心了。”说着魏罃将王错拉到了刚刚的那幅地图之前,“这些日子以来下卿久在新郑,来为寡人说说这韩国的情况。” “臣遵命。” 再度躬身一礼之后,王错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韩国君臣的观察与判断,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面前的魏罃。 通过王错这一番详尽的讲述,以及之前所传回的一份份消息,魏罃确定此刻的韩国已然彻底屈服。 既然韩国已然屈服,那么魏国就应该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此战另外一个对手之上。 魏罃的视线从地图之上河水以南,缓缓向北移动,并最终落在了漳水以北。 “中大夫,相国所率领的大军现在到了何处?” 侍立在一旁的段干介突然听到魏罃的询问,身形忽然一震,双眼之中也带上了几分肃然。 快步来到魏罃的面前,段干介的手指在那一幅地图之上快速移动,最终落在了太行山脉以南的一座城邑之上。 “启禀君上,相国大军在攻破野王等城邑,实现了打通魏国东西两块飞地的方略之后,便按照战前所制定的方略向东进军。” “据传令兵前日传回来的战报,相国大军已然渡过了少水,抵达了山阳。” 听完了段干介的禀报,魏罃轻轻点了点头,双眼之中一道蓬勃的战意猛然浮现。 “传寡人之命,命令相国率领大军尽快前往邺城。” 听到魏罃的这一道命令,段干介和王错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明悟。 此前在韩魏两国初步达成和约之后,为显示魏国的诚意,魏罃便命令司马公孙颀所率领的大军撤离新郑。 而这支大军在大梁进行休整补员之后,下一步便要渡过河水北上,前往魏国北部重镇邺城。 如今魏罃又下令相国公叔痤所部前往邺城,这也就意味着魏国不久之后便会在邺城集结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大军。 邺城这个魏国北部重镇与赵国都城邯郸仅仅隔了一条漳水,魏罃要做什么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明白了魏罃的意图之后,王错与段干介当即面色肃然躬身一礼,齐声说道:“臣等遵命。” …… 第57章魏申请求 魏韩和议初步达成,讨伐赵国的大军还在集结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始终精神紧绷的魏侯魏罃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些许。 这日,好不容易从国事与战争的忙碌之中偷得半日闲暇的魏罃,在几名宫人的跟随之下缓步走在魏国宫室之间。 而就在一座座堪称雄伟的宫殿从他的视野之中缓缓经过之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顺着这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前走了片刻,魏罃的脚步最终停驻在了一片空地旁边。 而眼前这一块空地之上此刻正站着一道魏罃十分熟悉的小小身影,这便是他的儿子,魏国公子魏申。 只见魏申此刻正全神贯注看着前方,那有些稚嫩的面容之上浮现出几分坚毅,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比之寻常小了几分的利剑。 虽然年纪尚小,气力还有些不足,但是那一柄小剑却是在他手中挥舞得是虎虎生风。 那已然有板有眼的一招一式,配合着不断响起的稚嫩喊声,倒是让眼前这道小小的身影之间显露出了几分英武的气息。 将眼前的一幕幕收入眼底,站在一旁的魏罃脸上却是发自内心地浮现了一道欣慰的笑容。 时间在手中长剑的飞舞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魏申将一整套剑术习练完毕。 魏申此刻明显有些疲惫,口中还不断吐着气息,就在此刻一道喝彩之声在他耳畔响起。 “彩!”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魏申那有些疲惫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惊喜,紧接着他的视线随即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父侯。” 一声兴奋的喊叫声过后,魏申的脚步飞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右手轻轻挽了一个剑花,将手中小剑收起,魏申躬身行礼道:“申儿拜见父侯。” “申儿快快请起。”上前将魏申扶起,魏罃面带和善笑容向他轻声问道:“申儿怎么在此习练剑术啊?” 听到魏罃的询问,魏申小小的脑袋迅速抬起,那一张面容之上浮现的是无比郑重的神情。 “申儿听母亲说,我魏国正在和韩国、赵国开战。申儿想若是能够将剑术习练好,将来也能上战场杀敌,为父侯分忧。” 魏申那一脸严肃的模样以及郑重的话语,却是令魏罃原本和善的目光却是变得有些复杂。 上一世,小小的魏申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的心中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欣慰,甚至他还鼓励魏申努力习练武艺。 可是当马陵之战战败的消息伴着魏申、庞涓身死的消息传回大梁之时,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心中的一阵阵疼痛。 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曾不止一次地生出过后悔,后悔让自己的申儿踏上战场。 如今记忆之中的场景再一次在眼前重现,魏罃这一次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步步地走到了魏申的面前。 大手轻轻搭在魏申那小小的脑袋之上,魏罃的心中暗暗作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未来如何,自己一定不会让前世的痛苦再次上演。 一定不会! 对于自己父侯心中的想法,魏申却是一无所知,此刻他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股希冀的神情。 “父侯,申儿有一个请求,还望父侯能够答应。” 魏申的话语却是让魏罃的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申儿不妨将请求说出来,父侯看看能不能答应。” “嗯……” 一丝迟疑之后,魏罃就听魏申缓缓说道:“申儿听母亲说父侯即将离开安邑前往邺城,申儿想和父侯一道前往。” 魏申的这个请求,却是让魏罃不禁陷入了思索之中。 魏罃此番前往邺城乃是为了与韩国、赵国两国君主会盟,确定自己魏国三晋霸主的地位。 除了为了逼迫赵侯参与会盟会发生些许战争之外,此番邺城之行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带魏申去参与会盟、开阔眼界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魏罃低头看了看魏申,语气之中带着了几分郑重,“申儿你可要想好了,此次前往邺城可是会很辛苦的。” “辛苦,申儿不怕辛苦,而且申儿还能保护父侯。”说话之时,魏申的脸上摆出了一副坚定的神情,手中小剑更是动了动。 右手又在那小小的脑袋之上摸了摸,魏罃脸上的神情立时和善了许多,“好,父侯答应申儿了,不过……” 原本听到魏罃答应还十分兴奋的魏申,突然听到不过两个字,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父侯,不过什么?” “不过父侯这边答应了,你还要得到你母亲的准许哦。”魏罃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嘴角却是微微勾起了几分弧度。 “父侯放心,申儿一定会让母亲同意的……” 话还没有说完,魏申便向着魏罃躬身一礼快速离开了,看来之后等待他的又会是一个难度不小的任务。 轻轻抬起头来,看着视野之中那道缓缓消失的身影,魏罃的目光之中的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了。 就在安邑城内的魏侯魏罃享受着那份难得的轻松之时,安邑以东数百里之外的平野之上,一条赤色的巨龙却是向着东北方向遨游而去。 那一面面赤色的大纛之下,一队队的魏军甲士、一匹匹的魏军战马、一驾驾的魏国战车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向前。 大军行进之间,一阵阵烟尘被卷拂而起,甚至快要直冲天际。 站在大军之中的一驾战车之上,身着赤色甲胄的魏国相国公叔痤手按长剑、目视前方,双眼之中浮现着的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 注视前方许久之后,公叔痤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站立在一旁的副将公孙痤的身上。 “公孙将军,我军距离邺城还有多远?” 听到公叔痤询问,一旁的公孙痤略微沉吟之后便回答道:“启禀相国,按照我军目前的行进速度,抵达邺城还需要三日。” “此前末将派往邺城的传令兵已然顺利返回,龙贾将军回复三日后他会派出五千精锐南下接应我军。” “如此便好。” 听到公孙痤的答复以及邺城守将龙贾的安排,公叔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叔痤所部此刻足有五万余名士卒,如此一支大军的调动自然逃不过赵军斥候的探查。 也就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公叔痤大军即将抵达邺城的消息,便被传递到了赵国君臣的手中。 邺城与邯郸之间不过隔了一条漳水,魏国大军在邺城集结,邯郸立刻便感受到这份来自对岸的沉重压力。 …… 第58章漳水防线 “报……” 一道禀报声在耳畔响起,将正在思索之中的赵侯赵种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将视线从身前的那一张地图上移开,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赵种随即转过身来看向了那名前来禀报的赵军传令兵。 “何事如此惊慌?” 听着赵种带着几分威严的询问声在耳畔响起,那名赵军传令兵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一边大声禀报了起来。 “启禀君上,据前线斥候打探,昨日魏国司马公孙颀所率领的大军已经抵达邺城。” “什么!” 听到这名赵军传令兵的禀报,赵种脸上的神情之中分明出现了焦急,几步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右手从传令兵的手中取过那份帛书,缓缓将其展开,而越看赵种脸上的神情就越发难看。 “欺人太甚!”一声怒骂从赵种的口中发出,随即他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激动,对着那名传令兵冷声说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喏。” 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脚步声越发远了之后,赵种这才回过身来,将手中的这份帛书递到了大殿之中的另外一个人手中。 而此刻站在赵种面前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赵国相国,公仲乐。 一边看着对方的视线在那份帛书之上移动,就听赵种一边带着几分肃然沉声诉说了起来。 “相国,魏国司马麾下这支大军少说也有四万士卒,再加上此前抵达魏相公叔痤所部,这一次魏国在邺城足足集结了不下十万大军。” “邺城距离我赵国都城邯郸不过仅仅隔了一条漳水,魏国如此大动干戈究竟为了什么,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到一半,赵种快步越过了正在低头阅览的相国公仲乐,重新回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漳水南岸的魏国北部重镇邺城,然后缓缓上移看向了漳水北岸的邯郸,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担忧。 “唉……” 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声在大殿之中响起,随后便听到赵种沉声感叹道:“相国,魏国这是来者不善啊!” 这边身为赵侯的赵种对于未来的战局充满了悲观,另外一边的相国公仲乐在看完那份帛书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情。 “启禀君上,臣倒是以为此番魏国并没有攻破我邯郸的打算,而是想要重现数月之前新郑城下的旧事。” 当公仲乐这一句话在耳畔响起,赵种脸上担忧随即变成了迟疑,视线也立刻转向了自己的这位相国。 “相国的意思是魏国无意覆灭我赵国,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逼迫我赵国与韩国一般?” “正是。” 得到了公仲乐肯定的回答之后,赵种脸上的忧虑立刻消散了许多,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数息之后,带着几分试探赵种对着公仲乐询问道:“相国以为,若是我赵国如同韩国一般对魏国表现出恭敬,能否避免这一场大战?” 这一次面对着赵种脸上的那份希冀,公仲乐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赵种正要发问之时,公仲乐却是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率先说道:“君上,这一战我赵国不能不战。” “若是我赵国为了保全而选择避战,那么不仅魏国会趁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而且天下诸侯也会小视我赵国。” “这一战事关我赵国的尊严,此战可以败,但不能不战。” 听完公仲乐的这一番话语,赵种心中对于这一场战争重要性更加了解了几分,只是他的心中还是存着几分迟疑。 “相国,此番我赵国所要面对的可是不下十万魏军精锐啊!” 公仲乐听出了赵种心中的那份忧虑,嘴上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快步来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手指在地图之上划了一条横线,公仲乐带着几分自信看向了面前的赵种。 “君上不必担忧,这段时间之中不仅魏国在调兵遣将,我赵国同样没有坐以待毙。” “数月之间,我赵国已然召集了一支六万人的大军,再加上有滔滔漳水作为屏障,就算不能彻底战胜对岸的魏军,保证都城邯郸的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顺着公仲乐手指移动的轨迹,赵种的视线在地图之上注视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一切拜托相国了。” …… 邯郸城内赵侯赵种和自己相国公仲乐正在商议着眼下的战事,漳水南岸却是有一阵马蹄之声忽然响起。 地面上的小小石子不断地震动,战马的嘶鸣之声不断地回响,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却是出现了三道疾驰的身影。 强健有力的四肢不断迈动,柔顺的鬃毛在风中飘扬,三匹战马如同疾风一般踏过了眼前辽阔的平野。 顺着身旁这一条漳水疾驰片刻之后,三匹战马受到了各自主人的命令,缓缓将自己的速度降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战马之上那三人的身影才渐渐清晰,而他们身上所穿的赤色甲胄十分清晰地表明了三人的身份。 等到战马完全停下来之后,三名魏军将领之中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人,手持马鞭指向了对岸。 “庞涓将军、公孙将军,对岸再行数十里便是赵国都城邯郸所在。” 顺着这名魏军将领的手指的方向,听着耳畔滔滔的水流声,庞涓和公孙痤静静地注视起了对岸的景象。 虽然视野之中此刻依旧是一片平静,但是庞涓和公孙痤心中都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 魏军多达十万人的大规模兵力调动,就算是再怎么隐蔽,也必然是逃不过赵军精锐斥候探听的。 而长达数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对岸的赵国沿着漳水,布置出一条固若金汤的防线了。 明白了这一点,庞涓和公孙痤先后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了一处。 数息之后,庞涓对着那名年长一些的将领沉声询问道:“龙贾将军镇守邺城已经多年,想必对于赵国的情况应当是有些了解的。” “不知龙贾将军此番赵国会以何人为将,来和我魏国进行这一场两国之间的决战呢?” 庞涓的问题令龙贾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的脑海之中开始不断地浮现出这些年来探听到的消息。 沉吟许久之后,就听龙贾带着几分笃定说道:“若是龙贾所料不错的话,此番赵军主将应该是赵国相国公仲乐了。” 听到龙贾说出的这个答案,庞涓和公孙痤再次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双眼之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 第59章战前定策 庞涓、公孙痤、龙贾沿着滔滔漳水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详细地观察了一番对岸的情势之后,这才策马回返了邺城。 战马穿过坚固的城墙,快速越过漫长的街道,三人的身影最终站在了邺城之内的一座府邸之前。 片刻之后,府邸大厅之中正对着一张地图皱眉苦思的魏国相国公叔痤,耳畔响起了三道洪亮的声音。 “末将龙贾,见过相国、司马。” “末将公孙痤,见过相国、司马。” “末将庞涓,见过相国、司马。” 等到声音缓缓消散在大厅之内,公叔痤随即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三人,因为思索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轻轻向着前方走了几步,视线在面前三人的身上不断打量着,公叔痤的面容之上却是泛起了几许赞赏的神情。 伴随着自己的年纪日益增长,公叔痤越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精力不济,也不禁开始对魏国的未来产生忧虑。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离世,魏国是否有人…… 可是此刻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三人,公叔痤心中却是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先说三人之中年纪稍长一些的龙贾,从他的行军布阵之间,公叔痤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个“稳”字。 想到他作为邺城守将,始终未让北方的赵国占得便宜的功绩,公叔痤相信假以时日这一定是位足以镇守一方的大将。 再看看三人之中年纪仅次于龙贾的公孙痤,虽然之前有过兵败韩赵联军之手的战绩,但是也能够知耻而后勇。 战阵之中悍勇非常、每每都能够率领士卒正面击破敌军,公叔痤以为他要不了多久他必然会成为魏军之中有数的猛将。 说完了龙贾,看完了公孙痤,公叔痤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三人之中最为年轻的庞涓。 说实话,对于这个在魏军之中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公叔痤的心中是十分看好的。 每每能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抓住最为恰当的契机,进而率领大军取得一场场无比辉煌的战绩。 在公叔痤看来,年轻并且拥有这样特质的庞涓,未来未必不能成为魏军之中独当一面的统帅。 一方大将、冲阵猛将、大军统帅,看着眼前这三位未来必然会成为魏军支柱的将领,公叔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满意地看了三人片刻之后,公叔痤随即带着脸上的笑容轻声说道:“三位将军,不知此次前往漳水打探赵军动向,可有什么收获?” 听到公叔痤的这一声询问,站在面前的龙贾三人互相对视,各自的目光之中都显露出了几分沉思。 沉吟了片刻,依旧是年纪稍长又久在邺城的龙贾率先站了出来。 “启禀相国,末将以为漳水北岸虽然看起来是一片平静,但是数月之间赵军必然已经布置好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说得不错。” 就在龙贾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声音从几人身前传来,正是刚刚站在后方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国司马公孙颀。 从一旁的几案之上取过一份帛书,公孙颀将其递到了龙贾三人面前。 “据邯郸城内的细作以及我军斥候打探得来的消息,数月之间赵国已然在邯郸附近集结起了一支六万人的大军。” “再加上有漳水这道天堑作为屏障,我军想要突破赵军的防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边看着眼前的三人将这份帛书看完,公孙颀一边出声询问了起来,“不知道三位将军有何破敌良策?” 面对公孙颀抛出来的这一道难题,三人之中的公孙痤当即向前一步,“启禀相国、司马,末将以为如今我军足有十万精锐而对岸的赵军不过六万。” “论士卒数量,我军几乎是赵军的两倍;论大军战力,我军更是超出赵军许多。在两军的巨大差距面前,末将以为就算是有漳水天堑……” 话到此处停顿片刻,公孙痤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芒,语气之中更是带上了几分自信。 “我军也完全可以正面击破赵军,进而直抵邯郸城下。” 听完了公孙痤这一番话语,对面的公叔痤和公孙颀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却是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评价。 脚下步伐轻移几步,公孙颀从公孙痤前方来到了一旁的庞涓面前。 “庞涓,你怎么看?” “启禀司马,末将以为公孙将军的建议并没有错,我十万大军完全有力量正面突破赵军的防线。” 视线与前方的公孙颀连成一线,就听庞涓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庞涓以为如果我军兵分两路,或许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 庞涓拥有怎样的能力,一手将其拣拔到如今高位的公孙颀,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了。 看着庞涓脸上那股自信的神情,公孙颀同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来到了那一张地图之前。 “如何分兵?” 听着公孙颀的询问,庞涓快步来到了对方的面前,手指在那一张地图之上的那一条漳水两岸勾勒了起来。 在庞涓看来,十万魏军确实是有能力正面突破赵军防线的,但是这必然会产生不小的损失。 倒不如以大军主力在漳水正对邯郸一线进行佯攻,吸引住六万赵军绝大部分注意力。# 然后趁着赵军全都汇聚于邯郸一线的计划,用一股奇兵从下游渡过漳水,并夺取赵国在漳水北岸的列人、肥邑两座城邑。 北岸的列人、肥邑一被拿下,赵国耗费心血所建立的这一条漳水防线,重要性便会大大降低。 一旦得到这个消息,赵军必然会向邯郸方向后撤,战争的主动权便会从赵军转移到魏军手中。 到了那个时候魏军既可以从东、南两个方向夹击赵军,也可以携渡河之势直接压迫赵国都城邯郸。 时间过去了许久,等到庞涓将自己的方略说完之后,公孙颀的目光之中立刻带上了几分赞赏。 视线轻轻移向一旁的公叔痤,他的脸上也是一副满意的神情。 再看看对面站着的龙贾、公孙痤二人,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两位将军以为庞涓将军这一道策略如何?” “启禀司马,末将十分赞同庞涓的这道策略。” “启禀司马,末将愿意率领精锐从正面吸引赵军,为庞涓将军渡过漳水、夺下列人、肥邑争取时间。” 在龙贾、公孙痤接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公孙颀的目光又回到了公叔痤的身上。 “相国以为呢?” “老夫也以为此策可行。”公叔痤带着满脸的笑意轻声回道。 “好!”一道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听公孙颀沉声下令道:“庞涓何在?” “末将在。” …… 第60章轻取两邑 “呜……” “呜……” “呜……” …… 一阵阵号角声在南岸响起,立刻便吸引了屯驻在漳水以北的赵国大军注意力。 “报……” 伴随着无比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脸上充满焦急神情的赵军将领径直冲入了赵军大营的中军主帐之中。 来不及平复胸中正在急速跳动的心脏,这名赵军将领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启禀相国,魏国大军已然抵达漳水南岸,此刻正在准备突破我军防线。” “魏军来得好快。” 这名赵军将领禀报的消息,立刻便让赵军主将,相国公仲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凝重的神情。 原本按照对于南岸魏军作战风格的了解,公仲乐认为双方之间的对峙至少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令公仲乐没有想到的是,魏军竟然在全军集结完毕的数日之内,便发动了对赵国漳水防线的大规模进攻。 如此看来魏军是准备一鼓作气,以强大的战力直接突破赵军耗费数月构建出来的这一道固若金汤的漳水防线了。 既然魏军已然准备要战,那他公仲乐就率领赵军与其在这漳水一线战上一场。 双眼之中浮现出一股坚定的神情,公仲乐缓缓从主将之位上站起,左手紧紧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之上。 大帐之中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听公仲乐带着郑重大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 “备战!” 伴随着公仲乐的这一道号令,隆隆的战鼓声在赵军大营之中响起,也随即奏响了一场大战的序曲。 战鼓之声不断在大营之中传扬,无数赵军士卒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利刃,双眼之中浮现出的是激昂的战意。 没过多久,一个个阵形严整的赵军方阵便出现在了漳水北岸。 站在大纛下的一驾战车之上,望着南岸已然准备就绪的魏军,公仲乐双眼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虽然赵军和魏军中间还隔着一条漳水,战争还未在双方之间正式打响,但是仅仅通过视线观察对岸那支魏军,公仲乐的心中就生出了几分郑重。 面对着对岸那一个个由无数魏军士卒所组成的赤色方阵,视野之中感受着道道寒芒,公仲乐感受到了似乎此刻的自己正在被一只庞大的蛮荒猛兽所盯上了。 只要对方稍微活动一下那庞大的身躯,巨大的危险仿佛下一刻便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一般。 强大、危险,这就是公仲乐对于南岸魏军的印象。 只是公仲乐毕竟是久在高位的赵国相国,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他便已经平复下了心中的那份激荡。 “呜……” 当对面再次传来这一道号角之声,公仲乐心中的那根弦立刻绷紧,他知道战争的脚步已然降临。 右手攀上长剑剑柄,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剑鸣之声,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指向了前方。 “全军听令,准备接战!” 漳水一线正式升起了战争的硝烟,无数魏军甲士和赵军士卒开始了一场充斥着鲜血的厮杀。 时间如同滔滔的漳水一般逝去,战场之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士卒倒下,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那已然显露出几分红色的河水,更是印证着这一场战争的残酷。 也就是在魏赵两军激战正酣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一片战场之上之时,一支人数大约一万的魏军却是在两军交战的下游悄然渡过了漳水。 渡河之后没有半分停留,这一万人的魏军精锐随即兵分两路。 一路六千人由庞涓所率领直扑肥邑而去,另外一路的四千人则由公孙痤率领向东北方向夺取列人。 作为一支全部由魏武卒所组成的奇兵,庞涓麾下的这六千人展现了它无可置疑的强大实力。 即使身上穿着沉重的甲胄,手中、腰间、背上都装备着作战用的武器,这支奇兵的速度依旧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 当城内的赵军还在时刻关注着上游两军交战的情况之时,庞涓已然率领着这支无比精锐的士卒出现在了肥邑之外。 站在高坡之上,望着对面那由黄土筑成的城墙之上那一面风中飘扬的赵国旗帜,庞涓的目光之中却是闪烁出了一道寒光。 取过背负着的强弓,右手从箭壶之中拾起一支羽箭,随后便有一阵弓弦拉动之声在庞涓的耳畔响起。 “呼呼呼……” 缓缓平复下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对准目标,羽箭前部的箭簇之上却是泛起一道带着危险的幽幽寒芒。 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羽箭就这么飞向了前方的城墙,随后便有一道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冷冷地看向了前方那一面从城头飘落的旗帜,庞涓举起了手中的这一把强弓。 “全军听令,进攻!” 庞涓一声令下,他麾下的数千名精锐的魏武卒,当即向着眼前这座不算坚固的肥邑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因为先前魏军主力的行动牵扯住了赵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再加上肥邑城内的士卒根本没有想到魏军会来得如此之快,庞涓麾下这支六千人的攻势进展得极为顺利。 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时间,魏军便在肥邑的城头站稳了脚跟。而当整个城墙都被魏军所控制的时候,肥邑城内的赵军眼见大势已去,也便投降了庞涓麾下的这支奇兵。 也就是在庞涓将赤色的旗帜插上肥邑的城头之时,数十里之外列人城的战斗同样是十分顺利,很快这两个位于漳水北岸的赵国城邑便落入了魏军的手里。 至此,整个邯郸战场的胜利天平已然渐渐倾向于魏国一方。 …… “驾……驾……驾……” 一阵急促的催马之声在战场后方响起,立刻便引起了战车之上的公仲乐的注意。 等到那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身前,看着对方因为焦急而直接从战马之上跌落的狼狈模样,公仲乐的心中立时出现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只听眼前的传令兵带着痛苦大声喊道:“相国不好了,一支魏军奇兵从下游渡过漳水,攻占了列人、肥邑两座城邑。” “什么?” 听到这名传令兵禀报的消息,公仲乐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 视线缓缓移向前方,看着依旧在魏军攻势之下苦苦支撑的己方士卒,公仲乐知道自己这一战是失败了。 双眼缓缓闭上,带着心中深深的不甘,就听公仲乐缓缓下令道:“传我将令,退兵。” …… 第61章河畔交谈 平野之上,一阵喧嚣打破了大地原本的平静。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却是扬起了阵阵尘烟。 等到那阵喧嚣由远及近,阵阵烟尘渐渐消散之时,一支由数百人所组成的队伍缓缓显现出了它的身影。 一面面绿色的韩国旗帜在风中高高飘扬,一名名披坚执锐的韩军士卒向着前方缓步而行。 “唏律律……” 忽然,一道悠远的嘶鸣声在队伍之中响起,紧接着这匹战马便出现在了队伍之中的一驾马车身旁。 “启禀君上,我军已经抵达白马津。” 听到这道禀报声,马车车厢的侧帘被缓缓拉开,韩侯韩若山的目光随即看向了马车之外。 视线徐徐偏移,将马车之外的景象一一收入眼底,韩若山此刻的双眼之中尽是一片平静之色。 许久之后,韩若山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便出现在了大军之中,“韩悦将军,传令下去,我们在此地休息一下。” “喏。” 伴随着这一道君命的下达,原本缓步向前的队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而韩若山也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缓步走到河水之畔,耳中听着水流的滔滔声响,眼里望着这一条向东而去的大河,此刻的韩若山逐渐陷入了自己内心的思绪之中。 还记得一年之前,他和赵侯一起发兵魏国,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地想着能够一举解决魏国这个心腹大患。 只是短短一年时间,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不见踪影,心中剩下的却是对于未来韩国的深深担忧。 怀着这份深深的担忧,他率领着队伍再一次踏出了韩国的土地,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去乞求胜者的垂怜。 就算是双方是以会盟之名,但是从心底生出的屈辱感,还是让身为韩侯的他生出了几分不快。 只是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所收到来自邯郸方向的消息,韩若山的心中却又生出了几分心有余悸,还有几分淡淡的庆幸。 魏军或者说是魏国的强大,还不是他韩国以及盟友赵国可以对抗得了的。 君不见在大军集结完毕短短数日之间,魏军便以无法阻挡的强大攻势,突破了赵国耗费数月时间筑起的漳水防线。 赵相公仲乐面对如此强大的魏国大军,也只能在与敌人交手了几次之后,率军退入了赵国都城邯郸。 当看到魏国十万大军携大胜之威兵围邯郸之时,韩若山的心中立刻便想到了之前的新郑之围,立时之间一股复杂莫名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来抒发自己此刻复杂的情绪,韩若山只能望着眼前的滔滔河水,深深地吐出一声叹息。 “唉……” 等到这声叹息渐渐消散,一阵脚步声却是从身后传来,韩若山回身望去来人正是此行负责自己护卫的将军韩悦。 看着韩悦脸上那一道明显的疤痕,想到了他曾经和那般强大的魏军正面交锋,韩若山的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韩悦将军,不知道你对魏军如何看?” 当耳畔响起韩若山这一道询问,韩悦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之前的那一片战场之上,眼前更是浮现了曾经的一幕幕画面。 想到魏军士卒的强悍战力,想到魏军将领的用兵如诡,韩悦只觉得自己脸上的那一道利箭留下的疤痕此刻似乎还隐隐生出了疼痛。 沉默了良久之后,韩悦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韩若山,语气之中充满了凝重:“启禀君上,末将以为如今的这支魏军并不是我韩军可以匹敌的。” “这支魏军的强大是全面的。它的强大来自有素的训练,来自甲胄兵刃的精良,来自主将的运用得当。” “不过末将以为魏军强大的根本,是它的身后站着一个国力强盛的魏国。” 听完了韩悦的分析,韩若山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了几许赞同之意。 随即韩若山又向面前的韩悦继续追问道:“那韩悦将军以为我韩国未来应该如何?” 对于此刻韩若山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在魏军大营的那段时间之内,韩悦曾经无数次地想过。 起初,对于战败深深不甘的他,想的是回到韩国之后劝说韩侯继续举兵与魏国对抗。 后来,渐渐从战败的阴影之中走出的他却是明白了一件事情,此刻的韩国却是没有能力与强大的魏国相抗衡。 即使有盟友牵制住了魏国大部分的兵力,但是因为双方之间有些过大的国力差距,魏国完全可以用剩下的兵力压制住韩国。 所以面对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韩国所要做的绝不是与魏国正面对抗,而是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国力。 思绪从回忆之中渐渐醒转,韩悦看着面前的韩若山无比郑重地说道:“启禀君上,末将以为未来我韩国应该努力去做两件事情。” “哪两件?” 迎着韩若山看向自己的热切目光,韩悦当即说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交好魏国,保证我韩国不受外敌侵犯。”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仿效如今强大的魏国、楚国,通过变法提升我韩国的国力。” 听完了韩悦的这两个建议之后,韩若山默默地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面前的河水,并没有表明自己对于这两件事情的态度。 # 只是在那股沉默之下,他的目光之中却是浮现了几分坚定的神情。 …… 滔滔的河水如同一条巨龙,穿过了整个中原大地,如同一条巨龙一般遨游在华夏大地的北方。 就在河水南岸的韩侯韩若山为韩国的未来苦思冥想之际,同样抵达河水之畔的魏侯魏罃却是收到了来自前线的好消息。 “彩!” “彩!” “彩!” 被魏罃连续道出的三声喝彩所吸引,魏申立刻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自己的父侯。 “父侯如此开心,是我军在前线又取胜了吗?” “不仅仅是取胜,而是一场大胜。”连带笑意回了魏申一句之后,魏罃随即向着马车之外大声说道:“来人,去请下卿过来。” “遵令。” 魏罃的命令下达没有多久,一身赤色服袍的王错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臣王错,拜见君上。” “下卿不必多礼。”魏罃笑着将王错扶起身来,随即告诉了对方一个好消息,“我军在相国、司马的率领之下于十日之前突破了赵军的漳水防线,如今大军已经直抵邯郸城下。” “臣为君上贺,臣为魏国贺!” 接受了来自王错的称呼之后,就听魏罃沉声说道:“如今时间已然成熟,还下卿先行一步,前往赵国都城邯郸。” “喏。” …… 第62章城头对话 赵国都城,邯郸。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城墙后的阶梯之上响起,随后一道身影缓缓攀上了邯郸的城头。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 在一道道赵军士卒的拜见声中,赵侯赵种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走去,并最终站在一面女墙之后。 视线向着远处了望而去,城外的一幕幕景象就这么映入了赵种的眼底。 原本作为赵国都城的邯郸,虽然比不上地处中原繁华之地的安邑与新郑,但也是行人商贾络绎不绝的,来自赵地的烈酒与战马更是在诸侯之间十分畅销。 只是此刻那原本的繁华已然消失不见,那紧紧关闭的城门之外,只剩下了一片肃杀与萧索。 再将视线投射得远一些,便能够看到一座规模浩大的营寨之中,无数身着甲胄的士卒井然有序地穿梭其间。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营寨寨墙之上那一面面的赤色旗帜高高飘扬,将那上面那一个“魏”字完全展现了出来。 当这个篆字映入眼底,赵种脸上的神情越发难看了起来,撑在城墙之上的双手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 “君上……” 就在一道道青筋狰狞地显露在赵种皮肤上的时候,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声。 当声音在耳畔浮现,赵种原本紧紧握住的手暗暗松了开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转过身来看向正在向自己走来的相国公仲乐,赵侯带着几分和善的语气询问道:“相国寻寡人有何事?” “启禀君上,魏国使者下卿王错已至馆舍,他要求觐见君上。” 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说完之后,注意到了面前赵种脸上的那份凝重,相国公仲乐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了一抹黯淡。 “君上,若不是臣兵败于魏军之手,邯郸也不会……” “这一切的责任不在相国。”公仲乐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立刻就被面前的赵种厉声打断。 视线再次回转向邯郸之外,听着耳畔响起的甲胄碰撞声,赵种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平静。 “漳水一战我军败于魏军之手,责任不在相国也不在士卒。若是真的要深究的话,只能说是我军和魏军的战力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 “即使集合了全部的力量,我军也依旧只能勉强阻挡魏军主力前进的脚步,这才给了那支奇兵以可乘之机。” “若是……” “唉……” 话说到一半停顿了许久之后,赵种还是未能说出心中的那一个假设,只能缓缓吐出了一声充满无奈的长叹。 数息之后,视线再次落在了公仲乐的身上,赵种轻声询问道:“相国以为此战过后,我赵国应当何去何从?” 面对着赵种的询问,公仲乐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启禀君上,通过这一次与魏国的战争,臣以为我赵国与魏国在国力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听到了公仲乐对于两国实力的对比,赵种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年之前,联合韩国趁着魏国内乱入侵的赵种,还曾经将魏国视作自己砧板上可以随意切割的鱼肉。 仅仅一年之后,新晋继位的魏侯魏罃便用一场场无比辉煌的胜利,向他证明了魏国国力的强大。 虽然心中有万般的不甘,但是在现实面前,赵种还是不得不承认赵国此刻的国力是远不如魏国的。 就在赵种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公仲乐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耳畔,“鉴于双方之间国力的巨大差距,臣以为与魏国对抗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我赵国又当如何应对魏国?”赵种的询问声再次响起。 面对着赵种的又一道问题,就听公仲乐沉声说道:“既然无法与魏国抗衡,那我赵国不妨试着结好魏国。” “君上,臣以为此番大战魏国表面之上是为了报复我韩赵两国入侵之仇,但实质上是在重新巩固魏国在三晋之中的地位。” 直接说出了魏国此战的目的之后,公仲乐带着几分慨叹说道:“不得不说,魏侯是选了一个好时机啊。” “此刻西方的秦国正处于大疫之中还未恢复,东方的齐国虽然国家富裕但却战力不强。” “遍数大国之中唯一有能力干预这一战的楚国,却因为新君即位、国内不稳,而不得不选择袖手旁观。” 公仲乐的这一番感叹使得赵种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难道连上天都在帮助魏国吗? 若不是如此为什么四方诸侯全都无力干预,仅仅只让韩国、赵国单独面对强大的魏国呢? 不过战事已经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再多的唏嘘感叹也是无济于事,现在应该着眼的却是未来。 “刚刚相国所说要结好魏国,是不是意味着我赵国要加入魏国这一次主导的三晋之盟?” “正是。”一句肯定之后,公仲乐简单解释了一番,“魏国国力过于强大,这意味着我赵国南下的道路已然被断绝,那我赵国为何不选择一个新的对手?” “若是我三晋能够达成同盟,无论是东方的齐国、西方秦国甚至南方的楚国都不会是我三晋的对手。” “我赵国也可以在通过三晋对外的一场场战争,攫取属于我赵国自己的利益。” 其实公仲乐这一个想法对于赵国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这就是当年赵国曾经做过的事情。 数十年前魏文侯在位之时,赵国便跟随着魏国的脚步,从东方富裕的齐国手中获得了极大的利益。 只是魏武侯继位之后,伴随着魏赵两国的交恶,赵国才选择改变了这一对外战略。 如今面对依旧强大的魏国,以及有意重新组建三晋之盟的魏侯魏罃,赵国君臣重新想到了这一个战略。 “彩!” 将公仲乐的提议听完并喝了一声彩之后,赵种的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几许兴奋神情。 “既然如此,那我赵国未来的国策便是结好魏国,合三晋之力经略他国。” 决议已定,赵种的脚步飞快地向着城墙之下走了过去,随后他那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出现在了公仲乐的耳畔。 “相国,随寡人一起去见见那位魏使。” …… “君上有命,宣魏使觐见。” 伴随着赵种的命令声出现在赵国宫室的大殿之前,一身赤色服袍的王错缓缓出现在了赵国君臣的面前。 “臣魏国使者王错,拜见君上。” “下卿不必多礼。”看着眼前的王错,就听赵种沉声说道:“如今赵魏两国正在交战,不知下卿来我邯郸,所为何事?” “外臣,此番觐见赵侯是为了魏国,更是为了赵国。” …… 第63章邺城来客 车轮鸣鸣,马声萧萧。 一支漫长的队伍沿着道路直向东北方向而去,从朝阳初升一直走到了夕阳日暮。 当黑夜如同笼盖一般降临大地,魏军的营地之中却是燃起了道道明亮的火光。 此刻,魏军营地的大帐之中,身为魏侯的魏罃轻轻放下了手中一份来自邯郸的帛书。 脸上的神情平静,魏罃的视线直直看向了眼前的灯火,久久未曾移开半分。 如此看了许久之后,魏罃从几案之后缓缓起身,在这座大帐之中轻轻踱步了起来。 魏国下卿王错这一次的邯郸之行,可以说是十分顺利。 面对魏军兵临城下的赵国君臣,遇上前来觐见的魏国使者,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几乎没有耗费多少工夫,赵国君臣便答应了魏国所提出的条件,赵侯赵种也愿意前往邺城与魏侯魏罃、韩侯韩若山会面。 至此,此番魏国所主导的三晋之盟,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既然赵国这位客人都已经答应前往会盟,那么魏国这个做主人的也该有些表示了。 在得到王错从邯郸传回的消息之后,魏罃心中便已然暗暗做出了两个决定。 其一,魏国包围邯郸大军即刻撤离,分别退守邯郸附近被魏国新晋夺取的列人、肥邑。 其二,以相国公叔痤为主、司马公孙颀为辅,代替还未抵达的自己迎接即将到来的韩若山和赵种两位国君。 决定已下,魏罃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后,迅速提起了搁在一旁的墨笔。 一阵笔走龙蛇之后,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竹简声,魏罃的视线看向了大帐之外。 “来人。” “君上。” 魏罃一声令下,大帐的帐帘一阵翻动,紧接着一名侍立在帐外的魏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将手中竹简递向来人,魏罃带着几分郑重缓缓说道:“将这份文书迅速送往邺城,不得有误。” “喏。” 躬身领命之后,这名魏军接过竹简迅速离开了大帐,帐中只剩下了映照在幽幽灯火下的魏罃。 …… 魏国,邺城之外。 一阵清风从远方吹来,吹起了城墙之上的赤色旗帜,吹过了城墙之下魏军士卒的脸庞。 这些经历过无数次战争,身形之间都隐隐显露出几分战意的士卒,此刻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站在邺城的城墙之外。 从远处遥遥望去,那厚重坚韧的甲胄、那如林的长戟以及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容,无不在向世人展现着他们的精锐。 这些并不是魏国普通的士卒,而是以善战扬名于天下的魏国精锐,魏武卒。 视线轻轻扫过身后的这些魏武卒,身为魏国相国的公叔痤脸上尽是一片满意的神情。 随后,他的目光又缓缓看向了前方,此刻一匹飞驰的骏马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启禀相国、司马,韩侯的队伍距离邺城已不足五里。” 听到这位翻身下马的魏军传令兵说出的消息,皆是一身赤色服袍的公叔痤和公孙颀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了两人心头。 “来了。” 没过多久,一支阵形严整的队伍便停在了公叔痤、公孙颀两人的前方。 当韩若山的身影缓缓走下不远处的马车,公叔痤、公孙颀一前一后地迎了上去。 “公叔痤,拜见韩侯。” “公孙颀,拜见韩侯。” 看着出现在视野之中的两道身影,此刻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和善,他的嘴角还隐隐显露着几分笑容。 虽然眼前的公叔痤、公孙颀并不是他韩若山的臣下,甚至双方之间还曾经敌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两人才能的欣赏。 当然,若两人能够为他、为韩国所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带着心中这份几乎无法实现的幻想,韩若山快步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脸上的笑容也是越发灿烂了。 “魏相、司马快快请起,两位都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寡人一直心怀尊敬,又如何能够受两位如此大礼。” 将两人扶起身来之后,韩若山的视线微微后移,开始向他们介绍起了此刻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那人。 “魏相,司马,这是我韩国的韩悦将军。” 在韩若山的话语落下之后,韩悦先是向前一步,对着公叔痤躬身一礼。 “韩悦,见过魏相。” 起身之后,韩悦的目光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公孙颀,“新郑一别,司马的风采却是依旧。” “邺城再见,将军却是越发英武。”对于韩悦表现出来的善意,公孙颀当即给予了回应。 按照常理来说,公孙颀和韩悦这一对战场之上的对手相遇,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是当他们在邺城之外再见之时,两人的脸上不仅没有半分仇视,双目之中却是充满了和善。 两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变成这般,并不是因为他们忘记战场之上的敌对,而是他们都对彼此的才能充满了欣赏。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以手中长剑论胜负;战场之下彼此欣赏,言语之间都是和善。 这便是公孙颀和韩悦之间有些奇妙的关系,事实上这种关系在当今这个时代也并不少见。 也就是在魏国一方与韩国一方的气氛越发融洽之时,邺城的北方却是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之声。 在地面一颗颗碎小石子的跳跃之中,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却是扬起了阵阵烟尘。 等到这阵烟尘逐渐靠近,一驾驾战车所组成的庞大队列就这么出现在了双方的视野之中。 战马四蹄飞快地踏击地面,嘶鸣之声在战车队列之中不断响起,而那一面面赵字大旗更是高高飘扬在疾风之中。 片刻之后,这支漫长的队伍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一身诸侯服袍的赵侯赵种从其中一辆战车上走了下来。 “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容,赵种快步来到了众人的面前,脸上的神情之中充满了畅快。 “诸位,寡人没有来晚吧?” 看见赵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作为此地主人的公叔痤和公孙颀当即上前迎接。 “公叔痤,拜见赵侯。” “公孙颀,拜见赵侯。” “魏相,司马快快请起。”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赵种当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诉说道:“漳水一战,两位可是丝毫没有给寡人面子啊。短短时间之内,你等麾下的大军便兵临邯郸城下。” “赵侯说笑了。” 回了赵种一句之后,公叔痤分别向着面前的两国国君躬身一礼。 “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尽快入城吧。” “赵侯、韩侯,请。” …… 第64章赵韩对局 魏国,邺城。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赵国营地的主帐之中响起,将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之上的赵侯赵种缓缓抬起头来。 看了看身前棋盘之上那黑白交错的棋子,又看了看对面的韩侯韩若山,赵种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曾几何时,因为看到了魏国君位争夺之中的机遇,赵种和韩若山选择站在了一起并约定一同发兵入侵魏国。 后来又因为双方对于魏国处置的不同意见,原本的同盟很快分崩离析,两人更是各自率领大军离开了魏国境内。 原本以为赵国和韩国之间的关系会就此跌落到谷底,平定内乱之后重新强大的魏国,却是让赵种和韩若山不得不重新坐在了一起。 如今经历了一场场失败的赵种和韩若山,再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两人的心情都或多或少地有那么几许复杂。 注视了前方的韩若山片刻,赵种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大帐之中,“韩侯,若是当初我同意了你提出的那个建议,是不是……” 赵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韩若山从面前的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将其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出现在大帐之中,然后就听韩若山轻声说道:“赵侯,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也永远不会回来。你我应该做的不是因为当初的选择后悔,而是如何着眼于未来。” 话说到一半,韩若山的目光之中突然泛起了一道精光,嘴里也是忽然话锋一转。 “前日赵侯那般急切地赶到邺城,心中想必对于魏侯的到来十分热切吧?又或者赵国是准备加入到又一次的三晋之盟中了?” 听着韩若山道出的话语,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赵种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惨了起来。 没有立即说出心中想法,赵种从棋篓之中取出了一枚白子,看着眼前的棋盘许久之后这才缓缓落下。 直到这一切做完之后,赵种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射在眼前这位韩侯身上,“既然韩侯询问我赵国的打算,那不知道韩国又准备如何?” “韩国如何?” 一道带着些许自嘲的询问之后,韩若山缓缓从坐席站了起来,轻轻踱步到了一旁。 伴随着一双眼睛慢慢闭上,过去一道道战败的消息重新浮现在了韩若山的心头。 “论及国力,我韩国不如赵侯的赵国,更是无法与强大的魏国抗衡。” “经此一战,我韩国可谓是损失惨重。不仅无数将士命丧疆场,而且还丢失了大片国土,甚至就连平阳旧都也落入了魏国之手。” “面对如此一番局面,我韩国就算是想如何,也是无能为力啊。” 一番无比低沉的话语说出了韩国的惨状,韩若山缓缓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随手取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就听韩若山带着深深地无奈说道:“我韩国弱小,又遭逢大败,未来也只能一边休养生息,一边仰魏国鼻息而勉强生存。” 韩若山的这一番话语说出来,可谓是将韩国的弱小与无奈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只是对面的赵种却是并不相信他的话语。 魏国、韩国、赵国,皆是出自晋国,可谓是同气连枝。 虽然这些年来国与国之间有些龃龉,但是三者的联系可并不是说断就能够斩断了的。 同样对于彼此的手中握有怎样的实力,三国君主的心中还是有一个大概的估计的。 赵种的心中很清楚,这一场大战之中韩国确实是损失惨重,但还没有到韩若山所说的那般地步。 韩若山之所以故意在赵种面前的示弱,也无非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韩国能够更加留有余地罢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赵种看向对面韩若山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那么几分的微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韩若山询问的声音便是出现在了赵种耳畔,“刚刚赵侯问了我韩国,那不知道赵国准备如何?” “啪……” 伴随着又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就见赵种的视线直直地迎上了韩若山询问的目光。 “正如韩侯刚刚所说,如今的魏国国力强盛,确实不是我赵国以及韩国可以匹敌的。” “既然魏国强大不可力敌,那么我赵国又为何要不自量力地去与魏国硬碰硬呢?” 一句反问抛出,赵侯也不准备绕什么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对着韩若山说出了赵国的打算。 “昔日魏文侯在位之时,我三晋同心协力,四方诸侯无人敢小视。无论是东方的齐国、西方的秦国甚至于南方的楚国,无不慑服于我三晋的兵锋。” “虽然三晋同盟的盟主是魏国,但是我赵国以及你韩国,也都从中获取了不小的利益。” “在我看来与其说三晋之间内乱不止,令四方诸侯得利,倒不如我三晋联合,效仿当年先祖旧事。” “我赵国已然决定鼎力支持三晋同盟,不知韩侯意下如何?” 赵种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得自己心中充满了激荡,也让对面的韩若山心里生出了几分涟漪。 在明白自己的实力无法与魏国对抗,又看到自己四周是强敌环伺之后,韩若山原本的打算是通过变法来强大韩国。 可是赵种的这一番话却是让韩若山心中起了几分别样的心思,或许自己可以借助三晋同盟的力量,在变法的同时对外扩充疆土。 遍数韩国周边诸侯,除了魏国之外,也就是弱小的周王室,以及实力强劲的秦国和楚国。 弱小的周王室,韩国完全有能力应对。 至于西方的秦国还有南方的楚国,韩国国力弱小不能战胜,并不意味着三晋合力无法击败。 心中思绪流转之间,韩若山的心中已然生出了几分兴奋,或许这便是韩国的机会。 暂时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取过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韩若山的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 “既然赵侯决心已下,那么我韩国自然是欣然入盟。” “彩!” 就在赵种和韩若山两人一言一语之间将盟约敲定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前。 “报……” “启禀君上,韩侯,魏侯即将抵达邺城。” “哦!” 听完了这名赵军的禀报之后,赵种猛然从坐席之上起身。 看了看面前的这盘棋局之后,赵种对着面前的韩若山轻声提议道:“韩侯,不如这一局暂且搁下,日后再续如何?” “赵侯有意,我韩国自当奉陪。” …… 第65章宴会惊变 “君上,到了。” 听到马车之外传来的这声禀报,感受着身下已然消失的颠簸感,魏侯魏罃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那卷竹简。 掀开帐帘、走出车厢,下一刻魏罃的身影便站在了邺城之前的平野之上。 视线轻轻看向前方,将自己的两位重臣及一队队魏武卒一一收入眼底,魏罃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几分肃然。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些稚嫩的小手却是缓缓伸出了魏罃的大手之中。 视线顺着那只小手看过去,魏罃便看见了魏申抬起脸庞,以及那上面努力做出来的郑重神情。 “父侯。” 耳畔响起的这一声呼唤,魏申脸上的神情,让魏罃满是肃然的面容之上却是多了一丝笑意。 手中微微用了一些力,就这么牵着魏申的手,魏罃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走,随父侯一道。” 在邺城之外等候了许久的两名魏国重臣,看着前方向着自己等人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脸上的神情也是严肃了起来。 “臣公叔痤拜见君上,见过公子。”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见过公子。” “两位快快起身。”轻轻上前一步将行礼的两人扶起身来,就听魏罃沉声说道:“这段时间倒是劳烦两位了。” “启禀君上,臣既然身为君上之臣,自当为君上分忧,劳烦二字却是不敢当。”听着魏罃的话语,公叔痤当即出声回道。 公叔痤说完之后,一旁的公孙颀也是上前一步,“启禀君上,臣以为相国此言大善。” 君臣的一句句话语之间,魏罃与两人的关系却是更近了几分,数月未见的疏离感也是渐渐消失。 就在魏罃和公叔痤、公孙颀两人说话的时候,却是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魏罃等人的前方,正是来迟一步的赵侯赵种以及韩侯韩若山。 “见过魏侯。” “见过赵侯。” “见过韩侯。” 三人之间一番互相见礼之后,魏罃看向了面前两人的目光之中随即多了几分笑意,“此番赵侯、韩侯能够来到邺城,实在是令我心中欢喜不已啊。” “魏国乃天下之间的大国,魏侯更是我三晋之中的领袖,魏侯之邀我赵国如何能够不来呢?”魏罃的话语说完之后,赵种当即应和道。 “赵侯此言甚是。”一旁的韩若山却也没有沉默,同样上前一步,“听到是魏侯相邀,我韩国实在是荣幸之至。” 魏罃、赵种、韩若山三人的言语之间,透露出的实在是满满的融洽,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三人之间有什么莫逆的交情呢? 看着眼前这个其乐融融的场景,好像刚刚才结束的那一场三晋之间的大战根本就是不存在似的。 不过别看三人表面之上都是一副和善,其实内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也只有自己知晓。 一番场面话说完之后,魏罃貌似无意地看了看天空,对着另外两人提议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等先行入城吧?” “赵侯、韩侯,请。” “魏侯,请!” 伴随着三人前后向着邺城之内走去,伴随着众人的脚步纷纷离开,原本喧嚣渐渐归于了平静。 不过城外逐渐平静,城内却是变得热闹了起来。 如今魏侯、赵侯、韩侯以及各自的随从已然陆续抵达了邺城,一场盛大的筵席自然是少不了的。 对此,身处邺城多日的魏相公叔痤以及司马公孙颀两人自然是早有准备,很快一道道佳肴、一坛坛美酒便出现在了魏国营地的主帐之中。 端坐在帐内的主座之上,魏罃的视线从前方缓缓扫过,将下方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片刻之后,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魏罃先是看向了一边的赵种片刻,然后又看向了另外一边的韩若山。 “魏国、赵国、韩国皆是出自晋国,可谓是同气连枝。” “赵氏襄子、先君文侯在位之时,我三晋虽有龃龉却能攻守相助,这才使得天下诸侯不敢小觑。” 一番话语回顾了三家过去的良好关系,将众人的思绪都拉回到了数十年前之后,魏罃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 “数十年来,我三晋之间因为种种误会时常相互征伐,致使城邑破碎、生灵涂炭。” “这一场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两败俱伤,不仅对哪一国都没有益处,更是令四方诸侯轻视我三晋。” 话说到一半停顿片刻,魏罃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分,“这样战争无益的战争不应该进行下去了,我等应当效法先祖当年旧事,重新订立盟约。” 之前与魏国的一场大战,已然使得赵种、韩若山都看到了魏国的强大,也使得他们心中生出了重建三晋同盟的打算。 如今听到魏罃直接提了出来,两人也不犹豫,当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赵国愿意与魏国、韩国订立盟约,自此之后休兵罢战、攻守相助。”望着上方的魏罃,赵种当即面带郑重之色大声说道。 赵种的表态刚刚落下,另外一边韩若山的声音也出现在了大帐之中,“我韩国也愿意与魏国、赵国订立盟约。” “彩!” 一道充满畅快的喝彩之声过后,魏罃缓缓举起了身前几案之上的酒爵,遥遥敬向了赵种与韩若山。 “这一爵酒敬赵侯、韩侯,预祝我三晋顺利达成盟约。” 眼见魏罃敬向了自己,赵种、韩若山也是纷纷举起了酒爵,两人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 “魏侯,请。” “请。” 就在三人正要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且慢!” 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赵国服饰、身形颇为雄壮的男子突然冲到了魏罃近前数步。 迎着在场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这名男子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件东西,仔细看去那分明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大胆!” “放肆!” “来人!” …… 这名男子突然的举动随即引起了大帐之中的一阵慌乱,伴随着一名名手持利刃的士卒出现,大帐之中原本和谐的氛围立刻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虽然这一位手持凶器的男子已然冲到了自己近前,但是坐在主座之上的魏罃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慌乱之色。 轻轻放下正准备饮下的美酒,魏罃的视线直直看向了对面的那名男子,“不知这位将军为何如此?” “赵将赵守,拜见魏侯。”赵守脸带正色沉声说道:“刚刚魏侯说要与我赵国修好,只是不知魏侯要如何处置此战中魏国夺取的赵国土地?” …… 第66章三家易地 听完了面前赵守的话语,看着对方手中那柄虽然短小但却锋利的匕首,魏罃能够从那上面清晰地感受到森森寒意。 只是魏罃却没有将恐惧表露出来,他的面容之上充满了镇静的神情。 视线轻轻折向了一旁的赵种,眼见对方脸上同样是一脸惊愕,魏罃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赵国的意志,而是赵守一个人擅作主张。 这是将自己当作齐桓公,而他赵守要做曹沫了吗? 目光微微打量了周围拔剑相向的士卒,魏罃相信只要对面的赵守稍有动作,便会立即横尸当场。 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之后,魏罃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面前的赵守身上,“以剑求地,将军的做法却不是明智之举,不怕今日便要身首异处吗?” 魏罃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甚至还有些低沉,但是对面的赵守却是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潜藏着的巨大力量。 这一刻赵守只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潜藏在暗处、随时会噬人的莽荒巨兽。 不过即使是如此,一想到之前魏国带给自己的耻辱,一想到赵国那些丢失的土地,赵守的视线还是直直地迎向了对方。 嘴里牙齿紧咬,赵守的目光逐渐变得狠厉,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却是快速运动了起来。 只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赵守手中的匕首却没有直刺向对面的魏罃,而是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魏侯不必说了,赵守既然敢站出来,就没有想过今日能够走出这一座大帐。” 这一句话语既是对面前的魏罃说的,也是为自己增加底气,只见赵守的目光越发坚定了起来。 “列人、肥邑这两座城邑乃是我赵国都城邯郸的门户,对于我赵国来说至关重要。” “如今这两座城邑却是已然被魏军占领,还请魏侯将这两座城邑归还赵国。” 听完了赵守提出来的要求,魏罃的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肃然,“若是寡人不愿意归还呢?” 就在魏罃的这句反问刚刚说完之际,赵守的手却是轻轻用力,一道淡淡的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若是魏侯不将这两城归还我赵国的话,赵守恐怕自己的鲜血立时便会溅落在魏侯的身上。” “将军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 话落,就在赵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罃的目光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道精芒。 “动手!” 倏然之间,在赵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边的魏国武卒一拥而上,一道道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便出现在了赵守的脖颈之上。 “魏侯,你……” 此刻,赵守知道自己此番的谋划是失败了,在众多魏国武卒的包围之下,他只能瞪着眼睛看向面前的魏罃,双眼之中是深深的不甘。 数息之后,赵守手中的那一柄匕首直接被魏国武卒夺了过来,然后它便被递到了魏罃的面前。 从武卒手中轻轻接过这一柄匕首细细打量,魏罃的目光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感叹。 “确实是一柄好剑,论锋芒却是不输昔日吴国的鱼肠。”随即魏罃的目光又看向了对面的赵守,“只是如此一柄好剑,却没有跟随一个珍视他的主人。” 手持匕首轻轻从主座之上站起,魏罃一步步地来到了被武卒围困在中间的赵守面前。 “寡人以为身为一国将领,所要做的应该是率领士卒征战,在沙场之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而不是如同刺客一般,用这锋利的宝剑来谋取土地。不知道赵守将军以为寡人的看法如何?” 此刻被武卒团团包围的赵守,听见魏罃的话语,原本的目光之中却是轻轻浮现了一抹惭愧。 魏罃的话说得没有错,在战场之上他输给了魏国,却想要用威胁来洗刷这些屈辱,确实不是一个将领应该做的。 不过赵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已然落入魏侯之手,赵守无话可说,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看到了赵守目光之中这一丝的神情变化,魏罃的目光轻轻移转,缓缓落在了一旁的赵种身上。 “赵守将军是赵国的将领,寡人便将他交由赵国处置,不知赵侯意下如何?” 这个时候,已然从宴会之上这场惊变之中冷静下来的赵种当即起身,向着大帐之外大喊了一声。 “多谢魏侯。” “来人啊,将赵守给寡人带下去。” “喏。” 数息之后,望着被几名赵军士卒押出大帐的赵守,赵种的目光之中却是生出了一丝怨恨。 经过这一场对魏国的大败之后,赵国已经决定执行结好魏国、韩国的国策。 如今在这三国国君会面的宴会之上,赵守这一下突然的举动,可谓是让身为赵侯的赵种有些手足无措。 若是魏国不追究赵国还好,一旦追究起来,此刻的赵国既不占大义、又没有实力,根本无法与魏国相抗衡。 虽然在赵守的心中对于失去列人、肥邑这两座邯郸门户也不甘心,却也没有想过用这样的手段来要回这两座城邑。 数息之后,等到赵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帐之中,赵种的视线当即投向了前方的魏罃。 “还望魏侯知晓,今日之事实在是赵守自作主张,与我赵国却是没有关系,还望此事不要损伤两国之间难得的和平啊。” “赵侯莫要如此,此事的是非曲直,魏罃心中有数。” 轻声安抚了赵种一句之后,魏罃却是忽然提议道:“不过刚刚赵守将军说得不错,列人、肥邑作为邯郸门户,对于赵国来说确实是十分重要。” “若是赵侯有意的话,可以拿出一块土地来与我魏国换取这两座城邑,不知赵侯意下如何?” 听到了魏罃这个提议,赵种的眼神却是一亮,心中随即思索了起来。 其实从内心之中,赵种同样对此刻驻守在列人、肥邑两座城邑的魏军充满了忌惮。 这两座城邑距离邯郸实在是太近,中间又几乎无险可守,一旦两国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旦夕之间魏国大军就能够兵临邯郸城下。 面对这种情况,赵种就算是睡觉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如今魏罃提出了易地的提议,这却是让赵种心中生出了几分惊喜。若是能够将这两座城邑收回,他也就能够轻松不少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就听赵种沉声说道:“我赵国愿意用中牟之地来换取这两座城邑,不知魏侯……” “既然赵侯愿意,那你我两国便就此达成约定。” “我韩国也想和魏国易地。”一声话语之后,一旁的韩若山却也站了出来,“我韩国愿意以河水以北、王屋以南的城邑,来换取我韩国的平阳、陉城、马陵三地。” “既然韩侯愿意,那你我两国也便达成约定。” 至此,一场宴会之上的惊变,却是以魏赵韩三家易地的结局落下了帷幕。 回到坐席之上,重新举起身前的酒爵,就见魏罃带着笑容说道:“赵侯、韩侯,请。” “魏侯,请。” …… 第67章盟约达成 数日之后,漳水之畔。 “呜……” “呜……” “呜……” …… 一阵阵号角之声响起,与滔滔的水流声形成了一曲悠长的乐曲。 在这乐曲声中,众多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漳水之畔,今日他们将在这里见证这一场三晋之盟。 片刻之后,身穿着诸侯服袍的魏罃、赵种、韩若山三人缓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并最终站在了前方的一座高台之下。 眼前的这一座高台是魏相公叔痤奉了魏罃之命提前建造的,而它的存在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场会盟。 “魏侯、赵侯、韩侯,登台!” 周围的号角声渐渐平息,当那道礼官洪亮的声音出现在耳畔,魏罃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前方的那一座高台。 数息之后,魏罃缓缓将视线从上方收了回来,将目光移向了身旁与自己并排的另外两人。 随后,魏罃先是看向了自己左边的赵种,伸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赵侯,请!” “论及国力,我赵国不如魏国;论及身份,魏侯更是主人。我以为还是魏侯先请。”面对魏罃的邀请,赵种带着笑意退后半步之后说道。 眼见赵种拒绝了自己的邀请,魏罃的目光又转向了另外一旁的韩若山,“那韩侯先请!” “我韩国国力弱于赵国,更不用说与魏国相比。我以为刚刚赵侯所言甚是,自当是魏侯先请。”韩若山同样退后了半步,带着几分谦辞拒绝道。 听完了两人的话语,魏罃并没有选择先行登上高台,而是一只手牵住了一旁的赵种,一只手牵住另外一边的韩若山。 带着几分郑重分别看了看赵种和韩若山之后,魏罃的目光无比坚定地看向了前方的高台。 “魏侯、赵侯,我等一道!” “彩。” 其后,在下方无数道身影的见证之下,魏罃三人向前缓缓迈出了脚步。 三人这一举动是在台下众人乃至整个天下宣布,三晋在经历了数十年内斗之后,终于重新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之中。 虽然未来魏国、赵国、韩国之间难免会有所龃龉,但是在对外大势之上,三晋却是会恪守共同进退、守望相助的准则。 一步、两步、三步…… 魏罃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却都是那般地坚实,此时此刻过去一年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着。 重活一世,他一直在为壮大魏国而努力。 经历了与赵国、与韩国的一场场战争之后,身为魏侯的他总算是坚实地迈出了最初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 片刻之后,在台下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魏罃以及赵种、韩若山终于登上了高台。 缓缓转身,魏罃看向了下方那一道道的身影,望向了远处那一条滔滔向东流去的漳水。 这一刻,魏罃只觉得心胸开阔,仿佛天下都尽在自己的脚下。 “魏侯、韩侯、赵侯,歃血盟誓!” 伴随着礼官的又一声高喊,魏罃、赵种、韩若山三人再次站在了一处,此刻他们前方两个托盘之上正摆着一只牛耳以及一盘血液。 这一次没有等魏罃先说话,一旁的赵种却是轻轻一礼,“我赵国愿尊魏侯为三晋领袖,请魏侯执牛耳。” “我韩国也愿意尊魏侯为三晋领袖,请魏侯执牛。”赵种说完之后,韩若山随即沉声说道。 此次魏罃并没有推辞,他的视线紧紧注视前方,“既然赵侯、韩侯如此,那魏罃便当仁不让了。” 脚下步伐缓缓向前,此刻的魏罃身形之间却是浮现了一抹威严之色。 …… 伴随着这一场三晋之间的邺城之会落下帷幕,两支队伍却是一南一北地离开了邺城。 对于赵韩两国来说,这一场邺城之会可谓是收获颇丰。 三晋同盟的重新建立,使得两国不需要担心魏国的威胁,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处理自己的内政邦交事宜。 不仅如此他们在面对四方诸侯之时,更是有了几分底气,因为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强大的联盟。 当然,三晋同盟的建立不仅对于韩国、赵国有利,对于作为三晋霸主的魏国同样是好处不少。 伴随着魏国、韩国、赵国三国再次站在了同一面旗帜之下,魏国便可以从三晋的内耗之中脱身而出,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入整个天下。 要知道此刻的天下,已然不是数十年前那个魏国横压当世的时代。 西方的秦国在秦公嬴师隰的改革之下,已然从内部的动乱之中脱离了出来,正在一步步地恢复着自己的实力。 东方的齐国虽然自田氏代姜之后一直战力不振,屡屡被三晋所击败,但是其拥有的底蕴却是不可小觑。 至于南方的楚国,虽然楚悼王、吴起所推行的变法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是这场变革还是将楚国国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魏罃以及魏国前方的路途还很漫长,还需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也就是在赵种、韩若山两人离开邺城的同时,魏相公叔痤、司马公孙颀两人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启禀君上,郢都城内的细作传来密报。” 看着自己的两位重臣脸上的神情,魏罃原本目光之中的欣喜慢慢消失不见,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不好的预兆。 从公叔痤的手中接过那份帛书,魏罃缓缓将其展开,随即他的目光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许久之后,魏罃轻轻放下手中帛书,视线转回到了公叔痤、公孙颀两人的身上。 “楚王命令尹昭奚恤率领精锐五万北上,不知相国、司马以为楚国意欲何为?” 当魏罃这个问题抛出,身为相国公叔痤缓缓向前一步,“启禀君上,臣以为楚国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想要和我魏国开战。” “楚王继位不久,国内局势必然不稳,在这种情况之下楚国必然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与我魏国爆发大战。” 听到公叔痤的论断,魏罃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相国此言甚是,那么楚国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 “臣以为楚国此举,乃是为了向我魏国示威。”一旁的公孙颀在魏罃问出这第二个问题之后当即上前一步,“数月以来,我魏军在赵国、韩国的各处战场之上节节胜利,这已然让南方的楚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为了安抚国内众多的封君以及朝堂群臣,楚国的大军势必要对我魏国有所行动。” 等到公孙颀将话说完之后,魏罃当即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既然楚国要向我魏国炫耀军威,那我魏国也不能示弱。” “传令大梁,时刻关注这支楚军的动向。”大声下达了一道指令之后,魏罃的视线随即转向了一旁的公孙颀,“烦劳司马率领五万大军南下,替寡人去会一会这位楚国令尹。” “臣谨遵君命。” …… 第68章楚军北上 “驾……驾……驾……” 一阵急促的催马之声在大地之上响起,很快遥远的地平线之上便出现了一匹战马的身影。 马背之上,一名身着赤色军服的魏军传令兵紧握着手中缰绳,他的面容之上更是浮现着满满的焦急神情。 身下的战马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军情的紧急,雄壮的四蹄飞快地踏击着脚下的大地。 战马犹如疾风一般向着前方驰骋而去,很快一座城邑便出现在了那名魏军传令兵的目光之中。 “报……” “邺城有战报送到。” 魏国大梁城的城主府内,身为大梁守将的翟开正站在一幅地图之前,此刻他的脸上充满了凝重的神情。 当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一声禀报之时,翟开的视线缓缓从前方的地图之上移了开来,转向了已然踏入房门的那道身影。 从身前这名传令兵手中接过战报,看着他一身的风尘仆仆,翟开的面容之上随即浮现了一抹敬重的神情。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将军。” 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翟开这才展开了手中这一份战报看了起来。 此刻,一直站在翟开身旁的副将却是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双目之中满是关切。 “君上可有什么命令?” “太好了。” 副将的话语刚刚落下,一道欢呼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然后他就看到了身旁翟开带着几分兴奋的神情。 “君上已然知晓了楚国大军北上的消息,并且已经命令司马率领五万大军迅速南下。” 当耳畔响起这个消息,副将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的神情也是轻松了不少。 “有司马所率领的大军,再加上我大梁城内的驻军,楚国令尹麾下的五万大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片刻的轻松之后,副将脸上的神情再一次恢复了谨慎,只听他向着翟开轻声提醒了起来。 “将军,末将以为只要司马的大军还未抵达,我军便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对于副将的提醒,翟开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赞同。 从军多年,虽然没有能够创造什么载入史册的辉煌战绩,但是尸山血海之中磨炼出来的本能还是让翟开此刻充满了谨慎。 他很清楚战场之上的形势是瞬息万变,一旦稍有懈怠,那么失败也就距离他不远了。 视线转向身旁的副将,就听翟开沉声下令道:“派人传信我魏国与楚国边境的各座城邑,从即日起加强戒备,一定不能给楚军以可乘之机。” “还有,在战报之上,君上命我大梁时刻监视楚国大军的动向。将斥候全部撒出去,潜藏在楚国境内的细作也要活动起来,一旦发现楚军有异常动向,随时回报。” “喏。” 得到了翟开的命令,这名副将脸色一肃,躬身一礼之后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急促的禀报声却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报……” “启禀将军,据细作回报,楚国令尹麾下的五万大军已经在五日之前离开了邓城。” “来得好快。” 翟开的目光之中忽然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就见他猛然转身,回到了那一张地图的面前。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邓城,然后迅速向北移动,一座城邑的名字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宛城。 …… 人一满万,无边无垠。 平坦的旷野之上,一支漫长的队伍如同一条长蛇一般曲折蜿蜒,直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在这支队伍之中的一驾战车之上,身着甲胄的楚国令尹昭奚恤昂首而立,他的视线从身旁经过的一名名士卒身上轻轻掠过。 就这么看了许久之后,昭奚恤向着身后的一名年轻人轻声询问道:“我军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宛城?” “祖父……” “嗯!” 从对于昭奚恤的称呼之中,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已然是昭然若揭。 他便是昭奚恤的孙子,昭阳。 昭阳听到昭奚恤的问题,当即便要出声答复,可是他的称呼刚一出口便被昭奚恤给打断了。 想起临行之前自己父亲曾经告诫自己的话语,昭阳当即面色一肃,无比郑重地向前躬身一礼。 “启禀令尹,按照我军此刻行军速度,明日便可抵达宛城。” 在昭阳这里得到了答案,昭奚恤的视线轻轻转向了北方,眼神之中一道思索之色闪过。 沉默了片刻之后,昭阳的耳畔随即出现昭奚恤的命令,“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务必于今日赶到宛城。” “遵令。” 悬挂于天际之上的太阳消失在了西边的群山之下,漆黑的夜幕逐渐降临在了大地之上,最终昭奚恤麾下的大军还是顺利抵达了宛城。 大军主帐之中,身为主将的昭奚恤此刻正伏在几案之上,借助着燃烧着的灯火书写着给楚王熊良夫的文书。 原本听闻魏国有意对韩国、赵国开战之时,楚王熊良夫刚刚继位不久,国内的各股势力还在蠢蠢欲动。 为了保证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稳定内部之上,楚国并没有在韩国派遣使者求援的时候答应出兵援助。#brr# 可是令楚国君臣没有想到的是,魏国军队的战力竟然会那般强大。 明明是以一国之力对抗两个对手,魏国不仅能够不落下风,还能够在战场之上取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 魏国的强大令南方准备日后经略中原的楚国倍感压力,也让年轻的楚王熊良夫萌生了派兵北上,在试探魏国虚实的同时炫耀军威的想法。 于是,在思来想去之后,楚王熊良夫最终决定以令尹昭奚恤为主将,率领五万精锐北上魏国。 从楚国都城郢都出发,昭奚恤率领着这支大军经过了漫长的跋涉之后,最终抵达了楚国在南阳盆地的核心城邑,宛城。 此时此刻,这支大军已经距离楚国与魏国的边境不远了。 墨笔在竹简之上一番游走,片刻之后昭奚恤将这份竹简仔细地收好,向着大帐之外大喊了一声。 “来人啊。” 数息之后,一名侍立在大帐之外的亲兵快步踏入大帐,出现在了昭奚恤的面前。 “令尹。” 将手中竹简递出,只听昭奚恤沉声下令到:“将这份竹简迅速传回郢都,送抵王上手中,不得有误。” “遵令。” 躬身行礼之后,这名亲卫消失在了大帐之中,也就是在下一刻一道急促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昭奚恤的耳畔。 “报……” 径直冲入大帐之中,昭阳那张年轻的脸庞之上浮现出的是满满急切,“启禀令尹,据潜藏在魏国内部的细作回报,魏国的五万精锐大军已经南下。” …… 第69章两军对峙 听到魏国五万大军南下的消息,昭奚恤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慌张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取过了身旁的一份竹简。 视线落在手中竹简之上,就听昭奚恤淡淡地问道:“此番的魏军主将可是魏相公叔痤?” 听到祖父的询问,昭阳将手中的帛书重新确认了一遍之后,这才沉声回答道:“不是魏相公叔痤,而是魏国司马公孙颀。” 当公孙颀的名字出现在耳畔,昭奚恤随即将手中竹简落在了几案之上,一道清脆的声响过后昭奚恤的命令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帛书拿来我看。” “喏。” 眼见自己祖父目光之中满满的凝重,昭阳不敢迟疑,当即将手中那份帛书递到了昭奚恤的面前。 片刻之后,等到昭奚恤的视线缓缓从帛书之上移开,昭阳这才带着几分好奇询问了起来。 “令尹,这个公孙颀是何许人也,您为何对他如此忌惮?” 听着身前昭阳的询问,回忆着自己在文书之上所看到的一段段文字,昭奚恤的眼神之中更添了几分凝重。 “你可以莫要小看了这位魏国司马,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给予了昭阳这一个告诫之后,昭奚恤随即轻声发问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魏国内乱吗?” “当然记得。”迎着昭奚恤的目光,昭阳沉声说道:“当时令尹说按照魏国的国力,就算是赵国、韩国合力也无法击败魏军。” “魏国之所以会在浊泽之战中兵败韩赵联军之手,乃是因为魏国国内公子争位,国力无法完全发挥出来罢了。” “令尹还告诫末将,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并不来自外部,而是存在于身边。” 对于昭阳能够牢记自己当时的告诫,昭奚恤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满意。 “你可知道魏国内乱之中,劝说韩国、赵国联合发兵的人,正是这位魏国司马……”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从离开安邑前往赵国面见赵侯,到南下韩国说服韩侯,昭奚恤开始为昭阳详细地介绍起了公孙颀在那场魏国内乱之中的所作所为。 等到昭奚恤的声音落下之后,昭阳沉声感叹道:“如此说来,公孙颀的才能确实是不可小觑啊!”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昭阳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惊疑,“如果公孙颀真的按照令尹所说的那般,魏侯就算不将其视为生死大敌,也必然是除之而后快,那为何……” “为何还要授其司马高位是吗?”反问了一句之后,想到这段时间以来魏国在战场之上所取得的一场场胜利,昭奚恤随即沉声说道:“古来凡是能够成就大事的人,必然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 “昔日管子曾经箭射齐桓公,但齐桓公不计前嫌,这才有了齐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 “如今的魏侯却有齐桓公的遗风,不计先前的仇怨,为魏国收取了一位旷世大才。” 公孙颀算大才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除了在之前的魏国内乱之中所显露出来高超口才之外,其在军事之上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 从短短时间之内连取韩国数座城邑,到马陵之战中以少胜多击败韩军主力,再到携大胜之威围困韩国都城新郑。 可以说,在魏国与韩国的这场战争之中,公孙颀将自己的军事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到时间渐渐沉淀,一场场大战的细节被那些士子商贾传扬开来,公孙颀的善战之名必将为天下人所知晓。 对于此次魏国之行能够遭遇到这样的一位强劲的对手,昭奚恤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在宛城进行了一番休整之后,昭奚恤率领着他麾下的大军继续向着东北方向的魏国领土行军而去。 而就在楚国大军大踏步地进军的同时,从邺城出发五万精锐魏军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大梁并经过一番简单的休息,魏军便在司马公孙颀的一声令下继续向南。 经过各自的长途跋涉之后,同样都是五万精锐的魏军与楚军,最终在魏国舞阳以南的沃水两岸各自扎下了营寨。 …… “驾……驾……驾……” 几道催马之声出现在原本平静的沃水之畔,道路之上的细小石子开始飞快跳动了起来。 顺着震动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几道战马的身影。 雄壮的四蹄猛然踏击地面,矫健的身姿从沃水之畔掠过,最终这几匹战马缓缓停在了前方的一座高坡之上。 安抚着身下驰骋之后依旧有些兴奋的战马,魏军主将、司马公孙颀将自己的目光遥遥望向了前方,一座营寨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打量了眼前的那座营寨许久,最后看了一眼那高高飘扬在营寨营墙之上的楚字大旗,公孙颀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先是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庞涓,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公孙痤,公孙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两位将军以为,眼前这一座楚军营寨如何?” 听到了公孙颀的询问,在他左手边的庞涓却是策动战马微微向前,打量着对面那座营寨的视线之中更多了几分凝重。 许久之后,庞涓轻轻收回视线,对着公孙颀当即点评了起来,“眼前这座营寨看似普通寻常,但却是外松内紧。” “若是有人不以为意,贸然对其发动攻势的话,必然会损失惨重。假如此刻营内的楚军精锐再趁势杀出的话,敌军势必会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甚至还会被其全歼。” 对眼前的这一座营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之后,庞涓轻声感慨了起来,“我军此番面对的这位楚国令尹,确实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听完庞涓的这一番评价之后,公孙颀却是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继续抛给了庞涓一个问题。 “若是由你来领兵呢?” 与公孙颀对视了许久,又看了看前方的那座营寨许久,最终庞涓的面容之上浮现了一抹自信的神情。 “若是由末将来领兵,末将有信心拿下这一座楚军营寨。” “彩!” 听到庞涓的话语,公孙颀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畅快,嘴里更是喝了一声彩。 又是一阵战马疾驰的声音,公孙颀三人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 第70章沃水之会 沃水南岸,楚军大营。 安静地站在大营的主帐之中,昭阳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正被一股压抑的气氛所包围,而这股氛围的来源正是他的祖父,楚国令尹昭奚恤。 带着一丝畏惧的视线悄悄看过去,望着面容之上始终紧锁的眉头,昭阳随即轻声询问了起来。 “令尹,末将看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愁眉不展,不知所为何事?” 昭奚恤缓缓将自己的视线从手中的一份帛书之上收了回来,随即带着几分凝重的语气沉声回答道:“就在不久之前,魏国、韩国、赵国三国君主相约邺城,数十年后三晋重新站在了一起。” “竟有此事!” 听到了昭奚恤的话语,昭阳先是显露出了几分惊疑的神情,然后很快又浮现出了几分凝重。 “令尹,此番三晋重新达成盟约,是否会对我楚国有所不利?” “这还不至于。”对于昭阳表现出来的担忧,昭奚恤却是没有放在心上,“三晋联手实力是不弱,但是我楚国却也不是孱弱可欺的。” “无论是赵侯、韩侯,亦或是身为三晋领袖的魏侯,都不是昏庸之君,我相信他们能够看清与我楚国争斗的利弊得失。” 一番话语打消了昭阳心中的担忧之后,昭奚恤却是话锋一转,“我只是担心此番三晋联合,会对我楚国日后北上经略中原产生阻碍。” 听到了昭奚恤心中的忧虑之后,昭阳略微沉吟了一番,当即上前躬身一礼。 “令尹,末将以为我楚国国土辽阔、横跨东西,若是中原之地不可行的话,是否可以将目光投向别的地方?” 昭阳的这一个提议让原本眉头紧皱的昭奚恤却是眼前一亮,一股明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或许…… 就在昭奚恤因为昭阳的话语而陷入思索的时候,一道洪亮的禀报之声却是出现在了大帐之外。 “报……” “启禀令尹,营外来了一名魏军,他自称魏将庞涓,要将一份魏军主将所写的文书亲手交到令尹手中。” 听到这个消息,昭阳的神情之中立刻生出了几分警惕,“令尹,是不是魏军有什么阴谋?” “仅仅一人前来能够有什么阴谋?”脸上一抹感兴趣的神情生出,昭奚恤当即对着帐外大声下令道:“两国交战,不拒来使,况且如今楚国和魏国之间还未爆发战争。” “请那位庞涓将军入帐一叙。” “喏。” 一声轻喏缓缓落下,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久之后庞涓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魏将庞涓,见过令尹。” 躬身一礼之后,庞涓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竹简,递到了已然来到自己身前的昭阳手中。 昭奚恤从昭阳的手中接过那份竹简,却也没有打开来看,只是将其放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 与此同时,昭奚恤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前方穿着赤色甲胄的庞涓,目光之中更是浮现出了几分欣赏的神情。 “庞涓将军,我听说过你。”数息之后就听昭奚恤对着庞涓轻声赞叹道:“短短时间便能够从一名普通士卒,成为魏军之中举足轻重的将领,你的才能确实是不可小觑啊。” “令尹实在是过誉了,庞涓能够有今日靠的是麾下士卒用命,靠的是司马拔擢。”对于昭奚恤的赞扬,庞涓谦虚地回答道。 “他人的帮助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个人的才能,我却是很欣赏庞涓将军。” 说完这一句话语,昭奚恤突然话锋一转,半是试探半是真诚地说道:“若庞涓将军有意尽可来我楚国,我以令尹之位保证,你在楚国所获得的绝对不比魏军之中低。” 昭奚恤的这一番话语落下,庞涓的心中便是一沉,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得有些难看。 看到自己说完之后庞涓脸上的神情变化,昭奚恤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了几分弧度,“一个玩笑,庞涓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昭奚恤说是玩笑,但是庞涓的内心之中却是越发凝重,此刻的他已然感受到了眼前这位楚国令尹的难缠。 刚刚几句简单话语的交锋之中,他庞涓几乎只能勉强招架,整个节奏都被对面的昭奚恤牢牢掌控在手中。 “令尹对于庞涓的欣赏,庞涓心中万分感激。” “只是君上对于庞涓有知遇之恩,司马对于庞涓有拔擢之义,庞涓心中并没有半分离开魏国的打算。” 说到这里,庞涓向着前方的昭奚恤躬身一拜,“文书已然送到,庞涓便不久留,告辞。” “庞涓将军慢走,昭阳,替我送将军。” “喏。” 看着庞涓缓缓消失在大帐之中的身影,昭奚恤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了起来。 许久之后,等昭阳重新回到大帐之中,昭奚恤端坐几案之后、手捧竹简的形象就这么映入他的视野之中。 缓步来到昭奚恤的面前,昭阳沉声询问了起来,“敢问令尹,这魏国司马公孙颀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面前昭阳的询问,昭奚恤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手中的那一卷竹简直接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怀着几分疑惑,昭阳从昭奚恤手中接过了那份竹简,他的视线在一个个篆字之间迅速移动着。 等到将这一篇内容看完,昭阳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惊疑,“魏国司马公孙颀邀请您前往沃水一会。” 这一抹惊疑很快消失在昭阳的面容之上,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急切,“祖父,您可你不能去啊,这里面或许暗藏着魏国的什么图谋。” “为何不能去?我相信对面的魏国司马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他不会冒着挑起对两国大战的风险对我不利的。” 话落,昭奚恤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期待的神情,他的视线轻轻转向北方,“我可是对于这位公孙先生神交已久了。” …… 辽阔的大地之上,滔滔沃水并没有被两岸对峙的魏军与楚军所影响,依旧向着东方一去不返。 忽然,一阵略显沉闷的声音出现在了这条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沃水之畔。 将视线遥遥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两驾由各自数十名士卒护卫的马车就这么停在了沃水边上,不久之后两道身影缓缓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站在原地,默默看了对面的那道身影片刻,一抹默契的笑容同时出现在了两人的嘴角。 缓步向着不远处的对方走去,当来到近前之时,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躬身一礼。 “魏国公孙颀,见过令尹。” “楚国昭奚恤,见过司马。” …… 第71章提议东进 沃水之畔,公孙颀与昭奚恤两人相对而立,他们身旁滔滔的河水正向着东方流淌而去。 轻轻躬身一礼,就听公孙颀率先出声说道:“辅弼两代君王,安定楚国朝局,令尹的功业可是早就传入了我的耳中。” “能以口舌服人,能在战阵定胜,我对于司马也是向往许久了。”听完了公孙颀的话语,昭奚恤当即朗声回应道。 一番对于面前之人发自肺腑的称赞,公孙颀的视线与昭奚恤的目光连成一线,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容出现在了这沃水岸边。 片刻之后,笑声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旁已然被摆放好的几案。 “令尹,请。” “司马,请。” 等到眼见着对面的公孙颀在几案之后坐稳,昭奚恤却是沉声发问道:“我听说就在不久之前,魏侯邀请了赵侯、韩侯前往邺城,最终在漳水之畔立下了三晋之盟。” “敢问司马,这一则消息是否属实?” “确是事实。” 迎着对面昭奚恤的视线,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魏国、赵国、韩国同出晋国,本就同气连枝、攻守相助。” “数十年来因为种种误会,三晋之间不仅多有龃龉,互相征伐之事更是时有发生。” “此时此刻天下之间诸强并起,这要求我三晋必须结束过去的内耗,重新联合在一处,如此才能不被天下诸侯小觑。” “此番我魏国在漳水之畔与赵国、韩国会盟,不仅回应了三晋黎庶的殷殷期盼,更是契合了如今风云变幻的天下形势。” 公孙颀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无比强烈地诉说了魏国会盟三晋乃是一件顺应天道民心的壮举。 就算是作为对手的昭奚恤也不得不承认,公孙颀所说的话语之中确实是蕴含了几分道理。 只是昭奚恤能够认同公孙颀的话语,但是楚国却不能坐视魏国重新成为三晋领袖。 仅仅凭借魏国一个国家的强大国力,已然让楚国充满了忌惮,更不用说是魏国、赵国、韩国三国联合在一处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就听昭奚恤沉声说道:“司马此言却是有些过了。魏国乃是天下之间有数的强国,能够与魏国争锋的诸侯却是少之又少,又何谈被天下诸侯小觑呢?” 话说到一半昭奚恤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之中更是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光芒,“我以为此番魏国之所以与赵国、韩国会盟,恐怕另有所图吧。” “能够与我魏国争锋的诸侯少之又少,令尹这句话却是抬举我魏国了。” 回了昭奚恤一句之后,随即公孙颀便在这沃水之畔,开始对于如今天下各国一一分析了起来。 从东方虽然屡屡败于三晋之手、但却底蕴深厚的齐国;到西方已然从混乱之中走出、正在悄然崛起的秦国;再到北方少有声名、但却历史悠久的燕国。 说到最后公孙颀的视线却是直直地对上了对面的昭奚恤,话音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别样的语气。 “别的不说,就以幅员辽阔、兵甲充足、国力强盛来说,楚国也是丝毫不弱于我魏国吧。” 眼见公孙颀在分析了一圈之后,直言不讳地将话题引到了楚国的身上,昭奚恤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就在昭奚恤心中思索之际,对面公孙颀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语,却是让这位楚国令尹忽然一愣。 “我以为楚国始终将我魏国视为自己的仇敌,将中原之地视为自己经略目标,实在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昭奚恤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看向对面公孙颀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凝重。 “司马何出此言?” 面对昭奚恤的这个问题,公孙颀立刻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像刚刚令尹所说的那般,我魏国虽然国土范围不如楚国,却也拥有着不俗的实力。” “楚国若是执意与我魏国相争,那么不仅无法获得利益,甚至还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是我魏国和楚国都不希望,但是其他诸侯都乐于看到的。” 话说到一半,公孙颀的视线暗暗地看向了对面。 当见到昭奚恤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倾听,不时面容之上还露出几分沉思,公孙颀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弧度。 很显然这场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对话,节奏已然被公孙颀完全所掌控了。 轻轻收敛掉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就听公孙颀继续说道:“中原之地,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天下诸侯莫不应声而动。” “楚国将经略目标选定为中原之地,乃是将自己置于天下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稍有不慎便会引得诸侯群起而攻之。” 话说到最后,公孙颀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昭奚恤身上,只听他轻声反问道:“现在令尹以为我刚刚所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通过对于魏国实力以及天下形势的了解,昭奚恤认为公孙颀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楚国若是执意北上经略中原之地,必然会遭受到强大的魏国乃至整个三晋的阻拦,双方之间免不得有一番龙争虎斗。 到了那个时候,楚国就算是真的能够在与三晋的交锋之中占据上风,也并不见得能够获得什么利益。 既然前路困难重重,倒是不如放弃经略中原,将扩张的目标放在其他方向之上。 沉吟了良久之后,昭奚恤看着对面的公孙颀沉声问道:“公孙先生以为,我楚国应该将何地作为经略目标?” 很显然昭奚恤对于公孙颀的认识,在刚刚的一番交谈之后,已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不仅将对公孙颀的称呼从原本的司马改为了更显尊敬的先生,询问的话语之间更是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敬服。 听到昭奚恤的询问,公孙颀在略微思索之后,缓缓道出了一个地方,“淮泗之地。” “淮泗之地?” 听到公孙颀给出的这个答案,昭奚恤在心中一番计较之后,脸上随即露出了几分喜色。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若以富庶程度而论,淮泗之地虽然比不上中原,但是却也能够称得上物产丰饶。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掌控大半淮泗之地的越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其实力已然被大为削弱,根本无法与此刻强大的楚国相抗衡。 若是楚国上下同心协力举兵东进,完全有可能将淮泗之地这块富裕大半收入囊中,到时候楚国国力势必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思绪流转到这里,昭奚恤当即从几案之后站起,向着面前的公孙颀躬身一拜。 “多谢公孙先生指教。” …… 第72章楚军退兵 虽然是自郢都远道而来,但是楚国大军的脚步并没有在这沃水之畔停留太久,仅仅数日之间便已然要踏上了归途。 楚国此番之所以如此痛快地选择撤兵而去,实在是因为魏国司马公孙颀的一番话语,让楚国令尹昭奚恤看到了除了北上之外的第二条道路。 既然如今魏国、赵国、韩国三国已然联合一处,楚国的北上之路越发困难,那么何不调转方向往东而去。 看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昭奚恤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返郢都,将这条方略尽快禀报楚王熊良夫知晓。 于是,伴随着昭奚恤的一声令下,楚国大军收拾行装、踏上了回返郢都的道路。 平野之上,那一条沃水之上不断响起滔滔水声;道路之间,不时传来楚军行进的嘈杂响声。 此刻,站在沃水之畔停驻的战车之上,遥望着对面那一面在风中飘扬的赤色魏旗,昭奚恤的眼中却是流露出了几分凝重。 虽然心中已然决定说服楚王用东进取代北上,但是昭奚恤的心中十分清楚,楚国和魏国之间不过是暂时的和平罢了。 一个是如今联合三晋的中原大国,另外一个是幅员辽阔的南国霸主,楚国和魏国在日后迟早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爆发大战。 真到了那个时候,究竟是楚军北上击败魏国,亦或是魏军南下攻入楚境,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了。 就在昭奚恤了望前方默然无语之际,一阵战马嘶鸣之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来人正是他的孙子,昭阳。 “令尹,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该离开了。” “好。” 轻声应答了一句之后,昭奚恤身下的马车车轮随即滚动了起来,向着楚国所在的方向缓缓前进。 临别之际,昭奚恤最后向北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复杂莫名的神情。 楚国大军撤兵的消息并没有瞒过魏军斥候的耳目,也就是烟尘在沃水南岸扬起之时,一匹快马却是冲入到了魏军大营之中。 “报……” “启禀司马,据前线斥候探查,楚国大军已然退兵而去。” 听着眼前这名魏军传令兵禀报的消息,中军大帐之中所有的魏军将领脸上皆是一阵喜色,众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汇聚到了坐在主将之位上的公孙颀身上。 “司马真乃神人也。”站在右侧队列最前方的公孙痤率先站了出来,带着满脸的敬服沉声说道:“区区一席话语便教楚军撤兵而回,司马之才就算是比当年以言语挽救鲁国的大儒子贡也是不遑多让。” 其实公孙痤和公孙颀之间是有旧怨的,一年之前若不是公孙颀说服赵侯、韩侯退兵,公孙痤也不会兵败浊泽。 不过随着公孙颀接受魏罃的邀请,成为魏国的司马,两人之间的仇怨便已然消减了不少。 此后魏国对赵国、韩国的战争正式打响,作为魏军南线主将的公孙颀可谓是将自己高超的军事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一份份战报送抵浍水之畔的魏军大营,公孙痤对于公孙颀的那一抹本就不多的怨恨逐渐被敬服所取代。 而等到此番奉魏罃之命跟随公孙颀南下,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说服楚国退兵之后,公孙痤的心中只剩下了深深的崇拜。 公孙痤第一个站了出来,另外一边一直跟随庞涓却也没有落后多少,当即快走几步来到了公孙颀的前方。 “公孙将军所言甚是,此番我军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便迫使楚军撤离,全都是司马应对得当。” 听完了公孙痤的话语,又听完了庞涓的称赞,公孙颀的脸上却是并没有多少得意的神情,只有嘴角勾勒出的那么一抹弧度。 “两位将军言重了。”看着面前的公孙痤与庞涓两人,公孙颀沉声说道:“楚军此番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退兵,乃是因为楚国令尹看到了两国争斗的后果,我只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若是楚国令尹不顾形势、执意与我军一战,那么就算我有再利的口舌,也是无用。” 一番话语之后,环顾了一圈大帐之中的众多魏军将领,公孙颀的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郑重,“君上命我军南下,乃是为了应对来势汹汹的楚军。如今既然楚军已经撤离,我军也应该离开了。” “众将何在?” “末将在。” 看着前方一干魏军将领脸上的肃然之色,就听公孙颀沉声下令道:“传令全军……” “回师安邑!” “喏。” …… 当公孙颀的命令被一层层地传达到每一名魏军士卒,这支五万魏国大军立刻行动了起来。 也就是在魏军准备回返都城之时,一匹战马却是从大营之中奔出,向着西北方向的安邑驰骋而去。 过大梁、渡河水、穿轵关,最终这匹战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安邑城内。 “君上,好消息,好消息啊……” 大殿之中,不久之前才回到都城的魏罃正在处理着政务,耳畔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将手中这份批阅完的文书收好,将手中墨笔放在一边,魏罃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了来人。 “相国,有什么好消息?” 因为心中的喜悦快步而来的魏相公叔痤,此刻却是一边努力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边向着面前的魏罃禀报了起来。 “启禀君上,司马不费一兵一卒便说服了楚国令尹昭奚恤退兵,如今楚国大军已然在回返郢都的路途之上了。” “哦!” 听到公叔痤所禀报的这一个消息,魏罃脸上先是几许惊疑,随即被一阵喜悦所占据。 迅速从几案后站起,快步来到了公叔痤面前,魏罃迫不及待地接过战报展开看了起来。 当一个个篆字不断进入眼中,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也是抑制不住了。 “彩!” “彩!” “彩!” …… 三道喝彩声在大殿之中响起,魏罃激动地踱步片刻之后,视线随即落在了公叔痤的身上。 “相国,传令下去,大军凯旋之日寡人要亲率朝堂百官出城十里迎接,他们都是为我魏国立下大功之人。” “另外,对于大战之中有功将士的封赏可以开始着手了。无论是金钱、名爵还是土地,寡人皆不吝惜。” “这两件事,寡人就交由相国全权处置了。” 当魏罃的声音落下,公叔痤没有半点迟疑,当即无比郑重地向前躬身一礼。 “臣公叔痤,谨遵君命。” …… 第73章大军凯旋 今日的魏国都城安邑,相比于以往更多了一份庄严、更多了一份肃穆。 安邑城外十里,两千精锐的魏军武卒列阵而立。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厚重的甲胄之上、锋利的长戟之上顿时泛起了阵阵幽光。 如此精锐不要说是靠近,就算只是远远看着,都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战意扑面而来。 这股战意如同山崩一般压来,直将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更不用说生出与之一战的念头了。 站在这些魏军精锐中间的是一名名身着赤色官服的魏国百官。 此刻,这些魏国百官奉命站在此地已经许久了,他们在等待着那一支为国征战的大军的凯旋。 这些魏国百官的前方,一身诸侯服袍的魏侯魏罃同样默默站在原地,此刻他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满是肃然之色。 忽然一道嘹亮的战马嘶鸣之声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地面之上不断传来一阵阵的震动,随后遥远的地平线之上开始扬起了阵阵烟尘。 当那一面高高飘扬的赤色魏旗出现在视野之中,站在魏国百官最前方的相国公叔痤缓步来到了魏罃的身后。 “君上,大军到了。” 视线投向远处,望着视野之中那一匹匹战马、一驾驾战车、一名名士卒,魏罃面色严肃地缓缓点了点头。 从天空之中俯瞰大地,这支大军犹如一条赤色的巨龙,缓缓停在了魏侯魏罃、魏国百官以及两千魏军武卒的面前。 当身下战车的车轮缓缓停止,身为大军主将的魏国司马公孙颀走下马车,快步来到了魏罃的前方。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当公孙颀的声音落下之后,站在他后面的数万魏军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前方他们所效忠的魏侯半跪了下去。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 魏军士卒的拜见之声一声高过一声,如同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直接向着前方的魏罃扑了过来。 这一刻,面对前方袭来的这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势,魏罃只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在大海之中遭遇暴风雨的小舟。 一个人的气势就算再怎么强大,与眼前的这数万名魏军精锐相比,也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只是魏罃却是并没有向这股气势低头,此刻他的手死死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将全身绷紧不让自己后退半步。 片刻之后,等到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伴随着拜见之声的落下而缓缓消散,支撑了许久的魏罃艰难地迈出了自己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缓缓地来到了大军主将公孙颀的面前,魏罃无比郑重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司马快快请起。” “多谢君上。” 等到将公孙颀扶起身来之后,魏罃的视线随即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转向了那些魏军将士。 “将士们,请起来。” “多谢君上。” 片刻之后,视线在前方缓缓扫过,将看到的每一张面容都映入眼底,魏罃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情。 这是属于他的将士,这是属于魏国的将士。 虽然经过了一路漫长的奔波,他们的面容之上已然是风尘仆仆;虽然他们身上所穿的甲胄,因为一场场战斗之中的搏杀而显得有些残破。 但是身为魏侯的魏罃依旧为眼前这些魏军将士而深深地骄傲,他相信若是此刻战争再次来临,这些精锐的将士一定能够为他带来胜利的消息。 魏罃深深地相信这一点。 注视了前方不知道有多久,魏罃缓缓地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荡,向着前方的数万将士大声诉说了起来。 “我魏国的将士们。” “此番对赵国、韩国的大战,我魏国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胜,全都是因为诸位在战场之上的悍不畏死、浴血拼杀。” “若是没有诸位,寡人不可能洗刷赵国、韩国带给我魏国屈辱;若是没有诸位,我魏国不会夺取一座座的城邑;若是没有诸位,天下诸侯必然轻视我魏国。” “诸位将士们,请受寡人一拜。” 几乎是用自己的全身气力吼出这一番话语之后,魏罃面容之上充满了肃然,向着前方的数万士卒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 当站在大军队伍前方的那些魏军将士看到魏罃如此,一抹感动随即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容之上。 这一刻,这些魏军将士觉得自己在战场之上的战斗充满了意义,因为他们的国君、他们的国家对于他们的功绩给予了莫大的尊重。 这些魏军将士要的并不多,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当魏罃向着前方躬身一拜之时,数万大军先是陷入了一片沉寂,随即一道几乎是从心底里生出的呐喊在队列之中响了起来。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 起初是众多的魏军将士,然后是部分迎接的魏国百官,到了最后除了魏罃以外的在场所有人都呐喊了出来。 渐渐地这阵阵呐喊声逐渐汇聚,最终形成了一道几乎无可阻挡的洪流。 听着耳畔响起的声声呐喊,看着身前一名名激动的魏军将士,魏罃右手握拳直直举向了天际。 “魏国万年!” …… 等到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魏罃便在众多魏国百官及魏军将士的见证之下缓缓走到了自己的车驾前方。 就在众人以为魏罃要登上前方马车之际,魏罃却是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将自己的视线回望向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公叔痤与公孙颀两人。 轻轻伸出右手,就听魏罃向着邀请道:“相国、司马,请两位与寡人同乘。” 听到耳畔响起的话语,看着前方魏罃的动作,公叔痤、公孙颀不约而同地向着后方退了半步。 “君上,此事万万不可。” “君上,相国所言甚是,此事……” 还没有等公孙颀把话说完,魏罃便快步上前,两只手分别拉住了对面的公叔痤和公孙颀。 “此事有何不可?” 一句反问抛出之后,不等两人回答,就听魏罃继续说道:“相国在此次大战之中于浍水击败了韩赵联军,并为寡人、为魏国夺取了大片疆土,可谓劳苦功高。” “司马在此大战之中先取韩国飞地,后在马陵击败韩军主力,围困新郑更是迫使韩国屈服,也是厥功至伟。” “依寡人来看,两位完全有资格坐上去。” 听到魏罃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公叔痤与公孙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臣等谨遵王命。” …… 第74章封赏功臣 “大军入城了!” 这不知从何处响起的一道呼喊声,犹如掉入滚烫油锅之中的一滴水一般,立刻便让整个安邑城沸腾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些在街道两旁等候了许久的魏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伴随着耳畔响起的一曲由兵器甲胄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车轮的滚动声所组成的乐曲,排在队伍最前方的一驾马车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一驾马车之上,身着诸侯服袍的魏侯魏罃站在中间,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相国公叔痤以及司马公孙颀。 此刻感受着耳畔响起的阵阵喧哗,以及其中所蕴含的安邑魏人的热情,三人的脸上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畅快的笑意。 而当站在马车中央的魏侯魏罃伸出右手回应之时,见到此情此景的安邑魏人爆发出了更为猛烈的热情。 “万胜!” “万胜!” “万胜!” …… 看着那些从自己面前缓缓经过的魏军士卒,街道两旁的行人们充满了骄傲,这就是他们刚刚连败韩赵、得胜归来的大军。 望着周围那些看向自己的激动人群,行走在队列之中的魏军将士虽然脸上神情依旧肃然,但是身形却是在不经意间挺直,心内之中更是生出了一股自豪。 就在街道两旁众多行人的齐齐注视与欢呼之下,这支队伍一路向前,最终最前方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魏国宫室的大门之前。 …… 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端坐在自己的君位之上,魏罃正脸带欣喜地望着下方的一干朝臣。 视线下方轻轻扫过,将每一名朝臣脸上的神情都映入眼底之后,魏罃随即收敛起面容之上那淡淡的笑意。 从几案之后站起,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走去,等到立定之后大殿之中缓缓出现了魏罃充满威严的声音。 “诸卿,自文侯任用李相实施变法以来,我魏国向来是有功便赏、有过便罚。正是因为文侯赏罚分明,引得天下之间的士子纷纷前来投效,魏国才得以强大起来。” “此番对韩国、赵国的大战,我魏国可谓大获全胜。不仅夺取了从两国夺取了大片国土,更是使得韩国、赵国见识了我魏国的强大,这才有了其后的邺城之盟。” “我魏国此番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胜,靠的是战场之上将领调度有方、士卒殊死拼杀,靠的是战场之外诸卿尽心竭力、保障大军粮草辎重供应充足。” “将士为我魏国取得的一场场大胜,寡人都牢牢记在心中;诸卿的兢兢业业,寡人同样看在眼中。” 一番发自肺腑地真情流露之后,魏罃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视线投向了正坐在群臣前方的相国公叔痤。 随即只听得魏罃沉声问道:“相国公叔痤何在?” “臣在。”听到了魏罃的询问,公叔痤没有丝毫迟疑,快步来到了过道中央躬身一拜。 望着下方那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魏罃心中充满了亲切,而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郑重了起来。 “相国公叔痤,此番大战之中担任北线大军主将。不仅在浍水之畔击败八万韩赵联军,更是为寡人、为魏国夺取了大片疆土,实在是居功甚伟。” “如此大功,非封君无以酬赏。封公叔痤为平阳君,并赐地五千顷。” 魏罃对于这一番封赏说完之后,在场所有的朝臣目光几乎都看向了前方的公叔痤。 不谈魏罃赐予公叔痤的五千顷土地,单单只说这平阳君,就足以令人无比羡慕了。 也不仅仅是在场的其余魏国朝臣,就算是公叔痤自己也被魏罃的这个决定给震惊到了。 震惊之后便是一股深深的感动从心底深处涌出,直直地注视着上方的魏罃,公叔痤无比郑重地向前躬身一拜。 “臣公叔痤,多谢君上。” 听着公叔痤的话语,魏罃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无比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但是魏罃与公叔痤相处多年产生的默契,已然能够让魏罃感受到公叔痤此刻内心之中的不平静。 给予了一份公叔痤令人羡慕的封赏之后,魏罃的视线随即转向了此番大战实际上的策划者,魏国司马公孙颀。 “司马公孙颀何在?” “臣在。” 在耳畔响起了魏罃的呼唤之后,公孙颀同样没有半点迟疑,快步来到了中央的过道之上。 看着下方身形挺拔的公孙颀,魏罃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欣赏,此刻看来他当初邀请公孙颀辅助自己的决定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司马公孙颀,此番大战之中担任南线大军主将,先为寡人取黄池、首垣等邑,后又在马陵大败韩军,围困韩都新郑更是使我魏国威震诸侯。” “晋公孙颀为上卿,并赐田千顷。” 魏罃的声音落下之后,公孙颀同样郑重地上前一步,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臣公孙颀,多谢君上。” 数息之后,等到公孙颀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魏罃的目光又落在了下方群臣之中另外几道身影之上。 “庞涓、公孙痤、龙贾三位将军何在?” “末将在。” ……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疯狂了一天的安邑城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一天之中走在安邑繁华的街道之上,总能看见行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总能听到关于魏军将士的议论,几乎所有人都沉寂在了大军凯旋的欣喜之中。 当黑暗逐渐占据了整座安邑城的时候,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却是一片明亮,此刻一场宴席正在这里举行。 坐在各自满是美酒佳肴的几案之后,那些魏国朝臣特别是白日里受到封赏的有功之人,此刻的面容之上却是充满了畅快的笑容。 “诸位。” 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魏罃举着一只斟满美酒的酒爵越过了几案。 “今日大军凯旋,寡人心中实在欢喜不已。还记得一年之前寡人继位之际,魏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不仅朝局动荡,更有四方诸侯虎视眈眈。” “短短一年之间,我魏国不仅连续击败韩国、赵国,更是在漳水之畔重立三晋之盟,至此天下无人敢于小觑我魏国。” “诸位,让我们一起举起酒爵。”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之后,魏罃当即举起了自己右手中的酒爵,下方的所有人也是同样将身前美酒举了起来。 “这一爵,敬魏国。” “饮胜!” “饮胜!” …… 第75章方略转变 提起搁在几案之上的墨笔,魏罃的脚步缓缓地来到了大殿之中的一幅地图之前。 视线在前方那一道道代表着山川地理的线条之上逡巡了许久,魏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地图的最中央。 在那里正书写着三个篆字,分别是赵、魏、韩。 脚下步伐轻轻迈动,将自己与地图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近,魏罃手中的墨笔在赵、韩两个篆字之上各自勾画了一个圈。 手中墨笔从身前的地图之上离开,稍微退后半步之后,魏罃看着前方的目光之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笑意。 就这么看了许久之后,魏罃将自己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司马公孙颀。 “寡人还记得当初公孙先生曾经说过,寡人若是想要实现文王的功业,首先要做的便是整合三晋。” “通过一场大战,寡人用武力让赵国、韩国看到了我魏国的强大;通过一场邺城之盟,三晋更是重新联合在了一处。” 轻轻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墨笔重新放在几案之上,魏罃看向前方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询问之意。 “如今三晋虽然依旧会有龃龉,但是此刻已然站在了一起,公孙先生所说的第一步寡人已经做到。” “那不知道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寡人呢?” 听到了魏罃的询问,站在他面前的公孙颀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缓步走到了那一幅地图之前。 伴随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之上不断移动,公孙颀开始为魏罃分析起了魏、赵、韩三晋之战落幕之后天下之间的形势。 其实如果纵观全局,如今能够有能力搅动天下风云的力量,不过区区四股罢了。 这第一股力量自然是以魏国为首的三晋了。 经过邺城之会重新联合在一处的三晋,不仅各自都拥有着不弱的军力、国力,更是牢牢占据着天下要冲的中原之地。 可以说,此刻的三晋完全就是昔日横压当世的晋国的翻版,其强大的实力使得天下诸侯根本不敢轻易冒犯。 除了三晋之外,那最强的就非楚国莫属了。 虽然昔日楚悼王、令尹吴起的变法并没有取得成功,但是它无疑是对楚国这个南国霸主起到了巨大的影响。 通过楚悼王、楚肃王两代人的励精图治,此刻的楚国已然从当初混乱之中走了出来。 幅员万里、带甲数十万,论及国力如今的楚国已然不弱于当今天下的任何一国。 万幸的是,至少在短时间内楚国与魏国所领导的三晋之间并不会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争。 因为沃水之畔公孙颀的一番话语,楚国的目光已经渐渐由北方移向了更加有利的东方。 说完了地处中原的三晋,看过了位于南方的楚国,能够搅动天下风云的其他两股力量也就昭然若揭了。 他们一个是东临大海的齐国,而另外一个则是雄踞关中的秦国。 如今的这个齐国,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打出尊王攘夷、引得天下诸侯争相跟随的姜氏齐国了。 经过数代人的不断努力,当初从陈国逃亡齐国的大夫田完的后裔最终夺取了姜氏的君位。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田氏篡夺君位,如今的田氏齐国虽然继承了原本齐国雄厚的实力,但是其内部难免会生出几分不稳。 朝局的不稳加上田氏内部不时发生的动乱,极大地影响了齐军所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 在过去的数十年之间,齐军面对三晋的进攻往往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屡战屡败。 即使在三晋准备不足的时候能够占得几分便宜,当三晋的援军赶到之后,迎接齐国的也必然会是一场惨败。 东方的齐国因为内部动荡而战力不振,距离齐国千里之遥的秦国同样曾经深陷于争权夺位的混乱。 不过伴随着在魏国生活多年的公子嬴师隰回国继位,秦国已然逐渐从之前的四代乱政之中走了出来。 经过了秦公嬴师隰将近二十年的改革,如今的秦国已然不复当初的贫弱,它已然成为天下之间一支不可以被忽视的强大力量。 许久之后,结束了自己对于天下形势的分析,公孙颀随即向着面前的魏罃躬身一拜。 “启禀君上,伴随着三晋的联合、楚国的东进,天下之间会与我魏国爆发大战的国家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东方的齐国,另外一个则是西边的秦国。” “不过相较于如今依旧战力不振的齐国,臣以为我魏国西边的秦国更加需要重视。” 听着公孙颀的话语,魏罃不发一语,一步步地重新走回到了这一张地图之前。 视线在地图西边的秦国与东方的齐国之间不断移转,魏罃的目光之中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前世的种种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只见魏罃缓缓闭上双眼,右手握拳直直地砸在了地图之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魏罃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之中一道凛冽的寒光散发而出。 “秦国、齐国……” 拳头砸在地图之上重击声很快消散,大殿之中只剩下了魏罃沉沉的低语声。 …… 距离安邑数百里之外秦国都城栎阳的大殿之中,秦公嬴师隰正在静静地倾听着耳畔响起的阵阵话语声。 “启禀君上,因为应对得当如今各地的大疫已然基本得到了解决,不过老臣以为此刻却不是放松的时候。” “老臣前日已经传令秦国各地,命令继续严加戒备,不得有半点松懈。” 听完了上大夫甘龙的这一番禀报,坐在君位之上的嬴师隰缓缓点了点头,看向下方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满意。 “上大夫做得很好,寡人也以为此刻确实不是放松的时候。” 得到了嬴师隰的肯定,甘龙当即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启禀君上,老臣相信我秦国一定很快便会从这次大疫之中走出来的。” “但愿上天能够垂怜我秦国吧。”脸上泛起了几分和善,就听嬴师隰轻声感慨道:“为了我秦国能够顺利度过这次大疫,实在是辛苦上大夫了。” “君上知遇之恩,老臣无以为报,唯有尽心竭力。”面对着嬴师隰的关心,甘龙当即躬身向前一拜。 看着自己面前的甘龙,嬴师隰缓缓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此刻那已然十分疲惫的身体之上却是传来一阵久违的轻松感觉。 虽然国力的增长被大疫所影响,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但是当大疫过去的好消息传入耳中,嬴师隰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一件事情始终萦绕在嬴师隰的心头,秦国还要多久才能积攒到足够的实力,收复河西…… (第一卷完) 第76章栎阳雨金 秦国,栎阳城,秦国宫室。 大殿之内,秦公嬴师隰正在和上大夫甘龙议论政事,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出现在了殿门之外。 “公父,公父……” 数息之后,一道年轻的身影伴随着一阵洪亮的呼喊,就这么出现在了嬴师隰的面前。 视线投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嬴虔,看着他此刻脸上焦急的神情,嬴师隰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虔儿,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奔跑到大殿之中,饶是嬴虔往日里勤练武艺,此刻也是有些吃不消。 面对着嬴师隰问出的问题,就见嬴虔一边努力平复着不断跳动的心脏,一边带着粗重语气沉声回答道:“启禀公父,就在不久之前,有一颗陨星落在了栎阳城外。” “什么!” 听到嬴虔所说的这个消息,大殿之中两人心中便是一震,上方的嬴师隰更是直接从君位之上站了起来。 不怪嬴师隰和甘龙会如此惊讶,实在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一切异象都往往被看得很重,其影响更是难以估量。 这股震惊持续了片刻,随后只见甘龙上前一步,向着嬴虔沉声询问道:“长公子,此言当真?” “当真。”转身回看了甘龙一眼,嬴虔对着嬴师隰禀报道:“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和渠梁当即便率领士卒前往查看。” “亲眼见到了那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之后,渠梁立刻让我回来将此事禀报公父。” 嬴虔的一番禀报已然证实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嬴师隰当即快步越过了身前的几案,向着大殿之外便是一声令下。 “来人啊,备马!” …… “驾……驾……驾……” 急促的催马之声在栎阳城外的道路之上不断地回响,一番纵马疾驰之后,嬴师隰领着甘龙、嬴虔以及一干精锐秦军抵达了目的地。 等到战马的脚步逐渐停下,嬴师隰飞身跃下战马,视线向着前方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队秦军正手持长戟严密戒备,而除了那些士卒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秦人聚集于此。 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自己前方乃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星之后,这些秦人无不心怀敬畏,有的甚至直接面向前方跪了下去。 “君上来了!” 伴随着嬴师隰一行人的到来,这些秦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向他们投了过来。 很快人群之中让开了一条道路,一名相貌堂堂、身形之间带着一股英武之气的年轻人向着嬴师隰一行人走了过来。 “见过公父。”来到嬴师隰的面前,秦国公子嬴渠梁当即躬身一拜。 看着站在面前的嬴渠梁,嬴师隰将他扶起身来轻轻点了点头,“渠梁,如何了?” “公父,我已经再三确认过了,确实是从天而降的一颗陨星。”听完嬴师隰的询问,嬴渠梁沉声应答道。 从嬴渠梁的口中再次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之后,嬴师隰当即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走,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穿过了周围秦人让出来的道路,越过了那一队戒备的秦军甲士,嬴师隰终于来到了陨星坠落的地方。 目光向下看去,一个被砸出来的大坑出现在了嬴师隰的面前,而在那个大坑之中此刻正静静地躺着一颗略显斑驳的陨星。 仔细打量一番面前的这颗陨星,那有些斑驳的表面之上此刻正泛着道道金属的光泽。 渐渐地嬴师隰原本平静的脸色忽然显出了几分郑重,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大坑之中。 低下身子、双手触碰到那块陨星,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丝丝温热,嬴师隰此刻的面容之上却是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将这一颗陨星举起,就听嬴师隰向着天际便是一声大喊。 “天赐祥瑞,天佑秦国!” 这一刻,嬴师隰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他相信这是上天在向他、向秦国预示着什么。 或许,秦国收复河西的契机就快要到来了。 …… 就在栎阳的秦人将那颗从天而降的陨星视为天赐的祥瑞,并为之而欢欣鼓舞之时,距离秦国数百里之外的西周国内却正是充满了压抑的气氛。 提到这个西周国,那就要从七十余年之前说起了。 周定王驾崩之后,其长子姬去疾继承了天子之位,是为周哀王。 只是周哀王继承王位仅仅三个月,连王座都还没有坐热,就被自己的二弟姬叔杀死了。 当然姬叔也没有笑到最后,夺取王位五个月之后,他又被自己的三弟姬嵬杀死了。 经过了一番周室内部的动乱,最终周定王的第三个儿子总算是坐稳了王位,这就是周考王。 周考王继位之后,担心自己四弟姬揭也会效仿自己以及自己的二哥那般反叛。 于是索性将他封到了河南之地,承续了周公的官职,西周公国由此得以建立。 从初代西周公姬揭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十余年,如今在位的第三代西周公姬灶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间。 看着那逐渐变得昏暗的视野,并派姬灶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他想要抓住那最后的时光。 只是人的生命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掌控的,尽管心中有百般不甘,姬灶的右臂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君上,君上……” 这一刻,无数痛苦的哀号声响彻了整座大殿,悲伤的气氛逐渐在这里弥漫了开来。 视线轻轻扫过周围那一张张悲伤的面孔,一个中年人的脚步却是缓缓来到了众人前方的一名年轻人身边。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薨逝的西周公的长子,姬朝。 “公子,公子……” 这名中年人的呼唤声将姬朝从痛苦之中暂时拉了出来,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了对方。 “不知先生有何事?” 听到姬朝的询问,这名中年人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一番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虽然姬朝对于中年人的行为有些疑惑,但是想到自己与对方的师生关系,当即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等到跟随对方的脚步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姬朝再次向着中年人沉声问道:“先生是有什么事?” “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了吗?”视线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这名中年人直接冷声说道。 “什么!” 听到这名中年人的话语,姬朝当即心中便是一惊。而等他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一个人名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带着有些难看的神情,就听公子姬朝声音低沉地说道:“先生是在说我的弟弟,公子根吧?” …… 第77章兄弟阋墙 眼见姬朝一下子便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中年人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公子的大患正是姬根。” 这名中年人名叫郑声,乃是一名郑国人,不仅如此他所在的家族还是郑国公族的分支。 倘若郑国此刻还存在的话,郑声应该会成为郑国的一名大夫,过着不用担心未来生计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都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周烈王元年也就是公元前375年,韩国大军攻入了郑国都城,郑国这个曾经被称为“春秋小霸”的国家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在郑国灭亡之后,身为公族一员的郑声,离开了自己已经变成韩国疆土的故乡 一番机缘巧合之下,郑声来到了西周国,并成为了西周公姬灶长子姬朝的老师。 在西周国生活的这几年之中,除了教导姬朝之外,郑声也将朝堂之上的形势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因为西周公的身体越发虚弱,所以朝堂之上可谓人心浮动,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提前作着打算。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能够最终继承西周国的君位,已然成为了这些西周朝臣最为关心的事情。 而在姬灶并不算少的子嗣之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代的西周公的一共有两人。 其一,便是此刻站在郑声面前的公子姬朝;其二,便是西周公姬灶最为疼爱的幼子姬根。 按照周室的宗法制来论,身为姬灶嫡子并且年龄最长的姬朝,应该是最有资格继承西周公之位的人了。 可是如果诸侯们都严格按照周室的宗法制执行,那么天下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的人伦惨剧了。 甚至有些滑稽可笑的是,就算是被视为天下大宗的周室天子,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打破过这个由周公创立的制度。 出于对于姬根的喜爱,姬灶给予了他许多本不该属于他的权力,甚至他还想要将西周公之位传给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若是姬灶能够活得再长一点,或许他真的能够将姬根扶上西周公的位置。 可惜他死得有些太早了,此时姬根的手中虽然握有不小的势力,但还不足以对长子姬朝产生优势。 可以想见,一场兄弟阋墙的惨剧便要在这个小小的西周国内发生了。 郑声的目光一直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姬朝,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由悲伤变为平静,再由平静化为冷漠。 当一丝决然出现在了姬朝的双眼之中,一道充满冰冷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郑声的耳畔。 “先生以为此时此刻,我应该做些什么?”#bbr# 听到了姬朝的这一声询问,郑声略微沉吟,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公子首先应该做的乃是封锁消息,一旦君上薨逝的消息被姬根所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值此紧急时刻,公子应当即刻命令宫中宿卫加强戒备,严密把守各处要道,不许任何人进出。” 听着耳畔郑声话语之中的凝重,姬朝郑重地点了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沉声应答了一句之后,姬朝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郑声,“先生,那我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 “仗着深受君上喜爱,姬根一直在与公子争斗,可以说他已然成为了公子继承君位的最大阻碍。” “为了扫除这一最大障碍,以免出现更大的祸患,臣以为公子不如……” 话说到一半郑声却是忽然停下了话语,双目之中闪过一道杀意的同时,只见他的右手直接比出了一个下刀的手势。 郑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想让姬朝在弟弟姬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前下手将未来可能发生的隐患消灭在萌芽之中。 将那道手势看在眼中,姬朝却是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姬朝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场景,有小时候与弟弟姬根一起玩耍的画面,也有长大之后两人渐渐疏离的景象。 一抹挣扎之色在姬朝的脸上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许久之后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之中只剩下了一股冷漠。 权力真的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为了得到它有些人真的能够放弃很多东西,为了拥有它即使是血缘至亲也难免刀兵相见。 视线缓缓落在了前方的郑声身上,就听姬朝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此事就全权交由先生处置了。” “臣遵令。” …… 不久之后,原本因为姬灶的病重已然充满紧张气氛的宫城,直接被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甲士给封锁了起来。 这些甲士严密地把守着宫城的各处要道,宫城之内就连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去,更不用说是那些宫人了。 就在这些甲士将宫城围困起来的同时,又有一队士卒穿过了空旷的街道,出现在了姬根的府邸之前。 “将这里给我包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走脱。” “喏。” 伴随着为首的郑声的一声令下,跟随而来的士卒立刻行动了起来,一时之间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府邸之外。 听到自己府邸被外面的士卒团团包围了起来,一位作着家臣打扮的中年人缓缓迈出了府邸大门。 看了看周围已然严阵以待的士卒,再看看正前方明显来者不善的郑声,这名家臣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的慌乱。 缓步来到了郑声面前,只见这名家臣轻轻一礼,紧接着挺直腰杆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此处是何人的府邸?” “当然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乃是公子姬根。”面对这名中年人的问题,郑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既然知道是我家公子的府邸,你们还敢如此,不怕君上……” 这名家臣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脸上便立刻出现一道痛苦的神情,而那痛苦之中还潜藏着一抹庆幸。 数息之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这名家臣直接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之上失去了生机。 轻轻上前一步,从这名家臣的身体之上将自己的利剑抽了出来,郑声的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不屑。 片刻之后,将视线从这名家臣的身上移向前方的府邸,郑声的目光之中一道冷厉之色缓缓浮现。 沾染着鲜血的长剑指向前方,一滴滴红色的血液滴在地面之上,郑声冷冷地吐出了一句。 “冲进去,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一场杀戮开始了。 …… 第78章求救于韩 等待了许久之后,郑声缓缓步入了眼前这座曾经富丽堂皇、如今犹如地狱一般的府邸之中。 伴随着一步步地向着府邸深处走去,带着几分腥臭的鲜血气息直接向着郑声扑面而来。 感受到这股令人不适的气息,他不禁便是眉头一皱,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开始不自觉地投向了四周。 此刻这座府邸之中已然没有了一个活人,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以及那一股股鲜血汇成的血流。 好一派凄惨无比的景象! 就在郑声对于眼前的这番景象心生厌恶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下一刻,一名甲士径直来到了他的面前,“启禀先生,我们没有发现目标的踪迹。” “什么!” 听到这名甲士所禀报的消息,郑声心中当即便是一震,等到他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 若是没有将公子姬根斩杀,就算是他下令将整座府邸的人杀光,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郑声脸上的神情越发难看了起来,他已经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不过郑声并没有放弃希望,只听他有些疯狂地向着前方吼道:“给我继续找,我不相信一个好好大活人还能丢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将其找到。” “喏。” 感受着郑声话语之中的那股愤怒,前方的甲士不敢有半点迟疑,当即转身下去继续搜索去了。 只是这些甲士长时间的搜索并没有获得应有的效果,最终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当那些甲士的身影重新回到郑声的面前,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张积蓄着怒意的平静脸庞。 “短短时间之内,公子姬根就算是能够逃出府邸,也一定逃不了多远。既然府邸之中没有,那么他此刻一定还在城内。”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就听郑声沉声对着下方的一干甲士说道:“给我封闭城门、仔细搜索,一定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喏。” …… 伴随着郑声的一声令下,这些仅仅在姬根府邸之中行动的甲士们,开始穿梭于城内的一条条街道之间。 只是这些甲士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搜索着姬根的同时,一道幽幽的目光却也在注视着他们。 眼见着一队甲士从自己的视野之中经过,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一名年轻人缓缓关闭了自己面前的窗口。 如果郑声站在这名年轻人面前的话,一定会惊喜地喊出声来,因为这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所要寻找的西周公姬灶的幼子,姬根。 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姬根收敛起心神,转身走到了房间之中另外一名中年人的身前。 眼前这名中年人是他招揽到的一位门客,苏书。 缓缓坐到了苏书对面的几案之上,姬根脸上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若不是有先生提醒,我只怕此刻已然是身首异处。” “既然公子以礼相待,我自当护公子周全。”苏书对于姬根的感谢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带着几分叹息说道:“只是王兄恐怕此刻是……” 苏书口中的这位王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府邸门前与郑声对话的那名中年人。 在苏书判断出姬朝有可能会对姬根下手之后,郑声便已经率领着甲士向着府邸的方向而来。 如此危急的时刻,这位王兄主动提出由他去尽可能地阻挡来人的脚步,并让苏书护着姬根从府邸之中的地道离开。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位王兄,姬根和苏书两人才能够化险为夷,平安逃出生天。 听着苏书提起那位在危难主动挺身而出的王兄,姬根脸上的心有余悸,立刻化为了满腔的悲愤。 “姬朝欺人太甚,枉我还将他视为兄长,他分明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啊!” 苏书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公子,带着几分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权位之争,从来都是充满着血腥,从来都是无视亲情。 君不见,就算是齐桓公这样霸主,也因为权位之争而死状凄惨;君不见就算是楚成王这样的雄王,也因为权位之争而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中。 沉默了良久之后,苏书看向了面前的姬根,沉声问道:“公子接下来准备如何?” “东门都尉乃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一向对我忠心无比,等到夜深之时我们可以从东门出城。” 说着姬根的视线缓缓转向了东方,眼中忽然浮现了一抹决然,“既然姬朝敢对我动手,那么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东方的巩城,那是公父留给我的地方,我要在那里建立一个属于我姬根的国度。” 话语在房间之中缓缓落下,姬根的目光轻轻移向了苏书,脸上浮现了一抹希冀之色。 随后只见姬根向前躬身一礼,发自肺腑地邀请道:“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眼见姬根如此,苏书当即站了起来,两手将他扶了起来,“公子言重了。” “想我苏书曾经穷困潦倒,甚至连一餐饭食都无法取得,那时是公子将我收入府中。” “如今公子处正是需要人才,苏书有什么理由离公子而去呢?只愿与公子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话落之后苏书当即退后半步,向着面前的姬根躬身一拜,“臣苏书,拜见公子。” 数息之后苏书缓缓起身,只听他对着姬根沉声说道:“启禀公子,臣以为公子虽然会据有巩城,但姬朝毕竟是君上长子,他掌握着西周国的大半力量。” “若是单单凭借公子的力量,要想与姬朝抗衡并战胜于他,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苏书如此说,姬根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忧色,很显然他也对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有着明确的认识。 不过以姬根对于苏书的了解,既然对方提到了这件事情,那么他必然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想到这里姬根的视线随即看向了前方,眼中一道郑重之色闪过,“还请先生教我。” 看着姬根如此,苏书带着几分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然后就听他沉声说道:“既然凭借公子的力量无法与姬朝相抗衡,我们完全可以借助他国的力量。” “先生指的是?”姬根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韩国。”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之后,就听苏书沉声说道:“周室之人皆知,韩国对于我周室的土地垂涎已久,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公子若是能够派遣使者前往新郑,无疑是给韩国提供了一个介入我周室的契机,我想韩国一定会欣然同意的。” “而且韩国如今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韩国,他的背后可是一只庞然大物。” …… 第79章苏书求见 “驾……驾……驾……” 寂静的黑夜之中,一阵急促的催马之声忽然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战马四蹄踏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从那不断响起的声音之中,已然可以听出马背之上那人心中的焦急。而他不时回头张望的动作,更是让这份焦急更深了几分。 操控着身下的战马一路狂奔,不知道跑出了有多远,直到确认后方没有人追来,马背之上的人这才缓缓放松了缰绳。 一边倾听着身下战马不时响起的粗重喘息声,一边轻轻拨马回头,这人的视线静静回望着来时的方向。 当看到远处那一座在黑夜之中只能显出大致轮廓的城邑之时,这人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不舍。 也不知道这次离开,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座自己生长的城邑? 就在这人心中感怀的时候,一道在黑夜之中显得那般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公子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姬朝很快便会发现我们,说不定追兵此刻就已经在路上了。” “好。” 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姬根手中缰绳微微握紧,看向前方城邑的目光之中多了几许坚定之色。 再度拨转马头面向东方,姬根双脚一夹马腹,一声大喝便出现在了黑夜之中,“我们走,去巩城。” 苏书话语之中的追兵并没有出现,经过了一夜的疾驰,姬根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巩城。 也就是在抵达巩城之后不久,姬根便打出了反对自己兄长的旗号,一场内乱在西周国内爆发了。 虽然西周国论及国力、论及领土都远远不及周边的任何一个诸侯,但是西周国地处王畿之地,其一举一动都深受天下人的关注。 一时之间,周边所有国家的注意力全都汇聚到了这一场西周国内乱之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驾马车却是从巩城之内驶出,向着东南方向的韩国都城新郑疾驰而去。 …… 韩国,都城新郑,相国府邸之中。 端坐在几案之后,提着手中的一支毛笔,韩相韩叶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那名奴仆。 “你是说府外有自称是公子根的使者求见?” 第80章韩国欲动 如果是六百余年之前的周室发生内乱,韩侯韩若山根本不会生出参与其中的念头。 要知道那时候的周室可不是如今这般的孱弱,它不仅拥有着一支强大的军队,更是牢牢占据着天下最为富庶的王畿之地。 那时候的周室完全是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是宋国这样地位崇高的公国、齐国那样地处东海之滨的强国,也远远无法与周室相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句出自《诗经》的名句,放在六百多年之前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那个时代周室强大的最好写照。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就像悬挂在夜空之中的月亮不会永远完满一样,周室也不可能永远强盛下去。 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霜雪雨,遭遇了无数场危机之后,周室已然是一片江河日下的局面。 伴随着魏氏、赵氏、韩氏三家瓜分晋国,伴随着周威烈王姬午承认三家成为诸侯,周室不仅失去了晋国这个自己最大的依仗,更是将周天子的权威败落得荡然无存。 如今的周室被三晋之一的韩国从西、南、东三面包围,它就像是韩国的一个出气筒。 虽然碍于周天子的身份,韩国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周室下手,但是韩国在暗地里韩国的动作可是一点不少。 每每韩国败落于周围其他大国之手的时候,周王畿之外总会出现一队队身着绿色军服的韩军士卒。 可以说,韩国已然将周王畿当作了自己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并且走的时候还会带上一点点的东西。 面对韩国这样肆无忌惮的举动,周室往往都是无可奈何,能够做的也只是在内心之中痛骂而已。 不过即使周室已然衰落至此,韩国却还是对它有些不放心,一直期盼它的实力再衰弱几分。 而此番伴随着西周公姬灶的离世而发生在西周国的一场内乱,无疑是给了韩国一个十分合适的介入周室内部的契机,也让韩侯韩若山看到了继续削弱周室的希望。 面对着韩若山看向自己的视线,韩叶略微沉吟之后,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盘算。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韩国应当主动介入此番西周国内乱,并且帮助公子根登上西周公之位。” 第81章三晋出兵 魏国,都城安邑,魏国宫室。 “君上,臣有事启奏。” 伴随着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端坐于君位之后的魏罃将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下卿王错缓步来到了前方的过道之上。 向着上方的魏罃躬身一拜,就听王错沉声说道:“启禀君上,韩相韩叶前日已经抵达安邑,此番他是奉了韩侯之命求见君上。如今,他已经在大殿之外等候君上召见。” 听完了王错的一番禀报之后,魏罃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韩使觐见吧。” “遵命。” 躬身领命之后,王错缓缓转过身去,一步步地走到殿门处,然后只听得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君上有命,宣韩使觐见。”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殿外的阶梯之上,随即一身绿色服袍的韩相韩叶带着一名随从快步迈入了大殿之中。 站在魏罃的面前,就见韩叶躬身一拜,“韩使韩叶,拜见魏侯。” “韩相不必多礼。”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韩叶,魏罃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和善,“我魏国与韩国乃是盟国,韩相此番能够来我安邑,寡人心中实在欢欣。” “只是寡人听说韩相此来魏国乃是奉了韩侯之命,不知韩相究竟所为何事啊?” 耳畔响起魏罃这一道开门见山的询问,韩叶当即转过身去,从身后随从的手中取过了一卷竹简。 双手郑重地捧着竹简,就听韩叶沉声说道:“这卷简牍乃是我家君上亲笔所书,还请魏侯过目。” 韩叶的声音落下之后,魏罃的视线看向了一旁,一名侍立在他身侧的宦者缓步从韩叶的手中取过了那卷简牍。 从宦者的手中接过那卷简牍,魏罃先是看了下方韩叶一眼,他的视线随即在那一个个篆字之间缓缓移动了起来。 将简牍上面的内容都收入眼底之后,魏罃并没有立即表明态度,而是将目光重新看向了下方的韩叶。 “此事寡人还要和列位大臣商议,还请韩相先行回返馆舍休息,寡人一定会给韩相一个答复。” “既然如此,那外臣便在馆舍等待魏侯的好消息了,外臣告辞。”说完之后,韩叶便缓步退出了大殿。 等到见到他的身影从视野之中消失,魏罃缓缓将手中的简牍放在几案之上,目光看向了下方的一干魏国朝臣。 “西周国内公子朝与公子根发生内乱,韩国想要出兵帮助公子根,进而将西周国一分为二。” “韩国邀请寡人一道出兵帮助公子根,不知诸卿以为我魏国此次是否应该出兵?” 当魏罃将事情的经过与问题一起抛出来之后,下方的一干朝臣便开始互相对视,各自交流起了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站出来的下卿王错却是再次来到了魏罃的面前,“启禀君上,臣以为此番我魏国应当出兵。” 将自己的建议首先说出来之后,王错的视线轻轻扫了一圈,然后这才缓缓解释了起来。 “与周室毗邻的诸侯,除了韩国之外,还有我魏国。” “虽然周室如今的实力与我魏国相差太多,但是那毕竟还是一股力量。若是有机会能够削弱周室,我魏国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另外此番韩国既然邀请了我魏国,必然也会邀请赵国,那么这一次便是我三晋一同出兵。” “用一场规模并不算大的战争,来向天下诸侯展现我三晋共同进退的坚固友谊,臣以为对于我魏国来说却是十分有利的。” 将自己要说的说完之后,王错郑重地向着上方的魏罃躬身一拜,“此事还请君上定夺。” 听完了王错的这一番话语,魏罃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并最终落在了坐在群臣最前列的公叔痤和公孙颀两人身上。 “相国、司马,两位以为呢?” 耳畔响起魏罃的询问声,这一对可以说是如今魏国朝堂除了魏罃以外地位最高的重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起身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启禀君上,臣也赞同下卿所言。” “好。” 一道声音响起之后,魏罃的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此番我魏国便与韩国、赵国一道出兵。” 说出了这一个决定之后,魏罃的视线随即折向了下方右边的那一列坐席,“不知有哪一位将军愿意领军前往?” “末将愿往。” 魏罃询问的声音刚刚落下,坐在右边坐席之中公孙痤当即便是一声回应,然后只见他快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向着上方的魏罃行了一个军令之后,就听公孙痤大声说道:“启禀君上,臣愿领兵出征。” “彩!” 望着面前一身英锐之气的公孙痤,魏罃的脸上当即便浮现了一抹欣赏之色,一道喝彩声也是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数息之后,等到声音缓缓消散,魏罃缓缓从几案之后站起,一步步地来到了公孙颀的面前。 “公孙痤听令。” “末将在。” …… 得到了魏国准备向西周国派出一万精锐的消息之后,已然达成此行目的的韩相韩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安邑,向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赵国都城邯郸赶去。 而韩叶的此次邯郸之行可以说是十分顺利,在得到了作为盟友的韩国、魏国都准备出兵的消息之后,同为三晋的赵国自然没有拒绝出兵的道理。 于是,伴随着赵侯赵种一声令下,一万赵军精锐在准备完毕之后,便向着浩浩荡荡地向着南方而去。 至此,如今身处巩城的公子根已然得到了以魏国为首的三晋同盟的支持。 虽然此次三晋总计派出的军队不过三万,但是这却不是公子姬朝可以战胜的,胜利的天平已然正在向着公子姬根的一方倾斜。 面对着原本优势在手、在三晋出兵之后便立刻强弱逆转的局面,公子姬朝心中的愤懑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将手中一份来自斥候的消息放在几案之上,公子姬朝心中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战胜这样一支三晋联军,他更不确定自己能否赢得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房门之外,紧接着便是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公子脸上神情为何如此沮丧?” “魏国、韩国、赵国的三万联军已然就快要兵临城下。”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自己面前的老师郑声,就听姬朝带着无奈沉声说道:“先生以为我能够获得胜利吗?” “如何不能?” 一句反问之后,面对着满脸疑惑的姬朝,就见郑声带着几分神秘说道:“当今天下的强国,可不仅仅只有三晋。” …… 第82章秦国朝议 秦国,都城栎阳,秦国宫室。 “叩叩叩……” 一声声清脆悦耳的敲击在大殿之中响起,将在场所有秦国朝臣的视线全都汇集到了端坐于君位之上的秦公嬴师隰的身上。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久之后,嬴师隰轻轻放下了手中那一份简牍,然后对着众人缓缓诉说了起来。 “西周国内乱,公子朝与公子姬根争夺西周公之位。原本公子朝占据着优势,可是当三晋选择出兵帮助公子根之后,形势对于他来说已然岌岌可危。” 几句话语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嬴师隰的视线从下方缓缓扫过,将每一名大臣脸上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 “如今公子朝的使者已经抵达栎阳并向寡人送上了求援的文书,不知诸卿以为此番我秦国该不该出兵?” 嬴师隰询问的声音刚刚落下,下方坐席之中突然站起来了一道年轻的身影,正是嬴师隰的长子,嬴虔。 龙行虎步地来到大殿中央的过道之上,向着嬴师隰轻轻一礼,就听嬴虔大声说道:“启禀公父,儿臣以为此战我秦国应当出兵。” 对于嬴虔的话语,坐在上方的嬴师隰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用着无比神情地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 迎着嬴师隰看向自己的视线,就听嬴虔继续说道:“如今三晋势大,天下诸侯没有敢与相争的。” “若是我秦国此番能够出兵战胜三晋联军,必然能够大涨我秦国的声威,天下诸侯也不敢小觑我秦国了。” “长公子所言,老臣不敢苟同。” 就在嬴虔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群臣之中一道有些苍老的身影响了起来,紧接着只见上大夫甘龙缓步来到了过道之上。 “君上、长公子。” 向着嬴师隰和嬴虔分别一礼之后,就听甘龙沉声说道:“老臣听说就连齐国这样富裕的国家都屡屡败于三晋之手,就算是楚国这样强大的国家也不敢和三晋正面对抗。” “如此强大的三晋,天下诸侯无人敢与其相抗衡,我秦国又何必做这个出头之人呢?” 对着嬴师隰诉说一番之后,甘龙的视线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嬴虔,眼中浮现了几许凝重之色。 “刚刚长公子说战胜三晋之后可以大涨我秦国的声威,那老臣想请问长公子,若是此战我秦军败了呢?” 甘龙的一番话语直接将嬴虔说得是哑口无言,也将其心中的蓬勃战意消磨了不少,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此番秦国应该出兵。 对于甘龙此刻面对嬴虔完全占据上风,上方的嬴师隰同样没有给出任何评价,他的视线继续在下方群臣之中缓缓移转。 最终,他的目光看向了坐在群臣之中的一道年轻的身影之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另一个儿子,秦国公子嬴渠梁。 “渠梁,刚刚你大兄说出了他的建议,上大夫也说了他的看法,你来说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渠梁遵命。” 听到自己公父的话语,刚刚一言不发的嬴渠梁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了嬴虔、甘龙两人身旁。 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两人,略微沉吟一番之后的嬴渠梁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礼,“公父,儿臣以为此战我秦国应当出兵。” “渠梁公子,你……”听到嬴渠梁支持出兵,一旁的甘龙就要出声阻止。 可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嬴渠梁的声音已然再次响起,“上大夫少安毋躁,还请听渠梁把话说完。” 看着自己说完之后带着一脸阴沉神情退回原位的甘龙,嬴渠梁对着嬴师隰继续说了起来,“不过儿臣以为我秦国此战击败三晋、大张声威到还在其次,关键是试探三晋的底细。” “公父回返秦国将近二十年,无一日不在励精图治,无时不刻不想要收复被魏国夺取的河西之地。” “原本两年之前魏国内乱之时是我秦国大举收复河西的好机会,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大疫爆发在了我秦国之内。” 说到这里回想着错失了两年之前那一个绝佳的机会,饶是性格沉稳的嬴渠梁也觉得是十分可惜。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份可惜之中沉浸太久,很快他便面带郑重对着嬴师隰及在场一干秦国大臣沉声说道:“在公父及无数秦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我秦国已经将大疫从我秦国彻底消灭。如今秦国上下一心、军心可用,是时候该大举东进、一举夺回河西了。” “渠梁听说此番三晋出兵总计不过三万,我秦国不妨也出兵三万。这场西周国内乱,完全可以作为我秦国试探三晋底细的一战。胜了固然好,败了也能够为我秦国未来的河西大战吸取教训。” 听到嬴渠梁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一旁嬴虔已然恢复了战意,此刻正在跃跃欲试地想要与三晋一战。 至于一旁的甘龙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思索利弊得失,很显然他也已经被嬴渠梁的话语给说服了。 眼见下方三人都已经将自己胸中的话语说完,坐在上方的嬴师隰将视线投向了在场其他秦国朝臣。 “诸卿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臣等赞同渠梁公子所言。” 嬴师隰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在他的心中也是如同嬴渠梁话语之中那般想的。 这一次参与到西周国的内乱之中,不过是秦国在经历将近二十年改革之后小试牛刀的举动。 嬴师隰不仅要用这一战试探魏国及三晋的底细,更是要让天下诸侯看到秦国已然重新强大了起来。 等到秦国的准备再充分一些,也就是大举东进、收复河西的时候了。 将心中的思绪按下,嬴师隰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坚定的神情,“既然如此,那我秦国此番便出兵襄助公子朝。” 伴随着嬴师隰最后的拍案,秦国出兵介入此次西周国内乱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不知此次诸位可有主将的合适人选?” 听到嬴师隰这一句询问,下方的嬴虔当即向前一步自豪奋勇道:“君上,儿臣愿领军前往西周国。” “启禀君上,儿臣以为大兄不是主将的合适人选。”这一次站在身旁的嬴渠梁并没有支持嬴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群臣前列的一名将军身上,“儿臣以为,担当主将最合适的人选,乃是章蟜将军。” 顺着嬴渠梁的声音,嬴师隰的目光向着那名将军看了过去,眼中闪过了几许满意的神情。 虽然章蟜在山东列国之中声名不显,但是他却是此刻秦国军中公认的第一名将。 此战事关重大,由章蟜担任确是十分合适。 “章蟜何在?” 听到秦公召唤,沉稳端坐的章蟜当即站了起来,不徐不疾地来到了嬴师隰的面前。 “末将在。” …… 第83章应对之策 “唳……” 伴随着一阵清亮的鹰啼之声,一支黑色的羽箭以无可匹敌的速度从栎阳城内直冲向浩瀚的苍穹。 翱翔于天际之上,锐利的目光俯瞰身下的大地,这只苍鹰随即向着东方振翅而去。 一直向东飞行了百余里地,这只苍鹰的身影最终落在了魏国河西临晋城的一座府邸之中。 “唳……” 又是一声鹰啼响起,一道身影却是随即出现在了苍鹰的面前。 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肉丝递过去,将苍鹰脚上一个特制的竹筒取下,这人的手缓缓抚摸上了苍鹰那柔顺的羽毛。 随后当苍鹰对着面前的肉丝大快朵颐之际,这道身影又无声地消失在了院落之中,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数息之后,这座府邸的书房之中,一个中年人正对着身前的灯火观阅着手中这份来自秦国的消息。 灯火摇曳着幽幽的光芒,这名中年人脸上的神情也因为这份消息的内容而越发凝重了起来。 自从一年之前,中年人便收到了来自安邑的命令,让他时刻注意秦国方面的一举一动。 没有想到今天一个无比重要的消息,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轻轻放下手中这一份消息,中年人略微沉吟之后,迅速提起了几案一旁的墨笔。 将这些日子以来收到的消息在脑海之中一一重现,中年人手中的毛笔在一卷丝帛之上飞快地游走着。 等到将要禀报的消息全都书写完毕,中年人的视线在上面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只听他向着门外喊了一声。 “来人啊!” “在。” 中年人的这一道声音刚刚落下,一个年轻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将手中这一份帛书递出,就听中年人无比郑重地命令道:“将其立刻送往安邑,不得有误。” “喏。” …… 魏国,都城安邑,魏国宫室。 魏侯魏罃此刻正端坐在大殿的几案之后,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手中的一份奏疏,忽然他的耳畔却是响起了一道禀报声。 “启禀君上,司马求见。” 听到这道宫人的禀报声,魏罃手中的毛笔立时便是一顿,然后他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大殿之中。 “快请司马进来。” “喏。” 数息之后,等到魏罃将手中这一份奏疏处理完毕,司马公孙颀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将手中毛笔搁在一边,魏罃迅速从几案之后站起身来,几步之间已然来到了公孙颀的面前。 “司马不必多礼。”伸手将公孙颀扶起身来,魏罃面容之上浮现出了一抹疑惑,“不知司马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启禀君上,据细作回报,秦国已经决定出兵介入西周国内乱。” 当耳畔响起了公孙颀说出的这一道消息,魏罃脸上的神情随即从疑惑变为了凝重。 对于秦国会出兵介入此次西周国内乱这一点,其实魏罃心中早已经有所估计。 无论是前世经历的一切,还是此生公孙颀的分析,已然让魏罃看清了此刻秦国的形势。 在经历了秦公嬴师隰将近二十年的励精图治之后,秦国国力已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重新强大起来的秦国必然不会坐视河西一直被魏国所占领,一场双方之间的大战注定就在眼前。 秦国此番介入西周国内乱,不过是秦国大举进攻河西的一个前奏,就如同前世秦国大军在洛阳城下击败韩魏联军那般。 将自己飘飞的思绪拉回到了脑海之中,魏罃的视线随即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颀。 “秦国出兵人数多少?统兵主将是何人?” 听到魏罃的询问,公孙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一边沉声回答道:“据潜藏在秦国内部的细作探查,此番秦国出兵大约三万,统兵将领秦国庶长章蟜。” 就在魏罃就要从公孙颀的手中接过那一份帛书之时,突然出现在耳畔的章蟜,却是让他的手微微一顿。 对于这位如今声名不显的秦将章蟜,魏罃却是十分熟悉。 前世正是在这名秦军将领的率领之下,秦国大军先是在河西击败了魏国河西军,进而渡过河水与魏军会战于石门山下。 石门一战,魏军大败,六万精锐尽没于秦军之手。 自此之后因为战略重心逐渐转向东方,加之秦国攻势越发猛烈,魏军在河西战场之上节节败退,魏国最终完全丧失了对河西之地的控制权。 脑海之中前世的一幕幕不断上演,魏罃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从公孙颀的手中接过了那份帛书。 视线在面前这一份帛书之上缓缓移动的同时,魏罃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激荡,而当将帛书之上的内容都看完之后,魏罃的目光之中已然只剩下了一股平静之色。 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公孙颀,就听魏罃沉声问道:“司马以为秦国此番出兵介入西周国内乱,究竟是为了什么?” “臣以为秦国这一次出兵,并不是真心要扶持公子朝登位,而是意在试探我三晋的底细。”面对着魏罃看向自己的视线,就听公孙颀轻声回应道。 听完了公孙颀这一番话语之后,魏罃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判断与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既然两人对于秦国此番出兵的意图已然达成了共识,那么现在摆在魏罃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魏国究竟该如何应对秦国这一次的试探? 看出了魏罃心中的这一抹疑问,一旁的公孙颀却是缓缓上前一步,说出了自己对于如今形势的看法。 “启禀君上,臣以为如今的秦国就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之中、默默等待攻击时机的猛虎。” “一旦我魏国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这只猛虎便会因为感觉到危险,而主动放弃即将发动的攻势,重新缩回黑暗之中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听到公孙颀的这一番话语,魏罃看向对方的目光便是一亮,“司马的意思是?” “启禀君上,臣以为此番我魏国与其大胜秦军,不若小败一场,使秦国朝野轻视我魏军战力。” 提出了这一个建议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颀继续提醒道:“但这败也要败得巧妙,务必不能让秦国看出我魏国的意图。” 魏罃在听完了公孙颀的话语之后,脚下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脑海之中的思绪飞快运转了起来。 当他来到了大殿之中的那张地图之前,心中一个计划已然逐渐成形。 “密令公孙痤,此番与秦军交手不必力战,可留三分余地。” “另外命令庞涓率领两万大军东进,前往温城驻守,如果西周国战事有变即刻南下。” “遵令。” …… 第84章兵出函谷 秦国,函谷关。 一阵疾风吹过,函谷关城头竖立的一面面墨色旗帜,在风中不断发出着自己的怒吼。 伴随着这旗帜飘扬在风中的猎猎作响,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阶梯之上,随后一名身穿墨色甲胄的秦将身站在了关墙之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秦军的主将,章蟜。 听着耳畔浮现的阵阵声响,章蟜先是看了身旁的旗帜许久,随即将目光遥遥投向了远处的一座座山岭。 坐落在秦岭余脉的崇山峻岭之间,这座函谷关显得格外险峻,如同一位巨人一般把守着秦国的东大门。 若是有谁能够攻破这一座函谷关,便能够长驱直入,直取作为秦国核心的关中之地。 所以,这一座函谷关对于秦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之中,山东诸侯所组成的联军曾经无数次的兵临函谷关下,但能够攻下这一座巍峨雄关的却是并没有几位。 而这一次秦将章蟜之所以率领大军抵达函谷关,不是因为有来自山东的强敌叩关,而是经历了二十年蛰伏的秦国要开关东进。 望着远处的山岳久久无语,章蟜的目光之中一道战意渐渐积蓄,不久之后他将会率领大军从这里出发,向天下诸侯展现秦国的声威。 也就是在章蟜站在关墙之上眺望远方之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无比爽朗的声音。 “章蟜将军真是好兴致,竟然独自一人在此观景。”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章蟜不用回头去看便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他的副将同时也是如今秦国的长公子嬴虔。 那日秦国朝议之上,虽然嬴师隰选择了章蟜而没有选择自己担任主将,但是嬴虔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因为无论是比拼在秦国军中的声望,还是比较战阵之中的调兵遣将,嬴虔自问都不是章蟜的对手。 所以对于担当此次秦军的主将,嬴虔不仅没有心存芥蒂,反倒是认为嬴师隰的这个决定十分正确。 不过即使未能以主将的身份率领这支大军,嬴虔也没有放弃加入此次东出的大军之中。 就在秦国决定出兵介入此次西周国内乱之中的那天夜里,嬴虔向着父亲嬴师隰诉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也表明了自己想要亲赴战场的念头。 那夜,借助着寝殿之中的幽幽灯火,看着自己面前年轻的儿子,嬴师隰的脸上浮现了满满的欣慰笑容。 于是,嬴虔成为了主将章蟜的副将,成功加入到了出征的行列。 关墙之上的话音刚刚落下,嬴虔的身影便已然来到了章蟜的面前,看向对方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敬佩的神情。 “末将章蟜,见过长公子。” “将军莫要如此。”眼见对面的章蟜向着自己躬身行礼,嬴虔连忙上去拦住了他,“如今这是在军中,没有什么秦国长公子,只有将军的副将嬴虔。” 一句话语落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章蟜,嬴虔当即便退后半步向对方行了一个秦军军礼。 “末将嬴虔,拜见将军。” 观察着面前嬴虔的一举一动,章蟜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欣赏的神情。 这么多天行军路途之上的相处,对于这位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的秦国长公子,章蟜可以说是比较满意的。 在章蟜看来虽然受限于出身问题,眼前的这位长公子不会成为未来的秦君,但是他极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将领。 心中百转千回之间,章蟜与嬴虔的视线最终连成了一线,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出现在了两人的脸上。 两人又一次地站到了关墙之后,望着前方的崇山峻岭,就听嬴虔沉声向着身旁的章蟜问道:“将军,我军此番能够击败三晋联军吗?” 听到嬴虔的询问,章蟜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坚定之色,“虽然战事未开,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秦国必胜。” “秦国必胜!” …… “报……” “启禀君上、相国、司马,秦国函谷关方向有帛书送到。” 当殿外忽然传入一道嘹亮的禀报声,此刻正站在大殿之中的一张地图前商议着战事的魏罃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 将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此刻大殿之外正站着一名身着赤色军服的魏军传令兵。 “进来。” “喏。” 伴随着魏罃的一声令下,这名传令兵快步向他走来,数息之后一份来自前线的帛书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从这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帛书,魏罃迅速将其展开,立时之间一个个篆字就这么出现在了魏罃的视野之中。 数息之后,将看完的这份帛书递到了一旁相国公叔痤的手中,魏罃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身后的那一张地图之上。 结合着帛书之上所记载的内容,魏罃的视线开始在那一座座山川、一条条河流之上不断快速移动着。 在视线一次次地偏移之中,章蟜麾下三万秦军的大致行动路线就这么呈现在了魏罃面前。 将一切都了然于胸之后,魏罃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只听他首先向着一旁的公叔痤沉声发问道:“相国,西周国内的情况如何了?” “一切顺利。”面对着魏罃的询问,公叔痤当即躬身回道:“我三晋联军近些日子以来攻势猛烈,公子朝麾下的士卒力战不敌,已然选择龟缩不出。” 听完了公叔痤的话语,魏罃轻轻点了点头,“公子朝这是知道自己不是我三晋的对手,要将希望寄托于即将抵达的秦军头上。” “正是。”当听完了魏罃的分析之后,公叔痤当即上前一步沉声分析道:“仅仅凭借西周国的力量,远远无法与我三晋相比。若是没有即将抵达的三万秦军,只怕公子朝早已选择投降。” “嗯。” 听完公叔痤这一番分析略微沉吟之后,就听魏罃沉声下令道:“传令公孙痤可以将攻势暗中减弱几分,没有了公子朝这个诱饵,我魏国可就钓不到大鱼了。” “臣明白。”魏罃的命令下达,公叔痤当即躬身领命。 对于西周国方面的战局有了安排之后,魏罃的目光转而偏向了一旁的司马公孙颀,“司马,庞涓所部现在到了何处?” “启禀君上,臣昨日收到传书,庞涓所部已然抵达轵城,距离温城已经大约还有一日路程。” “好。” 听到公孙颀的禀报,魏罃脸上当即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如今魏国的各项准备即将就绪,就只等秦将章蟜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 …… 第85章秦兵抵达 西周国,王城。 此时此刻,西周国宫室的大殿之内是一片寂静,唯有一声声的叹息显得那般地清晰可闻。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从大殿之外传来,身为公子朝老师的郑声缓缓出现在了殿门处。 就在郑声踏入殿门的时候,前方一声声的叹息如同魔音一般直接灌入了他的耳中。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坐在君位之上的姬朝映就这么映入了郑声眼帘,那张脸庞之上充满了消沉。 郑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连忙快走几步来到姬朝面前,“臣郑声,拜见公子。” 直到这一道拜见声在耳畔响起,姬朝才感觉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哦,先生到了。” 眼见姬朝如此消沉,郑声脚下步伐轻动,带着几分关切询问道:“公子可是在担忧战事?” 当听到郑声提到战局之时,姬朝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清明,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唉……” 又是一声充满无力感的叹息声在大殿之中响起,就听姬朝沉声说道:“不瞒先生说,我的心中确实在为战事忧心,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若只是让我与公子根单独一战,那么凭借手中的实力,我还有信心可以击败对方。可是此番我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公子根,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三万三晋联军。” “三晋联军的强大,根本不是我麾下的大军可以与之匹敌的。连番大战下来,我军不仅没有获得任何的优势,反倒是节节败退。” “甚至到了如今,我军只能龟缩王城不出,凭借着还算坚固的城墙勉强抵挡三晋联军的攻势。” 一句句话语从姬朝的口中说出,他的声音也越发高昂,似乎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战局不利的愤懑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郑声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面前已然显得有些疯狂的姬朝,他明白连连战败的局势已然给对方的肩上压上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还请公子莫要太过忧心。”向着姬朝又近了一步,就听郑声轻声宽慰道:“我军如今确实不是三晋的对手,但是秦国三万大军距离王城已经不远了。一旦秦军抵达……” 郑声宽慰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坐在上方的姬朝当即带着几分不耐烦地将他的话语给打断了。 “这番话先生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可秦军就是迟迟不到,我也只能龟缩在这王城之中。” 话到此处,姬朝看向郑声的目光之中已然带上了几分不满,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几分责备。 “依我来看,若是当初先生行动能够更加果决一点,将公子根杀死,哪里还会有今日这么多的事情。” 面对姬朝的指责,郑声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正如姬朝所说的那样,若是当初他能够杀死公子根,也就没有后来对方的反叛,更不会有三晋的出兵。 一时之间,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郑声倒是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公子说得不错,一切都是郑声行事不周。” 郑声不再去看姬朝,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自顾自地一步步走出了这一座大殿。 姬朝缓缓从君位之上站起身来,看着渐渐消失视野之中的郑声,他轻轻抬起了自己右臂。 想要去挽留自己的这位老师,可是那充满落寞的身影,却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等到郑声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姬朝直接无力地坐回了君位之上,这一刻他的心中却是不禁涌出了一种孤家寡人的孤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报……” “启禀公子,秦军三万大军已经抵达距离王城已经不足十里。” “什么!太好了。”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个消息,看着下方禀报的传令兵,姬朝脸上的神情直接从落寞化为了惊喜。 …… 王城之内的姬朝收到了秦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另外一边的三晋联军同样也探听到了秦国大军的踪迹。 联军大营的主帐之中,魏将公孙痤此刻正端坐在主将之位上,无比凝重地浏览着手中这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虽然韩国是此次介入西周国内乱的发起国,但是如今魏国在三晋之中一家独大,其他的韩国、赵国也已经在邺城之会上表示愿意遵从魏国的领导。 所以这一次三晋联军的主将,自然也是落在了魏军主将公孙痤的身上。 将战报之上的内容浏览完毕之后,公孙痤一边将这份战报递向了左手边的赵军主将赵野,一边对帐内诸将沉声诉说起来。 “如今秦国三万大军即将抵达,我联军该如何应对这支远道而来的秦军,诸位将军不妨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一旁已然将手中战报浏览完毕的赵将赵野当即站了起来,向着上方的公孙痤便是一个军礼。 “公孙将军,末将以为秦军远道而来,正是兵马困顿之时。我军应当趁此机会对其发动攻势,如此便能一鼓作气消灭这支秦军。” 赵野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在场大部分将领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他们心中对于这道建议也是生出了几分认同。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之时,一个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公孙将军,末将以为赵将军所言未免有些托大。” 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帐之内所有将领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右边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之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的韩军主将,韩国司马韩悦。 迎着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见韩悦缓缓站起身来,“诸位将军不妨想想,秦军是远道而来,难道我联军不是连日久战吗?” “此刻我联军正是士气受挫之时,若是贸然对秦军发动攻势,恐怕非但不能取得战果反而会白白损失士卒。” 视线环顾了一周,将帐内一干将领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之后,韩悦便向着众人和主将公孙痤沉声诉说了起来。 “启禀公孙将军,末将以为我军应当后撤十里。此举不仅能够使得我军得到休整,而且能避秦军锋芒。” 公孙痤在听完了韩悦刚刚的一番解释之后,也认为他的建议确实是十分稳妥的做法。 一番权衡之后,公孙痤当即从主将之位上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过了自己面前的一干将领。 “众将听令!” “末将在!” …… 第86章一触即发 “咔咔咔……” 在一阵木头的挤压声之中,西周王城紧闭多日的城门被缓缓开启。 因为在战场之上接二连三战败,作战不力的西周军不得不依托王城坚固的城墙进行被动防守。 伴随着三晋联军的兵临城下,浓厚的战云逐渐笼罩了整座西周王城。 如今秦国三万大军即将抵达,三晋联军暂时后撤,西周王城的上空终于迎来了一道明媚的阳光。 当西周王城的城门完全洞开,一队身披甲胄的士卒从城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此次西周国内乱的主角之一,公子姬朝。 站在西周王城坚固的城墙之下,视线遥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姬朝此刻的脸上充满期盼的神情。 等待了许久仍旧没有半点大军出现的迹象,公子姬朝的脸上明显生出了几分不耐烦,他的视线也是不自觉地看向了一旁。 看到平日里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那道身影,此刻却是迟迟没有出现,姬朝的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快。 “郑先生如何没有来,我不是提前让你们去请他过来了吗?” 站在姬朝身后的一名大臣在听到他的询问之后,当即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启禀公子,臣已经派人去请过郑先生了,只是……” “只是什么?” 这位大臣听出了姬朝话语之中的那份不悦,看向前方的视线之中随即带上了几分小心。 “只是先生说他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哼,什么身体不适……” 姬朝听到大臣说出的这一番话语,心中的不快逐渐转化为了对于郑声的不满。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面黑色的大纛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公子,秦军到了。” 因为秦军的到来,姬朝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快,努力使得自己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道笑容。 数息之后,当一驾战车停在众人身前的时候,姬朝立刻迫不及待地向着来人迎了上去。 “末将章蟜,见过公子。” “末将赢虔,见过公子。” “两位将军,快快请起。” 快步上前将行礼的章蟜和赢虔扶起,姬朝看向两人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灿烂的笑意。 “秦国与西周国之间远隔数百里,两位将军不惧征途漫漫,率领大军前来增援我西周国,我的心中实在不胜感激。” “公子言重了。”面对着姬朝,章蟜沉声说道:“公子是西周公长子,继承西周君位乃是顺应天意之举。” “三晋因为一己之私而选择扶植公子根,乃是恃强凌弱之举,天下之人无不感到义愤填膺。末将相信就算是我秦国不站出来,也总会有人站出来。” 虽然此次秦国仅仅是将扶持公子朝登位当成了一个出兵的借口,真实目的是要试探三晋尤其是魏军的底细。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暗中去做却不能明说出来,面对着眼前的公子朝,身为此次秦军主将的章蟜难免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而姬朝在听完了章蟜说出的这一番话语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很明显这些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一把拉起章蟜的手,姬朝当即便邀请他向着王城之内走去。 …… “驾……驾……驾……” 一阵马蹄踏击地面的沉闷声音在秦军大营之外响起,立刻便将在营墙之上值守的秦军士卒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顺着耳畔不断传来的嘶鸣之声眺望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队身着墨色甲胄的骑兵。 战马穿过戒备森严的营门,马蹄踏过士卒巡逻往来的过道,这一队秦军骑兵最终停在了大营核心的中军大帐之前。 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给予了不断发出粗重喘息的战马一番安抚之后,身为秦军主将的章蟜将它交到了等候在一旁的亲兵手中。 就在章蟜向着中军主帐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一阵猎猎响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视线随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面面在风中高高飘扬的秦字大旗,就这么出现在了章蟜的视野之中。 脚下停驻的步伐始终未能向前,左手缓缓摸向了腰间的长剑,这一刻一股战意逐渐在章蟜的胸中升腾了起来。 战争脚步已然不远,接下来就看他如何调兵遣将了。 不知看了多久之后,章蟜将自己眺望的视线猛然收回,大踏步地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了过去。 进入帐中,简单回忆了一番刚刚所看到的场景,章蟜随即向着身后的副将嬴虔沉声问道:“嬴虔,你对这次的三晋联军如何看?” “经过我们刚刚的探查,这支三晋联军确实是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并非我军之前所交手的戎族可以相比的。” 脸上神情之中充满了凝重,嬴虔向着身前的章蟜的提醒道:“将军,末将以为此番我军与联军交手,必须要小心谨慎,否则战败就在眼前。” 听完了嬴虔对于三晋联军的评价,章蟜轻轻点了点头,正如嬴虔所说对面的这支三晋联军的确不可小觑。 不过虽然三晋联军都是训练有素,但他麾下的三万秦军也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士卒。 没有真正交手之前,双方谁能够取胜谁又会落败,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视线在大帐之中的地图之上看了许久,章蟜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寒芒。 “嬴虔,传我将令,擂鼓……” “聚将!” 当耳畔响起章蟜这一道命令声,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兴奋之色,向着前方便是一个军礼。 “喏” “咚咚咚……” 伴随着主将章蟜一声令下,激昂的战鼓声出现在了秦军大营之中,很快一干秦军将领便在大帐之中各自站定。 端坐在主将座位之上,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名名严阵以待的秦军将领,章蟜的目光之中一抹满意的神情悄然浮现。 沉默了数息之后,章蟜从身前的几案之上取过了一卷竹简,然后望向了其中一名秦军将领。 “传令官何在?” “末将在。” 听到这一声来自主将章蟜的呼唤,这一名秦军将领不敢怠慢,当即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将手中的这份自己亲笔所写的竹简交到这名秦军将领手中,就听章蟜沉声下令道:“将这份约战文书迅速送抵联军大营,不得有误。” “喏。” 从章蟜的手中接过了这一份竹简,这名秦军将领躬身一喏,转身便离开了中军大帐。 …… 第87章联军暂退 不久之后,那封由秦军主将章蟜亲笔所写的战书,就被送到了十数里之外的联军大营。 端坐在中军大帐主将之位上,目光在手中这份战书之上缓缓移动,公孙痤面容之上浮现着的是无比平静的神情。 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公孙痤放下手中的这一份战书,目光从下方一干联军将领身上一一扫过。 “诸位将军,秦军主将下来战书约我等三日之后决战,不知诸位将军有何看法?” 公孙痤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左手边赵军主将赵野,当即站了起来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经过了数日的休整,我军士气也已经有所恢复。既然秦军要战,那我联军就与他战上一场。” 赵野脸上神情越发激动,转身看向上方的公孙痤,只听他朗声说道:“我赵军愿听公孙将军调遣。” 眼见赵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另外一边的韩国司马韩悦也是站了起来,向着上首的公孙痤便是一个军礼。 “我韩军也愿意听从公孙将军命令,不敢有半点推诿。” “彩!” 一道喝彩声在大帐之中响起,随后就见公孙痤从主将之位上站了起来,目光之中闪过一道锐利之色。 “众将听令。” “末将在。” …… “呜……呜……呜……” 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传向四面八方,宣告着一场大战即将降临在这片土地之上。 “咚……咚……咚……” 一声声激昂的战鼓声响彻整个方阵,点燃了参战士卒心中那积蓄了许久的战火。 忽然一阵清风从远处吹来,吹过了三晋联军士卒身上穿着的各色甲胄,吹动了魏军方阵后方的赤色大纛。 就在这面赤色大纛下的一驾战车之上,身为魏军主将的公孙痤正在用自己的视线打量着那支黑色军团。 在今日之前,未曾与秦军一战的公孙痤对于这支军队的印象,依旧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场阴晋之战。 那一场秦惠公举全国之兵攻打魏国阴晋的战役,不仅打出了吴起以及魏武卒的声名,也让魏军打出了一种对于秦军先天的优越感。 时至二十年后的今日,魏军之中那些曾经经历过那一战的精锐老卒,还是会对当年所取得的大胜而津津乐道。 不过当公孙痤真正站在主将的位置上,与面前一支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争锋相对之时,他的脸上却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了几分凝重。 他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这支秦军,已然不是自己印象之中的那支战力孱弱,甚至被兵力远远少于他的魏军所击败的军队。#bbr# 经历了二十年的励精图治之后,逐渐崛起的不仅仅是西方的秦国,它所拥有的军队也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不过面对眼前这支秦军的时候,公孙痤虽然面露凝重之色但心中却是并没有半点畏惧,相反公孙痤还为能够与这样一支军队交手而感到兴奋不已。 “咚……咚……咚……” 一阵富有节奏的战鼓声从对面传来,黑色的大纛在风中飞快地挥动,看到这一幕公孙痤知道秦军的攻势即将展开。 右手缓缓攀上了悬挂在腰间的剑柄,脸上的神情之中浮现了一抹凝重,只听得一道清亮的剑鸣之声在战场之上响起。 长剑直指远处逐渐逼近的黑色秦军,就听公孙痤沉声呐喊道:“全军将士,听我号令……” “迎敌!” 公孙痤的这一道号令响起,身后的赤色大纛飞快地挥舞,与驰骋在方阵之中的一名名轻骑一起将军令传递到每一名士卒。 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号令声,处于方阵之中的联军士卒面色肃然,他们的手紧紧攥住了手中锋利的武器。 一名士卒,一排精锐,一个方阵…… 短短时间之内,方阵之中的每一名将士都已经严阵以待,一座坚固的铜墙铁壁已然矗立在了这一片战场之上。 这一边联军完成了迎战的准备,另外一边的秦军也没有停下自己进攻的脚步。 以身着墨色甲胄的精锐作为锋利的箭头,以众多用于突击的士卒作为箭杆,最后辅以两侧负责袭扰的轻骑作为尾羽。 整个秦军方阵此刻化为了一支锐利的羽箭,直直地射向了对面列阵迎敌的三万联军士卒。 “弓弩手准备……” 当秦军方阵的前部进入到了自己的射程范围之内,三晋联军之中以强弓硬弩闻名的韩军首先开始发起了攻击。 “放!” 伴随着一道道洪亮的命令声在方阵之中响起,无数的箭矢从那一面面绿色的旗帜之下被向着前方抛射了出去。 数息之后,当这些箭矢落在秦军的方阵之中,伴随着连绵起伏的哀嚎之声,一名名秦军士卒倒在了己方进攻的路途之上。 只是秦军方阵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因为韩军的箭矢而有半点的减慢,他们几乎是顶着这一波波如同雨点一般的箭矢在向着前方冲去。 不知道承受了韩军多少箭矢之后,对面的秦军终于来到了三晋联军的方阵之前。 “杀……” 愤怒的怒吼声在战场之上响了起来,身着各色甲胄的士卒在这一刻战成了一片。 缓缓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之上,战争的血腥与生命的脆弱在不断地上演着。 每一声呐喊响起,每一次长剑刺出,都会有一名士卒倒在地面之上。 这名士卒既有可能是属于魏军、可能是赵军、还可能是属于韩军,当然他也有可能会是一名秦军。 …… 依旧站在那一驾战车之上,魏将公孙痤望着一名名士卒倒在自己的眼前,他的目光之中并没有半点的波澜之色。 只有那一股可怕的冰冷始终浮现在他的目光之中。 忽然,身旁副将有些焦急的声音出现在了公孙痤的耳畔,“将军你看,秦军攻势迅猛,侧翼韩军防线似乎有些不稳。” 视线从眼前依旧焦灼的魏军方阵轻轻右转,公孙痤果然看在秦军的猛烈攻势之下,侧翼的韩军士卒确实在一步步地向着后方退去。 “将军,我军后军还未动用,末将愿意领兵前往增援。” 公孙痤听完了身旁副将的请求,并没有表示同意还是反对,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几许沉思。 沉默了良久之后,就在副将等待着公孙痤的进攻号令之时,一道他没有料到的命令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鸣金,收兵。” …… 第88章小胜而退 “铛铛铛……” 一阵清越的金属敲击声响彻整片战场,望着视野之中有所行动的联军士卒,身为秦军副将的嬴虔脸上却是泛起了一抹兴奋的神情。 “将军,联军退了,联军退了!” 听着嬴虔的兴奋声伴随着阵阵鸣金之声在耳畔不断回响,秦军主将章蟜脸上却没有半点获胜的喜悦,目光之中浮现出的只有那犹如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 章蟜的视线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战场的一举一动,但对于正在向后退却而去的联军士卒,他却好似没有半点的反应。 正处于兴奋之中的副将嬴虔,看到章蟜此刻平静的状态,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遭遇了一场倾盆大雨一般。 嬴虔心中的兴奋逐渐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看向章蟜的目光之中,那充满着疑惑的神情。 “将军,联军已然退却,此刻正是我军乘胜追击之时,为何将军一直不下命令?” 面对嬴虔疑惑之中带着一丝指责的话语,章蟜并没有立即给出解释,而是伸出右手指向了前方正在退却的联军方阵。 “你仔细看。” 怀着心中满满的疑惑,顺着章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嬴虔立刻意识到了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不对。 虽然联军在一声声的鸣金之中向后退却而去,但是他们的队列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杂乱,反倒是显得行进有序、进退有度。 “你再细细看。” 就在嬴虔将联军后退的场景收入眼底之际,章蟜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耳畔,这一次章蟜的右手指的更高了一些。 嬴虔再一次地顺着章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虽然已然是战事不利,但那一面面的旗帜依旧高高地飘扬在联军的方阵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嬴虔才意识到战事根本不是他所判断的那般,他的视线随即转向了一旁站着的秦军主将章蟜。 “行进不乱、战旗未倒,这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情。” 迎着嬴虔看向自己的目光解释了一番之后,章蟜的视线遥遥望向了正在努力和秦军脱离的联军方阵,一抹复杂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章蟜心中十分清楚,联军虽然表面上是败在了秦军的猛烈攻势之下,但那只不过是一场小败。 自己若是选择贸然追击,极有可能会陷入联军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那失败就距离自己不远了。 经历了心中的一番权衡之后,章蟜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眼中浮现出了一道坚定的神情。 “鸣金,收兵!” 听到章蟜所下达的这一道命令,一旁的嬴虔虽然心中有些不甘,想要一鼓作气击败眼前的这支三晋联军。 但是眼前的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三晋联军极有可能留有后手,这个时候除了见好就收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嬴虔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算是有再多的不甘,也是向着一旁的主将章蟜躬身一礼。 “末将遵令。” 联军的方阵之中响起鸣金声之后不久,秦军的后方也传来了收兵的命令,这一场两军之间规模并不算大的战斗也伴随着这阵清越的鸣金之声而宣告终结。 …… 夕阳的余晖渐渐在天际之上消失,火红的晚霞呈现了它最后的绚丽,漆黑的夜幕开始降临到这片大地之上。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西周王城之外的秦军大营之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众多的秦军将士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畅谈着白日里发生的那一次次与三晋联军的战斗。 这么多年以来,阴晋之战的惨败如同一个梦魇一般,始终缠绕着整支秦军久久不散。 每每想到己方以优势兵力与魏军交战,竟然会输得那般彻底,这些秦军士卒就觉得一股巨大的耻辱从心底生了出来。 数十年来,秦军士卒无时不刻不想要用手中的长剑来洗刷掉这股耻辱,今日他们终于迎来了这个盼望依旧的机会。 虽然这一场的胜利并不算巨大,虽然白日里秦军和联军的战斗一直在焦灼,但是这并不能影响这些秦军将士此刻心中的喜悦。 因为他们击败了对面的三晋联军,取得了这一场交锋的胜利。 这些坐在篝火旁的秦军将士们相信,今天他们能取得胜利,明日他们会创造更加辉煌的战绩。 秦军必胜,秦国必胜! 就在大营之中的秦军将士因为白日里的胜利而兴奋不已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中军主帐之前。 嬴虔手中攥着一份帛书,脸上布满了凝重,径直冲入到了这个秦军大营的核心之地。 一看到前方几案之后正在埋头苦思的主将章蟜,嬴虔当即带着焦急说道:“将军,不好了。” “据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孟津渡口方向发现魏国大军活动踪迹,人数不少于两万。” 耳畔响起这一道消息,章蟜猛然抬起头来,从已然来到近前的嬴虔手中接过了那一份帛书。 章蟜快速将上面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他的目光随即重新回到了眼前的那一幅地图之上,视线在那一条条道路、河流之间不断移动着。 回想起白天的那一幕幕场景,嬴虔的心中便是一阵的后怕。 若是真如自己所预想的率军追击,那么这支潜藏在暗中一直引而不发的魏军,一定会成为刺向自己背后最为锋利的一把匕首。 就在嬴虔为了白日里正确的选择而庆幸不已的时候,前方的秦军主将章蟜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也许是到了该退兵的时候了。” “什么?” “将军,我军刚刚才小胜了三晋联军一场,怎么如此之快就要退兵呢?”带着满脸的震惊与不解,嬴虔向着面前的章蟜发问道。 对于嬴虔的这个问题,章蟜并没有选择回答,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嬴虔,经历了白日里那一战,你对于魏军的战力又有什么看法?” 嬴虔在听到章蟜的这个问题之后,脸上先是一愣,随即便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嬴虔向着章蟜郑重说道:“启禀将军,末将以为魏军战力强大,就算是与我秦军相比也是强出数分。” “不过经此一战后,若是能够让末将率领足够的将士,来日战场正面遭遇,末将有信心可以击败当面的魏军。” “好,不愧是我秦国的将军。”一声称赞之后,只见章蟜正色说道:“既然魏军战力已明,敌军又有援军将至。如果是你嬴虔来率领这支大军,你会选择怎么做?” 嬴虔脸上当即浮现了一抹明悟之色,不再有半点迟疑。 “末将遵令。” …… 第89章众叛亲离 西周国,王城。 此时此刻,公子姬朝端坐在几案之后,看着手中捧着那份不久之前才收到的战报,眉宇之间充斥着兴奋的神情。 原本姬朝只以为可以凭借秦军之力,勉强抵挡三晋联军强大的攻势,让自己不至于完全输掉这一场与弟弟姬根的交锋。 他没有想到秦将章蟜以及麾下的士卒竟然那般勇武,在面对面的交锋之中竟然能够战胜三晋联军。 秦国不愧是当年先祖所封的方伯,秦军也不愧是曾经能击破西戎的秦军,其战力果然不可小觑。 心念百转千回之间,姬朝只觉得前些日子以来大战失利的阴霾,伴随着这一场的胜利完全可以说是一扫而空。 若不是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他都想要摆酒设宴,庆祝这一次对三晋联军的胜利。 在姬朝想来若是秦军能够一直取胜,那么三晋眼见情势不利,势必会放弃支持自己的弟弟姬根。 到了那个时候,他便可以真正坐上西周公的位置了。 可是,就在姬朝脸上带着笑意畅想日后的美好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又是一份来自前线的秦军战报被人呈递到了他的手中。 “什么?” 数息之后,看着手中捧着的另外一份战报,姬朝刚刚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从肺腑之中生出的怒火。 伴随着战报之上的篆字一个接着一个映入姬朝的眼帘,他脸上的愤怒神情越发明显,心中的怒火更是燃烧得越发旺盛。 这份战报为姬朝带来的并不是秦军再次向三晋联军发起进攻的消息,而是秦将章蟜已然决定撤兵回返的噩耗。 “秦国,你如何能够这般欺骗于我?” 巨大的愤怒逐渐将整个内心所占据,姬朝将手中这份战报撕得粉碎,用尽全身气力发出了心底最疯狂的怒吼。 这一刻,姬朝只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巨大的欺骗,西周国更是被秦国彻底给抛弃了。 回想着那日在城门之外双方见面之时的场景,姬朝如何还能够不知道,秦军主将章蟜所说的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或许从始至终,秦国就没有什么力保自己登上西周公之位的念头,一切不过是为了试探三晋联军的底细罢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姬朝只觉得自己之前的种种殷勤是那般的可笑,就算是自己的西周国也不过是秦国与三晋双方之间博弈的筹码罢了。 “哈哈哈……” 或许是愤怒达到了顶点,一股带着苦涩的笑声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笑声渐渐消失在大殿之中,姬朝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已然完全被抽空,他甚至都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响起,姬朝无力地瘫坐在了几案之后,双眼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那一股名为绝望的东西。 从充满美好的天堂跌落到满是痛苦的地狱,只不过是短短时间之内,姬朝只觉得自己的境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就在姬朝对于未来已然失去了希望,甚至连咒骂秦国的话语都少了许多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下一刻,他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双眼带着一丝希望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来人,来人啊!” “公子。”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名宫人,此刻的姬朝显得那般激动,只听他有些急切地说道:“快去请郑声先生入宫,就说我有要事求教与他,快去。” “喏。” 看着宫人飞快离开大殿的身影,姬朝的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期待。 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够替他指明前路的话,恐怕也只有作为他老师的郑声了吧。 只是姬朝苦苦地期盼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那名宫人没有为他请来郑声,而是带回了一卷由郑声亲笔所书的竹简。 那名宫人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一边将手中的竹简递到了姬朝面前,一边低声说道:“启禀公子,郑声先生已经离开了王城,不过他给您留下了这一份书信。” 脸色阴沉地从身前宫人的手中接过这一份书信,姬朝双手将其展开,视线在竹简之上缓缓移动了起来。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姬朝脸上的神情从原本的阴沉到后来的平静,最后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只剩下了绝望。 “砰”的一声巨响,那一卷竹简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之上,与之一起的还有再次瘫坐在几案之后的姬朝。 此刻姬朝的脑海之中已然是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郑声留书上的一句句话语。 郑声,这位公子姬朝的老师,在这个时候也选择离开了他。 当知道最亲近的人都选择离开了自己,姬朝心中只剩下了绝望,一股众叛亲离的苦涩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这个世界仿佛已然将他所抛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姬朝渐渐带着满脸的平静努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随后,只听姬朝向着大殿之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取美酒来,我要痛饮一番!” 就在王城的大殿之中,姬朝正企图用美酒消减着自己心中的愁苦之时,一驾马车却是缓缓出现在离开王城的道路之上。# “郑三,停车。” “是,主上。” 当从马车之中传出的那一道声音落下,正在向前行驶的马车伴随着驾车之人的一道催马之声,缓缓停在了这一条道路的旁边。 过了片刻之后,一位中年人缓缓掀开车厢帘幕,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如果姬朝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郑声。 站在原地,郑声的视线沿着来时的道路回望而去,远处那一座西周王城的身影就这么落在了郑声的视野之中。 回想着数年以来在此经历的种种,郑声的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一股惆怅,自己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母国郑国已然沦为韩国疆土,自己这一次选择离开西周王城,又该去往何处呢? 就在郑声心中犹豫不定去往何方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道亮光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郑声的视线从远处的王城收回,转而投向了西方,投向了那个正在悄然崛起的秦国。 重新坐回到马车之上,一道声音出现在了驾车之人的耳畔,“走,向西,去秦国。” “喏。” …… 第90章酒肆论战 魏国,都城安邑。 河水以南的王畿之内,三晋联军和秦军为了西周君位的归属刀剑相向;河水以北的河东之地,魏国都城安邑却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 靠着对韩国、赵国的一场场胜利以及其后的邺城之会,魏国重新奠定了自己在三晋之中地位,国势更是可见得蒸蒸日上。 俨然当今第一大国的魏国,自然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 一时之间,通往魏国都城安邑的道路之上,车马行人是络绎不绝。 这些前来安邑的人之中,既有行走列国的富商巨贾,也有游历天下的游学士子;既有为了攫取丰厚财货的,又有想要谋取高位的…… 总而言之,伴随着这些人来到安邑,这一座原本就已然十分繁华的魏国都城却是更加热闹了起来。 当然,有时候人多了也并不是全都是好事。 这些来自天下各国的人碰到一起,或因为言语之上的争执、或是因为行为之上碰撞,难免会爆发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冲突。 为了处理安邑城内这些数量众多的冲突,安邑令和他属下的官吏可以说是难得片刻休息。 这不,安邑城内的一家酒肆之中,便有两拨人因为各自所持观点的不同而爆发了一场论战。 而要细究这一场论战的起因,那就不得不提到不久之前在西周王城之外发生的那一场战争了。 “诸位……” 一声高呼在人群之中响起,立刻便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迎着众人投向自己的视线,一名身着深衣的年轻士子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众人前方那一座平台之上。 只见他无比郑重地向着下方的众人躬身一礼,然后带着满脸的自信说道:“诸位,王城一战,我三晋联军虽然是败了,但不过是一场小败;秦军虽然是胜了,却没有赢得多少实利。” “一场战争的胜负也并不意味着全部,在下以为这一场王城之战的失败,并不能说明秦国的强大,也不能动摇我三晋在天下之间的地位。” 这位年轻士子的言语之中,处处都透露着对于三晋的维护,不难猜测出他也许就出自三晋之中的一国。 当这名年轻士子发表完了自己的意见之后,下方那些同样出自三晋的客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他们对于这名士子的看法还是比较认同的。 不过这些出自三晋的客人认同这一看法,来自其他地方的那些人可也是有不同意见的。 “在下以为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实在有些小觑了秦国。” 当这一道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一名中年人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一步步的来到了前方那名年轻士子的面前。 注视着这位明显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中年人,台上的年轻士子并没有生出半分恼怒的神情,反而是十分具有风度的向着来人躬身一礼。 “不知先生有何高论?” 这名中年人带着自信看了看面前的这名年轻士子,随即对着在场众人大声诉说了起来。 “数十年前,秦国国内政局动荡,朝政几乎为权臣把持,国势也是随着混乱而江河日下。” “直到十八年前,还是魏国质子的当今秦公自魏国回返秦国,先是以强硬手段稳定朝局,其后效仿魏国改革内政,秦国国力才得以逐渐恢复。” 简述了一番秦国数十年来的衰落与振兴之后,这名中年人却是突然脸色郑重,带着几分肃然的视线从自己前方扫过。 “当今天下若论国力强盛,首推地处中原的魏国以及地处南方的楚国。” “当今秦公励精图治不过一十八载,便能够击败强大的魏国及其三晋联军,这样的秦国难道还不值得阁下重视吗?” “若是真的如同先生所说的那般,当今秦公确实是一位明主。” 这名年轻士子听完了中年人的话语,先是肯定了秦公嬴师隰的英明,随后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只是在下以为先生还是太过高看秦国了。” “秦穆公时,西伐戎狄、辟地千里,秦国的强大为天下诸侯所公认。可是那时候的秦国却折戟于晋国之手,崤函一战,秦国精锐全军覆没。从那以后,秦国数百年之间未能东出。” “昔日如此,今日亦如此。秦国国势或许蒸蒸日上,但在下以为只要三晋齐心,秦国依然没有东出的机会。” 年轻士子这一番论断有理有据,清楚地说明了当今三晋与秦国之间的关系。 在听完他的这一番话语之后,原本以为他不过是高谈阔论的那名中年人,此刻的脸上也是泛起了几分郑重。 “周人白圭,敢问先生大名?” 伴随着白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在场包括那名年轻人在内的一干人等,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倒不是这些人大惊小怪,实现白圭之名对于在场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那名年轻士子脸上的震惊渐渐消失不见,视线轻轻环顾一圈之后,他带着一丝笑容看向了面前的白圭。 “不想是此地主人当面。”向着白圭躬身一礼,就听年轻士子自我介绍道:“韩国申不害,见过白圭先生。” 没等面前的申不害拜下去,白圭当即上前一步一把将其扶起身来。两人相视之下,各自的嘴角都显露出了几分笑意。 白圭和申不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以言语为剑,相互较技的时候,酒肆二楼的一个僻静之处,正有两道目光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眼见这一场论战已然进入尾声,其中一道目光的主人,身为魏国司马、位列上卿的公孙颀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公孙颀看向了对面还在关注着下方两人的魏侯魏罃,“君上以为刚刚的这一场论战如何?” “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一句回应之后,魏罃的视线缓缓落在了面前的公孙颀身上,“昔日西河学派以兼容并包的风气闻名于世,这才有了李悝、吴起、公羊高、谷梁子这等等的当世大才。” “我倒是以为今日发生在这两位之间的这一场论战,既说明了秦国日渐崛起的事实,也体现了如今三晋强大的天下形势。” 对于魏罃两人论战的评价,公孙颀心中自然是十分赞同,不过他对魏罃话语提到的那个名字却是更加感兴趣。 “君上是有意重振西河学派?” …… 第91章士人时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说出刚刚那番话语的魏侯魏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听到西河学派这个名字的司马公孙颀心中却是有些触动。 孔子离世之后,他的弟子、大儒子夏受当时在位的魏文侯的邀请来到魏国的西河讲学,之后名动天下的西河学派由此得以发端。 之后因为大儒子夏所拥有的巨大声望,子贡的弟子田子方、魏国大贤段干木等大才纷纷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西河。 至此,西河学派越发繁盛了起来,并逐渐成为一个辐射广泛的文化中心。 西河学派之中不仅诞生了李悝、吴起这样治世之才,公羊高、谷梁赤这样的大儒,更为魏国产出了一系列治理地方的能人贤才。 可以说,魏文侯时期魏国的霸业,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建立在西河学派这个强大的文化中心之上。 只是西河学派的辉煌并没有持续下去,伴随着魏文侯的薨逝、魏武侯的登位,魏国朝堂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不像自己的父亲魏文侯那样喜欢任用平民出身的贤才,魏武侯治国更倾向于任用贵族出身的人来治理国家。 眼见魏国朝堂渐渐为贵族势力所掌控,自己满腹的才能无法施展,这些曾经有志于出仕魏国的人才最终选择了离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屡屡败于三晋之手的齐公田午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于是他在都城临淄建立了一个闻名于后世的学府,这便是稷下学宫。 魏国朝堂越发严重地任人唯亲,再加上稷下学宫对于人才的吸引,最终导致了西河学派的逐渐没落。 而伴随着文化中心从魏国向齐国转移,魏国霸权的衰落也就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对于如今西河学派日益没落的现实,以及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前世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魏罃心中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如今当听到公孙颀询问自己是否有意重振西河学派之时,魏罃心中自然也是没有生出多少犹豫。 要想维持住魏国如今在天下之间的地位,所依靠的可不仅仅是强大的武力,繁盛的文化同样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不瞒相国,寡人确实有意重振西河学派。”轻轻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魏罃对着面前的公孙颀沉声说道:“只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 魏罃的这一句话让公孙颀忽然一愣,略微思索之后,他的目光之中显出了一份了然之色。 魏罃说的没有错,此刻确实不是重振西河学派的好时机,至少未来数年之内并不是。 一个文化中心的形成与发展,是必须要有和平的外部环境作为前提的。 数十年前,西河学派能够发展得那般繁盛,与魏国在与秦国争夺河西的战争之中占据绝对上风是密不可分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昔日的秦国受限于内部的权力斗争,国势日益衰微,在与魏国的交锋之中节节败退; 如今的秦国经过了将近二十载的内部改革,国力逐渐强盛,已经不甘于魏国对河西的掌控。 面对西方的秦国的步步紧逼,魏国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击败秦国,保住河西这一块进攻关中之地的桥头堡。 至于重振西河学派这一件事情,那就至少要等到魏国取得不久之后那一场河西大战的胜利之后了。 “司马,重振河西学派一事暂且搁下。”魏罃缓缓从坐席上站起身来,看向面前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轻松,“此刻,和寡人一起去见见刚刚那两位贤才如何?” 面对魏罃提出的邀请,公孙颀当即躬身便是一礼,“固所愿,不敢辞耳。” 下一刻,两道视线连成一线,魏罃和公孙颀的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丝笑容。 …… 另外一边酒肆之中关于王城之战的争论,刚刚引人注目的白圭和申不害两人却已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在酒肆主人白圭的邀请之下,一见如故、互相欣赏的两人来到了一间十分僻静的房间之中。 将自己身前的酒爵斟满,白圭举起了满爵的美酒敬向了面前的申不害,“先生,请。” “请。”面对白圭的敬酒,申不害当即也带着几分郑重举起了酒爵。 等到两人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白圭注视着面前的申不害,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刚刚那一番话语,先生之才实在是令我倾佩不已,不知道先生可曾出仕?” 申不害刚刚将酒爵落在身前几案之上,听到白圭问出的这一句话语,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 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不远处的白圭,就听申不害沉声说道:“不瞒白圭先生,我数年之前便已经以小吏之职出仕郑国。” “其后郑国为韩国所灭,我也就顺理成章地为韩国效力,只是我却不愿意就这么一直默默无闻下去。” “听闻当今魏侯贤明睿智,也能不计前嫌、任用贤才,颇有当年文侯之风。因此我便辞了那小吏,来到这魏国都城安邑,一来增长见闻,二来也是想谋取一个高位。” 说话之间,申不害将身前酒爵斟满,敬向了面前的白圭,“不想今日能够与白圭先生相遇,实在是使我心中欢喜。” “以此爵敬先生,请。” 对于申不害此番来到安邑的目的是求官,白圭脸上并没有任何神情的改变,心中也是没有生出半点的芥蒂。 当今时代是诸侯的时代,更是士人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在母国不受重用,而选择离开、投奔他国的例子实在是一件过于寻常的事情。 吴起、乐羊、公孙鞅、张仪、苏秦…… 这些都是士人之中的翘楚,不过他们却都没有选择为自己的母国效力,而是用自己的才能使得所在的国家强盛。 无论是国家的兴衰,还是天下的风云变幻,总是与这些士人的出现息息相关。 “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这便是这个时代这个士人的最好写照。 “请。”一声回应之后,白圭将面前酒爵一饮而尽。 又是一爵美酒入腹,白圭和申不害互相对视,一阵爽朗的笑声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哈哈哈……” 等到笑声渐止,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 第92章面见贤才 “我等仰慕两位之才冒昧而来,还望两位贤才莫要介意。” 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两道身影,听着自己耳畔响起的这一道话语,来不及反应的白圭、申不害两人脸上便是一阵错愕。 片刻之后,就在申不害心中的错愕之中醒转过来,正准备对着面前的这两位不速之客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白圭却是从座席之上站了起来。 一步步地向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走去,其后只见白圭无比郑重地向着前方便是躬身一礼。 “周人白圭,拜见魏侯、司马。” 听到白圭一下子道破了自己两人的身份,魏罃的脸上便是一愣。 轻轻上前将面前的白圭扶起身来之后,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颀。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虽然他前世和白圭乃是君臣,但是这一世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白圭又如何识得他的身份的呢? 就在魏罃心中疑惑之时,对面的白圭从他的神情变化之中已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面带笑容轻声解释了起来。 “不瞒魏侯,去年在下也来过安邑。那时正逢魏国大军凯旋,在下也有幸见证了魏侯与相国、司马同乘一车的佳话。” 魏罃听完了白圭的话语之后,联想到那日乘车从安邑街道之上经过,心中的疑惑自然也是被解开了。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然被人所知晓,那魏罃也没有什么隐藏的打算了,他先是看了看面前的白圭,又看了看对面的申不害。 此刻的申不害才刚刚从对魏罃身份的震惊之中醒转过来,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前一刻才说到的魏侯,下一刻已然就这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之中,申不害立刻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坐着有些不妥,赶忙起身来到了魏罃与公孙颀的面前。 “韩人申不害,拜见魏侯、司马。” 魏罃看着匆匆来到自己面前行礼的申不害,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笑容,快步上前一把扶起了他。 “先生刚刚对于三晋与秦国的分析鞭辟入里,实在是令寡人心中钦佩之至。”面对着申不害,魏罃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亲切了。 而申不害听到魏罃这一番称赞,当即带着几分谦虚回道:“不过是一时拙见,倒是让魏侯见笑了。” 又是与申不害一番交谈之后,魏罃将视线轻移,目光重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白圭。 “白圭先生,不知寡人和司马是否有幸与两位先生畅饮一番?” “当然,能够与魏侯共饮是我白圭的荣幸,魏侯稍待。”白圭对着魏罃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当即快步走出了这一间房间。 不久之后,只见数名侍者端着一坛坛美酒、一盆盆佳肴跟随着白圭的脚步,重新回到了魏罃等人的面前。 等到侍者将这些都摆放完毕,白圭随即上前一步对着三人邀请道:“魏侯、司马、先生,请。” 数息之后,眼见其余三人都已经在坐席之上稳坐,魏罃将自己面前的酒爵轻轻斟满。 下一刻,魏罃举起了这一爵美酒敬向了在场几人,“以此爵敬我等今日共饮,三位,请。” “请。” 三道带着几分豪迈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响起,随后在场四人同时将酒爵之中美酒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将手中酒爵轻轻落在了身前几案之上,魏罃的视线先是看向了一旁的白圭,又转向了另外的一边的申不害。 “白圭先生乃是天下闻名的巨贾,在商道经营之上颇有建树。申不害先生虽然此刻声名不显,但是就凭今日论断日后也必然会名扬天下。” “寡人一向敬重贤才,两位先生又都是身具大才之人,不知两位先生可有意……” 话说到一半,魏罃的目光之中却是泛起了一丝异彩,然后便听到他继续说道:“来我魏国?” 魏罃问出的这一个问题,却是让此刻坐在下方的申不害心中却是一动。 申不害原本就对韩国对于自己才能的轻视有所不满,此番之所以前来安邑,也是因为听说当今魏侯礼贤下士,希望可以谋取一个官职。 今日亲眼见到了身为魏侯的魏罃,一番交谈之后,更是对于他有文侯之风的评价更多了几分认同。 此时此刻,听到魏罃亲口邀请自己前来魏国,说实话申不害的内心之中确实是生出了就此答应的念头。 不过就在申不害准备对于魏罃的邀请作出回应之时,坐在他对面的白圭却是率先开了口。 “不知魏侯准备授予我二人什么官职?” 魏罃听到了白圭这一句话语之后,脸上当即浮现了一抹郑重之色,“白圭先生之名,天下无人不知,寡人以为依先生之才可为司空。” “申不害先生同样身具大才,只是先生年纪尚浅,若贸然授予高位难免惹人非议。可先为士师,等到先生有所成就,再行拔擢。” 说完了自己对于白圭和申不害两人的安排之后,魏罃分别看了看下方的两人,轻声询问道:“不知两位先生意下如何?” “一个是魏国朝堂六卿的高位,另一个是司寇属官、大夫之爵,魏侯延揽人才实在是不遗余力。” 带着几分赞叹的语气对于魏罃给出的官职做出评价之后,只见白圭缓缓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向着上方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 “还请魏侯恕白圭暂时不能接受这份好意。”婉言谢绝了魏罃的招揽之后,不能对方说话,就听白圭继续说道:“白圭并不是恃才傲物之人,只是还想再多走走,去看看这天下各处的人情风土。” “但请魏侯放心,若是白圭未来有一日想要出仕了,必然会来安邑面见魏侯,只是希望到时候魏侯莫将白圭拒之门外。” 魏罃听完了白圭的这一番话语,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白圭先生放心,寡人在此承诺我魏国的大门一直会为先生敞开。” 说完了这一番话语片刻之后,魏罃的视线转向了另外一边,“不知申不害先生是否愿意来我魏国?” “这……” 就在申不害还在考虑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白圭轻声提议道:“先生,在下以为魏侯正如先生所听到的那般,先生与其回返韩国,不若……” 不等白圭将话语说完,申不害当即从几案之后站起身来,快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郑重向前躬身一拜,就听申不害沉声说道:“臣申不害,拜见君上。” …… 第93章公叔入宫 在结束了与白圭、申不害两人的交谈之后,魏罃与公孙颀一起坐上了回返魏国宫室的马车。 听着耳畔响起的车轮滚滚,感受着身下不断传来的颠簸,公孙颀的视线却是落在了一旁的魏罃身上。 当看到对方脸上那一抹笑容之时,公孙颀轻声询问道:“君上可是在为今日收获而感到满意?” “不错,这一次确实是收获颇丰。”听着耳畔公孙颀的话语,魏罃的眼前不断浮现出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能够听到那一番有理有据的论战,能够为魏国延揽到一位大才,寡人真是不虚此行啊。” 虽然前世魏罃并没有能够将申不害招至麾下,但是对于这位韩相的声名,他还是如雷贯耳。 能够在魏国大军重兵压境之际,站出来劝谏当时在位的韩昭侯向魏国示弱,最终促成了韩国与魏国之间的停战。 就单单从这一件事情之上,就说明了申不害能够站在全局的角度,审时度势、作出最为合适的选择。 更不用说其后申不害继任韩相,辅佐韩昭侯改革内政、整肃军队,最终使得原本弱小的韩国成为战国小霸。 在魏罃看来申不害身具大才是毋庸置疑的,而他要做的就是趁着申不害声名未显之时,将这块没有绽放光华的美玉收入囊中。 如今申不害已然选择投效魏国,这令魏罃心中确实是十分欢喜,不过他今日此次出宫也不是没有遗憾。 如果论治国理政的话,今日与几人同列的白圭或许比不上申不害,但是前世的他却在另外的事情之上展现了自己高超的才能。 这件事情便是兴修水利。 正是在白圭的主导之下,前世的魏国完成了包括黄河大堤的修造、鸿沟的开凿在内的一系列规模浩大的水利工程。 今日没有能够将这样一位水利大才纳入麾下,说实话魏罃的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不过他却没有过多地纠结于此。 既然对方已然给出了承诺,魏罃相信迟早有一天这位大才,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于是,就在魏罃有些复杂的心绪之中,一路疾驰的马车总算是回到了魏国宫室的大门之前。 “吁……” 伴随着一道催马之声,魏罃的脚步稳稳地落在了宫门之前,一队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宫人赶忙来到了他的面前。 “拜见君上。” “起来吧。”看着眼前这些人脸上有些焦急的神情,魏罃随即沉声问道:“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君上,相国已然在宫中等待您多时了。” 听到了这名宫人的禀报,脸上的那一份轻松的神情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郑重。 “快走。” 伴随着一道急促的声音,魏罃、公孙颀以及这一队宫人迈入了宫门,大踏步地向着前方的那一座座宫室走了过去。 …… 片刻之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出现在了一座大殿之外。 “君上到。” 当耳畔响起这一道声音,相国公叔痤当即将视线看向了殿门,只见一身深衣的魏罃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快走几步迎上魏罃,公叔痤当即郑重一礼,“老臣拜见君上。” “相国,快快请起。”赶忙上前一把将面前的公叔痤扶起身来,魏罃的面容之上却是浮现了几分惭愧的神情,“寡人姗姗来迟,倒是让相国久等了。” 抱歉之后又是一番安慰,直到片刻之后,魏罃终于是将话题引导到了公叔痤今日入宫的事情之上。 “不知相国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啊?” 公叔痤听到眼前的魏罃询问,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上,一边却是沉声解释了起来。 “启禀君上,公孙将军从西周国前线送来战报,秦国选择舍弃公子朝并撤军了。” “哦!”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秦国的目的并不是扶持西周公长子姬朝继位,但是如今秦军撤得如此迅速,倒是令魏罃有些惊讶了。 从公叔痤的手中接过那份来自前线的战报,伴随着视线在帛书之上缓缓移动,魏罃脸上的神情先是由惊讶变成了平静,再由平静转换成为了欣喜。 当魏罃将上面的内容都看完之后,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了公叔痤的身上,嘴角却是勾勒出了几分淡淡的弧度。 “相国,既然秦国已然选择撤军,那这一场西周国内乱也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说话之间,魏罃手握着这一份帛书一步步地来到了大殿一边的一张地图之前,他的视线在地图中央的那几座城邑之间来回移转。 注视了片刻之后,魏罃转过身来看向了跟随自己而来的公孙颀。 “司马。” “臣在。” 看着眼前微微躬身听命的公孙颀,魏罃目光之中闪过了一道寒芒,紧接着他的声音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传寡人之命,庞涓两万大军回返安邑,公孙痤率领三晋联军西进并攻取西周国王城。” “臣谨遵君上之命。” 躬身领受了魏罃所下达的这一道命令之后,身为魏国司马的公孙颀当即转身离开了大殿。 魏罃看着那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了站在了一旁的公叔痤。 其实,在这一次西周国内乱之中,除了由秦国支持的姬朝以及得到三晋助力的姬根之外,还有一个一直没有站出来发表意见但却十分重要的人。 这个人便是如今的周室天子,姬扁。 虽然如今周室已然衰微,天子的权威更是丧失殆尽,但是最终能够宣布西周国君位归属的正是这位周室天子。 魏国、赵国、韩国若想实现自己两分西周、削弱周室的计划,必须要取得这位周室天子的同意。 当然,这个同意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就听魏罃对着面前的公叔痤沉声下令道:“相国,派遣使者分别前往赵国、韩国,就说寡人准备前往成周朝见天子,希望邀请赵侯、韩侯与寡人一道。” “喏。” 公叔痤听到魏罃的这一道命令,略微思索之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礼。 等到公叔痤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大殿之中,魏罃转回了那一张地图之前,他先是在地图的中部停留了片刻。 随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地图左侧的那一片名为关中的土地之上。 …… 第94章大军入城 这一场发生在三晋与西周公长子姬朝之间的战争,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正如公子姬朝前线对老师郑声所说的那样,要是让他单独对上弟弟姬根,他还能够有些取胜的把握。 可是让他与魏国、赵国、韩国这三国正面交锋,纵然他有天纵之才、百般智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是徒劳罢了。 原本若是没有秦军前来助阵,或许在三晋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刻,姬朝就会选择打开王城大门投降。 来自秦国的援军确实是给了姬朝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与希望,可是也让他的内心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 当秦国大军撤离的消息传回之后,姬朝已然没有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只是每日在大殿之中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将是兵之胆。 眼见己方的统帅都对于胜利失去了希望,守卫王城的西周军的士气自然也是迅速跌落到了谷底。 当魏侯魏罃的命令从安邑传来,要求魏将公孙痤率领大军进攻王城之后没过几日,一阵刺耳的木头挤压声便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不费吹灰之力,公孙痤以及其麾下的三晋联军,便进入到了这一座西周国的王城之中。 当整齐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当清脆的兵器碰撞之声从身旁经过,身为联军主将的公孙痤眼中忽然闪过了一道郑重。 公孙痤的左手紧紧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沉声对着周围不断走过的士卒重复着进城之前自己所下达的命令。 “联军将士攻入王城之后,不得有半分滋扰,违者严惩不贷。” “谨遵将军军令。” 当公孙痤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队列之中的一名名士卒心中的那根立刻绷紧了一些。 锐利的视线从身旁经过的一名名联军士卒扫过,看着那一张张充满肃然的脸庞,公孙痤的目光之中悄然浮现了一抹满意之色。 就这么看了许久之后,公孙痤领着一队魏军精锐向着前方走去,他此行的目标不是别处,正是西周国宫室。 …… “将这一座大殿给我围起来。” “喏。” 西周国宫室之中的一座大殿之前,此刻却是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95章天子姬扁 伴随着三晋联军在主将公孙痤的率领之下攻入西周国王城,并俘获了西周公长子姬朝,这一场发生在西周国两位公子之间的内乱已然进入到了尾声。 没有了来自西方秦国的掣肘,作为胜利者的魏国、赵国、韩国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置地处中原腹地的西周国。 也就是天下之人都在关注着三晋的下一步动向之际,一份帛书却是送到了距离西周王城仅仅数里之外的成周城内。 “天子,天子……” 成周王宫的大殿之内此刻正是乐声袅袅、舞姿婀娜,忽然一阵带着急促的呼喊在大殿殿门之外响了起来。 轻轻将手中一爵正要饮下的美酒放在几案之上,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那道身影,一身冕服的周天子姬扁脸上立刻泛起了一丝笑意。 “叔父,今日如何有空入宫?”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姬扁,特别是他此刻脸上泛起的那一抹迷醉之色,快步迈入大殿的太师姬乐当即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周天子只知贪图享乐而对于天下大事漠不关心,如此这般长久下去,周室的社稷也不知道还能够存续多久。 愤怒之余,一股悲凉却是出现在了他的心底。 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许久之后,姬乐平复下了心中的激动,脸上的神情缓缓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敌当前,天子竟然还能如此欢乐。”回头看了看正在翩然起舞的一干舞女,就听姬乐带着有些冷厉的语气说道:“这可真是我周室之福啊!” 坐在王座之上的姬扁听出了姬乐话语之中的讽刺,脸上原本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紧皱的眉头。 “你等都先退下吧。” “喏。” 有些不舍看着那一道道美妙的身影缓缓退下,姬扁当即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来到了姬乐的面前。 “余不过是欣赏舞乐罢了,叔父何至于如此啊?” 姬乐望着依旧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难一无所知的姬扁,心中恨不得要用话语将他骂醒。 可是一想到姬扁天子的身份,姬乐也只能带着无奈地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对着对方沉声诉说了起来。 “天子可知,就在数日之前三晋联军已然攻入了西周王城。” “什么!” 姬乐说出的这一个消息却是让眼前这一位年轻的天子,心中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惊骇。 在姬扁的认知之中,虽然如今的周室已然衰微,不复数百年前那般强大的景象,但是天下诸侯至少对天子还有表面之上的尊敬。 可是三晋联军如此明目张胆地攻占西周王城,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 “他们……他们如何敢?” 心中一阵怒火喷涌而出,面容之上双目猛然睁大,姬扁带着几分粗重气息的怒吼声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如何又不敢?” 听着耳畔这一道怒吼声,姬乐轻轻摇了摇头,一道带着深深无奈的低沉话语被缓缓道出。 姬乐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天子姬扁,神情肃然地沉声说道:“天子继位不过两年恐怕还不清楚,如今的天下已然不像当初,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诸侯之间甚至连表面之上的道义也不再遵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邦交是这般,征战是这般,甚至连朝见天子也是这般。” 话说到一半,姬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的姬扁,双眼之中忽然闪烁出了一道幽幽的光芒。 “而且三晋如此,可也不是第一次了。” 姬乐缓缓道出的这一番话语,让暴怒之中的姬扁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而他最后那一声提醒却是让姬扁想起了三十六年之前的一件旧事。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403年,魏、赵、韩三家一同派遣使者前往成周,要求周室天子将他们封为诸侯。 也就是一年之前,魏、赵、韩三家联军进攻东方的齐国,不仅攻入了齐长城,甚至俘虏了继位不久的齐康公。 这一场对于齐国的大胜,不仅大涨了三家的声势,更是让天下之人看到了三家的强大。 面对着大胜而回、士气正盛的魏、赵、韩三家,当时在位的周威烈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个时候三家公认的领袖,还是魏氏的魏斯,也就是后来的魏文侯。 魏文侯虽然以谦恭随和、礼贤下士之名着称于世,但是诸侯都没有因此而轻视于他,相反天下之人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与这位堪称魏国最英明的君主交锋,感受着三家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周威烈王最终选择了低下了自己身为天子的高傲头颅。 只是头颅低下容易,要想重新抬起来却是极为困难了。 伴随着魏、赵、韩三家被封为诸侯,周室不仅彻底失去了晋国这个最大的依仗,而且天子的权威也越发衰落了。 从此之后,天下之间几乎很少再有诸侯将身处王畿的天子放在眼中。 将自己的思绪从三十年前拉回到现在,看着面前满脸阴沉的天子,身为太师的姬乐带着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姬乐的这一道叹息声将沉思之中的姬扁唤醒,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模糊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清明。 数息过后,姬扁看向前方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询问之色,“太师,既然如今已然是大敌当前,不知我周室应当如何应对?” 听着姬扁这一声询问,姬乐一边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将其递到姬扁的面前,一边沉声诉说了起来。 “天子不妨先看看这一份帛书。” 怀着几分好奇的心情,姬扁从姬乐手中取过了这一份帛书,然后将其缓缓展开观阅了起来。 许久之后,姬扁将手中的帛书轻轻放下,带着一丝惊疑之色看向了前方的姬乐。 “魏国、赵国、韩国三家诸侯准备前来成周朝见?” “正是。”姬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解释道:“启禀天子,此番三晋前来成周朝见天子,为的并不是其他的事情,正是此番西周国内乱。” “依臣看来此番三晋有可能作出的选择无非两个,其一扶持他们此前所支持的公子根成为下一任西周公,其二将西周国一分为二,由公子朝和公子根分别继承。” 听到姬乐的这一番分析,姬扁连忙带上了几分郑重追问道:“那么敢问太师,我周室应当做些什么?” …… 第96章今夜月明 周室应当做些什么? 当天子姬扁的这一道询问在耳畔响起,太师姬乐脸上的神情越发地严肃了起来。 沉吟了良久之后,就听姬乐对着姬扁沉声分析道:“启禀天子,如今的周室早已不复当年的强大。” “若是贸然与强大的三晋站在对立面之上,就像是拿脆弱的美玉去与坚硬的顽石碰撞,这无疑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说明了周室与三晋之间存在的巨大实力差距之后,姬乐当即向着前方躬身一礼,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建议。 “既然无法阻止三晋干预此番西周国君位更替,臣以为天子不妨主动提出让公子根继承西周公之位。” “太师这是何意?”面对着姬乐提出的这一个建议,姬扁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三晋干预西周国内乱本就是乱礼之举,我周室就算不能表示反对,也不应该支持这一举动啊。” “若真是按照太师所说的这般,西周国人会如何看余,天下诸侯又会如何看余?” 姬乐面对着姬扁的一声声询问,心中也是生出了百般的无奈。 若是周室还如同数百年前那般强大,面对三晋这般行为他必然会效仿昔日的周公,率领忠于周室的王师东进讨伐三晋。 只是如今周室依然存在,昔日的辉煌却早已经不再,拱卫周室的王师也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姬乐的这一道建议,也确实是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已经是我周室面对如今情况的最好选择了。”望着面前的天子姬扁,姬乐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肃然,“若是天子不主动提出让公子根继承西周国君位的话,原本的西周国便极有可能一分为二。” “到了那个时候,两个原本就互相敌对的国家难免会生出龃龉,这就给了三晋一个持续介入周室的机会。” “与其如此,倒不如舍弃长子公子朝,改封公子根为西周公,如此还可以保全西周国的实力。” 姬扁在听完了姬乐的解释之后,心中的疑惑已然消散了大半,只是他脸上的不悦却始终没有消失。 不知过去了多久,姬扁这才缓缓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双手,带着深深的无力吐出了胸中一股积郁之气。 “太师放心,余明白了。” …… 这边天子姬扁和太师姬乐正在商量着如何应对三晋,另外一边魏侯魏罃的车驾已然在一队魏军精锐的护卫之下穿过了轵关陉。 感受着从身下不断传来的颠簸,坐在马车之中的魏罃掀开了车厢侧帘,视线缓缓落在了浩瀚的天际之上。 “来人啊!” “在。” 伴随着魏罃的一声令下,一匹雄骏的战马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名魏军将领。 看着视野之中那一道赤色的身影,就听魏罃沉声询问起了对方,“我们距离温城还有多久?” “启禀君上,按照我军此刻的行军速度,还有数个时辰便能够抵达温城。” 魏罃听完了这一名将领的话语,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命令将士们加快一些,争取天黑之前便能够抵达温城。将士们奔波了这么多天也是辛苦了,今夜在温城好好休整一番。” “喏。” 数息之后,看着这名魏军将领消失在视野之中,魏罃缓缓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侧帘。 就这样在魏罃的命令以及可以好好休息的吸引之下,这一支魏军的行进速度加快了几分,最终他们实现了在天黑之前抵达温城的目标。 当夜幕渐渐降临在大地之上,当奔波了一路的魏军将士进入到了美梦之中,魏罃却是站在温城内的一座府邸后院之中,望着悬挂在天际之上的那一轮明月。 今夜的月光显得那般皎洁,洒落在温城之内的那一座座建筑之间,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丝白色的轻纱。 视线静静地注视着视野之中那一份美好,魏罃的目光却是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这股无比安静的氛围之中,伴随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魏罃的身后。 魏罃并没有回头去看来人,只是一边静静观赏着天上的明月,一边沉声问道:“司马,如何还没有睡啊?” 此刻,出现在魏罃身后的这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此行跟随他的魏国司马公孙颀。 “今夜月色正美,倒是令臣无法入睡。”注视着面前的魏罃,公孙颀沉声询问道:“臣也好奇君上如何还没有睡?” 魏罃听到身后公孙颀的话语,脸上的那一抹笑容越发灿烂了,随后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了对方。 当魏罃与公孙颀的视线连成一线之时,两人都从各自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自己带着笑意的脸庞。 重新转过身望着天际之上的那一轮明月,就听魏罃带着几分感慨说道:“今夜的月色正好,也不知未来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美丽?” “君上,臣相信这一轮明月会始终照在大地之上,也会始终照在我魏国每一个人的心中。” “无论身处何地也无论处在怎样的境遇,只要能够看到这一轮明月,心就会回到故乡、回到那个让人能够放松身心的地方。” 面对着魏罃问出的问题,公孙颀带着满脸的笑意,给出了自己心中最为真挚的一个回答。 而他说完之后,回应他的是魏罃同样灿烂的笑容。 ……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魏罃以及护卫他的大军再次上路,向着河水南岸周天子所在的成周城赶去。 又是一日的行军之后,魏罃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标,而在这里距离更近的韩侯韩若山以及周室的太师姬乐已然是等待了多时。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伴随着一阵战车车轮的巨响,一面赵字大旗出现在了成周王城之外。 至此,魏国、赵国、韩国三位国君已然陆续抵达,这一场名为朝见周天子、实则决定西周国命运的大戏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成周王城的大殿之中,站在周室群臣最前方的太师姬乐缓步来到过道之上,向着上方的天子姬扁便是郑重一礼。 “启禀天子,魏侯、赵侯、韩侯三位国君此刻已然在殿外等候天子召见。” 听到了姬乐的这一句禀报之后,一身天子冕服的姬扁轻轻点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立时便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三位国君能够不辞辛劳,前来成周朝见,足以显示他们对我周室的敬意。”对于魏罃、赵种、韩若山三人在表面之上表示了肯定之后,就听姬扁沉声说道:“宣三位国君上殿吧。” …… 第97章诸侯觐见 “天子有命,宣魏侯、赵侯、韩侯上殿!” …… 伴随着台阶两旁周室禁卫的一声声高吼,天子姬扁的命令被传递到了台阶下方的魏罃三人耳中。 将视线从眼前这一座显得有些古朴,甚至可以说是腐朽的大殿之上收回,三人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一抹默契的神情出现在了几人的脸庞之上。 一步、两步、三步…… 数息之后,魏罃三人终于缓缓迈入了这一座大殿,出现在了天子姬扁和一干周室朝臣的面前。 “臣等,拜见天子。” “三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快起身吧。” 视线投向了下方缓缓起身的魏罃三人,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恭敬神情都收在眼底,端坐在王位之上的姬扁却没有显露出半点的神情。 虽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恭敬的神情,但是姬扁的心中十分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表象罢了。 自从东迁之后,曾经强大的周室日益衰微,天下之间又有哪一位诸侯能够真的对天子恭敬呢? 正如太师姬乐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切都要靠着实力说话。 没有实力,你就不配得到他人的尊重;没有实力,你无时不刻要看他人的脸色行事。 回想起姬乐之前所提出的那道建议,上方的姬扁突然面色一正,对着下方的魏罃三人诉说了起来。 “三位能够前来成周朝见,足以显示三位对我周室之心。”话到一半略作停顿,只听姬扁继续说道:“正好予一人有一件事情想征询三位的意见。” 当听到王位之上的姬扁说出这一番话语,下方的魏罃三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在无声之间他们的默契已然达成。 “西周公薨逝,西周国内群臣无首,朝局如今是一片混乱。” “听说西周公幼子根为人贤达、待人宽和,予一人以为此人继承西周公之位甚为合宜,不知三位以为如何?” 天子姬扁这话一出,不仅仅是魏罃三人脸上生出了几抹惊疑之色,就连下方的一干周室朝臣心中也都是充满了惊骇。 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被三晋所探知,姬扁此刻说出的这一番话语,除了他自己和身为太师的姬乐之外并没有告诉第三个人。 于是,就在姬扁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的时候,立刻便在周室群臣之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在这些周室群臣看来,身为天子的姬扁应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旗帜鲜明地站在西周公长子姬朝的一边。 只是此刻姬扁不仅没有对于姬朝表示支持,甚至直接宣布支持在他们看来是乱臣贼子的公子根,这让下方的一干周室朝臣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就在这些周室群臣还沉浸于震惊之时,下方的魏罃三人却是很快便针对姬扁的话语作出了反应。 只见身着绿色服袍的韩侯韩若山缓缓上前一步,向着上方躬身而拜道:“启禀天子,臣以为虽然公子朝在贤明之上无法与其幼弟相比,但他却是西周公的长子。” “西周公薨逝之后,理当由身为长子的公子朝继承西周国君位,还请天子收回成命。” 就在韩若山的反对刚刚说完,上方的姬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只见站在三人中间的魏侯魏罃同样向前一步。 “启禀天子,臣以为韩侯所言甚是。公子朝乃是西周公长子,的确是继承西周国君位的不二人选。” 对于韩若山的话语表示支持之后,魏罃紧接着便使出了杀手锏,将三晋真正的意图说了出来。 “天子若是认为公子根贤明,不妨仿效先王分封王族、众臣的先例,以王畿之地封公子朝。” “如此既能全周室礼法,又能褒扬公子朝的贤明,更能彰显天子的德行。” 听完魏罃提出的这个建议之后,王位之上的姬扁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原本在经过太师姬乐的一番分析之后,姬扁以为三晋此番不过是要将西周国一分为二。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三晋此番盯上的可不止一个西周国,还有他手中仅剩的一小块土地。 三晋这是准备一点土地也不给他留,让他这个天子只能寄人篱下。 就在姬扁准备出言反对魏罃提出的这个建议的时候,下方三人之中仅剩的赵侯赵种同样是上前一步。 “启禀天子,臣以为魏侯之言的确是一举三得,还望天子能够认真思虑。”躬身一礼之后,就听赵种沉声说道。 赵种的这一番话语直接将上方的姬扁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这令他胸中顿时生出了一股难以抒发的郁结之气。 看着下方那三张表面之上依旧维持着恭敬,但实际上却是咄咄逼人的脸庞,天子姬扁的双手已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此刻的姬扁恨不得当即将殿外值守的虎贲唤进来,将眼前这三个真正的乱臣贼子给擒获当场。 不过就在姬扁就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下方忽然传来的一阵貌似无意的咳嗽声却是让他渐渐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向他发出警示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周室太师,姬乐。 迎着天子姬扁看过来的目光,姬乐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与此同时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分明就是要天子姬扁答应这一个提议。 看到姬乐的动作示意,姬扁的神情便是忽然一滞,数息之后一抹深深的阴沉之色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这一刻,姬扁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屈辱,甚至比那些被诸侯威逼的历代天子尤甚几分。 只是即使姬扁此刻的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姬扁这才将心中的不满缓缓平复,随后就听他沉声说道:“予一人也以为魏侯所言极是。” “天子英明。”听到姬扁说出的这一句话语,下方的魏罃三人当即躬身一拜道。 至此,这一场西周国内乱也算正式宣告完结。 在参与到一场西周国内乱之中的各方势力之中,三晋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的方略,秦国成功地对三晋的底细进行了试探; 姬根虽然连连失利,但也算是保住了自己西周公的位置;姬根靠着三晋的力量,不仅成功地从西周国之内脱离了出来,还得到了天子姬扁的承认与封赐的土地。 算来算去,这场西周国内乱之中最大的输家,恐怕也只有成周城中的天子姬扁了吧。 …… 第98章秦军回师 一场西周国内乱,却以原本的西周国被一分为二而结束。 这样的结果除了令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意想不到之外,还让四方的诸侯再次见识到了三晋联合的强大。 也就是在全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处于风暴最中心的王畿之地的时候,作为在这一场纷争之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秦国大军却是已然返回到了都城栎阳。 站在身下略显颠簸的战车之上,望着不远处城墙之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身为大军副将的嬴虔脸上却是泛起了一抹欣喜之情。 “将军你看,渠梁奉公父之命来迎接我等了。” 听着耳畔嬴虔带着欣喜的话语声,一旁身为大军主将的章蟜脸上却是并没有多少喜色,只是带着平静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很快这一支大军的脚步便抵达了栎阳城下,在战车停下的那一刻,嬴虔便是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用着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自己的弟弟面前,嬴虔一把就将对方死死地抱住了。 “渠梁,一别数月可想死我了。” 嬴渠梁感受着从身上传来的那一股巨大力量,听着耳畔那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脸上也是泛起了一道灿烂的笑容。 数息之后,两兄弟从各自的怀抱之中脱离而出,带着浓浓关切神情的目光互相看着彼此。 “大兄黑了、结实了、也更像一名将军了。”伸出右手紧握成拳重重地锤在嬴虔的胸膛之上,嬴渠梁带着欣慰道:“这些日子以来,公父、母亲可是没少念叨大兄。” “看到大兄平安归来,还磨炼成如此模样,他们一定会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 嬴虔听到嬴渠梁的这一番话语,脸上原本的神情立刻便是一滞,一抹感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此番嬴虔去往的还是到处都充满着危险的战场。 几乎是嬴虔离开秦国的每一天,秦公嬴师隰以及秦公夫人都会担忧、思念自己的这个儿子。 而得知了这一点之后,嬴虔的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暖,此刻的他立刻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为自己担忧的人。 嬴渠梁看到嬴虔脸上的神情变化,多年的相处哪里还能够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只见嬴渠梁随手从一旁的骑兵手中牵过一匹早已准备好的战马,一把就将战马的缰绳塞到了嬴虔的手中。 “大兄去吧,公父、母亲还在等着你呢。” “好。” 嬴虔并没有半点犹豫,当即翻身上马,就向着栎阳城中的秦国宫室飞驰而去。 “驾……驾……驾……”# 嬴虔那急促的催马之声越发遥远,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嬴渠梁的视野之中。 这个时候,嬴渠梁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已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章蟜。 “末将章蟜,见过公子。” 眼见章蟜向自己行礼,嬴渠梁当即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他,“将军万万不可。” “将军此番出征,为我秦国立下大功,是我秦国的功臣。应该是渠梁该拜将军才是,还请受渠梁一拜。” “公子不必如此。”双手用力扶住了正要行礼的嬴渠梁,就听章蟜带着一股低沉的声音说道:“不过小胜联军,之后更是主动撤军,末将又怎么敢以功臣自居呢?” 面对着身前章蟜对于自身功绩的否定,远在秦国、旁观一切的嬴渠梁却是有着不同的意见。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渠梁以为将军出征此番为我秦国立下了两件大功。” “其一,将军此番出征不仅小胜联军,替我秦国大张声威,更是在战阵之上摸清了三晋联军的底细,为我秦国日后的大战提供了宝贵的消息。” 章蟜在听完了嬴渠梁所说的第一个功绩之后,连忙出言推脱了起来,“此战我军之所以能够战胜联军,靠的是将士用命,末将实在是不敢居功。” “除了将士用命之外,将军的阵战调度也对胜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将军不必推辞。” 再次对于章蟜的第一个功绩给予了肯定之后,就听前方的嬴渠梁继续诉说了起来。 “其二,将军能够在战局的关键时刻主动选择退兵,不仅保全了我秦军将士的性命,更是激发了三晋深入干预西周国内乱的野心。” “如今四方诸侯已然对于三晋起了忌惮,我秦国也多了更多的潜在盟友,这或许能够为我秦国未来夺回河西更添几分助力。” 将自己认为的两个功绩都说完了之后,嬴渠梁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面前的章蟜。 “现在,将军还认为自己不是我秦国的功臣吗?” 就在章蟜沉默之时,嬴渠梁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沉声说道:“公父已经在宫中摆下酒宴款待将军和各位有功将领。” 说完这句之后,嬴渠梁拉着章蟜面向一干秦军将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郑重的神情。 “将士们,随我入城。” “多谢公子。” …… 一场畅快淋漓的宴饮之后,嬴渠梁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在栎阳的府邸之内。 当他向着后院走去的时候,一道身影的出现却是让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看着这位不久之前来到秦国,自称来自郑国的中年人,嬴渠梁的脸上浮现着的是一股敬重的神情。 通过那天初次相见的一番深谈,嬴渠梁已然对眼前这位中年人的才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在嬴渠梁看来,这位中年人可真是一位大才。 而如果即将成为西周公的公子姬朝站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名站在嬴渠梁面前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郑声。 缓步来到郑声的面前,就听嬴渠梁带着几分关切的语气询问道:“先生还未入睡?” “长夜漫漫,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睡不着,倒不如出来走走。”打量了眼前的嬴渠梁一眼,就听郑声回问道:“公子这是宴饮而回?” “不瞒先生,章蟜将军今日率领大军顺利返回栎阳,公父在宫中设下酒宴款待有功将士……” 话语还未说完,嬴渠梁却是回忆起了那日两人相见之时的交谈,赶忙快步上前躬身一拜。 “那日先生曾说过我秦国日后必将大出天下,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面对着嬴渠梁投向自己的目光,郑声的面容上忽然浮现了一抹郑重之色。 “正是。” …… 第99章河西回报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和煦的春风由南至北,吹拂过了整片华夏大地。 冬日的冰雪渐渐消融,枯黄的枝头逐渐浮现新的绿色,就连沉睡了一冬的动物们也从美梦之中渐渐苏醒。 天地之间,重新焕发了生命的活力。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美好春天里,身着锦袍的魏侯夫人赵依正站在魏国宫室之中的那片宽阔的校场旁。 感受着一阵吹拂过面颊的清风,赵依脸上浮现着丝丝笑意,她的视线正紧紧地注视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顺着赵依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此刻魏侯魏罃左手握弓、右手持箭,做出了一个满弓欲射的姿势。 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数十步外的标靶,锐利的箭簇之上闪烁着幽幽寒芒,魏罃此时此刻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双眼之中忽然闪现一缕精光,下一刻手中的强弓忽然传来了一阵弓弦震荡的声音。 数息之后,伴随着一阵利刃射入木头的沉闷声响在校场之上响起,那支羽箭直直地落在了标靶的最中心处。 就在魏罃轻轻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之际,耳畔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稚嫩的欢呼声。 “彩!” “父侯威武!” 魏罃的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身旁魏申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之情。 这般神情,就好像刚刚的那一箭是他自己射中的一般。 魏罃看着魏申那张充满兴奋与激动的脸庞,嘴角却是轻轻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又有哪个父亲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举动而欢呼,并将自己视为骄傲呢? 只是脸上笑容不过持续片刻,魏罃随即带着几分严肃对着魏申轻喊了一句:“申儿……” 当耳畔响起魏罃这一道声音的时候,魏申脸上的兴奋在一瞬间之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郑重的模样。 紧紧握住手中比之寻常小了几分的弓箭,看着前方近了许多的标靶,魏申的脸上显出了一道坚定之色。 一阵细微的声响之中,魏申的双手施展出全身气力,将这把弓的弓弦给拉了开来。 魏申学着魏罃的动作,轻轻放松紧绷的心弦,并将手中的强弓抬高了几分。 魏申的右手迅速松开弓弦,羽箭在弓弦所产生的巨大力量推动之下直接向着不远处的标靶飞射而去。 这一刻,魏申只觉得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唯一还在运动只有那一支飞速向前的羽箭。 当这支羽箭划过他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最终深深地扎入视野之中的那一块标靶的时候,魏申的心真的就快要蹦出来了似的。 “我射中了。” 巨大的欣喜立刻占据了魏申的内心,只见他立刻小跑着来到了魏罃的面前,向着自己的父侯大声宣布着自己的成绩。 看着眼前那一张稚嫩脸庞上的兴奋,魏罃脸上再次泛起了笑容,“做得不错。” 从魏罃这里得到了肯定,魏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下一刻只见他飞奔着来到了校场旁一直默默注视着一切的赵依。 “母亲,我……” 似乎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奔跑之中的魏申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一个小洞,欢呼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直接摔了下去。 看着倒在地面之上魏申,原本面带笑意的赵依立刻泛起了一抹担忧,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只是魏申似乎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自己的兴奋,回身看了看已然来到自己近前的父侯,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母亲。 脸上依旧充满了欣喜,就听魏申再次大声宣布道:“母亲,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看着魏申这般模样,赵依带着心中的欢喜与无奈将他轻轻扶起之后,轻轻摸了摸对方那颗小小的脑袋。 “好好好,我的申儿射中了。” 感受着从头上传来的轻柔触感,分别得到了父侯、母亲的肯定的魏申,此刻的面容之上浮现的都是满足的笑容。 魏罃看着魏申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他的视线与对面的赵依连成一线,两人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灿烂了。 好一派一家和谐的景象。 …… 只是这份和谐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三人身旁。 “启禀君上,司马求见。” 听到这名宫人的禀报,站在魏罃和赵依两人中间的魏申,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不悦。 原本魏罃是答应好好陪陪他的,不想这份陪伴还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要被人给打断了。 将魏申的这份失落看在了眼中,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赵依一边用手安抚着儿子的情绪,一边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从魏罃成为魏侯的那一天起,赵依就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夫君,也不仅仅是自己儿子的父亲,更是要执掌一国大权的君主。 她或许不能够为他出谋划策,但是她却能够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处理国政。 “君上政务繁忙,我就带申儿先行退下了。” 听着赵依这一句话语,看着那张带着笑意的美丽面容,魏罃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感动。 “也好,有劳夫人了。”# 等到看着赵依牵着魏申缓缓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魏罃目光之中的那一抹温柔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肃然。 “请司马过来吧。” “喏。” 躬身一喏之后,那名宫人快步离开,很快司马公孙颀的身影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司马不必多礼,快快起身。”走上前去一把将公孙颀扶起身来,魏罃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不知司马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公孙颀听到魏罃的询问,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将其呈递到了魏罃的面前。 “君上请看,这是河西之地的驻军发回的帛书。” 从公孙颀的手中接过这份帛书缓缓展开,魏罃的视线在那一个个篆字之间缓缓移动着。 许久之后,魏罃轻轻放下手中的这一番帛书,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凝重。 “据帛书上所说,秦军这些日子在边境之上调动频繁。”看着面前的公孙颀,魏罃沉声说道:“司马,秦国觊觎河西已久,一场大战或许就在眼前。” “正是。”出声赞同了魏罃的判断之后,公孙颀带着几分提醒缓缓说道:“君上,我魏国应当早做应对才是啊。” …… 第100章魏廷朝议 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一名名魏国朝臣各自端坐在自己的坐席之上。 “君上到。” 伴随着殿外的一声高吼,无数道视线不约而同地向着殿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数息之后,迎着前方投向自己的目光,魏罃越过了两旁一名名朝臣,走到了那张属于自己的坐席之上。 等到魏罃停下自己的脚步,在相国公叔痤的率领下,下方的一干朝臣纷纷来到了过道之上。 “臣等拜见君上。” “诸位免礼。” 一番君臣之间应行的礼节之后,众多的魏国朝臣回到了自己的坐席,而魏罃则是缓缓在君位之上坐了下来。 带着几分威严的目光从身前扫过,将下方一名名朝臣脸上的神情收入眼底,然后就听魏罃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今日朝会,只论一事。” “据驻守河西的将士来报,边境之上秦军近日调动频繁,秦国似乎有大举进攻我河西之地的迹象。” “如何应对这一场与秦国之间的战事,还望诸卿位畅所欲言。” 魏罃这一番话语说出来,大殿之中的一干朝臣顿时陷入了思索与各自议论之中。 就在大殿之中的一干朝臣面露沉思之际,坐在群臣最前方的相国公叔痤却是缓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启禀君上,臣以为对于秦国此番的攻势,我魏国却是不能不重视。” 向着上方的魏罃轻轻躬身一礼之后,公叔痤的思绪逐渐飘飞,记忆之中秦魏河西之争的一幕幕画面不断在脑海之中浮现。 “君上,秦魏河西之争由来已久。” “数十年前,先有魏军长驱直入攻至秦国纵深之地,后有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君武侯大败秦军于繁庞。” “直至先君文侯任用吴起为西河郡守,我魏国在与秦国的河西之战中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秦国只能沿着洛水一线构筑防线抵挡我军攻势。” …… 正如公叔痤所言,魏文侯之时秦国在与魏国争夺河西的交锋之中,可以说是完全落在了下风。 其中既有秦国内部政局动荡,导致国势衰微的缘故,也是因为魏文侯知人善任,选用了吴起这个不世出的统帅坐镇河西。 只是河西对于秦国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魏国占据了河西便可以威胁作为秦国核心的关中之地,所以秦国上下绝不可能坐视魏国占据河西。 于是,在魏文侯薨逝数年之后,秦国举全国之力发动了一场对魏国的战争,这就是对于河西战局无比重要的阴晋之战。 这一场以秦国大败而结束的战争,不仅仅奠定了魏国对于河西长达数十年的统治,也改变了秦国内部权力斗争的走向。 就在阴晋之战之后两年,发动这一场战争的秦惠公便是郁郁而终,只留下了一双孤儿寡母。 因为宫变流落魏国二十余年的秦灵公之子嬴师隰,看到了其中蕴藏的机会,开始了自己回国之路。 一场充满血腥的政变之后,嬴师隰杀死了秦惠公夫人和幼子,成为了秦国的新一任国君。 继任秦公之位后,看到了国势衰微现状的嬴师隰并没有立即发动收复河西的战争,而是效仿魏国在秦国之内开启了一场变革。 废除殉葬、设立县制、编制什伍…… 在经历了一场将近二十年的改革之后,曾经陷入衰弱的秦国在嬴师隰的手中重新变得强盛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在嬴师隰内心存在了数十年的想法,成为了秦国下一步的国策。 击败魏国,夺回河西。 作为秦魏河西之争的亲历者,公叔痤用一句句话语向在场的一干朝臣全面地展示了这一场两国交锋的全貌。 等到话音在大殿之中落下,公叔痤的目光直直看向了上方的魏罃。 “君上,数十年以来秦国一直没有放弃对于河西之战的觊觎,只是一直受限于实力而没有选择发兵。” “如今秦国既然已经有所动作,那只说明了一件事情,秦国已然为夺回河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听完了公叔痤的这一番话语之后,端坐在几案之后的魏罃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格外严肃了起来。 通过前世的亲身经历,以及公叔痤的这一番讲述,魏罃心中更加明白了这一场河西之战所代表的意义。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倾国之战! 日后会有秦魏两国数十万将士加入到这一场河西之战中,这一场战争更是直接决定着河西之地的归属。 意识到这场河西之战重要性的可不仅仅是魏罃一人,下方的一干朝臣同样深知其中厉害,同时他们也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取得这一场大战的胜利。 就在此时,朝臣的坐席之中忽然走出了一人,此人正是如今已经升任魏国上大夫的段干介。 向着坐在上方君位之上的魏罃躬身一礼,就听这位上大夫沉声说道:“启禀君上,臣以为既然秦国还未准备就绪,我魏国不妨先发制人,派遣大军主动渡过洛水、主动向秦国发起攻击。” “君上,上大夫此策不可行。” 段干介的提议刚刚说出口,下方的朝臣之中便传来了一道反对的声音,随后只见司马公孙颀从坐席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下一刻,在场众人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启禀君上,上大夫此言若是在数月之前提出或许可行,但是此刻说出却是有些晚了。” “如今河西驻军已然传回了秦军频繁调动的消息,这就说明秦国已然正在为进攻河西做准备。” “此刻若是我魏军贸然出击,不仅无法取得战果,甚至有遭遇秦国重兵的可能。” 眼见公孙颀直接出言否定了自己的建议,段干介虽然知道他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心中还是对其生出了几分不满。 语气之中带着不悦,就听段干介向着公孙颀反问道:“那不知司马有何应对之策?” “如今形势是敌暗我明,若是贸然出击,难免遭遇一场惨败。” 看了看一旁的段干介,只见公孙颀的目光看向了上方的魏罃,“启禀君上,臣以为既然不能主动出击,我军不妨采用诱敌深入之策。” 听到了公孙颀的这个建议,魏罃脸上的神情越发严肃,目光之中一道幽幽寒光突然绽放。 …… 第101章调兵遣将 “叩叩叩……” 一阵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响起,顿时将一干朝臣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就在刚刚,围绕着如何应对此番秦国的攻势,魏国朝堂之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言语交锋。 一部分朝臣旗帜鲜明地站在上大夫段干介一方,主张对秦国主动展开攻势。 之前对韩国、魏国的连连大胜,已经让这些魏国朝臣们对于魏军的战力产生了充足的信心。 在他们看来即使秦国在洛水以西之地真的屯驻了大军,魏军也完全可以以强大的军势碾压过去,稳扎稳打地一步步压缩秦国的防线。 这一派朝臣主帐对秦国主动进攻,而另外一派朝臣则是支持司马公孙颀的观点。 他们认为如今敌暗我明,此刻主动出击根本不是明智之举,应该在严守河西诸城的同时暗中调集大军。 等到秦国主动发起进攻之时,魏国便可以因敌而动,用诱敌深入之计将秦军引诱至腹地展开决战。 在重创来犯的秦国大军之后,携大胜之威的魏军可趁势西进,一举夺下秦国在洛水以西的大片疆土。 一时之间,原本的大殿好像变成了一家食客竞相争论的酒家。 就在双方朝臣僵持不下之际,身为朝臣之首的相国公叔痤却是站了出来,请求上方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魏罃决断此事。 就这样大殿之中总算是恢复了安静,不过在相国公叔痤的话落下之后,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方。 所有人都很想知道,身为一国之君的魏罃此刻究竟会如何选择? “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伴随着最后一声敲击声落下,魏罃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下方的一干朝臣。 迎着下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听魏罃沉声说道:“诸位,寡人以为如今敌情未明,盲目冒进并不可取,谋定而后动方是上策。” 魏罃这话一出在场一干朝臣脸上神情皆是一震,所有人都知道刚刚那场关于如何应对秦国攻势的争论,到此已然是有了最终的结果。 一番争论尘埃落定之后,在相国公叔痤的率领之下一干朝臣纷纷起身,向着魏罃齐齐躬身一礼。 第102章溪水之畔 一场朝会结束之后,群臣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而身为相国的公叔痤和司马公孙颀却是被单独留了下来。 “臣公叔痤,拜见君上。”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两位先生,快快请起。” 快步上前将公叔痤和公孙颀扶起身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两位可以依仗的心腹重臣,魏罃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 “今日我之所以将两位单独留下来,是有一些关于战事的事情要和两位商议。” 说完这句魏罃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对着公叔痤和公孙颀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两位可愿意陪我走上一走?” 当耳畔响起魏罃的这一声邀请,公叔痤和公孙颀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拜。 “谨遵君上之命。” 就这样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魏罃三人行走在生机盎然的风景之中,任由轻柔的清风拂过面颊,感受着春天带来的这一份美好。 走了不知道多远之后,魏罃三人来到了魏宫之中的一条小溪之畔。 在聆听了好一会儿悦耳的流水声之后,公叔痤和公孙颀两人的耳畔却是响起了魏罃的声音。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之于士卒,就如同溪水之于游鱼一般,万万不可缺失。” “此番为了应对秦国即将来到的攻势,我魏国调动了整整十五万大军。粮草供给事关战局成败,更关乎大军生死,不能够有半点疏忽大意。” 说到这里,魏罃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公叔痤。 “我魏国朝堂之上的官员不可胜数,不过论行事周密、处事谨慎,却无一人可以与相国相比。” “此番大军粮草供给之事,若是交予旁人我的心中实在难安,此事相国还需多多费心。” 公叔痤听着魏罃如此情真意切、饱含信任的话语,目光之中立刻生出了几分触动。 那一场对韩、赵的大战之后,被魏罃封为平阳君的公叔痤觉得自己数十年的宦海浮沉也算是有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过去的两年之中,虽然是身为百官之首的相国,但自觉年事已高而日渐萌生退意的公叔痤,却在努力地收缩自己在魏国朝堂的影响力。 若非是如同今日这般事关魏国命运的大事,公叔痤一般不会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魏罃很清楚公叔痤这么做,是在为他这个君主打算,也是在为自己日后退出魏国朝堂打算。 如果不是秦国即将大举进攻河西,魏罃也十分希望自己的这位老师能够早点去享受属于他的天伦之乐。 只是天不遂人愿,面对来势汹汹的秦国,也只能再劳烦眼前的这一位老相国了。 魏罃与公叔痤之间互相对视了许久,公叔痤略显苍老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坚定之色。 既然君上如此信重老臣,那老臣就为君上、为魏国最后将这一件大事做完。 这个念头在公叔痤心头生出之后,只见他向着面前的魏罃躬身一拜,“臣公叔痤,谨奉君命。” “弟子代魏国多谢老师。” 一把将公叔痤扶起身来,魏罃满怀真挚地说出了自继位之后便很少喊出的称呼。 等到两人从师生之间的温馨氛围之中脱离出来,目光轻转之间,却是齐齐被在场另外一人脸上的神情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此刻的司马公孙颀正对着前方那条潺潺溪水,他的脸上满是凝重神情,似乎心中正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般。 眼见公孙颀如此模样,公叔痤便是向着魏罃躬身一拜,“君上,若是无事的话,老臣暂且告退。” “也好,今日朝会老师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魏罃听到公叔痤的话语,当即带着笑容说道。 直到公叔痤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魏罃这才轻轻走到了公孙颀的身旁,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魏罃的轻轻拍击,却是将公孙颀从心中的思索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之中也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睿智。 “臣失态了,还请君上责罚。” “无事,此事先生不必挂在心上。”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好奇,就听魏罃沉声说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先生刚刚是在思考何事,竟然如此入神?” “这……” 公孙颀听到了魏罃这一句询问,脸上先是浮现了一抹迟疑,不过片刻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之中缓缓浮现了几分郑重。 “启禀君上,臣刚刚所思,要说与河西战事无关却也有些关系,要说与河西战事有关却也没有那般大的联系。” 公孙颀的这一番话语,倒是让魏罃心中的好奇越发重了,他很想知道公孙颀所提到的究竟是什么?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先生尽可说来。” 听到了魏罃这句话之后,公孙颀略微沉吟了数息,然后缓缓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田齐。” 当从公孙颀的口中听到田齐的时候,魏罃心中先是一震,随后他的目光同样出现了几分凝重。 对于田齐这个东方邻国,如今的魏国除了魏罃之外,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可能带来的危险。#brr# 倒不是说如今的齐国不强,事实上如今若论国力,继承了姜氏国君之位的田齐还在秦国之上。 只是田氏在夺得了姜氏的君位之后,内部始终是动荡不安甚至还发生了田午弑兄夺位之事,而这直接导致了田齐在对外战争之上接二连三的失败。 鲁国、魏国、燕国、赵国…… 这些与田齐接壤的国家在过去几乎都与他发生过战争,而这些战争往往也都是以田齐的失败而告终。 可以说,此时的田齐还不是数十年后那一个与秦国并称的战国东帝,他更像是一个刚刚继承了丰厚家资的少年。 拥有着令人垂涎的财富,却并没有足够保护的武力。 将思绪从田齐如今状况之中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魏罃看着面前的公孙颀沉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田齐很有可能会趁我魏国与秦国大战之时……” “君上,虽然如今边境并没有齐军调动的消息传回,但是臣以为我魏国却也应当早作准备,以防出现不测之事。”没等魏罃把话说完,公孙颀当即沉声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一番思索之后,就听魏罃沉声说道:“命公孙痤率领精锐三万秘密前往大梁以防齐国突袭,先生以为如何?” “君上英明。” …… 第103章马踏洛水 “唏律律……” 一阵悠长的嘶鸣声传来,一道沉闷的马蹄声响起,一匹雄壮的战马出现在视线之中。 缰绳在有节奏地挥动,鬃毛在恣意地悦动,强健有力的四蹄不断踏击着脚下的大地。 风驰电掣之间,数十匹战马肆意着驰骋在平野之上,直到得到来自主人的命令,这些如同风一般迅捷的身影才开始放慢自己的速度。 数息之后,感受着身下战马缓缓迈动自己的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景色,马背之上秦公嬴师隰双眼的平静之下隐藏着的却是阵阵波澜。 “唏律律……” 恰在此时,又是一阵嘶鸣声在嬴师隰身旁响起,赢虔策动着身下战马来到了他的身旁。 “公父,渡过眼前这条洛水便是魏国的疆土。” 顺着赢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河水向着南方滚滚而流。当冬日里的冰雪消融之后,此刻的洛水正显示出一番奔腾的景象。 “不,那里也是我秦国的国土。”视线越过洛水看向对岸的土地,嬴师隰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怀念,“只不过数十年前的一场场失败,我们秦国将他丢了罢了。” 目光久久注视前方始终没有偏移,曾经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在嬴师隰的脑海之中浮现。 说起来,嬴师隰如今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是他的过去不说是一帆风顺,也可以说是命运多舛。 十岁那年父亲秦灵公突然离世,原本理应属于他的君位被他的叔祖秦简公夺去,他迫不得已只能逃亡东方的魏国。 流落魏国数十载的秦国公子嬴师隰,熬过了秦简公、秦惠公两代人,直到幼子秦出子继位之后才等到了回国的机会。 秦出子2年,也即公元前385年,嬴师隰在魏武侯的支持之下,从河西回返秦国夺回那个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君位。 思绪从对于过去的回忆之中回到现实,嬴师隰的目光之中依旧残留着几分怀念。 二十年之前,他从洛水东岸回返秦国,成功夺取了属于自己的秦君之位;二十年之后,他将从洛水西边率军出击,拿回属于秦国的河西之地。 双眼之中的怀念渐渐消失,一抹坚定出现在了面容之上,这一刻嬴师隰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身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激荡,一边略显焦躁地迈动着四蹄,一边不断发出粗重的呼吸之声。 “驾……” 一道催马之声响起,嬴师隰手中缰绳轻动,身下战马的马头被轻拨向了来时方向。 再度回望了身后那一条滔滔洛水一眼,嬴师隰目光之中的神情更加坚定了几分。 “虔儿,我们走,回重泉。” “喏。” 战马的嘶鸣之声再度响起,马蹄踏地的声音再度传来,数十名身着轻甲的秦军沿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回。 数息之后,地平线之上已经无法看到这支队伍的身影,留下的却是一阵阵的烟尘。 …… 秦国,洛水之畔,重泉城。 自从在与魏国的一次次河西之战中接二连三地遭遇惨败,秦国不得不将自己的防线从河水西移至了洛水一线。 同时,为了能够更好地抵御魏国,秦国还在洛水之畔修筑了一座军事重镇,重泉城。 伴随着过去一段时间之内,一支支秦军地陆续抵达,这座处于秦魏交界之地的重泉城比之以往更添了几分森严。 远远眺望这一座军事重镇,那有些斑驳的城墙之上此刻正高高飘扬着一面面墨色的秦字大旗。 一名名身着甲胄的精锐秦军此刻正站在城头,他们充满戒备的目光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城外,不放过哪怕一丝可疑之处。 当城外的平野之上出现了一道道疾驰的身影之时,这些秦军士卒立刻充满了戒备,他们的双手在这一刻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来者何人?” 片刻之后,在这些秦军士卒带着几分尊敬的目光注视之下,验明身份的嬴师隰一行人策马向着城内飞驰而去。 穿过了防守严密的城墙,越过了宽阔无人的街道,嬴师隰一行人来到了重泉城内的一座府邸之前。 这里原是整个重泉城的核心所在,而伴随着河西大战拉开序幕,这里已经转变成为了整支秦军的大脑。 嬴师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不带半点迟疑,当即便向着府邸之内走了进去。 “拜见君上。” “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当脚步迈入府邸正厅之内,嬴师隰并没有和厅内众人多说什么,简单一句话之后便向着前方一张悬挂的地图走了过去。 嬴师隰此刻的注意力已然完全落在了眼前这张地图之上,伴随着视线在那一座座城邑之间移转,一个个念头就这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嬴师隰将视线从眼前这张地图之上收回,整个人迅速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一干重臣良将。 嬴师隰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如今秦国军中第一人,同时也是此战大军主将的章蟜身上。 “章蟜将军,为了这一次的河西之战我秦国总计调集了十五万大军。如今这些大军之中,有多少抵达了重泉城?” 听到嬴师隰所提出的这个问题,身为主将的章蟜先是回忆了一番这些日以来收到的一则则禀报,随即向着前方便是一个军礼。 “启禀君上,至昨日为止已经有十万大军抵达了重泉城,至于其余五万将士也已经距离重泉城不远了,相信在不久之后大军便能集结完毕。” “好。” 从章蟜的口中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嬴师隰当即叫了一声好,脸上的神情之中也对眼前这位秦军名将多了几分赞赏。 问完了大军主将,嬴师隰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的上大夫甘龙的身上,“上大夫,大军粮草辎重可曾筹备妥当?” 面对着嬴师隰看向自己的询问目光,已然领政数十载的甘龙,此刻的面容之间却是充满了沉稳与自信。 “启禀君上,如今各地的粮草辎重已经在陆续送抵前线,老臣保证大军出征之时一定会有充足的供应。” “好。” 又是一个好字在正厅之中响起,对于从继位之时便一直辅佐自己的甘龙,嬴师隰的心中自是充满了信任。 问完了大军、说完了粮草,嬴师隰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的长子嬴虔身上。 “渠梁此番前往齐国,可有消息传回?” “启禀公父,昨日儿臣收到了渠梁传回的帛书,齐国已然答应出兵与我一同攻伐魏国。” …… 第104章临淄城内 齐国,当今天下的强国之一。 地处东海之滨,占据渔盐之利,齐国所拥有的条件可谓得天独厚。 正是靠着这份先天优势,还有管仲、鲍叔牙等人的辅佐,三百多年之前的齐桓公才能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在齐桓公的励精图治、管仲的锐意改革之下,富有渔盐的齐国从天下诸侯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 虽然之后伴随着管仲、齐桓公等人的相继离世,国内爆发的权力之争让齐国失去了霸主的地位; 但是时至今日拥有高度发达的工商业的齐国,依旧还是天下之间举足轻重的大国。 而要论齐国最为繁华的所在,那就不得不说到齐国的都城临淄了。 数十年后的战国纵横家苏秦,在面见齐王之时曾经这样评价过临淄的繁华: “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於远县,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 “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 “临淄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这些话虽然是苏秦为了劝谏齐王而说出的,其中难免有故意夸大的嫌疑,但是从字里行间之中,我们还是能够一窥临淄这座齐国都城的繁华。 就在这人声鼎沸、行人如织的临淄城内的一座酒肆之中,从秦国来到齐国的嬴渠梁、郑声两人,此刻正相对而坐在各自几案之后。 轻轻举起身前的一爵美酒,郑声向着嬴渠梁邀请道:“公子,来……” 可是还没等将话说完,对面嬴渠梁那明显心不在焉的神情,却是让郑声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轻轻把手中的酒爵落在身前几案之上,注视嬴渠梁好一会儿之后,郑声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嬴渠梁的耳畔。 “公子可是有心事?” 郑声这一道疑问,将对面的嬴渠梁从思索之中拉了出来,带着一抹有些低沉的神情,他迎上了对面郑声的目光。 “先生……” 没等嬴渠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郑声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了然,“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公子所忧虑的应该是齐国出兵之事吧?” “正是。”眼中闪过了几分担忧,嬴渠梁向着郑声说道:“虽然说齐国已经答应与我秦国一同出兵讨伐魏国,可是……” 话说到一半之时,回忆起了那一日面见齐公田午的场景,嬴渠梁的脸上显出了几分迟疑。 沉吟了片刻之后,嬴渠梁才继续说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仅没有收到任何大军调动、粮草转运的消息,甚至连一丝出兵的迹象也没有看到。” “先生难道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些不寻常吗?” 话音落下,郑声脸上的神情不但没有任何的变化,反倒是显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将郑声脸上的神情看在眼中,嬴渠梁的目光之中突然显出了几分郑重,“还请先生教我。” 郑声看着对面嬴渠梁如此,神情之间立时有了几分变化,一抹郑重缓缓出现在了他的眉宇之间。 不过他却并没有直接为嬴渠梁答疑解惑,而是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公子以为我秦国与魏国相比,孰强孰弱?” 听到郑声提出的这个问题,嬴渠梁几乎没有思索,答案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虽然秦国在一年之前的王城之战中小胜了三晋联军一场,但是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并不会仅仅因为这一场战争,而得出魏国比秦国弱的结论。 同样,身为秦国公子的嬴渠梁也不会。 洞悉两国之间实力差距的嬴渠梁心中很清楚,就算如今的秦国已然经历了公父嬴师隰将近二十年的改革,但还是无法与已经强盛了数十年的魏国相比。 秦国若是想要彻底战胜魏国,凭借现在的实力还是远远不够,或许还需要一场更加深刻的变革。 将心中的那一抹思绪收回,嬴渠梁注视着眼前的郑声,沉声说道:“当然是魏国更强。” “公子再看看齐国与魏国之间,孰强孰弱?” 面对郑声的第二个问题,嬴渠梁的思绪却是没有刚刚那般果决了。 沉思了好一会儿,将过去这些年来两国的较量一一梳理过后,嬴渠梁才给出了一个有些迟疑的答案。 “若是比拼国力,两者或在伯仲之间;若是比拼战力,那么魏军明显强于齐军。”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嬴渠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明悟。 “先生的意思是齐国准备坐视我秦国与魏国大战,等到双方胜负将分之际,才会发兵攻伐魏国?”嬴渠梁带着几分猜测,对着郑声问道。 “正是。” 眼见嬴渠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郑声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然了几分。 “公子,我以为此刻的秦国和魏国在齐国的眼中,就像是两只即将要展开搏杀的猛虎,而齐国自己则是那个旁观虎斗的猎人。” “这一场搏杀若是我秦国显出颓势,那魏国势必也会精疲力竭,齐国出兵便可以给予魏国致命一击;” “这一场搏杀若是我秦国占据上风,那齐国便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出兵,与我秦国一起痛打魏国这只落败的伤虎。”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齐国总能处于不败之地。” 一番话语将齐国的计划给说了个明白之后,郑声的脸上倒是不禁显露出了一抹敬服之色。 如今的齐公田午原只是齐太公幼子,根本没有继承齐国国君之位的机会。 但是身为公子的田午并不甘心屈居人下,于是他弑兄在前、杀侄在后,这才坐上了齐国国君的宝座。 不得不说,这一位日后也被称作齐桓公的君主,实在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枭雄。 而此番针对秦魏两国作出的谋划,更是显出了他所拥有的不凡手段。 “以我秦国为饵,想要轻而易举地便钓起魏国这条大鱼,临淄城中的这位齐侯的筹算可真是精彩啊。” 听完了郑声的这句评价,对于如今的齐国、对于当今的齐公,嬴渠梁却是有着不尽相同的看法。 在嬴渠梁看来,这位齐公田午只将注意力放在筹谋之上,而忽视了与魏军相比自身战力不足的劣势。 若是日后齐魏两国之间真的兵戎相见,齐国或许会为今日的这个疏忽付出血的代价。 …… 第105章秦军出征 “先生,齐国迟迟不出兵,我秦国应当如何应对?” 酒肆之中,面对嬴渠梁提出的这个问题,郑声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满不在乎的神情。 貌似无意地举起了身前的酒爵,郑声向着嬴渠梁反问了一句,“公子以为若是齐国拒绝出兵,秦国又当如何呢?” 问出这一句话语之后,郑声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几分弧度,手中的美酒也被顺势饮入腹中。 这边郑声看似无意的一句问题,却使另外一边的嬴渠梁心中生出了几分波澜。 若是此次河西之战,齐国选择拒绝出兵,那秦国又会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难得出,嬴渠梁心中很清楚即使没有齐国出兵以为策应,秦国依旧会发动这一场对魏国的河西之战。 这一块地处河水以西,故而得名为河西的土地,对于秦国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 若是有谁能够占据这块土地,便能够以此为跳板,进而向西威胁作为秦国核心所在的关中之地。 很不幸,这种对于秦国来说无比危险的假设正是如今的现实。 也正是因为这一块土地的重要性,秦国与晋国以及作为它继承者之一的魏国才争夺整整数百年的时间。 而自秦公嬴师隰继位以来,秦国上下励精图治二十载,为的也就是重新夺回这一块无比重要的河西之地。 可以说,这一场河西之战对于秦国来说,就像是一支已经搭在拉满的弓弦之上的羽箭。 若是齐国能够按照约定出兵策应当然是最好,但若是齐国最终没有出兵,秦国也依然会发兵攻打河西之地。 思绪流转到这里,坐在几案之后嬴渠梁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只见他缓缓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来到窗边,望着下方一片繁华的临淄街道,嬴渠梁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郑声的耳畔。 “若是齐国出兵了,我秦国会战;若是齐国不出兵,我秦国依然会战。” 说完这一句,嬴渠梁猛然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郑声,眼中闪过了一道郑重的神情。 “先生,此次河西之战,我秦国不得不战!” 听着自己耳畔响起的这一番话语,看着对面那一张肃然的脸庞,郑声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起来。 “既然公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想在下也就不需要回答公子刚刚的问题了吧?” 话音落下,郑声的视线顺势与嬴渠梁的连成一线,两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重新坐回自己的坐席之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爵,嬴渠梁向着面前的郑声遥遥一礼。#brr# “这一爵,敬我秦国。” “先生,请。” “公子,请。” 数息之后,将各自酒爵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一阵爽朗的笑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哈哈哈……” …… “呜呜呜……” 一阵悠长之中带着几分苍凉的号角声,如同一阵清风,吹拂过了整片校场。 此刻校场之上,一面面墨色秦旗之下站立着的,是一名名身披墨色的秦军将士。 悠长的战曲在耳畔回响,激昂的战意在胸中升腾,这些秦军士卒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虽然没有任何的话语响起,但是所有人的双眼之中都浮现着那一抹肃然,所有的心中都生出同一个念头。 战争,即将来临。 “踏踏踏……” 沉闷的马蹄之声在耳畔回荡,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道甲胄碰撞的声音。 数息之后,十数道骑着战马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众多秦军将士们面前。 最前方的那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秦公,嬴师隰。 此刻,校场之上的秦军将士们满脸肃然,他们那带着几分敬服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前方的秦公嬴师隰。 他们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前方高台,看着他笔直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我秦国的将士们!” 沉寂了许久之后,这一道来自前方高台的吼声如同一阵惊雷,在下方一名名秦军将士耳畔轰然炸响。 心中没有生出半分犹疑,这些秦军将士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向着面前的嬴师隰表达出了自己的忠诚。 霎时之间,原本一片平静的秦军方阵忽然风云突变,一阵接着一阵的黑色波涛就这么出现在了秦公嬴师隰的面前。 等到波涛逐渐归于平静,一切似乎都结束了的时候,一阵由无数道声音所组成的巨大声浪直接便向着对面的嬴师隰席卷而去。 第106章魏国应对 秦公嬴师隰一声令下,十数万秦军将士举着一面面墨色的秦旗,渡过了秦魏之间的那一条洛水。 面对秦国这头已经蛰伏了数十载的凶残猛兽,作为防守方的魏国又该如何应对呢? …… “驾……驾……驾……” 一阵急促的催促声伴着声声战马嘶鸣,从远处辽阔的平野之上传了过来,很快一匹健壮的战马就这么驰骋到了眼前。 马背之上乃是一名身着赤色轻甲的魏军传令兵,从紧握缰绳的双手以及焦急的神情之上,不难看出此刻他内心之中的焦急。 “驾……驾……驾……” 催马之声越发响亮,战马嘶鸣越发粗重,一人一马不断加快速度,如同飓风一般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顺着前方宽阔的道路走了许久之后,一座雄伟的城邑就这么出现这名传令兵的视野之中。 魏国都城安邑到了。 片刻之后,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魏侯魏罃正和相国公叔痤、司马公孙颀两人相对而坐。 三人之间商议的并不是其他的事情,正是这场魏秦两国之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河西之战。 “启禀君上,河西五万驻军已然全数做好了战争准备,此外庞涓麾下十万大军也已经整训完毕,就等君上一声令下。” “启禀君上,第一批粮草辎重十日之前已经运抵河西前线,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从各地送至安邑,大军的粮草辎重必然不会短缺。” 坐在几案之后,听着对面公叔痤、公孙颀所禀报的消息,身为魏侯的魏罃带着几分满意的神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之前李悝变法打下的坚实基础,再加上公叔痤、公孙颀这样的重臣总领,短短时间之内魏国就已经完成了包括十余万大军调动、前期的粮草辎重转运在内的一系列战争准备。 不夸张地说,如同魏国这般高效运转的国家机器,在当今这个战国时代还是十分稀少的。 就在魏罃的心中对于魏国的战争准备感到满意的时候,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了殿门之外。 “报……” “启禀君上,河西前线战报送到。” 当这道禀报之声在耳畔响起,魏罃脸上的满意神情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 虽然还不清楚那份战报之上的具体内容,但是忽然生出的直觉,还是令魏罃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好的感觉。 只见魏罃缓缓从君位之上站了起来,在公叔痤、公孙颀两人齐齐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走到了那名传令兵的身前。 接过那份来自河西前线的战报,魏罃先是让传令兵下去休息,随后将其展开观阅了起来。 魏罃的视线在战报之上缓缓移动着,伴随着一个个篆字落入眼底,魏罃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公叔痤、公孙颀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身前,魏罃这才将视线从战报之上缓缓收回。 “来势汹汹。” “图谋不小。” 一边给出了这样两句评价,魏罃一边将手中的这份战报递到了公叔痤、公孙颀的面前。 “相国、司马,你们也看看吧。” “喏。”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从魏罃的手中接过了那份战报,仅仅是简单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十五万秦军! 虽然之前公叔痤、公孙颀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估计秦国此番出兵必然人数不少; 但是当秦军真实的数量摆在眼前的时候,两人的心中都难免生出了几分后怕。 为了这一场对魏国的战争,竟然能够拿出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看来秦国是铁了心要收复河西之地了。 若是魏国没有做好充足的战争准备,说不得这一次要在秦国的手中吃一个大亏。 思绪流转到这里,一向以谨慎沉稳着称的相国公叔痤,当即带着几分担忧带着魏罃躬身一礼。 “君上,秦国为了攻打河西出动了十五万大军,如今龙贾将军所率领的河西驻军不过五万。” “虽然河西有少梁、临晋这样的城墙坚固的城邑可以作为屏障,但是为了稳妥起见,是否命令庞涓率领麾下十万大军前往增援?” 魏罃听完了公叔痤的这一道建议,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认同。 五万魏军对上十五万秦军,虽然魏军在战力之上稍胜秦军一筹,又握有临晋、少梁这样的坚城,但是双方之间的兵力差距毕竟是有些过于悬殊了。 若是有庞涓麾下的十万大军以为援军,河西魏军在面对秦军的攻势之时,便能够更加游刃有余地进行防守。 不过在心中有些认同公叔痤建议的同时,魏罃却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旁还有一位智囊。 “司马以为如何?” “启禀君上,臣以为相国的建议确实是稳妥之举。只是……” 针对公叔痤的提议给出了部分评价之后,公孙颀语气之中却是出现几分迟疑,随即话锋一转向着魏罃道:“君上是否还记得那日朝议之上,臣献上的应对秦国的方略?” “当然记得。” 伴随着公孙颀提到那日朝议,一幕幕画面出现在了魏罃的脑海之中。 避敌锋芒,诱敌深入。# 当一切的画面都缓缓消散,脑海之中只剩下了这八个字,魏罃脸上的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几分了然。 “司马的意思是此刻还不是恰当的时刻?” “正是。” 向着魏罃躬身一礼,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此刻的秦军刚刚渡过洛水,士气正是如虹之时。” “若是我军此刻贸然出动全部主力,与秦军展开正面较量,必然会遭受不小的损失。” 说话之间,公孙颀领着魏罃、公叔痤两人快步走到了大殿一边的那一张地图之前。 伴随着手指在地图之上不断转移,就听公孙颀解释道:“君上、相国请看,之前我魏国虽然在河西有数万驻军,但是大多都分布在众多城邑之中,面对来势汹汹大军根本无法有效防御。” “不过龙贾将军在被君上任命为河西驻军主将之后,随即下令放弃部分难以坚守的城邑,集中兵力于数个坚城之中。” “此举不仅能够拉长秦军的战线、消耗秦军的粮草辎重、分散秦军的兵力,更可以将我军分散的兵力重新凝聚成更加强大的力量。” …… 第107章河西临晋 “君上,相国。” 将龙贾在河西之地的应对说完之后,公孙颀当即向着魏罃和公叔痤两人分别行了一礼。 随后就看到公孙颀轻轻将自己的左手握成拳头,在魏罃和公叔痤两人的面前缓缓地收了回去。 “君上、相国请看,臣的左手就像是此刻我魏国的五万河西驻军,河西主将龙贾之前针对秦军所作出的应对就如同臣一样将左手收回来。” 看完了公孙颀这一个动作,听完了他的那一句话语,一旁公叔痤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这么做不仅能够使得原本分散的力量重新聚合在一处,更是能够将秦军的大部分注意力吸引过来。” “如此做,确实是一举两得。” 听到公叔痤对于龙贾的评价,魏罃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笑意,龙贾的应对令他对此次河西之战更生出了几分信心。 同时魏罃的心中也在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感到庆幸,仅仅就从这一件事情来看,他任命龙贾为河西驻军的主将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不过就在魏罃心中感叹于自己用人得当之际,刚刚还是赞叹不已的公叔痤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却是浮现了几抹沉思。 沉吟了片刻之后,公叔痤当即向着一旁的公孙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司马刚刚说此刻还不是庞涓大军东进的恰当时刻?那不知司马所说的恰当时刻又是何时呢?” 迎着公叔痤以及魏罃投向自己的两道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公孙颀的脸上立刻显出了一股自信的神情。 “刚刚臣已经和君上还有相国说过,五万河西驻军就像是臣的左手。” 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的同时,公孙颀又将右手举到了两人的面前,“而臣的右手则是庞涓将军麾下的十万大军。” 说完之后公孙颀再次将左手伸了回去,“如今河西驻军正在一步步地后退,秦国大军必然会趁势东进。” “等到秦军的注意力全都被河西驻军这只左手吸引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公孙颀突然停了下来,迎着魏罃和公叔痤两人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就见他猛然挥出了自己的右拳。 “这是庞涓将军麾下的大军西渡河水,给予秦国以致命一击的时候。” …… 魏国,河西,临晋城。 一条大河滚滚向前,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年…… 在这无比漫长的岁月之中,这条大河见证了岸边一个个势力从勃勃兴起到最终衰弱。 就比如这片名为临晋的土地,在过去千年之间已然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 西周之时,这里曾经是芮国的封地。 东周初年,周平王以子弑父不仅致使周室权威沦丧,更是给了北方的犬戎等部族南下关中的机会。 伴随着犬戎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入周室的镐京,这块土地的主人也就从芮国换成了跟随着犬戎南下的大荔戎族。 那时,这支南下的大荔戎族在河西之地筑起了数十座城,自称大荔戎国,其势力之强甚至可以和秦国北方的义渠相提并论。 伴随着河水滔滔向前,时间又从春秋走到了战国,这时秦国正是秦厉共公在位。 秦厉共公十六年,也即公元前461年,秦国以两万精锐之师攻伐大荔戎国,秦国大军顺利地攻取了大荔王城,失败的大荔残部只能仓皇向北遁逃。 成功覆灭了大荔戎国之后,秦国在它原本的土地之上修筑了一座坚城以面对晋国,这座城邑就是临晋。 时间匆匆一转又是三十年过去,这个时候的秦国,不仅国内的庶长集团势力日益壮大,更是遭受到了来自北方义渠的威胁。 趁着秦国内忧外患之际,当时还是魏氏的魏国果断发兵伐秦,将这一座临晋城纳入了自己的版图之中。 过去数十年以来,秦国与魏国在河西之地展开的一场场交锋之中是胜少败多,甚至迫不得已只能退守洛水一线。 临晋这一座紧靠大河、西临河东的河西坚城,自然就被魏国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只是伴随着此次秦国倾全国之力,发兵十五万誓要夺回河西,临晋这座处于河西腹地的城邑也清晰地感受到战争的脚步正在一步步逼近。 站在临晋的城头之上,身为魏国河西主将的龙贾,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城外。 虽然远处的原野之上此刻依旧还是一片平静,但是龙贾觉得自己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阵阵金戈铁马之声,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片黑色的身影。 他知道那支名为秦军的队伍,不久之后便会出现在这一座城邑之外。 忽然一阵迅疾的狂风袭来,立时便将城头之上的那一面面赤色魏旗吹得是猎猎作响。 发出的声响将龙贾从思索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看向城外的视线,抬起头来仰望那一面面的旗帜。 左手情不自禁地按上了腰间剑柄,双眼之中一阵肃杀之气浮现,此刻的龙贾心中却是有一股战意升腾不息。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龙贾的身后。 “启禀将军,众将已至正厅。” 缓缓将手从剑柄之上放开,眼中的肃杀渐渐消失,重新恢复平静的龙贾就这么一步步地走下了临晋城头。 片刻之后,城主府邸的正厅之外,忽然响起了军士无比洪亮的声音。 “龙贾将军到……” 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在正厅之外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厅门之外。 伴随着龙贾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在场所有的魏军将领齐齐便是一个军礼。 “末将参见将军。” “诸将不必多礼。” 大踏步的迈入正厅之中,快速从众将中间走过,数息之后龙贾已然站在了主将之位的前方。 平静之中带着几分威严的视线从下方一名名魏军将领身上划过,龙贾略显低沉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今日召集诸将前来,不为他事,只谈对敌。” “此番攻伐河西,秦国以章蟜为主将,嬴虔、庶长国为副将,总计出兵一十五万。” 正厅之中,一干魏军将领笔直而立,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前方悬挂的那一张河西地图之上。 伴随着一根木杆在地图之上快速移动,秦军此番东进的大致动向就这么清晰地展现在了在场的魏军将领们面前。 …… 第108章退守坚城 根据魏军前线斥候之前回禀的消息,此次的十五万大军被秦军主将章蟜分成了北、南、中三路大军。 第一路北线大军,由副将庶长国率领六万士卒,负责河西之地北部城邑的攻略。 第二路南线大军由副将嬴虔所统率,所部将士大约四万,这支大军的目标乃是河西之地南部的数座城邑。 第三路中路大军由主将章蟜亲自统领剩余的五万名士卒,攻打河西之地中部魏国所占据的土地。 伴随着战局的持续发展,在魏国河西军主将龙贾主动撤退的命令之下,这三路秦军的推进都可谓是一帆风顺。 向东渡过洛水之后,在副将庶长国的率领之下,秦国北线大军六万人已然攻占了河西之地西部的杜平城。 下一步,他们极有可能会继续向东进发,去夺取魏国在河西之地的要塞,少梁邑。 南线大军在副将嬴虔的指挥之下由重泉南下,短短时日之内便夺取了郑、武城等数座城邑。 相信这支大军很快便会折返向北,再次渡过渭水,直逼坐落于洛水南岸的洛阴城。 从重泉城向东进发,秦军主将章蟜率领着麾下的中路大军,同样十分顺利地拿下了元里城。 在这之后,章蟜极有可能率领大军包围合阳城,以切断少梁和临晋这两座要塞之间的联系。 片刻之后,等到身为主将的龙贾诉说完毕,整个正厅都陷入到了一股压抑的氛围之中。 结合着悬挂在面前的地图,将秦军这些日子以来的动向在心中复盘,每一名魏军将领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满满的凝重。 周围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了许久,就在几乎快要将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名魏军将领却是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 一个军礼之后,只听他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将军,秦军这次是准备一战就将我河西之地全部纳入版图啊。” 听到这名魏军将领的评价,周围其余将领连连点头的同时,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赞同之色。 十五万大军,分三路而来,准备将河西之地一举鲸吞而下。 秦国的胃口不可谓不大! 不过秦国大军是来势汹汹,这并不意味着在场的河西军将领就会畏战怯战。 这些魏军将领的依仗来自他们的身后,魏国可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强国,就算强大如齐国、楚国也要相让三分。 “我只怕秦军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又是一名魏军将领站了出来,只见他面露郑重之色,向着前方的主将龙贾躬郑重一礼。 “将军,末将愿率领一支精兵去挫一挫秦军的锐气。” 这名魏军将领说出的这句请战的话语,仿佛点燃了正厅之中其余将领胸中积累多日的战意。 下一刻,只见他们面露激动之色,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出来向着前方的主将龙贾请战。 “将军,末将请战。” “将军,末将请战。” “将军,末将请战。” …… 只是身为主将的龙贾似乎并没有周围充满激昂的氛围所感染,如同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视线始终在面前的地图之上移转着。 注意到龙贾此刻的状态,一切的声音立时之间便是消散殆尽,所有魏军将领默默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伴随着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城邑被龙贾收入眼底,整个河西战场的脉络在他的心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当龙贾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后方之时,这些魏军将领不约而同地将自己挺得笔直。 “斥候营主将何在?” “末将在。” 几乎就是在龙贾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刹那,一名魏军将领直接便从队伍之中来到了他的面前。 龙贾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一抹郑重之色,沉声说道:“传本将军令,继续派出精锐斥候探查秦军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随时回报。” “喏。” 从龙贾这边接受命令之后,这名魏军斥候营主将不带半点犹豫,躬身一喏之后便离开了正厅。 下达完了这第一道指令之后,龙贾继续对着面前的一干魏军将领大声命令道:“传本将军令,洛阴、合阳等城邑的将士迅速退入临晋,繁庞、籍姑等地士卒即刻前往少梁。” 当龙贾这一道命令下达之后,又有几道身影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没有半点迟疑地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末将遵令。” 伴随着龙贾这一道命令的下达,又有数座城邑被直接放弃掉,魏国在河西之地只剩下了临晋、少梁这两座要塞。 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魏国河西军已然将自己原本分散的五万大军,牢牢地凝聚在了这一北一南两座要塞之中。 可以想见的是,一场秦魏之间的血战便要在少梁、临晋城下拉开序幕。 …… 河西,元里。 “报……” “启禀将军,南线嬴虔将军有战报送到。” 伴随着一阵嘹亮的禀报之声,一名秦军传令兵快步冲入了秦军主将章蟜所在的大帐之中。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章蟜将手中的这份战报放在身前几案之上,从那名传令兵的手中接过那份来自南线大军的战报。 数息之后,章蟜将手中这份南线战报轻轻放下,重新取过了那份北线战报又看了起来。 只是伴随着那上面的篆字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了章蟜的眼中,他的眉宇之间不禁浮现了几分凝重。 身为秦军主将的章蟜此刻之所以面露凝重之色,倒并不是因为两线大军的攻势遭遇到了什么困难,相反的两支大军的进展可谓是一切顺利。 只是身为将领的本能让章蟜心中生出几分警惕,战局推进的过分顺利对于秦军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念至此,章蟜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大帐之中传了出去。 “来人啊!” 听到来自主将的召唤,此刻值守在大帐之外的秦军亲卫当即快步迈入大帐,来到了章蟜的面前。 “拜见将军。”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亲卫,就听章蟜沉声说道:“让斥候营主将即刻前来见我。” “喏。” …… 第109章秦军北上 河西,临晋城。 右手食指在身前地图之上不断移动着,身为魏国河西主将的龙贾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如今龙贾手中的五万河西军已经分别退入了少梁、临晋两座坚城,准备依托两地坚固的城墙进行防守。 在魏国河西军行动的同时,作为对手的秦军却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也就是在河西北部繁庞、籍姑等城邑的士卒退入少梁邑之后不久,秦国北线大军五万余人便在副将庶长国的指挥之下包围了这里。 至于秦国中路大军则在主将章蟜的率领之下,向东夺取了少梁和临晋中间的合阳城,切断了这两座魏国河西要塞的联系。 从地图之上俯瞰整个河西战场,此刻的魏国一方几乎是完全落在了下风,大片大片的河西领土成为了秦国东进大军的战利品。 尽管眼前地图之上的一座座城邑如今都被秦国收入了囊中,但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龙贾脸上神情依旧充满了平静。 一场战争的胜负从来都不是由一城一地的得失决定的,而是要看战争双方谁能够笑到最后。 正当龙贾全神贯注地谋划着战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这么出现在了正厅之外。 “报……” “启禀两位将军,合阳方向有战报送到。” 听罢这名传令兵禀报的消息,站在龙贾身旁的副将缓缓转过身来,从他的手中将那份战报接了过来。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喏。” 等到这名传令兵的身影消失在正厅之中,副将一边用视线迅速扫了一遍手中战报,一边快步回到了龙贾的身旁。 “将军,据前线斥候探查得到的消息,合阳方向的秦军主力已然向北开拔而去。” 龙贾从身旁副将手中接过那份战报,伴随着上面的篆字一个个地进入眼中,他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了几分凝重。 下一刻,龙贾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身前那一张地图之上,无比迅速地划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邑,最终锁定在了那座魏国在河西北部仅剩的一座要塞。 少梁邑。 龙贾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闪现,右手之中的那一张帛书被紧紧地攥住,只听得一道巨响声出现在了大厅之中。 看着自己重重砸在前方地图之上的右拳,龙贾脸上的凝重似乎在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秦国这是准备要将我河西军一步步地逼入绝境啊。” 龙贾的这声感叹落下之际,一旁的副将当即向前一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将军,要不然末将率领一支精兵,趁着秦军主力前往少梁的机会,将合阳重新夺回来?” “不必如此。” 一边注视着身前的那张地图,龙贾一边向着身旁的副将沉声说道:“如今我军与秦军之间的兵力差距悬殊。” “若是我军贸然出击,不仅会将原本聚合在一起的力量分散开来,而且极有可能会被秦军各个击破。” “这与我军之前的方略并不相符。” 一番话语否定了副将主动出击的请求之后,龙贾的视线再度移转,从地图的北方转移到了临晋的南面。 “这些日子以来,秦国南线大军可有异动?” 龙贾的这一声询问让身旁的副将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条条的消息不断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沉吟了片刻之后,副将的神情逐渐恢复了清明,只见带着几分严肃看向了身旁的主将龙贾。 “启禀将军,据监视南边的斥候回报的消息,秦国南线大军四万人在攻下洛阴之后就没有再有所行动。” 从副将口中得到了这一个答复,龙贾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了然之色。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秦军主将章蟜这是精心准备了一个陷阱,就等着他率领魏军往里面跳了。 心中思绪流转到这里,龙贾的神情之中忽然浮现了一抹谨慎,只听他向着身旁的副将沉声下令道:“传我军令,所有将士一律谨守城防。”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末将遵令。” 接收到了来自主将龙贾的命令之后,身旁的副将当即就准备离开正厅。 不过他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身后却再次响起了龙贾的声音,“还有一件事。” 将视线从地图之上秦国南线大军的所在收回,龙贾转过身来看向了副将,目光之中闪过了一抹郑重。 “让前线斥候时刻注意秦国南线大军的动向,如果发现异常,随时回报于我。” “喏。” 数息之后,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身影,龙贾的视线重新又回到了那一张地图之上。 他已经能够预感到这一场河西之战的转折点,或许就快要降临了。 …… “唏律律……” 伴随着一声声不断响起的战马嘶鸣,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临晋通往合阳的道路飞快地驰骋。 不知沿着道路向前走了多远,这道黑色的身影最终停在了一驾战车之前,而此刻这驾战车之上正站着一名身着墨色甲胄的秦军将领。 这名秦军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此战秦军主将,章蟜。 如同平日里一般干脆利落地跳下战马,这道黑色的身影快步来到了主将章蟜的面前躬身一拜。 “启禀将军,临晋城内的守军突然加强了戒备,并且丝毫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 听完身前这名传令兵所禀报的消息,章蟜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然被龙贾看破了,在感觉有些可惜的同时,他心中对于龙贾其人的评价也不禁又高了几分。 身为这场河西之战秦军的最高主将,在经历了之前一番对于战局的推演之后,章蟜对自己正在指挥地这场战争有着清晰地了解。 虽然如今秦军接二连三地夺取了魏国的城邑,看似是完全占据了上风,但是魏军的兵力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在魏将龙贾的命令之下,这五万大军分别退守少梁和临晋,这两座城防坚固的要塞必然会成为秦国全取河西之路上的两块拦路巨石。 如此难缠的对手,让章蟜不得不慎重对待;如此谨慎的将领,也让章蟜心中感到了一丝敬佩。 “能被魏侯委以重任之人,确实是有些本事,龙贾不愧是魏军之中的良将。” 在心中感叹了这么一句之后,章蟜的视线缓缓看向了北方,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大军出发,目标……” “少梁城!” …… 第110章兵临少梁 河西,少梁城外,秦军大营。 “报……” 一道急报声从大帐之外传了进来,打断了主帐之内秦军主将章蟜和副将庶长国两人的商议。 视线轻轻转向帐帘方向,主将章蟜脸色一肃,沉声说道:“进来。” “喏。” 话音刚落,伴随着大帐帐帘的一阵翻飞,一名秦军传令兵出现在了章蟜、庶长国的两人面前。 “启禀两位将军,嬴虔公子到了。” 听到这名秦军传令兵禀报的消息,章蟜和庶长国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欣喜之情。 “将军,可愿随我一起去迎接公子?”猛然从主将之位上站起身来,章蟜向着一旁的庶长国邀请道。 看着章蟜脸上的那一抹神情,庶长国当即带着几分笑意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既然主将相邀,末将自当遵从。” 一番发生在中军大帐之内的交谈之后,主将章蟜、副将庶长国领着数千秦军士卒来到了秦军大营之外。 放眼望去远处的平野之上一片平静,随着一阵清风,道路旁的野草野花上下摇曳着。 若是有游学士子路过此处,或许会对眼前这一幕的景色感叹一番,只是此刻在场之人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路旁。 站在那数千名秦军士卒所组成的黑色方阵之前,章蟜、庶长国两人注视着前方,默默地等待着秦将嬴虔以及其麾下大军的到来。 片刻之后,原本平静的地面之上忽然出现了几分异动,道路两旁的石子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外力似的接连不断地上下跃动。 与此同时,远处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战马嘹亮的嘶鸣声,向着章蟜一行人传了过来。 感受着脚下从远处传来的震动,聆听着耳畔响起的行军之声,站在最前方的章蟜与庶长国对视了一眼,一抹了然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了两人眼中。 来了! 片刻之后,遥远的地平线之下缓缓升起了一面面秦字大旗,紧接着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从浩瀚的苍穹之上俯瞰此刻的大地,这支前行的秦军仿佛一波黑色的巨浪,携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势向着前方直扑而来。 当黑色的浪头拍击在阻挡它的堤岸之上的时候,统率这支军队的秦将嬴虔所乘坐的战车,却是缓缓停在了章蟜、庶长国以及数千秦军将士的面前。 轻轻一跃跳下战车,快步来到主将章蟜的面前,嬴虔当即便是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嬴虔,参见将军。” “嬴虔,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如此多礼吗?”上前一步将嬴虔扶起身来,章蟜脸上顿时泛起几分笑容,“来得好快啊!” “在接到将军命令之后,嬴虔深知战事紧急,不敢有半点迟疑。” 一句话语说完之后,只见嬴虔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郑重之色,“我先是在洛阴城留下了两万精锐驻守,以防临晋城内的魏军有所异动。” “完成了这一步之后,我便立刻率领剩下两万大军北上,前来少梁邑与两位将军会合。” “兵贵神速,嬴虔将军深谙兵法之道。”一旁的庶长国在听完了嬴虔的话语之后,带着几分敬服的神情称赞道。 另外一边身为主将的章蟜,同样对于嬴虔的应对充满了欣赏,“就冲这一次的安排,嬴虔你未来必然能够统帅大军、独当一面。” “好啊!” 一声感叹之后,章蟜看了嬴虔一眼,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此次少梁之战,有你麾下大军相助,我军取胜就更有把握了。” 章蟜这话说完之后,在场三名秦军将领互相对视一眼,三人的双眼之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抹战意。 …… 嬴虔麾下两万大军的到来,对于少梁城外的秦军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不过对于城内的魏国守军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报……” 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大厅之外,一名魏军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魏军少梁城主将翟良的面前。 看着这个脸上满是慌张之色的士卒,翟良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凝重,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何事如此惊慌?” 面对来自前方主将的这一声询问,这名魏军传令兵一边平复着心中的激荡,一边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数息之后,就听这名魏军传令兵说道:“启禀将军,据城墙之上的士卒回报,又有大约两万秦军出现在了城外。” “什么!” 当这名传令兵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是身为主将的翟良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甚至整个大厅之中的气氛也在瞬息之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自从繁庞、籍姑等河西之地北部的士卒退入城中之后,少梁城便陷入了秦国大军的包围之中。 先是秦国北线大军所属的五万余人,其后又是秦军主将章蟜所率领的四万大军,如今又有两万秦军抵达了少梁城。 此次秦国为了河西大战投入的十五万大军,此刻足足有十一万屯驻在了少梁城外,这足以证明秦国对于这座少梁要塞势在必得。 城外十一万大军所产生的巨大压力,直将整个少梁城都快压得喘不过气来,也让身为少梁守将的翟良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沉重。 此刻翟良的手中还有两万魏军精锐,而他要面对的则是十一万秦国大军,如此悬殊的差距他又该如何应对? 脸上的低沉缓缓消失,一份凝重出现在了双眼之中,竭尽所能使自己平静下来的翟良缓缓走向了身后那一张河西之地的地图。 如果有临晋城内的魏军将领站在这里的话,一定可以发现这一张地图与悬挂在河西军主将龙贾身后的那张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事实上,那张地图与这张地图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正是此前的河西军主将、如今的少梁邑守将,翟良。 在龙贾被魏罃任命为河西军主将之前,作为曾经魏国名将翟角后裔的翟良,一直镇守着河西这一片对于魏国来说至关重要的土地。 对于这块河西之地,翟良自问当世并没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它,因为这是他守护了整整十数年的地方。 翟良绝不允许有人将河西之地从他的手中夺走。 绝不! 左手缓缓按上了腰间剑柄,视线之中一道坚定的神情闪过,翟良猛然转过身来走向了厅门之外。 “众将士,随本将一道。” “喏。” …… 第111章少梁初战 “杀……” 少梁城外,一阵忽然而起的喊杀声直冲向天际。 伴随着周围响起的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无数名秦军士卒向着不远处的那座坚固的城墙便直冲了过去。 站在城头之上,注视着城外这一波逐渐逼近的黑色巨浪,身为魏国少梁主将的翟良,脸上浮现着的是一股凝重之色。 “终于还是来了!” 怀着低沉的语气自顾自地吐出这一句之后,翟良的左手死死按住腰间的剑柄,他的心弦随即也被绷得笔直。 一阵疾风从远处而来,吹过了翟良坚毅的脸庞,也吹动了他身旁树立着的一面面旗帜。 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高高飘扬的旗帜之上的那一抹赤色映入眼底,翟良眼中凝重却是逐渐被一抹坚定所取代。 紧紧握住剑柄的左手松开了几分,心中的激荡被缓缓平复,翟良用着自己的低沉声音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全体将士,谨守城防,准备迎战。” 主将翟良下达的这一道命令,并没有得到任何言语之上的回应,一名名魏军将士却是正在用自己的行动执行着它。 脚步声在城墙的阶梯之上响起,不断向着前方运送着用以守城的滚木落石; 手持长戟的士卒在城头之上站定,时刻准备着迎战登上城头的敌人; 弓弩手站在城墙的女墙之间,他们手中的强弓劲弩已然准备就绪,只等待着敌军一步步地靠近。 此时此刻,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那般压抑,整个少梁城头之上已然被一团厚厚的战云笼罩。 “弓弩手,准备……” 听着耳畔响起的命令声,那些站在女墙之后的弓弩手们,充满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城外。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被平复下来,敌军的身影越发清晰,这些久经战阵的魏军弓弩手们默默地等待着目标进入射程之内。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放!” 又是一道命令声落下,伴随着手中弓弩一阵弓弦震荡,无数箭矢向着城外飞射而去。 锋利的箭簇划破双方之间的距离,逐渐在秦军的上空凝聚成了一片由密集箭矢所组成的乌云。 下一刻,一支支箭矢如同一滴滴雨水一般落下,落在了城外秦军的方阵之中。 携带着从天而降的无穷威势,这些箭矢十分轻松地射穿了秦军那略显单薄的防御,锐利的箭簇顺势射入了血肉之中。 一名名的秦军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之上,一声声的哀嚎在秦军的方阵之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此时此刻,这一场残酷的少梁攻防战已然正式打响了。 ……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在距离少梁城百余里外的魏国都城安邑城内响起。 魏国宫室的大殿之内,轻轻将自己刚刚落子的右手收回,看着对面坐着的司马公孙颀,魏侯魏罃的脸上确实显出了几分担忧之情。 “司马,这一场魏秦之间的河西之战已经打响了数月之久。数月以来,我魏国一直处于守势,甚至少梁城也已经被秦军围困了一月之久。” “面对如今的河西战局,不知下一步司马以为我魏国应当如何应对?” 听出了魏罃心中对于河西战局的担忧,对面的公孙颀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之色。 伸出右手从一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黑子,缓缓地将其放置在棋盘之上,公孙颀的视线这才施施然迎上了对面魏罃的目光。 “君上不必担忧,虽然秦军在河西战场看似是占尽上风,但是要说双方谁胜谁负还为时尚早。” “就比如这少梁要塞,一月之间秦军不知道组织起了多少次攻势,但始终未能将其攻破。” 魏罃听完了公孙颀宽慰的话语,心中因为战局不利而生出来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随手从一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白子,略微沉吟之后落在棋盘之上。 “啪……” 魏罃抬头看着公孙颀,带着几分感慨说道:“翟良将军不愧是翟角将军之后,仅仅用两万士卒便能够抵御十余万秦军一月之久,实在是令寡人心中敬佩啊。” “翟良将军自先君武侯之时起,就已经成为了河西军的主将。镇守河西十数年以来,翟良将军一直兢兢业业,他对于河西之地可以是非常了解。” 说话之间从一旁的棋篓之中取过一枚黑子,十分自然地将其落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 第112章援军将至 “铛……” 金属的交鸣之声在少梁的城头之上响起,魏军士卒全旭顿时只觉得一阵酥麻感从自己的右臂之上传来。 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前方,一名身披墨色轻甲的秦军士卒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对方手中握着的那一柄长剑在片刻之间已然来到了近前,近在咫尺的剑刃之上散发的丝丝寒意,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死亡的气息。 生死之间产生的巨大威胁,却是让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全旭,身体之上忽然重新涌现出了一股力量。 忍受着身体之上传来的不适,全旭咬紧牙关之下右臂之上的血管显得那般狰狞,下一刻只见他手中的长剑就这么突破了前方的巨大阻碍。 “杀!” 伴随着一声怒吼在耳畔响起,锋利的长剑径直刺穿了对面秦军的甲胄,一阵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出现在了全旭耳畔。 下一刻,一道血箭直接从长剑刺入的地方喷射了出来。 顿时之间,全旭只觉得前方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过于浓重的气味直将他的腹中熏得是一阵翻江倒海。 对面的秦军士卒,感受着从身体之上传来的巨大疼痛,脸上满是痛苦的狰狞神情。 秦军士卒的右手缓缓抬起,看他的动作分明是想要用手中长剑,与对面的全旭作拼死一搏。 只是还未等他手中的动作继续下去,身体之中的长剑再次向前进了几分,双眼在这一刻猛然张大。 “啊!” 低沉的痛苦之声在两人中间响起,带着心中传来的阵阵不甘,这名秦军士卒只觉得眼前一黑。 感受着对面已然失去了反抗的秦军士卒,全旭紧紧握住手中剑柄用力一拔,带血的剑刃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滴答,滴答,滴答……” 一道接着一道血液滴落的声音在城头之上响起,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全旭心有余悸,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全旭最为放松的时候,又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人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就要向他刺了过来。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伴随着一道大喝之声,一道赤色的身影挡在了全旭的身前,他手中的长剑更是为全旭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格挡之后顺势前进,手中长剑直接刺入了来人的要害,一场决定生死的交锋瞬息之间已然宣告结束。 等到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的全旭,看着此刻出现在面前的那道身影之际,他脸上的神情之中立刻浮现了一抹惊喜。 “屯长!” 看着身前自己平日里就非常看好的全旭,再看了看他脚下那具已然成为尸体的秦军士卒,这名秦军屯长对着前方轻轻点了点头。 “战场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自己多加小心。” 迎着屯长的目光,只见全旭面色坚毅地回答道:“属下明白,屯长你也要小心。” 简单一句互相问候之后,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再次各自加入到了前方的战团之中去了。 刚刚城头之上的这两场战斗,不过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 几乎每一分都有士卒倒下去,几乎每一秒都有生命死亡,战争的残酷性在少梁的城头之上显得那般清晰。 不过即使是遭遇一次又一次黑色巨浪的拍击,这些身着赤色甲胄的魏军士卒也如同岸边的堤岸一般巍然不动。 不知打退了城外秦国大军多少次攻势之后,一阵对于这些众人来说犹如天籁一般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铛铛铛……” 当鸣金之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无数秦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少梁城再次被城头之上的这些魏军士卒守住了。 不过胜利之后的欢呼声并没有响起,身体的疲惫让他们已然喊不出任何的话语,唯一能够体现他们此刻心情的恐怕只有那一抹浮现在嘴边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边魏军士卒正在为自己又一次守住少梁而感到喜悦,另外一边秦军方阵的后方,身为秦军主将的章蟜却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过去一月之前,他率领着麾下的秦军曾经无数次地攻上了少梁的城头,但是每每都是如同今日一般功败垂成。 少梁城防的坚固大大出乎了章蟜的预料,魏军士卒的坚韧更是让他意想不到,这些日子以来恐怕只有一件事符合了他之前的预判。 第113章大战将启 魏国,河西,少梁城。 自从数日之前又一次攻打少梁失败之后,城外屯驻的秦国大军不知道是在预谋着什么,已经一连几天都没有对少梁城发动进攻。 虽然知道这一切很可能是秦国大军在积蓄着力量,或许更为猛烈的进攻明日就会来临。 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少梁守军,还是在享受着这场大战之中这份难得的平静。 手持一杆锋利的长戟,身穿一套赤色的甲胄,魏军士卒全旭此刻正跟随在自己的屯长身后。 虽然距离城头之上的战斗已经过去了数日,但是身体之上依旧还会传来的不适,却是让他总也忘不了那日的一幕幕。 几乎快要抵到近前的锋利长剑,直要将自己击杀当场的凶恶眼神,以及自己拼尽一切这才杀死对方的场景…… 脑海之中的画面是那样的清晰,生死之间的恐怖是那般的真实,片刻之后全旭的心中已然只剩下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痛苦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笑容,无论战场如何险恶,至少现在的他还能够在这城墙之上巡逻。 想到这里,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全旭眼中浮现了一丝名为感激的情绪。 “屯长。”伴随众人的脚步声,全旭向着前方轻轻地呼唤道。 听到从后面传来的这道声音,屯长脸上的神情之中浮现出一丝错愕,随即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身后的全旭,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名屯长顿时明白了他或许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你等继续前进,我们随后便至。” “喏。” 数息之后,等到这队魏军士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名屯长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全旭。 “全旭,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屯长这一句话语还没有说完,全旭当即带着无比的郑重,向着前方便是跪了下去。 看到他这一番动作,这名屯长的语气顿时提高了几分,“全旭,有什么话就说,不必行如此大礼。” 被屯长双臂拦住的全旭,此刻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感激之情,“那日若是没有屯长,全旭恐怕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屯长救命之恩,全旭此生不敢忘怀,若有来日……” “好了,我都说了不必如此。”双臂再次发力将身前的全旭扶起身来,屯长的双眼之中显出了一份满意的神情,“我之所以救你,并不是想要你日后报答,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属下。” “若是没有遇到,那我自然是无能为力;可是我亲眼看到你即将遭遇危险,我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 话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名屯长的眼中忽然闪过了几许怀念,思绪也是逐渐飘远了。 那是十几年前发生在魏国东方的一场战事了,因为齐国派出大军攻取了燕国的桑丘,导致了魏国、赵国以及韩国组成了攻打齐国的联军。 桑丘城下,三晋联军与齐国的技击之士展开了一场大战,那也是这名屯长作为士卒第一次踏上战场。 距离如今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屯长仍旧忘记不了齐国技击手中锋利的长剑,以及那一道从敌军剑下将自己救下的身影。 “百将救命之恩,我此生不敢忘怀。” “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 思绪渐渐从远处回到了脑海之中,看着眼前如同自己当年一般的全旭,屯长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欣慰。 不过转念一想,将那日全旭的表现与自己十数年前的相比,屯长心中却是有些惭愧的。 眼前的这名年轻人,确实是比自己当年优秀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里屯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只见他右手握成拳头,就这么向着对面的全旭砸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就听屯长笑着说道:“不过全旭你小子也是真的不赖,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日你应该是刚刚斩杀了一名秦军吧?” “那日真的是九死一生,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脸上的一丝恐惧缓缓浮现,然后很快便被一番带着庆幸的笑容所取代了,“都是屯长平日里教导得好,我才能够在战场之上杀敌。” “你小子。” 听着耳畔全旭带着几分吹捧的话语,轻轻笑骂一声之后,屯长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战场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你要一切小心。” “屯长放心,全旭明白。” 郑重地回答了这一句之后,全旭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迟疑。 看到全旭这副样子,又看了看远处的几名士卒,就听屯长沉声说道:“想问什么就大胆的问,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全旭听到了屯长的话语,眼中忽然浮现了一抹坚定的神情,随后他便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屯长,你说我们能够守住少梁城吗?” “这……” 听到全旭问出的这个问题,屯长的言语之间先是浮现了一抹迟疑。 不过当心底之中那道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时候,屯长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坚定的神情。 “一定可以的。” “我们在秦军十万人一次又一次的强大攻势之下,已经整整坚持了一个月的时间,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天。” “而且说不定此时此刻,援军已经距离少梁不远了。战场之上,谁胜谁负可不是由他秦军说了算的。” “彩。” 一道喝彩声落下之后,一道身着赤色甲胄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而在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之后,无论是屯长还是全旭脸上都是露出了几分惊讶。 “参见百将。” “参见将军。” 没错,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魏国少梁主将,翟良。 缓步上前分别将两人扶起,翟良眼中一抹郑重的神情浮现而出,“说得好啊,这场战争的胜负可不是由他秦军决定的。”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三人身后传了过来,嘹亮的禀报之声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启禀将军,援军到了!” 听完这道夹杂着兴奋的禀报声,翟良三人当即向着前方快步走了过去,很快便出现在了女墙之后。 放眼远眺,远处的地平线之上一面赤色的魏旗正缓缓升起。 援军已至,大战将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