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 1. 第一章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早,外面白茫茫一片,房檐下垂挂着一排排的冰锥,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缩起脖颈。 二中是湘市升学率较高的私立高中,前后两栋教学楼,环形塑胶操场,后面还有一片人工林,里面前两年搭建了小凉亭,市领导来参观的时候,校长特意找了几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大夏天的让人家在里面看书。 市领导经过时表扬了几句,说是有儒生之韵。 作为与凉亭颇有渊源的潭风生,一点儿没看出来这破亭子有什么韵味,当天被捉来看书的学生,无一例外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秋天还有小情侣在亭子里聊聊天,到了冬天,就没人来这儿了,大风呼呼的,脸被吹得好似高原红,一说话就冻牙龈,哪儿还有心情谈恋爱? 潭风生倒是觉得这地儿冬天不错,没人来,他就能在里面偷偷摸摸地抽烟了。 今天温度有些低,潭风生缩着脖子窝在凉亭一角,校服外面套着黑色羽绒服,嘴里叼着从他爸那儿顺来的黄鹤楼,从袖子里伸出几根手指,艰难地编辑着信息。 当初为了能让他进二中,他爸没少托关系,就连建这个凉亭,他爸都出了一份钱,就是不知道,他爸要是知道他儿子经常在这儿偷偷抽烟,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潭风生皱着眉,输入了几个字,觉得语气不对,又删了,反复改了几次,还不如一开始的利索。 潭风生用力抽了一口烟,浓烟直接进了喉咙管,呛得他直接就咳了出来。潭风生的相貌可谓是集结了父母的优点,丹凤眼,高鼻梁,就是常年在外打篮球,晒得那叫一个均匀。 把烟在雪地里熄灭,潭风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深呼几口气,伴随着起伏的心跳,按下了发送键。 那句话是:我今天放学早,去你那儿? 刚发送,他就开始后悔了,但也不能收回来,只能懊恼地揉了一把半长不短的头发。 潭风生喜欢的人比他大两岁,他不想让对方觉得他像个小孩子,发出的每一条信息,总是会斟酌再三。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潭风生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对方的回信,不远处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小树林边,校园栏杆之外传来的,他便收回了目光。 “叮咚。” 消息提醒音响起,潭风生也不管队友会不会骂他了,直接退出游戏,点开信息回复。 信息很短:今天有事情,改天。 冬季的校园很冷,一股寒风吹过,潭风生咬紧牙龈,愣是没打哆嗦。 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抿抿嘴唇,拿出一根烟刚想点上,远处传来的声音便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乎是有人在打架,呜呜嗷嗷地,闹得他脑仁疼。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想要发泄一下心里的烦闷,这些呜嗷声仿佛成了导火索,一下子就把潭风生的脾气给点着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把书包挎在肩膀上,阴沉着一张脸向着声源走去。 临近了他才看清,确实是有人在打架,只不过三打一,其中的那个一,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裤子,上半身也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羽绒背心。 潭风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呦,怪不得眼熟,这不就是他后面坐着的大高个赵淳喻吗? 潭风生只跟班里固定的几个人玩得好,他也不是广交朋友的性子,从分班之后,赵淳喻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最近调到了他的后座。 俩人只有在往后传东西和值日的时候说过寥寥数语,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潭风生保准会装作没看到。 潭风生走近,其余人也看到了他,带头打架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左右,流里流气的,他瞪了一眼潭风生,语气不善地道:“看什么看,快滚。” 潭风生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自然没有好脸色,直接从栏杆里面翻了出来,仰起下巴道:“跟你爸怎么说话的?找打!” 就是落地的时候脚后跟没站稳,脚踝崴了一下,但碍于面子问题,潭风生没表露出一星半点。 说时迟那时快,刚说完话,潭风生就像炮弹一样冲了上去,对着对方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摆拳。 潭风生虽然脾气不好,但从小到大还真没打过几次架,显然不是资深混混的对手。关键他属于勇猛性选手,只知道进攻,不知道闪躲。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发,让赵淳喻也是大开眼界。 眼看着其他人也上去揍潭风生,赵淳喻也动了,他人高马大的,力气也大,有潭风生帮他吸引火力,双方也算是打得旗鼓相当。 “赵淳喻,今天你有帮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随着三个人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远走,赵淳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棉马甲,衣摆的地方撕裂了,羽绒絮絮从里面露了出来。 他将羽绒往里塞了塞,转过身去看潭风生。 赵淳喻跟潭风生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他想不出来潭风生为什么要帮他。 潭风生看起来比他惨烈多了,嘴角和颧骨挨了两拳,嘴唇里面磕破了,黑羽绒服和校服裤子上都是打湿的脚印子。 潭风生打开手机照相功能,镜头内转,照了照自己的脸,随即就开始口吐芬芳。 路灯撒下昏黄的灯光,赵淳喻捡起潭风生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雪,走到潭风生身前,伸出了手说道:“先起来?” 潭风生皱着眉头,把手搭在了赵淳喻的手上。 潭风生的个子不矮,从高二上学期,个子就开始突飞猛进地长,直直地挺进一米八的大关,可赵淳喻比他还高还壮,一年四季都是平头,就像个劳改犯。 拉起潭风生,赵淳喻松开了手。 潭风生好奇道:“他们因为什么打你?” 该说不说,赵淳喻可真是个好学生,什么春困秋乏夏打盹,赵淳喻一概没有,一年都是精神饱满的状态,就连晚自习,他都是一副要开学术研讨会的架势。 赵淳喻与班级里的人来往也不多,放假同学们出去玩,潭风生从来没见过他的影子。 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从哪儿招惹的这些? 赵淳喻拿过挂在栏杆上的书包,正在从里面翻东西,听见潭风生的问话,他边翻边回道:“因为一些小事。” 潭风生挑挑眉,问道:“什么小事?” 赵淳喻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了几个创口贴,递给了潭风生。 赵淳喻长得很端正,就和他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一样,双眼亮而有神,犹如夜幕下深海庞然大物的瞳仁。 赵淳喻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道:“今天多谢你了。” 说完,赵淳喻转身就要走。 潭风生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赵淳喻回过头道:“去上晚自习。” “屁的晚自习,你还去上晚自习?” 潭风生挺起下巴,少年清俊的脸庞,映着伤口格外的刺眼。仿佛在说:你看看我这张脸,是为了帮谁造成的? 赵淳喻转过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没带钱补偿你。” 谭风生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缺你那俩钱!” 赵淳喻没动,等着潭风生继续说话。 潭风生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全身都疼,更是雪上加霜。他想走过去,发现脚踝疼得厉害,他皱眉看向脚踝,赵淳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问道:“腿疼?” 潭风生皱着眉抬了抬腿,还没疼到抬不起来:“……刚才打架地时候崴了。” 从栏杆跳下来的时候,为了不输在气势上,他咬着牙就冲了。现在兴奋劲一过,脚踝的痛楚就涌了上来。 赵淳喻走过去,接过了他的书包,说道:“我扶着你?” 潭风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臂,放在了赵淳喻的肩膀上,两人的身体贴近,赵淳喻微顿,左臂环上了潭风生的腰。羽绒服虽然宣软,但还是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下方的腰。 潭风生很少与人离得这么近,他不自在地握了握手指,刚走两步,就觉得脚踝实在是难受。 赵淳喻很会察言观色,看到潭风生皱眉,他停下了脚步。 赵淳喻放下他的胳膊,潭风生抬头,刚好能看到赵淳喻的嘴唇,不薄不厚,有点干。 “我背你吧。” 潭风生连忙推拒,他一个大男人,被背着像什么样子? 赵淳喻举起左臂,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很中肯地道:“我们按这个速度,走到校门口,刚好是晚自习结束,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教导主任。” 要是被教导主任看到他的这副尊容,麻烦事肯定会接踵而至。 即使不情愿,潭风生还是忍了,拍了拍赵淳喻的后背,赵淳喻默默地在他身前蹲下。 潭风生抿了抿嘴唇,双手僵硬地环在了赵淳喻的肩膀上,赵淳喻双手伸到背后,架起了他的腿。 猛然失重,潭风生深呼一口气,然后他就非常尴尬地发现,他的小兄弟,正好抵在赵淳喻的后背上。 赵淳喻胸前挂着两个书包,身后背着潭风生,但却走得如履平地。 潭风生努力忽略自己脑子里的乱七八糟,说道:“咱们去哪儿?” 赵淳喻:“先去诊所,看看你的腿是不是骨折了。” 潭风生空出一只手,掏出了屁股兜里的手机,翻开聊天记录,恋人并没有给他发信息。 潭风生想了想,发了一条:今晚能打电话? 把手机塞回兜里,潭风生把头凑近,在赵淳喻的耳边道:“去完诊所,去麦当劳。” 耳朵微痒,赵淳喻歪了一下头,说道:“我只有二十。” 潭风生不在意地道:“我请你!” 2. 第二章 月朗星稀,夜幕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无声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推开诊所的玻璃门,赵淳喻提着一袋子药走了出来,他回身扶住门,方便伤号潭风生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潭风生的脚踝并没有伤筋动骨,医生用加压绷带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叮嘱潭风生少用右脚,最好有人扶着,切记不能热敷,也不能去按摩。顺便给他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开了点涂抹的药,让他回家涂身上的淤青。 医生很负责,看完病还不忘叮嘱潭风生几句好好学习,少打架。 潭风生心想:打架的源头又不是他,他不就是头脑一热,就搅合进去了吗? 他回头看赵淳喻,打架源头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就像一个送同学来看医生的三好学生。 关上诊所的门,赵淳喻把装药的塑料袋系在了潭风生的书包带上,说道:“我继续背你?” 刚才在学校附近人少,此时路上人多,又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很容易遇到同学。潭风生连忙摆手:“不用,你扶着我吧。” 赵淳喻微微低头,方便潭风生把胳膊放在他的肩膀上,潭风生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没有回信,就又塞了进去。 “哎,你还没说,你和他们因为什么打架?” 两人一直沉默着太过尴尬,关键赵淳喻这人,只要潭风生不说话,他是肯定不会主动开口的,犹如一尊没刻嘴巴的石像。 赵淳喻扶着他慢慢往前走,路边一排高大的路灯,晕黄了未融的雪地,灯光落在泥泞的地面,瞬间就被吞噬进了黑色的湿路里。 赵淳喻沉默了几秒,微微侧头道:“你很好奇?” 随着赵淳喻的低头,潭风生的五官被打上了一层阴影,他把头往后缩了下,说道:“当然!你看看你,多正派一个好学生,看着也不像是会惹事的人。” 赵淳喻看向前方,边走边道:“一句两句说不完。” “那你就简单点说。” 见赵淳喻不开口,潭风生催促道:“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替你出了把力,要不然你一个人对三个人,保准吃不到好,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也得八九不离十。” 赵淳喻倒觉得这话不太对,即使是他一个人,也不会像潭风生这么惨,毕竟潭风生实在是不会打架。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得伤潭风生的自尊心。 潭风生:“再说了,那三个人也算是记住我的脸了,说不定以后路上碰见,还得来找我麻烦。我起码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赵淳喻点点头,用他那不疾不徐地音调说道:“领头的那个人叫赵申,他之所以找我麻烦,是因为他觉得我招惹了他的女朋友。” 赵淳喻刚说完,潭风生就脱口而出道:“胡扯,你天天晨读加晚自习的,哪有时间去谈恋爱?” 他就没见过有比赵淳喻更爱学习的,说句夸张的,他就没怎么见过赵淳喻去上厕所,无论上课下课,永远都在座位上,那凳子就像他身上的半永久物件。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赵淳喻哪根神经,他嘴唇微抿,笑容一抹即逝。 潭风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笑容,对赵淳喻来说,就算得上是大笑了。 潭风生:“你说说,你招惹了吗?” 赵淳喻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中肯地道:“严格来说,那女生不是他的女朋友。” 潭风生提高眉毛,意有所指地“哦”了一声。 前方的麦当劳灯牌高高耸立,黄色的大M在夜幕中格外的显眼。 赵淳喻看了一眼潭风生,说道:“也不是我的。” 潭风生不再刨根问底,他不感兴趣赵淳喻的感情问题,想也知道,就算赵淳喻谈恋爱,也不外乎是一起泡图书馆这种的,乏善可陈。 他转而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请。” 赵淳喻也不太理解潭风生的脑回路,不缠着他要医药费就算了,还要请他吃东西。 无事不受殷勤,赵淳喻回绝道:“我回家吃,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潭风生撇撇嘴,等进了麦当劳,他单腿跳到点菜台,直接点了两份巨无霸套餐,赵淳喻以为是他胃口大,便没有出言阻止。 套餐端到桌子上,潭风生把一份推倒赵淳喻的面前:“点了你就吃,别扫兴。” 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食欲旺盛的年纪,赵淳喻确实饿了,胃口被香味勾引,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潭风生没笑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伸手撕开番茄酱,一股脑地挤在了打开的汉堡盒盖里,左手掏出手机,一边看手机一边吃薯条。 赵淳喻看了食物几秒,站起了身。 潭风生抬起头:“你去哪儿?” 赵淳喻:“去洗手。” 潭风生嘟囔了句:“真讲卫生。”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打过架,摸过地面,方才在诊所还脱过袜子。 潭风生:…… 赵淳喻把笑意抿下去,指着不远处地厕所道:“你先去吧,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潭风生扶着桌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洗手。 等两人都洗完手,潭风生拿起汉堡就开始啃,赵淳喻则是从薯条开始吃起。这是他的习惯,吃东西,从蔬菜开始,留着喜欢的肉慢慢吃,做事情,从最棘手的开始,再将其余小事慢慢收尾。 手机铃声响起,潭风生顾不得满手的油,用纸巾简单地一擦,快速点开界面。 看到短信人的名字,潭风生心底一舒,连脚踝的疼都忘了。 黄麟的回信道:五分钟左右可以。 潭风生在心里握了个拳,回复道:可以,几点方便。 他还在想要不要把他今天打架的事情告诉黄麟,顺便再拍几张绑了绷带的脚踝。转念一想,打架这种事,成熟的大人是肯定不会做的,遂而作罢。 关上手机界面,潭风生心情大好,抬眼去看赵淳喻,就见他已经吃完了薯条,一边吃汉堡,一边在看习题册。 潭风生瞬间感觉手里的汉堡就不香了。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跟朋友吃饭的时候也这样?” 全程没有交流,只有对知识的无限渴望? 赵淳喻抬起头,想了想他的问题,回道:“我没有朋友。” 潭风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拿过一旁的可乐吸了两口。 心里想道:行,你赢了! 无论什么话题,这哥们都有把话聊死了的天赋。 手机短信铃响,潭风生连忙点开,可惜这次不是黄麟的,而是他妈妈的。 内容是可预见的,无非就是妈妈工作太忙了,你要好好吃饭,早点回家。和上次的短信就差了几个标点符号,潭风生都怀疑他妈是不是直接粘贴复制的。 他爸常年应酬,他妈则是全年在外飞,家里没有人是常事,家里阿姨到点就回家,他要是回家见到了人,都会觉得是不是进了小偷。 但潭风生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也不曾怨恨他父母什么,就是不怎么同他们说话而已。 潭风生从性懵懂期就发觉了自己的性向,他惶恐,焦躁的那段时间也曾叛逆过,可惜爸妈不在家,他叛逆的表演没有人欣赏,直到中二期结束,他爸妈都没发现儿子叛逆过。 他的叛逆期结束,与黄麟有着很大的关系。 少年对同性的憧憬是隐秘又恐惧的,他没人去倾诉,也没有办法解决。他也不能对家里的保洁阿姨说:如果你儿子喜欢男人,你怎么想? 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同一个“味道”的人,你总会从各种方面发现他的不同。 在潭风生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叫黄麟的哥哥。 黄麟的父亲在潭风生老爸的手底下工作,黄麟刚好跟他一个初中,他初一,黄麟初三。 黄麟的个子不高不矮,一米七五左右,皮肤很白,带一副黑框眼镜,上高中之后变成了金属框眼镜。 潭风生尽可能不去多看身边的同龄人,因为他怕。他怕会发生什么,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 与黄麟走得近,是在他中考前的那段时间,黄麟来家里给他补习,一来二去,潭风生不由得就开始多观察他。 潭风生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他鼓足了勇气,用打颤地声音问道:“你……喜欢女生吗?” 这是一个别扭又愚蠢的问题。 说完他就想用开玩笑糊弄过去,谁知黄麟却笑了,镜片放大了他的眼眸,他笑着道:“可能不吧。” 很简单的一个开始,潭风生便一头扎了进去。 所以他托他爸,想尽办法跟黄麟上了同一所高中,结果他刚高一,黄麟就迎来了地狱高三,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分给他。 潭风生熬啊熬,黄麟终于上了大学,潭风生以为可算是熬到头了,大学一半时间用来谈恋爱,一点没毛病。 可是他忘了,黄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他从不以为进了大学就可以放松,反而觉得是一个起点。 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潭风生却觉得自己像在谈一场难熬的异地恋。 吃完了麦当劳,潭风生擦了擦嘴,赵淳喻拿起两人的包,站起身道:“你坐哪路公交回家?” 潭风生把纸圈成一团,他并不想回家。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时间长会呆出病来的,他时常这么对自己说。 “去你家吧。” 黄麟不出来,他也不想拖着不舒服的身体去朋友家,想了一圈,就对面这个大高个是最好人选了。 赵淳喻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道:“我家不适合招待同学。” 潭风生反唇道:“你家是龙潭虎穴?” 赵淳喻:“你不想回家?” 潭风生歪了歪头:“家里没人,我腿还疼,不方便。” 说罢,他还伸了伸自己绑了绷带的脚踝。 赵淳喻没说话,他仔细端详了潭风生片刻。 赵淳喻不会轻易给人下定论,但他觉得,如果他没分析错的话,潭风生,似乎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呆着。 3. 第三章 与潭风生不同,赵淳喻大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 他似乎没有所谓孤单的这种心理,相反,他很享受一个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看书,学习,锻炼身体,就算什么都没有,他可以看向窗外,观察树叶的飘落,昆虫的迁徙,流云的轨迹。 即使没有窗户,他也可以对着墙壁,在心里自问自答。要是时间充裕,他甚至能在脑子里构思出一片议论文。找一个命题,然后思索讨论的素材。 眼下,潭风生没有退步的意思,他兴致勃勃地单腿跳了过来,右臂勾上赵淳喻的肩膀,笑着道:“走,让我见识一下,什么叫‘不适合招待同学’。”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赵淳喻一定会换个地方打架,或者,他会把将要从栏杆处跳下来的潭风生,毫不犹豫地推回栏杆的那头。 可时间不能倒流,这有悖时间逻辑。 赵淳喻只能说道:“我家有些远。” 潭风生:“远能远到哪儿去?还能在美国啊。” 赵淳喻:“可能要走三十分钟左右。” 潭风生奇怪地瞥他一眼,说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在路上跑的,任何人付费都能乘坐的,叫做出租车吗?” 赵淳喻:…… 出了麦当劳,潭风生伸手就招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并排坐在后面,潭风生看向他:“报地名。” 赵淳喻默默叹口气,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潭风生心想,确实有点远,那片是老城区,他基本没去过。 一路上,潭风生一直在摆弄手机,赵淳喻则是就着路灯看习题册,光线忽明忽暗,看着很不方便。 潭风生见他微眯眼,便伸手遮住了习题册:“别看了,也不差这点时间,眼睛都不要了?” 好家伙,见缝插针学习,同样是高三生的他,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赵淳喻无奈合上习题册,转头看潭风生,他正在用手机看漫画,小小的字体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潭风生看得正起劲,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大掌,赵淳喻将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别看了,不差这点时间。” 潭风生一下就笑了:“没发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赵淳喻收回手,说道:“没人说过我有意思。” 潭风生问道:“你□□号多少?” 赵淳喻:“没有。” 潭风生:“……你都怎么跟别人联系?” 赵淳喻认真地道:“打电话。” 潭风生叹了口气:“行吧,咱俩交换个电话。” 赵淳喻从书包侧边拿出电话,潭风生看了一眼,非常普通的老式手机,确实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 赵淳喻说出电话号码,潭风生直接打了过去:“你直接存上就行。” 存好赵淳喻的电话,潭风生打趣道:“学校不让带手机,你这个好学生也不听话啊。” 赵淳喻没回答,算是默认。 出租车到地,潭风生抢先付了钱。潭风生不傻,从赵淳喻的穿着,手机,和家里居住的区域,就能判断出来,赵淳喻的家庭可能非常一般。 之前还听同学说过,他们班有个人申请了特困生补助,大家都想知道是谁,潭风生却没兴趣。 他家不缺钱,老爸开食品公司,老妈干贸易,他从小手里就没断过零花钱。过钱时的压岁钱,都赶得上他一年的学费了。 自家有钱他也不张扬,也不会看不起没钱的同学,反正他们的钱多少都是父母的,与他们本人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下了车,穿过一条小路,来到了一栋五层的居民楼,看样子有些房龄了,沿途的街道也不算平整,沿街有一个小发廊,几家小馆子,和一个小卖铺。 走进单元门,看着眼前的楼梯,潭风生犯了难,没等他单腿跳,赵淳喻就直接弯下了腰:“上来。” 一回生二回熟,潭风生也不矫情,直接趴了上去。 赵淳喻一脚一个台阶,不晃不摇。 潭风生纳闷了:“我有那么轻吗?” 几个月前体检的时候他量过,小七十公斤,可赵淳喻背着他,就跟背个娃娃一样,更别提他身前还挂了两个书包。 赵淳喻似乎轻笑了一下,说道:“不轻。” “那你还这么稳?” 楼层的感应灯亮起,赵淳喻的脸庞在灯光交织里一半明,一半暗。 “我力气比较大。” 潭风生还真挺羡慕,他上高一那会儿想抱起黄麟,结果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到了五楼,赵淳喻放下他,掏出钥匙。 潭风生从后面探出头:“你家没人?” 他去过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家,他们到家都会敲门,父母就会从里面打开,有的爸妈直接掐好时间,看差不多了,提前打开门等着。 赵淳喻缓缓插进钥匙,没有回头道:“有人,我爸在。” 打开房门,从门缝里钻出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有点像陈旧的被子,赵淳喻身上也有股这种味。 进门左手边有个小屋,看起来像厕所,往前走左边是厨房和小阳台,再往里面走,是门对门的两个房间。 “淳喻,回来了?” 从右侧房间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声音有气无力的,不知道是被门阻隔的,还是说话人的声音本身就很小。 “回来了。” 赵淳喻关上门,换上拖鞋,带着潭风生进了左边的屋子,打开灯,房间很有赵淳喻的风格。 房间不大,十坪左右,靠墙放着一个铁架床,床头有扇窗,床的对面是一张桌子和椅子。 桌子上下都堆了厚厚的一堆书,距离床不远处是一个简易的布衣架。 潭风生只在电视节目里见过这么简朴的房间,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夸点什么。 赵淳喻将潭风生的书包放到椅子上,自己的书包则随意地放到了地上。 “你坐床上吧。” 潭风生想说坐地板上就行,但地板边缘有些翻翘,很容易挂到衣角,还有个地方鼓了个大包,视线看向椅子,上面已经放了他的书包…… 赵淳喻脱下棉马甲,走了出去,听声音是去了厨房,潭风生看了看床,尤其仔细看了看赵淳喻的被子,还好,只是普通的被子,没变态到叠成豆腐块军训被。 潭风生有点不自在地坐在了赵淳喻的床上,拿过手机玩了起来,刚好黄麟给他发来了信息,说是可以打电话了。 潭风生也顾不得拘谨了,把拖鞋一甩,半靠在叠起的被子上,给黄麟打电话。 黄麟今晚是和大学的同学一起聚餐,现在要去第二场。两人的生活根本没有交集,潭风生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想象不到同学一起喝酒,一起去夜店的场景。 他生活中除了学校就是游戏,也没什么能跟黄麟讲的,但只要能听见黄麟的声音,他的心跳都会跟着快两拍。 年少时的初恋,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特殊光环。 没说几句,黄麟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屋外传来一阵饭菜香气,随着脚步声走近,赵淳喻推开了房门。看潭风生躺在床上也没说什么,他边脱校服,边问道:“你想喝什么?水还是汽水?” 校服一脱,里面只有一件打底的白色长袖,更能凸显出赵淳喻健壮的身形,宽阔的肩膀,健硕的手臂,与年龄不相符的结实。 潭风生移开视线,说道:“汽水。” 赵淳喻从简易衣架里掏出一件长袖,两条裤子,脱下校服裤子,换上了一条灰色的运动裤。 “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了?” 屋里有暖气,穿一套长袖长裤刚刚好。 潭风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衣服。 “你在做饭?” 赵淳喻把脱下的校服挂上,说道:“把做好的热一下而已。” “我想充手机,哪儿有插头?” 赵淳喻给他指了一下,便走出了屋子。 潭风生快速地换好衣服,他比赵淳喻矮一点,赵淳喻的衣服穿在身上稍宽松,很舒服。 屋外传来赵淳喻的脚步声,似乎把菜端进了对面的房间里。 潭风生总觉得哪儿有点怪怪的,他来了好一会了,赵淳喻他爸似乎一次都没出过屋子。 到同学家打扰,总得跟家里大人打声招呼,不然不礼貌,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 想了想,潭风生穿上鞋,拉开房门,对面的房门没有关死,他向里面望去,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赵淳喻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张床,床边放着一个轮椅。 床上架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饭菜,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倚着枕头坐在床上,动作缓慢地吃着饭。 男人瘦得厉害,脸颊凹陷,头发稀疏,就像披了一层褐色人皮的骷髅,但从眉眼,还是能看出与赵淳喻有几分相似。 潭风生脚步顿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进去打招呼。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中年男人浑浊的视线转了过来,视线相对,潭风生的大脑直接停摆了。 赵淳喻顺着他爸的视线回头,就看到了门口呆站着的潭风生。 潭风生蜷缩了一下手指,咧出了一个稍显自然的笑容:“叔叔好。” 他可算理解赵淳喻的那句“我家不适合招待同学”了。 4. 第四章 双方短暂的静默后,赵父干枯的双颊微微上提,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从面部表情中能看出来是个笑。 “这是你同学?” 赵淳喻收回视线,有条不紊地替赵父夹菜:“是。” 赵父缓慢地点了点头,笑着道:“难得,你会带同学回来。” 赵淳喻从小就喜欢独处,赵父出了事情之后,他更是独得厉害,这么多年了,潭风生还是第一个他带回家的同学。 潭风生微微侧头,他不想让赵父看到他淤青的侧脸和破皮的嘴角。 “你叫什么?” 潭风生站在门口,仔细地回道:“我叫潭风生,三点水的潭,大风的风,生活的生。” 赵父:“淳喻这孩子不活泼,麻烦多带着点他。” 潭风生也不好说,您家大儿这性格,就是换个说相声的陪他,估计也不多了几句话。再说他和赵淳喻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同学这么长时间,加起来的话都不如今天一天的多。 潭风生挠挠头,笑着道:“赵淳喻他……学习好,也经常会帮助我。” 潭风生场面话还是会说的,他话音刚落,赵淳喻就转过了头,墨黑的瞳仁望着他,微微点了下头,似乎在说“谢谢”。 潭风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赵淳喻实事求是地问他:我什么时候帮助你学习了? 赵父又吃了几口,就摆摆手,表示不吃了。 潭风生远远看了一眼,一碗饭还剩一大半,还有一个小碗应该是鸡蛋羹,吃了能有一小碗,菜基本上没碰。 赵淳喻也不勉强,拿过他爸的饭碗,把剩下的鸡蛋羹底倒进去,几口就吃光了。 潭风生觉得再这么站下去挺尴尬,便说道:“叔叔,我先去写作业了。” 赵父:“淳喻,你给你同学拿点喝的,还有罐头。” 潭风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完了饭来的,有喝的就够了。” 赵淳喻拿起碗筷起身,和潭风生一起离开了他爸的房间。房门一关上,两人顿时就没了话。 潭风生双手插进裤兜里,不自在地道:“我是觉得,到人家里来,起码得跟长辈打声招呼……” 他也没想到,赵淳喻他爸是那么一个情况。 赵淳喻沉声道:“我知道,你先进屋,屋里暖和。” 潭风生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往床上一座,打量房间里的小书柜。 过了一会儿,赵淳喻就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瓶汽水。 潭风生接过,是瓶0糖的汽水,他拧开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你喜欢喝这个?” 赵淳喻沉默了两秒,说道:“给我爸买的。” 潭风生无言地又喝了两口,方才他看见赵父腿上盖了个被子。 正常人盖被子,能看出两条腿的轮廓,可赵父腿上的被子,从膝盖处便塌了下去。再联想到房间里的轮椅,赵父的腿…… 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潭风生也知道这事不好问。 赵淳喻:“你不是要写作业吗?我给你拿个小桌子。” 明后天周末,潭风生根本不着急写作业,但看赵淳喻把桌子都帮他支好了,他就只能装模作样地把卷子拿了出来。 赵淳喻又出了屋,潭风生拿过手机摆弄了一会,没什么好看的,眼神又落在了小书柜上。 他走下床,坐在地板上,小书柜里塞的满满当当,有小人书,有原文小说,还有文摘,最角落里还有一本英汉字典。 潭风生抽出字典,侧边贴了一流便签纸,书页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 潭风生大概上初一就有了自己的电子辞典,从来没看过这种又厚又沉的字典。 听见外面的声响,潭风生把字典放回去,把门开了一道缝,就见赵淳喻推着轮椅,带着赵父进了厕所,随后响起淋浴头出水的声音。 潭风生关好门,走到床头,把窗户打开,刚好够他头伸出去。拿出烟,点燃一支,看着远处的楼房吞云吐雾。 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所以他无法体会赵淳喻的心理,可今天看到的这一幕,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抽完了烟,潭风生坐回床上,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开始写作业。 不知不觉写完了半张卷子,门被推开,赵淳喻望着他道:“你要冲澡吗?”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过了十点半。 潭风生连忙从床上起身:“我现在回家。” 赵淳喻:“太晚了,你还腿疼,一个人不方便,今晚就住下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潭风生确实不想回去,既然赵淳喻开口了,他就不推辞。 他扫了眼又鼓包又翘边的地板,说道:“你这床还挺大的,咱俩凑合挤一挤?” 赵淳喻上了高中之后,个子长得太快,原本的单人床很快就睡不下了。正好邻居家要处理一个铁架双人床,他就花点钱买了回来,睡两个大小伙子,勉强够。 赵淳喻点点头,递给潭风生一个没开封的牙刷:“你先去洗漱。” 潭风生跟着赵淳喻到了厕所,普通坐便,旁边搭了个淋浴头,卫生间里没有暖气,方才赵父刚洗完,里面都是水蒸气,还不算冷。 “牙膏,沐浴露,洗发水,这边是干净毛巾。” 潭风生嘴巴动了动,把“护发素”和“洗面奶”咽了下去。 快速地冲了个澡,潭风生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推门进屋,赵淳喻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他招了招手。 潭风生走过去,就见赵淳喻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了一个吹风机。 潭风生诧异道:“你还用吹风机?” 就赵淳喻的头发长度,要是不快点用吹风机,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干。 赵淳喻:“我爸头发不吹干会头疼。” 潭风生吹头发的功夫,赵淳喻很快洗完了澡,顺便把卫生间刷了。 走进屋,潭风生穿着黑色卫衣,灰色休闲裤,还在写卷子。 赵淳喻把凉白开放在桌子上,说道:“你要是想抽烟,可以把窗户打开。” 潭风生干笑着道:“你闻出来了?” 赵淳喻笑了下:“是。” 赵淳喻刚洗完澡,皮肤显得比平时亮一些,棱角分明的轮廓,很耐看的长相。 “叔叔睡了?” 赵淳喻坐在椅子上,点头道:“我爸睡得早。” 潭风生挠挠头,说道:“你要是想睡就说,我几点睡都行。” 赵淳喻展开卷子,安静了数秒后,缓缓道:“我爸的腿是车祸造成的。” 潭风生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说完,赵淳喻便低头写起了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般。 潭风生拿过汽水喝了两口,忍不住问道:“阿姨也不在了?” 赵淳喻笔尖未停,用毫无起伏地声音道:“我爸截肢手术做了两次,后来糖尿病转慢性肾脏病,我妈那时还年轻,看不到头儿,就一个人走了。” 走了? 潭风生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个走,是赵母把赵淳喻和赵父抛下,一个人走了。 潭风生:“那你……” 赵淳喻写完了一题,拿过草算纸,一边写步骤,一边答道:“不怪她。” 一个年轻女人,守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有尿毒症的残疾老公,能守几年呢? 但是赵淳喻不会忘了,在他妈走的那年,他爸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要是死了就好了,我要是被撞死就好了,还能给你娘俩留点钱,我这病啊,就是个无底洞。” 赵淳喻背对着潭风生,宽大的后背犹如巨大的黑色帘幕,他神色如常地写着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怪不容易的。”潭风生不会安慰人,而赵淳喻似乎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沉稳、坚毅,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在面上。 水笔在草算纸上流泻出“哗哗”的摩擦声,笔音停顿,赵淳喻转过头,说道:“你会把我家的事说出去吗?” 潭风生挑眉:“我可不是嘴碎的人。” 赵淳喻缓缓地笑了,点点头道:“我信你。” 时针经过十一点,赵淳喻合上了卷子,潭风生也学够了,把卷子胡乱一扣,往地板上一放,收拾什么的,明天走的时候再说吧。 赵淳喻拿着一个塑料袋子走到床边,潭风生问道:“这是什么?” “你该涂药了。” 潭风生才想起来,医生还给他开了涂身上淤青的药。 一瓶喷雾,一瓶药油,赵淳喻把瓶子打开,对他道:“我帮你涂后背。” 潭风生犹豫了下,还是褪下了黑色的卫衣。青年的身材不算纤细,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没有夸张的拢起,也没有多余的赘肉。 赵淳喻把药油滴在手心,慢慢温热后,均匀地揉涂在了潭风生的侧腰。潭风生抖了一下,赵淳喻的手掌又大又宽,热热的掌心很舒服。 赵淳喻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 潭风生的恋爱对象是男人,赵淳喻给他涂药,就像一个女孩子在给普通男生涂药一般无异。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赵淳喻没说他,只是手跟着往前压了压。 好不容易涂完了药,潭风生飞速地套上卫衣,打趣地道:“你手艺不错。” 赵淳喻看了眼手心,问道:“腿要涂吗?” 潭风生抬头,赵淳喻宽阔的肩膀就在他的眼前,一股雄性躯体的吸引力迎面而来,潭风生喉结一滚,转开视线道:“不用。” 5. 第五章 赵淳喻关上屋内的灯,只留了一个夹在床头的小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潭风生把大腿外侧的淤青涂满了药油。 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潭风生后背微绷,侧头看去,赵淳喻正在衣架里翻找着什么。 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潭风生说道:“过两天还你一条新裤子。” 药油不会完全被吸收,多少会沾到裤子上。 “不用。” 赵淳喻从简易衣架里拿出一个枕头,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把药油盖子拧紧,潭风生看了一下:“哪边都行。” “你睡里边吧,以防掉下来。” 潭风生挑眉道:“我睡相很老实。” 赵淳喻没说话,等潭风生窜到里面,他才上了床。 潭风生眨了眨眼睛,问道:“就一条被子?” “这条被长两米,宽一米八,够盖了。” 不是够不够盖的问题,两人挤在一个被子里,潭风生总会觉得有点别扭。 赵淳喻:“你介意?” “我介意什么,就是怕你半夜抢被。” 说罢,潭风生率先钻进了被子,拿过手机玩了起来。 赵淳喻设好闹铃,关上了床头的台灯,潭风生能感觉到他掀起了被子,长腿在被子里伸直,中间跟他相隔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两人离得很近,潭风生手臂右侧的汗毛不自觉地立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吸引着。 他点开黄麟的对话框,发送了一条:结束了吗? 赵淳喻已经躺平了,双手规整地放在身体两侧,非常标准的入睡姿势。 潭风生想玩会游戏,又怕声音惊扰到赵淳喻,便点开漫画看了起来。连续看了五六页,手指机械式地翻着页面,情节一点都没进到脑子里。 潭风生放轻呼吸,慢慢地转过了头,结果发现赵淳喻睁着两个黑黝黝的大眼珠子,正定定地望着他的方向。 “卧槽!你没睡啊。” 赵淳喻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个有意思吗?” 潭风生把页面翻回了五六页之前,回忆着情节说道:“讲丧尸的。” “丧尸?” “就是丧尸病毒,人要是被咬了就会被传染,仅剩的人类与丧尸战斗的故事。” 赵淳喻脖子往前探了探,看了两眼道:“这画的是肠子?” “对,这群丧尸正在分食一个人类。” 赵淳喻中肯地说道:“人的肠子没有这么短,这画的有点短了。” 潭风生:…… 就是个漫画而已,这么较真做什么。 潭风生岔开话题道:“要是世界末日了,你想干点什么?” 赵淳喻躺回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幽幽地道:“还是像往常一样吧。” 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赵淳喻觉得,他会一直守着他爸,等丧尸都围上来了,他就先把他爸送走。 死得痛快点,比什么都强。 潭风生撇撇嘴:“没意思。” “怎么算有意思?” 潭风生正要说话,手机Q|Q消息音响了起来,他点开对话框,黄麟发了一句话:还没有,你先睡。 潭风生回了个“注意安全”,便关上了手机。 转头想跟赵淳喻继续说话,发现这位仁兄已经闭上了眼睛。 潭风生仰头看了眼月亮,便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睡梦朦胧中,潭风生觉得有点冷,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抓被,结果抓了个空。 赵淳喻的觉很轻,他爸有时会起夜,他得随时保持警觉。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身上一重,赵淳喻睁开眼睛,就发现身边的潭风生一个神龙摆尾,把被子都甩在了他的身上。 可能是热了? 赵淳喻没动,闭上眼睛刚躺一会,就察觉到潭风生又动了,他叹口气睁开眼,就见潭风生像拔草一样在腿边抓来抓去。 潭风生全身蜷缩在一起,显然是冷了。 赵淳喻坐起身,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潭风生顺着热源往他的旁边凑,两只四十二码的脚精准地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赵淳喻的脚温热,潭风生的脚冰凉,不由自主地往赵淳喻的双脚上贴。 赵淳喻的睡意被一扫而空,他抬眼看上方,住在顶楼有一点不好,天花板受潮,墙角有一些晕黄的痕迹,一直没掉。 潭风生嘟囔了一句什么,赵淳喻微微侧过耳朵,仔细听去。 “……黄麟。” 黄琳? 潭风生一直在和谁发着信息,想也知道,不是他的父母,表情也不太像朋友,估计是他的女朋友。 赵淳喻替他塞好被角,感受着脚面的冰凉,闭眼重新进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潭风生就打车回了家,周末两天潭风生都窝在家里,周末晚上,潭风生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吃着外卖送的披萨。 听见手机提示音,看不是微信消息,他就没管。 打完了一局,他右手抓起披萨咬了一大口,左手点开,发现是一条短信。 他已经好久没用过短信功能,以为是哪个公共服务号,一看显示,“赵淳喻”。 潭风生好奇地点开,赵淳喻发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叼住披萨,潭风生擦了擦手指,回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脸上贴个纱布就能上学。 没过一会,赵淳喻又给他回:那就好。 潭风生倒没想到,赵淳喻看着冷淡,还挺有人情味的,还知道关心一下他。 他想了想,发了一条:我第五张卷子有一道题不会,你拍下来发给我。 吃完了披萨,潭风生把垃圾往厨房的垃圾桶一扔,点开手机。 赵淳喻回信息的速度很快,跟Q|Q同步发送差不多了。 “我的手机没有摄像头。” 潭风生挠了挠头,正打算让他明早借给他,赵淳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潭风生连忙接起电话,赵淳喻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哪道题,我给你讲。” 赵淳喻的声线偏低,透过电话,听起来更加深邃。 潭风生愣了一下,随后就进屋翻出了卷子:“就倒数第一道大题。” 赵淳喻慢条斯理地给他讲解了步骤,每一个地方都讲得很细。 “懂了吗?” 潭风生不笨,学习成绩一直在中游水平,主要原因就是不认真。 “懂了。” “那我挂了。” “就,就挂了?” 赵淳喻沉默两秒,说道:“两分钟以内免费,还有十秒,我先挂了。” 说完,听筒对面就传来了“嘟嘟嘟”的断线声。 潭风生对着听筒大眼瞪小眼,只觉得赵淳喻真是脑回路清奇,守着两分钟之内打电话的,他一个都没见过! 倒回沙发上,潭风生想了想,给赵淳喻发了条:“改天请你吃麦当劳。” 三十秒后,赵淳喻回道:“那个套餐吃不饱。” 想起前两天赵淳喻吃了一份套餐,回家又把他爸剩下的吃光了,潭风生才发觉他那天根本没吃饱。 “怪不得长个傻大个,太能吃了。” 第二天,潭风生往脸上贴了一块大大的纱布,单肩背着书包出了门。 到教室的时候,赵淳喻已经坐在座位上早读了。 同桌赵玲跟潭风生打招呼,问他脸怎么弄的,潭风生含糊道:“走冰上摔跤了。” 他转过身,右手食指曲起,在赵淳喻的桌子上敲了敲。 赵淳喻从英语书里抬起头,潭风生扬着丹凤眼,笑着道:“早。” 潭风生天生右边脸有一个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微微露出虎牙。 赵淳喻眨了眨眼,缓了片刻,道:“早。” 以往潭风生从来没见过赵淳喻去上厕所,两人熟了之后,偶尔他去厕所,赵淳喻也会跟着去。 潭风生就跟他开玩笑:“你也跟女孩子似的,喜欢手拉手去上厕所?” 赵淳喻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而是伸出了左手,一本正经道:“要拉手吗?” 日子久了,潭风生发现赵淳喻这人也会开玩笑,就是有点冷幽默。 “等我上完大号再跟你拉手。”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号,今年二十五和二十六刚好是周末,潭风生看着日历,心里就琢磨了起来。 他肯定是想跟黄麟一起过的,就是不知道黄麟有没有时间。 前几天他问过黄麟,黄麟只说现在定不下来。算一算,两人都好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纪,潭风生也不例外,憋得只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来解决。 二十五号当天,潭风生先去剪了一个清爽的头发,按照流行杂志的搭配,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打底,外边是编织的黑色毛衣,外套在臃肿的羽绒服和黑色呢子短款大衣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短款大衣。 再搭配上黑色休闲裤和匡威□□鞋,身高腿长,清爽帅气。夏天被晒黑的肤色,也回白了不少。 一出门,呼啸的大风就把他吹了个透心凉。 他咬牙没打哆嗦,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不回去拿羽绒服。为了整体效果,忍了! 他赶紧钻进出租车里,先去繁华的市中心,等黄麟完事了就吃饭。 结果等他到了市中心,黄麟的信息也来了。 “今天系里有聚餐,推托不掉。” 北风卷着寒流,肆无忌惮地在冰天雪地里驰骋,潭风生右手握着手机,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叉。 “没事,我等你结束。” 他想见黄麟,就算说一句话也行。 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潭风生迎着风往前走,远远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生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黑色棉服,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毛巾,还带了一个耳罩,左臂上挎着一个桶,桶里还有十几只包装精美的玫瑰花。 他像机器人一样的拿着花,向每一个路过的情侣搭话。 有的直接当做没看见,有的还会跟他说一两句话。男生也不气馁,别人买了他就说声谢谢,最多加句圣诞快乐,别人不买,他就换下一个。 潭风生转身进了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热饮,站在门口看对面的高大男人卖花。 别说,他这种不挑客户的扫描式卖法,卖得还挺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卖了两朵。 6. 第六章 喝完三杯热饮,潭风生又买了两杯微糖的蜂蜜柚子茶,推开门,一股冷风袭来,潭风生抓着两杯热饮缩了缩脖颈,靠着手掌心的温度来取暖。 高大身影还在举着玫瑰花等候路过的情侣,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他转过身,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多少钱一朵?”潭风生用嘴咬开杯盖的饮口,小口啜着说道。 赵淳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的穿着,问道:“你不冷?” “少废话,多少钱一朵。” “十五。” 潭风生数了数桶里剩余的花,说道:“剩下的我买了。” 赵淳喻嘴唇动了动,说道:“不卖你。” 潭风生闻言轻笑:“为什么?” 赵淳喻将手里拿着的花递给潭风生:“送你一朵。” “不卖,反倒送?” 见赵淳喻不收回手,潭风生便道:“行吧,我拿一杯茶换一朵。” 赵淳喻接过热茶,潭风生拿过玫瑰花嗅了嗅,一点香味都没有。 “你这一晚能挣多少钱?” 赵淳喻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酸甜口,热乎乎的茶一进肚,整个人都暖了。 “一朵挣十二块五。” 潭风生算了一下,就打卖二十朵,大风呼呼地站一晚上,也就挣二百五。 “这东西本钱才两块五啊?” 赵淳喻:“邻居有个开花店,按批发价给我,他也有得赚。” 潭风生顿时觉得,这浪漫真是太便宜了。 有情侣路过,赵淳喻又迎了上去,潭风生回头看,年轻情侣已经停下了脚步,女孩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正笑呵呵地问赵淳喻:“玫瑰花朵数有讲究吧。” 赵淳喻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道:“有。” “那你说说。” “一朵花代表一见钟情,二朵代表成双成对,三朵……” 赵淳喻一直说到第八朵,便不再说了。 女孩子好奇地问:“第九朵呢?” 赵淳喻:“我就剩八朵了。” 说再多也没用了,他没有了。 潭风生差点笑出来,最终情侣买了三朵,等赵淳喻走回来,潭风生问道:“你这一套一套的从哪学的?” 赵淳喻:“开花店大哥告诉我的,有人信这些。” 潭风生:“那你信吗?” 赵淳喻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我信不信无所谓,收花的人信就行。” 潭风生把玫瑰花茎塞进牛仔裤,只露出花骨朵,双手捧着热茶,还是不住地打哆嗦。 赵淳喻看了两眼,把茶递给潭风生:“你帮我拿一下。” 空出了手,赵淳喻把围巾解了下来,在潭风生诧异的目光下,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潭风生把头往后仰:“我不用,真不用。” 赵淳喻把围巾帮他系好,又拿回了自己的茶:“围着吧,我还有棉袄和耳罩,不冷。” 脖子上一暖,阻隔了冷风与皮肤的接触,这感觉太好,潭风生也不想摘掉了。 “你怎么买个深蓝色的围脖?这颜色也太刁钻了。” 说不好听的,就是土。 赵淳喻:“这条没人买,中间还有段勾线了,便宜。” 很赵淳喻的风格。 “你就不问问我来干嘛的?” 赵淳喻看了看他:“来商场买围脖的?” 不然穿这么少就往外跑,不是傻吗? 潭风生摆摆手:“当我没说。” 潭风生本可以去逛逛商场,或者找个网吧玩会游戏,可他现在没心情,还不如陪着大傻个卖花。赵淳喻虽然闷了点,但聊起来并不无聊。 又过了半个小时,赵淳喻的花都卖光了。 潭风生把茶喝光,问道:“你饿不饿?” 赵淳喻提着桶,把他和潭风生喝光的杯子放进去,说道:“来我家吃吗?” 潭风生:“不用,我在外面吃。” “好,注意保暖。” 赵淳喻不勉强,提着桶就走了。 潭风生望着他的背影,商业区繁华,四周都是五彩斑斓的彩灯,远处还耸立着一个发光的圣诞树。热闹的圣诞夜,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广场上,显得如此寂寥。 “赵淳喻!” 赵淳喻回头,不远处的潭风生围着深蓝色的围脖,脸蛋冻得发白,只有鼻尖是红的。 “你这人邀请别人的时候能不能有点诚意!” 就问一遍的? 赵淳喻转过身,想了想道:“潭风生同学,你要来我家吃晚饭吗?” 潭风生没忍住笑,走上去道:“这就叫有诚意了?” “那再加个‘您’?” “也不够!” 赵淳喻想坐公交车,潭风生可不想在公交上继续挨冻,直接招了辆出租车。 第二次来,潭风生就自在多了,进屋就先去跟赵父道了声圣诞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赵父似乎比上次更瘦了。 “你在屋里等着,我做饭。” 潭风生把外衣脱了,穿着卫衣也挤进厨房。 赵淳喻家的厨房不大,一个灶台,还是老式的煤气罐。潭风生好奇地转了一圈,赵淳喻正在烧水。 “你要做什么菜?” 圣诞节,在潭风生的概念里就是火鸡和蛋糕,就算没有火鸡,鸡腿也是要有的。 赵淳喻从冰箱里拿出肉,熟练地切肉。 “面条,青椒炒肉。” “就没了?” 赵淳喻:“没了。” “鸡肉……也没有?” 赵淳喻:“你想吃?” 来别人家吃饭也不好说什么,潭风生摆摆手:“没有,就是问问。” 赵淳喻切好肉,想了想道:“面条里给你加个鸡蛋。” 潭风生:……鸡蛋长大了也是鸡,四舍五入,凑合着吧。 赵淳喻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弄好了,把他爸和潭风生的份儿分别送进屋里,他先伺候他爸吃饭。 潭风生坐在鼓包的地板上,面条和炒菜放在他上次写作业用的小桌子上,他确实饿了,捧起碗就开始吃。 赵淳喻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青椒炒肉咸淡适中,要不是潭风生想着给他留点,就全都吃了。 喝光了面汤,潭风生拍拍肚子,对面赵淳喻的面条已经坨了。 他喝了口汽水,从地上站起身。 端着赵淳喻的那碗面条走出门,刚要敲赵父的房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怎么能不念大学?” 潭风生的手停在半空,下意识就想往回走。 “也不是只有念书一条出路。” 赵父叹了口气:“都怪爸,把家里钱都糟蹋光了。” 屋里静默了几秒,就听赵淳喻说道:“钱没了可以再赚。” “……爸就是个累赘,累赘。” 潭风生望着手里坨掉的面条,慢慢地走回赵淳喻的屋里。 过了能有十分钟,赵淳喻推门进了屋,潭风生觑他脸上的表情,神色如常,与平时没有一点变化。 “你的面条坨了。” 赵淳喻盘腿坐到地上:“你吃完了?” “我吃饱了。” 赵淳喻点点头,把剩下的青椒炒肉倒进面碗里,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潭风生拿出手机,盯着待机界面看了一会,说道:“你想报考哪所大学?” 赵淳喻筷子一停,又大口吃了起来,嘴里嚼着东西道:“你听见了?” 潭风生干笑:“什么听见了?” 赵淳喻把所剩无几的汤一口喝干,舔了舔嘴唇说道:“念完高中就不念了。” 赵淳喻起身开始收拾碗筷,潭风生无声了半晌道:“那你干什么去?” “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选择很少。” “你……读大学差多少钱?” 赵淳喻看向他,墨黑色的眼眸里没有波动的情绪,犹如一滩死水:“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我家还欠了三万的外债。” 说完,赵淳喻走出屋子。 外面敲门声响起,潭风生起身,向外看去。 赵淳喻已经把门打开,门外站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子,黄色的及肩中长发,红色的羽绒服,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正递给赵淳喻。 “圣诞快乐。” 赵淳喻接过东西,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女孩子有些紧张地摆弄了一下刘海:“你今天出去卖花了?” 赵淳喻应了一声,说道:“你等等。” 说着走向了厨房,潭风生看到赵淳喻手里拿了个纸盒子,是一家蛋糕店的名字。 女孩视线与潭风生相对,腼腆地点了点头,潭风生也回了个礼。 赵淳喻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出来,递给女孩道:“我今早买的猪五花,你拿去吃吧。” 女孩连连说不用。 赵淳喻的态度却很坚决:“拿着,我也收了你的东西。” 女孩嗫嚅了两声道:“你,你最近都没来剪头。” 赵淳喻:“我买了一个推子,自己在家就能推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赵申找你麻烦了?” 潭风生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想了一圈,想起这不就是跟赵淳喻打架的那个吗? 赵淳喻:“有些误会,已经解开了。” “怎么解开的?” 走廊里的声控灯暗了下来,赵淳喻拍了拍手,灯又重新亮起。 “我跟他说,我跟你没有关系。” 女孩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来,她点点头,强扯出一个笑:“解开了就好。” 潭风生觉得这场面简直是死一般的宁静,女孩看了看脚尖,随后猛地抬头,笑着道:“谢谢你的猪肉,我走了。” 赵淳喻:“注意安全。用不用我送你……” 女孩打断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目送女孩下了楼,赵淳喻关上门,走进厨房里继续洗碗。 再进屋的时候,手里拿进来了那块蛋糕,问道:“你要吃吗?” 潭风生简直是目瞪口呆:“你傻啊!这蛋糕谁都不能吃,必须你来吃!” 连他都能看出来,那女孩明显对赵淳喻有意思,只可惜赵淳喻是一点不给人家念想。 赵淳喻放下蛋糕,未发一语。 潭风生说错了,这蛋糕,他吃不了。 他曾经想吃过。 因为他爸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一眼孙子。 可他没吃下,因为他吃不了。 他想吃的,不是蛋糕。 赵淳喻打开蛋糕盒子,说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潭风生:“那就给……” 刚想说赵父,可赵父吃不了甜食。 赵淳喻推了推:“你不吃,这就得扔了。” 潭风生僵持了几秒,一把拽过蛋糕,用叉子一插:“我吃!” 7. 第七章 屋内的温度有些高,潭风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借我件短袖。” 赵淳喻放下笔,从简易衣架里抽出一件白色短袖,潭风生脱掉卫衣,换上了才觉得舒服。 “你都不想继续念了,还这么认真干什么?” 吃完了饭,赵淳喻就坐在那一直做题,一页又一页,就像个刷题机器。 赵淳喻笔尖未停道:“做题能使我心静。” 潭风生还是第一次听说做题有这种功效,他一看到题就头大,别说心静了,头不炸就算好的。 “你就没想过,以你的成绩能保送?” 赵淳喻:“保送的两所都不在省内。” “那就去外面啊,去大城市闯一闯,看一看。” “我爸身边离不了人。” 潭风生喉头一噎,说不出话了。 大学学费再贵,也就是他几个月的零花钱。 关于未来,潭风生想得很简单,按部就班的上学,高中之后大学,研究生是不指望了。 大学毕业问他爸要点钱,干点生意,和黄麟一起买套房,就这样了。 他想问,赵淳喻,你有没有过不甘心? 可这话问不出来,甘不甘心,这日子赵淳喻都得照样过。 “你不继续念白瞎了。” 赵淳喻成绩这么好,考个好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正想着,信息提示音响起,潭风生打开一看,是黄麟的。 “吃完了,在哪儿见面?” 潭风生一高蹦了起来,套上自己的卫衣,快速地说道:“短袖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啊。” 赵淳喻转头:“你要走了?” 潭风生笑着道:“大圣诞夜的,我怎么能在你家窝一晚上。” 赵淳喻点点头,也穿上了外套:“我送你。” “不了,我又不是小姑娘。” “赵申他们住在这附近,我把你送上出租车就回来。” “你们误会不是解开了吗?” 赵淳喻垂眸道:“以防万一。” 赵淳喻家楼下不好打车,两人便往大路的方向走。 “赵淳喻,你想没想过助学贷款?” 两旁的夜灯垂下,暗黄色的灯光照在赵淳喻的头顶。 “没咨询过。” 潭风生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说道:“你要是想守着叔叔,你就念本地的大学,申请个助学贷款。” 赵淳喻转头看向他:“我想想。” 前方有辆出租车恰好驶过,潭风生手臂举起,连忙跑了上去。出租车闪了一下灯,向着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 潭风生坐上车,临关车门前说道:“快回去吧,天气冷。” 出租车驶远,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路尽头,赵淳喻才往回走。 脖子上的深蓝色围脖,是潭风生刚刚系过的,赵淳喻按了按围脖,望着黑色的夜幕,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白色的烟雾向上蒸腾,逐渐溶解在了冷风中。 回到家,赵淳喻像往常一样,伺候他爸洗澡,然后把厕所刷干净。 屋里还残留着潭风生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潭风生衣服上的味儿。 赵淳喻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你到了吗? 望着短信半晌,他又删掉了,拿过一旁的卷子继续刷题。 有些念头,不应该有,有些事情,也不应该做。 对他来说,太奢侈。 另一边,潭风生刚到家,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黄麟。 黄麟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是一件白色羽绒服,斯文俊秀,脸蛋微红,应是喝了不少酒。 “我这就开门。” “叔叔阿姨不在?” “年前他们忙得很,都不在。” 潭风生快速地打开门,让黄麟进屋,从裤兜里掏出玫瑰花,顺手放在了鞋架上。 他没想过要借花献佛,要是掏钱买的花就算了,这是赵淳喻免费给他的,他就送不出手了。 黄麟脱下鞋,边脱外套边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这么久没见到黄麟,潭风生心里痒得不行,一把就搂了上去。 黄麟笑着回应,两人一起跌到了客厅的地板上。 “同学家。” 黄麟没深究哪个同学,眯着眼睛道:“我今天喝了不少,估计不太行。” 恍惚间,眼前飘过赵淳喻的肩膀,宽厚结实。 潭风生甩了甩头,笑着道:“你不用出力,躺着就行了。” 毕竟是年轻小伙子,潭风生对这种事情不可能不热衷,可黄麟老说疼,每次都是草草了事,加在一起也没吃到嘴几次。 今天也不例外,到一半黄麟就困了,潭风生理解他,选择自力更生。 简单地擦了擦,潭风生想跟黄麟说会话,他说三句,黄麟回一句,他也说得乐此不疲。 潭风生忽然想起了件事,便问道:“对了,你同学里有用助学贷款的吗?” 黄麟闭着眼睛,睡眼半阖:“有。” “都是怎么申请的?” 黄麟:“没问过。” “你要是有空,帮我问问。” 黄麟半睁开眼,笑着道:“你申请不了,家里条件太好了。” “不是我,我同学。” 黄麟打了个哈欠,点头道:“好。” 潭风生想了想,又道:“麟哥,你想没想过毕业之后的事?是继续读还是工作。我寻思你要是工作,我上大学的话,就在你公司附近租个房子,咱们一起住。” 黄麟捏了捏鼻梁,睡意淡了些许,含糊道:“还没想,等大四再说。我困了,先睡了。” 黄麟背过身,双眼盯着白墙。 身后潭风生拢了拢被子,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手机界面亮灯,黄麟轻手轻脚地拿过手机,转头看了眼潭风生,睡得很熟。 点开信息,页面上写着:“明天去申请二加二留学考试的时候你叫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潭风生心里有他畅想的未来,黄麟心中也有自己规划的未来。 有的人的未来会相交,而有的人,也注定会分道扬镳。 期末考试来临,潭风生临阵磨枪,用功读了几天书,遇到不会的就问赵淳喻,他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来给他讲题。 托赵淳喻的福,潭风生今年考得不错,中等偏上,如果这个结果能继续保持,上个好点的大学不是问题。 放寒假之后,潭风生就闲了下来,除了上上补习班,就是找发小和同学出去玩。 黄麟最近心情似乎特别好,好几次找潭风生晚上出去吃饭。 大年夜除夕,潭父潭母难得都在家,潭风生也老老实实地在家过了年。 凌晨倒数的时候,他给黄麟打了个电话,随后想了想,给赵淳喻发了条拜年的短信。 没到三十秒,赵淳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潭风生按下接通,赵淳喻那头很吵,听声音像在外面。 “过年好。” 赵淳喻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一如既往的低沉。 “过年好,你在外面玩呢?” 赵淳喻难得能出去玩,居然还是在大过年。 赵淳喻:“在打工。” “哦,什么活?” “饭店。” “这么晚还不下班?” 赵淳喻:“这里开到凌晨两点。” “行,不打扰你打工了,带我跟叔叔说声过年好。” “谢谢。” “那我挂了啊。” 赵淳喻顿了顿,说道:“潭风生。” “嗯,什么事?” 赵淳喻那头停了几秒,说道:“你别忘了写寒假的卷子。” “我可谢谢您哎!” 赵淳喻笑了笑:“你挂吧。” 潭风生看了眼手机,一分三十秒:“我挂了,快到两分钟了,可不能浪费你电话费。” 潭风生按下通话结束,莫名地笑了。 “风生,来,跟爷爷说句话。”潭父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道。 潭风生:“来了来了!” 过完了年,初五这天潭风生约黄麟出去看过年的贺岁片,黄麟回:正在和同学吃饭,你家附近,要不要过来? 潭风生没见过黄麟的同学,想了想还是换上衣服出去了。 快到时给黄麟发了条信息:你怎么介绍的我? 黄麟回:表弟。 潭风生撇了撇嘴,初二那天他陪老妈去逛街,买了一件新的加厚大衣,几件里面穿的长袖,还买了一条围脖。 赵淳喻的那条围脖太暖和,总让他念念不忘。 纯羊毛的围脖一围,潭风生动了动脖颈,总觉得没有那天的暖和。 按照黄麟发的地址,潭风生打车去了,是一家烧烤热炒店。 走进门,一股烧烤的香气,大厅里坐满了人,潭风生看了一圈,没找到黄麟,倒是看到了人群里的一个大高个。 他左手端个盘子,里面放着锡纸烤茄子,右手端着一盘辣炒蚬子,上好菜,他转过头,刚好和潭风生对上了视线。 潭风生一愣,真是巧了,他总能碰上打短工的赵淳喻。 赵淳喻走了过来,说道:“自己一个人来吃串?” 潭风生:“不是,来找朋友。” “风生,这儿。” 潭风生寻声望去,墙边坐了一桌,五六个人,黄麟正举手唤他。 “那个是……我表哥。” 潭风生绕过赵淳喻走了过去,这桌有两女四男,看到潭风生,打趣道:“到喝酒的年龄了吗?” 潭风生挨着黄麟坐下:“过完年了,十八岁,能喝酒了。” 众人都是一笑,拿过啤酒:“你年龄小,可以少喝点。” 几人的态度明显把他当小孩,看在黄麟的份上,潭风生没有表现出不悦,他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纸,用热茶烫了烫。 “服务员,点餐!” 赵淳喻走了过来,黄麟正给潭风生介绍他的同学。 叫王通的男生显然喝得差不多了,口齿不清地道:“再来二十个大串。” 赵淳喻穿着服务员的黑色服装,头上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问道:“能吃辣吗?” 还没等潭风生开口,王通就道:“小孩,不吃辣。” 潭风生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翻白眼。 就听赵淳喻道:“您这桌有小孩吗?” 王通顿了顿,指着潭风生道:“才十八,小孩。” 赵淳喻又看向潭风生:“吃辣吗?” 潭风生挑了挑眉:“加辣!” 谁是小孩?他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多公斤,小孩个屁! 在和黄麟的这段关系里,他最忌讳有人把他当小孩! 8. 第八章 烧烤店里人声鼎沸,几轮酒下肚,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若是化为实质,几乎能将天花板给顶开。 潭风生默默吃着烤串,黄麟和同学的聊天他插不进嘴,黄麟喝了不少,若有若无地往他身上靠,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旁人只当这哥俩感情好,没人觉得奇怪。 这种只有两个人清楚的行为,徒生出了一种隐蔽的禁|忌感。 潭风生的心情因此好了一点,端起杯小口小口抿着啤酒。 只是他右边坐着的王通声音洪亮,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我上趟厕所。” 潭风生找借口离了席,上厕所放完水,找了个服务员问:“哪儿能吸烟?” “门口就行。” 环视四周,并没有赵淳喻的身影,潭风生拿出手机,给赵淳喻发了条信息:你下班了? 走出门口,冷风拂面而过,潭风生从烟盒里叼出一根,左手弯曲挡在烟前,点燃了烟,边呼气边抬头,就看到了在长炉子前烤羊肉串的身影。 潭风生凑过去,赵淳喻左手熟练地翻动肉串,右手均匀地撒上调料粉。 “挺像那么回事。” 听见说话声,赵淳喻回过头,他捂得很严实,帽子,耳罩,围脖,黑色大棉服,就露出了一双眼睛。 “好吃吗?” 潭风生:“味道不错,你吃了吗?” 赵淳喻继续翻动肉串:“五点多吃的。” 潭风生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潭风生:“再来二十串,你吃辣吗?” 赵淳喻懂了他的意思,说道:“我还不饿。” “一会就好饿了,你别跟我客气。”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往赵淳喻的衣兜里一塞:“十串你吃,十串带回去给叔叔。” 赵淳喻笑了笑,说道:“我爸不吃。” “那你就都吃了,算我还你上次的蛋糕。” 赵淳喻笑容半收,扫了一眼他的烟。 潭风生掏出烟盒:“来一根?” 赵淳喻摇头:“我不会。” “这东西没有会不会,抽一两次就会了。” 潭风生把烟叼在嘴里,拉下赵淳喻嘴上的围脖,抽出一根塞进了他的嘴里,掏出打火机,替赵淳喻点上了火。 “吸气,往肺子里吸。” 赵淳喻眉头微动,撒调料的右手在布巾上擦了擦,夹住烟嘴,重重吸了一口,烟雾进了喉咙管,大脑晕飘飘的,随即就是沉闷的咳嗽声。 潭风生在一旁笑道:“好抽吗?” 赵淳喻右手夹着烟,再没往嘴里放:“不好抽。” 潭风生把自己的烟头扔地上踩灭,拿过了赵淳喻的烟:“不抽给我,这烟还挺贵的。” 赵淳喻的眼神在他抽过的烟嘴上滑过,落回了手中的肉串。 “你几点下班?” 赵淳喻:“得看忙不忙,忙就晚一点。” “别忘了烤你自己那份,尝尝你自己手艺,真不错。” 潭风生还想开玩笑说,以后你要是没工作了,可以专职去烤串,但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讽刺,就咽了下去。 抽完第二根,潭风生先进去了。 赵淳喻望着地上的烟蒂,风一吹,烟蒂随风滚动,他不自觉地伸出了右脚,挡住了烟蒂的去向。 肉串发出诱人的香气,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着油。 烤串已经到火候了,赵淳喻拿过铁盘,套上塑料袋,把肉串摆好,右脚抬起,烟蒂一路滚动,消失在了冬夜的石板路尽头。 端着肉串进门,赵淳喻上好了菜,眼神状似随意地瞥向一角。 那桌坐了五六个人,穿着灰色外套的潭风生左手托腮,右手在桌下鼓弄着手机。 潭风生刚关上手机界面,他身旁“表哥”的手机就亮了起来,表哥点开手机界面,不知看到了什么,右脚在桌下轻轻地踹了下潭风生。 潭风生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自顾自地笑了,酒窝深陷,眉头灵动。 “小赵,愣着干什么呢,去歇一会。” 老板在身后拍了他一把,赵淳喻快速地眨了几下眼,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潭风生的方向,就看到“表哥”在桌下掐了一把潭风生的大腿,潭风生的手则直接按在了表哥的手背上。 男生之间开玩笑,别说掐大腿,就是直接掏鸟的都有。 可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同,若是开玩笑,应是大大方方的,不可能在桌底下掩人耳目的动手动脚。 会这么做的,大多是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潭风生笑着别过头,不想让众人发现他的表情,结果刚转头,就对上了赵淳喻的视线。 笑容挂在嘴角,潭风生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赵淳喻倏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向了后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他。 即使短短一瞬间,潭风生还是看懂了赵淳喻的表情。 他发现了。 潭风生猛地收回覆在黄麟手背上的手,黄麟喝多了,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心里乱糟糟的,周围的噪音渐渐远去,这么暖和的环境,潭风生却脸色苍白。 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赵淳喻会不会说出去?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赵淳喻不是这种人,他嘴巴就像天生有拉锁,从来没说过别人的闲话。 饭局的后半段,潭风生简直是如坐针毡,没了胃口,他掏出手机,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他跟赵淳喻的友情很不一样,他对赵淳喻知根知底,因此在赵淳喻面前他很放松,除了没出柜,基本没什么保留。 潭风生真正能称为朋友的不多,发小刘遣,几个同学,再来就是赵淳喻。 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赵淳喻有一种能让人信任的沉稳感。 “别玩手机了,风生,听我们说话了吗?” 黄麟一把抽走潭风生的手机,潭风生想去拿,黄麟已经揣进了兜里。 潭风生强装镇定地喝了口啤酒:“说什么了?” 王通扯着嗓门道:“我们说新出的AJ!限定款!” 潭风生打篮球,家里也有好几双,但他其实不太喜欢,帅气是帅气,就是鞋底太硬。 潭风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眼神在店里来回穿梭。 王通:“除了贵,没毛病!” 黄麟瞥了眼潭风生,无意般地道:“这次的款式,我还挺喜欢。” 潭风生这会儿没心思听他的弦外之音,敷衍地点了点头。 王通:“我也喜欢!可是买这么一双,我这个月都得生吞白米饭!” 黄麟拍了拍潭风生:“你怎么又走神了,找什么呢?” 潭风生:“没走神,不是说鞋呢吗?你不是不喜欢篮球吗?” 黄麟不喜欢打篮球,但他喜欢买鞋,各式各样的鞋,再来就是眼镜,自从两人好上,潭风生没少给他买。 谈恋爱这种事情,不分男女,没人不喜欢收礼物,黄麟虽然总说他是学生,得少花点钱,可一次都没拒绝过。 听到这,潭风生也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不过不喜欢篮球也不耽误穿鞋,你哪天去试试?” 黄麟推了推眼镜:“这周六吧,风生你要是有空一起去?” 又磨蹭了将近一个点,饭局终于散桌了,众人凑钱结账,潭风生替黄麟出了份子钱。黄麟要上厕所,潭风生便拉了一个服务员,问道:“赵淳喻呢?” 服务员看了看他,道:“小赵下班了。” 潭风生点点头,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道:“他给没给自己点串吃。” 服务员转头去问其他人:“小赵点串拿走了吗?” 另一个服务员回道:“没有,到点就走了。” 潭风生想了想,问道:“他明天还来吗?” 服务员上下打量他,询问道:“你是?” 潭风生笑道:“我是他同学,看他在这打工,就想来捧捧场。” 服务员走到吧台,看了看排班表:“来,他这一周都来。” “好的,谢谢。” 搀扶着醉醺醺的黄麟上了出租车,黄麟靠在他肩膀上,眯着眼睛道:“今晚去你家?” 潭风生现在没有心情,毕竟是第一次被人发现,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他想跟黄麟说这件事,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爸妈今天在家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送完黄麟,潭风生到家一头就倒在了沙发上。 他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想着这事要怎么办。 赵淳喻他真看出来了?是不是他想多了?两个男的,掐掐大腿摸摸手,不正常吗?…… 越想越乱,潭风生用力踹了几下沙发扶手:“艹!” 掏出手机,潭风生想着要不要给赵淳喻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可就是迟迟按不下通话键。 迷迷糊糊之间,潭风生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潭风生起床洗了个澡,原本以为睡一觉心情会好一点,但一想起昨晚的事,他就忍不住皱眉头。 毫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潭风生换上衣服直奔烧烤店。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潭风生点了几道菜,一听可乐。 不知道赵淳喻几点来上班,潭风生就盯着门口发呆,进来一个人,他就看一眼。 “你是昨晚的……” 潭风生转过头,认出了昨天的服务生。 “对,赵淳喻他还没来?” “小赵来了,在后厨帮忙呢,我叫他?” 潭风生愣愣地问:“我也没看他进来啊。” “我们员工都走后门,他来了好一会儿了,你吃的这个拌豆腐皮,就是他切的。” 潭风生一口干了可乐,事到临头,却生出了一点退意:“等他忙完了再说吧。” “这会儿客人不多,你要不点菜,他马上就该出来了。” 潭风生:…… 过了十分钟,赵淳喻穿着那身黑色统一服装,从后厨走了出来。 一看见他,潭风生打了个嗝,抬手道:“麻烦,来瓶啤酒!” 9. 第九章 啤酒上桌,赵淳喻起开啤酒,往前推了推。 潭风生拿过酒瓶满上酒,舔了舔嘴唇道:“你寒假打几份工?” “两份。” “还有哪儿?” “台球厅。” 潭风生点点头,不知道话头从哪儿说起。 “台球厅,赚的多吗?” 赵淳喻没说话,双目安静地望着他,缓缓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潭风生干笑着喝了一口啤酒,凉凉的酒液进肚,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是昨天,我表哥,他这人比较爱开玩笑……” 在赵淳喻无声的凝望中,潭风生的声音逐渐变小,嘴巴里残存的啤酒味苦巴巴的。 赵淳喻看了眼周围,低声道:“你吃完了就走吧,这事回头说。” 这事可不能再拖,再拖他今晚也睡不着! 潭风生忙道:“我等你下班,你几点完事?” “十点。” “帮我打包,我十点再过来。” 夜风呼啸,潭风生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蹲在烧烤店不远的树下抽烟。十点零二分刚过,饭店侧边就绕出了一个人影。 潭风生夹着烟站起身,赵淳喻指了指路,说道:“这边走。”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潭风生率先打破了沉默:“昨天那个人,叫黄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哥。” 赵淳喻望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睡觉的时候叫过他的名字。” 潭风生脚步一顿,眨巴了几下眼。 有兄弟俩感情好到半夜会叫对方名字的吗? 也不是没有,做梦的时候瞎叫也不是不可能。 可听赵淳喻这语气,显然是看破了。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潭风生握了握手指,声音含糊地道:“你会不会觉得……” 赵淳喻停下脚步,看向潭风生。 他身上若有若无地飘来一股烧烤味,还有厨房的油烟味,眼神一如平常,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这双眼的沉静。 “不会,你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你认为是正确的,那就是对的。” 除了黄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潭风生的性向。就算他和黄麟再亲密,也知道有些事是经不起放在太阳下面晒的。 如果潭父知道了他的事,潭风生有预感,黄麟绝对不会再接他的电话。 黄麟的父亲在他爸的手底下工作,这段关系一旦曝光,所造成的连锁反应,现在的他一定负担不起。 即使他尽力去回避这些问题,可这些事就像一个锥子,时不时地在心底戳他一下。 潭风生回望赵淳喻,想在他眼睛里找出点鄙夷,亦或是厌恶,但他什么都没找到,只有坦诚。 被朋友全心全意的信任,包容,让潭风生忐忑的情绪瞬间瓦解,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笑了。 赵淳喻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放在了潭风生的肩膀上,说道:“你辛苦了。” 潭风生紧了紧鼻梁,冲赵淳喻胸口浅浅地打了一拳,笑道:“别整煽情的啊。” 赵淳喻没笑,他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你很勇敢。” 声音太轻,潭风生没听清,他追上去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送你回家?你家住这附近吧。” 潭风生:“你怎么知道?” “你原来说过。” 潭风生疑惑地嘟囔:“我什么时候说的?” 赵淳喻岔开话题道:“往这边走,还是左拐?”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别送了,你回家还得给叔叔做饭吧,我自己回就行。” 赵淳喻目光微闪:“不差这几分钟。” 潭风生也想走两步,他挨着赵淳喻,目测两人的身高差距,问道:“你是不是又拔高了?” “可能,这两天腿有点疼。” 赵淳喻高一的时候就疼过一段时间,原因是个子长得太快,产生了生长痛。 “可别长了,你再长高点,以后小车都塞不进去,大车费钱。” 赵淳喻想了想:“那就骑摩托,没有顶棚。” 潭风生笑道:“这大冷天也骑摩托?冻不死你。”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抬头是漫天的星斗,不用去想现实,不用去想以后,只是这一分,这一秒,快活又恣意。 潭风生好奇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讲过,你喜欢什么样的?” 赵淳喻:“人吧。” “屁话!不是人还是动物啊?你这也算知道我的了,礼尚往来,说点给我解解闷。” 人行横道亮着红灯,赵淳喻站定,望着信号灯说道:“没想过。” “那你快想想,哎,就上次给你送蛋糕那个姑娘,不挺漂亮的?” 红色灯结束,绿色的小人亮起。 赵淳喻淡淡地道:“她很好,但是不适合我。” 把潭风生送到家,潭风生招呼他:“进来坐一会?” 赵淳喻:“我不放心我爸一个人在家,下次吧。” 进了家门,潭风生才反应过来,赵淳喻到底也没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潭风生家住在一个高档别墅型小区,一家一个二到三层的小楼,小区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巡逻。 从小区的铁门里走出,赵淳喻回头望了一眼,又走回了浓浓的夜色中。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潭风生晚上闲着没事就去赵淳喻那儿吃饭,白天一时兴起,又跑去了赵淳喻打工的台球厅。 赵淳喻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再剃个平头,一点看不出学生的影子。 台球厅里的客人都是些小年轻,时不时就会闹出点打架斗殴,有了赵淳喻,这些事发生的几率明显就小了。 台球厅老板很高兴,请了一个服务员,还带保安的技能,过年给赵淳喻包了个小红包。 潭风生看到赵淳喻这打扮立马就笑了,双手抱拳,开玩笑地道:“赵哥!” 赵淳喻也跟着笑,替他摆好球。 “你平时也打扮打扮自己,别去哪儿都穿一件黑棉袄,白瞎了你这身材。” 赵淳喻不注重打扮,衣服能穿就行,头发长了就推,也没在意过自己的身材。他只是不想生病,平时按时吃饭,每天晚上做点俯卧撑,早上出去跑个两公里。 再加上他天天爬五楼,什么大米,重物,都得他一个人扛,日积月累,身板自然比同龄人要厚实,双臂有力,上臂的肌肉尤其明显。 “那棉袄是我爸年轻时候穿的,暖和。” 潭风生点上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有点蠢。 赵淳喻没精力,也没钱去打扮,他身上哪件衣服都是有点年头的。 潭风生吸着烟道:“你上次借我那个半袖,和其他衣服一起洗染色了,我回头还你件新的。” 赵淳喻没拒绝:“好。” 潭风生有个毛病,关系越好,他就越舍得给人花钱。 跟发小出去吃饭,他从来都抢着买单,看赵淳喻活得紧紧巴巴的,潭风生就忍不住总是想送他点什么,但又怕伤了赵淳喻的自尊心。见赵淳喻不推辞,潭风生也挺高兴,笑着道:“赵哥,给我开个球。” 赵淳喻摆好白球,一杆开了球,满桌的球四散开来,还顺势进了一个。 打完台球,潭风生直奔商场,从衬衫到卫衣,一样一件,赵淳喻比他大一码,很好挑。 抽出一件半袖,其余打了个包裹,邮去了赵淳喻的家里。送件人处他想了半天,大笔一挥,写上:恭喜赵先生,您中奖了! 第二天邮件就被接收了,晚上潭风生拿着那件半袖去了烧烤店。 “还你的短袖。” 赵淳喻正在烤肉串,拿过布巾擦擦手,接过了袋子,随意说道:“我好像中奖了。” 潭风生装作好奇道:“中了多少万?” 赵淳喻垂眸:“不是钱,是衣服,还都是我的码。” 潭风生:“可能是哪家你去过的服装店吧。不有那种,消费第一百个客人送大礼的吗?” 赵淳喻淡淡地一笑:“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潭风生摸摸下巴:“你这个人信息可不能外泄,以后少办点会员卡。” 寒假临近尾声,潭风生也收到了一个包裹。 寄信人的名字上,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恭喜,您中奖了。 潭风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打开沉甸甸的包裹,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里面是数套历年习题,打开第一页,有的题目上被红笔花了圈,旁边还标注着:这类题今年考的几率很大。 合上卷子,潭风生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电话响两声,另一头就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潭风生冷笑着道:“我也中奖了。” 赵淳喻语气一本正经:“恭喜恭喜。” 潭风生:“我就是想跟给我颁奖的单位说,奖品很好,以后不要再发了!” 挂了电话,潭风生一屁股坐进沙发,翻了翻厚厚的一摞卷子,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几乎每一页上都有红笔的标注。 要是给自己看,赵淳喻不用标注得这么清楚,也不用一笔一划地写下解题步骤。 潭风生又好气又好笑,挠了挠脑袋,硬着头皮开始看。 寒假转瞬即逝,高三下半学期,所有人都紧起了皮子。潭风生把游戏扔到了一边,认认真真地啃起了书。 他的目标很明确,跟黄麟考同一个大学。 10. 第十章 五一黄金周刚过,一天下午,赵淳喻正在给潭风生讲题。 班主任推门而入,直接看向最后一排,神色凝重地道:“赵淳喻,出来一下。” 赵淳喻放下笔,看到班主任的表情,倏地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 潭风生不明所以地拿着卷子转回自己的位子,好奇地向教室外打量。 “班导最近总叫赵淳喻出去,你说是不是为了保送的事?”同桌赵玲凑近,小声说道。 潭风生:“可能吧。” “真好,不像我们,苦哈哈地考,心里压力大到爆炸。” 潭风生没搭话,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有保送,赵淳喻也不会接受。 教室门被“啪”地一声推开,赵淳喻神色慌张地跑向最后一排,将桌子上的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潭风生还没反应过来,赵淳喻已经跑得没影了,只余焦急的跑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来回回荡。 认识赵淳喻这么久,潭风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焦急的模样,更别提将书本圈成一团,随意地塞进书包。 赵淳喻向来都是把卷子整理地一丝不苟,书页连边角都不会翘起。 同学们也停住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班主任张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知性女教师,她走进门,扫了一圈道:“该自习自习,别东张西望。” 潭风生不由得举起手,问道:“张老师,赵淳喻怎么早退了?” 张老师把椅子搬上讲台,坐下说道:“他家里有点事。” 能让赵淳喻如此失态,八成是他爸的事。 张老师不欲多说,摆摆手让潭风生坐下:“别管人家赵淳喻,你们好好做题。” 潭风生哪儿还有心情做题,他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给赵淳喻发了条信息:出什么事了? 平时赵淳喻的回信息速度很快,可今天直到下课,潭风生也没收到他的回信。 距离晚自习开始有一段休息,学生们三三俩俩地相伴去买吃的充饥,潭风生借着这段时间跑去了教师办公室,张老师正在批改卷子。 “张老师。” 张老师摘下眼镜,就看到了欲言又止的潭风生。 潭风生和赵淳喻关系不错,班里的同学知道,张老师也知道,一想就明白了他来的理由。 “你不去买晚饭?” 潭风生:“我不饿,我就是想问问,赵淳喻家里出什么事了?” 张老师拿过保温杯,喝了口热茶,看向他道:“关心同学是好事,但毕竟是赵淳喻的家事,老师我也不好开口,等放学了,你给他打电话吧。” 张老师的话让潭风生心头一凉,要是普通小事,张老师没有瞒着的必要。 走出教师办公室,潭风生钻进了男厕所,拨通了赵淳喻的手机。 话筒里传来阵阵未接通的“嘟嘟”音,随后,响起人工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 潭风生想了想,索性回教室收拾书包,决定翘掉晚自习。可当他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张老师。 张老师指了指教室:“想跑去哪儿?快回去上晚自习。这有个面包,你吃了吧。” 潭风生:…… 他只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潭风生望着卷子发呆,题目一点都没钻进脑子里。 好不容易熬完了晚自习,潭风生拿起书包就跑出了门,连续给赵淳喻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他站在学校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去他家看看。 刚好手机铃声响起,潭风生连忙从兜里掏出来,并不是赵淳喻,而是黄麟。 “风生,你送的生日礼物我收到了。” 四月末是黄麟的生日,潭风生拿出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黄麟一直想要的一款数码相机。 潭风生打起精神,提高声量道:“嗯,你喜欢吗?” “喜欢,我这周末就带上去采风。” 潭风生笑了笑:“带我去吗?” 黄麟也笑了:“你放学了吗?我请你吃饭。” 潭风生双眼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放学了。” “那你打车来市中心,请你吃烤鱼。” 潭风生犹豫了两秒,对赵淳喻的关心还是不足以抵挡黄麟的邀请,他伸出手招了辆出租车:“我回家换套衣服就去。” 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换了衣服,潭风生打车赶到黄麟说的烤鱼店,进去才发现,黄麟不仅请了他,还邀请了自己的同学。 潭风生不想扫兴,坐在黄麟身边安安分分地吃饭,就是吃几口看一眼手机,可手机屏幕却一次都没亮起来过。 “你表哥可真有钱,咱们上次说的鞋,他转周就买了!还不借我!” 王通和潭风生见过一次,非常自来熟地凑过来,酸溜溜地说道。 潭风生眨了眨睫毛,黄麟端着酒杯插进两人中间,笑着道:“别说了啊,我不是不借你穿,关键是我们俩脚码数不一样。” 黄麟左手自然地放在潭风生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掐了掐。 这种两人独有的小动作,总是能让潭风生心头一颤,但今天也许是情绪不高,他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王通:“那你总得让我试试吧!说不定我能塞进去呢?” 潭风生看着桌子中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烤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赵淳喻捧着碗坨住的面条,往嘴里送的场景。 喉头一滚,潭风生没了食欲。 月上中天,热闹的饭局散场,潭风生将黄麟送回后,一个人回了家。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天刚蒙蒙亮,潭风生睡眼朦胧地搓了把脸,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 支起左眼扫了下屏幕,上面有一封未读的短信。 刚睡醒有点懵,潭风生打了个哈欠,点开了信息。 上面的内容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 信息是赵淳喻发的,短短的四个字。 我爸走了。 潭风生迷茫地移开视线,很快又移了回来。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赵父的情景,很消瘦,似乎随时会随风消逝。 颤抖着右手,潭风生调出赵淳喻的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这次终于接通了。 “喂。” 赵淳喻的声音异常地低沉,仿佛跑了一整夜,连喘息都带着疲惫。 “你在哪儿?” 赵淳喻:“在家。” “……叔叔呢?” 赵淳喻:“也在家。” “在家??” 赵淳喻呼吸喷在话筒上,他淡淡地道:“火化了,没钱买墓地,就带回来了。” 潭风生左手拿着手机,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随意掏出一套衣服,直接就往身上套。 “你在家等着,我洗个脸就过去!” 快速地刷牙洗脸,顺便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他到赵淳喻家的时候,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 五层楼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对那天的潭风生来说,却是那么地漫长。 到了五楼,潭风生大口喘着气,敲响房门。 “咔嚓”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了赵淳喻的脸。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套校服,白蓝色相交,校服有一点好,就是怎么压也不会有褶皱,什么时候穿,都是一个样子。 看不出狼狈,也看不出利落。 “进来吧。” 潭风生回手关上门,脱了鞋,跟着赵淳喻进了屋。 一向整洁的书桌上此时摆了不少东西,地板上还放着一个大行李包。 “这是什么?” 赵淳喻靠着墙坐下,扫了眼道:“前几天我爸住院,给他收拾的东西。” “前几天就住院了?” 赵淳喻闭上眼睛,窗外的光照不到他的脸,反而落下了一层阴影。 “嗯,过完年他身体就一直不好,医生就说……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潭风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靠着他坐了下来。 赵淳喻继续道:“本来想让他看看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没想到,走得这么快。” 确实太快了,几个月前还笑着跟他说话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 赵淳喻左手扣着脖颈,微微垂头,低声说道:“我不应该跟他说我不念了,要是不说……他说不定心情还能好一点。” 潭风生嘴巴有点干,他咽了两口唾液,安慰道:“这不怪你。” 坚强的,隐忍的,遇事眉头都不皱的赵淳喻,第一次让潭风生看到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脆弱。 他就像一头困兽,将父亲的死,强硬地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撒手人寰,从此什么也不用顾虑了的赵父,和背着债,举目无亲,被自责淹没的赵淳喻,潭风生评判不出来究竟是谁比较惨。 “你还继续读吗?” 过了能有一分钟,赵淳喻转过了头,黑眼圈浓重,眼白里满是血丝。 “我还没去咨询助学贷款。” 准确来说,是他没有那个心力去想。 上学,打零工,往返医院照顾父亲,今天交了住院费,明天就得饿肚子,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套老房子卖了。 潭风生从小养尊处优,生活里不能说全是美好,但跟“惨”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头脑一热,潭风生脱口而出道:“不用什么助学贷款,我借你!不就是几万块钱吗?等你毕业了再还我!” 虽然是一时冲动,但潭风生并不后悔。 以他对赵淳喻为人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借钱不还的那种人,相反,他不但会还,还会将这事牢牢地记在心里。 潭风生笑了笑:“不过没法一次性借你啊,我手头也没那么多,不过你第一学期学费,肯定没有问题。” 赵淳喻安静地看着他,黑黝黝的瞳仁里倒映着潭风生的倒影。 “你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跑呗,就当我买个教训,这辈子也别让我抓住你。” 赵淳喻缓缓地点了点头,右臂舒展,一把将潭风生搂进了怀里。 潭风生一愣,开玩笑道:“呦,这是干什么,肉|偿啊?” 赵淳喻无言地紧了紧右臂,额头垂下,抵在潭风生的肩头。 潭风生以为他要哭,便任由他搂着自己,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哭吧,没什么丢人的。” 赵淳喻没有哭,他静静地感受着潭风生的心跳,一次,一次,又一次。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就是因为这个人足够好,好到让他忍不住想占为己有。 曾经的怦然心动,随着相处,随着相知,让这火苗越烧越烈,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赵淳喻心里清楚,潭风生想要的,并不是他。 潭风生为他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对朋友的好意罢了。 11. 第十一章 赵淳喻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别人的,不可以动手去抢。无论是东西,还是人。 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不抢,便会不念记。相反,越是压抑,反而越是难以忽略。 潭风生侧着头,在赵淳喻的耳边小声道:“你没吃早饭?” 赵淳喻慢慢地收回胳膊,双手抹了一把脸:“没吃。” “昨天晚饭吃了吗?” 赵淳喻摇摇头:“没时间吃。” 无论是医院还是火葬场,都不是能好好吃顿饭的地方。 潭风生看了眼手机,说道:“走,带你去吃点东西。” 赵淳喻起身就想走,潭风生连忙制止住他:“你去洗个澡,把校服换了。” 赵淳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落了不少灰,校服穿了一天一夜,味道属实算不上好闻。 赵淳喻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潭风生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想了想,走了出去,推开了赵父房间的门。 屋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墙边的旧柜子上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盒子,意识到那是什么,潭风生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合十拜了拜,关上门退出了房间。 潭风生很怕骨灰盒这些死者的东西,他在两个屋子中间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后脖颈发凉,似乎这里还有赵父残留的影子,潭风生快步跑进赵淳喻房间,把门一关,不敢瞎溜达了。 赵淳喻擦着头发进屋,就看见潭风生正坐在床的最里面,手里捧着他的单词卡,异常的安静。 屋里有了赵淳喻,潭风生立马就不怕了,他放下单词卡,看了两眼道:“你头发长了不少。” 赵淳喻穿着黑色的长袖,黑色运动裤,挨着床边坐下,边擦头发边说:“最近没时间剪。” 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儿有时间顾忌头发。 把毛巾围在脖子上,赵淳喻从床底拉出来一个盒子:“你帮我推吧。” 潭风生:“推什么?” 赵淳喻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推头用的电动推子,他买来的二手货,还挺新,就是有点卡头发茬。 潭风生连忙摆手道:“我这手法我自己都信不过,你就不怕我手一颤,给你推成光头?” 赵淳喻一点儿没有退缩之意,他把电动推子插上电,递给潭风生:“没事,天气暖和了,光头也不冷。” 潭风生:……这是冷不冷的问题吗? 其实仔细看看,赵淳喻棱角分明,鼻梁高,就算剃了光头,也应该不会很难看。 赵淳喻:“这个可以调节长度,你给我留个一厘米就够了。” 潭风生哑口无言地接过,赵淳喻起身把地上铺满报纸,身上披了一个大塑料袋,往凳子上一坐,说道:“推吧。” 这麻利的准备动作,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潭风生拿着推子,僵硬地走到赵淳喻身后,在他的脑袋上比量了几下,迟迟下不去手。 潭风生的头发虽然也不长,可还是要去理发店的,护发素也是雷打不动,跟黄麟出去见面,还得抓几把发蜡。 “要不你去理发店吧,便宜的地方用不了几个钱。” 头发好歹也是颜值的一部分,虽然对赵淳喻来说,头发就只是身上的一撮毛,跟腋毛腿毛的地位没有太大区别,一定要说的话,赵淳喻反而不太待见头发,因为长得太快了。 赵淳喻手臂向后伸,握住了潭风生的手,把推子按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带着笑意说道:“剃得不好也没事,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潭风生骑虎难下,粗声道:“剃丑了你可不许叫。” “不叫。” 打开开关,推子传来“嗡嗡”的声响,赵淳喻松开了手,放回了身前。 随着第一推头发的落下,潭风生也放开了手脚,不就是推头发吗?他就当修剪花草了! 潭风生左手扶住赵淳喻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耳朵后侧:“你可别动,一不小心你耳朵就没了!” 赵淳喻盯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五分钟,最后一下修剪好,潭风生飞快地按下开关,把推子往地上一放:“好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怎么样?” 赵淳喻拍了拍头上的碎头发茬,解下身上的塑料袋,一边收拾报纸一边道:“不用看,挺好。” 又冲了一遍头发,赵淳喻和潭风生拿着一袋子垃圾下了楼。 时间还早,只有早点摊开了门。 两人坐在室外,要了三屉小笼包,两碗小米粥,两叠小菜。 潭风生也饿了,小笼包沾着香醋,连续吃了三个,烫得直呼气。 赵淳喻喝了口小米粥,随意地问道:“你想好志愿了吗?” 潭风生嚼着包子,他今天穿了一件圆领的白T恤,半长不短的头发没来得及打理,有两撮恣意地翘了起来,鼓着腮帮子道:“第一志愿,湘市财经。” 赵淳喻夹起包子,沾了沾醋,说道:“你……那个哥在那儿?” 潭风生笑了:“聪明!” 赵淳喻将包子整个塞进嘴里,滚烫的汤汁呲出,赵淳喻眉头都没皱,机械式地咀嚼,咽进了肚。 “我也不想离家太远,以我的成绩,努把力应该没有问题。” 赵淳喻点点头,喝了一口小米粥,才发觉上颚被刚才的包子烫破了皮。 “你呢?想好考哪没有?” 赵父去世,赵淳喻没有了执着于湘市的理由,家里的老房子挂租,一个人去哪儿都利索。 赵淳喻:“还没定。” “你跟班主任说说保送的事,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赵淳喻垂眸:“我去问问。” 潭风生说到做到,当天回家就将自己卡上的钱取了出来,又编了个想买鞋的借口,从他妈那儿要了一些,凑个整,周末就给赵淳喻送去了。 突然拿出这么多钱,说不心疼是假的。潭风生本来打算高考结束,用这钱带黄麟去旅游。 不过和赵淳喻的未来相比,玩乐显然不那么重要了,旅游随时都能去,赵淳喻的大学可延迟不了。 赵淳喻不在家,潭风生就给他发了条信息,坐在他门口的楼梯等。 过了二十分钟,从下方传来了疾步跑上搂的脚步声,潭风生向下望去,就见赵淳喻提了一塑料袋的菜跑了上来。 他上下扫了眼潭风生,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潭风生从胸前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道:“数数。” 赵淳喻微微有些喘,接过信封,从重量和形状就估摸出,应该是钱。 “你好好收着,可别瞎花了啊。” 赵淳喻左手握了握钱,右手掏出门钥匙开门:“我给你写张欠条。” 潭风生:“不用不用,我信得过你。” 赵淳喻的态度却很坚决,他开门让潭风生进来,把买的菜一放,找出一张稿纸,规规矩矩地写了一张欠条。 连身份证号码和家里的住址都写了上去,右下角签上字,按了一个手指印。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潭风生扫了一眼内容,赵淳喻的字迹就跟他的人一样,很规整,且有风骨。 “哎,我可没说你得八年内还清啊。”指着最后一条,潭风生说道。 赵淳喻:“我给自己立的,你不用在意。” “这可是起法律效力的欠条,你要是八年内没还我怎么办?” 赵淳喻拿过纸,“唰唰唰”又添了一句话。 潭风生探头一看,“若没还清,就把清水街的这套老房子卖了还债。” 潭风生:…… 他这句话就多余问! 借钱这事,借的就是信任。 没人会随随便便借给另一个人钱,因为经济纠纷打官司的人多如牛毛,所以一提到借钱,大多数人都会皱起眉头。 潭风生对他的这份信任,赵淳喻心存感激,他也想让潭风生放心,这份钱,他赵淳喻将来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不会差他一分一毫。 潭风生把欠条叠好,塞进了斜挎包里。 看了眼门口的菜,问道:“你要做饭?” 赵淳喻:“今天和明天的。”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赵淳喻都会吃自己带的盒饭,教师休息室有微波炉,张老师体谅他的情况,允许他自己来热饭。 潭风生开玩笑地道:“那也给我带一份,算利息。” 潭风生就是随口一说,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 第二天休息时间,潭风生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想着去小卖铺买点东西,还是吃校门口的炸串。 身后赵淳喻拍了拍他,他转过头,就看到了两个大饭盒。 不锈钢的大饭盒,他只在电视里看过。 “我去找张老师热饭,你等等。” 潭风生眨眨眼,才反应过来:“我昨天那是开玩笑。” 赵淳喻:“我带的两人份,你不嫌难吃就行。” 说完赵淳喻就走出了教室,潭风生想了想,快步跑到楼下小卖铺,里面人乌泱泱的,他挤进去拿了两瓶可乐,十块钱一扔就走了。 收款的阿姨:“同学!你的零钱!” 潭风生高声道:“阿姨,我明天再来拿!” 大步流星地跑回去,赵淳喻正端着饭盒站在班级门口,左右张望着。 “这儿呢!我去买喝的了。” 潭风生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蛋微微泛红,小口喘着粗气。 赵淳喻端着饭盒进了教室,说道:“我有凉白开。” 潭风生:“谁没有啊,咱们教室门口的饮水机上有一桶呢!喝点可乐,补充补充营养。” 赵淳喻认真地想了想:“什么营养?” 他只听过可乐喝多了容易骨质酥松,没听过有什么营养。 潭风生:“热量啊,糖分啊,我们学习,思考需要的热能,百分之六十都是糖提供的,不得补充点?” 潭风生说话时的表情,在赵淳喻眼里格外的生动,小虎牙若隐若现,连一侧的酒窝都带着诗意。 赵淳喻抿唇笑了笑,潭风生的笑意却一敛,皱眉看向他的耳朵侧方。 赵淳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怎么了?” 潭风生眨巴眨巴眼,尴尬地道:“完了,我才发现,你右边我多剃了一块。” 从侧边看头发凹凸不平,就像局部斑秃。 赵淳喻不在意地摸了摸:“没事,我看不到。” 潭风生:…… 12. 第十二章 随着高考进入倒计时,班级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每人都憋着一股劲,想在青春的结尾,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潭风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因此很少与黄麟见面,正好黄麟似乎也很忙,两人只能在晚上通通电话,交换一两条信息。 晚自习前的加餐,似乎成为了潭风生和赵淳喻的保留项目,潭风生怕他麻烦,婉拒了几次,赵淳喻每次都会说:“一人份和两人份差不了多少,不费时间。” 赵淳喻不愧是在饭店后厨打过下手的,手艺没得说,比潭风生他妈做的饭好吃多了。 赵淳喻善于观察,潭风生哪道菜多吃了两口,少吃了两口,都会记在心里。很快,他就掌握了潭风生的喜好。 潭风生的口味偏重,不喜欢豆芽、角瓜和白萝卜。 潭风生也纳闷,赵淳喻的盒饭实在是带到了他的心坎里,每次他想拒绝,但一看到里面的菜,话就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吃一顿也是吃,两顿也是吃,大不了他买点别的还给赵淳喻就是。 离高考还有一星期,明天是高考前最后一个休息日,潭风生背上书包,转头对赵淳喻道:“今晚来我家刷题?” 赵淳喻把椅子摆好,点点头道:“可以。” 潭风生累得垂下肩膀,天天坐着,他腰都酸了。懒散地靠着赵淳喻,蔫蔫地道:“今晚吃麦当劳?” 赵淳喻不着痕迹地从后背扶着他,自然地拿过了他的书包:“去你家附近的超市买点,我给你做。” 潭风生推拒了一下:“书包不用你来,我自己拿。” 赵淳喻毫不勉强地单肩背上他的书包,说道:“我就当锻炼身体,最近运动量不够。” 潭风生:“您这体力可真是超人!绝!” 赵淳喻不累吗?他也累,只不过他更善于忍耐罢了。 说苦说累,实际情况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不如把这些情绪放在心里,当成对自己的历练。 出了校园门,潭风生难得没打车,而是径直走向了公交车站。 潭风生一边掏零钱,一边笑着道:“我现在得攒钱供大学生。” 赵淳喻四年的学费可不是小数目,潭风生既然话出了口,就不会食言。 “对了,保送的事你去问了吗?” 赵淳喻看着他手里的硬币,低声道:“名额已经给其他人了,改不了。” 潭风生叹了口气,宽慰道:“没事,以你的成绩,哪儿都不是问题。” 公交车到站,两人随着人群挤了上去,这个时间段都是附近的高中生,整个公交车人挤人,不用扶栏杆都能站住。 赵淳喻常年坐公交车,已经习惯了这个拥挤程度,可潭风生坐公交车的次数两手数得过来,左右两边随着车来回晃,他感觉自己就像汉堡里的肉饼,快被挤扁了。幸好他个子高,才不至于随着人流东摇西摆。 赵淳喻默默地站到潭风生的后方,双手把住潭风生上方两侧的栏杆,将他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潭风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觉得旁边的人终于不挤他了。 “等高考完,我就去考个驾照。”潭风生小声说道。 赵淳喻想了想:“考驾照要多少钱?” 潭风生:“几千吧,早考晚考都得考,上了大学估计更没时间。” 如果能考进黄麟的大学,他跟黄麟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多了,有辆车比较方便。 赵淳喻没说话,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下了公交,两人直奔超市,潭风生推着购物车,看到喜欢的就往里面放,到了鲜肉区域,他指着排骨道:“你会做排骨吗?” 赵淳喻拿着新的牙刷走过来:“糖醋,干煸,炖,都会。” 潭风生竖起大拇指,毫不犹豫地买了两斤。电话铃声响起,潭风生拿出来一看,是黄麟的。 “你帮我推下车,看到想吃的就往里放!” 潭风生笑着接起电话,那笑容与平时截然不同。 赵淳喻接过推车,慢慢地往前走,他尽量忽略潭风生的电话内容,可那些话似乎带着某种力量,会自动往他耳朵里钻。 路过鱼鲜柜台,他要了一个鱼头,鱼头不远处是用塑料保鲜膜封好的三文鱼。同样是鱼,有的品种买一条还不到十块,有的身上一块肉,就要几十块。 腥气四溢的残缺鱼头,浑浊的鱼目里倒映着他的脸。 扔掉脑袋里无意义的想法,赵淳喻又去买了一块豆腐。最近学习太累,他想给潭风生熬点鱼头豆腐汤喝。 等潭风生打完电话,赵淳喻已经买好了东西,站在卖衣物的柜台,袜子打折,算了算和夜市的价钱差不多,赵淳喻拿了一沓放进购物车。 交钱的时候潭风生执意要掏钱,顺便连赵淳喻的袜子和牙刷一起结了。 赵淳喻提着袋子,肩膀上还有两个书包,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沉,看似随意地问道:“刚才的电话是黄麟?” 潭风生笑了下:“他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了,让我放轻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看赵淳喻拿了太多东西,潭风生连忙接过自己的书包,和赵淳喻一人扯着一半的塑料袋,边聊边往家走。 赵淳喻向来话不多,潭风生也习惯了,就说了点黄麟的事。 他没人分享这些事情,逮到赵淳喻,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嘴。赵淳喻看着远处的月亮,突然问道:“你喜欢吃三文鱼吗?” 潭风生一愣,道:“还行,挺爱吃。” 赵淳喻点点头,没了话语。 回到家,潭风生带着赵淳喻看了一圈:“二楼是书房,卧室,我的,我爸妈的,还有个客房,你睡那儿就行,一楼里面是厨房,再往里是卫生间和浴室,二楼也有卫生间,你晚上起夜也不用下楼。” 赵淳喻脱了校服外套,看了一圈,放在了沙发靠背上。 潭风生进厨房拿了一大瓶雪碧,给自己和赵淳喻各倒了一杯,打开电视,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趟:“我休息一会,你也休息会儿再做饭?” 赵淳喻提着食材走去厨房:“我不累,你歇会儿吧。” 潭风生家的厨房很大,不夸张的说,跟赵淳喻的卧室差不了多少。 双开门冰箱,光可鉴人的灶台,旁边的不锈钢柜子上,从汤锅到炒锅一应俱全,一点油烟渍都没有。 赵淳喻把食材放进冰箱,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 红烧排骨,蒜蓉菠菜,杏鲍菇炒青笋,豆腐鱼头汤。 赵淳喻找了一圈大米,才发现放在了电饭锅下面的柜子里。洗好了米,望着太过新式的电饭锅沉默了。 电饭锅的功能很强大,能做饭,能炖菜,根据不同的米,还有不同的档位。幸好电饭锅的说明书就放在下面的柜子里,赵淳喻翻出来,看了一遍用法,才将米饭煮上。 排骨和汤先炖上,炒菜很快,等两个炖菜好了再炒也不迟。赵淳喻用堪比毛巾的擦手布擦干净手,走出厨房,客厅里静悄悄的。 走近沙发一看,潭风生已经睡着了。 潭风生天生的丹凤眼,眼角微微翘起,闭上眼,是好看的半扇型。 赵淳喻无声地看了一会,调低电视的音量,拿过自己的校服,盖在了他的身上。 潭风生是被香味勾醒的,抽动两下鼻尖,他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一圈,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往桌上摆菜。 “做好了?”潭风生打着哈欠坐起身,身上的校服滑落,才注意到赵淳喻给他盖了件衣服。 赵淳喻:“正打算叫醒你。” 潭风生走到桌子前,看了眼饭桌上的菜色,夸赞道:“赵淳喻,你这手艺都能开餐馆了。” 最后的汤上桌,赵淳喻也坐了下来。 “喝点汤,补脑。” 潭风生舀起一勺吹了吹,温热的鱼汤进肚,一点不腥,还很鲜。 潭风生笑道:“你以后的女朋友,估计手艺都不如你。” 赵淳喻扒拉两口米饭,垂着目光说道:“我做饭就行了,他不用动手。” 高考一晃而至,潭父潭母难得放下了工作,两人一起送潭风生去了考场。 另一边,赵淳喻在家对着赵父的骨灰盒静坐了一会,背上书包,起身道:“爸,我去考试了。” 两天高考结束,潭风生觉得自己所有的脑细胞都被绞了一遍,多亏了赵淳喻给他的各种总结,他自我感觉考得不错。 回家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拿出手机一看,有爸妈发来的信息,还有黄麟的问候。 挨个回了信息,他打开床头灯,给赵淳喻发了一条:“有空没?对一对答案。” 过了几分钟,赵淳喻回了信息:我在打工,十一点之后可以。 潭风生回信:你可真是无缝接轨啊!不休息两天? 潭风生下楼找水喝,一杯橙汁进肚,赵淳喻回信道:我不累,考得还可以。 赵淳喻为人很谦虚,他说的“还可以”,应该就是非常好了。 潭风生正想给他回,黄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请他吃饭,庆祝高考结束。 潭风生立马来了精神,把好兄弟往脑后一抛,净想着和黄麟的二人世界了。 夜深,赵淳喻结束了打工。这份活是上次烧烤店的老板给他介绍的,景区附近奶茶店的短工。这儿的游客多,外国人也多,到了晚上客人就没断过。 第一天上班,赵淳喻刚学习做奶茶不免乱手乱脚,手背还被烫破了皮。 刚下班,他急急忙忙地跑到休息室,拿出手机给潭风生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潭风生接起,声音有些低,粗声粗气地道:“我跟黄麟在一块,明天再说!挂了啊。” 电话里响起“嘟嘟嘟”的结束音,赵淳喻无声凝望手机半晌,关上了换衣柜的门,手背上的烫伤鼓起了水泡,赵淳喻用创可贴一盖,从后门走了出去。 13. 第十三章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赵淳喻正在家里洗衣服。老式洗衣机发出阵阵刺耳的嗡鸣,即使在房间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打开录取通知书,映入眼帘的是正中间的加粗字体,右下角是学校的印章,上面写着“财经大学”。 赵淳喻扫了一眼通知书,将它放在了赵父的骨灰盒旁,轻轻地道:“爸,我考上了。” 没有人替他欢呼,也没有人送上祝福,上大学,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普通环节。 拿出手机,他想给潭风生打个电话,一想到潭风生前几天跟他说,自己要和黄麟去南方旅游,赵淳喻摸了摸按键,又将电话塞进了裤兜。 下午还要去快递打工,赵淳喻回屋换上衣服,背着书包出发了。书包里有一件换洗的短袖,七月份的天气骄阳似火,送一下午快递经常汗流浃背,不换一件衣服,晚上回家都是臭的。 现在的人越来越喜欢网购,因此需要很多的送货员,送货员给的不少,就是得吃苦,上下爬高坡,任凭风吹雨打,都得将货物完好无损地送到客人手上。收件也不轻松,有的件太大,弄回去就得费一番功夫。 赵淳喻干活踏实认真,每个老板对他印象都很不错。从来不迟到,话也不多,活干得利索,比正式职员还有责任心。 干快递得需要个代步工具,刚好邻居的花店老板有个电动自行车,用了很多年,赵淳喻就用几百块钱买了过来。 赵淳喻假期给自己安排了三份工,凌晨去邻居开的早餐店,从三点干到十点,中午回家睡两个小时,下午去快递点,一直干到八九点,再去烧烤店,干到打烊。 拿到的工资也不少,就是得没日没夜的熬。幸亏他吃得多,睡眠质量好,身体才没有累垮。 这日晚上,烧烤店的老板把他叫了出来,跟他说,他亲戚找个零工,给的多,就是活脏点。 赵淳喻不怕脏,就问是什么活。 老板掏出烟,冲赵淳喻递了递:“抽不?” 赵淳喻想说不抽,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潭风生抽烟的侧脸。 “抽,谢谢。” 抽出一根烟,赵淳喻自己点燃,这段时间他没剃头发,头发长了不少,天天在太阳下面晒,肤色也晒成了古铜色。 少年的青涩退去,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男人,比同龄人看起来沉稳得多。 浓烟入肺,赵淳喻呼出一口气,白烟飘出,让他想起了潭风生身上独有的烟味。 烧烤店的老板姓唐,今年五十多岁,他继续说道:“我这亲戚干的活吧,就是疏通厕所管道,说白点,就是掏厕所,谁家厕所堵了,他就去掏。别看这活不干净,可不少挣。” 通厕所确实不是个干净活,但赵淳喻不在乎,能赚到钱就行,于是说道:“我想干,可我没学过。” 唐老板笑了笑:“通厕所都有工具的,你这个大学生,看几次就会了,你要是想干,我就帮你说一声。” 赵淳喻毫不犹豫地道:“想干,麻烦您了。” 老板:“好,我那亲戚也着急招人,他现在手头上活多了,一个人干不过来,长期干这个的,都是自己单干,没人想给别人打工,就比较缺人手。” 赵淳喻算了算自己的时间,打算先看疏通下水道赚得多不多,多的话就把其他活辞了。 老板说着拿出手机,给亲戚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把这事敲定了,还叮嘱赵淳喻道:“你可别跟其他人说你干掏厕所啊,我这儿怎么说也是个饭店,不好听。” 赵淳喻:“您放心,我上班前保证洗个澡再过来。” 第三天,赵淳喻就去了唐老板介绍的地方,他亲戚姓李,看起来四十多岁,挺敦实的身材,看见赵淳喻这大个惊讶地道:“好小子,得有一米九吧。” 赵淳喻想着要干脏活,就穿了一套最旧的运动服:“不到一米九,一米八八。” 李老板的话很多,赵淳喻来了就让他直接上车。赵淳喻以为是小面包车之类的,结果李老板开的是一辆价格不菲的轿车,黑色车漆亮的直反光。 “我这行呢,赚得不少,我也不亏待你,听老唐说了,你这孩子也不容易,攒学费呢?” 赵淳喻规矩地系上安全带,说道:“攒生活费。” 李老板身穿白色的Polo翻领衬衫,不说的话,一点看不出来是掏厕所的。 “咱们这行没别的,不怕脏能吃苦就行,还有,恶心也得忍着,可不能吐人家屋里。” 李老板一路上絮絮叨叨,他也不嫌赵淳喻话少,他讲赵淳喻听就行,两人一路聊到了地。 李老板打开后备箱,让赵淳喻拿上工具,两人就上了楼。 第一次掏厕所的体验并不好,堵厕所的原因五花八门,第一次从厕所里抽出衣服的时候赵淳喻还惊讶了一下,日子久了,看得东西多了,他就麻木了。 人的脑回路多种多样,上完厕所往里面塞什么的都有。更别提各家厕所的状态,尿渍,黑垢……脏的千奇百怪。 通完厕所,李老板冲水试了一下,清水顺畅地流入下水道。 李老板和赵淳喻借着水龙头洗了下手,主人已经准备好了钱,李老板笑着接过,说道:“下次有需要您再联系,我有Q\\Q,您发我Q\\Q就行。” 看着李老板手里的两张百元大钞,赵淳喻眨了眨眼。 什么臭味,什么污垢,都被这两张大钞净化了。 出了小区单元门,李老板问道:“怎么样,小赵,觉得能干吗?” 赵淳喻坚定地点头:“能干。” 李老板掏出手机说道:“你有没有Q,告诉我,方便联系。” 赵淳喻抿了抿嘴,说道:“我今天去申请一个。” 从李老板那儿回来,赵淳喻去了一趟手机广场,来回挑了几家,最终买了一个二手的智能手机,能挂Q,能拍照。 又抓紧时间去电信大厅换了一个套餐,回家之后申请了他的第一个Q|Q号。 赵淳喻洗了个澡,距离去烧烤店还有一段时间,他坐在床上给潭风生发了个信息:我有Q\\Q号了。 快出家门的时候,潭风生回了信息:加我Q。 骑上电动摩托车,等红灯的空挡,赵淳喻加了潭风生,很快就被通过了。 赵淳喻没玩过Q\\Q,也没打过电子游戏,但他很聪明,很快就弄懂了操作方法。 今晚点串的人很多,赵淳喻一直站在外面,等待的时间就拿出手机,点开潭风生的Q,就看到了里面的空间动态。 潭风生发了几张照片,他和黄麟站在高塔上,背影是蓝天白云,耸立的高楼大厦,照片中的潭风生笑得很开心,单边酒窝露出,头发在风中翘起。 潭风生新染了头发,棕色的蓬松短发,让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明亮。 赵淳喻把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点了保存。 如果黄麟能让潭风生一直这么开心,他便永远也不会说出心中的想法。 八月中旬,赵淳喻将这几个月存的钱取了出来。 掏厕所确实很赚钱,短短一个月,比他之前打半年零工赚的还要多。拿着攒的小五千,赵淳喻去还了亲戚的钱。 他爸生病后期,家里断断续续积累下了三万的外债。 扣掉这五千,还有两万五。 赵淳喻望着收回的欠条,心里想,要是没有潭风生,他现在应该会在哪儿呢? 过了两天,潭风生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回来了,晚上出来吃饭。 赵淳喻毫不犹豫地向烧烤店请了假,换上一套比较新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路坐公交到市中心,找到了潭风生说的火锅店。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靠窗座位的潭风生。潭风生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坐了一个男生。 男生带着银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肤很白,看起来文质彬彬。 “赵淳喻,这儿!” 赵淳喻挪动脚步,坐在了两人的对面,冲着黄麟微微点了下头。 “介绍一下,这是黄麟,这是我同学,赵淳喻。” 潭风生也晒黑了不少,他穿着和黄麟一个牌子的潮牌T恤,叫来服务生给赵淳喻添碗筷。 黄麟不着痕迹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赵淳喻,笑着道:“风生跟我说过好几次,你俩前后桌,经常一起学习。” 赵淳喻拆开一次性碗筷,潭风生正在下肉,转头问黄麟:“放辣锅里?” 黄麟:“我这盘想吃不辣的。” 潭风生喜欢吃辣口,但听黄麟这么说,立马筷子一转,一盘上等肥牛都下到了菌汤锅。 潭风生放下盘子,对赵淳喻调侃道:“你这晒的,去挖煤了啊。” 赵淳喻调着芝麻酱,沉声道:“换了一份兼职。” 潭风生喝了口啤酒,问道:“什么兼职?” 赵淳喻:“送快递,还有疏通厕所管道。” 潭风生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掏厕所:“行啊,这技能又有所增长啊,以后我家堵了就找你。” 黄麟没什么表示,但自从听了这句话,他就一次都没再吃过红锅了。赵淳喻似乎没发现,但也没再把筷子伸进白锅里。 潭风生丝毫没察觉到异常,接着问道:“你录取通知书早就下来了吧,第一志愿哪儿来着?” 赵淳喻吃了一口肉,说道:“湘市财经。” 潭风生一愣,眨巴眨巴眼道:“你怎么也考财经?” 以赵淳喻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赵淳喻很自然地道:“有我想学的专业。” 黄麟别有深意地看了赵淳喻一眼,左臂环上潭风生的肩膀,笑着道:“那我就是你们俩人的学哥了。” 潭风生很少在人前这么亲密,尤其赵淳喻还知道他们的关系,便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赵淳喻似乎是饿了,没怎么说话,一直低头吃菜。 潭风生和黄麟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旅游的趣事,两人说得热火朝天,笑声就没断过。 赵淳喻擦了擦嘴,一肚子的火锅,吃得胃有点沉。 14. 第十四章 潭风生拍了拍肚子,走出火锅店,在路边说道:“我和黄麟打车回我家,捎带上你?” 赵淳喻摆摆手:“我还有东西要买,你们先回去吧。” 黄麟扶了扶眼镜框,笑着道:“下次再约。” 目送两人的出租车渐行渐远,赵淳喻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晚上吃得有点撑,他便慢悠悠地往回走。 抬头望不远处市中心繁华的建筑,一排排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写字楼里的灯还亮着大半。 想起方才吃饭的时候,潭风生说他已经考完了驾照,最近打算拿他爸的车练手。 黄麟在一旁道:“趁着没开学,可以去郊外度假村,我们轮流开车,两个人都能休息。” 潭风生看向赵淳喻:“咱仨一起去?” 多一个人热闹,度假村那种地方,俩情侣去没什么意思。 赵淳喻抬头看了一眼,垂首道:“好,你们什么时候去告诉我一声。” 黄麟笑着问道:“小赵也会开车?” 赵淳喻咽下肉,说道:“我不会。” 黄麟:“那得赶紧考,我认识一个教练,四千块钱包你过。” 四千对黄麟来说可能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算他没有,只要他想要,潭风生也会想办法。 赵淳喻放下筷子,看向他道:“现在没有余钱考驾照。” 黄麟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说道:“那以后再说,你什么时候想考,就告诉风生。” 潭风生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看了看赵淳喻和黄麟,一个闷头吃菜,一个笑着喝酒,就是不说话。 潭风生笑着把话茬接了过去,说起了其他的事。 赵淳喻低头,就看到了自己刷得发黄的球鞋。 他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也不认为穷是一种耻辱。只要他够努力,够认真,总有一天会赚到钱。 穷只是一时的,他会一步一步地改变。 瞧不起他的人,他也不会在乎,那些人在他生命中,就像脚边的黄土,没有丝毫的价值。 但今天从黄麟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另一种意思,不是鄙夷,不是轻蔑,而是“不配”。 无论是作为潭风生的朋友,亦或是其他,都不配。就像一匹良种马和一只骡子,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 赵淳喻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跑了起来,夜风拂面,他加快步伐,冲着家的方向,越跑越快。 他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的主人公一直在不停地奔跑。 失败,挫折,悲伤,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奔跑。 赵淳喻觉得他也要不停地奔跑,没有时间自卑,也没有时间踟躇,他需要做的就是一直向前跑。 骡子怎么了? 骡子很好,骡子有耐力,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比马差。他可以年复一年的坚持,总有一天,他会跑出他的价值。 从这一刻起,向来随遇而安的赵淳喻有了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要人,也要能匹配上这个人的优渥条件。 潭风生爱黄麟一年,他便等一年,潭风生爱五年,十年,他也等得起。如果黄麟和潭风生白头偕老,他会送上朋友的祝福。 但是,倘若哪一天他俩分手了……那就不算抢了吧。 另一头,黄麟和潭风生上了出租车。 潭风生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在赵淳喻面前说钱什么的,他家,有点特殊。” 黄麟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有那么严重?他家很穷?” 潭风生皱了下眉头:“也不是,就是不太好。” “行了,我知道了。”黄麟觑着前方的司机,隐蔽地抚上潭风生的手背。 潭风生眉头松动,手心向上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窗外的风景,黄麟随口道:“你记不记得陈肖。” 陈肖是黄麟的朋友,比他们大几岁,已经工作了。 潭风生点头:“记得,怎么了?” 黄麟的眼镜反射着车外的光,看不清他的瞳仁。 “他给我发请帖了,下个月结婚,但我估计去不了。” 潭风生诧异地道:“他不是……” 陈肖和黄麟是在男|男交友论坛认识的朋友,刚好住在附近,一来二去就熟了。 黄麟回头,笑着道:“他只不过不喜欢,又不是不能结婚。” 潭风生:“这不是耽误人吗?” 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子,还不负责任的结婚? 黄麟收回左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道:“家里催得紧,还能怎么办。” 潭风生抿了抿嘴唇,他知道,男同性恋的生存空间很小,有许多人为了周围人的眼光和各方面因素,都不会公开自己的性向。 他也一样,他想象不到如何和爸妈说这件事,但至少他不会用结婚来掩人耳目。 黄麟重新戴回眼镜,说道:“风生,等你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家里人也会催,我妈现在就经常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黄麟的这句话让潭风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回答的?” 黄麟靠着座椅背,歪着头道:“我说我学习忙,没时间。” 他确实忙,二加二留学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去国外了,但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潭风生说这件事。 潭风生捋了两把头发,心里总觉得有点慌,他装作开玩笑的口吻问:“你不会以后也打算结婚?” 黄麟眼睛看向车顶,轻声道:“结不结婚,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是什么意思? 潭风生下意识地不去细想这句话的深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喉咙深处就像堵住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麟随即一笑,拍了拍他道:“说笑呢,这么认真干什么?刚才忘了问你,你是走读还是住宿舍?” 潭风生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走读,我爸说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个房子。” “有个有钱的老爸可真好啊!” 潭风生:“……等上了大学,我也打算去打点零工。” 黄麟笑着道:“你也想去掏下水管道?你要真掏了,可不准碰我。” 黄麟这话明显是在调侃赵淳喻,潭风生有些不舒服地道:“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我还真挺佩服他,我就吃不了那个苦!” 黄麟点点头,敷衍道:“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祝他掏出一片天。对了,小遣前几天给我发信息,他也考财经,他爸让考的。” 刘遣是黄麟的发小,两人一起念的小学初中,到了高中才分开,当初黄麟给潭风生补习的时候,刘遣来听过几节课。 潭风生:“他给我打电话了。” 两人说着话,车就到了地方,前后走进潭风生的家,潭风生洗完澡出来,黄麟已经睡着了。 黄麟很白,怎么晒都晒不黑,潭风生挨着他坐下,总觉得这幅画面美好的让他心生恐惧。 他喜欢黄麟,男人与男人的相遇机会本身就不多,更别提知根知底,互相吸引。 他珍惜这份感情,希望能尽可能的,长久的保持下去。 转眼到了开学,潭风生和赵淳喻读的系不同,赵淳喻学的是金融学,潭风生的分数不高,与难兄难弟的发小刘遣一并被调剂到了市场营销。 赵淳喻毫不意外地选择了住校,潭风生原本以为两人很少能碰上,结果除了一起上大课,他还是能时常“偶遇”赵淳喻。 赵淳喻每天早上都有早读的习惯,他的英文笔答能力强,口语差得一塌糊涂。 好在他的听力不错,有了手机之后,他向英语老师借来光盘,下载了许多的听力内容,每天早上在校园里跟着录音大声读。 开学第三个星期的早上,潭风生有早课,刚穿过学校的人工湖,就看到了晨读的赵淳喻。潭风生走近听了听,蹩脚的英文从磕磕巴巴一直念到流畅顺口,赵淳喻不厌其烦地读,读完了再背。 “morning~” 潭风生摘下他的耳机,跟他打了声招呼。 赵淳喻看见是他,按下了手机的暂停键。 潭风生打量了两眼他的头发,笑着道:“你这发型不错,自己剃的?” 赵淳喻摸了摸头发,他的头发不再是原来的劳改头,而是稍稍留了些长度,左右两侧剔薄,只是轻微地改变,看起来就洋气了不少。 赵淳喻指了指校外:“公车站旁边,老大爷剪的。” 在宿舍里剃头不方便,他也不想碎头发茬溅到别人的桌子上,就花钱去外面剪了。 潭风生想起了那几个老大爷,每天在公交车站旁支起几个椅子,一块布,一把剪刀,十块钱就能剪全头,不分男女一个价。 潭风生夸道:“不错,比原来好看了。” 除了早读,晚上潭风生也能时常碰到赵淳喻,他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校园里跑圈,那架势,像是准备跑马拉松。如果没碰到,估计就是去打工了。 两人正说着话,潭风生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是刘遣打来的,说是在食堂等他吃早饭。 潭风生挂了电话,问道:“你去吃早饭不?” 赵淳喻并没有完成当日任务,但还是收拾好了书本,说道:“去。” 刘遣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跟赵淳喻打过照面,一起吃了几次食堂,就和赵淳喻混熟了。 刘遣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为人大大咧咧,精神头总是很足,除了没用在学习上,其他各方面都不错。 啃着肉包子,刘遣说道:“别忘了下午去打球啊!和经济学系的打,老赵你去不?你这大个头,天生的中锋!” 赵淳喻:“我下午还有打工,就不去了。” 刘遣也不勉强,喝了口豆浆又道:“对了,风生,你想好送黄哥什么饯行礼了吗?” 潭风生一愣,问道:“什么饯行礼?” 刘遣满口的包子,含糊不清地道:“留学啊,下星期就走了,咱们不得送点啥啊。” 刘遣的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潭风生浇了个透心凉。 15. 第十五章 一个人在做重要决定之前,大多数会找别人商量。 也许会找朋友,也许会找亲人,更多的是找亲密无间的恋人。 短短的几秒间,潭风生的脑子里晃过了许多的画面,随即就是一面空白。 “哎,怎么还直眼了?”刘遣的手在潭风生眼前晃了晃。 潭风生用力眨了几下眼,脸上一片茫然,嘴唇小幅度地掀动道:“他要去留学?” 刘遣看了看他:“你不知道啊?我寻思你跟黄哥天天一起玩,他早告诉你了。” 潭风生无声地张张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遣眼睛向上翻,想了想道:“三天前吧?我去篮球馆,刚好碰到他和他同学,他们说留学的事,我就顺嘴问了一句。” 当时黄麟的表情明显僵硬,只不过刘遣心思太粗,压根没察觉到,一个劲儿地恭喜他来着。 三天前? 别说是三天前,就是昨天,他还和黄麟一起吃了晚饭。只要黄麟想说,有得是机会跟他说。 “帮我请下假。”潭风生拿起书包,就要往外跑。感觉手腕被拉住,他转过头,赵淳喻注视着他,说道:“我陪你去。” 潭风生手臂一甩,扔了一句:“你别跟过来,这是我和他的事。” 刘遣一头雾水地啃着包子,对赵淳喻道:“这是怎么了?不就没告诉他,至于生气?” 赵淳喻收回手臂,待潭风生跑出食堂,他才坐了下来,顺着话头问道:“你知道黄麟去哪儿留学吗?去几年?” 刘遣:“就咱们学校那个二加二,最少去两年吧,好像是去加拿大。” 出了食堂,潭风生一边跑一边给黄麟打电话,很快,黄麟就接起了电话。 “风生,什么事?” 听声音像是刚醒,潭风生喉头一滚,说道:“你要去留学?” 黄麟那头顿时没了声响,耳畔回荡的只有潭风生自己急促且迫切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黄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黄麟没开口之前,潭风生还对这事抱有一丝幻想。刘遣那么不靠谱的性子,说不定是他听错了,不是黄麟,而是黄麟的朋友? 奔跑的步伐逐渐放缓,周围的学生三三两两,向着教学楼和食堂走去,只有潭风生一人,逆着人流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去哪儿谈?” 黄麟:“大学城的圣天网吧,有双人包间,隔音好。” 挂了电话,潭风生呼出口气,他转头看向周围,近处有树,远处有楼,能听见教学楼的铃声,还能听见树上的鸟鸣。 普通又安静。 潭风生按了按胸口,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想去想,一动脑子,鼻腔就忍不住泛酸,清了清嗓子,潭风生红着眼眶向前走。 快到网吧,潭风生收到了黄麟的短信,他已经到了。 站在包间门口,潭风生几次抬起手,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开门。恰好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黄麟吓了一跳:“我还想去看看,你怎么还没来。” 黄麟拉开门,让潭风生进来。 相对比潭风生激动的情绪,黄麟看起来游刃有余,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翻领衬衫,白色休闲裤,金丝框眼镜后,是一双温润的笑眼。 从那双眼睛里,潭风生看不到不舍,也看不到难过。 潭风生靠着墙,望着他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黄麟拉开单人沙发,示意潭风生坐下,见潭风生执意要站着,黄麟便坐了下来,笑着道:“就算我不说,你不也知道了吗?” 潭风生高声道:“可我不想从别人嘴里知道!” 黄麟双手五指交叉,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点头道:“是,我说的有点晚了。” 鼻头的酸意上涌,潭风生眼睛向上看,不想哭出来丢人。 “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走。” 黄麟慢慢地道:“下周的飞机,保守估计两年,但应该会读研,就得再加几年。” 潭风生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一根,轻轻一口,却咳得停不下来。 黄麟递给他一瓶可乐,潭风生摆摆手,红着双眼问道:“那我怎么办?” 可不是一天两天,是三年五年。 再坚固的感情,也经不起几年的空白。 黄麟把可乐放回桌子上,冰镇的可乐瓶上是细密的水珠,黄麟甩了甩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潭叔知道了我们的事,我爸还能不能保住饭碗?” 潭风生猛抽了两口烟,白烟滚滚,模糊了他的面容。 呼出一口气,潭风生放下自尊心,讨好似地道:“我保证不让我爸发现,只要你不想说,我就一直瞒着,你……就不能不去?” 黄麟从沙发上站起,走到潭风生的身前,潭风生比他高一些,他便抬起头。 看到潭风生难受的样子,他也有些动容,但同时,还有一种隐蔽的快意。 潭家再有钱怎么样?潭父再有能耐又如何?他们的宝贝儿子,在他面前能卑微成这个模样。 就像他爸,看到潭父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卑躬屈膝。 所以黄麟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要靠自己改变,他也想做潭家那样的有钱人。 黄麟摸了摸他的侧脸,笑道:“风生,你还是小。” 天真,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异常简单,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潭风生不懂:“什么意思?” 黄麟慢悠悠地道:“你要是愿意,可以在国内等我,但毕竟太久,我不会约束你不找,等我回来,你要是觉得可以,就算你结婚了也没事,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潭风生眉头皱起:“结婚?” 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潭风生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说,我们以后都各自结婚?” 黄麟不否认,用劝诱的口吻说道:“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你肯定会后悔。结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爸妈开心,身边人也不会说闲言碎语,最重要的,我们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人猜疑。” 潭风生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喜欢了三年的男人,一股子书卷气,谦和风趣,一如两人初见。 如黄麟所说,结婚是最好的障眼法。 人生总在做选择,在容易与艰难中选择。 结婚很容易,找个差不多的女孩子,演出一段相识相知,结了婚,只要瞒得好,会是最完美的屏障。 但是这道题,潭风生觉得自己会选择艰难。 他的人格,不允许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便去毁了别人的一生,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更别提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黄麟,他光是想象,就觉得无比恶心。 “风生,你听我一句劝,你的性格太硬,刚过硬易折,人过硬易伤,情啊爱啊,不要太执着,都放松一点,给彼此露出适当的空间。” 别求什么一心一意,天长地久,那些都是向往,因为做不到,才会被讴歌。 潭风生咬紧后槽牙,瞪着他怒道:“你放屁!” 黄麟后退两步,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潭风生:“你把我当什么了?” 眼前的黄麟看起来云淡风轻,完全没有与恋人分别的痛苦,相反,他好像一直都没有认同过潭风生的想法。 潭风生不禁怀疑,黄麟真的喜欢过他吗? 从初三那年,到今天,潭风生自认,除了父母,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是黄麟。 他可以因为黄麟的一个短信在床上打滚,可以因为他的一个电话大半夜跑去宿舍外面等…… 潭风生将烟头扔掉踩灭,拢了两把头发,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过我吗?” 黄麟大方地点头:“当然,我喜欢你。” 但也就如此了。 没有刻骨铭心,没有深入骨髓,也没有非你不可。 轻飘飘的六个字,比风重不了多少。 一股凉意从脊背向上延伸,让潭风生整个人都忍不住打哆嗦。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接吻、牵手、相交……原本以为这个人要与自己走很久很久,甚至将黄麟放在了他人生中的一部分。 如果黄麟只是留学,他还可以理解,大不了他晚两年跟着去。 反正他一路追到了高中,追到了大学,也不差这最后的几千里。 可当黄麟说出“结婚”两字,潭风生便认识到,他们真的结束了。 黄麟知道潭风生很犟,但没想到这么犟。他走上前,想抱一抱他:“风生,你看,这段日子我们多开心,最后这一周,我们还能留下许多……” 潭风生伸出右臂,阻断了黄麟的前行。 他抬起头,咬着牙齿道:“别过来,我不想打你。” 潭风生的双眼蓄满了泪水,神情认真,似乎黄麟再走近一步,他就会一拳招呼上去。 “怪不得,怪不得你从我高考完,就总约我出去……原来是这么回事。” 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潭风生擦了擦脸,深深地呼出一大口气,带着哭音道:“我们……就这么结束吧,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祝你一路顺风。” 拉开门,潭风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曾以为他和黄麟的关系不一样,男同也可以有青梅竹马,有从一而终。结果到头来,都是他自己一头热罢了。 这一刻,黄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他脱口而出道:“风生,等等!” 可潭风生没有回头,他右手抹着脸上的泪水,大跨步离开了网吧,消失在了入口处。 有人向包间里望,好奇发生了什么,黄麟脸上的笑脸落下,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这么做是对的。”他自言自语道。 黄麟在沙发坐下,抓过满是水渍的可乐,拧开瓶盖,仰脖喝了几口。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尤其对一个男人来说,恋爱脑就完了。 黄麟头向后仰,和风生之间的事解决了,也不用担心两人会曝光了,风生追得他太紧,他总怕潭父会看出什么来。每次在潭家过夜,他都会把用过的套|子带走,扔进小区垃圾桶。 包间里太安静,闭上眼睛,黄麟想起那年夏天,潭风生问他:你喜欢……女孩子吗? 第十六章 “小赵,收拾完这点你就走吧。”李老板打湿毛巾,擦了一把脸说道。 赵淳喻应了一声,麻利地将机器擦干净。 洗干净手,赵淳喻收好李老板给他的钱,背上书包下了楼。 随着晚高峰,赵淳喻骑着电动自行车回到家,快速冲了个澡,确定身上没有异味后,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他从中午开始,就给潭风生打了四五个电话,始终没有接通,别无他法,他只能给刘遣打,问他看没看见潭风生。 刘遣正躺在宿舍玩手机,懒洋洋地回道:“他小子连续翘了两节课,我也联系不上他,下午打篮球也没来。” 赵淳喻想了想,说道:“你给黄麟打个电话,问黄麟现在在哪儿?说不定他俩在一块。” 很快,刘遣就给他发了条信息,黄麟在校门口的黄焖鸡吃饭,潭风生没跟他在一块。 赵淳喻跨上电动自行车,一路赶到了校门口。夏季闷热,赵淳喻从兜里拿出手绢。用纸巾擦汗,总会有纸屑沾在脸上,他就去买了几条手绢,可以重复使用,环保还方便。 推开黄焖鸡米饭的玻璃门,赵淳喻就看到了和朋友一起吃饭的黄麟,赵淳喻个头大,站在哪里都很显眼,黄麟一抬头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黄麟笑容微收,跟同桌的朋友们说了几句,起身离桌,指了指门外,示意赵淳喻跟他到外面说。 出了饭店门,黄麟拐弯走进旁边的小路,赵淳喻在后面跟上。小路两侧都是砖墙,黄麟面上挂着笑,语气疏离地道:“什么事情?要是问风生,他没跟我在一起。” 赵淳喻没问潭风生,而是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白天都说了什么。” 黄麟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你以为你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黄麟下颌微抬,状似可惜,实则嘲讽地道:“我年龄比你大,说句不好听的,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就算我去留学,你也没什么机会。” 赵淳喻迈步靠近,他的身材高大健壮,带着无声的压力,让黄麟不禁退后了两步:“想动手?” 赵淳喻双眼冷漠地看着他,启唇道:“就算打你,也不该我动手。” 黄麟:“风生?他良好的家教可不会使用暴力。” 赵淳喻未置可否,继续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说没说什么让他难受的话。” 潭风生看起来整天无忧无虑,其实骨子里有股天真,还很怕寂寞。 黄麟扶了扶眼镜,岔开话题说道:“你知道潭风生他家很有钱吧,我劝你,尝点好处就赶紧滚。” 赵淳喻居高临下地觑着他,开口道:“你就是尝完了甜头,就滚了?” 黄麟眉头微动:“什么叫滚?我只是去留学,我们顶多算是暂时分手。” 听到“分手”两字,赵淳喻微微抿了下唇,淡道:“你这个人,不懂得珍惜。” 不懂得珍惜的人,永远都不会满足,只会不停地索要更多。熟不知,最珍贵的已经被他自己抛在了脑后。 说完,赵淳喻便转身往外走,黄麟愣了愣,出声道:“这就走了?” 赵淳喻没再回答他,跨上电动自行车,向前驶去。 潭风生搬到新房子的时候他去帮忙搬过家,只去了一次,他就记住了路,连带着楼层和房号。 停好电动自行车,赵淳喻一口气跑到三楼,先敲了敲门,反复敲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赵淳喻掏出手机,拨通了潭风生的电话,将耳朵凑近门,并没有从房内听到手机铃声。 从潭风生家楼道出来,赵淳喻想了想,便骑上电动自行车去了潭风生经常去的网吧,连续找了几家网吧,都没有他的身影。 潭风生的业余生活很丰富,打台球,篮球,唱K,上了大学之后,又增加了一项,和黄麟一起去泡吧。 没有具体目标,赵淳喻只能沿着路挨家去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篮球场只有两个学生在练投篮,附近台球厅里也没有潭风生的身影。 KTV就比较难找了,潭风生扒着玻璃门,一个一个往里看,路过的服务生看他形迹可疑,便叫住了他:“您找不到房间了?” 赵淳喻毫不慌张地道:“同学叫我来唱K,忘了告诉我哪个包间。” 服务生疑惑地问:“您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 赵淳喻掏出手机,按下潭风生的号码,来电彩铃循环播放两次后,毫不意外地断了线。 服务员也犯了愁,寻思了一下道:“您有同学的照片吗,我看看今天见没见过。” 赵淳喻点开手机相册,里面大半都是潭风生的照片,有从Q|Q空间偷偷下载保存的,还有他偷偷拍的。只不过他的偷拍技术不太好,由于拍得太匆忙,不是拍花影了,就是半张照片发白,怎么看怎么像灵异照片。 调出一张正脸照,赵淳喻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端详半晌,说道:“我今天好像没看过这个客人。” 赵淳喻:“可能是人太多了,没记全?” 服务生摆手道:“今天人不多,有好几台都是女孩子,您这位朋友有多高。” “一米八左右。” 服务生:“那确实没有。” 赵淳喻不放心,还是挨个房间看了一圈,果然没发现潭风生的影子。 找完了KTV,赵淳喻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跨上电动自行车,奔向了酒吧。 赵淳喻不太喜欢酒吧的环境,灯光昏暗,烟雾缭绕,一群人狂魔乱舞,每个人都处于一种不太清醒的状态。 场内巨大的音量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等适应了之后,便开始仔细地寻找。外形与潭风生相似的男生很多,再加上光线暗,除非离近了,根本辨别不出来。 挤了一身的酒气,赵淳喻毫无所获。 “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眼看着快要到凌晨一点,赵淳喻还是决定再去一趟潭风生的家,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到达潭风生家楼下,他抬头望去,三楼的屋里有微弱的光线亮起,看起来像电视的反光。 满身的疲惫瞬间消散,赵淳喻大跨步跑上楼,顾不得气喘,轻轻敲响房门。 一边敲门,一边给潭风生打电话,赵淳喻将耳朵贴在门上,这次终于从里面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铃声,不过很快就被按断了。 停下敲门的手,赵淳喻给潭风生发了一条信息:我在你家门口等。 放下书包,赵淳喻坐在了通向四楼的台阶上。 楼层里的感应灯熄灭,一片漆黑中,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如萤火虫般的幽光。 从听到黄麟说的那句“分手”开始,赵淳喻就感觉自己踩在了一片柔软的云朵上。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卑劣,但内心深处的渴望却难以自抑地膨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淳喻靠着墙,快要睡着的时候,眼前的铁门终于被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很窄,窄到只能伸进去一根手指的宽度。 但对赵淳喻来说,那条缝就像橄榄枝伸出的源头,别说只有手指的宽度,就算只有一张纸的厚度,他也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缝扒开,奋力地挤进去。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身体也动了,用力拉开门,里面站着他找了一天的身影。 潭风生穿着灰色短袖,黑色休闲裤,与早上见到时一样的穿着。屋内,电视里正在播放电影,借着电视的灯光,赵淳喻看见了屋内的一片狼藉。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书和摆设都被扫到了地上,沿着沙发,摆着一排空啤酒罐,都被从中间捏扁了。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整个房间里的味道比方才的酒吧好不了多少。 潭风生满脸的疲惫,头发凌乱的翘着,他扫了眼赵淳喻,说道:“我没事。” 赵淳喻喉头微滚,将门关上,问道:“你今天吃饭了吗?” 潭风生晃晃悠悠地走回沙发,不太稳当地坐到了地面上,拿起喝到一半的啤酒继续喝:“不饿。” “我给你做点吃的。” 酒精浑浊了大脑,潭风生情绪不太稳定地吼道:“我说我不饿!” 房间里太过安静,潭风生的吼声格外地震耳,赵淳喻无言地走进厨房,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塑料袋,将沙发旁摆着的空易拉罐都收到了里面。 总算收拾出来了一个位置,他弯腰坐在了潭风生旁边。 潭风生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小声道:“刚才不好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好。” 赵淳喻看向电视,里面放着一个外国电影,很文艺的田园片。 “我知道,晚上见到黄麟了。” 潭风生眼神停滞了几秒,问道:“他在干什么?” 同样是分手,一个在和朋友聚餐玩乐,一个窝在家里借酒消愁。 赵淳喻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潭风生好受一点,但他不想美化黄麟,一点都不想。 于是实话实说道:“他在跟同学吃饭,黄焖鸡,还点了大份米饭。” 再反观潭风生,滴米未沾,一肚子啤酒喝得又涨又呕。 潭风生脸色白了几分,嘴唇微微颤抖,不禁破口大骂:“艹!” 一连骂了几句,潭风生话头一止,鼻头微紧,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去擦,声音含糊地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真他妈不争气,真是奇怪……你,你说我怎么就忍不住?” 电视的白光洒在潭风生的侧脸,一串串的眼泪顺着年轻的脸庞滑下,长长的睫毛犹如打湿的蝶翼。 赵淳喻定定地望着他,双手蜷缩数次后,他伸出了健硕的手臂,将潭风生轻轻地拉了过来。 “没事,有我在。” 第十七章 时空仿佛出现了重叠,曾经何时,赵淳喻也曾靠在潭风生的肩膀,去沉淀逝父的悲伤。 赵淳喻左手缓缓抚上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地上下摩挲。 “都会过去的。” 怀中的身体逐渐放松,泪水打湿了赵淳喻的T恤,赵淳喻想抱紧他,又怕惊扰到对方,只能目视前方,下颌微不可查地左偏,微微扫过潭风生的发丝。 潭风生情绪逐渐稳定,他吸着鼻子抬起头,赵淳喻侧头望向他:“舒服点了?” 潭风生小幅度地点头,赵淳喻掏出手帕递给他,潭风生接过,擦了擦眼睛,随即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臭?” 赵淳喻:“……我用来擦汗了。” 潭风生轻笑,又擦了擦脸,转头想跟赵淳喻开个玩笑,随即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赵淳喻的双眼犹如黑色的美玉,毫无瑕疵,温润深邃。那双眼睛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让潭风生一时哽住了话头。 潭风生不傻,情商也不低,他太了解一个男人看同类的眼神了。 如果只是好兄弟,应该像刘遣那样,会关心,但是关心不多,顶天了请你吃顿饭,根本不可能一天给你打十几通电话,也不会眼巴巴地在门口等。 “你……”潭风生双手折着手帕,不知怎么挑起话头。 今天之前,他整个人的关注点都放在黄麟身上,哪怕是现在,他也不好受。 下午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上了一辆公交车,一直坐到了始发站,随后便顺着路往回走。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其中有好几次忍不出掏出手机。 他也在想黄麟说的可能性,如果能在一起,假结婚又怎么了?旁人的人生跟他有什么关系?所幸,他的理智还没偏离道德的边缘。 潭风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黄麟有句说得对,什么情啊爱啊,没有必要太执着。 自己捧出一颗心,到头来收获了什么? 但他却从没想过自己和赵淳喻的可能性,主要赵淳喻这个人太正直,就像笔直的白杨树,远观是很美,一种严于律己的美。 可没有人会把白杨树栽到自家的院子里欣赏,说到观赏,或许会养榕树、重阳木,或者是玉兰之类的花类。 潭风生也有自己的审美,他喜欢黄麟那种类型,看起来文质彬彬,幽默风趣。赵淳喻则正好相反,虎背熊腰,惜字如金。 况且赵淳喻是男同吗?潭风生还记得,之前有女孩子给赵淳喻送过蛋糕。 难道是同情?同情到自己给洗脑了?那未免太滑稽。 一时间,潭风生有些头脑混乱,反倒削弱了许多失恋带来的伤感。 想来想去,潭风生还是打算当做没发现。他不想跟赵淳喻发生什么,赵淳喻是个好人,只当朋友就够了。 将手绢递过去,潭风生垂下睫毛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手绢了?” 赵淳喻将手绢揣回兜里:“手绢擦汗方便。”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说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赵淳喻:“我今晚睡在这,你喝了不少酒,要是吐了,我也能帮忙收拾。” “我酒量好着呢,没事。” 赵淳喻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说道:“我担心你。你累了就回房间吧,我把客厅收拾一下。” 潭风生捏了捏易拉罐,爽快地点头:“好,那我就去睡觉了,你要是冷,可以去卧室里拿个毯子。” 赵淳喻看了眼屋内的空调,正值夏末,别说是冷,不开空调的话连静坐都燥热。 潭风生扶着沙发站起身,酒劲上涌,他不禁晃了一下,赵淳喻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连忙站起身,双手扶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 肢体骤然接近,两层薄薄的T恤根本隔不住温热的皮肤,潭风生清楚地感受到了两人肌肉量的差异,抚在他腰侧的大手极有力道,不愧是背着他能爬五层楼的男人。 潭风生不自然地退后一步,他拒绝的动作太生硬,连带着赵淳喻也顿住了。 “那什么,我侧腰有痒痒肉。”潭风生瞥过头,干笑着说道。 赵淳喻没说话,他收回手,看着潭风生绕过茶几,与他保持着微妙又生疏的距离。 待潭风生与他擦肩而过时,赵淳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潭风生后背一凛,男性直觉告诉他,赵淳喻多半是打算捅破了。 潭风生想抽出手腕,可赵淳喻的力气太大,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反倒像是在前后摇晃着玩。 “放手。” 赵淳喻仔细打量他脸上的表情,淡道:“你看出来了。” 潭风生含糊道:“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赵淳喻缓缓松开手,潭风生抽出手腕,大跨步走进屋,在关门的前一秒,他还是听见了赵淳喻的那句话。 “我可以等你。” “嘭”的一声关上门,潭风生靠着门,紧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什么不言而喻。 可他不想让他等。 哭得像狗一样的恋爱,一次就够了。黄麟确实给他上了一课,痛彻心扉地告诉了他,感情这种事,千万不能太认真。 尤其是男人与男人,三个月的时间,多巴胺有效反应期一消退,剩下都都是屁话。 客厅里,赵淳喻打开灯,开始按部就班地收拾屋子,没开封的啤酒放进冰箱,空罐子和垃圾收拾好,擦干净茶几,将上面的东西归位,又擦了一遍地板。 全都收拾干净,赵淳喻在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已经三点多了。 电视里的电影停留在结尾处,赵淳喻关上灯,躺在沙发上,将电影重新播放。 这是一部美国的影片,内容很简单,讲女主怀了孕,男朋友却没了音讯,为了不丢家人的脸,她被家人安排,嫁给了一个美国农场的场主。 农民丈夫不懂风花雪月,只知道种地,养牲畜,还有默默地关心她。 天色破晓,影片结束,赵淳喻关上电视机,设好了闹铃。 这是部好片子,让他学到了不少农业和畜牧常识,要是有机会,他也想去看看金穗飘荡的稻田。 屋外传来窸窣的声响,潭风生皱着眉头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拿过床头的手机,刚想给黄麟发信息,可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对话框。 思绪逐渐回拢,潭风生才想起他已经失恋了。 烦闷的思绪重新笼罩,潭风生还没来得及伤感,就被屋外的杂音打断。 赵淳喻还没走? 潭风生翻身下床,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个内裤。要是原来,他还敢大咧咧地走出去,可一想到昨晚赵淳喻的那句话,潭风生还是走回了衣柜旁。 套上T恤和短裤,潭风生推开门,就嗅到了一股香味。 赵淳喻坐在茶几旁,看着新闻吃早饭,听见声音转过头:“做好早饭了,吃点?” 潭风生:“我先上趟厕所。” 走进洗手间,潭风生快速放了水,洗脸刷牙,冷水接触到皮肤,让他瞬间清醒。 他昨天拒绝的不够明显?还是他想叉了? 潭风生疑惑地擦干脸,走了出去。 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他的份儿,一碗馄饨,凉拌海带丝和豆腐皮。 赵淳喻席地而坐,潭风生绕过他,坐在了沙发上,吃了一口馄饨,纯肉馅的,咸淡刚好,很和他的口味。 “哪儿买的?” 赵淳喻:“我包的。” 潭风生:“……你包的?” 赵淳喻:“前面的小市场开门早,买的现成的馄饨皮,肉馅调个味,加水打上劲就行,没费多少时间。” 别说馄饨了,就连饺子,潭风生都没亲手包过。 赵淳喻吃干净自己的份,问道:“味道还行?” 潭风生的饮食喜好,赵淳喻可谓是一清二楚。 潭风生默默点头:“好吃。”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起身道:“我上午有课,就先走了,你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多吃点水果,已经洗好了放在冰箱里。” 潭风生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出声道:“赵淳喻。” 赵淳喻背上书包,等着他的话。 潭风生抬头看着他道:“你昨天说的……”想了想,潭风生摆摆手:“没事了,我昨天喝多了,记不清了。” 赵淳喻静静地望了他几秒,慢慢地说道:“那我就再说一遍。” 潭风生:“嗯?” 赵淳喻的表情非常认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希望给我一次机会。” 如果昨天说得还算隐晦,今天的这番话就很直截了当了。 潭风生想不明白,赵淳喻看上了他哪点。据他所知,两人连火花都没有,赵淳喻是怎么一头热的烧起来的? 潭风生莫若两可地问道:“是因为……我借你钱了?” 太过感动,以至于认为是好感? 赵淳喻:“跟钱没有关系,你借给我的钱,会一分不差的还你。” 潭风生夹起一条海带,慢吞吞地说道:“这不是机会不机会的问题,我们俩不合适。” 赵淳喻实事求是地问道:“哪里不合适?” 潭风生把海带咽肚,拿起抽纸擦了擦嘴:“我这话可能有点伤人,但我还是得跟你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我心动不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况且,我短时间内不打算太恋爱了,没意思。” 潭风生看向窗外,天气晴朗的艳阳天,可却一点照亮不了他的心情。 赵淳喻抿了抿唇,说道:“不心动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陪着你。” 自始至终,他都没对这段感情抱有幻想,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会放手。 “可你不单单是陪着,你看看,帮我收拾家,又帮我做饭,你比我妈还细心。” 赵淳喻:“你不用顾虑我,这是我想做的,你就当做我在自我满足。” 潭风生慢慢转过头,垂着睫毛道:“你就是做的太多了,反而会让我有种不舒服……怎么说呢,就是负罪感,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给他做饭,收拾家,这些黄麟都没做过。因为爱情,本来就与一个人好不好无关。 赵淳喻:“你不用有负罪感,我也不会因此要求你做什么。到时间了,我先走了,你要是不想出门,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告诉我。” 说完,赵淳喻就出了门,潭风生望着合上的门,发呆了半晌,躺倒了沙发上。 家里的烟酒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沙发上,还残留着赵淳喻的气味,平价的洗衣粉味。 第十八章 等了一天,赵淳喻也没有等来潭风生的电话。 赵淳喻的一天非常忙碌,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很聪明。否则也不可能在高中始终保持着前三的好成绩,在同学们都努力念书的时候,他还要兼顾照顾父亲和打零工。 所以他很会合理规划自己的时间,也会每年给自己订下几个只要努力就可以完成的目标。目标太大了,就是望天捞月,太小了,又会没有挑战性,稍高一点,刚刚好。 听说大一下半学期有一个去香港的交流会,赵淳喻就把这事记在了心上。大学并不是只有学习,它只是作为将来进入社会的一个踏脚板。 赵淳喻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他大多数的业余时间都在看书,图书馆里一坐就是大半天。那时他还小,很多词汇的意思都理解不了。但他知道,人的恐惧,大多都来源于无知。 知道了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本质,恐惧心理就会随之消散。 赵淳喻给自己规划了许多要考的资格证,也培养了每日看财经报和新闻的习惯。只要是对自己有益的,他都会吸收,并且坚持下去。 除了学习,他还要兼顾打工,李老板的生意很好,赵淳喻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掏厕所这个活,真的是有回头客的。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弄堵,就会有第二次。 回程的路上,李老板跟他闲聊:“小赵,我前两天新买的那个电脑,谁知道鼓弄几下就坏了!我就找个人来修,你猜花了多少钱?” 赵淳喻家里没钱买电脑,从上大学后,他才经常出入图书馆,用学校的电脑查资料。 李老板伸出两根手指:“二百!就坐那儿,摆弄一下,就要了我二百!你说咱们辛辛苦苦,又臭又累,也才二百!” 赵淳喻心里一动:“不少。” “可不嘛!坏一次二百,这破电脑还不知道得烧我多少钱!” 李老板按下转向灯,说道:“对了,小赵,你会做网页吗?” 赵淳喻摇摇头:“我不会。” 李老板:“哎,现在都是网络时代啦,都要有自己的网页,找人做吧,又得花几百。我寻思你要是会,我可以给你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赵淳喻想了想,他虽然不会,但他学校有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学院。 “李叔,您等几天,我有同学念这个科目,我去看看能不能学会。” 坐在那儿动动手指就赚了二百,这句话对赵淳喻的冲击很大,随着电脑越来越普及,赵淳喻也总在新闻里看到国家对新兴技术型人才的表彰。 赵淳喻刚刚冒头的前瞻性嗅觉,敏锐地动了动。 从这天起,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跑去计算机系旁听,大学就这点好,有教无类,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学习他想知道的一切。 打工结束,他回宿舍洗了个澡。 “赵淳喻,你今晚还不回来啊?昨晚点名,好不容易帮你糊弄过去了。” 赵淳喻:“谢谢,我今晚跟舍管说一声。” 换好衣服后,赵淳喻去找了舍管,就说家里亲戚病了,他要去陪床。 随后他又给亲戚打了个电话,说他找了一个夜班的零工,麻烦叔叔帮他圆一下谎话。 亲戚知道赵淳喻要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前些日子也还了欠他的五千块钱,便叮嘱了他几句注意身体。 “那我怎么帮你圆谎?” “您就说您住院了,我得陪床。” 叔叔:“……行吧。” 事情办完,赵淳喻步行去了潭风生家。沿途还去市场买了点食材,潭风生本人不会下厨,不是打包就是糊弄。 跑上三楼,他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潭风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 “是我。” 听见赵淳喻的声音,潭风生顿了一下道:“你回家吧。” “能给我开门吗?” “我早上说得很清楚,我们不可能。” 赵淳喻:“那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快回去!” 赵淳喻不疾不徐地道:“我在门口等,你想开门了再开。” 把书包摘下,赵淳喻坐到了昨天坐过的台阶上,拿出了一本书来看。 感应灯灭了一次又一次,赵淳喻每次都轻轻拍掌,虽然麻烦,但他并不讨厌。有得等总比连等待的资格都没有要好。 过了一会,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看到赵淳喻还吓了一跳,赵淳喻尽量缩小占地面积,不让自己的体格子影响到别人上楼梯。 不知看了多久,赵淳喻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上书,揉了揉眼睛。 忽然,肚子里传出一阵腹鸣,他中午在食堂吃了一份饭,一直挺到现在。腹鸣声在楼道里回荡,赵淳喻翻开塑料袋,里面有半斤猪肉,三根黄瓜,两条莴笋。 掏出黄瓜,赵淳喻考虑要不要空口吃一根充饥。 “咔嚓”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防盗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赵淳喻握着黄瓜抬头,就见潭风生冷着一张脸问道:“不洗就吃,也不怕农药残留?” 赵淳喻把黄瓜放进塑料袋,站起身道:“你吃了吗?” 潭风生走进屋,赵淳喻顺势跟了进去,把门关上。 屋里黑黢黢的,除了电视,没有丝毫的光线,沙发边散落着空啤酒罐和几袋零食,茶几上还有吃剩的葡萄和桃子。 潭风生坐回沙发,喝酒看电视,就是不搭赵淳喻的话茬。 赵淳喻走进厨房,看了眼垃圾桶,跟他早上出发时一样,没添加新的垃圾,也就是说,潭风生一天都没吃饭。 洗了把手,赵淳喻开始着手晚饭,莴笋炒肉,凉拌黄瓜,再加个鸡蛋汤。 赵淳喻向外看了一眼,潭风生似乎在专心致志看电视。 米饭做好,赵淳喻盛了两碗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潭风生扫了一眼道:“我没胃口。” 赵淳喻也不勉强,把菜摆上桌,自己吃了起来。赵淳喻饭量大,一碗米饭总要盛冒尖,大口大口地咀嚼,看起来非常香。 潭风生本来不饿,看他吃得这么香,便也有点馋。 恋爱固然使人神伤,但食欲说来就来,一点也不顾及你是不是正在悲伤。 赵淳喻“唏哩呼噜”地喝了一口汤,就听旁边潭风生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 潭风生:“你喝汤不能小点声?” 赵淳喻一口热汤下肚,舔了舔嘴唇。 “去厨房拿个勺,用勺喝!” 赵淳喻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勺,潭风生探出头,吸了一口气,该说不说,赵淳喻做菜很有一手,肉片切得厚,浇点料酒和耗油,喷喷香。 等赵淳喻回来,潭风生还坐在那儿看电视,满脸的心无旁骛。 一碗饭吃完,赵淳喻又去添了一碗,潭风生还是没有动筷,只有喉头来回滚动,多咽了几口唾沫。 赵淳喻嚼着菜,说道:“不好意思,用了你家大米。” 潭风生早就忍不住了,一听这活,眉头马上立了起来:“谁让你用的?” “我忘了买米,不然你吃点,就当还你米钱了。” 顺坡下驴,潭风生拿起筷子,扬起下巴道:“调料呢?” 赵淳喻忍住笑,眼里闪着碎光:“也用的你家的。” “米是我家的,料也是我家的,那这饭我肯定得吃了。” 潭风生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赵淳喻在旁边问道:“给你拿个勺?” 用嘴端着碗喝汤,谁喝谁都吸溜。 潭风生:“……拿一个吧。” 潭风生饿狠了,一连吃了两碗饭,胃肠太饱,连酒都喝不进去了。 赵淳喻洗好碗筷,看潭风生端着啤酒也不喝,就坐下来问道:“喝不下去就算了吧,酒这东西喝多了没好处,我家楼下有个邻居,就是酒喝多了,右手总发抖。” 潭风生脸一黑,举着罐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很伤心,也很伤感,可赵淳喻总是用现实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来打断他。 “你要是怕浪费,我帮你喝了。” 潭风生狐疑道:“你喝过酒吗?” 在他印象里,赵淳喻别说喝大酒,就是小小一口都没见过。 赵淳喻:“没喝过。” 见潭风生迟迟不动,赵淳喻索性把酒强硬地拿了过来,潭风生想去抢,结果赵淳喻右臂按着他,左手仰脖就是一顿猛灌。 “赵淳喻!” 大半灌啤酒进肚,赵淳喻打了一个酒嗝,评价道:“不好喝,又苦气又大。” 停顿了半晌,赵淳喻觉得没事,头不晕,脸也不红,就是有股酒气往上顶。 “都喝完了,你去睡觉吧……嗝。” 赵淳喻以为潭风生的酗酒只会持续几天,结果潭风生连着灌了一个星期。 每天晚上,赵淳喻结束打工后都会赶过来,不管几点,风雨无阻。潭风生照样不给他开门,一开始是两个小时,第二天是一个小时,每天缩短一点,到了第五天,不到三十分钟就开了门。 赵淳喻疑惑地抬头:“你要出去?” 潭风生头发长了许多,脸上的胡子也没刮,就像一个年轻的流浪汉。好在他天天洗澡,身上没有一点异味。 “你天天晚上在这坐着,邻居迟早得投诉我。” 赵淳喻拿起书包就进了门,果不其然,又是满地的易拉罐,潭风生的酒量见长,六罐一打,他都能喝一打半了。 潭风生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很差,满眼的红血丝,说话也有气无力。 赵淳喻:“你打了一天游戏?” 潭风生:“……我今天去上课了。” 带着口罩,带着帽子,一个人去上课,下课就回了家。 赵淳喻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因为黄麟明天就要出发了。 “看见他了?” 潭风生不想谈论这件事,他用力踹了一下脚边的易拉罐,迁怒道:“你天天来干什么?!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俩没有可能!” 赵淳喻打开手里的塑料袋,说道:“你今天状态不好,吃点清淡的,清蒸鱼,凉拌大头菜。” 今天上午,潭风生收到了刘遣的信息,说明天黄麟就要出发了,你不来学校送送? 潭风生在家抱头纠结了两个多小时,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不下上百次要争口气,可还是去了。 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黄麟笑着站在人群中,手里还捧着同学们送的饯行礼。 看到脸才发现,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再看到这张脸,还是怀念又悲伤。 赵淳喻除了一开始问的一嘴,便决口不再提黄麟,做好了饭,陪潭风生吃完,就督促他睡觉了。 夜里,赵淳喻躺在不合身材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压抑的哭声,男人的声音不比女孩子纤细,那声音听在耳朵里,犹如一声声痛苦的呜咽。 第十九章 这一夜赵淳喻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呜咽声从屋内传出,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潭风生需要的人不是他,也不需要他的关怀和慰藉。 迷迷糊糊眯到五点多,赵淳喻起身刷牙洗脸,去早市买了半只鸡和半斤面条,鸡肉加一把枸杞熬成汤,用鸡汤来下面条。 等鸡汤的功夫,他拿出英语书,看着窗外默读。 做好了饭,他敲了敲潭风生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手放在门把手上停留了半晌,赵淳喻还是放下了。 找出便签给潭风生写了一句留言,让他醒来用鸡汤下点面条,嫌麻烦的话,也可以泡点米饭吃。 直到赵淳喻出发,潭风生也没有露脸出来看一眼。 上午课结束,赵淳喻便匆匆赶去了计算机系。他让李老板等他几天,眼看着时间流逝,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去学习。 对于门外汉的他来说,想要学习做网页,得先学习HTML,div等基础,光啃书还好,有些不懂的东西,他只能去计算机系找教授问。 有个姓马的教授总能在自己的课上看到赵淳喻,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学生。赵淳喻找他问过几次后,才知道是金融系的。 马教授很欣赏赵淳喻的求学热情,只不过他不了解,赵淳喻之所以这么认真,主要就是为了那几百块钱。 按照马教授的话来说,想要做个成熟的网页,起码要学两个月,但如果是粗制滥造的死网页,那就简单多了。 赵淳喻一听,心里踏实了不少。他不要好的,死网页就行,以后学习一点改一点,早晚能让它起死回生。 在图书馆奋战了三个多小时,赵淳喻终于弄出来了一个雏形。只能打开页面,剩下啥都没有,点击也不会出现新的页面,因为他还不会。 拿着半成品,赵淳喻就去找了李老板。李老板还以为赵淳喻得花小半个月,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打开页面,有名称,有电话,还有机器的照片和赵淳喻编的客户反馈。 “可以啊,小赵!靠谱!” 赵淳喻真担不起这声夸赞,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就见李老板去点击页面中的公司故事,点了几下,什么都没出来。 “怎么没有呢?我还想看看咱们公司有什么故事。” 说实话,就连他这个老板,都不知道公司有啥故事可讲。 赵淳喻不慌不忙地道:“时间太紧,先给您做个版面看一下,接下来逐步完善,大约得花两个月。” 他花两个月去学,再慢慢给他赶出来。 李老板不懂这些,他今天就已经很满意了,笑着道:“不着急,慢慢做,对了,还要我提供些什么吗?” 赵淳喻:“需要一些我们施工时的照片,机器的型号和介绍,最好把李叔您的照片也放上去,增加可信度。再来就是买域名,就像门牌号一样,但现在不着急。” “这都是小事,咱们今天就照几张,小赵啊,大学生可真是不一样,有本事!你也跟你计算机系的同学好好学学,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赵淳喻应了一声,心想:哪儿等到以后,现在就用上了。 李老板叼出一根烟,烟盒冲向赵淳喻:“抽不?” 赵淳喻发现了,不管是烤串店老板,还是台球厅老板,都有给人分烟的习惯。 他抽出一根,说了句谢谢。 李老板抽着烟,眯着眼睛道:“你那个同学,会修电脑吗?以后修电脑,我找他不就行了吗?” 赵淳喻一口烟差点呛到,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以后应该会学到。” “那太好了,你跟他说说,等他学会了,我以后就照顾他生意!” 赵淳喻抿了抿嘴唇,没想到几句话,又给自己找了个活。 所以说,人不能撒谎,撒一个谎,为了不露馅,就得一直撒下去。 李老板又跟赵淳喻闲聊了几句,拿出钱包,抽了两张大钞,说道:“这个先拿给你同学,等他全都做完了,我再补全。” 接过两张百元大钞,赵淳喻点头道谢。 赵淳喻从高中起就开始挣外快,高考后更是过了一段靠体力连轴转的日子,他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用知识赚到了钱。 二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他来说,这二百块钱就像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他可以用智慧,把钱挣了的世界。 抽完了这根烟,赵淳喻搬上工具,继续跟李老板出去解决各个家庭的厕所管道问题去了。 晚上是他们这行的黄金时间段,因为人们陆续下班,才有时间去收拾自家的烂摊子。 忙到快十点,赵淳喻洗干净手,骑着电动自行车回了自己家。 身上蹭到了不少脏东西,他就不回宿舍了,省得熏到别人。 回家换了身衣服,他给潭风生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的没有接通。 看了眼时间,赵淳喻开始收拾房间。他打算把房子尽快租出去,增加一份收入。 房子放在那里,只会产生损耗,只有租出去,实现变现,才有固定资产的价值。 收拾好房间,赵淳喻将换洗衣物装进书包,骑车赶到了潭风生家的楼下。 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赵淳喻也习惯了,坐到了楼道的台阶上,一边看书一边等潭风生给他开门。 结果刚看了两页,手机铃声就响了。 来电人显示是刘遣,赵淳喻按下接通,电话里就传来了刺耳的音乐声,喧闹的人声与躁动的音乐,显然刘遣不是在KTV就是在酒吧。 将手机稍稍拿远,话筒另一头的刘遣扯着嗓子吼道:“赵淳喻吗?” “是我。” “我是刘遣!” “有来电显示,我看到了。” 刘遣那头非常嘈杂,他似乎转头对旁边人说了一句:“别给他喝了!一会儿他妈的吐你身上!” 把电话拿近,刘遣说道:“你来趟零下五度!潭风生喝太多了,估计得吐,我抬不动他。” 听到这话,赵淳喻连忙站了起来,背上书包就往下跑:“潭风生喝了多少?” 刘遣数了数,大着舌头道:“洋的啤的数不清了!” 下午,刘遣和同校师生一起去送了黄麟,他以为潭风生没来,结果一出机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抽烟的潭风生。 胡子刮了,头发打了发蜡,穿着一套潮牌休闲T恤和长裤,就是眼神里带了些落寞。 潭风生拉着他直奔烧烤摊,喝到八点多转战酒吧,一直喝到了现在。 以前去酒吧,潭风生身边总会有个黄麟,潭风生都是浅尝截止。今天可能是黄麟走了,他一个人太孤单,就开始不停地喝。 潭风生家里虽然有钱,但他从不显摆。可今天上来就点了三瓶价格不菲的洋酒,直接坐到了卡座上,谁敬酒都喝,来者不拒,大有把自己喝到死的架势。 刘遣刚开始还跟着起哄,结果越喝越觉得潭风生不对劲。 潭风生平时洁身自好,有女孩献殷勤,他从来不搭茬。今天也许是酒喝多了,自制力都泡了水,女生撒娇往他身上倒,他就那么接着,搂着人家继续喝。 女生问他要小费,潭风生二话不说掏出钱包就塞了人家几百块钱。 刘遣一看,知道他准是喝多了,连忙抢过他的钱包,阻止他继续当散财童子。 跑到楼下,赵淳喻把书包挂在电动自行车上,里面只有换洗衣服,丢了也没关系。 打了辆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地方。 赵淳喻走进场,短暂地适应了一下音乐,开始在卡座里面寻找,很快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潭风生像烂泥一样仰躺在沙发上,腿上还坐了一个穿着暴露的女生。 他的衣服下摆不知何时被撩起了一半,女生的长指甲在他的腹肌上画着圈,半躺在潭风生的怀里,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笑得媚色四起。 刘遣坐在潭风生的右边,给自己狂灌碳酸水醒酒,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刘遣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淳喻。 刘遣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薅着赵淳喻大声道:“你可算来了!咱俩赶紧把他抬回去!” 左一个女孩,右一个女孩,刘遣连厕所都不敢上,就怕有人把潭风生领跑了。开房是小事,要是升级为嫖|娼,潭风生可就完了! 赵淳喻从玻璃桌上拿起一个湿毛巾,俯下身,给潭风生擦了擦脸,潭风生阖上的眼睛迷茫地睁开,眼神并不聚焦,显然是喝多了。 躺在潭风生身上的女孩子去拉赵淳喻的手,笑眯眯地道:“你是他的朋友?” 赵淳喻抽回手,淡道:“从他身上下来。” 女孩似乎也喝了不少,她歪了歪头,没有下来的打算。 赵淳喻废话不多说,直接弯腰将女孩抱了起来,女孩惊呼一声,随即哈哈哈地大笑,赵淳喻将她放到一旁的沙发,坐到了潭风生的旁边。 空杯子里装上冰块,倒了半瓶苏打水,赵淳喻搂过潭风生,小口小口地喂他。潭风生什么都喝,只要是液体,统统往肚子里灌。 看他喝得差不多了,赵淳喻仰头把剩下的小半杯苏打水喝光。 刘遣在一旁道:“他挺沉,我们一人架一个胳膊?” 赵淳喻摇头:“不用。” 他蹲下身,让刘遣把潭风生搬到他的背上,潭风生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舒服,但好在没有挣扎。 赵淳喻侧过头,小声劝慰:“忍一忍,回家就好了。” 刘遣拿上潭风生的东西,赵淳喻微抬下巴,指着沙发上的女孩子道:“你的熟人?” 刘遣:“我都不认识她!估计是酒吧里的,服务员认识她,咱们不用管。” 出了酒吧,刘遣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赵淳喻将潭风生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自己从另一侧上车,让潭风生躺在他腿上。 刘遣坐上副驾驶,跟司机报了地名。 汽车一动,潭风生就开始不舒服地干呕,司机熟练地拿出一次性塑料布,说道:“千万别让他吐车上!” 刘遣打开车窗,他也喝了不少,吹吹风舒服一些,他不解地道:“不就是黄哥去留学了吗?他怎么弄的像是黄哥去世了似的,喝成这样!” 赵淳喻心想:还不如去世了,一了百了。 右手兜着塑料布,赵淳喻左手慢慢抚着潭风生的背,以防他随时一个干呕,上演气喷山河。 第二十章 从黄麟走的那一天开始,潭风生就变了。 白天照常去上课,和同学说说笑笑,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一到晚上,就会拉上朋友去喝酒,喝到醉才罢休。 赵淳喻白天很忙,上完课就得跑去计算机系。随着对计算机知识的加深,他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趣味。 不再是为了帮李老板做网页,他开始认真钻研起来。从电脑内部结构,软件,编程。金融系里他没几个相熟的朋友,计算机系倒是多了好几个。 喜欢捣鼓计算机的,大多都有点内向。内向的性格不适合社交,但和赵淳喻这种沉默寡言的性子,反而很合拍。 他们会一起探讨系统,网络和未来的信息化社会,这些聊不完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赵淳喻对未来事业发展的规划。 自从那次他把潭风生送回家,潭风生就再也没有主动给他开过门了。 只要潭风生还保持清醒,就绝对不会让赵淳喻踏进他的家门。 好在,潭风生几乎日日“不清醒”。 等他喝多了酒,刘遣自然会给赵淳喻打电话,让他背潭风生回家。 潭风生喝多了不叫不闹,除了吐就是睡。赵淳喻给他脱衣服,擦脸擦手,看潭风生睡下了,他就拿着钥匙出了门。 在门口找了一家配钥匙的店,配了两把钥匙,又去超市买了点菜。 回到家,赵淳喻去卧室里看了一眼潭风生,睡得很熟。 茶几上放着两个空碗,是赵淳喻给潭风生准备的早饭。收拾好碗筷,赵淳喻走进厨房,一边做饭一边看书。 第二天一早,赵淳喻把早饭端上茶几,一个人看着新闻吃完了早饭。 临走前敲了敲卧室的房门,说道:“我去学校了。”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一晃就到了国庆节。 夏天一去不复返,天气逐渐变冷,赵淳喻将赵父的骨灰送去了殡仪馆长期寄存,一年几百块。 家里的房子虽然旧,但有两个屋子,一厨一卫一阳台,很快就租了出去。租房子的是一对从外地来湘市工作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 房租一个月两千五,押一付三,直接打到了他的账上。赵淳喻看着账户上的余额,打算凑到一万五,就去还一波钱。 国庆节,在其他同学尽情享受节日的时候,赵淳喻开始了国庆打工套餐。 上午去景区当导游兼职,室友给他介绍了一个不需要导游证的小旅行社。 外国游客多,他连介绍,带买票,一条龙服务。票是旅行社批的,可以赚其中的差价。 经过一个月的锻炼,他英语水平有所增长,但仅限于课本里有的内容,说起别的,立马就暴露了蹩脚的英语口音,还弄出过不少笑话。 赵淳喻不怕人家笑话,他厚着脸皮跟游客交谈,有热情的游客,还会矫正他的发音。既能赚钱,还能学英语,怎么想怎么赚了。 本来招他的人还怕他话太少冷场,结果赵淳喻很细致,提前准备了讲解的内容,一个海洋馆,他从外面建筑就开始讲,嘴巴一直没停下来。 一圈游览下来,外国客人还给了他小费。上午干完,赵淳喻下午直奔李老板处,跟着黑色轿车去“挖金”。 这话还是李老板说的:“你说我们这行,不就是挖金吗?” 赵淳喻抽着烟,点头笑了笑。 李老板的儿子在外地上班,一年也回不来几趟,跟赵淳喻接触久了,全当自家孩子看待。 “小赵,你这导游的活好干吗?” 说好干,也不是那么好干,他要不是会外语,人家也不要他。 “还可以,挺有意思。” “对了,你有空把驾照学了,我打算再买辆车,咱俩晚上就能分头跑,多跑几个地。” 赵淳喻也有此意,潭风生经常开着车去喝酒,喝完了酒只能第二天去取,赵淳喻还怕他酒驾。 算了算手头上的余钱,先还一万,剩下的再攒。 十月七号,赵淳喻结束了李老板这儿的活,又帮他看了看电脑,杀杀病毒。 李老板不愧是成年男性,经常会上网寻找一些颜色网站,很容易就把电脑弄死机了。 回宿舍洗了个澡,国庆节六人的寝室只有两个人在,赵淳喻跟他打了声招呼。 住在他下铺的张晓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道:“今天还去你叔叔那陪床?” 赵淳喻:“对,过两天做手术,还得一些日子。” 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赵淳喻拿出手机给刘遣打电话。 刘遣很快接通:“完事了就赶紧过来。” 赵淳喻:“在哪儿?” “在潭风生第二个家,零下五度!” 看了眼时间,今天还算早,赵淳喻决定坐公交车。 到了地方,酒吧的迎宾都认识他了,笑着道:“在卡座5。” 赵淳喻点了下头,穿过喧闹的过道,最里面就是卡座五。 抬眼望去,潭风生的左手边正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戴着眼镜,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往潭风生的方向靠。 两个男人坐得近很正常,但这个男人的右手总会若有若无地擦过潭风生的腿,就很微妙了。 赵淳喻打量了年轻男人两眼,眯了下眼,这个男人,长得有几分像“黄麟”。 刘遣则是坐得远远的,也不喝酒,偶尔古怪地回头看两眼。 赵淳喻走近,刘遣立马就站了起来,快步把赵淳喻拉到一旁,在他耳边道:“我跟你说,我觉得那个娘们唧唧的男的不对劲。” 赵淳喻看向潭风生,而潭风生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举着杯和旁边的男人喝酒,不知说到了什么,还笑了起来。 赵淳喻:“怎么不对劲?” 刘遣皱了皱眉头,有些别扭地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是那个。” 赵淳喻收回视线:“哪个?” “就是那个,二椅子,好那口的。” 二椅子,形容不男不女,性向很不明朗的一类人。 赵淳喻:“潭风生什么时候认识的?” 说到这事,刘遣就憋不住了:“可别提了,他现在啊,就是不往好道混了,男的,女的,全都能搂一块去!这男的昨天就来了,我一看就不对劲,当机立断坐在他俩中间,这男的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倒,一下子亲我脸上了,这他妈的,给我恶心完了!” 所以今天死活不往他俩的地方靠了,怕被“误伤”。 “你说说,潭风生这是怎么了?” 潭风生仿佛整个人都坏掉了,没有追求,没有目标,一天天的混,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强求。 刘遣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我今天得早点回宿舍,明天早上有早课,你看差不多就把他带回去吧。” 赵淳喻:“好,放心,你注意安全。” 刘遣回座位上取了自己的东西,跟潭风生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赵淳喻走过去坐下,潭风生全当没看见他,倒是他旁边的男子冲赵淳喻点了点头。 “你今天打算喝到几点?” 潭风生充耳不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从玻璃桌上拿过骰子,跟旁边的男人玩了起来。 两人喝得热火朝天,借着冰桶的遮掩,丝毫没看到旁边的赵淳喻打开了威士忌的瓶盖,直接给两人兑满,没加一点苏打水,完全纯饮。 果然,没出半个小时,两人都喝高了。 赵淳喻看差不多了,也不顾潭风生的拒绝,直接把他背到了肩膀上。 潭风生气愤地吼道:“你把我放下!” 赵淳喻也学他,全当没听见,对一旁的男人说了一句:“离他远点,他有病。” 喝懵了的男人眨了眨眼:“什么病?” 赵淳喻沉默地望了他几秒,低声道:“你见过谁倾家荡产,天天买醉,来者不拒?” 男人熏熏然的脸色瞬间变白,是啊,什么人能这么作?肯定是没有几天好活了啊! 那是什么病? 结果全凭他自己想象了。 潭风生则是直接炸了,一双腿在空中乱踢,吼道:“你才有病!赵淳喻,你信不信我吐你脑袋上?” 赵淳喻往上颠了颠他,左手还不忘帮他拿起钱包和手机,毫不在意地道:“吐吧,吐完了熏你一路。” 把拼命挣扎的潭风生塞进出租车,车子一动,潭风生就老实了。酒劲儿上涌,他真有点想吐了。 车子开到一半,潭风生用力拍了拍赵淳喻,鼓着腮帮子,显然是挺不住了。 “师傅,麻烦停车。” 司机皱眉看了一眼,催促道:“下车去吐!” 扶着潭风生走到路旁的花坛,潭风生弯下身子,一个反呕,“哇”地一声就吐了,直接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倚着赵淳喻缓了一会,潭风生还是不住的干呕,摆手说不想上车。 司机等得不耐烦了,说道:“你把帐给我结了吧。” 离家还有二公里,赵淳喻想了想,给司机结了账,出租车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赵淳喻让潭风生在原地等着,他跑出一段距离,终于买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潭风生已经躺到了地上,还好没躺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赵淳喻跑得有些喘,深呼吸几次,调整了一下呼吸,他蹲下身将潭风生扶了起来,潭风生微微张开眼,看到是赵淳喻,嘴巴无声地动了动。 “来,漱漱口。” 等潭风生漱干净口,赵淳喻把矿泉水揣兜,重新背上他,继续向前走。 凌晨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大道上驶过寥寥几辆车。夜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将夜晚都染成了橘红色。 “赵淳喻。” 潭风生眯着眼睛小声叫道。 “嗯,我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尊严的吗?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潭风生吐空了胃袋,头脑也清醒了不少,闻言笑了笑。 赵淳喻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地说道:“下次别去了,你要是想喝酒,就在家喝,我给你做几道菜。” 潭风生支起眼皮:“什么菜?” 赵淳喻顿了顿:“现在还是别说了,大鱼大肉的太油腻,怕你听了想吐。” 第二十一章 后背传来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赵淳喻望着前方的路,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路总有尽头,两公里的路,赵淳喻走了快半个小时。 潭风生不轻,赵淳喻也出了一层薄汗。 打开房门,听见声响,潭风生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嘟囔道:“到家了?” “到了。” 打开客厅里的灯,赵淳喻将潭风生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说道:“我去给你拿水喝。” 潭风生侧躺到沙发上,皱着眉头道:“把灯关了,晃眼睛。” 赵淳喻走进厨房,打开厨房灯后,才将客厅的灯关了。 倒了一杯矿泉水,又去浴室拿了一条打湿的毛巾,东西放在茶几上,赵淳喻蹲下身来。 感觉到有人接近,潭风生支棱起眼皮,伸手将水杯接了过来,躺着喝水,没喝两口就呛到了。 拿过准备好的湿毛巾,赵淳喻帮潭风生擦了擦嘴,顺手把脸也擦了,擦完脸擦手,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是再习惯不过的事情。 赵淳喻背对着厨房,光线从四周溢出,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 “前几天也是这么帮我擦的?” 潭风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不太像话,天天都喝到断片,但早上起来脸上身上都是干干净净,裤子、衣服、袜子,都被脱下,整齐地叠放在床头。 “习惯了,以前经常帮我爸擦。”赵淳喻淡淡地说道。 他可不是他爸,也没有义务给他尽孝,赵淳喻做这事的原动力是什么不言而喻。 潭风生垂下睫毛,缓缓地眨了眨眼,声音不大地道:“就这么喜欢我?” 赵淳喻把毛巾放到茶几上,坐到了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捋了两下潭风生散落到额前的头发。 潭风生额头饱满,棕色的短发稍长,摸起来比赵淳喻的头发软。 “嗯。” 潭风生眼睛向上瞟,有些疑惑又迷茫地道:“喜欢哪儿?” 赵淳喻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儿。 等注意到的时候,眼睛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了。潭风生笑起时单边的酒窝,不对称的虎牙,筋肉匀称的腰身,说话时的语调,总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哪一个都让他移不开眼。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道:“你整个人。” 赵淳喻移开手,潭风生的头不自觉地往上凑了凑,赵淳喻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把手又放了回去,不重不轻地按揉。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没有你聪明,脾气也不好,嘴巴也不会说,除了家里有点钱,脸长得还可以之外,一无是处。” 对于潭风生的自我贬低,赵淳喻想了想道:“你对朋友很好,也会定期跟父母联系,该努力的时候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除了你家里有钱,长得好之外,也有很多优点。” 潭风生笑着摇摇头:“不用恭维我,我自己清楚。” “不是恭维,实事求是。” 手指摩擦头发的“唰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分明,潭风生透过窗户,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楼房,忽然说道:“之前我去你家,给你送蛋糕的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潭风生会对他的事有兴趣,赵淳喻诧异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是我家楼下理发店的学徒。” 潭风生回想起女孩子黄黄的头发,确实有点像搞美容美发的。 赵淳喻长话短说道:“我爸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抱上孙子,我试了,但没做到。她很好,是我的问题。” 每次去理发,学徒女孩总是会偷偷摸摸地盯着他瞧,去几次后,赵淳喻就明白了。他在家里想了一晚上,做了一通心理建设,第二天就去了理发店,约女孩出去逛夜市。 女孩很开心,两人一边逛一边聊,多数是女孩在聊,赵淳喻在听。 与女孩的快乐不同,赵淳喻的内心仿佛是一个黑盒子,空荡荡的,连灵魂似乎都要被吞噬了。 望着女孩单纯的双眸,赵淳喻知道,他不能继续下去了。 当机立断,他很快就去买了推子,再也没去过理发店,然后就发生了赵申在学校门口堵他的事情,阴差阳错,和潭风生却混熟了。 一提起赵父,潭风生立刻就老实了,死者为大,潭风生不自觉地收起了几分随意。 赵淳喻的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他之前纯粹是想多了,赵淳喻从一开始就是歪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再喝点水?” 潭风生扫了眼递过来的水杯,身体往上窜了窜,靠在沙发的抱枕上,接过水杯喝了几大口。 “烟呢?” 赵淳喻递给他烟,潭风生抽出一根点燃,赵淳喻也抽出一根,潭风生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在李叔那打工之后,就是掏下水管道的老板。” 潭风生点点头,两人相对无声地抽着香烟,白烟交织在一块,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浓浓的烟味。 “赵淳喻。” 赵淳喻转过头,潭风生右手伸到茶几上弹了几下烟灰,又抽了一口,右眼微微眯起,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你打算这么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微弱的光线下,潭风生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身上还有着浓重的酒味。 “等你恢复好了,我就搬回宿舍住。” “那我要一直好不了呢?” “就一直陪着你。” 潭风生:“你是当保姆有瘾吗?” 赵淳喻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因为等你好了,就不需要我了。” 所以他要趁着他虚弱的时候,尽情地陪着他。 潭风生一顿,烟头在黑暗里随着吸气一闪一闪,他微微眯眼,将烟头重重地按在了烟灰缸里。 深吸一口气,潭风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望着赵淳喻说道:“你也知道,我上一段分的有些难堪,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也有可能,突然看好了谁,都说不准。” 赵淳喻:“然后呢?” 潭风生:“也就是说,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让你一直这么等。可我知道,就算不让你等也没有多大用。” 赵淳喻手上的烟灰簌簌掉落,他不在意地拍了拍,继续等着潭风生的下句话。 潭风生带着妥协的口吻道:“我们,处一处?” 赵淳喻是什么样的人,潭风生太懂了。就是一头驴,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是认真的?” 潭风生捋了两把头发,皱着眉头道:“但我不保证我不会突然看上别人。” 就像个包着糖衣的炸弹,表面上是甜美的,其实会不定时爆炸,说不定哪天就劈腿了。 赵淳喻把烟头熄灭,双手握了握,重重地点头:“可以,我懂。” 劈腿又怎么样呢?把腿再搬回来就是了。 脾气不好,随时会变心,还不喜欢他,正常点的人,都不会要这样的伴侣。 可单恋这回事,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会苟延残喘下去。 对潭风生来说,黄麟是他青春里的一场暴风雨,来势汹汹,过后留下一片狼藉。 而赵淳喻就宛如一阵暖人的风,赶走阴霾,驱散浓雾,将所有狼藉收拾地干干净净。暖风不要昂贵的眼镜和球鞋,只要一个他,他确实该给人家一个机会。 潭风生笑了:“你懂个屁!这他妈就是个不平等条约!” 赵淳喻也跟着笑了:“起码还能有条约。” 平不平等,他不在乎。 潭风生伸出脚踹了踹他的肩膀:“行了,别在那儿装情圣了,我要洗漱睡觉,头疼。” 赵淳喻:“我再给你按按头?” 潭风生想了想,往沙发上一趟:“嗯,再按按。” 赵淳喻抽走抱枕,坐到沙发上,将潭风生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厚实的大掌穿过潭风生的发丝,慢慢地按揉太阳穴。 潭风生舒服地闭上眼,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冲昏了头脑,或者赵淳喻的卑微让他于心不忍。 至少现在,他不反感自己的这个决定。 赵淳喻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相处了这么久,赵淳喻是最让他放心的存在。 他敢喝到四六不懂,也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知道会有一个人给他兜底。 原来都是他在爱人,尽最大的努力去喜欢。 而如今别人喜欢他,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些黄麟的心理。 被爱着的人,似乎都有个臭毛病,叫做有恃无恐。 均匀的小呼噜声响起,赵淳喻停下了手,弯腰看了看,潭风生已经睡着了。 赵淳喻将潭风生的头轻轻地放下,自己坐到了地板上,仔细地去观察他的睡脸。潭风生脸部表情放松,薄唇微张。 赵淳喻凝望了一会,凑了上去。 嘴唇相接,与想象中的一样,有些薄,有点热。 忽然,身下的人一动,潭风生微微睁开一只眼,赵淳喻停住了动作,想着潭风生只要稍稍皱眉,他立马就起身。 “我就知道,哪有这么好心上赶着给人按摩的?” 潭风生嘟囔着,手臂环上,将嘴唇凑了上去。亲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他酒劲还在,脑子里晕乎乎的。 赵淳喻呼吸加重,上半身刚压上去,就听潭风生道:“我是上面的。” 语气果断决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潭风生挑眉道:“你是?” 赵淳喻愣了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下道:“我也是。” 潭风生丹凤眼一立:“你都没做过,是个屁是!” 他是可以跟赵淳喻试着处处,但可没说过自己做0! 第二十二章 赵淳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潭风生踹了下去。 有人攻守兼备,有人只攻不受,也有人是永远的0。这与爱不爱无关,单纯的个人喜好。 “赵淳喻,这事你想都别想!” 看着炸毛的潭风生,赵淳喻没说话,起身又坐回了沙发上。 潭风生警觉地拱起腿,脚抵在赵淳喻的胸口:“干嘛?” “不做了,可以再亲一下吗?” 潭风生眯着眼狐疑地打量他半晌,软化道:“亲一下可以。” 赵淳喻弯下腰,他肩膀宽阔,俯身下来时很有压迫力,潭风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宽厚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抚上潭风生的侧脸,赵淳喻的视线缓慢地从他的鼻梁滑下,专注到了薄薄的嘴唇。 视线太过专注,潭风生不由得抿了抿嘴唇,小声道:“要亲快亲。” 温热的嘴唇落下,很温柔地小心碰触,吻过他的嘴角,下唇,上唇,动作太过缱绻,潭风生心里被撩拨的痒痒的。 “你……可以再直接点。” 不就是亲个嘴吗?潭风生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亲吻只不过是所有事情的开端而已,不需要放大侧重。 赵淳喻这么小心翼翼,到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屋子里太静了,两人的呼吸,心跳,就连鼻息都清晰可闻。 赵淳喻低声道:“我不太会。” 不怪他,别说颜色片,赵淳喻连普通言情剧都不看,当然不懂应该怎么亲。 潭风生皱了皱眉,含糊道:“用舌头。” 赵淳喻的嘴唇贴着他的唇瓣:“然后?”随着嘴唇的浮动,潭风生的能感受到他说每一句话时的嘴部动作。 “然后自我咬断!” 他就纳闷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怎么说出来就这么难以启齿?甚至有点羞耻。 赵淳喻愣了一下,轻轻地笑了,震颤的余波传来,潭风生微阖眼帘,微微张开了嘴。 随即,赵淳喻无师自通般凶猛地亲了上来。 赵淳喻的吻不同于他沉默寡言的性子,热烈,厚重,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掉。 他手掌捧着潭风生的脸,修长的十指温柔地环绕着潭风生的侧颈。 潭风生皱了皱眉,轻轻地推了一下,赵淳喻安抚性地抚摸他的侧脸,却没有停下动作。潭风生微微睁开眼,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在亲吻着他的这个人的情感。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诉说,他有多么在乎他。 过了许久,赵淳喻停下了动作,额头抵着潭风生的额头,叹息般地低声道:“小生。” 赵淳喻很早就想这么唤他了。 不是生疏的潭风生,也不是黄麟唤他的风生。 而是小生,他喜欢的小生。 潭风生嘴唇热热的,嘟囔道:“小什么小,你生日几月份?我可是一月,保准比你大。” “我十月。” 潭风生鼻子里“哼”了一声:“叫哥。” 赵淳喻低头,亲吻着他的侧脸,道:“小生。” 潭风生懒得跟他计较,推了推他道:“起来。” 赵淳喻:“还能再亲一个吗?” “不亲了!我困了。” 赵淳喻的吻太缠人,他几次都觉得自己的舌头要被吃掉了。 赵淳喻深吸一口气,亲了亲他的额头,站了起来:“我扶你进屋。” 潭风生扶着沙发站起身:“没事,酒醒的差不多了,先去冲个澡。” 潭风生走向了浴室,随后响起了淋浴头的出水声。 赵淳喻呆呆地看着关闭的浴室门,坐回了沙发上,又望着茶几眨了眨眼,拿过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一根。 抽着抽着,脸上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笑意慢慢变大,赵淳喻左手虚握了一下,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潭风生走进浴室,门一关,他长舒了一口气。 都说聪明人学什么都快,没想到,学接吻也快。 快速地冲了一个澡,潭风生穿上浴室里备好的浴袍,一边擦头一边慢慢推开门,先是看向沙发的方向,没有人。 听见厨房有声音,他往前走两步,靠在门边向里往。 赵淳喻拿出了冰箱里的冻肉,放在了水盆里自然化冻。 “你饿了?” 赵淳喻回头:“明早做给你吃,先化冻。” 潭风生:“做什么吃?” “瘦肉粥。” 潭风生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我先睡了。” “你把头发吹干再睡。” 潭风生嫌他啰嗦,摆摆手:“知道了,赵保姆。” 第二天一早,赵淳喻准时醒来,沙发睡得并不舒服,他抻了一个懒腰,去厨房做饭。 打开手机里的英文录音,一边听录音一边切黄瓜丝,一会儿用来拌凉菜。 粥上锅,赵淳喻抓紧时间去洗漱,等早饭端上桌,赵淳喻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刚吃两口,就听到了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 赵淳喻诧异地转头,就见潭风生穿着一件白色长袖,灰色休闲裤走了出来,头发乱翘,还打了一个哈欠。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潭风生坐到地板上,看了眼早餐。 皮蛋瘦肉粥,煎鸡蛋,黄瓜凉拌。 “今天有早课。” 潭风生喝了两口粥,咸淡刚好:“你天天几点起床?” 做这么一顿早饭,要是他,得花两个小时,都不见得够。 “五点多。” 潭风生咂舌:“你不困吗?” 赵淳喻:“习惯了。” 比起高考结束后打三份工,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今天回宿舍住?” 赵淳喻看了看他:“今天不去喝酒了?” 潭风生:“不去了,就那几种,喝够了。” “嗯,那我今天回宿舍住。” 吃过早饭,赵淳喻先一步出发,他今天下午还真有一件事要去做,还钱。 中午休息时间,他给潭风生打了个电话,潭风生接起:“干什么?” “你中午去食堂吃吗?” 潭风生:“嗯。” “一会食堂见。” 挂了电话,赵淳喻就奔去了食堂,潭风生和刘遣也刚到,正在犹豫吃什么。 他们学校食堂属于对外承包制,一个个小档口,做什么的都有。 潭风生在鸡排饭和肥肠米线之间徘徊,两份都想吃,但胃口没那么大。 赵淳喻道:“你最想吃哪个?” 潭风生:“嗯……鸡排饭吧。” 赵淳喻:“我点肥肠米线,分给你一些。” 他吃什么都可以,潭风生想吃两份,他点另一份就好。 潭风生一愣,旁边的刘遣凑过来道:“老赵,我也想吃米线,分我点。” 赵淳喻:“就一份,分不了俩人。” 刘遣:“……” 都是朋友,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米线做好,赵淳喻端上桌,拿过了一个小碗,给潭风生盛了一些。 潭风生瞧着那大半分米线,怀疑道:“你这点能吃饱?” 赵淳喻点头:“能。” 能就怪了,赵淳喻的食量,就是三碗米线都不在话下。潭风生没说话,直接分给赵淳喻半分鸡排,说道:“还你米线。” 两个想吃的都吃到了,潭风生很满足,问道:“你下午去打工?” 赵淳喻:“对,办点事,再去打工。” 谁知道刚吃完饭,李叔就来了电话,今天活儿多,让赵淳喻早点来。 赵淳喻想了想,只能给借钱的亲戚打了一个电话。他家一共从这个亲戚这借了三千,他还钱都是按照借的时间来还。 当初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了这个表姨,表姨借的时候很不乐意,赵淳喻没办法,只能说,到时候还三千五,给她五百的利息,表姨才松了口。 借完钱还说:“淳喻啊,你爸那个病就是无底洞,早晚都要走的。” 潜台词就是,不如不治了,在家等死。 赵淳喻那时才高一,他什么也没说,拿上钱就走了。这都是恩情,能用五百利息还清,对他来说也利索。 表姨接起电话时语气还算和善,一听赵淳喻今天去不了,立马就翻脸了:“淳喻,你借的时候可说得好好的,还的时候可不能这样明天拖后天的啊!” 表姨的声音太大,赵淳喻跟两人点了下头,走到楼梯口听电话。 潭风生也听到了一些,喝了一口水,不动声色地望着远处的赵淳喻。 刘遣压根没发现,吃完最后一口,说道:“你今天还去喝吗?” 潭风生:“不去了。” 刘遣:“哎呦,终于不打算当酒仙了?” 潭风生:“前些日子麻烦你了,今晚请你吃饭。” 该说不说,刘遣几乎随叫随到,不是替潭风生看管钱包,就是阻止他少喝酒。 “客气什么,再说你是遇到啥事了?” 他刚开始以为是黄哥走了,导致潭风生不开心,但一个兄弟留学而已,也不至于。 潭风生:“没什么,就是那几天心情不好。” “现在心情好了?” 潭风生不打算多说,刘遣就不多问。 潭风生看向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还行。” 不舒服还是有的,只要不想,就没有问题。生活还得照常过,他也得往前走。 赵淳喻还在跟表姨解释:“要不这样,您把银行卡号码告诉我,我给您打卡上。” 表姨:“你就不能今晚送来?” “今晚不知道要忙到几点,我还要回宿舍,明天一定给您送去。” “明天,说不定你明天又说要后天!算了吧,我去你家等!” 赵淳喻刚想再说,表姨就挂了电话。 第二十三章 赵淳喻又把电话打了过去,表姨直接拒接了。 他握着手机想了一会,给老房子的租户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要是有亲戚来找他,就马上联系他。 打完电话,赵淳喻走了回去,他喜怒不形于色,光是看脸什么都看不出来。 潭风生看了他两眼,随意地问道:“什么事?” 赵淳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家里亲戚的电话。” 潭风生:“你喝的是我杯子,要喝自己去打。” 赵淳喻一口水咽肚,听见这话,直接仰脖把杯子里水喝干了,一脸平常地问道:“你还喝吗?我再给你接一杯?” 潭风生:“……不喝了。” 潭风生看了眼对面的刘遣,他正喝着饮料玩手机,没有听两人的对话。 潭风生沉默了几秒,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 他刚才似乎听到了电话里说什么“钱”的事情。 赵淳喻眸光微闪,点头道:“好。” 下午潭风生和刘遣去上课,赵淳喻跑计算机系听了半节课,就匆匆跑去李叔那儿了。 前两天说到了考驾照的事,刚好李老板驾校有认识的教练,就介绍给了赵淳喻,能给他省个几百块钱。 “学车这事可不能糊弄,等你以后上路就知道了,学不明白啊,上路都心慌,自己撞树上还行,要是撞了人,可就糟了。” 赵淳喻记在了心里,李老板平时开车,他就在旁边看着,能学一点是一点。 公司网页更新的事情稳步地进行中,买了域名,服务器空间,内容也编辑得差不多了。公司故事很单纯地记录了李老板白手起家的过程,再做适当的美化,赵淳喻全当写命题作文了。 李老板很满意,他觉得不用再精进了,现在这样就很好,打算把网址印在自己的名片上。 赵淳喻做事严谨,坚持要再改善改善,李老板信任他,便让他放手去做。 “小赵,咱们公司网页更新这些活可都是你干的,你还用分你同学钱吗?” 赵淳喻:“……那个同学说,我要是能做,就不用给他分了。” 李老板觉得这事挺好,还鼓励赵淳喻:“修电脑你也好好学,不光是我家的,我家邻居也买电脑了,以后我都拉给你。” 赵淳喻没想过,他念的是金融专业,反倒是附带的计算机知识赚到了钱。 “小赵,你念的那个金融系,教买股票吗?” 赵淳喻:“……没有这门课。” 金融学大到国际货币政策,小到企业营收财报,还包括投资证券,和股票属于沾亲带故的关系。 也有许多学哥学姐是证券从业人员,规定就是不允许炒股。 “听说股票买好了,可以挣好多钱,我想你要是会,能教我买一买。” 赵淳喻中肯地道:“股票有赢有亏,不好买。” 靠炒股发家的人当然有,但大多都是赔钱的散户。 李老板这几年手里赚了点钱,就想着干点什么,自己的老本行肯定是要好好搞的,剩余的钱想做点投资。 “那你说像我这种情况,买股票好还是买基金好?” 赵淳喻学的就是金融,他便想问问赵淳喻的意见。 赵淳喻想了想,说道:“如果擅长自己经营股票,当然是股票,更灵活,如果是没时间打理,或者不懂的话,可以选择低风险的基金,赚的少,赔的也少。” “回头小赵你帮我看看。” 赵淳喻手里没有闲钱,只有欠款,没实力去想这些。 他不像有些人会孤注一掷,有点钱立马想翻个几倍,在赵淳喻看来,那些人就是在无底豪赌,很容易撞得头破血流。 李老板信任他,他自然要帮着参谋一下,顺便积累一些经验。 忙到晚上七点多,赵淳喻的手机响了,他双手端着机器没有办法接电话,等忙完了手头的活,李老板和客人结算,赵淳喻洗了一把手,翻开来电记录。 电话是老房子的租户打来的,赵淳喻跟李老板说了一声,先走了出去,拨通电话。 “你好,我是赵淳喻。” “赵先生啊,我是老蒋,你家亲戚来了,可凶的哦,一直嚷嚷着你不来就不走。” “不好意思,你让她稍等一下,我还有半个小时结束,完事了就过去。” 跟着李老板又跑了一个活,赵淳喻说明了一下原因,打了一辆车就往老房子赶。 上车时,司机皱着眉吸了吸鼻子,赵淳喻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便闻了闻自己的长袖卫衣,是沾上了点味道。 另一头,潭风生正在请刘遣吃饭。 两人挑了一家湘菜馆,点了一个干锅,几道炒菜,喝着啤酒。 喝着喝着,潭风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赵淳喻,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吃没吃饭。说起来也怪,前几天他喝得醉生梦死,一点不想赵淳喻的事,反正他晚上会来接他,或早或晚都能看见。 可今天赵淳喻要回宿舍,再见到起码也是明天早上了。 潭风生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短信,没过两分钟,潭风生又拿起来看了一眼。 刘遣:“等谁电话?” 潭风生放下电话:“没有,想着赵淳喻要是打工完了,叫过来一起吃。” 刘遣:“你给他打一个,这么晚了,估计完事了。” 既然刘遣都这么说了,潭风生从顺入流地拨通电话。 “喂?” 潭风生清了清嗓子道:“你在哪儿呢?” “回我家的路上。” “你回家干什么?” 赵淳喻家房子已经租出去了,这事他听赵淳喻说过。 赵淳喻沉默了两秒:“有点事。” 潭风生回想起上午的电话,挑眉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快说。” 赵淳喻也就没瞒着,将还钱的事长话短说地告诉了潭风生。 一听对方闹到了家里,潭风生立马就坐不住了,“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把刘遣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潭风生拿上钱包,对电话另一头地赵淳喻道:“我马上过去,你在你家楼下等我。” “赵淳喻那有点事,你先吃,我一会就回来。” 刘遣还没来得及叫他,潭风生就像风一样跑了出去。 潭风生是个不怕惹事,也容易冲动的性子。他虽然不擅长打架,但气势上从来没输过,也就是所谓的又菜又能装。 不管怎么说,赵淳喻现在都是他名义上的男朋友,他没道理什么都不做。 再说就赵淳喻的性子,肯定是隐忍下来,还得跟人家说句谢谢,一想到他受气的模样,潭风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打车到了赵淳喻家楼下,远远就看到了等在下面的身影。 潭风生下了车,喊道:“赵淳喻!” 赵淳喻冲他挥了挥手,潭风生走近,赵淳喻却退后了一步。 潭风生:“你往后躲什么?” 赵淳喻:“刚干完活,身上有味。” 潭风生偏不信邪:“你让我闻闻。” 其实味道不重,赵淳喻在外面站了五分钟,味道都快散光了。出租车内空间狭小,才会显得刺鼻。 “不冲。” 潭风生指着楼上道:“在上面呢?” “让她进屋等了。” “走,上去!” 潭风生一马当先跑上了搂,赵淳喻跟在他身后,看潭风生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 上到顶楼,潭风生“咣咣咣”敲响房门。 租户很快就把门打开了,看到潭风生身后的赵淳喻,松了一口气道:“赵先生,你可算来了。” 赵淳喻走进门,就看到了门口乱放着的好几双鞋,显然表姨不是一个人来的。 听见门口的动静,表姨从厨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老公和儿子,一脸气势汹汹。 潭风生也仰着头,冷冷地瞧着她们,表姨被看愣了,寻思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赵淳喻从背包里拿出取好的钱,递给了表姨:“让姨久等了,您数数。” 表姨毫不客气地拿过钱,大拇指沾了口唾沫,一张一张数了起来,边数边说:“我刚才听,你这房子早就租出去了,收到房租怎么不马上还我?” 赵淳喻想着凑齐一万五,直接还两家人,后来因为要学车,就想先把这个表姨的钱还了。 可他太忙了,白天干正事,晚上还得去酒吧捞潭风生,才耽误了。 赵淳喻没解释什么,道歉道:“不好意思,有些事耽搁了。” 表姨冷哼一声,把钱收进包里,说道:“小赵啊,阿姨是长辈就说你两句,做人可不能这样,借钱的时候怎么都好,还钱的时候推三阻四,下次啊,可不能再借你了。” 赵淳喻低头听着,仿佛一点脾气都没有。钱是他借的,这些都是他应该受的。 另一旁的潭风生却听不下去了,指着表姨的鼻子怒道:“亲戚你还加百分之十的利息,你这种人,还教别人做人?!” 表姨被训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道:“你谁啊!我们亲戚间的事你插什么嘴!” 潭风生:“我就是个外人,也看不惯你这样!下次借钱也用不着你,我借给他!老子我有的是钱!什么玩意!” 眼看着表姨的丈夫和儿子要上来推让,赵淳喻上前一步,将潭风生护在了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钱我已经还了,把债条给我。” 表姨掏出债条,甩甩打打地扔给赵淳喻:“淳喻啊,交朋友可得长眼睛,有些人可交不得。” 赵淳喻将欠条塞进兜,淡道:“我这辈子,交得最值的朋友就是他了。” 见表姨瞪赵淳喻,潭风生又冲了上来:“瞪什么瞪!我也告诉你,等赵淳喻以后有出息了,你可别巴巴地凑上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走着瞧!呸!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主要是潭风生和表姨在吵,赵淳喻就像铜墙铁壁,挡在两人中间,坚决不让双方更进一步。 眼看着没完没了,赵淳喻跟住户道了声歉,直接把潭风生抱了出去。 是的,双手抱住他的腰,像小孩一样举起,就这样都没能阻止潭风生继续骂。 潭风生可好久没这么发过火了,一通宣泄,爽极了。 出了门,赵淳喻立刻就把门关上了,以防潭风生再冲进去。 “你把我抬出来干什么?你钱也还了,利息也给了,还怕他们什么?” 赵淳喻转移话题道:“我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 潭风生理智慢慢回拢,不再恋战,摆摆手:“算了算了,去吃东西。再吵显得我没素质。” 赵淳喻望着他下楼的背影,露出一个浅笑。 会这么护着他的人,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潭风生是第一个。 “你还欠多少外债?” 赵淳喻算了算,扣掉表姨的,还有他手里准备好的七千,不算学车准备的五千,还差一万五。 “一万五。” 潭风生从一楼楼道走出,随意地道:“等我一个月,给你凑出来。” 赵淳喻:“不用,再有半年就差不多还完了。” “你不吃不喝啊?反正你也欠我的,我也不怕你跑了,你跑了都没事,还有房子抵债。你忘了你写的欠条了?” 与其再让别人追上门,不如他先垫着,让赵淳喻慢慢还。没有了黄麟,潭风生的花销骤然减小,赵淳喻不用他买东西,还总是倒贴食材,给他做这做那,他虽然不说,但都记着。 怕赵淳喻自尊心受损,潭风生想了想,添了句:“你不也经常帮我做菜?那个就当利息了。” 赵淳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个利息,很便宜。” 潭风生想对他好,他就接着,尽快还上钱就是。 潭风生忽然想起上学的时候,笑着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你也是天天给我带饭抵利息。” 转了一圈,赵淳喻继续给他做饭抵利息。 赵淳喻:“记得。” “你说你的厨艺精湛,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赵淳喻与他并肩往前走:“有。” 他厨艺好坏确实跟潭风生有关系,他想做潭风生想吃的,最好想一直吃下去。 □□信息音响起,潭风生拿起来一看:“糟了,快走,刘遣还等着咱俩呢。” 赵淳喻:“去哪?” 潭风生:“湘菜馆,我今晚请他吃饭。” 赵淳喻:“我还是不去了,干完活没洗澡。” “没洗澡怎么了,他只要不贴你身上就闻不着,你不是饿了吗?那家手艺不错,咱俩快点,菜都凉了。”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湘菜馆,菜还是凉了。 刘遣等啊等,可算把结账的人盼到了:“你俩去哪儿了?” 赵淳喻神色如常道:“我家老房子租出去了,房顶年久失修,漏雨了。” 刘遣:“这几天也没下雨啊?” 潭风生:“前几天不是下了吗?渗透了。” 这雨这么大吗?还没被晒干? 潭风生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 吃完饭,刘遣要打车回宿舍:“赵淳喻,咱俩一道?把风生也稍回去。” 赵淳喻看了看潭风生,这几天都和潭风生在一起,突然要回宿舍,心里空落落的。 赵淳喻试探性地道:“我不回去了。” 刘遣诧异道:“那你去哪?” 赵淳喻:“我去小生家,他家灯泡好像坏了。” 刘遣:“灯泡?那他自己不能换?” 潭风生迟疑了下,说道:“不光是灯泡,插销也有点问题。” 刘遣:“房子硬件不行啊,你这也得找房东问问。” “就想着让赵淳喻先帮我看看。” 打到出租车,三人一路开往学校的方向,赵淳喻和潭风生先下车。待出租车开远,潭风生望着车尾灯说道:“我家沙发就那么好睡?” 赵淳喻:“比宿舍的铁架床好睡。” 潭风生瞥了他一眼,转身往楼道里走:“还灯泡坏了,亏你说得出来。” “我不擅长撒谎。” 潭风生:“赵淳喻,我发现你这人啊,真不如表面老实。” 赵淳喻:“怎么说?” “你说不擅长的,其实都挺擅长。” 你一言我一语进了家门,屋里一片漆黑,门刚关上,赵淳喻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潭风生调侃道:“你现在不觉得自己有味了?” 赵淳喻连忙松开手:“我去洗澡。” 潭风生鼻子里哼笑一声,右臂勾下赵淳喻的脑袋,轻轻地碰了一下。赵淳喻就像是收到了鼓舞,双臂环住他的腰,用力地回吻过去。 男人间的亲吻不像男女般缠绵,仿佛是两只野兽在互相角逐,雄性的荷尔蒙在肆意地挥洒。 潭风生今天没有醉醺醺,一点都不被动,双方你来我往,结果就是双双升旗。 潭风生喉头微滚,低着嗓音道:“你在下面?” 赵淳喻:“……我想在上面。” 很好,又是僵局。 双立人对峙半晌,又亲到了一起。 既然分不出上下,此事只能暂且作罢,还是先亲吧。 亲到气喘吁吁,没解决的问题也还是没能解决,潭风生咬了咬牙槽,认命地进了厕所。 没关系,赵淳喻这么喜欢他,早晚会投降。 他们就慢慢等,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看谁先沉不住气。 从厕所出来,赵淳喻已经用褥子将沙发铺好,打算睡觉了。潭风生打量了几眼沙发,赵淳喻体格健壮,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就像把一条大鱼强行塞进罐头,怎么看怎么别扭。 见潭风生出来,赵淳喻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洗澡,洗完澡推开门,发现潭风生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潭风生眼睛看着电视道:“你睡沙发不难受?” 赵淳喻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还行。” 不舒服是肯定的,但沙发宣软,不算遭罪。 潭风生想了想,亲也亲了,也不差睡一张床了,他只要不点头,赵淳喻也干不出什么来。 “你今晚跟我进屋睡。” 赵淳喻一愣,问道:“可以吗?” 潭风生:“先说好,光是睡觉,什么都没有。” “好。” 潭风生关上电视,率先进了卧室,赵淳喻弄干头发上的水珠,接了两杯水端了进去。 卧室的床头灯开着,赵淳喻进卧室的次数很少,左右打量了一下,一张双人床,一个书柜,一张写字台和椅子,还有三开门的衣柜,墙边放着一个毯子和健身用的哑铃。 双人床上有两个枕头,这枕头原来谁睡过不言而喻,赵淳喻走过去将枕头抽走,从客厅拿了抱枕过来。 潭风生钻进了床里面,身上还套着浴袍,看起来有些拘谨。 “你睡觉喜欢枕抱枕?” 赵淳喻背对着床脱黑色运动裤,打算只穿着一件跨栏背心睡觉。 “这个枕头太高了。” “这是乳胶枕,躺下去就凹陷了。” 见赵淳喻坚持,潭风生就没说什么,借着床头灯扫了两眼他的体格。 淡黄色的灯光在赵淳喻的手臂上打上了一层光影,犹如涂了蜜蜡的古希腊雕塑,彰显着年轻男人的健硕。 就是跨栏背心打破了整体的美感,不是紧身背心,而是公园里大爷穿的那种,松松垮垮的。 “背心哪儿买的?” 赵淳喻想了想,说道:“夜市买的,买三赠一,你要吗?我还有新的,可能你穿有点大。” 潭风生毫不迟疑地回绝:“不要。” 白给他都不要,他宁愿光着,都不带穿的。 赵淳喻拉开薄被上了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仿佛有无形的磁场,下意识地感受着对方。 潭风生全身都有些紧绷,本来应该一级睡眠,可迟迟脱不下身上的浴袍。 赵淳喻将闹钟设好,问道:“现在睡?” 潭风生把手机冲上电,关上了床头灯,浴衣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 赵淳喻:“你穿着这个不热?” 屋里温度刚好,包裹着厚厚的浴袍,睡着了肯定不舒服。 “现在脱。” 床头挂着遮光窗帘,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屋里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 无声的静默中只能听见脱浴袍的声音,潭风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你着装的审美,有待提高。” 赵淳喻真诚发问:“我穿的很土吗?” 他觉得还行,没破洞,没勾线,旧是旧了点,可洗得很干净。 潭风生心想:岂止是土,要不是身材和脸撑着,还不如他爸穿的年轻。 潭风生也不好打击他,转弯抹角地道:“反正看不出来你还没到二十。” 赵淳喻:“下次你给我挑?” 潭风生想说,他看上的,赵淳喻多半不舍得花钱买,毕竟他常年在超市和夜市挑便宜的买,好不好看不在选择范围之内。 “我下次去逛街的时候给你带几件,对了,我高中的时候不送过你几件吗?怎么没见你穿。” 潭风生把浴袍往写字台的方向一扔,也不管会不会砸到东西,直接钻进了被窝。 赵淳喻沉默了几秒:“没舍得穿。” 潭风生眨了眨眼,说道:“衣服买来就是穿的,赶紧拿出来穿,放久了都过时了。” 赵淳喻转过头,问道:“我送你的习题册还在?” 当初投桃报李,他也送了潭风生一摞子整理出来的试卷。 潭风生:“……烧了!” 他其实没烧,高考完和其他资料一起收拾到了纸壳箱里,现在还在他家书房的书柜后面。 赵淳喻无声笑了笑,说道:“我能离你近点吗?” 潭风生望着天花板:“……可以。” 赵淳喻慢慢凑近,先是伸出手摸了摸潭风生的额头,潭风生被他带的有点紧张,摒着呼吸躺在那一动不动。 结果赵淳喻就只是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右臂穿过他的脖子下方,左手顺着胳膊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摩挲了数下后就不动了。 困劲上来,潭风生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睡得很好,身边很暖和,朦胧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唤了数声:小生。 潭风生皱了皱眉,嘟囔道:“小什么小,我比你大。” 第二十五章 既然答应给赵淳喻挑衣服,潭风生第二天下午就去了商场。赵淳喻的尺码他清楚,眼看着就要入冬,潭风生就挑了数件长袖和毛衣,还顺便买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赵淳喻的御寒衣物穿来穿去就那两件,一件无袖棉马甲,当初打架还被扯开线过,再来就是一件黑色大棉服,由于经常穿着那件烤羊肉串,衣服里面都浸透了羊油的味道,估计送去干洗都去不掉。 还有用旧了的冬天三件套,深蓝色围巾,黑色毛手套和护耳包,潭风生直接买了一套新的。 潭风生本人也说不太清楚,自己对于赵淳喻的感觉。 要说很爱吧,应该没到那个程度,毕竟他自由恋爱过,懂得那种口干舌燥的滋味。 也许是习惯了,他看赵淳喻还算顺眼,亲一亲抱一抱都可以,就是迟迟没发展到下一步。原因很简单,就是两人都不想躺平。 潭风生有过经验,再说男人和男人也不用担心意外怀孕,所以赵淳喻只要同意,他立马就能提枪上阵。 可惜,向来听话的赵淳喻,偏偏就是不松口。 潭风生刷卡付钱,拎着四五个纸袋去往男鞋区域。 国庆节后,他也想过去打点零工,可寻思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家教吧,他没那个耐心,也怕误人子弟。 服务业吧,一小时十块钱,干三个小时还不够他吃一顿饭。 潭风生的自我认知很准确,他没法像赵淳喻那样吃苦,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干短程黑车还怕警察抓。 于是他只能暂时啃老,反正啃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年。 他只要不赌|博、不吸|毒,他爸妈的钱够他花几辈子。 潭风生打算这周末去看看他爸妈,潭父潭母一周都会和他通几次电话,无非就是问他钱够不够花,学习怎么样。 父母不在乎他将来有多大出息,最好继续读下去,念到博士才好。潭风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就想着毕业了问他爸要点钱,自己干点什么。 与他相反,赵淳喻副业倒是搞得有声有色,他没问过赵淳喻具体挣多少钱,想必不会少。 买完了鞋,潭风生又转去内衣区域。 他要让赵淳喻把那些洗得松松垮垮的四角内裤统统扔了,还有老大爷背心,那东西都能当古董了! 潭风生大买特卖的时候,赵淳喻去驾校找李叔的熟人报了名,领了教材,打算每天抽出一点时间,争取寒假就把本子拿到手。 当天刚好有时间,赵淳喻就把理论课上了。 下课后,距离和李叔汇合还有段时间,赵淳喻找了一家网吧最里面的角落,这个时间段网吧人不多,赵淳喻开始上网查询他想要的资料。 就是男人与男人的密切接触问题。 图书馆里肯定是没有的,只能到网络和论坛里去寻找。 赵淳喻是个身心健康的青年,自然有某些冲动,但他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流程,只模糊的有一个大概轮廓。 赵淳喻认真地汲取着文字与图片知识,他研究得越仔细,就越不容易出错。他喜欢潭风生,所以希望能让对方感到愉悦。 他旁边坐着的男生正在打游戏,操作间隙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就看到了赵淳喻的屏幕内容。 “……” 他是不是觉得这网吧里就他一个人?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赵淳喻拿出笔记本,仔仔细细地做动作总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网吧里学习。 玩游戏的小哥果断地换了座位,赵淳喻根本不在意,他又没放录像,图片也是快速滑过。 电话闹铃响起,赵淳喻关掉闹铃。 把没看的内容用手机拍下照片,想着晚上回去慢慢研究。 赵淳喻和李老板一直忙到八点多,结算完工资,赵淳喻帮着李老板参谋了一下基金。 心里也在做着打算,等他把潭风生的欠款都还完,他也要试着买一些。 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不知怎么的,电动自行车还是骑到了潭风生家楼下。 家里的灯亮着,潭风生应该在家。赵淳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潭风生很快就接起了:“喂。” 赵淳喻:“你在家吗?” “在,你要过来?” “我看你一眼就走,你打开厨房窗户。” 赵淳喻盯着三楼的窗户,话筒另一头传来走路的声音,潭风生诧异地问道:“你在我家楼下?” 厨房窗户被拉开,潭风生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卫衣,头发好像修剪过,长度刚好,看起来很清爽。 赵淳喻抬头凝望了片刻,跨上自行车,满足地道:“我回宿舍了。” “有病啊?来都来了,上来!” 潭风生“啪”地关上了窗户,赵淳喻一愣,随即毫不迟疑地锁上电动自行车,大跨步上了楼。 要是可以,他想天天晚上跟潭风生呆在一块。可他又怕自己缠得太紧,潭风生会厌烦。 跑到三楼,门已经打开了,赵淳喻进屋,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潭风生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茶几上放着一袋零食。 赵淳喻拖鞋进屋:“你吃饭了吗?” 潭风生仰仰下巴:“不饿,你尝尝这个。” 赵淳喻去浴室洗了个手,拿起零食尝了一口,脆脆的,一股烧烤味,茶几周边还散落了几袋没开封的。 “味道怎么样?” 赵淳喻不怎么吃零食,一是没营养,二是吃不饱。可这是潭风生给的,赵淳喻点点头:“挺好吃。” 潭风生拿过地上的几袋,一股脑地塞进塑料袋,递给了赵淳喻:“我爸公司新出的,你明天走的时候带上。” 赵淳喻看了眼制造商:潭江食品有限公司。 潭风生家是开食品厂的,他爷爷原来是个大厨,他爸从小就爱吃,改革开放后就自己干食品厂,刚开始是香肠熟食作坊,后来越做越大,食品种类涉猎非常广泛。 每次出了新产品,潭风生总是会尝一尝,也会留心别人的评价,他自己觉得,这也属于市场调研。 赵淳喻的注意点却不在这,而是问道:“明天?” 潭风生抬头看他:“你今晚回宿舍?” 赵淳喻直白道:“不想回。” 潭风生继续看回电视:“那就住,不差你半床被子。” 赵淳喻将书包放到地上,坐到了潭风生旁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你看着做。” 见赵淳喻一直盯着他,潭风生似笑非笑地问:“看什么呢?” 赵淳喻凑近,潭风生没躲,任由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我这就做。” “对了。”潭风生状似随意地道:“给你买衣服了,在卧室,你拿出来看看。” 赵淳喻没想到这么快,进卧室一看,好家伙,起码有八九个袋子。 “你自己提回来的?” 潭风生:“开车回来的,没费多少事。” 赵淳喻把袋子提出来,一袋一袋地拆开看。潭风生看似在看电影,余光却时不时地往旁边扫。 “花了多少钱?” 潭风生抓过零食吃:“给你就收着,男人送礼谁记得价钱?” 赵淳喻心里记着,往后他都是要还回去的:“谢谢。” 投桃报李,是他做人的准则。 “怎么样?还合你心意?” 赵淳喻中肯地评价道:“外套很厚实,穿七八年不成问题。” 潭风生:“……款式呢?” 这些衣服用料好,款式简单大方,LOGO不大,显得很低调。 赵淳喻不会评价衣服的好坏,憋了半天,道:“不土,很时髦。” 潭风生翻了个白眼,也不强求他能说出点什么了。 见赵淳喻把他新买的背心和内裤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潭风生挑挑眉:“你今晚不换上?” 赵淳喻:“我还有,这个可以留着以后穿。” 潭风生:“不!今晚就穿,把你原来的那些扔掉,今晚就扔。” 赵淳喻觉得有点可惜,原来家里的背心穿到破洞他都不扔,反正穿在最里面,别人又看不到。 “可以捡了当擦地的抹布……” 没等赵淳喻说完,潭风生就坚决道:“扔!没二话!” 吃完了饭,潭风生继续看电视,赵淳喻向他借了电脑,实践他学到的知识。 看了一会儿,潭风生觉得电视没意思,就关了电视走进卧室。 赵淳喻穿着他新买的紧身背心坐在椅子上,严丝合缝的材质勾勒出他厚实的胸肌,倒三角的身形。 潭风生暗忱:这衣服,买得挺值。 虽说他不喜欢赵淳喻这个类型,可美好的肉|体没人会不喜欢看,就跟普通男人躺在沙滩上看美女一个心情。 潭风生走过去,手在赵淳喻背后比量了几下,落在了他的宽肩上。 赵淳喻转过身,等着潭风生的话。 潭风生清了清嗓子道:“这背心不错。” 赵淳喻:“袋子里有五件,给你一件?我一个人也穿不完。” 潭风生:“……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穿吧。” 见潭风生神色微变,一幅没劲儿的样子,赵淳喻不傻,很快就懂了。 拿起潭风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结实的肌肉上,说道:“这背心是不错。” 潭风生挑眉:“内裤怎么样,材质好吗?” 赵淳喻操作鼠标,将电脑关机,站了起来。将睡裤拉开,毫不害羞地道:“你摸摸?” 潭风生原来怎么就没发现,赵淳喻有个本领,就是一本正经地开荤话。 赵淳喻继续道:“你穿的是什么样式?” 潭风生也拉开裤腰,仰着下颌道:“你自己看看?” 赵淳喻微微低头:“看书看多了,眼睛近视,你再靠近点。” 潭风生咽了一口唾沫,赵淳喻微微抬头,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幽光。 潭风生忽然觉得,赵淳喻,其实长得很不错。 既然没有办法大和谐,那“葫芦”兄弟也可以。 双方的视线胶着在一起,双双伸出了手,赵淳喻一把将他抱起,倒在了床上。 第二十六章 睡一觉就能睡出感情的人不多,但有感情基础,再睡一觉的结果就是会升温。 赵淳喻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可他想得很明白,只要潭风生觉得舒服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结束后,两人进浴室简单地冲了冲,顺便刷牙。赵淳喻让潭风生先刷,他站在潭风生的身后,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低头亲了亲潭风生的脖颈。 潭风生这些日子没去外面打篮球,白回去了点,尤其是后脖颈,修长匀称。 感受到后颈传来的温度,潭风生抬眼从镜子里看了一眼。 赵淳喻也从镜子里看向他:“我明天还能来吗?” 漱完口,潭风生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手,给赵淳喻让出了地方。 赵淳喻一天天来回跑,潭风生是看在眼里的,起早贪黑不说,还总得从宿舍取东西,休息的时候,也得赶回宿舍洗衣物。 可如果让赵淳喻住下来,万一哪天分手了也是个麻烦事。 潭风生不是原来的潭风生,再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一段感情能走很久。 “腿长你身上,我还能控制得了?” 赵淳喻没说话,快速刷完牙回了屋。 潭风生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赵淳喻最近没有时间运动,便趴在地上做了二十个俯卧撑,才钻进被窝。 潭风生简直是瞠目结舌,赵淳喻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每天除了学习打工之外,还有时间做饭、锻炼身体,顺便给他献殷勤。 “床头灯关吗?”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把手机充上电:“关吧。” 屋里瞬间变成一片漆黑,赵淳喻想了想,往潭风生身边凑了凑,潭风生背对着他,他伸出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左手覆在潭风生的手背上。 潭风生懒得动,今天逛了一天,晚上还纾解过,这会儿眼皮就有点撑不住了。 “我后天也能过来吗?” 潭风生眼皮微掀,他估计,只要他不拒绝,赵淳喻就能天天晚上不请自来。 要不就先让他搬进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该说不说,赵淳喻是个很勤快的人,每次来都会帮他收拾,做饭就更不用提,只要跟赵淳喻在一块,他基本没在外面吃过。 “你直接搬过来算了。” 赵淳喻抬起身子,在黑暗中看向他的侧脸。 潭风生闭着眼睛道:“不过咱们可先说好,哪天我要是看你不顺眼了,你得麻溜搬走。” 处之前潭风生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跟赵淳喻什么都没有,说起来一点都不亏心。现在俩人亲也亲了,撸也撸了,他这话说起来就有点不得劲儿。幸亏不是脸对脸当面说,要不他都开不了嘴。 “好。” 赵淳喻对此没有任何疑问,他压根就没想过潭风生会让他搬进来。 赵淳喻又道:“我出一半房租。” 潭风生没打算让他掏钱,可最短一两个月,长的话可能大学四年,如果一直都是他拿房租,赵淳喻肯定不同意,便折中道:“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外加买菜钱,怎么样?” 买菜用不了多少钱,中午他们吃食堂,早上偶尔也会去,算下来吃不上几顿。 “总不能咱俩对半分,你再单独掏一份买菜钱,就算你想平分,买菜那些零头我也懒得算,你要是觉得你占便宜了,你就把水电费结了。” 说到这份儿上,赵淳喻自然就同意了。 第二天,赵淳喻就去学校申请了走读,原因还是那一套,亲戚住院,一时半会好不了,他家庭困难,一直交着住宿费就等于浪费。 导员知道赵淳喻的家庭情况,赵淳喻之前还询问过奖学金和贫困补助,赵淳喻清楚自己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再加上老房子的房租,已经超过了普通大学应届毕业生的工资,他就没再申请贫困补助。 退宿舍的事情办好,赵淳喻回宿舍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他的装备很简单,一会就收拾完了。 室友张晓刚好回来,诧异道:“你换宿舍了?” 赵淳喻:“亲戚一时半会离不开人,我就办走读了。” 张晓唏嘘道:“病得挺严重?” 赵淳喻提起旅行袋,说道:“能治好,就是需要时间。” 刚出学校门,赵淳喻就看到了熟悉的跑车,潭风生问他爸要来的那辆。 看见赵淳喻出来,潭风生从驾驶位上下来,打开了后备箱。 赵淳喻笑着走过去,问道:“你下午没课?” 潭风生想接过他右臂里搂着的被褥,赵淳喻没让,直接塞进了后备箱,顺便把旅行袋也塞进去了。 “我不来接你,你怎么进我家门?” 赵淳喻当初配了两把钥匙,就是怕潭风生在家借酒消愁喝出事,随时能进去看一眼。 谁知这两把钥匙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 潭风生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圆领卫衣,搭配宽松的白裤子,额头上别着一个黑色大框墨镜,看起来休闲又讲究,再加上一辆跑车,路过的人都会看两眼。 坐进副驾驶,赵淳喻系好安全带,他没坐过潭风生的车,便左右看了看。不愧是花大价钱买的,真皮座椅,脚下是一层绒毛毯,后视镜上挂了一个吊坠。 赵淳喻仔细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东西眼熟,想了想,才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高考结束,赵淳喻翻潭风生的Q|Q动态,有许多张都是他和黄麟一起去旅游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两人在工艺品店里买东西,买的就是这个木雕挂坠。 赵淳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潭风生踩下油门上路,他家离学校近,没几分钟就能到。一路上都是窄路,道边都是卖小吃的,原本就不够宽的路显得更窄了。 潭风生的驾驶技术还可以,就是脾气急,有点路怒症,皱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 “赵淳喻,你看看左边,空间够不够?” 赵淳喻转头向往看:“够。” “这破路本来就不够,还都扎堆摆,你看那两个近的,卖炸串那个干脆搬西瓜车上炸得了!” 赵淳喻听着听着就笑了。 “你还笑!要不是你搬家,我用开这一段吗?” 潭风生平时上学都是走着来,一是免得别人以为他在炫,二就是路不好开。 好不容易开到家,潭风生呼出一口气,掏出烟来,也不管是不是在车上,直接就点着了。 赵淳喻在一旁道:“你驾驶技术很好。” 潭风生斜眼看他:“损我呢?” “没有,实话实说。” 潭风生:“早几个月我还能信,现在我是看明白了,你这人无论说真话还是假话,都是这一张脸。” “什么脸?” 潭风生:“晚娘脸!别傻乐了,去搬东西。” 把行李搬上楼,赵淳喻一进卧室就愣住了,床上新摆了一个枕头,还是乳胶枕,只不过比原来的要矮。 “你不是睡不惯高的吗?你给配一个。” 赵淳喻天天枕着抱枕睡,他本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总是无意识地捏自己的脖颈。 赵淳喻放下东西,心里忽的就涌上一股暖意,他转过身,看向了潭风生。 潭风生正在往烟灰缸里弹烟灰,眼前一闪,一个宽阔的胸膛就把他抱住了。 “哎!抽烟呢,把你衣服烫个窟窿我可不赔。” 赵淳喻左手搂着他的腰,右手抚摸他的脑后,侧脸侧着他的额头,说道:“谢谢。” 热气喷在潭风生的侧耳,他不自在地动了动:“就一个枕头,谢什么。” 潭风生不懂一个枕头代表了什么,赵淳喻紧紧地搂着他,轻柔地抚摸他的短发。 “松手,烟灰要掉了。” 赵淳喻松开手,又摸了摸他的侧脸,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望着赵淳喻转身去整理行李的背影,潭风生的耳朵后知后觉地红了。 潭风生歪了歪头,弯腰把烟灰弹掉,坐到了地上,慢慢抽了一口烟。 与黄麟相比,赵淳喻显然是个不会说的,嘴巴就跟撒哈拉沙漠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是又土又干。 熄灭烟头,潭风生走过去,用穿着白色短袜的脚踹了踹赵淳喻的后背。 赵淳喻一点不恼他的打扰,左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右手拽过他的脚,非常自然地亲了亲脚背,抬头道:“怎么了?” 潭风生:“……没什么。” 赵淳喻以为他闷了,便起身走进厨房,几分钟过后,端出来了一盘子水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对于自家的冰箱,潭风生真没有赵淳喻了解。 “你先吃水果,一会儿一起回学校。” 潭风生端锅盘子,坐在沙发上吃了几口,苹果削好了皮,又脆又甜。 吃独食也不大好,潭风生端着盘子进屋,叉起一块递给赵淳喻。 赵淳喻顿了一下,张嘴吃掉了。 潭风生探头看了一眼:“收拾完了吗?” “马上了。” 潭风生吃了一口苹果,无聊地翻起地上的书,里面还有个破旧的笔记本。 打开一看,都是一笔一笔的帐,小到袜子,大到赵父的治疗费,往后翻了两页,里面夹了一张五十块钱。 “你这还有五十块钱。” 赵淳喻看了一眼:“那张五十不能花。” 潭风生挑眉:“□□?” 赵淳喻边收拾东西边道:“你当初给我买肉串的钱。” 潭风生搓了搓手指,把钱又夹了回去,嚼着苹果,又踹了赵淳喻一脚。 赵淳喻拉过他的脚,直接夹在了胳肢窝里。 潭风生张了张嘴:“……不熏吗?” 赵淳喻笑了笑,摸了把他的脚背,继续干活。 第二十七章 自从赵淳喻搬进来,潭风生就彻底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打扫卫生不用他动手,洗衣服晾衣服他也不用操心,就连按动洗衣机按钮这么简单的活,赵淳喻也不用他上手。 做饭就更别提了,早饭不用去食堂,一般都是他醒了,赵淳喻的饭就已经端上桌了。 两个人就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饭,要是没有早课,赵淳喻就在家练习英文。潭风生别的不说,英文倒是很好,尤其是发音很纯正。并不是他喜欢学外语而格外努力,原因很简单,就是潭父用钱砸出来的。 潭风生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英文,潭父就给他配备上了会中文的外教。要是用点心的,学了这么多年,早就听说读写样样精通了。 可潭风生显然没有体会到他爸的良苦用心,单词不好好背,只能糊弄糊弄考试,简单地日常交流。 赵淳喻认认真真跟着录音练,潭风生躺在沙发上,随便挑本专业书看,实在忍不住了,就提点几句。 赵淳喻很乐意潭风生给他指导,每次都格外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唇看,看着看着,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就亲到一块去了。 亲完了继续学,继续纠正,然后再亲两下。 每次都是赵淳喻单方面地往前扑,潭风生嫌烦了就一脚踹开。赵淳喻一点儿不恼,没事人一样地坐回地上,好好跟读。 经过潭风生的一番打扮,赵淳喻的穿衣品味短时间内提升了几个档次。不是原来扯件衣服就往身上套,不管什么颜色,便宜就行。 现在赵淳喻的穿衣颜色很稳定,黑白灰,最多加个驼色,深蓝色、紫红色这些,被潭风生打入了禁区,坚决不让他染指。 赵淳喻的个人气质很鲜明,不适合太鲜艳的颜色,显得不伦不类。 再加上头型的改变,赵淳喻整个人看起来比原来要时尚很多,既有清爽感,又显得很沉稳。 潭风生对此喜闻乐见,毕竟天天呆在一起的人,不能总是挑战他的审美极限。稍作改变,潭风生就感觉顺眼多了。 十一月初,校学生会开始到各系招新人。 赵淳喻本人对这件事没有多大兴趣,倒是导员劝他可以多参加学校活动,对下学期申请香港交流会有好处。 赵淳喻衡量了一下,还是申请入会了,几个部门之间,他选择了宣传外联部。 选择外联部的人不多,因为这是个得出力,还得脸皮厚的活儿。 学校搞各种活动,宣传外联部不但得去拉赞助,还得布置会场,只要是学校有事情,他们都得出一把力。 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活动,外联部也得起到牵引作用。 与之相对,好处也是有的,可以扩大人脉,提前接触社会,表现好的,拉赞助的同时,还能自卖一波,等到实习的时候,就体现出优势了。 赵淳喻知道自身的弱点,他嘴巴不太会说。不是怯场,就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这对他是一个锻炼。 赵淳喻以为审核需要很长时间,没有想到他很快就被录取了,去了部里才发现,大四生都忙着实习退部了,能干活的人很少。申请外联部的只有他一个人,加上他,整个外联部才八个人。 眼看着就要迎来十二月的联欢晚会,所以才加快了新鲜血液的流入。 外联部部长是一个三年级的学姐,名字叫孙畅,一头利落的短发,性格非常开朗。 “欢迎加入外联部!赵同学,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赵淳喻站起身,点了一下头,说道:“金融系一年级赵淳喻,湘市人,请大家多关照。” 说完就坐下了,在场的其他人眨眨眼,一脸:这就完了? 就这口才,能干外联吗? 孙畅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见赵淳喻真不打算多说了,就开口问道:“有什么特长,为什么想加入外联部?” 赵淳喻没有什么特长,他嗓音低,平时不唱歌,乐器也不会,跳舞之类的就更不会了。 赵淳喻站起身,想了想道:“特长是会熟练使用电脑软件,会下水管道疏通。” 参加外联部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争取去香港的名额,但赵淳喻肯定不能说实话,便道:“加入外联社,主要是想提升口才表达能力。” 众人:……看出来了,特长基本和他们不搭边,这人就是来自我锻炼的。 招都招进来了,也不能退回去,孙畅表达了一下欢迎与期许,就开始说联欢会的安排了。 节目征集与筛选,主持人的选定,会场布置……一堆的事等着他们去办,当然其他部门也会出人来帮忙。 “最重要的,还是得拉赞助,今年是我做外联部部长最后一年,一定会拼尽全力,我们一起努力,办一个圆满的晚会!” 打完鸡血,孙畅话锋一转道:“可不能像去年,弄一个小品,裙子都是窗帘围的!” 去年他们拉赞助拉得不顺利,能托的关系,前两年都用完了,抠抠搜搜地办了一个晚会。 “咱们先定个目标,今年,争取拉到三个赞助,行不行!” 众人沉默了半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起了手,说道:“我爸说了,他们公司能帮咱们出点,就是不太多。” 孙畅眼睛一亮:“可以可以,苍蝇腿都是肉呢!傅盛你这是开了个好头!剩下的同学,你们也得加把劲,最晚十一月末,就得把资金落实。” 孙畅这话主要是说给老人听的,至于赵淳喻,她压根不指望了,就等着布置场地的时候,让他多做点体力活。 开会结束,赵淳喻就去打工了。 他今天得早点回去,潭风生昨天说想吃红烧排骨。 疏通厕所管道这活他已经能独当一面,李老板最近在选车,就等着赵淳喻驾照下来,就让他单独去跑活。 网页已经做成了,还真有人是根据网上查询,打电话过来的。 李老板笑着道:“这钱没白花。” 接几个活,这做网页的钱就回来了。 只不过活越来越多,赵淳喻不在的时候就李老板一个人,他根本忙不过来。 赵淳喻建议道:“不如您再招一个人?” 李老板摆摆手:“你不知道,熟手学会了,就都一个人干了,留不住。” “那也没有关系,总有人想找份稳定工作,可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从来不愁单子,还有许多回头客。” 有很多疏通下水管道的个体还停留在贴小广告上,单量与李老板没法比。 李老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与时俱进。从Q\\Q到网页,他总是走在前面。 李老板以为赵淳喻是在吹捧他,笑着道:“虽然你这话有点虚,但也有些道理。” 赵淳喻:“我是事实求实,等公司扩大了,李叔您还可以增加项目,像是清理化粪池,地暖管道清理,您不都会吗?” 李老板原来是在工地干的,也吃过不少苦,这些他确实都懂,就是一个人干不过来,听赵淳喻这么一说,心思就活泛了,沉吟道:“我再想想。” 等李老板的生意大了,赵淳喻也能扩大打工范围,技多不压身,能多赚点对他也好。 “对了,你车学得怎么样了?” 赵淳喻:“快考桩了。” “你们现在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大学期间学完了车,以后工作肯定能用得上,不像我们那时候,麻烦得很。” 听到这话,赵淳喻心思动了动,问道:“李叔,曲教练他们那学车的大学生多吗?” 曲教练,就是李老板介绍给他的驾校教练。 跟他一起练车的几个人都工作了,赵淳喻还没遇到过一个大学生。 李老板:“不多,我把你介绍过去,他还挺高兴呢,他没让你介绍介绍同学?” 赵淳喻想起来了,曲教练确实说了一嘴,他身边没人要学,就没介绍。 “说了。” 李老板笑着道:“你跟他说说,你给他多拉几个学车的,让他分你点好处费,驾校那么多,他们巴不得你给他拉人。” 赵淳喻心想:好处费他就不要了,或许可以拉一个赞助。 从李老板那结束,赵淳喻直奔超市,菜市场快关门了,估计没有好排骨。 买好了菜,赵淳喻提着袋子往外走,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一家檀木店,有檀木做的梳子,还有各种小物件。 赵淳喻停住脚步,进店里看了看,墙上挂着不少挂坠,有一个刻了一只鹿,鹿身上刻着“一鹿平安”。 褐色的小鹿刻得非常灵动,木头的纹路就似鹿身上的花纹。 “这个麻烦包起来。” 出了超市,赵淳喻把东西放进车前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通讯记录。 潭风生很少主动跟他联络,都是他主动给对方打。 一段不平等的感情里,付出的一方总是会忍不住联系,被惦记的一方则常会不耐烦。无论是亲子关系,还是情侣关系,都是一样的道理。 回到家,赵淳喻敲门,门打开,潭风生擦着半干的头发,像是刚洗完澡。 “今天回来挺早啊。” 赵淳喻:“你说想吃排骨,我下班就去买了。” 潭风生坐回沙发上:“忘告诉你了,我吃完了。” 赵淳喻神色如常道:“没事,明天再吃。” 把食材放进冰箱,赵淳喻取出剩饭打热,顺便煎了四个鸡蛋。潭风生不吃,他自己一个人凑合一顿就行。 端着饭出来,潭风生正在摆弄手机,脸上带着笑意。 赵淳喻吃了两口,把电视调到法制节目,随口道:“跟谁吃的?” 潭风生:“高雷,经常跟我们打球那个。” 高雷和潭风生同系,个子和潭风生差不多高,白白净净。赵淳喻和潭风生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遇到过,就记住了这个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潭风生就好这种白净的。 赵淳喻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潭风生忽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兴冲冲地道:“我出去跟高雷他们喝酒,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潭风生进屋换了一套衣服,哼着歌走进浴室,给头发打发蜡。 赵淳喻咀嚼着大米饭,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很专注。 “看看,怎么样?” 赵淳喻转过头,潭风生收拾整齐,丹凤眼亮亮的。 “帅。” 潭风生拿起手机和钱包:“那我走了。” 房门“咣当”一声关闭,屋子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嘴里的饭咽肚,赵淳喻擦了擦嘴。 他没权利去管,因为这是不平等条约的前提。 赵淳喻拿着碗站起身,心里琢磨着:得想办法给高雷介绍个女朋友。 有精力大半夜去喝酒,就一定有精力谈恋爱。太闲可不好,会打扰别人谈恋爱。 第二十八章 KTV包间里流光闪烁,沙发上坐着五个人,潭风生、高雷、刘遣,还有两个同系的同学,周峰和林同祥。几个人经常一起打球,关系很融洽。 潭风生唱歌水平中上,会的曲目也多,几个男生喝着啤酒抽着烟,一首又一首。 “下次能不能叫几个女同学?”刘遣放下啤酒杯,充满怨念地说道。 几个男的有什么好玩的,都是粗嗓子,整个屋里都是阳刚之气,没意思透了。 周峰啃着鸭脖道:“你有本事你叫。” 刘遣撇撇嘴:“我要是能叫出来,还在这儿跟你们鬼哭狼嚎?” 他想处个女朋友都想疯了,大学啊,不谈个恋爱,能叫大学吗?管他能不能处到毕业,就算是失恋,他都想感受感受! 林同祥黑黑壮壮,有点微胖,憨憨地笑着道:“我们长这样可叫不来,得让风生和高雷来。” 潭风生和高雷长得好,家境也不错,在女生中自然有人气。 潭风生摆摆手:“别给我带高帽,我可不行。” 他巴不得女生都别对他动心思,没结果。 高雷寻思了下,说道:“那我下次约约?” 刘遣立马鼓掌:“赞成!约!” 潭风生笑道:“帅哥就是不一样。” 高雷:“大家就一起热闹热闹,也没有别的意思。” 潭风生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头吃毛豆。高雷的长相很合他的喜好,就跟男生看到合眼缘的女孩子一样,都会想接触接触。 一接触,潭风生就知道了,高雷是个直的。 几瓶啤酒下肚,高雷拿起麦克风:“这首我的。” 屏幕上放着MV,周杰伦的《七里香》。 高雷站在屏幕前,随着音乐微微摇晃身体,白皙的面庞被打上了一层光晕。 “风生,你没叫老赵啊?”刘遣凑过来,从潭风生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潭风生晃了下神,说道:“他没说要来。” 刘遣:“还没听他唱过,你下次也叫来。” 印象中,潭风生也没见过赵淳喻出来玩。 赵淳喻这个人仿佛天生不需要娱乐活动,不玩游戏,不打球,也不唱歌蹦迪。 休息时间,赵淳喻不是学习就是打工,在家也不闲着,他那台电脑,基本上都是赵淳喻在用。 高雷一曲唱毕,潭风生才回过来神。 几人又喝了几瓶酒,潭风生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界面,是赵淳喻发来的。 “用不用我去接你?” 潭风生回道:我又不是女生。 唱到十点,几个人才出了KTV,都有点微醺,潭风生和高雷哥俩好地靠着,高雷白皙的脸庞微红,潭风生看得舔了舔嘴唇。 “再找个地方喝?”潭风生提议道。 时间还早,几个男生都不想回去,就打了辆车,直奔酒吧。 一个多月没来,迎宾们还记着潭风生,热情地应了出来,让服务生领到卡座。 高雷好奇道:“你经常来?” 潭风生:“还行吧。” 高雷也爱玩,搂着潭风生笑道:“以后带带我。” 他家不在湘市,来湘市上学才两个月,哪儿都不太熟悉。 瞥了眼肩膀上的手,潭风生的脑袋里忽的飘过了赵淳喻的脸,他甩了甩头,笑着道:“崩客气,一起玩。” 拿出存酒,几个人推杯换盏,今天舞池里人挺多,高雷很快就钻了进去。 潭风生向下看,高雷正在招呼他过去,他刚站起身,刘遣就在一旁道:“你喝多没?我让老赵一会儿来接你?” 潭风生的大体格子,喝完酒死沉,他一个人肯定弄不动。 潭风生眉头一皱:“叫他干什么?” 不知怎么的,一提起赵淳喻,潭风生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心虚。他虽然跟赵淳喻说过,自己可能随时会劈腿,可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不叫他谁能背动你?我们几个都喝了不少,可搬不动。” 刘遣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潭风生心情不好,还在一旁道:“你之前喝成那样,不都是老赵背你回去的?” 想起赵淳喻大半夜背着他走回家,潭风生顿时没了玩的心思,跟下面的高雷挥了挥手,意思不下去了。 潭风生坐回沙发,吵杂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掏出手机,潭风生点开聊天页面,犹豫了半晌,发了一条:睡了? 赵淳喻几乎是秒回道:等你回来,不着急,你好好玩。 挠了挠头发,潭风生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现金,递给刘遣道:“你们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刘遣看了眼钱:“我们AA制,你掏太多了。” 潭风生:“就当我先走的赔礼,扫了大家的兴。” 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潭风生就先出去了,打上出租车,报上了地名。 车子到地,潭风生上楼,打开门,里面传来了一阵肉香。 赵淳喻听见响声,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上还套着一个围裙,大红色,上面印着某调料的商标,一看就是买东西送的。 “做什么呢?” 赵淳喻:“红烧排骨,先炖上,你明天直接打热了就能吃。” 潭风生拖鞋,伸了个懒腰。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他以为潭风生要喝到下半夜,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潭风生往沙发上一趟,家里很安静,厨房里传来红烧排骨的咕嘟声,电视的音量不大,放着一部刑侦片。 比起说句话都用吼的酒吧,家里的环境让潭风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赵淳喻脱下围裙,坐到了潭风生的身边:“累了?” 潭风生有气无力地道:“肩膀疼。” “你躺下,我给你按按。” 潭风生挑眉:“单纯地按按?” 赵淳喻:“嗯,锅里还炖着排骨,只能单纯地按按。” 潭风生趴到沙发上:“切,没意思。” 厚实的大掌不轻不重地揉捏肩膀,潭风生舒服的喟叹:“右边,多按两下。” 赵淳喻按着他的吩咐,从肩膀按到腰,没有一点出格的动作,老老实实地按摩。 按了十几分钟,潭风生昏昏欲睡,半阖着眼睛嘟囔道:“困了。” 赵淳喻收了手,蹲到沙发前,背后冲着潭风生道:“上来,我背你进去。” 潭风生:“……” 他总觉得,赵淳喻伺候老子,也就是这样了。 想了想,潭风生还是趴了上去,赵淳喻抬起他两条腿,毫不费劲地站了起来,进卧室门的时候怕撞到潭风生的脚,侧过身子进了门。 把他往床上一放,顺手盖好了被子。 屋子里没开灯,外面的光线流泻进来,赵淳喻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要不要擦擦脸?” 潭风生:“擦。” 赵淳喻转身出卧室,一会儿就拿进来了一条热乎乎的湿毛巾,给潭风生擦了把脸。 潭风生眯着眼睛打量他,也许是喝了酒,他舌尖一滑,说道:“你就打算一直用手这么互相解决?” 赵淳喻动作微停,把毛巾拿起来,说道:“我这段时间做了许多详细的调查。” 潭风生:“什么调查?” 赵淳喻:“肛|交的方法,我看了很多,还有具体的操作流程。” 不单单是书面,他还找了影片来看,电脑都差点进病毒了,但这就不用告诉潭风生了。 潭风生无言半晌,睡意都跑了点,缓了一会才道:“你还去查了?” 他实在想象不到,一本正经地赵淳喻能去研究这些事情。 “你在哪儿查的?” 赵淳喻:“一部分在网吧,还有一部分用你的电脑。” 潭风生:“……” 赵淳喻手指伸进他的头发中,轻轻地按揉:“你今天喝了不少酒,我们下次再讨论。” 潭风生:“讨论个屁,想上|我,没门!” 赵淳喻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的反应,说道:“我把排骨盛起来就过来,你先睡。” 潭风生一把拉起被,罩上脑袋,捂了个严实。 赵淳喻回到厨房,利落地干完活,关上外面的灯,走进卧室。 潭风生没睡着,被子里太热,他有点闷得慌。身边的床随着重量凹陷,他脸上的被就被掀了下来。 潭风生斜眼瞪过去,就对上了赵淳喻黑亮的瞳仁,屋里这么暗,只有微开的窗帘缝隙透漏进一丝月光。 赵淳喻一点都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伸出胳膊,把僵硬的潭风生搂进了怀里。 潭风生伸腿踹他,就被他用两条腿夹住了。 赵淳喻嗅了嗅他的味道:“都是酒味。” 潭风生冲着他的喉结哈了一口气,酒气更浓了。 赵淳喻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鼻梁,潭风生扭开头,回首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含糊道:“滚!” “小生,我喜欢你。” 潭风生一愣,嘴巴就松了,眨巴眨巴眼。 这是赵淳喻第二次说喜欢。 黄麟嘴巴会说,但他的“喜欢”说得很轻,就像说喜欢猫,喜欢狗一样轻松。 “我喜欢你。”赵淳喻贴着他的额头说道。 潭风生索性闭上眼睛,道:“闭嘴!快睡!” 握了握拳,潭风生的后脖颈微微有些泛红。 赵淳喻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伸出手抚摸他的耳垂。 潭风生蓦的就鼓出一阵邪火,板着脸道:“撸吗?” 潭风生自己没发现,他其实吃软不吃硬,最怕别人软磨硬泡。 不巧,赵淳喻就是头倔驴,认准了目标,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第二十九章 趁着下午有空,赵淳喻去学校附近的ATM机取了两千块钱,存进了潭风生的账户。 有了潭风生的帮忙,赵淳喻已经将外债还清,潭风生给了他一个账号,赵淳喻有余钱了就存一点,争取尽快还完。 存好了钱,赵淳喻便去了驾校。 曲教练看他来了还挺纳闷,今天赵淳喻没排练车。 “小赵,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赵淳喻:“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现在方便吗?” 曲教练看了眼手表,指着吸烟处道:“走,去抽根烟。” 赵淳喻掏出买好的烟,让了曲教练一根,自己也拿出一根,边抽边说道:“您上次跟我说让我介绍人来学车的事,我就记心里了,今天就是想找您谈谈。” 曲教练一听就笑了:“拉到了?拉到几个?” 赵淳喻:“我身边没人学车,但在学校里找一找肯定是有的,一月份就放寒假了,应该有不少人想学车。” 曲教练是个聪明人,就说道:“你给我介绍,我按人头给你抽成。” 赵淳喻:“其实是这样的,我加入了我们学校外联部,第二月底要搞联欢晚会,正在拉赞助,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给我们赞助一些,我们到时在现场帮您打广告,宣传您的驾校。” 曲教练皱眉道:“不成,万一我掏了钱,你又没给我拉到人怎么办?再说,你们宣传是宣传了,人家不来又有什么用,我不是白搭钱吗?” 赵淳喻知道他会这么说,便道:“那我先召集组织部的,帮您拉来十个人,您再给我们掏赞助费,当然,为了招人顺利,还是希望在原本的价格上能打点折扣,我们也好操作。” 赵淳喻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了,全校那么多师生,总能拉来十个人,一个人的力量是小的,号召外联部的人一起去拉,不行还有学生会的支援。 至于折扣,不管多少,便宜一点是一点。 十个人可不少,曲教练心里一琢磨,就觉得这个事可行,问道:“你这赞助费得掏多少钱?” 赵淳喻也不强求,说道:“十个人的人头费打底,要是对我们的宣传有信心,增加一些也可以。” 曲教练想了想,爽快地道:“行,你先拉来人,要是等你们晚会结束了还有人来,我就把人头费给你。” 赵淳喻:“好,到时还请您多费心,好好教他们。” 曲教练:“放心吧,我都干多少年了!” 事谈成,赵淳喻就联系了孙畅,让她动员学生会的人帮忙找学车的同学。 孙畅接到赵淳喻电话时还有点吃惊,她们这儿还没头绪呢,倒是话最少的赵淳喻先有信儿了。 “我现在就去找会长,赵淳喻,你再接再厉,小赞助也行,我们不挑!” 赵淳喻挂了电话,在通讯簿里翻了翻,李老板是不会赞助的,他与学校没什么直接往来,就算学校厕所堵了,后勤部的也会负责,他们有门路,不会找外人。 手指微顿,赵淳喻的视线落在了奶茶店上。 高考结束后,他在奶茶店里打过工,也算混了个脸熟。 赵淳喻的想法很实际,看晚会,拿点吃的进去很正常,那在门口摆个奶茶摊,就更正常了。 想到了就去做,赵淳喻骑着电动自行车就去了奶茶店。 奶茶店老板一开始没认出来他,头型变了,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 “小赵,来喝奶茶啊?” 赵淳喻点了一杯无糖乌龙奶茶,说道:“有事想和您谈一谈。” 奶茶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热情大姐,笑着道:“什么事?坐下说,这杯阿姨请了。” 赵淳喻简单地介绍了学校联欢晚会的情况,大约有多少人参加,大学生最爱喝饮品了,不能说人手一杯,十个人里至少有三四个人会买,还是保守估计。 奶茶店老板一算就知道,这笔买卖有赚头,况且就一晚上,也不耽误事,就是前期准备多少,需要估算一下。 去摆摊子还得付场地费呢,就当付场地租用费了。 赵淳喻喝着奶茶,看表情就知道这事儿能成,奶茶咽肚,接着道:“门口就您一家卖奶茶,学校小超市离礼堂很远,我们当天也会通知,门口有奶茶摊。” 奶茶店老板笑道:“行,这赞助费我掏了,你别嫌少就行。” 赵淳喻一点儿不嫌少,孙部长说了,苍蝇腿也是肉。 赵淳喻:“当天晚上人应该会不少,您搬东西时叫我,我去给您搭把手。” “那我到时候叫你,请你们学生会的喝奶茶。” 赵淳喻:“我明天带着合同过来,先谢谢您了。” 一下午的功夫,赵淳喻就拿着两个赞助去交差了,孙畅正在学生会办公室组织征集节目,看赵淳喻回来,一高就蹦起来了。 “来来来,小赵,你这驾校十个名额,我们学生会就给你内销了两个,反正都是学车,去哪儿都是学。” 赵淳喻:“嗯,我稍后也会去找,还有一个奶茶店的赞助,明天就去签合同。” 孙畅惊讶道:“奶茶店?” 她们往年拉赞助都是去找相关企业,什么文具用品公司,通讯公司,多多少少都跟学校有点关系,赵淳喻这属于是另辟蹊径。 赵淳喻长话短说,把工作汇报了一下。 “可以啊,赵淳喻,没看出来,你话不多,但是关键时刻能拿得出手啊!” 赵淳喻:“就是这赞助费不高。” 孙畅:“不高也是钱!我们不挑。” 几百块钱可以了!去年他们拉学校门口的发廊赞助,好说歹说,才拉到三百块钱! 有喝的,那也可以有吃的啊! 思维开阔了,孙畅立马就举一反三道:“你说咱们去拉一拉学校门口的烤串?或者咱们食堂那个麻辣烫?” 赵淳喻倒觉得不太好,烧烤味太大,麻辣烫汤汤水水的,万一弄得满地都是,还得他们学生会收拾。 赵淳喻想了想道:“那不如找食品公司,袋装的,不撒糖水,味道也不会像烧烤料那么冲,倒时一个过道发一个大塑料袋,离场直接往里面扔。” 孙畅:“可以可以,就这么搞,你有门路吗?” 脑海里立即就蹦出了一个人,赵淳喻就笑了:“有。” 孙畅还是第一次看赵淳喻笑,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笑起来很有杀伤力,孙畅愣了愣道:“赵淳喻,你可以多笑笑。” 赵淳喻长得挺好,就是老板着一张脸,活像个小老头,再加上身材健硕,看着就不太好相处。 可惜,赵淳喻脸上的笑很快就没了:“您还有什么要我去做的?” 孙畅寻思了一下道:“你明天帮着傅盛去谈谈电子辞典的赞助,虽然咱不是隔壁外国语大学,可我们也学英文啊!” 要是前两天,孙畅肯定不会让赵淳喻去干,可人家都拿出成果了,说不定赵淳喻就是那种实战中巧舌如簧,私底下一声不响的人呢? 赵淳喻应了下来,忙完学校的事,直接就赶去李老板那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淳喻忙得脚不沾地,学驾校的名额需要他去跑,电子辞典的事他也得去帮忙。 傅盛家里条件还可以,今年大二,在外联部干了一年。 赵淳喻以学习的心态跟着他去跑赞助,谁知到人家门口了,傅盛却踟躇不前了,脸都变白了。 “要不……我还是去找我爸再掏点钱吧。”傅盛说着就要拉赵淳喻打道回府。 来都来了,肯定要试一下的,赵淳喻拉住他道:“我们去谈一下,不行再商量。” 傅盛咽了口唾沫,白着脸道:“我不行,我、我一紧张,说话就跟不上趟。” 赵淳喻:“你不是在外联部干了一年吗?” 傅盛心虚地道:“去年,是学长带我去谈的。” 他以为自己这一年进步不少,谁知道一点长进都没有,自尊心都有点受挫了。 赵淳喻沉吟半刻,道:“我来谈。” 幸好赵淳喻路上已经跟傅盛交流过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从何谈起。 进门找到负责人,傅盛往椅子上一坐,彻底停电了,整个人不像是来谈业务的,倒是像来受训的。 赵淳喻打过不少工,见过的人多,脸皮也厚,上来直奔主题。 你们卖电子辞典,主要就是针对学生,恰好我们就是学生,当天跟驾校一样,给你们整个专门咨询的桌子,立个牌子,发点宣传单。 负责人见赵淳喻思路清晰,口齿清楚,就觉得这件事还是可以考虑的,主要是掏的钱也不多。 既然对方松口了,赵淳喻就继续道:“这样,晚会开始前,我们有段空白时间,会感谢晚会的赞助商,可以给您十分钟介绍产品,您看怎么样?” 磨合一番,电子辞典的负责人就同意了,那么多的学生,总能有心动的。赵同学说,要是不满意,还可以召集学生会的人给他们在各个年级宣传一下。让他们也出个人,跟着去走一圈。 出了店门,傅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赵淳喻连忙把他拉起来。 傅盛:“你说那个开场前的空白,那个十分钟,我怎么没听部长说过啊?” 赵淳喻面色如常道:“没有,现加个十分钟不就行了吗?” 要是十分钟不够,他还打算让孙畅找学生会,专门给电子辞典开个宣讲会。为了赞助费,孙部长肯定会同意的。 傅盛:“……” 赵淳喻占用了下午的时间去搞学生会,只能晚上多陪李老板跑点活,接连几天,都是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潭风生平时习惯了有赵淳喻在家,突然他自己一个人,有些不习惯。 还是刘遣告诉他,最近赵淳喻在拉赞助,满学校找人学车。潭风生心想:拉赞助?怎么不找他? 潭风生晚上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他的心情就有点不好,直接掏出手机,电话打了过去。 赵淳喻很快接起,有些诧异道:“小生?怎么了?” 潭风生点开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也不知要说点什么,就是一肚子火,“啪”的一声把电话撂了。 第三十章 赵淳喻不明所以地看了会手机,想着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回家路上,他骑着电动车也在想,到家敲门,潭风生人在屋里,就是不给他开门。 赵淳喻累了一天,晚上没吃饭,手里拎着回家路上买的菜,弯腰坐在了台阶上。 掏出手机想了想,给潭风生发信息道:你吃饭了吗? 潭风生不回信息,赵淳喻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又发了一条:我错了。 不管潭风生是因为什么生气,但肯定跟他有关系。 从包里拿出水杯,最普通的塑料杯,灌满了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混个水饱。 赵淳喻翻开书,借着楼层灯看书。 看了几页,门里终于传来了开锁声,潭风生从门缝里伸出脑袋,挑着眉头道:“你哪儿错了?” 赵淳喻实话实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认错?” “就算不知道,也应是我错了。” 潭风生本来一肚子火,但看赵淳喻缩小身子坐在楼梯角,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他这火就发不起来了。 “进来吧。” 赵淳喻连忙跟进屋,拎着菜说道:“我买了肉馅,给你做青椒酿肉。” 潭风生没好气地道:“等你做饭我都饿死了,你这大忙人,一天天影儿都没有一个。” 赵淳喻本来还一头雾水,但听到潭风生的话,心下就了然了。 潭风生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赵淳喻:“我最近在拉赞助,忙完就好了。” 潭风生没搭理他,坐回沙发上看书。 赵淳喻进厨房把菜放进冰箱,走到沙发边坐到了地上,说道:“小生,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潭风生眼神都没给一个,当做没听见。 赵淳喻自顾自地道:“我们这需要一个食品赞助,你能帮我说说吗?当天在我们学校礼堂门口卖,赞助费不用太多,意思意思就行。” 其实这事不用找潭风生,赵淳喻找学校小超市谈都行。 潭风生掀了下眼皮道:“你怎么报答我?” 赵淳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脚踝,下一秒就被潭风生踹下去了。 “后天我跟李老板请假了,晚上给你做一桌你爱吃的。” 潭风生:“好吃的哪儿没有,我去饭店里点不行?偏得吃你做的?” 赵淳喻:“你车很久没刷了,我后天帮你擦一下。” 潭风生不屑:“我去洗车行十块钱就能搞定。” 附近没有洗车行,最近的要穿过学校旁边的小路,潭风生懒得去。 赵淳喻:“我帮你擦擦车窗车门,等你有空再去洗。” 差不多行了,潭风生眼尾微挑道:“谁叫我人好呢,行。” 赵淳喻又伸出了手,这次潭风生没踹了。赵淳喻拉过他的腿,亲了亲他的膝盖。 潭风生斜着眼瞥了他一眼:“不说给我做饭吗?饭呢?” “这就去做。” 赵淳喻之所以后天请假,就是因为他今天看日历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后天是他的生日。 阴历十月,今年阳历十一月十六。 生日这天是周五,赵淳喻按部就班的上学,然后去计算机系蹭课,下课后直奔超市。明天休息,所以晚上可以和潭风生喝点酒。 赵淳喻站在货架前挑啤酒,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过头,就看到了拿着一个购物筐的刘遣。 刘遣扫了眼他的购物筐,笑着道:“难得啊,你打算一个人喝点?” 在刘遣的印象里,赵淳喻这人几乎不喝酒,于是好奇道:“有什么好事吗?” 赵淳喻没瞒着,说道:“今天我生日。” 刘遣:“……生日?就你一人喝?” 这生日也太孤单了。” 刘遣建议道:“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晚上没事,可以陪你喝点,再去饭店打包几个菜,咱们配着酒吃。风生在家吗?要是在也叫上。” 他前些日子就知道了赵淳喻搬到潭风生家住的事情,偶尔也跑过去玩。 刘遣是肯定不能叫来的,赵淳喻想和潭风生两人单独吃饭,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 于是说道:“我下午还有点事,应该会回去很晚,就不麻烦了,等下个星期的,我做菜招待你。”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挑了几听啤酒就走了。 刘遣以为赵淳喻是跟他客气,心想再晚能晚到哪儿去,大不了晚点吃,都是兄弟,也不能让人孤孤单单的一人过生日。 赵淳喻家里的事他从潭风生那儿听过一些,就觉得他挺不容易,堪称当代好青年的典范。 刘遣掏出手机给潭风生打电话,想着两人计划一下,给老赵一个惊喜。结果打了两次都没人接,刘遣就寻思,那就晚上打包两个菜,直接过去。 买完啤酒,赵淳喻又跑去菜市场买了猪蹄和鱼,一边计划做什么菜。 拎着菜回家,潭风生给他开了门,随即快速地往屋里跑,赵淳喻拎着菜探头一看,潭风生正在玩电脑游戏,带着耳机大呼小叫,头也不回地道:“你帮我看看手机,刚才响了好几次!” 赵淳喻点开页面,一共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刘遣打的。 赵淳喻:“没事,是我打的。” 将手机调成静音,赵淳喻进了厨房。 还是别让潭风生回电话了,保不齐刘遣就过来了。 将猪蹄炖上,赵淳喻拿着刷车工具和车钥匙对潭风生道:“我下楼去擦车,有事站在窗口喊我。” 潭风生专注玩游戏,左手随意摆了摆。 天气转凉,赵淳喻拎下来的一桶温水很快就变凉了,趁着水没完全凉透,赵淳喻快速地擦了一遍车身,尤其是侧视镜,前几天下过雨,都有点花了。他担心潭风生开车时看不清,出安全问题。 将脏抹布扔进桶里,赵淳喻掏出裤兜里的手帕擦了擦手,才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前几天买的汽车挂坠。 打开车门,赵淳喻犹豫了片刻,弯腰坐了进去。 后视镜上还挂着那个木雕挂坠,上次赵淳喻没仔细看,凑近瞧了瞧,很普通的木雕,刻了一朵蘑菇云的造型。 大拇指滑过手里的鹿形木雕,赵淳喻来回摩擦了几下,眼睛看向远处的天幕,洁白的云朵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 抬起胳膊,赵淳喻的手在云形木雕上停留了半晌,还是没有摘掉,而是在旁边挂上了自己买的一鹿平安。 晚上七点,赵淳喻将炖好的猪蹄和清蒸鱼上桌,还炒了两个热菜,拌了两个凉菜。 潭风生的游戏还没玩完,赵淳喻不催他,把碗筷和啤酒摆好,等潭风生什么时候结束了,什么时候动筷。 又等了二十分钟,潭风生终于从房间里懒散地走了出来,伸了一个懒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今天挺丰盛啊!” 赵淳喻给他倒啤酒:“前天请你帮忙的回礼。” 拉食品赞助的事情,潭风生第二天就帮他搞定了,毕竟是自己爸的公司,潭风生一个电话的事情。赵父为了让他上重点高中,都能花钱给学校建凉亭,更别提小小的晚会赞助了。 赞助费不少,赵淳喻还想着,不行当天他就捧着食品筐在礼堂里买,一定得让潭风生把本钱收回来。 潭风生今天下午没课,打了一下午游戏,头发乱糟糟的,刚端起碗,赵淳喻就开始给他夹菜了。 被伺候惯了,潭风生也没推拒,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偶尔说几句话。 在潭风生的问题上,赵淳喻很容易满足,不需要生日礼物,也不用特意告诉他,只要他能陪自己吃顿饭,就可以了。 “哐哐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潭风生探头看去:“我们家?” 赵淳喻放下筷子:“我去开门。” 打开门,刘遣左手提着两个打包盒,右手提着一沓酒,笑着道:“老赵,你这不回来得挺早吗?” 赵淳喻:“……” 怕刘遣多说话,赵淳喻连忙小声道:“别跟小生说我过生日的事情,我不想他破费。” 刘遣愣了一下,点头道:“不说。” 心里想:老赵这人可真没说的,绝对不欠人家人情。 绕过赵淳喻,刘遣走进客厅,看到桌上的饭菜说道:“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潭风生:“你怎么来了?” 刘遣:“怎么,不欢迎啊?我可带菜来了!风生,我给你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你咋不接?” 潭风生拿过一旁的手机,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调成静音了?” 可能是自己忘了,潭风生就没多想。 赵淳喻走进厨房里取碗筷,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 刘遣压根感觉不到赵淳喻的异样,倒上啤酒跟两人碰杯,还冲着赵淳喻眨了眨眼。 意思是,你过生日的事我绝对不说,放心。 赵淳喻一口干了,对喝了一半的刘遣道:“干杯,快干。” 刘遣:……老赵这酒量可以啊。 喝了几杯后,潭风生去摸烟,才发现烟抽光了。 “赵淳喻,车钥匙呢?” 赵淳喻:“在这,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潭风生:“我车上还有两条烟,我去取一下。” 赵淳喻:“我帮你去拿。” “不用,我在屋里闷一下午了,去吹吹风。” 潭风生下楼,赵淳喻看了眼他的背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刘遣见潭风生下去了,就笑着道:“老赵,风生都不给你礼物了,我也不给了哈!” 赵淳喻:“嗯,不用,心意领了。” 要是人也不过来就更好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听着挺急,应当是大步大步地往上跑。 白影一闪,潭风生就冲进了屋里,仰起手扔了个什么东西,只听“啪”的一声,东西就摔在了地上。 “谁让你随便往我车上挂东西?” 潭风生眉头上提,满脸的怒气。 刘遣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挂什么?” 赵淳喻低头,就看到了脚边的鹿形挂坠,两只鹿腿纤细,直接从腰部整齐地摔断。黑色的鹿眼是用颜料点上的,无声地与赵淳喻对望。 潭风生气冲冲地进屋,连鞋都没脱,对赵淳喻怒吼道:“滚!” 第三十一章 面对潭风生突如其来的怒吼,刘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头雾水地道:“风生,这是怎么了?” 潭风生脸色阴沉,大步走进屋,左手指着门外,毫不留情地对赵淳喻道:“滚。” 刘遣连忙站到两人中间打圆场:“咱们有事说事,别这么冲动。老赵,你怎么惹他了?” 赵淳喻弯腰将吊坠捡起,绕过刘遣拿起钱包和手机,就算被潭风生指着鼻子吼,也看不出半点怒气。 路过潭风生面前时赵淳喻张了张嘴,潭风生眼睛看向别处,明显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 赵淳喻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跟刘遣打了一个招呼,走出了门。 前脚刚出去,潭风生就“嘭”地关上了门。 赵淳喻从兜里掏出挂坠,微微叹了口气。 他还是心急了,潭风生这段日子对他的态度略有转变,就让他有点忘了自己的斤两了。 从单元楼出来,赵淳喻抬头看了眼月亮,冷白色的月亮悬挂高空,透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 家里老房子租出去了,宿舍退了,图书馆已经过了营业时间,赵淳喻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能混一夜的地方。 十一月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刚才走得太匆忙,赵淳喻忘了拿外套,夜风吹来,他缩了缩肩膀。踱步到潭风生的车旁,弯下身子往里看了眼。 云朵状的木雕完好地挂在后视镜上,没有丝毫改变。 喉头微滚,赵淳喻抬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不远处的小超市,进去买了烟和打火机。 赵淳喻坐在小超市外面的板凳上,点燃了烟。 照常来说,潭风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事情牵扯到了黄麟,他就有点说不准了。 本来应该是个很好的夜晚,虽然加了一个刘遣,但潭风生跟刘遣聊得很开心,也吃了不少猪蹄,一个劲儿地冲他翘大拇指。 回想着潭风生的表情,赵淳喻笑了笑。 抽完一根烟,赵淳喻起身拍了拍裤子,决定先去网吧。 要是潭风生气消了,他就早点回去,要是一直生气,他就直接在网吧包夜。 一般人在生日当天被恋人大吼一通,估计早就嚷嚷着分手了,再不济也要吵一架。更别提还有朋友在场,一点没给对方面子,是交往中的大忌。 赵淳喻不在乎面子,他从小到大被人瞧不起的次数太多了,早就练就了一颗大心脏。别说刘遣在场,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赵淳喻也不会因此说什么。 他只在乎潭风生一个人的想法,至于周围人是怎么想的,他不在乎,也管不着。 世界上几十亿人,他要是人人都在乎,那什么都做不了。 在网吧里开了一台机子,赵淳喻点开电脑论坛,找资料学习电脑主板,为了学习修电脑,他打算去找一台二手电脑,回来自己拆卸。 有余钱的时候要搞投资,没有太多余钱的时候,他就选择投资自己。 即使知道要专注,赵淳喻的脑袋里还是时不时地跳出潭风生冲他怒吼的画面。 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停,赵淳喻掏出烟,又点上了一根。 他和别人不一样,虽然他现在一个月也不少赚,但是显然还不够。他要学更多,懂得更多,才能在毕业的时候给自己做一份详细的职业规划。 他没有时间多愁善感,也不能像别人一样,因为点感情问题就去借酒消愁,失落个几天。对他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就像个陀螺,要不停地转。 整理好心情,赵淳喻熄灭烟头,继续看资料。 另一面,赵淳喻刚走,潭风生关上门,冲回了沙发边,举起啤酒猛地灌了半听。 刘遣弄不懂这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糊里糊涂地坐回椅子上,问道:“老赵挂什么了,你生这么大的气?” 在他来看,潭风生就是抽风了。挂个东西怎么了,又不是把他方向盘卸了。 潭风生不想理他,闷声道:“帮我去车上拿条烟。” 刘遣:“你刚才不就是去拿烟的吗?” 潭风生扭着头不说话,刘遣只能接过他的车钥匙,嘟囔道:“你纯是有病。” 不用刘遣说,潭风生也知道自己方才不太理性。 但他没法跟刘遣解释,黄麟在他心里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不能提,不能碰,不管是谁。 他当然记得车上的云朵挂坠是怎么来的,但他不想摘掉,也不想去想。仿佛不看不想,有些事情就会自然消逝。 喜欢一个人,不是说喜欢就会喜欢,而忘掉一个人,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翻篇。 方才他下去取烟,刚打开车里的灯,就看到了两个挂坠。 他不清楚赵淳喻知不知道这个挂坠是谁买的,可眼睛一看到那两个挂坠,他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明明想忘掉,可自己就是下不了手摘掉,也不想看到其他的东西遮住。 遮住的木鹿仿佛在无声地讽刺他的优柔寡断,嘴里说着不想不念,其实怂的要命,心里还惦记着人家。 刘遣很快就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条烟,扔给了潭风生:“接住!” 潭风生拆开烟,掏出一盒,面无表情地撕塑料包装纸。 刘遣喘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打量了两眼潭风生,估摸着他的火气应该消了,就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今天有点过了。” 潭风生没说话,点上了烟,闷头抽着。 刘遣了解潭风生,脾气上来谁都不服,脾气一过,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死要面子,是肯定不会松口的。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潭风生弹弹烟灰,垂眸道:“小事,你不用管。” 刘遣笑了:“小事你至于发这么大火?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不过啊,你回头得跟老赵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他生日。” 听到今天是赵淳喻生日,潭风生一愣,眼睛终于抬了起来:“他生日?” 刘遣:“人家不想让你买礼物破费,就没让我说。老赵这人你还不知道,坚决不欠别人人情,哪知道你弄这么一出。” 潭风生咽了口唾沫,赵淳喻平时下午从来不见人影,他这段时间拉赞助,晚上回来得也晚,今天突然空出时间,他还以为真的是为了感谢他食品赞助。 不过赵淳喻自己都能去拉赞助,食品赞助这么小的事 ,不找他也能办成。 那他为什么要找借口呢? 潭风生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 无非就是想多跟他相处,找个由头陪自己一起过生日。 刘遣继续道:“这菜是老赵做的,酒是老赵买的,他也没个亲人,只能找你热闹热闹。你这好,嗷嗷一顿喊,人都让你哄走了,你说,这大半夜的,他去哪儿住?” 是,赵淳喻去哪儿住? 宾馆?旅店? 潭风生很快就否决了。 赵淳喻不大方,尤其对自己,说句苛刻都不为过。 花钱住店这种事,他是肯定不舍得的。 那他住哪儿? 最有可能的就是去长途大巴的客运站窝一夜。 想到这,潭风生舔了舔嘴唇。 “你一会给老赵打个电话,怎么说也是室友,早点说开,要不没法住,尴尬。” 刘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先走了,还不忘叮嘱道:“过两天定个局,给老赵补个生日。” 刘遣一走,潭风生就坐不住了。他想给赵淳喻打电话,可又放不下面子。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眼看着就要过十二点,墙上的挂钟一圈圈地转,潭风生拿起电话,犹豫了半晌,磕磕绊绊地编辑了一条信息:“生日快乐。” 发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隐晦,赵淳喻那个木头脑袋能不能领悟他的意思。 潭风生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赵淳喻一收到信息,立马就站了起来,去吧台结账,拿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撒腿往回跑。 在潭风生犹豫要不要再发一条的时候,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潭风生连忙从沙发上蹦起来,两步并三步去开了门。 赵淳喻站在门口微微气喘,断断续续地道:“我收到信息了,谢谢。” 潭风生挠了挠头发,转身往屋里走,光坐着太尴尬,潭风生袖子一撸,难得去拣碗筷。 赵淳喻:“不用,我来。” 潭风生:“你坐那,今天我收拾碗筷。” 赵淳喻要去帮忙,潭风生眼睛一厉:“我说我来!” 赵淳喻只能收回手,潭风生捡完了碗,赵淳喻快速地把桌子擦了,顺便把空啤酒罐装袋子,扫了扫地。 潭风生在厨房刷碗,赵淳喻从浴室里拿出抹布擦地,之前潭风生穿鞋进屋,客厅里踩了不少脚印。 厨房里的水声一停,赵淳喻麻利地把抹布塞回浴室,洗了洗手,装作什么也没做,坐回了沙发上。 潭风生还有些别扭,擦着手走进客厅,干巴巴地道:“……我今天有点冲动,对不住。” 赵淳喻:“没事,也怪我,没问你就乱挂东西。” 潭风生靠着厨房门,低头想了想道:“你把那个鹿的挂坠给我。” 赵淳喻以为他想扔,便道:“我明天扔垃圾的时候就扔掉。” 潭风生抬起头:“谁说扔了?给我。” 赵淳喻从兜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潭风生仔细看了看,问道:“怎么还少了两条腿?” 赵淳喻:“刚才摔断了。” 被谁摔的不言而喻,那两条腿到现在还没找到。 潭风生:“……” 赵淳喻:“没事,反正是挂着的,少两条前腿也没事。” 潭风生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地道:“想要什么?” 赵淳喻不懂:“什么想要什么?” 潭风生不耐烦地道:“你过生日,想要什么?” 赵淳喻看了看他:“没什么,你不用费心。” 赵淳喻要是主动要点什么,潭风生心里还能好受点,就当做是赔偿,关键赵淳喻什么都不要,潭风生烦躁地踢了踢地板,转身道:“爱要不要,老子省钱了。” 第三十二章 赵淳喻不要归不要,可潭风生不能什么都不给。 谈过恋爱的人,自然懂得生日这种日子的重要性,往年过生日,黄麟都会提前暗示他自己想要什么。 潭风生习惯给身边的人花钱,自己的男朋友,就更不会手软。 两人相对无言地各自洗澡,潭风生早早回了床,赵淳喻过了一会儿才跟了进来,赵淳喻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洗完澡就顺手把厕所刷了。 刷厕所,倒垃圾,清洗洗衣机,擦微波炉,这种隐形家务,总得有一个人来干,毫无疑问,都是赵淳喻的活儿。 潭风生背对着他,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赵淳喻关了床头灯,钻进了被窝。 先是试探性地摸了摸潭风生的后背,见他没有拒绝,便整个人凑了上去。 脸颊贴在潭风生的后颈,赵淳喻吸了吸鼻子。潭风生跟他用相同的沐浴露和洗发精,可不知为什么,味道就是跟他不一样。 潭风生闭着眼,纵容着赵淳喻的动作,可动着动着,就感觉到有东西抵住了他。 潭风生:“……” 赵淳喻反射性地一顿,立马坐了起来:“我去厕所。” “去什么厕所,又不是没见过。” 赵淳喻对这个建议欣然接受,从床头拽了几张纸,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动着。额头抵在潭风生的后背,低叹道:“小生。” 潭风生睁开眼睛,往后伸出手:“我帮你。” 赵淳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小生,我知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早说不说,偏在这个时候说,潭风生就是傻子也知道赵淳喻想要什么了。 潭风生手一停,倏地瞪大眼睛,转头道:“不许说!” 赵淳喻闻言闭嘴,黑黝黝的瞳仁定定地望着他,他什么也没说,潭风生却感觉他用眼神把什么都说了。 他的渴望,他的诉求,他的蹬鼻子上脸! 潭风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脑子里百转千回,乱成了一团麻。 这事说到底,是他的不对,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赵淳喻当了撒气桶。但也不意味着,他要愧疚到献上自己的屁|股! 赵淳喻平时不喊累不喊苦的,关键时刻抓到个由头就往上爬啊。 潭风生视线往下看,赵淳喻侧着身子,动作十分别扭,显然是不太舒服。都是男人,潭风生太懂了,充血过多,兴奋过头,涨得发疼太正常。 赵淳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就一次。” 黑夜之中,赵淳喻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盅惑力,似是在示弱,也似在讨好。 “我喜欢你。” 潭风生:又来了! 赵淳喻看着挺正经,平时一副大好青年的模样,就是这么正直的青年,表起情来就跟复读机一样,一边又一边,人家还不是顺嘴说,每次都是盯着他,一句又一句,这要是演的,潭风生都要自掏腰包给他打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潭风生坚决地收回手,打算不理他,等他自然熄火。可赵淳喻很快就贴了过来,一边亲他耳朵,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 睡也睡不成,脑子里被一句句爱你熏得躁得慌,潭风生深呼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绕过赵淳喻下地,从床头柜上拿过烟点燃。 用力吸了一口,脑袋里不但没清晰,反而更浑浊了,仿佛有一团烟雾,在里面来回飘荡。 潭风生蹲在地上,赵淳喻跟着他转过身,潭风生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又撞在了存在感十足的部位。 “艹!” 不要脸! 潭风生咬牙切齿地骂道,耳朵随之染上了一片红。 当有一个人用他的语言和肢体,全方位地对你表达爱意时,除非你非常讨厌这个人,否则不可能心如止水。 况且潭风生不讨厌赵淳喻,他自己也清楚,否则不可能任由赵淳喻天天缠着他。 拿起床头的水杯,潭风生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深呼一口气道:“就一次?” 赵淳喻眼神微动,诚恳地点头道:“就一次。” 潭风生又看了他一眼,猛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声音略带生硬地道:“你等着!” 这种事情可不能凭着一头热血,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保证没有安全隐患。 潭风生打开浴室喷头,从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好久没用过的东西,面上不动声色,右手却微微颤抖。 心中默默念着:就当是奉献爱心……对,这事跟献血一样,也算是希望工程,扶贫也行,全当做好事,反正就一次,早晚也要讨回来! 赵淳喻并不了解潭风生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潭风生准备的功夫,他拿过手机进行复习。就像考试前要多看两眼一样,他也在积极地查缺补漏。 他要是早知道,摔个挂坠就能让潭风生这么愧疚,赵淳喻高低多买几个挂坠,让潭风生轮流摔。 过了能有小半个小时,赵淳喻兴奋的部位早已偃旗息鼓,“咔嚓”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潭风生一身水气地走了出来。 他下半身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裤,裤腰挂在胯上,裤兜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上半身没穿,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眼睛瞅着地面,略带局促地左右瞄着,可又不想让赵淳喻看出他的窘迫,因此面部表情不是很协调。 潭风生深呼一口气,抬起了头,迈开步伐,从门口到床,只有七八步的距离,潭风生愣是走出了舍生取义、英勇赴死的架势。 赵淳喻虽然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可见潭风生这么不情愿,他便心软了。 “不然就算了吧。” 潭风生诧异地看他,肉都到嘴边了,说不吃就不吃了?他当年可没有这么好的定力,恨不得插俩翅膀飞过去。 一看赵淳喻的表情,潭风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眉头微动,清了清嗓子道:“真的?” 赵淳喻点点头:“真的,你上来睡觉吧。” 赵淳喻的台阶已经给了,按理说潭风生只要顺着下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潭风生张了张嘴,他心里清楚,对面这个男人心太软了,只要涉及他的事情,都选择无条件妥协。 咬了咬后牙槽,潭风生大气凛然地道:“一口唾沫一颗钉!老子说到做到,你别婆婆妈妈的!” 虽然不情愿,他也已经准备好了,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这辈子都没这么干净过!再说他也素了一阵子,五根手指也很好,可吃过包子,再吃葱油饼就感觉差点劲儿。 一高蹦上床,潭风生把裤兜里揣的一管啫喱扔给赵淳喻,自己往床上一躺,坦荡荡地道:“上!” 如果声音不带着颤抖,就更有气势了。 借着浴室里流泻出的灯光,赵淳喻仔细打量了他片刻,慢慢俯下身体。 潭风生却突然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你真的懂?” 赵淳喻:“我懂。” “不是不懂装懂?” “不是,我可以慢慢来。” 赵淳喻连番保证,潭风生还是有些犹疑地道:“我一喊停,你立马就停!” 赵淳喻:“……即使是一半的情况下?” 潭风生挑眉:“我管你是什么情况下!” 赵淳喻缓缓地点头:“可以。” 潭风生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与赵淳喻大眼瞪小眼几秒,赵淳喻先笑了,他温柔地摸了摸潭风生的耳朵,垂下头,在他耳边道:“小生,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明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刻什么都能往外说,可潭风生还是感觉放松了不少。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赵淳喻。 赵淳喻做事很细致,因为细节决定成败,每一步都不能少。 第一次的大和谐非常圆满,圆满到让潭风生有些牙痒痒。 他不禁拿第一次的自己做比较,与赵淳喻的细心周到相比,他当初的状况,可以被称一句惨烈了。 赵淳喻在过程中也不忘了安慰他,一直在他耳边念叨:“放松,痛觉大多都是心理作用。” 潭风生就像被催眠了一样,甚至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痛觉大部分都是心理暗示,其实没那么疼,毕竟赵淳喻的准备很充分,充分到他都忍不住伸脚踹他。 一觉睡到天亮,潭风生幽幽转醒,习惯性地支起耳朵去听外屋的声音。 英语录音隐隐约约传来,潭风生窝在被窝里蹬了蹬腿,鼻尖微动,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 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身体里传来的违和感让他黑了黑脸,腰有点酸之外,没什么太难受的地方。 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白色长袖,套上黑色的裤子,拉开房门,就看到一身清爽的赵淳喻在往桌子上端早餐。 赵淳喻走近,帮他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潭风生往前一倒,靠在他身上,看了眼早餐,鸡蛋饼,绿豆粥,香煎豆腐,还有拌黄瓜。 “不睡了。” 潭风生扭了扭脖颈,走到沙发边,刚要坐下,赵淳喻就眼疾手快地往他身下放了一个软垫。 潭风生眉头一挑,觉得这是对他这个纯一的侮辱,瞪了软垫半晌,还是选择坐了下来,黑着脸问道:“昨晚爽吗?” 罪也遭了……说实在的,也不是很遭罪,潭风生不想承认,滋味不错。 总之,0都0了,再扭捏也没什么意思。 赵淳喻正在给潭风生夹豆腐,闻言动作微停,眼神看向了他。 “看什么看?” 赵淳喻要是敢说不爽,他这一碗粥就扬他脸上。 赵淳喻点点头,实话实说道:“爽。” 潭风生的心情非常复杂,对方感觉很好,这对他来说是赞美,可这个赞美,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 “爽就行,反正这辈子就这一次!” 赵淳喻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现在不适合说话,说什么错什么。 这个生日,他真的很满意。 第三十三章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除了生死与时间不可逆行为,没有人敢说一定不会有第二次。 又过了几天,潭风生叫出刘遣,约了一家海鲜烤肉,给赵淳喻补过了一个生日宴。 潭风生还给他买了一个蛋糕,赵淳喻不喜欢吃甜食,蛋糕就都进了潭风生和刘遣的肚子。 自从两人大和谐,关系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十二月初,赵淳喻再次坐潭风生车,刚进来,就诧异地发现,那只断腿木鹿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后视镜上,和云朵挂坠一起,随着车身摇摇晃晃。 潭风生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一眼,没有主动说什么。 木鹿的两条断腿也被接上了,看不到连接处,就是有些不平整。 “这是怎么固定的?”赵淳喻摆弄着木鹿问道。 潭风生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声:“找师傅弄的。” 赵淳喻生日的第二天,趁着赵淳喻不在家,潭风生扶着不舒服的腰,在家里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沙发底,柜子下,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找了个遍。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拿着小手电来回扫。 啥也没找到,这个别扭的姿势却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不可言说的事情,潭风生倏地坐起身,板着脸迅速站了起来。 再也不撅屁股了,不雅观! 花了一个小时,潭风生终于把这两条小断腿给找到了,一个崩到了窗帘下面,另一个崩到了电视后面。 腿是找到了,怎么接上也是个问题。 潭风生尝试用胶布沾,可看起来十分不美观,又想到用胶枪沾,但涂抹面积太小,怕沾得不牢,回头还得断。 最后,潭风生只能去找木雕师傅,鹿腿太细,只能将断腿处裹起来,外面刷上一层颜色,打眼一看没有毛病。 “弄得挺好。” 赵淳喻点点头,自动忽略掉旁边的云朵挂坠。 潭风生仰了仰下巴,问道:“学生会的事儿忙完了?” “还没完。” 拉赞助的部分算是圆满结束了,孙部长还好好地表扬了赵淳喻一番,让他好好干,明年也试试竞选外联部部长。 当不当部长无所谓,赵淳喻关键是为了香港交流会的名额,他校内活动搞得好,专业课再优秀一些,这个名额的把握就更大了。 一听没完,潭风生的脸色“唰”地就拉了下来:“一天天那么多事吗?这不耽误学习吗?赵淳喻,你可别本末倒置。” 赵淳喻忙,就意味着他又要早出晚归,潭风生就得跟着饿肚子。吃惯了赵淳喻的饭,他都懒得在外面吃了。 没有赵淳喻做得合口味,也没有赵淳喻讲究卫生。 赵淳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说道:“但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了,应该能早点回来。” 潭风生眉头微展:“早点是几点?” 赵淳喻:“七点左右,李叔那儿要是不忙,五六点就能回来。” 潭风生没意见了,继续开车,这个时间段路上有些堵,他的路怒症又犯了。 赵淳喻不介意他在车上口吐芬芳,拿出提前买好的饮料,打开瓶盖递给潭风生,潭风生两手开车,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几点了,还来得急吗?”潭风生皱着眉头道。 今天有一部潭风生一直想看的科幻片上映,他早早就把票订好了。 赵淳喻:“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开演前八分钟赶到了电影院,潭风生风风火火地往里冲:“你去买喝的和爆米花,我去取票!” 潭风生取完了票,赵淳喻才排到一半,他接过自己的电影票,说道:“你先去看,我买完就进去。” 潭风生看了眼手机,只能道:“那我先进去,你快点啊!” 赵淳喻目送他跑进电影院,他本人对电影没有什么太大爱好,有就看,没有也不会特意去找。 赵淳喻享受的,是陪伴潭风生的时间,只要潭风生喜欢做的事情,他都会配合。 等赵淳喻拿着爆米花和可乐进去的时候,影厅里的灯已经暗了下来,按照座位号码,赵淳喻走到了倒数第二排,为了不挡到倒数第一排的视线,他弓着身子往前走。 从赵淳喻进场,潭风生就看到了他,赵淳喻的个子太高,在哪儿都很打眼。 接过赵淳喻手里的爆米花,潭风生一边吃一边道:“你快坐下,已经开始演了,这个绿眼睛的是男主角……” 潭风生小声且快速地帮赵淳喻理清了故事进程,以及荧幕上几个外国人的关系。 赵淳喻微微诧异了下,潭风生很少这么积极主动地长篇大论,显然他是真的很喜欢看科幻题材的电影。 理清了脉络,潭风生就不管他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偶尔会发出几声感叹词。 情侣俩看电影,除非是老夫老妻,否则交谈两句,拉拉手,凑近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赵淳喻望着屏幕上眼珠堪比玻璃球的外星人,慢慢地伸出了手,轻轻地覆在了潭风生的大腿上。 然后,荧幕里的战舰就“嘭”的一声爆|炸了。 时机太过凑巧,潭风生眼睛看着电影,小声问道:“你害怕啊?” 赵淳喻:“……嗯。” 潭风生嗤笑一声:“小破胆。” 赵淳喻观望了一下,等情节过渡到男女主谈情说爱,远离宇宙背景的时候,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潭风生正在抓爆米花,赵淳喻的手也伸了进去,不偏不倚地摸在了他的手背上。 潭风生五指修长,经常用一只手抓篮球。 “你也想吃?” 不怪潭风生这么想,这一桶爆米花赵淳喻一点没碰,全进了他的肚子。 赵淳喻:“……对。” 缓慢地咀嚼着爆米花,爆米花是焦糖味的,甜得赵淳喻连忙灌了两口汽水。 爆米花吃太多,潭风生有些腻了,把剩下的都扔给了赵淳喻。 赵淳喻一颗一颗地嚼着,眼看着电影都快看完了,他又伸出了手,这次没那么多铺垫,直接抓了上去,谁知潭风生手一抬,要去拿饮料,赵淳喻的手落下,正好摸到了大腿根。 潭风生:“……” 赵淳喻嘴唇动了动,实话实说道:“我想拉手。” 潭风生黑着脸,左右扫了一圈,还好电影正演到白热化,没人关心他俩的事情。 “看看场合!” 赵淳喻也不勉强,继续嚼爆米花。 电影里,男主角梳着三七分的油头,与敌人在太空英勇地对战。赵淳喻对科幻故事不太能入戏,他安静地坐着,想着今晚和潭风生去吃点什么。 感觉左手小指尖一凉,赵淳喻低下头,就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虚虚地搭在他的小指和无名指上。 手的主人还在盯着荧幕,看起来认真极了。 潭风生刚抓过冰凉的饮料杯,此时手上带着点水汽,冰凉凉的。 赵淳喻不敢动,那两个冰凉的指尖犹如空中飘落的小雪花,他怕一碰就化了。 一直等到电影落幕,手背上的凉意才抽走,赵淳喻抿了抿嘴唇,觉得这电影还可以再长点。 影厅里亮起灯,赵淳喻转头问道:“好看吗?” 潭风生摸了摸后脖颈,斜眼看着他道:“要是半路不出现一只鬼手,就更好看了。” 赵淳喻倒是希望多多出现鬼手,覆盖面积再大点就更好了。 出了电影院,潭风生决定在外面吃,两人就挑了一家火锅店。 潭风生翻看着菜谱,问道:“你想吃什么锅?点个鸳鸯锅?” 潭风生本人爱吃辣的,黄麟不太能吃,所以这么多年,潭风生只要吃火锅就点鸳鸯锅。 赵淳喻拿过一旁的热水给潭风生烫餐具,低着头道:“我吃什么都行,你不是不吃白锅吗?不用点鸳鸯。” 潭风生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视线又转回菜谱:“那就点个双拼,麻辣锅和香辣药膳锅。” 赵淳喻饭量大,潭风生就肥牛肥羊虾滑毛肚,按照顺序点了一个全套。 菜上桌,赵淳喻端着肉道:“放哪个锅?” 潭风生:“香辣这个。” 赵淳喻下着菜,潭风生则回味着电影,给赵淳喻讲这个导演有多么的牛,拍过哪些获奖影片。 “你说说感想。” 赵淳喻喝了口豆奶:“什么感想?” 潭风生嚼着肥牛,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拿起湿毛巾就要往脸上擦,赵淳喻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赵淳喻:“这种毛巾里面都有漂□□,别擦脸。” 潭风生:“嗯,我说电影感想,你看了一通,啥也没想?” 赵淳喻确实啥也没想,因为这个电影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 “特效做得很好,技术很发达,想象力足够丰富。” 听着生硬的点评,潭风生挑眉道:“你是不是对科幻片一点没兴趣?” 赵淳喻舔了下嘴唇上的油,觉得这话不太好接,想了想道:“有兴趣。” “对哪儿有兴趣?” 我就看你怎么往下编。 赵淳喻:“你喜欢科幻片,我想了解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闷,想跟你有点共同话题,” 他对科幻片本身没有兴趣,但对热爱科幻片的某人有兴趣。 潭风生擦了两把汗,拿过一旁的酸梅汤喝了起来。 “想有共同话题?你再多补几部吧!” 当初他说想看科幻片,黄麟是怎么说的来着。 潭风生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想起来,黄麟是这么说的:“我太忙了,你找你同学,你们同一个年龄段,都应该喜欢看那些。” 没有对比,就不会清楚,人与人之间,对待感情的态度天差地别。 第三十四章 天气一天天转冷,第一场雪姗姗来迟,赵淳喻抱着电脑主机走在教学楼里,看到雪花飘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掏出手机给潭风生照了一张照片。 上个星期,赵淳喻经计算机系的同学介绍,在电脑城里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价钱不便宜,但为了学习,咬咬牙就买了。 带回家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拆了,看着资料自己摸索。有不懂的,就找计算机系的老师问。 联欢晚会的准备已经进入收尾工作,孙畅部长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一手抓着联欢晚会,一手开始琢磨暑假工的事情。 每年寒暑假,都会有大学生去勤工俭学,毕竟是学生,遇到黑中介,被骗几百块钱的事情层出不穷,孙畅就想着,她们可以自己去拉,掌握一手资源,给同学们送方便,还能竖立外联社在学生中的良好形象。 说到打工,没有人比赵淳喻的经验更丰富了,烧烤店,台球厅,奶茶店,他都可以介绍。李叔那儿他是不会说的,李叔听了他的建议,最近正在大刀阔斧地扩张店面,干的工事也不单单拘泥于下水道管道疏通了。 李老板整个人干劲满满,就等着过年大干一场,赵淳喻显然成了他的咨询顾问,每次来不光是干活,都要问问赵淳喻的意见。 要扩张之后,李老板退了原来的小屋子,直接搞了个门头房,请施工队的朋友来装修了一番,赵淳喻有时间就去帮忙打打下手,还能学点东西,以后他买房子了,这些知识都能用得到。 李老板投桃报李,也帮赵淳喻拉了几个修电脑的活。李老板身边接触的都是一些小老板,不管电脑这东西好不好用,别人买了,自己肯定也是要配一套的。 赵淳喻干的次数多了,脑子里就转了转,回头就找孙畅商量,他可以在寒假搞一个电脑维修小组,人是现成的,计算系里总能找出几个家里不太富裕,又学习好的。 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财经大学电脑维修班,对校园内部,他们可以说勤工俭学,在假期用知识创造财富,对外,他们也算是个名校,还是大学生,技术虽然有待考证,但宣传出去很好听。 实在有不会的,他就拿着电脑去电脑城找二手电脑的行家,看几次,交交学费,总能鼓捣明白。 一开始定价不用太高,等有了知名度,再往上加也行。 赵淳喻有一种钻研劲儿,遇到不会的,就会想学,有执行力,还有耐心。 孙畅对他这个提议赞不绝口,就是对他的专业技能有点不放心:“你真能修好?” 赵淳喻不是金融系的吗? 赵淳喻面上从容不迫,看起来很有信服力:“问题不大。” 当初网页他都能自学,修电脑也可以,他现在有了一部分基础,比原来从零开始强多了。人类都能学会修火箭,只要肯学,什么都能学会。 相对于赵淳喻的忙碌,潭风生就悠闲多了,除了上学就是打游戏,要不就找刘遣他们打球。 可自从高雷有了女朋友,他们这个局就凑不起来了。 说到高雷的女朋友,似乎是同学给介绍的,至于是哪个同学,潭风生就没有详细问了。 和赵淳喻一起相处久了,潭风生自然会拿他跟身边的人做对比。 论长相,赵淳喻不差,就是不会打扮,现在也被他改造得差不多了,论智商,赵淳喻向来都是碾压级别,论体力,雷打不动的俯卧撑,外加休息日出去绕操场跑圈,一身精壮的肌肉,怎么看怎么养眼。 最重要的,没人像赵淳喻这么惯着他,潭风生也就歇了心思。 还有一件他不想面对的事情就是,前些日子他和刘遣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赵淳喻刚洗完澡,短发滴着水珠,肌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荡。 潭风生当时就咽了口唾沫,拉着赵淳喻就冲进了卧室。 开头很完美,中间,有点偏离轨道,后来…… 潭风生第二天醒来,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压了,关键人家还没强迫他! “喝酒误事!误大事!”潭风生扣住脑袋,痛定思痛,决心不再犯这种错误! 决心是很坚定,但是现实往往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 学校联欢晚会这天,潭风生算是半个赞助商代表,在礼堂门口帮忙看摊子。赵淳喻里里外外地忙来忙去,一会儿帮着卖奶茶,一会儿帮着去看照明,还得帮忙去召集合唱演员。 “学生会那个高个子的,挺帅啊。”几个女生看着前方,嬉笑着小声说道。 潭风生双手插兜靠在摊子旁,眼神一瞥,就看到了像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的赵淳喻。 潭风生撇撇嘴,心想:可惜了,他喜欢带|把的。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晚会最终圆满结束,学生会的人累了这么久,嚷嚷着出去聚餐。 孙畅拍了拍赵淳喻的肩膀,笑着道:“辛苦了,部长我请你喝一杯!”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刚想答应,就听身后有人喊道:“赵淳喻。”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他快速地转身,就看潭风生在不远处冲他招手,眉角拉平,神色不虞。 “部长,我去一下。” 赵淳喻小跑过去,潭风生踢了踢脚边的大箱子,里面是今天卖剩的食品:“帮我搬回去。” 赵淳喻看了眼孙畅的方向,外联部的人站在礼堂门口,时不时向这边张望,显然在等他。 潭风生挑起眉道:“拉完了赞助就卸磨杀驴?连收拾都不帮忙了?” 赵淳喻:“我去跟部长说一声,不去聚餐了,你等我一下。” 潭风生面色微缓,双手盘在胸前,不说话了。 赵淳喻跑过去,指着潭风生的方向说了两句,孙畅才带着组织部的人先走了。 潭风生仰了仰下巴,指着众人离去的方向道:“你真不跟去?你可以把东西帮我抬回去再去。” 赵淳喻将大箱子抬到肩膀上,摇了摇头道:“我想跟你一起吃。” 潭风生:“我今天出来可没带钱包。” 赵淳喻:“家里有剩菜剩饭,冰箱里还有五花肉。” 潭风生:“……” 回家吃过晚饭,潭风生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是个泰国的鬼片,里面的鬼看起来不是很吓人,就是有点脏,脸黑黑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蹭得五颜六色。 赵淳喻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怕鬼,也不怕非自然现象,所以当片子里的鬼突然蹦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惊慌失措,就是觉得这一惊一乍的,晃得眼睛不舒服。 他还有心情在心里把各个国家的鬼作比较,他最不怕的就是日本的鬼,脸很白,衣服也干干净净的。 他旁边的潭风生就没那么淡定了,潭风生的胆子虽然也大,但经不住影片的氛围烘托。看到吓人处,他不会尖叫,而是伸出腿往前踹。 一边喊“卧槽”一边两只脚来回踹,赵淳喻被踹得左右来回晃,丝毫不恼,倒是很怡然自得。 好不容易看完一个电影,潭风生吓出了一身冷汗,端起汽水猛地灌了几口,感觉赵淳喻在看他,就瞥了他一眼。 “看电影,看我干什么!” 潭风生点上一根烟,说道:“换下一个。” 盯着赵淳喻的后背,潭风生吐出一口烟,随口问道:“你们外联部的部长,跟你关系不错?” 赵淳喻换上下一部影片,说道:“孙部长很热情,待谁都一样。” 潭风生“哼”了一声,说道:“你跟女生保持点距离,别让人家误会了。” 这话要别人来说,赵淳喻不会多想,可潭风生说出来,赵淳喻总感觉掺了点另一层意思。随即他就在心里否决了,潭风生不可能会因为他而嫉妒。 “知道了。” 这回是美国的恐怖片,鲜血淋漓的场面,潭风生是不怕的,就是有点犯恶心,可能是晚上吃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影片结束,潭风生看看时间,也该睡觉了。 “你先去洗澡?” 赵淳喻握着他的脚踝,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道:“一起洗?” 潭风生眼神扫过他健硕的胳膊,仰起下巴道:“洗就洗,你有的我也有。” 稀里糊涂地洗完澡,潭风生回到床上,刚躺下,某人就扑了上来,像猛兽一样咬着他的嘴唇。 兴致一来,两人又撕扯到了一起。 外面雪花飘落,冰天雪地,屋里热浪滚滚,潭风生趴在床上,赵淳喻亲吻着他的后颈,低声地念叨着:“小生,我喜欢你。” 潭风生把脸埋在枕头里,红着耳朵咬牙道:“做就快点,别墨迹!” 怎么回事呢?他怎么就受不了赵淳喻软磨硬泡呢? 屋子里响起沉闷的低吼声,床垫微微摇晃,许久才平静下来。 潭风生眯着眼睛,脸颊微红,皱起眉头道:“下来,你太沉了。” 赵淳喻翻过身,搂住了潭风生,像小鸡啄米一样无意识地亲吻着他的额头,潭风生眼珠滑动,看向一旁的男人。 赵淳喻回望着他,眼睛里都是他的倒影。不苟言笑的赵淳喻微微扬起嘴角,在他耳边低喃道:“小生。” 潭风生扭过头,把后脑勺冲向他,眼睛扫向墙角。 可能是太累了,他居然觉得赵淳喻此时看起来很招人喜欢。 又高又壮的赵淳喻居然招人喜欢?真是精|虫上脑,脑子都不清楚了。 潭风生猛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白皙的后脖颈红了一片。 第三十五章 新年一过,就迎来了大一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 赵淳喻的专业课成绩一向优秀,稍稍复习一下就可以,至于硬性背诵的,他已经背过了一遍,平时打工和练车间隙兜里揣个小本,抽空就看两眼。 潭风生和刘遣两人就没这么从容了,天天窝在图书馆里死记硬背,刚好又碰上图书馆的暖气管道维修,整间图书馆就像个大冰库,喝进肚子里的热水没一会就消耗空了。 两人只能搬着书跑回了潭风生的出租屋,赵淳喻回家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双不属于他和潭风生的球鞋。 探头向里一看,刘遣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昏昏欲睡地看着书,书本越来越低,都要掉脸上了。 听见动静,刘遣看向了门口:“老赵回来了啊。” 赵淳喻换鞋进屋,脱下羽绒服,走进卧室挂在了衣柜里。 刘遣站起身,他学太久了,想放松一下筋骨,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卧室,疑惑道:“老赵,你晚上睡哪?和风生一张床?” 潭风生当初买了一张大尺寸床,203*193厘米,两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也够。 闻言潭风生清了清嗓子,抬起头道:“赵淳喻打地铺。” 刘遣:“我说呢,不然两男的挤一张床多别扭。” 刘遣走进屋,打量了一圈,就发现床头摆了两个人的枕头,一高一低,他刚想问,赵淳喻就挡住了他的视线,说道:“晚上想吃什么?” 刘遣:“咱们点外卖?” 赵淳喻带着他走出卧室,顺手关上了门,拿过了一旁的一沓宣传单,都是附近餐馆的外卖。 “你和小生商量一下,我多煮点米饭,再做个汤。” 刘遣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带跑偏,拿着传单去和潭风生商量晚上吃什么。 赵淳喻神色如常,进厨房给两人泡了两杯咖啡,潭风生的多放了一勺奶和糖。 在潭风生家突袭了一个礼拜,期末考试就到来了。 平时混时间,考试前两天奋发图强的潭风生拿着书,坐在赵淳喻的电动车后座,冷风拂面,一点都没吹灭他临时抱佛脚的热情。 进考场前,赵淳喻帮他检查了一下书写工具和水,潭风生专注于书面,对于赵淳喻忙前忙后的行为没有一点反应。 刘遣在一旁咂舌道:“老赵,你可真像送儿子来高考的老父亲。” 潭风生眉头一挑:“说谁是儿子呢?”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赵淳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松快地道:“放松,别紧张。” 刘遣笑道:“真像!” 潭风生:“……像你大爷!” 连续考了三天,潭风生感觉脑子都不转了,当天考完回家就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醒来听到客厅里有声音,潭风生揉着眼睛走出去,赵淳喻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有条不紊地记录着时间段。 “……明天十点,3单元,我在楼下等你汇合,不用带工具,我会带上……别紧张,有事我兜着。好的,先这样,挂了。” 刘遣靠着赵淳喻,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 潭风生皱了皱眉头,走过去道:“刘遣,往那边窜一窜。” 刘遣手上正忙,头都没回道:“你去那边坐!” 潭风生见说不管用,直接走过去踹了他一脚:“靠边!” 刘遣不跟他计较,往右边凑了凑,潭风生就插坐在了两人中间,懒散地往赵淳喻身上一靠,拿过赵淳喻的被子喝了起来。 粉红色的马克杯,上面画了一只胖胖的母河马。 这对杯子是在超市买东西时抽奖中的,一篮一粉,潭风生坚决捍卫自己的男性主权,选了蓝色的公河马杯,赵淳喻用粉的,他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怨言,用得劲儿劲儿的。 杯里泡着热茶,温度刚刚好,潭风生喝了两口,问道:“谁的电话?” 赵淳喻眼睛扫了下刘遣,见他没看这边,就抬起手拢了拢潭风生额前的碎发,他刚睡醒,额头又热又湿,冒了一层热汗。 “电脑维修班的,明天有活。” 紧赶慢赶,维修班终于在寒假前凑齐了,里面有几个是赵淳喻蹭课时认识的朋友,加上赵淳喻一共六个人,都是闷头钻研的性子,专业技能一个比一个出色,就是没有社会经验,别人说一百,连抬价都不好意思。 他们价钱定位已经比市面上便宜,赵淳喻就没打算再降价了,倒是可以发点卡片,回头客有折扣。 为了不让这几个老实的学生被砍价,赵淳喻只能挨个跟着跑,等他们脸皮慢慢厚起来了,他才能放手。 他作为统筹,要记账,还得写汇报,寒假结束,要拿出他们的工作成果来,与学生会进行分享。 不光他要做,孙部长带领的其他寒假工也得这么来。正常维修公司要有营业许可,他们属于学校勤工俭学小组,直接挂靠学校。 至于赚的钱,学校是不会插手的,毕竟这几个孩子家庭都不算太富裕,出了问题,也得他们自己兜底。 不过修电脑这活儿,基本没有危险系数,就是修得好和修不好的问题。 赵淳喻自己没发现,他已经逐渐成为了这几个人的主心骨,从业务分配到实际操作,都有他的身影。 对他自身而言,这个维修班是百利无一害,几个学霸轮番地往他嘴里喂知识,只要他肯记,获益是无穷的。 潭风生:“你还挺忙。” 放了寒假,他要干点什么呢? 往年的寒假就是去玩,黄麟要是有时间,就拉着黄麟出去玩,似乎没干一件正事。 再看赵淳喻,这个傻大个无声无息地都开始赚钱了。 一个人很容易受到身边人的影响,当身边人在一步一个脚印进步的时候,原地踏步的人自然就坐不住了,这就是榜样的作用。 找他爸,给他找点活儿干干? 想到就做,潭风生拿出电话,给他爸编辑了一条短信,大体内容是,期末考试结束了,马上要放寒假了,能不能给他找点暑期工来做。 短信发过去过了两分钟,潭父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风生,没考好啊?” 估计是没考好,怕被说,就提前装乖孩子,倒时争取点宽大处理。 潭风生:“……考得还行。” “那是钱不够了?” “够!” 他跟赵淳喻合租这事没告诉他爸妈,因此每个月能收两份三分之一的房租加水电费,还有餐费。一份是他爸给的,一份是赵淳喻出的。 潭风生自认算有良心,用这钱给赵淳喻买了不少衣服,还带他出去下馆子。至于对他爸……他爸钱多得是,不用他操心。 啃老啃得十分心安理得。 “那是怎么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只知道玩的混小子还想社会实践了? 潭风生扫了眼赵淳喻,赵淳喻看着笔记本,似乎没听见他和他爸的对话内容。 摸了摸鼻子,潭风生站了起来,见刘遣又要往赵淳喻的方向倒,连忙拿过抱枕,把自己的地方占住了。 走到厨房窗边,外面已经黑了下来,两排的路灯照亮了冬日的雪路。 “我这不是要放寒假了吗,没事干,就想锻炼锻炼,你给我找个活,也不用托你关系多照顾什么的。” 潭父虽然不太相信这话,但孩子要上进,他肯定是要支持的,就道:“你想干些什么?” 潭风生:“就办公室里的活,你看着安排。” 潭父想了想:“你今年考了什么资格证吗?会计证什么的。” 潭风生:“……我才大一上半学期,没考资格证。” 连准备都没开始呢! 潭父就在心底把一些职位画上了X,虽然是自己儿子,也不能让他出去祸害人家部门,什么财务出纳,就不要想了。 “英语呢?你英语不是学得挺好吗?” 潭风生:“……不行,实战不行。” 加工食品贸易部门也画上了叉。 开发部门就更不行了,潭风生专业不对口,潭父想了一圈,只能道:“你来了再说吧,在办公室帮忙复印一下文件,送送东西。” 潭风生:“……这不就是打杂吗?” 潭父笑道:“你自己也说,才大一上半学期,什么都不会很正常,你念的是市场营销,就去营销部门学学经验,看看人家是怎么工作的。” 潭风生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琢磨了一下,据理力争道:“我会开车!没有需要开车的活?” 潭父:“运货需要,但你是C1,开不了大货车,要是司机吧,你干了我的司机,司机老钱就没工资了。” 潭风生:“……” 听对面没了声音,潭父猜测自己儿子有点受挫了,便说道:“你们营销部门也需要往外跑,会开车更方便,我会说一嘴的。” 潭风生舔了舔嘴唇,道:“你别跟别人说,我是你儿子啊。” 感觉就像小孩子仗着家长的势,跑公司里瞎闹。 潭父:“……好。” 你从小就在食品厂里跑,公司上下大小领导谁不认识你?再说姓潭,别人一联想就知道了。 潭风生也想到了这茬,脑子一转,说道:“您就说我是留学生,假期回来打零工,走人事部介绍那边,随便起个外国名,人家就联想不到咱爷俩的关系了。” 潭父笑了笑:“行,什么外国名?” 没有点关系,哪个留学生能这么顺利地插进来?员工们也不是傻子,稍一想就明白了。不过对于儿子的提议,他还是得表示赞成。 潭风生往客厅里看,赵淳喻刚好抬头看向他,潭风生顺嘴道:“reticen。” “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Reticent,沉默寡言,嘴巴不开缝。 “不叫你原来那个了,什么Jimmy?” Jimmy是潭风生那个英文外教起的,随着发廊里的Jimmy越来越多,潭风生就把这名扔了。 “……早不叫了!” 第三十六章 点开手机,潭风生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一月十五号。又确认了几次后,他转头看沙发另一头正在看书的赵淳喻。 察觉到视线,赵淳喻回首道:“怎么了?” 潭风生板着脸摇头:“没什么。” 赵淳喻观察了他一会儿,想着自己哪儿又做错了。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潭风生点开看了一眼,是潭母发来的,祝他生日快乐,告诉他,已经往他的银行卡里转钱了,让他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 不一会儿,潭父的短信也来了,内容大体相同,就是提醒他,别忘了后天去公司报道。 潭风生想了想,赵淳喻没问过他的具体生日,也许压根就不知道。 他也不是每个节日都追着过的那种人,索性踹了踹赵淳喻道:“穿衣服去,请你吃饭。” 赵淳喻:“家里有菜,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潭风生从沙发上站起身,撇嘴道:“我现在想吃的你不会做,快点,我饿了。” 赵淳喻收起笔记本,起身去换衣服,又给潭风生加了一条灰色的羊绒围脖,两人才往外走。 路上潭风生开车,赵淳喻看着窗外,今日的火烧云偏粉,蓝粉色交织的苍穹延伸到了天边。 “你想什么呢?”潭风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道。 赵淳喻收回视线:“在琢磨你想吃的菜,我学一学,应该能学会。” 潭风生就是顺嘴说的借口,没想到这人还真信了,赵淳喻会的菜挺多,他想了一圈,开去了一家泰国餐馆。 冬阴功汤,咖喱炒蟹,绿咖喱,芒果糯米饭,泰式炒面。 拨弄着盘子里的芒果,赵淳喻对这种水果和大米饭一起的东西不太热衷,快速把芒果吃完,然后再吃大米饭。 潭风生吃得很痛快,抬眼去看赵淳喻,他一副大厨去学艺的表情,左嗅嗅,东看看,一脸严肃。 潭风生:“……好好吃饭!人家调味料跟我们用的不一样,你回头再研究。” 吃完了饭,潭风生想着,再怎么说两人也是在交往,得适当约会一下。而且今天还是他生日,没道理吃完了饭就回家睡大觉。 “咱们吃完了去逛逛?” 赵淳喻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你想去哪儿?” 赵淳喻:“书店。” “……换个地方!” “电脑城?” “……再换!” 赵淳喻咽下嘴里的食物,虚心求教:“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 潭风生想着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庆祝的,应该就是吃饭,然后出去嗨一下。但赵淳喻嗨不起来,他不常喝酒,到了酒吧就像木头桩子一样,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冷静地望着舞池里扭动的众人。 扫兴到了极点。 潭风生正想着,电话就响了起来,拿起电话一看,是刘遣。 “风生,哪儿呢?打麻将啊?” 潭风生:“……在和赵淳喻吃饭。” “正好正好,四缺二,你俩来了正好。” 潭风生抬了抬下巴,问对面的赵淳喻:“你会打麻将吗?” 赵淳喻摇头:“不会。” 电话里的刘遣热烈地劝诱道:“不会没关系,老赵那么聪明,看看就会了!” 既然没有好去处,潭风生就带着赵淳喻去打麻将了,到了茶馆,刘遣和另一个人已经在等了。 “老赵,介绍一下,这是林同祥,祥子,这是风生的室友,咱们学校金融系的赵淳喻。” 赵淳喻在篮球场见过林同祥,黑黑壮壮,看起来很和善。 两人打了一声招呼,四个人打骰子落座,潭风生坐东,赵淳喻坐他上家。 刘遣热心地给赵淳喻普及规则,亮牌演示了一圈,赵淳喻就懂得差不多了。 刘遣笑眯眯地道:“咱们不玩多,点炮五块,自摸十块。” 赵淳喻:“打钱不算犯法吗?” 刘遣手一哆嗦:“我们这小打小闹的,不算。” 赵淳喻眉头微动:“多少算?” 刘遣拿过手机查了查:“好像人均超过一千就算了,不过咱们玩不了那么多。” 赵淳喻没说话,摸起了牌,几人的牌品都很好,潭风生纯粹是不在乎这点钱,刘遣是个好玩的性子,林同祥笑呵呵的,打起牌来可一点都不憨。 一开始都是赵淳喻在输,潭风生舔了舔嘴唇,说道:“不够了我借你。” 刘遣:“对对,老赵你不够了从风生那儿拿,你看看他,扑克牌都厚成什么样了!” 三圈过后,场上的运势就发生了改变。 “自摸。” 赵淳喻淡道,推开牌,刘遣探头去看,赵淳喻的胡口宽极了,三六九。 刘遣笑道:“老赵你很有资质啊。” 赵淳喻谦虚道:“碰巧了而已。” 四人一直打到了凌晨一点,赵淳喻似乎有新手运,不是自摸,就是胡大牌,刘遣纳闷,老赵的手气怎么就那么好? 他狐疑道:“你原来真的没打过?” 赵淳喻摇头:“没打过,五条。” 潭风生:“吃!” 刘遣暗忱:老赵应该就是运气好,不然怎么老给风生喂牌? 赵淳喻扫了一眼三人打出的牌,麻将数是不变的,看眼下面的,就能八九不离十猜出剩下的,剩下的牌越少,猜得就越准。 看一个人打出的牌,也能猜出他不要的牌在哪个区间,再去缩小范围就容易了。 见潭风生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赵淳喻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时间到了约定的一点,刘遣点上根烟,不服输道:“再玩一圈!” 潭风生坐得腰都酸了,摆手道:“不玩了,下次再说。” 刘遣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推牌算账,不算不知道,最终呈现了一家赢,三家输的局势。 赵淳喻把钱收好,塞进了皮夹。 数了数,很好,严格控制在了人均一千元以内。 刘遣:“老赵,下次继续玩,可不能赢了一次就不玩了!” 赵淳喻:“好。” 既然有人要给他送钱,他没有不收的道理。 潭风生摸着肚子道:“你们饿不饿,我有点饿了。” 林同祥:“去吃点东西?”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去吃烧烤?这个点还开着,我请客。” 刘遣一高蹦了起来,勾住赵淳喻的脖颈笑道:“老赵,真讲究!” 赵淳喻没说什么,顺便把麻将馆的帐也付了,反正这钱也不是他的,他花起来没什么负担。 潭风生开车,几人找了最近的一家烧烤店,学校已经放假了,可以尽情地玩,没有一点犹豫。 赵淳喻习惯性地给潭风生烫餐具,拿到串,先用纸巾擦了擦串签子的头部,再递给潭风生。 刘遣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张了张嘴道:“老赵,你是有把柄在风生手里?” 赵淳喻吃了一口凉菜:“没有。” “那你像祖宗一样伺候他干什么?” 潭风生一口汽水差点呛到:“你管着了吗?我平常也关照赵淳喻啊,赵淳喻,你说,我平常照不照顾你?” 赵淳喻点头:“关照。” 刘遣好奇道:“哪儿关照?” 赵淳喻顺口就道:“帮我买衣服,支持我学生会工作,还帮我拉了赞助。” 潭风生挑起眉头道:“听没听到,我们这叫礼尚往来!” 刘遣摆摆手:“你可拉到吧。” 上次赵淳喻过生日,叫人家滚出去的人是谁?不过这事不好拿出来说,刘遣就没再提。 几人聊着聊着,刘遣忽然道:“对了,前几天黄哥给我发Q|Q消息了。” 潭风生正笑着和林同祥说话,闻言面色一怔,眼神微闪,落在了眼前的肉串上。 刘遣丝毫没察觉,继续道:“他说现在适应得不错,今年假期得勤工俭学,就不回来了,让我给你也带声好。风生,你最近没和黄哥联系?” 潭风生舔了舔嘴唇,赵淳喻接上话茬道:“小生最近忙,没时间。” 刘遣:“你回头给黄哥发几条消息,没走的时候你俩关系最好了,别一走就凉了,也联系联系。” 潭风生咬着肉串,微微点了下头。 赵淳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潭风生一根肉串吃了十几分钟,光咀嚼就是不咽肚。 几人吃完了肉串,刘遣和林同祥打车回家,潭风生整个人格外安静,耸拉着眼皮,似乎是累了。 上了车,潭风生一脚踩上油门,车子“唰”地就奔了出去。 赵淳喻看了眼路标,提示道:“这条路限速40。” 不说还好,一说潭风生就炸了,压抑的情绪奔涌而出,怒吼道:“你闭嘴!” 后视镜上两个挂坠随着飞奔的轿车左右摇摆,云朵状的挂坠在夜里被染上了一层暗色,犹如一朵乌云,飘荡在压抑的车内。 “小生,前面是弯路,你降一下速。” 潭风生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毫不留情地扔了过来:“我又不瞎!用你说吗?” 装口香糖的瓶子“嘭”地砸中了赵淳喻的侧脸,瓶盖被力道撞开,口香糖撒了赵淳喻一身,五颜六色的糖粒顺着他的外套翻滚,明明是彩色的,看起来却十分的狼狈。 赵淳喻低头盯着口香糖看了半晌,拿起瓶子,一颗一颗将口香糖装了回去。 第三十七章 爱情是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它不像学习,也不像种地,不会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必然结果。 否则世界上就不会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句话了。 赵淳喻是个很执着的人,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爱一个人也是这样,认准了,便会持续地爱下去。 大力甩上车门,潭风生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他的步伐又急又快,仿佛有什么急事在等着他。 进了家门,潭风生阴沉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随即调转步伐,向着厨房的冰箱走去。 “家里没有酒。”赵淳喻点开灯,声音不大地道。 潭风生踢了一脚冰箱,又冲回了客厅。 他现在无疑是愤怒的,一方面源于自己听到黄麟就动摇的心神,另一方面源于黄麟的近况。 不算和平的分手过后,没有一个人会真心祝前任平安幸福。 潭风生也不例外,他现在还像只蜗牛一样胆战心惊地规避所有跟黄麟有关的事情,可黄麟呢? 显然他在国外混得不错,黄麟嘴巴会说,英语又好,想融进一个圈子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想必早就忘了他,在大洋彼岸顺风顺水了。 还说什么给风生带好?他有那个脸说吗?! 潭风生拿起桌上的杯子,顺手就想往地上扔,还没等他动作,右手就被握住了,赵淳喻护着杯子道:“这是一套的,别扔。” 气红了眼,待杯子被赵淳喻拿下来,潭风生才看到上面印着的粉红色河马。 “他不值得你这么生气。” “你懂个屁!” 赵淳喻望着他,平静地道:“小生,他并不在乎你。” 有些话,必须得有人对潭风生讲,即使会让他暴怒,但撕破了这层纸,对谁都好。 显然,黄麟早就放下了潭风生,还有他们的过往,所以才能潇洒地说出那些话。 潭风生恼羞成怒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赵淳喻拉过他的手:“小生,你还有我。” 甩开赵淳喻的手,潭风生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抬起脸,双眼充血道:“有你有什么用?你在乎我?那你让我上吗?!” 赵淳喻低头望着他,冷静道:“你想泄愤吗?” 赵淳喻的冷静进一步刺激到了潭风生,他猛地抓住赵淳喻的脖领,凶狠地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那你怎么不让我上!” 赵淳喻安抚道:“你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少啰嗦!你是不是怕了?不愿意就直说!不让我上就分手!现在就分!” 赵淳喻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淡道:“你这是气话。” 潭风生笑了:“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不是你巴巴地凑上来,我能看上你?” 明知道有些话很难听,但潭风生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一个劲儿地往外吐。他就想痛快地发一通火,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喜欢啊,爱啊,全都是屁话! 赵淳喻沉默了数秒,低头咬上了潭风生说个不停的嘴,潭风生激烈地挣扎,右手推拒着赵淳喻的肩膀,犹如一条疯狗。 赵淳喻的双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箍住他,随着时间的推移,潭风生的反抗逐渐变小,在赵淳喻以为他不会再挣扎时,潭风生一口咬住了他的下巴,双眼挑衅地瞪着他。 赵淳喻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松手,潭风生一拳就能挥上来。 不过怒瞪着他,总比无处发火要好。 赵淳喻眉头都没动一下,轻声道:“舒服点了?” 潭风生顿了一下,慢慢地松开了嘴。 赵淳喻温柔地搂住他,慢慢亲吻他的额头,低沉的嗓音在空荡地房间里回荡。 “他过得怎么样,那是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你心里还有他也没有关系,有我陪着你。我会比他更爱你,关心你,陪着你一起往前走。我不怕你发火,动手也可以,只希望你不要一个人难受。” 有的时候,愤怒也是一种难过。 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所以要像一团火一样,焚烧自己,同时也会灼伤他人。 潭风生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现在说出的气话,事后保准会愧疚。 很奇怪的,满腔的怒气忽然就被熄灭了。 潭风生放松身体,额头顶在了赵淳喻的肩膀上。 赵淳喻就像一座山,沉稳、可靠,包容他所有的歇斯底里。潭风生呆呆地望着白墙,张了张嘴说道:“他怎么能忘得那么快?” 赵淳喻没回答他,潭风生也知道答案。 因为他在黄麟心目中的位置,没有他想得那么重要。 内心传来一缩一缩地胀痛,潭风生深呼两口气,有些讽刺地笑了。 赵淳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你要是想在上面也可以,但我最近比较忙,不方便。” 潭风生抬了下眼皮:“真的?” 赵淳喻:“真的,等我不忙了,就可以。” 至于什么时候不忙,就说不太准了。 本来还有点伤感的心情,瞬间就转晴了,潭风生跃跃欲试道:“一言九鼎?” 赵淳喻学着潭风生的话说道:“一个唾沫一个钉。” 潭风生原本不喜欢赵淳喻这种大体格的猛男,但现在看赵淳喻,背肌胸肌腹肌,摸哪儿都是硬邦邦。 将这种雄性荷尔蒙爆棚的男人压在身下,潭风生咽了口唾沫。 想象着赵淳喻气喘吁吁地趴在床头,潭风生作为男人的征服欲立马就占领了高地。 该说不说,他很馋。 赵淳喻倒是不知道潭风生此刻已经对他垂涎欲滴,他按部就班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感觉潭风生最近老盯着他的腰看。 也许最近疏忽锻炼身体,腹部脂肪多了? 赵淳喻不动声色地每天增加了几组腹肌锻炼,就发现潭风生眼睛更亮了,不过潭风生很快就没心情想七想八了,因为他也开始了寒假工。 公司里的职员对他这个假期工很友好,拐外抹角地问过他的家庭情况,潭风生心里有数,把刘遣爸妈的工作拿过来稍稍篡改了一下,也不知道职员们信不信,倒是对他都很客气。 职员们当然不傻,一个寒假工,哪用得着他们领导手把手的教?天天带在身边,连倒茶都不用他来干。 潭风生对自家公司的了解不是很全面,只知道是做食品的,进了营销部门才知道,一个部门里分了好多个小组。 有专门负责熟食加工食品的营销,有负责饼干面包类烘培产品的,还有饮品和速食食品……单拿出一个饮品,就分了碳酸、果汁、矿泉水、营养饮料,更别提下属子公司的产品,多到潭风生都产生了怀疑,他家的摊子这么大吗? 现在正值一月中旬,刚刚过了元旦,公司正在为春节产品的营销方案忙碌。 潭风生跟着总公司的营销经理,每天马不停蹄地看各种方案和促销活动,能递到经理面前的,已经是经过梳理和筛选的方案,再由他定夺,向上面汇报。 其中各种成本、宣传、和零销商的会议,广告的排放,代言人的续约……逼得潭风生只能迅速地进入状态。每天回家恶补各种知识,原来他只知道一个东西好不好吃,营养成分表和造价什么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短短几天,潭风生就憔悴了不少,回家也没心情打游戏了,坐在沙发上背诵各种专用名词。 赵淳喻本人也很累,他得跟着维修班到处跑,工作间隙学习各种电脑知识,下午要抽身去李叔那儿,除了干活,也要接着学其他的业务,剩余一点休息时间,还得去驾校练车。 学车进行得很顺利,考完了内路,很快就要考外路了。 假期一开始,财经学校里看到宣传,而来报名学车的人多了起来,驾校给财经学校的学生打折,学生们去哪儿都是学,便宜一点算一点。 曲教练按照之前的承诺,来一个人便分给赵淳喻一个人头费,赵淳喻将收到的人头费都汇进了潭风生的账户里,用来还债。 虽然累,但比起从前,对赵淳喻来说都不算什么。 进了家门,就见潭风生连衣服都没换,西装和外套扔在沙发扶手上,穿着白衬衫歪倒在沙发里,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资料上的内容。 潭风生的头发又留长了一些,染了比较沉稳的棕色,烫成自然的卷发,用发胶向后梳起。 双脚架在茶桌上,潭风生看了眼赵淳喻,放下资料,点上一根烟,蔫蔫地问:“今天吃什么?” 赵淳喻:“买了鸡肉,红烧鸡块,家里还有茼蒿,炒个蒜蓉,你还想吃什么?” 潭风生看资料看得入迷,这会才发现自己饿了:“再来个汤,辣的。” 赵淳喻洗了个手,快速地把鸡块炖上,米饭煮上,拿着换洗衣物进浴室洗了个澡。 拿过潭风生的外套挂好,赵淳喻走到沙发边,抬起潭风生的脚,帮他脱袜子。穿了一天皮鞋,潭风生也觉得自己的脚有味道,抬头看了眼,赵淳喻丝毫不在意,还帮他按了按脚底板。 潭风生的眼睛微闪,说道:“你过来坐。” “我洗个手。” 待赵淳喻洗好手,潭风生直接靠了过去,脑袋一路下滑,躺倒在了赵淳喻的腿上,眼睛始终盯着资料。 赵淳喻按了按他微皱的眉心:“今天累不累?” 潭风生舒服的放松眉头,放下资料,眯着眼睛道:“累倒是不累,就是记得东西太多,脑袋涨。” “先别看了,吃完饭再看,我给你按按。” 顺着眉心,按到太阳穴,宽厚的大掌在潭风生的发丝里抓揉着。 厨房里传来鸡肉的香气,潭风生动了动鼻头,微微睁开眼,正上方,赵淳喻正盯着他的下颌,一脸心无旁骛地按摩。 潭风生抿了下嘴唇,伸出胳膊,勾下赵淳喻的脖子,让他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潭风生忙得就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原本都是他先到家,赵淳喻比他稍晚一些,现在完全反了过来,有时恨不得加班到十二点。 还好公司严格控制了员工的加班时间,但也抵挡不了潭风生这种自愿加班的人。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时间根本不够用。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加班,在公司不是黑心企业的前提下,不是这人的能力不够,负担不了他所掌握的工作,就是单纯的热爱工作。 而潭风生显然属于前一个,知识不够充分,看什么都一头懵。关键他还是个要强的人,必然要比别人多花上一倍的时间。 赵淳喻在家做好饭,一边看书一边等潭风生,干等这人也不回来,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十多分钟,潭风生才回了信息:“还没完,你先吃。”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穿上外套,又给潭风生带了一条围巾,出了家门。 这半个月,也许是工作消耗了潭风生多余的精力,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家也是异常的温和,夜间生活也不主动,赵淳喻愿意出大力,他也不拦着。 赵淳喻对这样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别说出大力,潭风生的准备和善后工作他也能一手包办。就更别提潭风生在沙发上看资料睡着,他背回卧室之类的活儿,简直是甘之如饴。 潭风生的睡脸,赵淳喻能静静地看十多分钟,摸摸他的脸,亲亲他的手。仿佛潭风生已经成为了他的所有物,再也不用担心他随时会跑向别人。 办公室里,潭风生将咖啡一口喝光,捏了捏鼻梁,看电脑太长时间,眼睛有些酸痛感。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距离赵淳喻最后一条发来的消息,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脚尖垫地,旋转办公椅转了半圈,抬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潭风生站起身,腰也有点酸,今晚得让赵淳喻给他按一按。 环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套上西装和羽绒服,潭风生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灯。 走廊里空荡荡的,甚至能听到他脚步回荡的声音,潭风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他爸。 走进电梯,潭父的回信也来了:早点回家,别浪费公司电费。 潭风生笑着给他爸回:小气! 出了电梯,潭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潭风生吃没吃饭,还说别让他太累了,不然就去她的贸易公司,她给潭风生找个轻快点的活。 轻快点可不行,那不就真是仗着老子的势瞎胡闹吗? 潭风生忍不住道:“妈,辛亏你儿子我正直,不然准得被你养废了。” 成个彻头彻尾的富二代,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潭母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欣慰道:“风生长大了。” 潭风生轻哼道:“还行吧。” “快过年了,你腊月二十九就回来吧,你爷爷他们也过来。” 潭风生应下,潭父潭母再忙,都会尽可能抽出时间陪家人过节。 跟保安点了下头,潭风生走出大门,屋外的雪还没消融,冷风吹来,缩了一下脖颈。 今天走得太急,把围巾落家了,早高峰堵车,潭风生通常都是坐地铁。 下了门口的台阶,刚走出两步,潭风生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半截香肠,一只看不出原色的流浪狗缩在他的腿边,仰着头,大眼睛瞪地圆圆的,可怜巴巴地等着男人手里的香肠。 潭风生慢悠悠地走过去,感觉到有人接近,赵淳喻转头,说道:“完事了?” 潭风生挨着他坐到花坛上,双手插兜,脖颈缩到外套里,花坛的石板冻得冰凉,他越坐越冻屁股,索性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赵淳喻:“没来多久。” 潭风生可不信,这条流浪的狗崽子经常在公司附近晃,从来不往人的脚边凑,这会儿也警惕地盯着潭风生的动作,还往赵淳喻的身边凑了凑。 显然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连火腿肠都买了。 潭风生抬抬下巴:“你喜欢狗?” 赵淳喻掰下一块香肠,说道:“嗯。” “养过?” 赵淳喻:“养过一只。” “哪儿去了?” “走丢了。” 赵淳喻小时候养过一只土狗,他爸看他性子独,问人要了一条给他作伴,后来赵父出车祸,家里乱成一锅粥,有天出门忘了关门,狗就跑了,再也没找回来。 潭风生也喜欢狗,但他喜欢狼狗、哈士奇那种大型犬,牵出去威风。探头瞧了瞧狗崽子,短毛,底色应该是黄的,看不出个品种,估计是个串。 喂完一根火腿肠,赵淳喻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把脖子上已经焐热的围脖摘下,要给潭风生围上。 “我不用。” 赵淳喻:“我不怕冷,你别冻感冒了,耽误明天上班。” 赵淳喻上前两步,围在了潭风生的脖子上。 脖颈一暖,潭风生忽然想起了高中时的事,赵淳喻站在商场门口卖花,顺手就给他系上了一条土得要命的湛蓝色围脖。 潭风生后来也买了一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赵淳喻给他围的那条暖和,今天才知道,已经焐热的围脖,和单纯的围脖,当然不一样。 土狗跟着他们走了两步,赵淳喻骑上电动车,让潭风生坐在后座,绕过狗崽子驶向了主路。潭风生回头望,狗崽子还站在原地,一直站到了看不见为止。 回到家,赵淳喻把菜又热了一遍,潭风生头也不抬的大口吃菜,终于有了点饱腹感后,说道:“我过年回家,你去哪儿过?” 赵淳喻给他夹菜,语气如常道:“我去看看我爸,就在家里过。” 潭风生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些许,说道:“我陪你去给叔叔扫墓。” 赵淳喻看了看他,微微笑着道:“我爸没有墓,你就给他上柱香吧。” 潭风生:“……给叔叔买一个?” 赵淳喻点点头:“我在攒钱,以后买。” 潭风生张了张嘴,赵淳喻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没事,我爸不计较这些。” 晚上睡觉的时候,潭风生难得往赵淳喻身边凑了凑,赵淳喻微微诧异,很快就伸出手来,把潭风生的裤子扒了。 潭风生:“……你他妈一天天的不累吗?” 赵淳喻往被窝里一钻,实话实说道:“不累。” 潭风生深呼一口气,想着要不要提着他的头发把人薅上来,伸手抓了两把赵淳喻的头发,头发太短了,薅不起来。 潭风生伸腿踹了一脚道:“一会儿你收拾!” 赵淳喻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好。” 第二天,潭风生毫无意外地又加班了,以防赵淳喻在楼下等他,潭风生提前发了一条信息:不用来接我。 结果,等他下楼,一出大门就看到了一辆电动自行车。 黑红相间的电动自行车,看得他牙痒痒。 大跨步走过去,赵淳喻正坐在花坛上,旁边还坐了一只狗崽子,赵淳喻拿着一截煮熟的玉米棒逗狗玩。 “赵淳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赵淳喻抬头:“应该能听懂。” “不用你接,我又不是没有腿。我打车回去比这破电动车快多了!” 赵淳喻慢条斯理道:“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 潭风生瞪大眼睛道:“你是狗吗?” 一个人不能在家,非得有主人在才行? 赵淳喻:“应该不是。” 你会让狗骑吗? 当然这话赵淳喻说不出来,还伸手拉了拉潭风生的袖子。 潭风生一甩手,板着脸道:“上车,回家!” 把玉米棒扔给狗崽子,赵淳喻跨上电动车,载着他的暴躁王子往家赶。 “赵淳喻,我发现你最近总跟我嬉皮笑脸?” 赵淳喻骑着电动车,正直地道:“我没笑。” 潭风生双臂环着他,大声在他耳边道:“你脸上没笑,你这种态度就叫嬉皮笑脸。” 赵淳喻:“我端正态度。” “屁的端正态度,你现在就在笑。” 潭风生虽然脾气不好,但他的发怒种类各不相同,有的时候让赵淳喻只能沉默以对,还有的时候就像现在,让赵淳喻恨不得他多骂两句。 一路“突突”回家,赵淳喻停下电动车,四周看了一圈,下雪天的大晚上,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潭风生缩着脖,双手插兜往前走,手臂忽的被抓住,他刚回头,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就亲了上来,对方微张嘴,他的嘴唇就是一热。 短暂的惊讶过后,潭风生抬脚就给了赵淳喻一个鞭腿,连忙左右看了看,瞪着丹凤眼道:“赵淳喻,你有病啊?” 别管白天黑夜,这可是在室外,保不齐就冲出来一个人。 赵淳喻不回嘴,任由潭风生又补了两拳,抿了抿嘴唇进了单元楼,上楼梯的间隙,他猛地回头,又亲了一口。 潭风生压低声音,呲着牙道:“你是想死了!” 赵淳喻继续上楼,这次潭风生长记性了,离他远远的,等进了家门,潭风生才扑了上去,直接把赵淳喻压在了沙发上,手肘扣住他的后脖颈,挑着眉梢道:“还亲不亲?” 赵淳喻侧着脸,毫无悔意道:“嗯。” “还嗯?你当老子是治不了你是吧?”潭风生就不明白了,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不着调了呢? “你说说,让人看见了怎么办,离咱们学校还这么近。” 赵淳喻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扭着脖子道:“没忍住。” “什么没忍住?” 赵淳喻被压着脖颈,双眼只能小幅度地往上看:“太喜欢了,没忍住。” 潭风生哽了一下,手一松,站起来又踹了他一脚,嘴里嘟囔着:“神经病。” 说完就快步往卧室走,没想到赵淳喻又跟了上来,潭风生解衬衫的手一顿,挑眉道:“干什么?” 赵淳喻一步一步走近,潭风生打算往旁边跑,可赵淳喻的动作更快,一个跨步,瞬间缩短了两人的距离,抬起手,鼻尖抵着潭风生的额头道:“我帮你解。” 两人离得很近,潭风生微微垂眸,就看到了赵淳喻的嘴唇。 “神经病。” 潭风生啐了一口,耳尖的绒毛立起,红红的耳朵抖了抖,双手扯住赵淳喻的脖颈,抬头亲了上去。 荒唐过后,潭风生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赵淳喻很自觉地起身穿裤子,去做饭。 望着赵淳喻的后背,潭风生撇了撇嘴,余光看到赵淳喻的背心,潭风生叼着烟,拿近嗅了嗅,嫌弃道:“一股汗味。” 抽完了烟,潭风生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听到外面的动静,到底是爬了起来,走到厨房,一高跳到了赵淳喻的背上,冲着他的耳朵就是一口。 赵淳喻反手拍了拍他的屁股,顺手又摸了一把小腿。 锅中炖着羊排,潭风生松开耳朵,嗅了嗅鼻子道:“蘸干料吃!” 赵淳喻:“好。” 第三十九章 临近春节,指导潭风生工作的领导将他叫到了一旁,温和地说道:“你从明天开始放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要是有时间,过完元宵节再来几天。” 营销部的经理姓王,今年四十多岁,稍微有点啤酒肚,带着金框眼镜,平时做事雷厉风行,跟潭风生说话的时候,语气才会稍稍放缓。 毕竟是营销部的经理,他看过潭风生的档案,关于潭风生的身份,经理和他本人都不说破,属于沉默的共识。 潭风生算了算,说道:“假期不长吗?” 他还想看看春节的营销结果呢,跟着忙了这么长时间,想亲眼看一下数据。 王经理笑着道:“不长,你好好休息,回来得统计数据,做汇总工作,有得忙。” 既然对方坚持,潭风生就接受了,跟经理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如果实在缺人手,可以随时叫他过来。 经理赞许地点了点头,待潭风生回去工作了,王经理就给董事长打电话去了。 他原本以为带自家的太子爷是个苦差事,没想到潭风生非常配合工作,平心而论,甚至比刚进公司的新职员都要努力,没什么好批评的点,实在要说的话,就是性子有些急,总希望能把工作一口气做完。 可这与性格和阅历有关,也不见得是坏事。 年轻人有拼劲儿,总比混日子要强。 年前的最后一班岗,潭风生干到了晚上九点多,算是给工作画上了一个小句号。 穿上外套,收拾好东西,潭风生背着书包走到员工休息室,把提前用热水泡过的花生豆奶捞起来,擦干净瓶身上的水珠,揣进了兜。赵淳喻天天来接他,花坛那儿又不避风,吹得浑身都凉。 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走出大门口,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门口的“等夫石”。 赵淳喻正在喂流浪狗面包,这条流浪狗似乎踩准了他每天来的时间,都会在这附近等他。 “握手。” 赵淳喻伸出大掌,狗狗反应了一会,抬起了爪子,放进了他的手心。 “很好。” 作为奖励,赵淳喻掰了一块面包给它。 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赵淳喻转头,一个热热的东西就贴在了他的脸上。 潭风生抓着花生牛奶的瓶子,说道:“抬手。” 赵淳喻伸手接过瓶子,潭风生歪嘴笑道:“很好。” 赵淳喻拿过瓶子看了看,问道:“你买的?” “不是我买的,还能是天上掉的?”潭风生哼了一声,挑眉道:“你喝两口,要不白买了。” 明明可以说,“快喝两口暖暖身子”,听起来更妥帖,偏偏潭风生嘴犟,说不出来这种话。 赵淳喻连忙打开瓶盖喝了两口,热流滑进胃里,瞬间暖和了不少。 潭风生蹲下身来,接过面包逗狗:“给我做个揖。” 小狗懵懂地看着他,根本听不懂作揖是什么。 潭风生:“你这训练的也不行啊,连最基本的作揖都不会。”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雪花,赵淳喻抬头看了眼,说道:“回家吧,下雪了。” 潭风生把面包喂光,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小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最开始只是站在原地,这两天都开始跟着电动车跑了。赵淳喻怕它冲上马路,只能用脚把他赶回去。 跨上电动车,潭风生还在回头看狗,拍了拍赵淳喻道:“晚上下雪,它不得冻死?” 赵淳喻:“流浪狗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不然最近冰天雪地的,早就冻死了。 电动车稳步开动,狗崽子又跟了上来,潭风生吸了吸鼻子,说道:“要不,把它带回去?” 赵淳喻闻言一愣,说道:“你想养吗?” 小狗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潭风生眨了眨眼,嘴巴先一步说了出来:“带上吧。” 赵淳喻想了想,说道:“那先带它去趟宠物医院。” 潭风生弯下腰,伸出手臂,冲着狗唤道:“傻狗,过来。” 看到他的召唤,狗崽子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潭风生把它抱起来,狗崽子抻着脖子,不住地伸舌头去舔他的下巴。 潭风生头向后仰,笑着道:“你还挺会溜须拍马。” 骑着电动车,两人沿途找宠物医院,好几家都关门了,转了两圈,才找到了一家开到深夜的。 给狗做了个身体检查,顺便洗了个澡。有几项检查结果需要两个小时,医生让两人第二天来取,顺便打疫苗。 潭风生好奇地问道:“医生,这狗能看出品种吗?” 医生揉着狗狗后脖颈,说道:“应该是拉布拉多的混种。” 潭风生:“能长多大?” 医生笑道:“还有得长。它现在也就三个多月,雄性成犬少说要二十公斤,要是大一些,得三十公斤。” 听到是大型犬,潭风生眼睛一下就亮了。大型犬好啊,拉出去多威风啊。串也无所谓,大就行! 狗崽子第一次来医院,在陌生的地方有些紧张,不住地往赵淳喻的大衣里拱。洗干净的狗崽子全身是均匀的棕黄色,除了有点瘦之外,没什么太大毛病,身上也没长寄生虫。 回家的路上,潭风生抱着昏昏欲睡的狗崽子,问道:“你说给它起个什么名?” 赵淳喻沉吟几秒,道:“大黄?” 潭风生:“……你认真的?” 赵淳喻没什么审美天赋,起名这么文艺的事情,看来也不太擅长。 “好记。” 潭风生:可拉倒吧! 等电动车骑回家,潭风生想到了一个好名字,说道:“就叫雪球吧。” 下雪天领回家,有纪念意义,还好记。 就这样,潭风生就多了一个狗儿子。 赵淳喻在客厅给雪球铺了一个狗窝,雪球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在房间里闻来闻去。 热好了饭菜,潭风生刚落座,雪球就跟了过来,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赵淳喻给潭风生盛汤,说道:“等吃完了再给它喂食,别给它养出坏习惯。” 潭风生:“你懂得还挺多。” 赵淳喻吃了口菜,说道:“养狗是要照顾它一辈子的,得每天遛狗,喂食,有空还要训练,陪它玩。” 潭风生愣了愣:“这么麻烦?” 赵淳喻笑了笑,说道:“没事,我来干。” 潭风生就负责陪它玩就行了。 潭风生瞥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不就养狗吗?” 结果没成想,当天晚上雪球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嗷嗷了大半夜。 潭风生被狗嚎得睡不着,打开床头灯,点了一根烟。潭风生一动赵淳喻就醒了,给潭风生的肚子盖上被,起身拿过了烟灰缸。 屋外雪球一声接一声地低嚎,潭风生皱着眉头道:“它这是怎么了?” 赵淳喻养过狗,解释道:“新换个地方,不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不用出去看看?” 赵淳喻喝了口水,摇头道:“不用。” 抽完一根烟,赵淳喻帮他熄灭烟头,关了床头灯,潭风生还是睡不踏实,来回翻身。 赵淳喻伸出手臂,将他搂进了怀里,让他左耳听自己的心跳,右手捂住了他的右耳。 待潭风生的右耳听不见,左耳的心跳声就变得更明显了,连带着狗叫声都变得模糊。 沉稳的心跳声仿佛带着安抚情绪的作用,潭风生很快就睡着了。 又过了两天,正如赵淳喻所说,雪球果真就不叫了,随地大小号的毛病也在赵淳喻几次的严厉教育后有了改善,再加上天天溜它,就不再往家里上厕所了。 赵淳喻在潭风生面前向来都是温和的,没有半点脾气,看他冷下脸来训狗,潭风生觉得很稀奇,踹了踹他的后背道:“我好像从来没看过你生气。” 赵淳喻:“对你生不起来气。” 腊月二十九,潭风生一拖再拖,到了下午四点,潭母又打来电话催促,他就只能收拾一下东西回家了。 潭风生上午陪赵淳喻去看了赵父,回来顺路去了超市。留赵淳喻一个人过年,潭风生心里有些不舒服。带着点补偿的意思,给赵淳喻买了一筐吃的。 看着一推车的食物,赵淳喻觉得,他能吃到正月初八。 “那我回去了。”潭风生背着斜肩包,站在门口说道。 赵淳喻抱着雪球,安静地站在门口:“开车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条短信。” 潭风生挠了挠头发,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争取早点回来。” 打开门,赵淳喻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他道:“等过完初五,我能休几天,我们去郊外爬山吧。” 这还是赵淳喻第一次约他出去玩,潭风生好奇道:“当天去当天回?” “住两天,那附近有旅馆。” 潭风生休到正月十五,刚好有时间:“行,你预约一下。”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潭风生握了握包带,抬腿走了出去,下楼梯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赵淳喻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条狗,看起来孤零零的,见他回头,便挥了挥手:“慢点开车。” “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语气轻松地告了别,潭风生快步走下楼梯。 街上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灯笼随处可见,许多家的窗户上都贴上了喜庆的窗花。 潭风生深吸一口气,钻进了车里,抬头就看到了后视镜上的两个挂坠。 从兜里拿出烟盒,潭风生点上一根烟,白烟在眼前漫开,微微眯了下眼,潭风生抬起手,摘下了上面的云朵挂坠,随手塞进了副驾驶前面的置物柜。 第四十章 晚上八点多,随着春晚开始的音乐,天空飘起了小雪。 “风生,吃饭了。” 听见招呼声,潭风生从沙发上懒懒地站起身,一整天,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上门来拜年的。 知道黄麟他爸要来,潭风生一上午都缩在屋里打游戏,直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晃悠到一楼客厅,百无聊赖地陪着他爷爷看电视。 平时联络不断的赵淳喻,今天却静悄悄的,一个短信都没发来。 在餐厅的圆桌前坐好,菜上齐,潭风生看了一眼,都是他爱吃的,赵淳喻也经常会在家做。 潭母挨着潭风生坐下,笑着问道:“风生,在你爸公司干得怎么样?” “挺好,部门里的人都挺照顾我。” 潭父早就听过了潭风生的工作汇报,没口头表扬,压岁钱直接给翻了一番,让潭风生过两天去好好玩一玩,大学假期就这么短,想工作,以后有大把的时间。 吃着吃着,潭风生的思绪就飘远了。 不由得想到,赵淳喻在家吃饭了吗? 他太了解赵淳喻了,潭风生在家的时候,赵淳喻总会张罗一桌子菜,荤素搭配,再加道汤,要是赵淳喻自己在家,他能糊弄就糊弄,辣酱拌饭都能成一顿晚饭。 吃完了饭,潭风生想抽根烟,但在家抽烟不太好,他只能忍着,拿过手机发了条信息:吃饭了吗? 很快,赵淳喻的回信就来了:马上吃。 潭风生挑了挑眉:吃什么? 这次赵淳喻回得晚了点,过了几分钟,回了一句:你买的。 潭风生都要笑了,他买的多了去了。 潭母观察着潭风生的表情,笑着问道:“跟谁发信息呢?” 潭风生抬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果汁,面色如常道:“同学。” “男同学女同学?” 潭母很开明,自家儿子都上大学了,谈个恋爱很正常。 潭风生咽水的动作迟钝半晌:“男同学。” 潭母明显不信,笑着道:“女同学也没事,你妈我懂得,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你该谈朋友就谈朋友。” 潭风生垂下睫毛,眼睛在菜肴上扫了一圈,声音不大地道:“学习很忙,没时间。” 这话可把潭母逗笑了,她儿子喜不喜欢学习,她再清楚不过了,儿子长大了,她全当潭风生在不好意思,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潭风生心里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性向这回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成为他的负担。 他突然想起了黄麟说过的话,年轻时随性,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再过五年、十年呢? 他不敢想象潭父潭母失望的表情,歇斯底里的怒吼,面对他们,向来随心所欲的潭风生,感到了一些惭愧。 抬眼去看潭父,潭风生进入公司后,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潭父的辛苦,掌管这么大的企业,势必要付出很多的心力。 他有些理解他爸他妈为什么会缺席他的教育了,也意识到,他爸为什么不吝啬给他花钱。 因为潭父也在愧疚,人是没有完美的,时间有限,花在了工作上,就没有办法兼顾家庭,天天陪着孩子学习,所以潭父想用金钱来弥补潭风生父爱的缺失。 越想越心烦,潭风生喝了口汽水,站起身道:“我吃饱了,出去转一转。” 穿上外套,潭风生走了出去,外面已经黑了,他原地站了会,走向了车库。 车子驶上路,潭风生顺着大马路向前开,他没有目的地,随着感觉行驶,等发现时,已经开到了自家楼下。 在车里点上一根烟,潭风生向上看,家里的灯亮着,在车里坐了一根烟的时间,还是决定下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想看看赵淳喻的脸。 上楼敲响房门,里面传来了雪球的叫声,随着脚步声走近,门被打开了。 赵淳喻穿着白色的卫衣,黑色的休闲裤,右手抱着狗,有些诧异地道:“怎么回来了?” 看到赵淳喻的瞬间,潭风生的焦虑缓解了不少,他翻了个白眼:“我家我还不能回来?” 脱了鞋,潭风生大咧咧地走进屋,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碗,里面有三个煎鸡蛋,还有些凉拌黄瓜。 潭风生指着碗道:“这是啥?” 赵淳喻眨了眨眼:“晚饭。” “你大过年的能不能吃点好的?我不给你买速冻水饺了吗?” 赵淳喻:“这个能吃饱。” 潭风生二话不说地端着碗进了厨房,保鲜膜一拉,直接塞进冰箱,又从冷冻柜里掏出速冻水饺,冲着赵淳喻道:“快下,别惹我生气。” 赵淳喻笑了笑,接过水饺,麻利地烧水,回头道:“你吃了吗?” 潭风生脱掉外套,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逗狗,头也不抬道:“吃了,你帮我下两三个,我陪你吃一口。” 雪球随着潭风生的手在地上来回转圈,潭风生拿过狗咬胶溜着玩,看似随意地道:“赵淳喻,你……” 他想问,要是赵父还活着,你会不会跟他说实话。 可转念一想,赵父已经死了,他这话有点戳心,就说不出口了。 赵淳喻:“什么?” 潭风生:“没什么,你给我兑个陈醋和辣椒油的料碟,放点麻油。” 赵淳喻看了看他,拿过碟子勾兑起来。 饺子下好了,两人回到客厅吃饭,潭风生打开电视,调到春晚,家里才有了点热闹劲儿。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饺子,潭风生看起来兴致不高,赵淳喻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半晌,端了两碗饺子汤出来。 电视里正在演小品,语言滑稽幽默,潭风生被逗得哈哈大笑。 赵淳喻看他情绪好了点,便坐近了一些,说道:“方才在厨房里,你想问什么?” 潭风生一愣,转开了视线,干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正经干什么?” 赵淳喻抓过他的手,放在手里把玩,潭风生的手指修长,一看就没干过什么粗活,打篮球就算最大活动量了。 手指上的触感拉回了潭风生的注意力,他也在打量着赵淳喻的手,比他还要宽大,手指肚上还有一层薄茧,中指第一个指关节上也有,应是写字磨出来的。 赵淳喻按着他的手指,有些认真地道:“因为我关心你,你有什么,与其憋在心里,不如跟我说。” 潭风生舔了舔嘴唇,也许是赵淳喻的声音太有说服力,犹豫片刻后,他动了动嘴唇,说道:“如果你爸还活着,你会跟他说你喜欢男人吗?” 赵淳喻一听就懂了,他想了想,抬起视线,温和地道:“我会。” 潭风生:“你不怕他会失望,想跟你断绝关系?” 赵淳喻歪了歪头:“我爸不会,他行动不便,需要我这个不孝儿子伺候他。” 潭风生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笑了,踹了他一脚道:“这脚我替赵叔踹的。” 赵淳喻没躲,继续道:“小生,喜欢上一个人不是错误,这勇气是你给我的。” 潭风生诧异道:“我?” 赵淳喻还起得,当初他发现潭风生和黄麟的关系,潭风生来找他摊牌的事情。潭风生是勇敢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勇敢,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赵淳喻:“小生,如果哪天被发现了,你的父母也许会失望,但他们还是你的父母,你对他们的感情不会有变化,他们对你也是一样。”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痛苦,可我会陪着你。” 除了他不能变成女人,剩下他都会去做。 无论是孝敬父母,还是承担潭父潭母的怒火,他都心甘情愿。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天之前变得足够游刃有余。 潭风生轻轻踹了踹赵淳喻的腿,小声道:“呸,说得好听。” 赵淳喻没说话,揉了揉潭风生的手,低头亲了一口。 赶在十一点前,潭风生开车回了家,家里正在包饺子。 潭母看了眼时间,问道:“你这一圈逛了两个小时,去哪儿了?” 潭风生:“朋友家。” 潭母:“快洗手,下饺子了。” 已经吃到嗓子眼的潭风生:“……” 从八点到现在,他都吃两顿了,看着一个个雪白的饺子,他打了一个饱嗝。 大年初三,潭风生在家躺不住了,一天除了吃就是睡,他都要躺发芽了。 起了个大早,潭风生连早饭都没吃,匆匆跟潭母告别,开车回了家。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快速打开房门,雪球一看是他就不叫了,围在他脚边嗅味道。 潭风生蹑手蹑脚进了卧室,赵淳喻难得睡懒觉,床头柜上还放了几本书,应该是看到了深夜。 脱掉外套,潭风生一高扑了上去。 这个大块头看久了,几天没见,还有点想。 赵淳喻眉头动了动,一睁眼就看到了潭风生,他又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腰,贴着他的脸蹭了蹭。 就像被风吹动的一湖池水,潭风生心里忽然痒了痒,冲着赵淳喻的脸就是一口,可惜脸颊没有什么肉,就留下了两排牙印。 潭风生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了,禁|欲一星期,连脑子都不清楚了,看着睡眼朦胧的赵淳喻,他居然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咬一口,再咬一口,赵淳喻满脸的牙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潭风生舔了舔嘴唇,低头猛亲了几口,在赵淳喻的耳边喊道:“起床!咱们爬山去!” 第四十一章 旅行说起来简单,但也要准备不少东西,赵淳喻提前订好了山脚的旅馆,只不过原定行程是几天后。 潭风生临时起意今天就要去,赵淳喻起床洗了把脸,脸颊上的牙印还没消,四五个牙印圆润饱满,显示出了主人的好牙口。 赵淳喻笑着摸了两下,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掏出手机给旅馆打电话。 正值春节,旅馆的生意非常好,只能空出今天一日的房间,明天的全满了。赵淳喻挨家挨户问了一圈,都没有空房。 最后问到了山顶,终于找到了一家民宿,房间是小了点,但是可以起床看日出。 潭风生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见赵淳喻挂了电话,抬头问道:“订到了?” 赵淳喻:“订到了。” 潭风生游戏也不打了,兴冲冲地冲进屋,掏出了一个大行李箱,对赵淳喻道:“咱俩衣服装一个箱子够了。” 赵淳喻:“得爬上去,箱子不好拎,装登山包方便。” 潭风生爱玩,光是登山包就买了不下三四个,挑出两个最大的,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赵淳喻,把我数码相机带上,在床底下。” 拿过手电筒,赵淳喻趴在地上伸手往里掏,床底下放了三个箱子,一个是数码相机的包装盒,还有两个纸壳箱。 赵淳喻把两个纸壳箱也掏了出来,一个里面装着各种数据线,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 又打开另外一个,看到里面的东西,赵淳喻的手一顿。 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稍显稚嫩的潭风生与黄麟头挨着头,笑得快活恣意,全然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掀开照片,下面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电影票,地铁票,游戏卡片,钥匙扣…… 赵淳喻黑色的瞳仁不辨喜怒,漠然地扫过这些东西。 这是潭风生的回忆,他没有权利去处理,虽然按照他本人的想法来看,没有用的东西,就应该扔了烧了,要不占地方。 “找到了吗?” 潭风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脚步声走近,赵淳喻快速将箱子合上,又塞进了床底下,抱着数码相机的盒子站起身:“找到了。” “把锂电池充电器和线带上,一会儿在车上冲,你再找找接头转换器。” 雪球跟着两人跑来跑去,怕它一狗在家出什么事,潭风生决定把它送刘遣那儿养几天。 天气晴朗,太阳高照,潭风生一马当先抱着狗子下了楼,赵淳喻提着两人的登山包跟在后面。 行李装上车,赵淳喻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眼睛顺势向前看。莫名觉得有些违和感,他左右看了一圈,眼睛才微微睁大。 后视镜上只挂了一个挂坠,小鹿微微摇晃,似乎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存在。 赵淳喻移开视线,过了两秒,又看了回去。 他没看错,那个云朵确实没了。 “咱们先去刘遣家,然后直奔旅馆?” 赵淳喻已经规划好了行程,说道:“先放行李,下午去滑雪,那儿附近还可以凿冰钓鱼,找人加工。” 刘遣在家刚睡醒,就被潭风生一个电话叫下了楼,手里被塞了一个蔫蔫的雪球,还有这三天的狗粮。 “卧槽,你们就这么去玩了?让我帮你俩看狗?” 潭风生快速跑上车,降下车窗,带着黑色方款墨镜,笑着道:“回来请你吃饭。” 说着车子发动,毫不留情地驶远了,刘遣就穿了一条睡裤,裹着棉袄瑟瑟发抖,雪球呜呜地叫,眼睛一直追随着车的方向。 刘遣家里有条狗,纯种萨摩,乖得很,不然潭风生也不放心让他带。 “你这个狗爸就是个没良心的,玩想不到我,伺候狗第一个就想到我!”刘遣抱着雪球,碎碎念着上了楼:“你就安心在我家玩三天,等他回来了再咬死他。” 放上音乐,一曲舒缓的蓝调从音响中溢出,潭风生喜欢开大路,尽情享受着兜风的快乐,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还会跟着唱上两句。 赵淳喻暗忱,以后要是有空,可以多和潭风生出来旅游,至少从他俩交往以来,他没见潭风生这么放松过。 车子上了高速,开了一个小时,潭风生在途中休息站停靠,要去上趟厕所。 赵淳喻去买了两杯热饮,一杯微糖乌龙热奶茶,一杯无糖红茶。 潭风生从厕所出来,直奔吸烟区,赵淳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潭风生笑着走过去,掏出一根烟,懒得掏打火机了,叼着烟冲赵淳喻举了举,赵淳喻低下头,扶着自己的烟,两支烟头交接。 随着吸气,干燥的烟头瞬间点燃,潭风生抬起丹凤眼,赵淳喻正盯着他瞧。 烟头分开,潭风生冲着赵淳喻喷了一口白烟。 赵淳喻一本正经地道:“你这属于强迫别人吸二手烟。” 潭风生单手插裤兜,笑着伸脚踢了下他的小腿肚。 赵淳喻:“喝口热茶,越往北边开越冷。” 潭风生接过奶茶喝了口,抬头看晴朗的天空:“今天会下雪吗?” 赵淳喻:“看过天气预报了,不会。” 熄灭烟头,赵淳喻随口问道:“你车上那朵云哪儿去了?” 潭风生闻言眯眼,探究般地看了看他,肯定地道:“你知道那是谁送的。” 赵淳喻诚实地点头:“知道。” “怎么知道的?” 赵淳喻:“我翻看过你Q\\Q相册和动态。” 潭风生想了想,他好像是发过那么一条。 “你不会每条都看了吧?” 赵淳喻:“都看了。” 潭风生不写日志,要是有日志,他也会看的。 潭风生诧异地张了张嘴,他虽然发的不是很频繁,但也不少。 “你可真是……会合理利用时间。” 赵淳喻天天这么忙,还有空看这些没有用的。 赵淳喻喝了口红茶:“嗯,跟你有关的事比较重要。” 潭风生吐出一口烟,熄灭烟头。对于赵淳喻时不时蹦出来的这些话,他已经快习惯了,主要是说话的本人一点不觉得这些话会让人害臊。 “那你之前是故意挂鹿上去?” 他还纳闷,赵淳喻为什么无缘无故突然挂个鹿。 “是。” “为什么?” 赵淳喻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嫉妒。” 是的,人都没了,东西还被完好地保存,只能用来睹物思人,或者不忍心摘掉。 潭风生被赵淳喻的耿直噎住了,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红脸,握着奶茶往车的方向走,头也不回地道:“上车!冻死了!” 车子平稳的行驶,四十分钟过后,顺利地驶到了郊外。 小旅馆并不大,两个单人床并排放,放好行李,两人直奔滑雪场。 潭风生滑过几次雪,动作还算流畅,赵淳喻没滑过,换上滑雪服,就有教练上来推课了。 赵淳喻看向一旁的潭风生:“你教我?” 潭风生胸有成竹:“小CASE。” 刚开始,潭风生还能在赵淳喻这个新手面前炫技,告诉他基本的滑雪姿势,脚维持A字型,重心要向前。 赵淳喻的运动神经很发达,跑得快,跳得远,平衡感也出色,很快就能一个人顺畅地滑了。 此举很快激起了潭风生的雄性胜负欲,挑衅地道:“比一比?” 赵淳喻:“输了有什么惩罚?” 潭风生:“你想赌什么?” 赵淳喻的眼神瞬间就认真了,看得潭风生后颈一麻,连忙道:“别想歪门邪道,老子我不可能因为一场比赛卖|屁股。” 潭风生可没忘了,赵淳喻就是个顺杆爬的货,亏吃一次就够了。 赵淳喻笑着道:“谁输了,就叫一声哥吧。” 潭风生:“行,这个可以。” 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句哥吗?男生之间叫哥叫爸爸,就跟喝口水一般简单,反正也没有熟人,无所谓。 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先滑到下面的小红旗,谁就赢了。这段路还算平稳,不会出现大问题。 “3、2、1!”潭风生倒数三个数,“唰”地冲了出去。 同一时间,赵淳喻也滑了出去,两人不分前后,趋于同一水平线。 潭风生用余光瞥了一眼,双臂用力挥动滑雪杖,顺着惯力向前冲去。 眼看着就要超过赵淳喻半个身位,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地女声:“让开!我控制不住啦!你快让开!” 潭风生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身穿红色滑雪衣的女孩子,像一匹疯马一样向他撞了过来。 潭风生想调转方向,可女孩冲击的速度太快了,多半两人得撞倒一块去。 “艹!” 就在潭风生认命地等着被撞成一团时,后背被用力一推,向着另一个方向迅速下滑,顺利地躲过了女孩,随后身后就传来了相撞的声音,女生的尖叫也戛然而止。 潭风生连忙稳住身形,转头向后看。 赵淳喻稳稳地站在他被推下去的地方,而女孩则坐在了雪地上,一脸懵。 “赵淳喻,你没事吧?”潭风生扯着嗓子喊道。 赵淳喻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跟女生打了个招呼后,跟着潭风生滑了下来。 潭风生左左右右看了他一圈,问道:“刚才怎么了?” 赵淳喻:“她往我身上撞,我用力一推,她就倒了。” 潭风生:…… 可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赵淳喻:“这场不作数,再比一场?” 潭风生摆摆手:“算了算了,算你赢吧。” 要不是赵淳喻推他一把,他就得跟女生撞成一团了。 赵淳喻:“你不用让着我。” 潭风生坚持:“我大气!” 赵淳喻就没再推辞,潭风生说话算话,说道:“你提起耳朵听好了,我可就叫一遍。” 赵淳喻笑了:“你现在不用说,先保留。” 潭风生:“……” 他怎么感觉自己又上套了? 第四十二章 在滑雪场玩了两个多小时,潭风生有点饿了,两人换上自己的衣服,在休息区吃了点东西垫底,开车驶向了钓鱼场。 远远地就看到了不少人,有钓鱼的,还有小孩子在玩冰车。 钓鱼区域只在岸边的一小部分,冰窟窿开多了会造成冰层不够坚固,容易发生事故。 钓鱼场老板给两人讲了下具体操作,钓鱼不能心急,只能等。 潭风生是个急性子,刚开始还能好好坐着,可干等也不见鱼上钩,再加上越坐越冷,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赵淳喻看了眼时间,他们交了一个小时的钱,现在才过去二十分钟。 “你回车里等我吧。” 潭风生就等着这句话,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笑着道:“我在车上等,不着急,你慢慢钓。” 快速钻回车,潭风生打开暖风,将座位调向后仰,很快就睡着了。 夕阳渐渐下落,赵淳喻提着还在袋子里活蹦乱跳的草鱼,跟老板结算了帐,老板给他推荐了几个附近餐馆,加点钱就能加工草鱼。 走近车,赵淳喻擦了擦驾驶位的玻璃,探头向里看,潭风生窝在羽绒服里,睡得很香。 赵淳喻绕到车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备箱,用报纸垫着,将草鱼放在了上面。离水太久,草鱼已经不太扑腾了。 又绕到副驾驶,轻手轻脚地上了车,冷空气跟着钻进车里,潭风生一下就醒了,先是迷茫地左右看了一圈。 赵淳喻怕自己手凉,先搓了搓,才拢了拢潭风生的头发。 潭风生掏出手机,睡眼朦胧地问道:“我睡多久了?” 赵淳喻:“不久,才四十来分钟。” 潭风生搓了把脸,调好座椅靠背,吸了几下鼻子,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腥呢?” 赵淳喻指了指后备箱:“钓了一条,晚上吃。” 潭风生警觉地扒拉自己的头发,瞪着眼睛道:“你摸完鱼就摸我头发了?” 赵淳喻:“我洗手了。” 潭风生揪着头发想闻闻,可惜头发太短,闻不到。赵淳喻凑了过来,闻了闻他的头发,说道:“不腥,很香。” 潭风生不太信,推了他一把:“你鼻子有问题。” 掏出一根烟,潭风生降下车窗,叼着烟发动车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赵淳喻:“去附近饭店,离我们旅馆也近,我给你指路。” 夕阳的余晖洒下,雪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两人慢悠悠地开在乡间路上,民家的狗子们听见车声,发出一声声的吠叫。 潭风生指着叫得最欢的那只,笑着问:“那只像不像刘遣?” 黄白色相间的串串土狗似乎听懂了潭风生的嘲笑,更是抻着脖链子,死命地吼叫。 “说它像人,它还不乐意了,赵淳喻,你把这狗拍下来,发给刘遣,问他像不像。” 赵淳喻听命行事,不一会就收到了刘遣的回馈,一张雪球在外排便的照片,配文:狗似主人,这狗跟潭风生也一个德行。 潭风生看到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开到餐馆,除了焖鱼,两人还点了几道炒菜,潭风生看着这些菜就想喝酒了,可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找不到代驾。 赵淳喻:“我能上路,回去我开。” 潭风生瞥了他一个白眼:“你这是无证驾驶,算了,我把车送回去,再走过来,反正也不远。” 赵淳喻:“我跟你一起回去。” 结了饭钱,两人跟老板说了一声,回去送车。 回餐馆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潭风生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赵淳喻站在他的外侧,帮他挡风。 潭风生把下半张脸都埋在羽绒服里,就露出一双眼睛:“你不冷啊?” 赵淳喻鼻头冻得有点红,他回头道:“还行。” “还行个屁。” 见四下没人,潭风生主动往赵淳喻的方向挨了挨,两人贴在一起,感觉确实好了一点。 赵淳喻一顿,便暗戳戳地伸出了手,塞进了潭风生的衣兜里,握住了他的手。 潭风生瞥了他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 难得吃自己钓的鱼,再加上旅行的高昂心情,潭风生吃得很欢快,还喝了三瓶啤酒,打着饱嗝,才慢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回到旅馆,赵淳喻先把电热炉打开,屋里没空凋,电热炉的加热区域有限,屋里还是有点凉。 潭风生洗完了澡,冻得酒都醒了,钻进被窝,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放响。 赵淳喻也快速地洗完澡,穿着睡衣,也就是他标志性的白色背心,加一条运动长裤。从登山包里取出两人明天要穿的衣服。 还从包的最下面掏出了一个什么,夹在了衣服里。 潭风生没留心赵淳喻的动作,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电视,一心二用得很熟练。 九点多,累了一天,潭风生就有点困了,又是开车又是滑雪,都是需要精力的事儿。 “赵淳喻,我先睡了啊。” 刚说完,潭风生就感觉床边一塌,他睁开眼,就看到高高大大的赵淳喻坐在了他这张小床上。 潭风生挑起眉头道:“这床太小,可禁不住咱俩俩人。” 赵淳喻从身后拿出来了个什么东西,潭风生借着电视的灯光看了两眼,是个包装盒,上面还打了丝带。 潭风生接过盒子,好奇道:“给我的?” 赵淳喻:“本来就想着旅行的时候给你。” 潭风生:“我能打开吗?” 赵淳喻点了点头,潭风生就扯开了丝带,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拆开盒子,掏出里面的东西,潭风生让赵淳喻打开灯。 灯光一亮,看得就比较清楚了,是个打火机。 还是个牌子货,价钱不便宜。 潭风生原来看香港电影,里面的大佬右手握着打火机,五个手指来回翻飞,他觉得帅极了。 他也试着转了转,很生疏,但是本人很满意。 潭风生也不困了,笑着道:“怎么想起来送我礼物了?” 还弄得挺正式。 赵淳喻:“你一月十五号过生日,估计也要回家过节,就提前送给你了,生日快乐。” 潭风生愣了愣,说道:“……现在都二月份了不是吗?” 赵淳喻也有点懵:“你不是阴历一月十五吗?” 他过生日从小到大都是过阴历,所以压根没想到阳历这回事。 潭风生这才弄懂,为什么他生日那天,赵淳喻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个土老帽,我过生日只过阳历,就是公历!” 赵淳喻眨了眨眼:“不好意思。” 潭风生一点不介意,他现在莫名的还有点高兴,把玩着打火机,故意绷着脸道:“算了,我不计较。” 玩了一会儿,潭风生把打火机放在了床头,见赵淳喻还不走,便道:“……你不会真想和我挤一张床吧?” 两个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并排躺都费劲,只能两个人都侧着身子挤。 赵淳喻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说道:“对。” 潭风生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上来吧,把你踹下去了我可不管。” 赵淳喻立马拿过自己的枕头,跟着挤了上去。潭风生背对着他,说道:“把电视关了。” 关掉电视,屋里瞬间一黑,除了窗外的月光,没有一丝的光亮。 赵淳喻从后面搂着他,不一会儿,潭风生就感觉有个东西顶到了他。 潭风生:“……” 赵淳喻自我认知非常准确,一点没闹,手臂也没松开,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亲亲潭风生的脖子,摸摸他的胳膊,也就搞点小动作。 潭风生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大白墙,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但身后有个东西还在彰显它的存在。 后背有危机感,让潭风生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潭风生嘴里嘟囔了一句,索性转过身,阴着脸道:“就用手。” 赵淳喻一本正经道:“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潭风生呲牙:“都他妈二十多分钟了,你这也不见好啊!” 赵淳喻:“那我去那床睡。” 说着就要起身,潭风生却伸手抓住了他,脸色不算好地道:“我也没让你走,你回去干什么。” 都怪赵淳喻,把他也调动起来了。 “你去浴室拿点纸。” 省得一会弄的哪儿都是。 谁知赵淳喻翻身下地,很快从登山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塑料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潭风生登时脸就绿了:“你这还是有备而来啊!” 赵淳喻没有一点不自在,摸黑爬上床,亲了亲潭风生的额头道:“我想你了。” 潭风生把被一掀,二话不说,开始扒赵淳喻的裤子:“早点完事,早点睡觉!” 事实证明,适当的睡前运动有利于睡眠,潭风生一觉睡到天亮,浑身暖和,睡得很舒服。他想伸个懒腰,却发现手臂动不了。 皱着眉睁开眼,就看见赵淳喻健硕的手臂箍着他,潭风生平躺在床上,赵淳喻只占了一个小边,半个屁股还在床外面。 潭风生又气又笑,赵淳喻还没醒,他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赵淳喻的脸型很端正,脸上没有什么肉,下颚线明显,这会儿还隐约冒了点胡茬。 他喜欢赵淳喻吗? 要是数个月之前,潭风生绝对会立马摇头。 可现在,他倒是有点不想回答了。 反正赵淳喻喜欢他,他知道这个就够了。 第四十三章 “不行了,休息一会!” 潭风生背着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说什么也不爬了。 他俩从上午九点出发,连续爬了三个小时,赵淳喻背着大登山包,一路上如履平地,还能抽出手来拽一拽潭风生。 潭风生平时也运动,打个篮球,踢个足球,但这和枯燥的登山不一样。登山需要耐力,这山看着不高,可爬了三个小时,才爬到一半。 登山前,赵淳喻让他选,是爬比较容易的台阶路,还是爬稍微难一点的山路,再快点的,还有缆车。潭风生戴着墨镜,右手一挥,非常潇洒地选择了山路。 要是知道这么累,他肯定选缆车啊! “屁股抬起来。” 赵淳喻走过去,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垫在了潭风生的屁股底下。地上还有雪,打湿了裤子的话,会很冷。 从包里掏出水递给潭风生,赵淳喻说道:“把包给我吧。” 潭风生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喘着粗气道:“你不累吗?” 赵淳喻也累,但还在忍受范围内,于是道:“还行。” 看赵淳喻没事人一样的站着,潭风生的好胜心很快就被激了起来。 人活一口气,潭风生憋足了气,猛地站起来,鼓着腮帮子道:“继续!” 赵淳喻劝他:“你再歇一会?” 潭风生坚持自己背包,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奔:“不用!我可以!” 又爬了两个多小时,就在潭风生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山顶的民宿,指着不远处的房子,潭风生兴奋地道:“我们要住的是那个吗?” 赵淳喻看了眼,摇头道:“不是,还得再往上一点。” 每看到一家民宿,潭风生都要问一嘴,在第三次失望过后,他就不问了,还好,下一个就是他们今晚住的民宿了。 望着眼前的二层小楼,潭风生就像看到了沙漠里的绿洲,催促赵淳喻快速办理好了入住。 山顶运物资不方便,民宿的条件看起来比昨晚的旅馆还要朴素,房间里除了双人床,就剩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床头柜。 非常时刻,潭风生没心情挑了,即使洗澡的热水器需要提前烧,他也没说什么。 整个人往床上一趟,哪儿都不想去了。 赵淳喻从包里掏出带过来的数码相机,问道:“去拍照吗?” 潭风生有气无力地摇摇手:“先让我歇会。” 赵淳喻掏出说明书,鼓捣起数码相机的用法,潭风生歇够了,整个人在床上画了一个圆,一路蹭了过来,脑袋躺在赵淳喻的腿上,拱了拱他的腹部:“咱们晚上吃什么?” 赵淳喻:“老板可以给咱们做,你要是不想吃,包里还有泡面。” 潭风生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虽然硬件条件不怎么样,但老板显然是用心装点过的,床顶,椅子垫,都是很有异域风情的五彩色调。 床正对着一扇大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雪山,据老板说,要是不想出去,第二天在屋里也能看见日出。 等潭风生休息够了,赵淳喻带上相机,两人继续往上面爬,再往上点是瞭望台和缆车亭。 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三三俩俩,情侣居多。站在瞭望亭,俯瞰下面的一座座山峦,赵淳喻掏出相机,给潭风生拍了一个背影。 听见相机的快门声,潭风生转过头,赵淳喻抓紧时机,又拍了一张。 潭风生连忙抬手挡住脸:“别拍我,拍景。” 赵淳喻把相机递给他:“你拍吧,我拍不好。” 潭风生受黄麟的影响,也喜欢采风,不过他不玩单反,就是拍着玩玩。 潭风生拍景,赵淳喻就用手机拍他,周围人多,潭风生也不好冲他喊,只能默默比了个中指,也被赵淳喻拍了。 潭风生:“……” “不好意思,能帮我们拍一张合影吗?” 赵淳喻转过头,一对二十多岁的年轻情侣拿着相机,笑着对他道。 “可以,在哪儿拍?” 女孩指着标记山高的石碑,说道:“就在那儿吧。” 赵淳喻给两人横横竖竖拍了四张,女孩连声道谢。赵淳喻想了想,问道:“能帮我们也拍一张吗?” 一旁的潭风生连忙摇头,小声道:“你要是想拍咱们自拍,人家是情侣,咱俩凑什么热闹。” 赵淳喻没说话,用手指了指潭风生,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们也是情侣。 女孩到没觉得什么,朋友出来玩,拍张照片很正常,笑着道:“可以,你俩也在那儿拍?” 赵淳喻拉着不情不愿的潭风生,站到了标高石牌前,就算抹不开脸,潭风生也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然后,一条胳膊就肆无忌惮地搂在了他的肩膀上,“咔嚓”一声,相片就照好了。 潭风生眉头一立,赵淳喻搂着他拍,怎么看都是他“小鸟依人”啊? 潭风生不甘示弱,左臂也搂住了赵淳喻的肩膀,看起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谁知赵淳喻抬起了手,大掌抚在了潭风生头顶上。 “咔嚓”又是一张。 潭风生:“……” 第三张,潭风生的胳膊向上伸,手也放在了赵淳喻的头顶上,潭风生想着这回万无一失了,可赵淳喻忽然转过了头,冲着他的方向,微微低头。潭风生下意识的抬头,“咔嚓”一声,第三张也拍好了。 让人拍了三张,潭风生也不好意思了,跟女孩到了谢,拿过数码相机查看。前两张如他所想,赵淳喻拍的就像他大哥一样。 第三张更有意思了,赵淳喻低头看他,他刚好也抬起头,就像他正准备按下赵淳喻的头去亲他。 赵淳喻满意地点头:“拍得很好。” 潭风生黑着脸:“哪好了?” 赵淳喻:“回去印出来,挂墙上。” 潭风生:“你敢!” 山顶有一块空白区域,立着一块大铁板子,上面扣了不少同心锁,锁上是情侣们亲手写上的名字。 潭风生对这些东西不感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股风潮,都喜欢在山顶挂个板子,不是同心锁,就是小木板,纯粹是骗钱的。 一把锁就能保证不变心,那这锁早就被拍出天价了。 潭风生正要掉头走,赵淳喻就直径走向了卖锁的小亭。 潭风生连忙追上,一把拉住他:“捐款啊?” 赵淳喻:“寓意好,一把锁也不贵。” 潭风生无语地看他几秒,都要被他气笑了:“这东西挂上也没用,下了山就忘了,你这钱花在这儿,不如买点东西吃。” 赵淳喻却认真地道:“我不会忘。” 见他执拧,潭风生也懒得劝他了,一手松,说道:“随你便。” 赵淳喻走到卖锁的亭子前,锁头的样式各种各样,有空白的,也有反面带字的,不是“白头偕老”,就是“爱你一万年”,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潭风生想劝他买个最便宜的空白锁,可赵淳喻已经选好了,买了一个反面写着“相亲相爱”的红色同心锁。 潭风生忍不住道:“纯神经病!” 赵淳喻拿过白色的记号笔,在锁上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挂在了铁网上,双手合十拜了拜。 掏出手机,赵淳喻还照了一张锁头的照片。转过头,潭风生已经走出老远了。 晚上两人在民宿了吃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为了防止潭风生明天肌肉疼,赵淳喻就替他全身按摩了一遍,直接把他按睡着了。 设好闹钟,赵淳喻也睡了。 两人是被一阵阵闹铃声吵醒的,潭风生皱着眉头往被窝里缩,嘟囔着:“赵淳喻,把闹铃关了。” 赵淳喻眨了眨眼,拿起床边的水喝了一口,很快就清醒了。 “风生,醒一醒,看日出。” 从被窝里把潭风生捞出来,赵淳喻亲了亲他的眼睛,潭风生不情不愿地靠在赵淳喻的胸膛上,双眼迷离,还没有焦距。 为了看得更清楚,赵淳喻下地去把窗户打开了,冷风吹进屋,本来就不算暖和的屋里更冷了。 赵淳喻连忙钻进被窝,把枕头放在后背垫着,让潭风生靠在他怀里,用被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已经隐约能看到金灿灿的光芒,潭风生安静地眺望,金色的太阳从雪山的缝隙中一点点露出了壮丽的真容。 撕破夜空的黑暗,随着金光一起冉冉上升,雪山被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大自然的瑰丽景色,让潭风生也看入迷了。 “真美。” 赵淳喻的眼睛里倒映出太阳的光影,低声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家住吗?” 潭风生歪头想了想:“打架那次?” 赵淳喻微微笑了:“对。” 潭风生点头:“记得。” “你那时问我,要是世界末日了,想做点什么。” 赵淳喻叹气般道:“要是真到那天了,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人都是自私的,假若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想把潭风生让给任何人,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朋友。 赵淳喻用长出胡茬的下巴蹭了蹭他的鬓角,问道:“你呢?” 潭风生的眼前飘过了他的爸妈,刘遣,黄麟……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他转过头,赵淳喻正低头看他。 思绪飘回,潭风生的脑海闪过了赵淳喻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小生,我喜欢你。” 第四十四章 旅行回来,潭风生途中给刘遣买了点特产,答应下礼拜请他吃饭,将雪球接了回来。 雪球被养得不错,看到赵淳喻就冲上来撒娇,尾巴摇得堪比风火轮。潭风生在一旁戳了戳雪球的屁股,说道:“他平时训你训得最多,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家里唱白脸的训狗活都让赵淳喻干了,潭风生只负责喂零食,顺便撸狗,可雪球就是跟着赵淳喻跑。 熟不知赵淳喻天天早晚带它出去散步,洗狗、训狗一条龙,雪球显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大。 潭风生躺在家里玩游戏逗狗,养了两天,精神头就养得差不多了,赵淳喻看了看他的气色,晚上就做了点清淡的。 天天吃肉也腻得慌,潭风生吃得挺舒服,还夸了两句,等晚上洗澡的时候,赵淳喻也跟了进来。 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洗澡了,潭风生没赶他出去,还一边刷牙一边欣赏赵淳喻的身材。 赵淳喻拿过喷头,拧掉了花洒,一汩汩的温水从水管中流出,潭风生的脸色就变了,满嘴的泡沫都没止住他的咆哮:“怪不得你今晚做的都是素菜!” 原来就是为了好清理啊! 赵淳喻不慌不忙地拿过板凳,从容地道:“我帮你准备。” 这都是什么癖好! “不用你准备,你洗完了赶紧出去!” 等赵淳喻出去了,潭风生才反应过来,他凭什么准备啊!怎么不是赵淳喻准备! 看了水管半晌,气氛都堆到这了,潭风生心一横,骂骂咧咧地蹲下了身。 当天晚上,潭风生到底是把那句欠的“哥”还上了,虽然后续是断断续续地口吐芬芳。 赵淳喻不在乎后面的,一句“哥”听得他心满意足。 潭风生瞪眼道:“奸诈!” 赵淳喻脸不红心不跳:“别人都说我正直。” 潭风生:“你要是正直,天底下就没有老实人了!” 没羞没臊地闹到半夜,雪球早就在客厅睡着了,屋里才消停下来,潭风生一副老大爷做派,全都交给赵淳喻去伺候。 赵淳喻忙前忙后,把潭公子打理好了,自己才去浴室冲了冲,回来搂住背对着他的潭风生,说道:“我明天开始会有点忙,你在家闷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潭风生:“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忙,我也要忙了,你别打搅我。” 赵淳喻:“还去公司?” “嗯,你别来接我啊!” 赵淳喻:“要是晚了,我就带雪球去等你。” 潭风生:得了,说等于白说。 第二天一早,赵淳喻就出了门,潭风生在家闲着也没事,就跟营销部的经理联系,他想回去帮忙。 自家太子爷要来当劳动力,王经理跟潭父联系了一下后,就让潭风生回来上班了。刚过完春节,一堆的活等着干。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挺忙,赵淳喻抽空去考了外路,顺利地拿到了驾照,也就不用骑电动车了,决定开车去公司楼下等潭风生。 潭风生一出大楼,就看到了自己的跑车,后座车窗摇下,露出了一个狗头。 坐进车里,潭风生笑道:“拿到驾照了?” 赵淳喻把驾驶证递给他看,相片照得端端正正,很有赵淳喻的风格。 “你这新手就敢拿我的车练手?撞坏了给我赔钱啊。” 潭风生还想着,要是赵淳喻说赔,他就坚决让他肉|偿! 赵淳喻慢条斯理地道:“你车不是上保险了吗?” 全包保险,无论是撞人撞物,还是被撞了,都包。 潭风生:“……” 赵淳喻:“放心,我开得不快。” 临近开学,潭风生辞去了公司的打工,当天下午就拿到了这些日子的薪水。 钱并不多,还抵不上潭风生的两双球鞋,可这钱是他自己赚的,意义就不同了。 揣上钱,潭风生给赵淳喻和刘遣发去信息,今晚都空出来,他要请客! 赵淳喻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顾客家里修电脑,完事了还要去李叔那儿干两个活,最早也要八点才能到。 拿到驾照后,李老板就让赵淳喻自己一个人去干活了,一趟活赚的钱都归他,回来的时候把车加上油就行。 刘遣是个大闲人,玩了一个假期,大一上半学期学的内容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想起要开学了就脑袋疼。 潭风生最终订了个韩式烤肉店,八点开始,让赵淳喻结束了就马上赶过来。 赵淳喻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了半个小时,他干完活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服务员引着他进了包厢,潭风生和刘遣已经喝上了,潭风生今天背了个包,放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刘遣刚要让赵淳喻坐他旁边,就见潭风生拿起了自己的包,随手挂在了椅背上,招呼赵淳喻过来坐。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潭风生把菜谱递给他,脸蛋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 赵淳喻看了眼桌上的菜,还有半盘子烤肉没下,就道:“等吃完了再点吧。” 潭风生:“上菜慢,你先点上,吃完了刚好上下一盘。” 潭风生边说话,边烤起了肉,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盘子里没吃完的夹给了赵淳喻。 刘遣眉头一挑,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赵淳喻用湿巾擦了擦手,招呼服务员进来点菜,加了两盘牛肉,就不打算点了。潭风生索性拿过菜谱,说道:“加盘虾,你不是爱吃羊肉吗?再来盘羊肉。米饭要不要?” 赵淳喻点点头:“要。” 潭风生:“大碗的,再来个辣白菜汤。” 赵淳喻吃了两口肉,转头问道:“喝了多少了?” 潭风生笑了笑:“不多,才两瓶。” 赵淳喻给他夹了一筷子凉菜,说道:“边吃边喝,别只灌酒,对胃不好。” 潭风生撇撇嘴,但还是吃了口菜,继续跟刘遣聊天:“刚才说到哪儿了?” 刘遣歪了歪头,有点想不明白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是什么,听见潭风生叫他,注意力就被抓了回来:“说到祥子,五大三粗的祥子谈恋爱了!” 潭风生:“对,是说到这。” 刘遣十分不解地道:“你看看,咱们五个打篮球的,现在没有女朋友的就剩咱们俩了,你说咱俩差什么?” 潭风生举起酒杯,笑着道:“咱们这大好年华,一天天别总想着谈恋爱,不如把精神头用在事业上。” 刘遣指着潭风生,冲赵淳喻道:“他这两天班可没白上,这些没用的大道理都会讲了!” 赵淳喻一口饭咽肚,点头道:“小生说的有道理。” 刘遣:“……合着你俩人就在这挤兑我是吧?” 潭风生笑嘻嘻地端起杯,跟赵淳喻碰了一下。 服务员推开门,将方才点的菜端了上来,赵淳喻听着他俩斗嘴,手里忙着烤肉烤虾。 虾很快就熟了,红通通的,散发着鲜美的香味。 怕虾烤焦,赵淳喻将虾都夹在了一个空盘子里,拿过一只扒了起来,虾壳都摘干净之后,就将虾举在了潭风生的嘴边。 刘遣就看着潭风生连句谢都没说,张嘴就把虾叼进了嘴里,还转头跟赵淳喻说:“烤得不老,挺好吃。” 赵淳喻笑着拿起纸巾,帮他擦了下嘴边,继续低头扒虾。 满满一盘子虾,潭风生吃了一大半,刘遣愣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恍惚地拿起了酒杯,灌了自己一杯。 放下杯子,他眨了眨眼,干巴巴地道:“老赵,我也想吃虾。” 赵淳喻用湿巾擦干净手,拿起筷子给刘遣夹了两只,虾壳完好无损,连虾须子都没断一条。 刘遣看了看虾,又看了看赵淳喻,仍是没把“你怎么不给我扒虾皮”这句话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应该说,说了也是自找没趣。 饭局后半段,刘遣的话明显少了很多,但酒倒是进得很快,还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潭风生和赵淳喻的动作。 赵淳喻扫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喝果汁,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吃完了饭,潭风生提议去唱歌,大有不花完工资就不回家的架势。 赵淳喻什么都听他的,没有异议,刘遣也就随大流跟着去了。 到了KTV,潭风生点了一个大果盘,几种小吃和一沓啤酒,连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对瓶吹。 几瓶酒下肚,潭风生就有点多了,在点歌台前顺着歌唱履历点了一串,也不管会不会唱,都能跟着哼哼几句。 吼出的几嗓子根本不在调上,笑得刘遣前俯后仰,对一旁的赵淳喻道:“他这唱得都是什么玩意!” 赵淳喻:“挺好听。” 刘遣说着回过头:“老赵,你这音乐鉴赏水平……” 看到赵淳喻的表情后,刘遣的话戛然而止。 赵淳喻神情专注地望着潭风生的侧脸,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双眸倒映着屏幕的光线,带着平日没有的温柔。 也许是刘遣盯着他看了太久,赵淳喻转过头,淡道:“怎么了?” 耳边是潭风生没在调上的嘶吼,闪烁的灯光照得刘遣的脸黑黑白白,来回变换。 刘遣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道:“没什么。” 他应该是喝多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喝完了一沓酒,赵淳喻便不让潭风生再点了,潭风生笑着看他,那笑容里显然带了不少酒精成分。 赵淳喻看了下他的状态,便蹲下了身:“我背你回去。” 走路都开始打晃了,应该已经到量了。 潭风生毫不犹豫地原地助跑,一高就蹦了上去,冲着赵淳喻的后脖颈就是一口。 刘遣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潭风生这口咬得太实诚了,他看着都疼。 “老赵,疼不疼?” 赵淳喻:“不疼。” 刘遣还想再说两句,就看潭风生轻飘飘地松了口,小鸡啄米似的在牙印上亲了两口。 刘遣原地顿了几秒:“他喝多了吧?” 赵淳喻面色如常:“嗯,他喝多了。我们打车回家,你注意安全。” 夜风里,刘遣目送两人坐上出租车,等车开远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自言自语道:“这不太对啊。” 第四十五章 男人的友情很简单,关系好的,甚至会在洗澡的时候相互掏鸟。 刘遣在床上翻了个身,脑袋里乱糟糟的,难以入眠。 他和潭风生的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可他俩关系再好,他也不会给潭风生扒虾皮,除非潭风生给他钱…… 更别提喂到潭风生的嘴边上,他光是想象,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况且,他要真敢喂,潭风生也多半会问他:“你有病啊?”或者“你是不是往上面吐口水了?” 这和友情的深浅没有关系,两个男人再好,也不可能那么腻歪。 潭风生那个鬼哭狼嚎的歌声,他凭良心说,跟“好听”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是赵淳喻的耳朵有毛病,就是在他耳里,潭风生的歌声是不一样的,以至于混淆了他的音乐鉴赏能力。 刘遣翻身改成仰躺,双臂架在脑袋底下,皱着眉头看天花板。 除了黄哥刚走那几天,潭风生很洁身自好,从朋友到玩伴,没有一个女的,就连收养流浪狗,都收养了一个公的。 潭风生喝多的样子,刘遣见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吐完了就乖乖睡觉,从来没有又咬又亲的毛病。不吐人一脖子,就算是善举了。 刘遣迷迷糊糊地想到下半夜,实在太困了,就睡了过去。 很快,就迎来了大一下半学期的开学。 返校日当天,刘遣收到了潭风生的短信,两人约在食堂见面,吃完饭一起去教室。 远远地看到潭风生,刘遣抬起手,刚要招呼他,就看到了潭风生身后赶来的赵淳喻。 纠结了几天的问题,这会儿就涌了上来,看到走在一起的两人,刘遣不禁有点别扭,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假期……过得怎么样?” 潭风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前两天不是才见过吗?你脑子终于报废了?” 刘遣:“……” 这货嘴里就说不出什么人话。 被潭风生一刺激,刘遣立马就不尴尬了,反唇相讥道:“几天不见,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潭风生和刘遣斗着嘴,一路进了食堂,潭风生看了一圈,对赵淳喻道:“我想吃干锅鸡和麻辣香锅。” 赵淳喻点头:“你点干锅鸡,我点麻辣香锅。” 潭风生一笑,哼哼着小调就去点菜了。 刘遣则是一脸复杂地看着两人,原来他没多想,可今天才发现,以前每次点菜,潭风生都会说两道他想吃的,一道自己点,另一道赵淳喻就会自觉去点好。 刘遣跟着潭风生往档口走,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道:“老赵为什么这么听你的?” 潭风生掏出饭卡,愣了一下道:“怎么,羡慕啊?” 刘遣看了看他,小声道:“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吗?” 好到他这个发小都看不过去了!简直超越好哥们的范围了! 潭风生眼神微顿,随即笑着道:“他就是这样,热心肠。” 刘遣心想:赵淳喻可没对别人热心肠过! “前几天咱们去KTV,后来的事你还记得吗?” 潭风生手上没闲着,拿了两对筷子,一把餐巾纸,低着头道:“喝断片了,不记得了。” 刘遣心里很纠结,一方面他想把那天的事说一遍,让潭风生好好了解一下他自己喝多了是什么德行,一方面又怕自己小题大做。 “算了,你以后少喝点酒吧。” 潭风生手里已经握了一大把餐巾纸,连档口大姨都忍不住频繁用眼神瞥他。 刘遣:“拿这么多干什么?想上大号?” 潭风生随手分他一半:“吃饭前别说这个词,你想吃啊?” 两人端着干锅鸡往座位走,赵淳喻已经占好了位置,看到他俩就站了起来,想去接潭风生的餐盘,潭风生脚步一停,没让他接,坚持道:“我自己来。” 赵淳喻低头看他,潭风生故意不跟他对视,低着头坐在了位置上。 “赵淳喻,你坐那边,我和刘遣坐这边。” 赵淳喻没说话,三人落座,潭风生刻意规避和赵淳喻的接触,刘遣这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索性埋头吃起大米饭。 安静用餐的三人之间,弥漫起了一种古怪的氛围。 赵淳喻给潭风生夹了一筷子菜,潭风生没接,低头道:“我自己夹,你快吃。” 赵淳喻的筷子停在半空,刘遣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端起了自己的碗,对赵淳喻笑着道:“他不吃给我,我吃。” 他刚说完,潭风生的碗就快了一步,把赵淳喻筷子里的菜都接到了碗里,两口进肚,鼓着腮帮子对刘遣道:“吃太多辣椒不好,容易得痔疮,我替你吃了。” 赵淳喻笑了笑,继续吃饭。 刘遣:“……” 有些动作可以尽力规避,可习惯到自然的熟悉感,确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潭风生刚放下筷子,赵淳喻就递上了餐巾纸,潭风生一边擦嘴,一边道:“你够吃吗?” 潭风生还剩了点米饭,赵淳喻直接拿过碗,拨到了自己碗里,顺手拿过水递给潭风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刘遣头皮发麻。 接下来的几天,刘遣时不时就会观察两人的互动,不看不知道,越看他的脸色越青。 周五晚上,刘遣下课去网吧打了俩小时游戏,想起要新买个暖瓶,就去了学校附近的超市。 逛到洗衣粉的货架时,他转身看向另一侧,余光就扫到了不远处的两人。 刘遣刚想上去打招呼,就见赵淳喻的右手搭在了潭风生的侧腰上,潭风生火速拍掉了他的手,连忙左右扫了一圈。 刘遣下意识地转过身,假装看货架上的洗衣粉。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心脏却砰砰地跳个不停。 按了按胸口,刘遣咽下一口唾沫,小偷似的转过脸向后看,潭风生和赵淳喻两人已经走远了,潭风生一直在激动地说着什么,赵淳喻似乎听得很认真,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潭风生的头顶。 虽然很快又被潭风生打掉了,接着就是又一通的发作。 赵淳喻丝毫不生气,看起来游刃有余,推着购物车拐外时,似乎还看了眼刘遣的方向,吓得他赶紧又躲回了洗衣粉货架里侧。 刘遣瞪大眼睛,静静地与洗衣粉对视了能有三十秒,旁边的售货阿姨实在是忍不住了,拍了拍他说道:“同学,这个是洗衣粉。” 刘遣后知后觉地看向阿姨,就收到了关爱智障的眼神。 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刘遣冥思苦想了两天,网吧、图书馆、厕所,无论去哪儿,他的脑袋都没有停止思考。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是他想多了,还是他发小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周末,周一上午没课,他爬起来去食堂吃早饭,刚出宿舍楼,就看到门口坐了一个人。 赵淳喻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见他出来就站起了身。 刘遣步伐一顿:“老赵?” 赵淳喻冲他点点头:“有时间吗?” 刘遣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你有事儿吗?” 赵淳喻:“嗯,想找你谈一谈。” 刘遣跟着赵淳喻往运动场走,这会儿学生们都赶着去上课和吃饭,操场上晨读的学生已经散了,空空荡荡的操场,就站了他们两个人。 刘遣看了一圈,不确定地道:“在这儿谈?” 赵淳喻淡道:“这没有遮挡物,不能藏人,空间大,小声点说,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 赵淳喻率先坐在了塑胶地面上,他今天穿了条黑色休闲裤,白色长袖,外面搭了一件黑色外套,身高腿长,穿起来很有型。 刘遣身上是没来得及换的睡衣,套了一个薄外套,紧了紧外套,他也坐了下来。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道:“你想谈什么?” 赵淳喻黝黑的双瞳注视着他,缓了几秒后道:“你最近应该有不少想问我的。” 刘遣:“……比如说?” “比如说,我和小生的事情。” 赵淳喻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刘遣根本没有办法打哈哈蒙混过去,他双手搓了搓脸,一脸挣扎道:“你俩……你俩是?” 赵淳喻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刘遣一个深呼吸,差点一口气憋过气去。 赵淳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他用冷静的语调继续说道:“你对小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发小和朋友。”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也希望你不要说出什么伤害他的话。事情是我挑起的头,也是我喜欢上的他,他只是太善良,接受了我而已。” 赵淳喻没有遮掩什么,若是长久交往下去,潭风生和他的事情迟早会被刘遣察觉。不如他率先摊牌,刘遣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在大事上还是能拎得清的。 刘遣被赵淳喻这一席话震得有些懵,他反应了一会儿,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说那什么……风生他就同意了?” 赵淳喻:“嗯。” 刘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赵淳喻这话有些不对,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就算再善良,也不可能跟男人搞一块去。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刘遣:“……你让我好好消化一下。” 怎么回事呢?怎么一个假期,两个朋友就搞一块去了? 赵淳喻:“你慢慢想,但我希望这事别被小生发现,不然他会自责,拜托了。” 说着,赵淳喻低下了头。 盯着赵淳喻低下的头颅看了半晌,刘遣终是说道:“行,不让他发现!” 第四十六章 如果两个陌生男人在刘遣面前腻腻歪歪,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全当没看见,嘴里还得嘟囔一句“变态”。 可当事人变成了他的朋友,刘遣就说不出来那些话了。因为有交集,所以他很清楚潭风生和赵淳喻两个人的为人。 除了性向不同,他们作为朋友,没有任何能够被挑剔的地方。 刘遣尽可能地保持平常心与两人相处,可还是有些别扭,为了不被潭风生发现,他连顶嘴的次数都变少了。 潭风生不知道其中缘由,纳闷地看了刘遣半天,欠欠地道:“你做绝育手术了?怎么这么老实?” 刘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明明搞男人的是潭风生,他本人嬉笑打闹如常,可自己这个局外人却这么拘束。 下午两人没事,找了家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喝冷饮,一会儿再去图书馆看书。 潭风生假期过后学习的劲头比原来足了很多,他假期打零工时,充分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打算利用接下来的大学时间好好学习,补充自己的理论知识。 刘遣属于随大流型,潭风生玩,他就跟着玩,潭风生学习,他虽然不喜欢,也会跟着去泡图书馆。 本来两人时常约同系的人去打篮球,可现在哥几个都有了女朋友,根本没空陪他俩打篮球。 刘遣嗦着饮料,心里想着,潭风生也算是有“男朋友”,可也没见色忘友,还拉着他这个朋友共同进步,这一点上来看,站在朋友角度,潭风生略胜一筹。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个女生,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两人聊着天往靠窗座位走,其中短头发的女生看到潭风生的背影时顿了一下脚步,不太确定地去打量他的侧脸。 刘遣推了推潭风生,努嘴道:“后面那个女生,你认识?” 潭风生慢悠悠地转头,短发女生一看到他,立马笑着走了过来:“果真是你。” 潭风生挑了下眉头,说道:“你好。” 短发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和赵淳喻都在学生会的外联部,我叫孙畅,之前看到过你俩走一起。” 潭风生点点头,他记得孙畅,赵淳喻身边的女孩子不多,总联络的只有这个外联部部长。 “有什么事吗?” 孙畅大方地道:“我有事想和赵淳喻联系,这两天换了新电话,忘存他号码了。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吗?” 潭风生掏出手机,翻了翻道:“我俩住一起,平时都用Q\\Q联系,没有他的电话。” 刘遣:“……”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孙畅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Q\\Q道:“他Q\\Q多少,我加他。” 潭风生:“他下午去打工,估计没有时间看,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回家见到他再转告他。” 语气不咸不淡,没有多热情,直接将孙畅的话一笔带过。 孙畅愣了一下,笑着道:“那就麻烦帮我转告他,晚上给我回个电话,电话号码没变。” 潭风生应了一声,转过头喝饮料,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刘遣有些尴尬地跟孙畅点了下头,孙畅也有点懵,跟刘遣打了个招呼,就去找她朋友了。 刘遣瞄了瞄潭风生的表情,说道:“你讨厌她?” 潭风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啊,我俩又不熟。” 孙畅坐的位置跟他们离了两个桌子,刘遣低头,小声道:“那你怎么不给他老赵的电话?” 潭风生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说道:“不经赵淳喻同意,怎么能随便给电话,太不负责任。” 刘遣嘴角压平,无语地看着他。 嗯,他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潭风生看了眼时间,起身道:“走了,去看书。” 刘遣:“这么早,不再坐一会儿?” 潭风生:“早点看完我早点回去,今天赵淳喻要包馄饨。” 路过孙畅时,潭风生招呼都没打,倒是刘遣冲着孙畅和她朋友笑了笑。 时间一长,刘遣对于潭风生喜欢同性这件事的抵触就越来越淡了,潭风生喜欢什么是他的自由,就像他喜欢御姐,潭风生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再说潭风生喜欢的又不是他,不会对两人的友情产生一点影响。 四月中旬,赵淳喻拿到了香港交流会的名额,五一黄金周一过就会去,为期一周。 出发之前,赵淳喻得把自己的活分配下去,李老板那儿好说,李老板店面扩大之后又招了三个人,赵淳喻就算不去也能应付。 电脑维修小组的事,就得赵淳喻自己来了,由于评价很好,即使假期结束,还是有不少客人会联系他们,就算不做新顾客的宣传,老顾客也够他们忙了。 平时还要上课,现在的回头客数量刚刚好。 赵淳喻作为领头人,所有的工作分配都由他来干,随着几个计算机系的学生专业能力提升,赵淳喻计划未来也可以进行业务扩展。 赵淳喻粗略做了一下规划,如果能保持这种发展速度,那等他大四了,就可以直接开个公司,召集这几个人,大家一起干。 欠潭风生的钱,他还在一点一点地还,应该不出半年就能还清。倒时每个月存下的钱,就可以用来合理规划了。 本金是基础,钱生钱才是目的。 四月二十五是个周六,潭风生约刘遣到家里来吃火锅,赵淳喻一大早就去了早市,带着雪球,买了今天聚餐需要的食材。 雪球已经长大了许多,少说二十公斤,全身棕色短毛,只有后腿有些白毛夹在里面,咧着大嘴,很亲人的性格。 赵淳喻经常来买菜,混了个脸熟,菜摊上的阿姨们看到雪球,还会上来摸几把。 买完菜回家,潭风生还没有醒,赵淳喻给雪球擦了擦爪子,放它去叫醒主人。 雪球心领神会,撒欢地奔进卧室,一高跳上了床,照着潭风生的脸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舔。 潭风生把头钻进被子里,炸毛的短发露在外面,闷声喊道:“雪球!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已经不是小狗了!” 雪球以为潭风生跟他玩,爪子不住地扒被子,长长的嘴往被子里拱。 赵淳喻站在门口,看着一人一狗在床上闹。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潭风生放在床头的手机。 潭风生在被子里道:“赵淳喻,帮我看一眼!” 赵淳喻拿起手机,上面是一条日期提醒,备注写着:明天是黄麟生日。 手指一滑,赵淳喻按了删除,连带着日期提醒,一并删掉。 潭风生的觉意彻底搅没,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抓着雪球的狗头就是一顿蹂|躏。 “谁来信息了?” 赵淳喻不动声色地点开手机的闹铃设置,编辑好时间后,将手机界面冲向潭风生:“手机闹铃。” 潭风生:“我昨晚忘关闹铃了?” “可能吧。”赵淳喻关闭屏幕,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跟雪球闹了一会儿,潭风生穿着内裤走下床,拿过赵淳喻给他准备的上衣和裤子,往身上一套,说道:“你刚刚去市场了?” 赵淳喻一招手,雪球就乖乖地从床上蹦了下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买了涮锅用的菜,看到有现炸的麻花就买了一点。” 潭风生的头发丝不软,这会翘得乱七八糟,赵淳喻微微一笑,进厨房去取热豆浆。 弄好了潭风生的早饭,赵淳喻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了,为了增加顾客的信任感,他给自己印了一盒名片,还买了一套西装。 赵淳喻肩膀宽,穿起西装显得整个人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非常帅气,就是晒得有点黑。 潭风生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餐,眼睛在赵淳喻的屁股和大腿上来回打量。 潭风生嗦了嗦手指,招手道:“你过来。” 赵淳喻走过去,潭风生狡黠一笑,一手摸上了赵淳喻的西装裤子拉锁,还揉了一把,非常满意地看到了对方的反应。 始作俑者丝毫没有负责任的打算,轻飘飘地道:“你可以走了。” 赵淳喻无奈地看了眼某个兴致勃勃的部位,又看了眼没事人一样的潭风生,只能纵容地叹了口气,套上外套简单遮掩,低头亲了亲潭风生的嘴角,道:“我尽早回来,衣服脱了放筐里,我下午回来洗。” 看到赵淳喻别扭又无奈的神情,潭风生直接笑倒在了沙发上。雪球不懂两人之间的互动,把赵淳喻送出了门,又转回来陪潭风生。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潭风生吃完了早餐,颓废地躺了一会,爬起来洗漱。 眼角瞥到满当当的衣服筐,潭风生用右脚掌蹭了蹭微微发痒的左小腿,吐掉了嘴里的白沫。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衣服洗了? 活这么大岁数,潭风生洗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家有阿姨,自己出来住,刚开始送干洗店,后来有了赵淳喻,他连干洗店都不用去了。 蹲在洗衣筐前看了一会,潭风生挑拣了起来,他虽然不洗衣服,但看赵淳喻洗过许多次。 白色的衣物洗一轮,有色的洗一轮,袜子之类的小东西放进洗衣袋里洗。 洗衣机转动的功夫,潭风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的间隙,眼睛不经意地扫过了电视柜上摆着的照片。 是两人去旅游时拍的,卧室的电脑桌上还有一张,是潭风生冲赵淳喻竖中指的照片。 电视侧边摆着一个大竖框,有一本书那么大,照片里,赵淳喻微微低头,潭风生恰好仰头,丹凤眼睁得圆圆的。 潭风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嘟囔道:“精神病。” 洗衣机脱水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潭风生走进浴室,很快就抱着一盆白衣服走了出来。 打开阳台门,舒适的春风拂过,雪球率先从他腿边蹭了出去。怕雪球从阳台上掉下去,赵淳喻已经用塑料板子围了一圈。 潭风生慢悠悠地晾着衣服,两只手指拎起一只大大的黑色袜子,一看这尺寸,就是赵淳喻的。 “雪球,你说他脚怎么这么大呢?” 第四十七章 提着两沓啤酒,赵淳喻打开了房门,屋内传来了两人热闹的谈话声,随即飘来的还有一股火锅的香味。 雪球兴奋地跑到门口,凑在赵淳喻的腿边嗅来嗅去。 赵淳喻现在用的备份钥匙是潭风生前些日子给他的,至于他自己偷偷打的那两把,估计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听见开门声,潭风生大声问道:“买啤酒了吗?” 赵淳喻走进客厅,把啤酒递了出去:“买了。” 电磁炉上面放着锅,咕嘟咕嘟地煮着红汤,里面下了不少肉片和牛内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跟刘遣打了个招呼,赵淳喻说道:“我洗手,你们继续吃。” 刘遣大口吃着肉,鉴品般的说道:“这个酥肉不错。” 潭风生:“你少吃点,给赵淳喻留点。” 赵淳喻笑着走出浴室,坐在了潭风生旁边,自己动手调起调料。 酒过三巡,刘遣就有点喝晕了,话越来越多,屋子里都是他和潭风生的说话声。 赵淳喻默默吃饭,时不时给潭风生夹点凉菜,火锅吃太多第二天容易上火,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刘遣和潭风生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祥子的对象身上,据说两人相处的不错,因为都住在湘市,所以家里父母也知道了,都同意两人交往。 刘遣喝了一口啤酒,感慨道:“都有对象了,就剩我一个了。哎,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没有女生叼中我呢?” 赵淳喻眸光微动,打量了一下刘遣的状态,眼神飘忽,显然有点喝多了。 潭风生吃着青菜道:“不还有我陪你吗?” 刘遣摆了摆手,兴许是酒精混沌了大脑,嘴巴一快,顺嘴就道:“你不是有老赵吗?” 刚说完,刘遣心里就是一抖,暗道一声:糟了! 果然,潭风生的笑脸顿时僵住了,干笑道:“什么意思?” 刘遣舔了舔嘴唇,看了眼赵淳喻,他正举杯喝啤酒,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刘遣硬着头皮道:“哈哈哈,你俩一天天老在一块,跟耍朋友差不多了!” 正所谓越描越黑,刘遣不擅长说谎,说完这话,听者没怎么样,他倒是开始额头冒汗了,没话找话道:“这屋里有点热啊,开空调了吗?” 潭风生放下筷子,丹凤眼盯着刘遣打量了半晌,没有表情道:“四月份,开什么空调?” 刘遣:“四月份,离夏天也不远了。” 刘遣擦了擦额头,眼神看向赵淳喻,希望他把话头岔开。 潭风生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眼赵淳喻,又看了看明显欲言又止地的刘遣,抬了下眉头道:“你知道了?” 刘遣心想,他知道就知道了!搞男人的又不是他,他还装什么! 索性摊牌道:“知道了!” 潭风生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拿过一旁的烟盒,点燃了一支,眯着眼睛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遣挠了挠头发:“你俩那样,我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来?” 潭风生右手微微颤了颤,吸了一口烟道:“你……怎么想的?” 刘遣压根没注意到潭风生的紧张,他想了想自己的心路历程,叹了口气道:“你俩就是耍朋友嘛,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搞好就行了。” 潭风生:“不觉得别扭?” 要是让刘遣自己跟男人交往,他肯定是不乐意的,别说交往,就是一个男人摸他手,他都得反手给人一拳。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他看潭风生和赵淳喻相处,已经一定程度免疫了。 “你俩只要别在我面前亲嘴,其他都好说。” 潭风生笑了笑,伸手弹了弹烟灰。 刘遣也跟着笑了,说道:“你俩这情况确实特殊,不过我也查过了,国外有好多你们这样的,没什么。” 潭风生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无言地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潭风生很高兴,话匣子源源不断,和刘遣一直斗嘴到了晚上。 九点半一过,赵淳喻就将醉醺醺的刘遣送上了出租车,回到家,潭风生侧躺在沙发上,眼神明亮,像是在等他回来。 “我收拾碗筷,你要不要先洗澡?” 赵淳喻摸了摸潭风生的脸,脸颊红彤彤的,摸起来有些热。 赵淳喻刚从外面回来,掌心冰凉,潭风生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 “你跟刘遣怎么说的?” 潭风生怎么想,都觉得赵淳喻肯定跟刘遣说了什么,不然刘遣不能一直给赵淳喻打眼色。按照刘遣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他俩交往,保证会第一时间来问潭风生,他没什么城府,憋不了这么久。 赵淳喻坐在地面上,潭风生凑近了一些,伸出手来摸他的眉眼。 “就说是我找上的你,你只是接受我而已。” 潭风生:“这话没错,还有呢?” 赵淳喻就把跟刘遣说过的原话又说了一遍。 潭风生点了点头,静静地看了赵淳喻一会,轻声道:“过来。” 赵淳喻的脸凑近了一些,潭风生便抬头亲了上去。 这个吻轻柔又缓慢,淡淡地烟味萦绕其中,潭风生微微睁着眼,眼底带着白炽灯反射的碎光。 赵淳喻暗示性地道:“可以明天再收拾碗筷吗?” 潭风生笑着道:“可以,反正是你收拾。” 赵淳喻心领神会,看了看躺在垫子上的雪球,说道:“我们回卧室?” 潭风生:“你背我回去。” “没问题。” 时间一晃就过了五一,赵淳喻如期和带队导师去了香港。 潭风生鲜少一个人在家过夜,先是带雪球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坐在茶几上看书,看了一会,习惯性地道:“赵淳喻,我想喝可乐。” 说完才想起来赵淳喻今天不在家,眨了眨眼,潭风生看向窗外,夜幕低垂,对面是闪烁着灯光的居民楼。 拿起手机,潭风生给赵淳喻发了一条信息。 过了能有二十分钟,赵淳喻的回信才姗姗来迟。 晚上赵淳喻和导师,交流会主办方的成员,还有其他同学一起出去吃了饭,今晚他和另一个男同学住一个房间。香港的房价很贵,酒店也贵,房间小到一个人在厕所尿尿,另一个人躺在床上都能听到。 潭风生回道:哪个男同学? 赵淳喻说了一个人名,潭风生不认识,想了想,回道:你俩熟吗? 赵淳喻:不熟。 潭风生:不熟就少跟人家聊天,早点睡觉,别影响他休息。 赵淳喻:那能跟你发信息吗? 潭风生:我又不困,聊吧。 等赵淳喻回信的时间,潭风生快速地洗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连忙去查看手机。 赵淳喻已经给他回信了,简单的六个字:小生,我想你了。 潭风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他坐回沙发上,点上了一根烟,编辑了两个字,随即删掉了,又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重复几次之后,回了一句:还有六天。 发完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回应得太冷淡了。 显然没有察觉,他现在回复信息的样子,和当初给黄麟回复时如出一辙。 只有在乎,才会小心仔细地应对每一条信息,谨慎到每一个字。 潭风生又补了一条:你回来那天我去接你? 赵淳喻:好。 随即发给了他回程的飞机航班时间,叮嘱道:应该会晚点,你晚点来也没关系。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到深夜,潭风生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过去的。 赵淳喻去香港的第三天,潭风生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叫刘遣出来吃饭。 两人约在一家烤串店,点了二十个大串,烤了点牡蛎,一人两瓶啤酒。 潭风生时不时地摆弄手机,刘遣看了眼道:“跟老赵发呢?” 潭风生放下手机:“他说那边物价贵,水都不舍得买,就喝酒店里的,我在训他。” 刘遣:“他说香港好玩吗?” 潭风生:“他是去交流会,没时间玩。” 刘遣:“好不容易去一次,让他去维多利亚港看看夜景,灯光璀璨的,多美。” 潭风生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他没那个情调。” 他太了解赵淳喻了,他跟着一起去还好,要是赵淳喻一个人出去,绝对会选择最节省的方案,别说浪漫的夜景了,就是让他去坐个双层巴士看看街景,他都不带去的。 刘遣吃了个牡蛎,忍不住道:“你别老损他,老赵这人不错。” 潭风生一愣:“我有吗?” 刘遣:“怎么没有?不是我说,风生你这脾气得改改,要是普通朋友还好,耍朋友,我是没见过你脾气这么臭的,还记不记得老赵过生日,你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潭风生别扭地道:“都过这么久了,这事提起来还没完了?” 刘遣瞥了他一眼,好奇地道:“话说,老赵过生日那时候,你俩……就在一块了?” 潭风生顿了顿:“嗯。” 刘遣:“你看看,我说的对吧!你下次可不能这样,我面前还好,要是再有个人在场,你让老赵怎么下台?” 潭风生被说烦了,皱了皱眉道:“你不懂,我俩不一样。” 刘遣:“怎么不一样?你不看好他,能在一块?” 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有些方面和男女是一样的,至少在刘遣看来,能坚持处下去的,都得有点让对方牵挂的东西。 潭风生抓了一把毛豆,说道:“重点是他看好我。” 刘遣张了张嘴,有些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感觉别扭,但还是强忍着问道:“你不喜欢他?不喜欢你俩在一块干什么?” 潭风生眨了眨眼,说道:“还行,没有很喜欢,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就爱问别人这些事?怪不得你单身,太婆妈。”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潭风生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低头回复起信息来。 刘遣气得连撸了两串羊肉串,心想:这还不喜欢?嘴硬的要命,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他都多余劝他! 第四十八章 潭风生从没想过,当初心血来潮的提议,会坚持这么久。 算一算时间,两人从大一开始交往,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年头。 他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一个社会人士,每天两点一线,朝九晚五,在自家的企业里兢兢业业地挥洒汗水。 赵淳喻从大四开始,就着手准备起了自己的公司。原来的电脑维修班早已大变样,成为了天新软件开发公司。 赵淳喻干了那么多年的外联部,大二下半学期还当上了外联部的部长,好处就是拉赞助的时候认识了更多的人,为未来开公司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天新软件开发公司的业务大体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实体店,出售电脑及相关配件,主要负责人是赵淳喻的老熟人,外联部的原部长孙畅。 孙畅性格爽朗,做事雷厉风行,很适合搞销售和管理。 维修电脑的业务也没有扔,而是并在了实体店里,员工忙不过来的时候,赵淳喻就会找在校学生。一是人工费便宜,二是跟学校合作有助于竖立形象,赵淳喻作为光荣校友,还被请回去发表了一次演讲。 另一个版块就是软件开发,当初维修班的尖子生们作为公司元老,也成了公司骨干,对这个大伙一起干起来的公司很有归属感。 元老们擅长研发,可之后的拉资金,卖成品,他们就不擅长了。赵淳喻把这方面的活一把抓,跟孙畅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跑。 刚开始很艰难,拉不到资金,孙畅愁得大把大把掉头发,赵淳喻也愁,可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市场现在正是一片大好,只要挨过初期,盈利的日子在后面。 终于,在半年的黑暗期过后,赵淳喻终于拉到了第一笔资金。 前期的苦吃得有点多,半年之后,当看到公司账目一路从红字转黑字之后,赵淳喻还有点不真实感。 下一步就是买一套房子,他们毕业之后,潭风生和赵淳喻就搬到了市中心的住,是潭风生他爸的房产,为了方便儿子上班。 赵淳喻打算尽快买一套,名字就写潭风生的。 潭风生本人不在乎这些,可赵淳喻却是要给的,他还要给他更多,即使哪天被潭风生他爸发现,也能靠自己让潭风生过上一样的舒服日子。 电梯门缓缓打开,潭风生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电梯,走到1001的房门前,输入密码,门锁“嘟”地响了一声。 打开门,屋里就传出了咖喱的香气。 雪球一路奔到门口,冲着他摇头摆尾。潭风生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脱下皮鞋,一边解领带一边往屋里走。 “今晚吃咖喱?” 潭风生倚在厨房的门边,嗅了嗅鼻子。 赵淳喻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显然是刚到家,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进了厨房。 擦干净手上的水汽,赵淳喻走过去,接过了潭风生的公文包:“嗯,还炸了虾饼。” 潭风生连续开了一天的会,脑袋涨得慌,他抓了抓涂满发胶的头发,说道:“我先去洗澡。” 等潭风生洗好了澡,赵淳喻的晚饭也端上了餐桌。 现在的家比原来要大三倍多,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卧室,一应俱全,客厅占地面积四十多平,雪球能撒欢的在客厅里跑。 潭风生换上居家服,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赵淳喻摸了摸他没擦干的头发,说道:“你明天休息吗?” 潭风生点头:“再不休就好挂了。” 赵淳喻:“我明天早点回来,给你煲汤。” 潭风生摆手:“你那儿也忙,我回头去饭店打包一份。” 赵淳喻没说话,心里已经把煲汤这事放上了日程,明天一大早就先把材料买回来。 两人吃完饭,赵淳喻麻利地收拾好餐具,去洗澡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潭风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青年的容貌与大学时没有多大变化,淡淡的黑眼圈,显示出他最近睡得不太好。 赵淳喻前些日子经常出差,潭风生自己虽然没说什么,但赵淳喻知道,他不在家,潭风生睡得都不踏实。 他一回来,潭风生躺沙发上都能睡着了。 赵淳喻没叫醒他,双臂伸到他的脖颈和膝盖下,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潭风生的个头大学之后就没再长,赵淳喻却像吃了饲料一样,愣是又抽高了几厘米,肩膀宽阔,臂膀壮实,就像个橄榄球健将。 赵淳喻一动,潭风生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赵淳喻,就又眯了过去,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 一觉醒来,潭风生摸了摸身边,赵淳喻已经不在了。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潭风生晃悠下床,雪球在客厅里趴着,看见他走出卧室,就跟了上来。 餐厅的方桌上,摆着赵淳喻给他准备的早餐。 这么多年,无论赵淳喻有多忙,都会给他备上吃的。 潭风生一边吃早餐一边点开微信,随着科技的进步,手机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上大一时还在用Q\\Q发消息,现在则都换成了微信,又方便又快速。 点开消息对话框,里面有刘遣和赵淳喻给他发来的未读消息。 潭风生先点开了赵淳喻的,无非就是提醒他吃早饭,还有健身房帮他续费了,让他有时间去运动运动,身体最重要。 说到健身房,潭风生就忍不住扶额头。 当初是他心血来潮报的健身房,顺便拉上了赵淳喻,谁知道他没坚持几天,赵淳喻却是一直坚持下来了,每周三次健身房,雷打不动。 想起赵淳喻硬邦邦的腹肌,潭风生一口喝干了牛奶。 他就纳闷了,赵淳喻是哪里来的精力? 点开刘遣的对话框,就看他连发了五条,全都是同一句话:潭少爷,还没醒呢? 潭风生愣了愣,才想起来今天约了刘遣去买鱼竿。赵淳喻喜欢钓鱼,还不舍得给自己买好鱼竿,潭风生就打算送他一根。 两口吃掉三明治,潭风生回复语音:“三十分钟后,你家楼下!” 刘遣毕业之后找了一家合资企业,某知名汽车品牌,在营销部门当职员。 潭风生洗漱收拾了一番,换上翻领白T恤,黑色休闲裤,一双黑色豆豆鞋,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他头发长了不少,出门的时候打点发蜡,随意又潇洒。 接上刘遣,两人直奔一家渔具店,潭风生不懂这些东西,前几天临时上网查,找到了一款据说很难入手的鱼竿。 去店里一问,果然没有货,还好能预定,潭风生就付了定金,半个月后来取货。 办完了事,两人找了一家咖啡厅,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露天座位上抽烟。 刘遣打量了他片刻,道:“你是不是瘦了?” 潭风生摸摸下巴:“没称,可能最近太忙了。” 刘遣:“钱赚得差不多就得了,别累出好歹。” 潭风生喝了口冰咖啡,点头道:“年轻,睡一觉就好了。” 刘遣:“我看老赵最近也挺忙,你俩能碰上面?” “他天天下班就回家,能见上。” 刘遣也挺感慨,当初大学出了那么多对情侣,他也没想到,身边处的最长的,居然是这俩。 “对了,黄哥回来了,过两天要聚餐,还让我叫上你来着。” 潭风生摆弄着手机的大拇指一顿,抬起了头:“谁?” 刘遣:“黄哥,黄麟,你不能忘了吧?” 潭风生放下手机,拿起了杯子:“没忘。” 刘遣拍了拍黑色衬衫上沾的白灰:“黄哥想联系你,说是没有你微信,他回来新换了个电话号,说你可能不知道。” 潭风生没搭话,玻璃杯外凝结了一层水珠,握着杯子的掌心又湿又凉。 “你去露个脸吧,毕竟叫你了。” 潭风生:“什么时候?” “下礼拜三,晚上八点,在皇城酒家。” 潭风生莫若两可道:“我看看。” “你给个准信,晚点去也没事,你原来跟黄哥不是挺好的吗?” 黄哥刚走那阵,潭风生喝得五迷三道的,他到现在还记着。 潭风生应了一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过烟灰缸里架着的香烟,轻轻抽了一口。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突然就再次出现在了生活中。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变成了一段段剪影,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带着一副金丝框眼睛,笑着叫他:“风生。” 刘遣提议道:“用不用叫上老赵,他也认识黄哥吧?” 潭风生下意识地道:“不用,他最近忙,晚上抽不出来时间,有那功夫,不如让他多休息休息。” 赵淳喻虽然不说,但潭风生知道,他应该不希望自己和黄麟再见面。 可既然黄麟开口了,那他就去见一面。 只是见一面而已。 潭风生弹了弹烟灰,右手食指微微有些颤抖。 下午潭风生去餐厅点了几道菜,拿着外卖打开家门,赵淳喻的鞋已经摆在了玄关。 潭风生探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没人,又走到厨房,灶台上正炖着汤锅,用隔热手套掀开盖子,里面闷着参鸡汤。 将外卖放在餐桌上,潭风生晃晃悠悠地走到书房,打开房门,就看到了正在敲击键盘的赵淳喻。 “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淳喻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嗯,想早点回来看你。” 潭风生摸了摸鼻子,不禁有点心虚。 赵淳喻:“我炖了鸡汤,你晚上多喝点。” 潭风生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你还得忙一会?” 赵淳喻按下保存,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口,轻轻环抱住了潭风生。 潭风生:“累了?” 赵淳喻轻抚他的后脑,淡道:“就是想抱抱你。” 多累都没有关系,只要有潭风生在,他做的一切就都有意义。 第四十九章 雪球懒散地趴在赵淳喻的脚边,眼睛时不时看向正在镜子前摆弄头发的潭风生。 潭风生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米棕色细条纹休闲西装外套,灰色的休闲裤,手腕上带着一块价格不菲的名表,去年过生日赵淳喻送的。 赵淳喻的衣物价格呈现极端的两极分化,便宜的是他自己买的,贵的是潭风生送的。潭风生的东西却没有一样廉价的,他自己对钱没什么概念,看到喜欢的就买,赵淳喻更不会给他送便宜的。 赵淳喻放下手机,打量了两眼潭风生道:“今晚有事?” 潭风生眼神飘忽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公司同事聚餐。” 赵淳喻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潭风生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夸赞道:“你穿这件外套很好看。” 潭风生错开他的对视,低头看了眼时间道:“这会儿路上堵车,我先走了。” 赵淳喻:“在哪儿吃?用不用我去接你?” 潭风生:“……皇城酒家,不用接我,我早去早回,不喝酒。” 等潭风生出了门,赵淳喻也换了身衣服出去了,他要趁着潭风生不在家,去买点东西。 大四下半学期,为了代步方便,他就买了一辆二手车,样子就是普通黑色轿车,关键是省油。 潭风生对他这辆二手车很嫌弃,一次没坐过,还说:你就不能买辆新的? 给自己用,赵淳喻一点不挑,当初那辆电动自行车,他也用了小四年,换成轿车以后,就把那辆便宜点卖了。 路上确实有些堵车,赵淳喻慢悠悠地开,用手机浏览想要找的东西页面。 他想买一对戒指,简简单单地素圈就可以,正常男女交往,五年左右大多都去领证了,他们没法领,但是戒指还是可以戴的。 八点刚过,赵淳喻终于到了商场,直奔首饰专卖店,不看不知道,原来这么多个牌子。 连续看了几家,赵淳喻拿出手机,翻了翻拍好的照片,比对了一番,挑中了一款。 铂金材质,两边镶了薄薄的金边,潭风生戴的款式上镶了一颗小钻,4mm的宽度,男生戴也不会显得很秀气。 定好了款式,赵淳喻又走了回去。 售货员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笑着道:“您量过尺码吗?” 赵淳喻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他在网上看的,用纸围一圈,再量出尺寸就好。 售货员拿过纸条量了量,说道:“宽版戒指会偏紧,您这个纸条是58.5毫米,建议买60毫米的。不过女孩子60毫米的无名指很少,想确认一下,没有量错是吗?” 赵淳喻:“嗯,没错。” 赵淳喻又量了自己的尺寸,他手指虽然长,但也更粗,就选了无钻版62毫米。 “我们有刻字服务,可以在戒指里面刻英文字母和数字。” 赵淳喻想了想:“我们商量一下再刻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售货员用盒子包好,引导赵淳喻去结账。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起来,赵淳喻掏出手机,从钱包里掏出卡递给售货员。 来电显示是刘遣,赵淳喻按下通话键,对面刘遣火急火燎地声音就传了出来:“老赵,我给风生打电话他没接,我手机又快没电了,你帮我转告他一下,我车被追尾了,得晚点到。” 售货员拿过刷卡机让赵淳喻按密码,听到刘遣的话,赵淳喻的手微微停顿了下,有条不紊地按下了六位数的密码。 “好,你人没事?” 刘遣:“没事,就是腰晃了一下,一会儿去医院看看。” 赵淳喻:“你们今晚是在皇城酒家?” “对,风生跟你说了?他还叫我别告诉你,怕影响你休息。” 密码通过,账单像白稠一样从打印机里涌了出来。 售货员笑着双手递上账单,熟练地打起白色蝴蝶结。 赵淳喻坐在椅子上,左手摩擦了一下腿,说道:“我这几天是有点忙,今天都有谁?” 刘遣那边声音嘈杂,扯着嗓子道:“今晚主要是黄哥的接风宴,就是黄麟哥,他最近才回来,就叫我们一起聚个餐。” 耳边的话筒声音仿佛变得越来越远,赵淳喻眸光微闪,眼神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白色的绸带反射着棚顶的吊灯,冷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眼底,晃得他闭了闭眼。 “你们订的哪间包厢,我晚上去接他。” 刘遣:“……老赵啊,你是真心把他当儿子养啊,在202包厢。” 每次吃饭,只要赵淳喻不来,再晚都会去接潭风生,风雨无阻。 放下电话,赵淳喻站起了身,售货员提着袋子一直送他到门口,笑容满面地送客。 商场里开始播放关门前的结束音乐,赵淳喻高大的身影走在空荡荡的商场中,两边的店铺看板闪烁着耀眼的灯光,沐浴着灯光的背影,看起来却只有满溢而出的寂寥。 回到车上,赵淳喻无言地坐了一会,掏出烟盒,点上了一根烟。 他想过黄麟会回来,但没想过会这么早。既然那么喜欢国外,为什么不一直呆在那?回来干什么? 在潭风生的问题上,赵淳喻向来没有十足的把握。爱得越深,就越怕失去。 这几年的光阴就像给赵淳喻的一个回馈盛宴,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每天醒来都有些不真实。 一根烟抽完,赵淳喻发动了车子,他顺着路往前开,前方红灯,他停下车来想了想,随即按下了右转灯,并右线掉头。 车子平稳地开到了皇城酒家,赵淳喻坐在停车场内,刚好能看到一楼的大厅,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远处沉思了片刻,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另一头,潭风生吃着眼前的韭菜炒海肠,与热闹的席间有些格格不入。 刘遣迟迟不来,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才看到了两通未接来电。应该是刚才声音太大,他没听见。 等再打回过去时,刘遣已经关机了。 “你不喝酒啊?”旁边坐着的是黄麟的一个高中同学,潭风生见过几面。 潭风生笑着摆摆手:“不了,明早还有事。” “喝一点没事。” “我酒精敏感,喝了胃疼。” 潭风生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眼睛随意地扫向前方。 圆形餐桌的正中央主位,坐着一个男人,他与出国前相比似乎圆润了一点,原来是偏瘦,现在则是刚刚好。 他正与众人推杯换盏,迎风宴的正主看起来很开心。 潭风生拿起手机,对身旁的人道:“我出去抽个烟。” 走出包间门,潭风生叫来一个服务生问吸烟区。 二楼电梯不远处摆着几个沙发,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 潭风生弯腰坐下,刚点上烟,就感觉身后来了一个人,他微微转头,就看到了黄麟。 黄麟很自然地坐到他对面,笑着道:“好久不见。” 潭风生吐出一口烟,眼睛向上看,数了数道:“有五年了。” 黄麟:“你带打火机了吗?” 潭风生从兜里拿出来,递了过去。 黄麟看了看,笑道:“很讲究啊,多钱买的?” 若是从前,黄麟一说这话,潭风生就会跟一句:喜欢?你拿去用吧。 可今非昔比,潭风生顿了顿道:“别人送的。” 黄麟戴着的还是原来的那个金丝框眼镜,其实在潭风生看来,金丝框眼镜都设计得大同小异,五个摆开,都可以用来玩大家来找茬。 他仔细地看了看黄麟,人还是那个人,可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刚分手那阵,他幻想过几次两人再见面的情形,无一不是他把对方揍趴下作为结束。 他为这个人买醉过,痛哭过,伤心过,现在见面还是一样的感慨万千。 黄麟把打火机递回去,说道:“你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 黄麟摆了摆手:“老了,头发都比原来少了。” 潭风生:“新陈代谢,掉点头发很正常。” 随意聊了几句,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没有丝毫的火药味,和平到潭风生自己都觉得诧异。 黄麟扶了扶眼镜,看似随意地道:“你现在单身?” 潭风生没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呢?” 黄麟笑了笑:“我?还是一个人,这五年来,都是一个人。” 潭风生显然不太信他这句话,笑着道:“国外没有男人?” 黄麟:“信不信归你。” 黄麟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潇洒,国外消费高,他又不想他爸太破费,就选择勤工俭学。每天睡几个小时,也许是压力肥,吃的东西多了,反而胖了。 读完了研究生,他就决定回国了。 刚下飞机,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空气,瞬间就让他想起了潭风生。 也许是这五年的辛苦,让他看明白了许多事情,外人的眼光,世俗的枷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黄麟弹了弹烟灰,笑着道:“我说这话你可能会觉得厚脸皮,可是如果你还是单身,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潭风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愣了愣,道:“你不是打算假结婚吗?” 黄麟有些尴尬地笑道:“别说那些了,我当时说你年轻,其实是我自己太天真,把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了。” “你也不用立马告诉我,要是有时间,我们可以经常吃吃饭,这次我请你。” 潭风生眯了眯眼,说道: “我没时间。” “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联系我,我有大把的时间。” 二楼电梯口处,赵淳喻沉默地看着气氛融洽的两个人,黄麟正掏出手机,跟潭风生交换微信。 终究,他还是没有走过去。 电梯门打开,赵淳喻走了进去,徐徐关闭的铁门逐渐缩小了他的视野,最终定格在了黄麟拿着他送给潭风生的打火机,点燃第二根烟的画面。 潭风生不喜欢他,赵淳喻丝毫不介意。他可以努力去喜欢他,去照顾他,去给他一切。 但是却改变不了这个句式的前提,就是潭风生不喜欢他。 赵淳喻不想去衡量,在潭风生的心里,他和黄麟的比例到底哪个更重要。 第五十章 将近十点,刘遣才姗姗来迟,立即就被众人端着酒杯围攻了。潭风生看了眼时间,没有上去凑热闹。而是在桌上留了五百块钱,拿着东西悄悄地离开了包厢。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赵淳喻并没给他发信息,他刚要给赵淳喻打电话,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黄麟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微微气喘,笑着道:“我送你到楼下。” 潭风生:“不用,我经常来这,比你熟。” 黄麟:“我就是想再跟你多说两句话。” 潭风生晃了晃手机:“有事发信息,不差这一两分钟。” 电梯一到,潭风生就走了进去,迅速关上了电梯门。 他不想黄麟送他,一是两人没什么好说的,二是怕赵淳喻真的来接他。虽然潭风生每次都坚决说不用,但赵淳喻还是会像忠犬八公一样,准时蹲守。万一被赵淳喻看见黄麟,潭风生光是想象,就觉得麻烦。 走出一楼大堂,潭风生在停车场环视了一圈,诧异地发现赵淳喻真的没有来。 可能是太忙了? 潭风生给他发了条微信:干什么呢? 车子开出两个红绿灯,赵淳喻的回信也没过来,潭风生歪了歪头,拨通了电话。 电话是一连串的嘟嘟音,没有接通。 “睡着了?”潭风生嘟囔了一句,红灯转绿,他继续向前开。 一路畅通地开到家,坐电梯到十楼,潭风生按下密码锁的解锁键,客厅里的灯关着,雪球兴冲冲地奔了过来,潭风生打开玄关灯,就看到了赵淳喻的休闲鞋。 “赵淳喻?” 潭风生脱掉外套,推开书房门,里面没有人。 他又走到了卧室,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潭风生解开衬衫扣子,小声问道:“睡着了?” 赵淳喻动了动,慢慢坐起身,声音有些低沉:“回来了?” “嗯,他们还在喝,我提前回来了。” 赵淳喻:“今晚你们领导没去?” 潭风生背过身脱衬衫,随口胡编道:“没去,就部门里的几个人聚了聚。” 赵淳喻无声地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又躺了回去。 “我去洗个澡,你今天怎么睡这么早?不舒服?” 赵淳喻:“可能是累了,有点头疼。” 听赵淳喻头疼,潭风生走了过去,打开床头灯,摸了摸他的额头:“吃点药?” 赵淳喻安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聚餐吃得怎么样?”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潭风生却莫名有些心虚,收回了手道:“就那样,吃来吃去就那几道。” 要说对黄麟一点心思没存,那完全是在撒谎,潭风生自己也想知道,当他看到黄麟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可真当他看到了黄麟本人,才知道有些事情是真的会随着时间逝去的。 没有喜欢,没有厌恶,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曾经比较熟稔的一个人而已。 就算没有赵淳喻,潭风生也不会考虑重归旧好,信任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偶尔吃吃饭,见见面,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够了。 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事告诉赵淳喻,就连直男都知道,背着女朋友见前女友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两个男人交往,本来就没有约束,有些事情是半点都沾不得的。 很有可能一个冲动就犯下错误,可潭风生自认不会犯错,就打算把这事一瞒到底。 手机铃声响起,潭风生掏出手机,一看联络人立马按下了拒接。 “公司同事,估计谁喝多了,想找我去帮忙运人,我给他们回个电话。”潭风生笑着说道,转身去衣柜里翻睡衣:“你先睡,我洗完澡就进来。” 潭风生匆忙地走出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床头柜的灯光染黄了棚顶,赵淳喻望着天花板,客厅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潭风生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他听不清楚内容,可那模模糊糊的窸窣声响却异常执着地纠缠着他的耳膜。 负面情绪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在他的胸膛和大脑里四处游荡。 赵淳喻摸了摸胸口,尝试深呼吸去抚平情绪的波动,可并不怎么管用,痛楚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呼吸的频率有加剧的趋势。 客厅里,潭风生掏出烟,拨通了黄麟的电话。 刚接通,黄麟就道:“你到家了吗?” 潭风生看了眼卧室,想走到阳台去接,可“同事”的电话而已,走到阳台上接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转换方向,潭风生走进了厨房,小声道:“到了。” “那我就放心了。” 潭风生微微皱眉,他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赵淳喻说这话没有违和感,是因为赵淳喻人高马大,黄麟比他还矮半个头,万一有什么事,潭风生还不如指望他自己。 可人家毕竟是一番好意,潭风生就没有呛回去。 黄麟接着道:“我现在刚回国,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家具不全,你要是有空,这周六下午陪我去看下家具?” 潭风生想都没想就回道:“估计没空。” 黄麟沉默了一瞬,笑着道:“你别多想,我确实想请你帮忙,家具太大了,运到我家之后估计还得调整位置,两个男人干活干得快。不白让你帮忙,我请你吃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潭风生犹豫了片刻,终是松了口:“那我直接去你家帮你搬,买的时候就不去了。” 黄麟也不勉强,就说一会儿微信给他发自己的地址,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潭风生洗完澡回屋,赵淳喻似乎已经睡着了,潭风生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黄麟的地址已经发了过来,住得离他家不远,开车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看了一会儿就困了,潭风生放下手机,很快就睡着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睡在他身边的赵淳喻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一边观察着潭风生的状态,一边伸手拿过了潭风生的手机。 潭风生是个懒人,手机密码从来不换,基本所有的电子产品,都用这一个密码。 轻车熟路地按下密码,赵淳喻点开了微信,果然看到了聊天列表里的黄麟。 黄麟的头像是一幅眼镜,金丝边框,赵淳喻的记性很好,这幅眼镜就是黄麟出国前一直戴的那副。 点开聊天框,就看到了黄麟发过来的地址,还有数条信息。 将黄麟的地址发给自己,赵淳喻删除了转发记录。 将手机放回原位,赵淳喻躺了下来,潭风生睡得很熟,他天生丹凤眼,眼角微挑,就连高兴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倔劲儿。 赵淳喻左臂穿过他的脖颈下方,把人搂进了怀里,潭风生动了动,嗅到熟悉的味道,额头习惯性地抵在赵淳喻的肩头,又睡了过去。 赵淳喻的眸中没有一丝睡意,他沉默地望着远处,脸颊轻轻蹭了蹭潭风生的头发,缓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如往常地坐在一起吃早餐,赵淳喻眼睛看着新闻,随口道:“这周六有空吗?” 潭风生喝了一口粥,问道:“有什么事吗?” 赵淳喻:“你想看的科幻电影周六上映,想着晚上跟你一起去看。” 潭风生拍了拍额头:“哎呦,我都忙忘了。” 他刚想说话,就想起来周六要去帮黄麟搬家,张了张嘴道:“周日行不行?” 赵淳喻想了想:“我争取早点结束工作。” 赵淳喻的工作有多忙,潭风生比谁都清楚,想挤出时间,势必要在之后熬个大夜。而且这事还是因为他要帮黄麟搬家,不禁有些愧疚。 潭风生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给你定了个好东西。” 潭风生跑进卧室,很快取出了一个票据,笑着对赵淳喻道:“这个鱼竿很难买,我给你定了,过段时间就能取货。” 赵淳喻微微愣了愣,接过票据,没有说话。 潭风生以为赵淳喻是在开心,赵淳喻不太会表达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都是这张脸。 “怎么,这么高兴,都愣住了?” 赵淳喻:“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了?” 潭风生经常给他买衣服,大多都是自己去买的时候,顺便把赵淳喻的也带出来。 可像这种特意送的礼物,却是很少见。 潭风生:“想买就买了呗。回头你告诉我好不好用。” 赵淳喻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 潭风生看了眼还剩大半盘子的烧麦,诧异道:“不吃了?” 赵淳喻:“嗯,中午要和客户吃饭,提前空点肚子。” 赵淳喻拿过自己的手机,摆弄了几下道:“小生,把手机给我,我给你安装个软件,最近诈骗电话和信息太多了,能帮你过滤。” 潭风生:“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 “按上总比没按好。” 见赵淳喻坚持要装,潭风生只能打开手机界面,快速地删除了黄麟的对话框,递了过去。 赵淳喻根本没看微信,安装好之后,一个红色的小图标就出现在了手机界面上。 “平时不用管,等升级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赵淳喻喝了一口咖啡,棕黑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微微晃动,逐渐归于平静。 第五十一章 周六下午四点,潭风生准时到了黄麟家楼下,他给黄麟发了条信息,很快,黄麟就下来接他了。 黄麟穿了一件米色的T恤,同色的休闲裤,可能是刚刚整理完东西,头发有些乱。 他笑着招呼道:“上来吧,家具已经送来了。” 为了方便活动,潭风生穿了一套黑色休闲装,坐电梯到达五楼,黄麟租了一间一室一厅,客厅挺宽敞,刚买回来的沙发和茶几摆在室内,厨房里只有一个冰箱。 潭风生看了一圈,问道:“怎么搬?” 黄麟:“卧室里的衣柜得移动一下地方,要不然放不进镜子。” 潭风生卷起衣袖,帮着搬家具、揭家具外面套着的塑料膜,都干完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六点。 潭风生洗了个手,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黄麟:“都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潭风生:“不用了。” 黄麟笑着道:“再推辞可就太见外了,就吃顿饭而已,还是你有事?” 潭风生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就简单吃一口,不喝酒了。” 黄麟欣然应允,回屋里取上钱包,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出了单元门,潭风生问道:“去哪儿吃?” 黄麟掏出车钥匙:“我带你去吧,这附近有一家牛筋面做得特别好,你车就停在这儿,回来再开。” 黄麟回国之后就买了一辆二手车,用来代步。 距离黄麟车不远处的居民楼下,阴影处站了一个人。他身着黑色西装,在阴影中丝毫没有违和感,仿佛与背景融为了一体。 目送车子渐行渐远,赵淳喻掏出了手机,点开软件,地图上,一个小红点正在一点一点地移动。 前几天,他给潭风生的手机里下载了一款软件,同时下载进去的,还有一个追踪软件。 能够实时看到目标的地点和移动状态。 这种做法很卑鄙,也很下作。 可与不知道潭风生身在何处,和谁在一起相比,赵淳喻宁愿自己卑鄙一点。 为了这个人,尊严什么的,都无足轻重。 小红点最终停在了一家面馆,赵淳喻招了一辆出租车,打车赶了过去。 在面馆对面下了车,旁边恰好是一间超市,赵淳喻进去买了瓶水,在门口的遮阳伞下找了个凳子坐下。 路上人来人往,周六街上人很多,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不乏亲亲热热的情侣。 这条街并不宽,赵淳喻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面馆内的情景。 潭风生和黄麟相对而坐,一人点了一碗面。 黄麟很擅长说话,吃饭的间隙,嘴巴一直没有停过。留学中遇到的各种小事,经过他的润色,听起来都很有意思。 潭风生本想着快点吃完快点回家,可黄麟讲得太有趣,他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两人看起来聊得分外投机,丝毫看不出来曾经分别得那么决绝。 赵淳喻喝了口冰镇的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滴落,打湿了他的西装裤。 潭风生从没有坐过他的车,他一直以为是二手车的原因。 “不好意思,旁边的椅子可以坐吗?”两个学生打扮的女生怯怯地问道 听见旁边的声音,赵淳喻一口喝干了瓶里的矿泉水,说道:“我喝完了,坐吧。” 将空瓶扔进垃圾桶,赵淳喻走到了旁边的公交车站。 公交车缓缓驶来,赵淳喻最后看了一眼面馆的方向,上了公交车。 潭风生若有所感地抬头,一辆公交车正徐徐开走。 公交车走走停停,赵淳喻单手扶着栏杆,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变幻,面馆中的景象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到了家最近的车站,赵淳喻下了车,路过一家咖啡店,看到店牌子,便停下了脚步。 潭风生很喜欢这家店的松饼,赵淳喻没有时间做早餐的时候,都会在晚上买一份,给他第二天当做早餐。 “欢迎光临,请问一个人吗?” 赵淳喻点点头,服务生将他引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坐那个位置可以吗?” 赵淳喻指了指靠里边的座位,潭风生觉得大男人吃甜点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每次都会坐在靠里面的座位。 “可以,这边请。” 点了一份松饼和一杯黑咖啡,赵淳喻看着窗外的风景放空。 “……所以我就说,你别再跟我说他的事,我不想听!” 身后的女声传来,打断了赵淳喻的思绪,他微微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两个女生像在讨论什么事情,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一个穿着黑色衬衫。 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声音哽咽,似乎正在哭,她抽抽啼啼地道:“可是,他上个月还买了一大把花,到公司去接我下班,说他要改。” 黑色衬衫女生招呼服务生上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口水后才道:“我就这么跟你说,有些男人就会在犯错后想弥补,就像出轨后会买珠宝一样!反常极为妖,为什么突然又是买花,又是接你下班,就是他犯错了,心虚了,想讨好你,渣男都一个样!” 赵淳喻本来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可听到这话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潭风生给他订的鱼竿,最近几天潭风生对他异常的热络,似乎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想要尽力弥补。 粉色连衣裙哭得更委屈了,肩膀一动一动,带着哭音道:“可是,我喜欢他啊。” 黑色衬衫扶了扶额头,一脸“我该拿你怎么办?”的表情,退了一步道:“就算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啊,也不能说不喜欢,只不过不是只喜欢你一个!是,他是送花了,又送你了,可不是又劈腿了吗?他要是不劈腿,你今天也不用在这儿哭了。” 粉色连衣裙:“那我该怎么做,他才能不劈腿?” 黑色衬衫斩钉截铁道:“这不是你问题,你也改不了。是他的问题,是他要端正自己的态度!要对你负责,要对自己负责。” 粉色连衣裙已经说不出话了,纸巾“唰唰唰”地抽出,也止不住她的眼泪。 黑色衬衫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妹,你听姐姐一句,男人啊,多半都是贱种……我这话可能有点糙,但话糙理不糙,你就强硬一次,就当是为了给你操心的大姐我争口气!你就让他狠狠的疼一次,如果他回来了,那咱们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也喜欢他,就继续处。要他还是再犯,就趁早断了!” 粉色连衣裙:“呜呜,可我舍不得……”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世上男人又不是就他一个!” “可他……他只是吃吃饭而已。” “吃饭也不行!吃饭、喝酒,下一步干什么?开|房吗?!” 黑色衬衫一吼,粉色连衣裙就哭得更凶了,黑色衬衫实在被哭烦了,皱着眉头道:“他和女生吃饭,逛街,那不是劈腿是什么!这都不可以忍的!” “那要是去对方家里了呢?” 黑色衬衫想都没想就道:“都到家里去了,他们干了什么,你能知道吗?” 粉色连衣裙弱弱地道:“他没去对方家里。” 他都是开|房…… 黑色衬衫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隔壁问的,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脸正直的赵淳喻。 赵淳喻站起身,若有所思道:“不好意思,插入了你们的对话,谢谢。” 说完,他便径直走到柜台去结了账。 沐浴着路灯,赵淳喻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这五年的点点滴滴,也想到了潭风生对他的态度。 他爱潭风生吗? 无疑是爱的,现在也爱,以后也会爱。 他是一个长情的人,一旦喜欢上了,便很难抽手。 可潭风生爱不爱他,他不知道。 潭风生从没有说过。 如果可以,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潭风生可以劈腿,但只要晚上回来就好。 这样的爱太卑微,也太过沉重。 站在潭风生的角度,未尝就不是一种桎梏。 吃完了面条,潭风生跟着黄麟回到家,黄麟邀请他再上去坐一会儿,潭风生立马就拒绝了。 黄麟没有再说什么,跟他约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 潭风生不傻,他隐隐约约察觉出来,黄麟之前说的并不是玩笑话,似乎真的想和他重修旧好。 开着车回到家,刚打开门,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拉进了怀里。 屋里黑漆漆的,鼻端传来赵淳喻的味道,潭风生立马放松了下来,积极地回应这个吻。 赵淳喻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道:“今晚干什么去了?” 潭风生咬了口他的喉结,闷声道:“有点事。” 赵淳喻没再说话,拉着他往屋内走去。 潭风生挑眉:“你今天兴致挺高啊。” 最近两人都忙,小两个星期都没有做运动,别说赵淳喻,他也有点想了。 今晚赵淳喻的动作有些混乱,力气很大,却没有真的伤到他。 偶尔吃点野|味也不错,潭风生斗志盎然,四月的天,两人愣是热出了一身热汗。 一直闹到十点多,潭风生躺在床上散热,赵淳喻反常地没有帮他收拾,而是点燃了一根烟。 潭风生踹了踹他后背:“给我一根。” 赵淳喻帮他点燃一根,递给了他。 事后的贤者时间,潭风生脑袋里晕乎乎的。 “小生。”赵淳喻出声唤他。 潭风生叼着烟眯了眯眼:“嗯?” “我们分手吧。” 屋内静止了片刻,潭风生混沌的大脑瞬间停滞,他恍了恍神,问道:“你说什么?” 赵淳喻转过了身,床头灯在他的侧脸打下了一层阴影,黑色的瞳仁深邃,犹如深夜中的海面。 他启唇,又说了一遍:“小生,我们分手吧。” 第五十二章 屋内的空气仿佛吸收了过多的水汽,一瞬间变得缓慢又滞涩。 潭风生眨了眨眼,他似乎没有听懂这句简单的话,左右看了一圈后,又问道:“你说什么?” 赵淳喻没有再重复,而是沉默地望着他,那黑色的眸子里透出来的认真,真切地传达给潭风生,他并不是在说笑话。 是了,赵淳喻不可能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短暂的懵懂过后,心里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潭风生双目赤红,不禁想对着眼前的男人破口大骂。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上完床就提分手了? 为什么? 有太多的话想问,可到了喉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潭风生想都没有想过,赵淳喻有一天会跟他说分手。 他凭什么?!他赵淳喻哪里来的胆子? 从床上坐起身,潭风生将烟重重地按在烟灰缸里熄灭,快速地把衣服套在身上,也许是生气,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使得他的右手微微颤抖。 潭风生的自尊不允许他再说出多余的话,一边系裤子拉链,一边昂起了脖颈,故作潇洒地冷笑道:“分手就分手,刚就算分手|炮了!” 赵淳喻就似一座雕像,安静地坐在床头,一股股白烟从烟蒂蒸腾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带着陌生的疏离感。 他就那么望着潭风生,淡淡地开口道:“我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 潭风生用舌头抵住口腔壁,深呼了两口气,终是把那句“为什么”咽了下去。他拿上钱包和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厉声道:“好!今晚就给我滚!” 随着“咣当”一声关门,屋内又回归了平静,雪球茫然地站在客厅,不懂家里的两个主人在闹什么。 赵淳喻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熄灭,起身收拾东西。 这些年潭风生给他买了不少衣服,赵淳喻用最大的行李箱装,勉强全都塞了进去。 拉着行李箱,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终还是将摆着的相框都带走了。 他怕潭风生回头拿这些照片撒气,多半会一股脑全扔了。 雪球围着他脚边蹭来蹭去,每次赵淳喻出差,临走前雪球都会闹一闹。 赵淳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别惹他生气。” 踏着幽黄的碎光,赵淳喻推开了家门,回首又看了一眼,在雪球眼巴巴的对视中,关上了房门。 夜风徐徐,潭风生开着车,肆无忌惮地在马路上狂飙,但凡前面的车开慢一点,他都要按几下喇叭。 惹得前方车辆不是变道,就是打开车窗骂他。 潭风生忍都不带忍的,脑袋伸出车窗,张口就是一顿口吐芬芳,光是骂还不过瘾,还得按两下喇叭来宣泄怒气。 潭风生冲着前方竖起中指,扯着嗓子吼道:“妈的,你有本事给老子下车!” 前方司机不打算惹事,啐了声道:“你他妈是不是酒驾?脑子有病吧。” “你才有病!停车!下来!” 潭风生靠边停车,打算手动下去理论一番,谁知对方看他停车,直接一脚油门开走了。 “孬种!” 潭风生冲着车尾灯大声喊道,随即开车继续去追,可前方刚好变红灯,他只能悻悻地停下了车。 “艹,一个个的,都有病。” 嘴里碎碎念着,潭风生用力锤了几下方向盘,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可心中就像有一个鼓胀的气球,随着怒气在不停的涨大,顶得他心口处闷闷的发痛。 潭风生甩了下头,余光一瞥,就看到了一个挂坠。 木雕的小鹿,在慢悠悠地摇荡,黑色的夜里,它棕黄色的纹路却丝毫没有被吞噬。 那轻微的晃动就似一根针,“啪”的一下戳破了他五脏六腑中鼓胀的气球。 压抑着的委屈、怒气、不解,与破碎的气球一起满溢而出。 潭风生张开嘴,想用大口呼吸来压抑住这些喷涌的心绪。 呼气、吸气、呼气……再一次呼气时,眼眶却跟着一起红了。 再一次吸气,鼻腔传来了溺水般的酸痛,刺激着泪腺迅速分泌,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 “潭风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 抹了一把脸,前方转绿灯,潭风生继续向前开,刚开出五米,他便猛地踩住了刹车。 车子停在了马路中央,还好此时路上的车并不多,纷纷向左并道,绕开他向前开。 决堤的情绪就似洪水,冲破了他的故作镇定,潭风生双手用力抓着方向盘,额头抵在上面,微微张嘴,泪腺像是失去了控制,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无声地干吼了两声,潭风生闭上眼睛,悲伤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根本无力招架。 不知过了多久,交警的摩托车停在了车旁,敲了敲他的车窗。 潭风生侧着头看了一眼,看见是交警,他用袖子擦了擦脸,降下了车窗。 “……马路中央不能停车,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潭风生此时的状态着实算不上正常,双眼赤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头发乱糟糟的。 掏出驾驶证,潭风生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突然肚子疼。” 交警打量了他两眼,将驾驶证还给了他,说道:“赶紧开走,下次再这样就得扣分了。” 潭风生点点头,反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强迫自己清醒,将车开走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驶,不知道要开去哪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今早离开家时,赵淳喻没有一点异样,回来就直接进了卧室,潭风生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两人为什么会分手。 赵淳喻是个很犟的人,唯一可能分手的理由,就是赵淳喻不喜欢他了。 鼻尖一酸,潭风生连忙仰起头,吸了两口气,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潭风生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 凌晨两点,潭风生开回了家,停车场里,赵淳喻那辆破车已经不在了。 直到此时,潭风生才突然开始焦急,他推开车门,迅速锁好车,拔腿往回跑。两个电梯都停在楼上,潭风生不住地按电梯按钮。 仿佛他多按一次,电梯就会早一点降下来一样。 层数显示屏中的数字一层一层的降落,刚到一楼,潭风生立马钻了进去。 从一楼到十楼,往常转眼就到的距离,今天却是这么漫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潭风生冲得太快,不小心绊了一跤,他呲着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一瘸一瘸地走到家门口。 越急越容易出错,简简单单的入门密码,愣是按错了。 “艹!” 潭风生右手握了握拳,一下一下地按下了开门密码。 门锁打开,他用力拉开房门,屋里没有开灯,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到了干净的玄关。 没有赵淳喻经常穿的休闲鞋,也没有他上班穿的皮鞋。 右手微微颤抖着拉开鞋柜,里面塞满了他的鞋。赵淳喻的鞋不多,穿来穿去就那两三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双鞋穿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不用常买。 潭风生又看了一遍,没有,里面没有一双赵淳喻的鞋。 “……他不会搬走的。” 两人吵架归吵架,赵淳喻从来没发过火,偶尔闹闹性子,他人不记小人过。 至于赵淳喻为了什么事闹别扭,他问清楚就好。 大不了再让他做个痛快,总能消火的。 心里这么想着,潭风生打开了客厅里的灯,雪球躺在沙发上,看到他摇了摇尾巴。 看到客厅内的景象,潭风生的脸色就是一白。 电视旁边原本摆着几张两人的照片,赵淳喻每次打扫卫生都会小心地擦去表面的浮灰,那动作不像是擦相框,倒像是在擦古董。 潭风生嗤笑过他好几次小题大做,相框那么结实,用力擦也不会碎。 放着相框的地方,此时却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连浮灰都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过这几样东西。 潭风生大脑一片空白,他有些恍然地走进卧室,点开灯,打开衣柜。 他的衣服一向摆在最中央的地方,方便他换,赵淳喻的衣服则被撵到最里面,可现在少了最里面的大尺码男装,显得空空荡荡。 方才自我安慰的话语仿佛成了两个巴掌,打得潭风生彻底醒了过来。 赵淳喻真的走了。 什么都没留下。 分手了?真的分手了? 那这五年算什么? 他说的“小生,我喜欢你”又算什么? “骗子!” 对着空荡的衣柜,潭风生怒不可遏地吼道,额头的青筋鼓起,脸庞涨得通红。 潭风生急躁地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点开置顶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两声“嘟嘟”音刚过,对面就接了起来:“小生?”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这句“小生”让潭风生的怒火瞬间土崩瓦解,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在哪儿?” 赵淳喻似乎是在外面,能隐隐约约听到风声。 “我在路上。” 是回家的路上吗? 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上来,潭风生吸着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你就……这么走了?” 赵淳喻顿了两秒,说道:“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我会一并打你账上。” 潭风生的嘴唇抖了抖,道:“真分手?” 赵淳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小生,这些年我很知足,现在你自由了。” 赵淳喻抬头看了眼月亮,今晚月朗星稀,天空中连乌云都没有几朵。 他该给潭风生一个选择的机会,就像当初潭风生给了他机会一样。 第五十三章 闹钟准时响起,急促的短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房中,潭风生把头往被子里拱了拱,没好气地道:“赵淳喻,关闹钟。” 闹铃并没有因为他的抗议而停止,声音越来越大,扰得潭风生只能抬起头,皱着眉喊道:“把闹钟关了!” 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 潭风生刚睡醒的脑袋迟疑了片刻,才想起来,赵淳喻已经不在了。 盯着被子看了几秒,潭风生爬了起来,关掉闹钟,翻了翻手机。 没有通讯记录,也没有信息。 潭风生挠了挠头,从床头拿过一支烟,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班。 在床上窝了一支烟的时间,潭风生晃晃悠悠地下了床,刚开门,雪球就已经等在了门口,嘴里还叼着散步用的绳子。 是了,遛狗这事,向来是赵淳喻做的。 潭风生径直走到厕所,放水,洗漱,像没事人一样的回屋换好衣服,带着雪球出了门。 养了雪球五年,潭风生单独出去遛狗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赵淳喻出差,他才会替他去遛狗。 雪球每日的散步行程非常固定,从家走到公园,转一圈,见见同时间段遛狗的狗朋友,再陪赵淳喻去市场,买些新鲜的食材。 不用潭风生带领,雪球顺着每天的路线前进,潭风生没有用力牵它,顺着狗的力道向前走。 路过公园,路过公交车站,最后来到了市场。 雪球乖巧地贴着他,习惯性地往市场里走,可今天的主人没有进去的意思,潭风生茫然地站在市场门口,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在里面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 一个不管多晚睡,都会早起去买菜的男人。 买菜当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赵淳喻一个人吃饭没有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就行。 他总是变着花样的给潭风生做吃的,炖肉,鸡汤,泰国菜,只要潭风生想吃,他就一定能学会。 “雪球,走了,回家。” 潭风生拽了拽狗绳,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的步伐不快,与平时相比,还没有一半的步速。 市场离他家并不远,可在潭风生的记忆里,却没有几次跟赵淳喻一起来的印象。比起市场,他更习惯去超市,买那些已经洗好的,精装进泡沫盒子里的食材。 今天他忽然想好好地逛逛家附近,看看这些赵淳喻每天都会经过的小路。 细细想来,潭风生发现他并不了解赵淳喻。 他只知道赵淳喻饭量大,不挑食,审美不行,没有什么情调,还有一点,就是喜欢他。 但说到赵淳喻的爱好,除了钓鱼,他想不到其他。 赵淳喻开的公司是干什么业务的? 修电脑、软件开发之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开发什么软件,他也不是很清楚。 赵淳喻似乎也没什么朋友,生活里仿佛只有一个他,所以赵淳喻休息的时候,大多都是和他在一起。 陪他去看电影、去吃饭、去健身房。 赵淳喻喜不喜欢科幻电影?潭风生从来没想过,他想看便去看,从没想过赵淳喻爱看什么类型的。 回到家,潭风生给雪球擦了擦爪子,添上水和狗粮,处理掉雪球散步途中排出的排泄物,潭风生洗了洗手,坐在了沙发上。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家里太大了。 原来有这么大吗? 当然是有的,房子的面积数不可能忽大忽小,唯一变化的,就是里面的东西和人罢了。 不知不觉又抽了几根烟,潭风生不觉得饿,就是嘴巴抽烟抽得发苦,他走到饮水机前,侧面摆着两个马克杯,一个上面印着粉红色的河马,另一个是同款的蓝色。 潭风生双目无神地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拿起了粉红色的河马。 赵淳喻总是用杯子泡茶冲咖啡,杯子内沿沾了一圈洗不干净的茶渍,看起来有点脏。 潭风生仿佛没看到茶渍,他弯腰接了一杯冰水,坐回沙发上慢慢喝。 喝着喝着,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次赵淳喻泡了一杯大红袍,潭风生趁他去上厕所时往里面滴了一滴酱油。 赵淳喻没喝过大红袍,这茶是别人送潭父的,被潭风生拿回来给了赵淳喻。 上完厕所,赵淳喻端起茶杯,吹了两口后,小心翼翼地啄了一口。 潭风生憋着笑道:“好喝吗?” 赵淳喻又喝了一口,点点头道:“挺好喝,还有股淡淡的咸味。” 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潭风生笑得前仰后合。 想到了当时的情景,潭风生一个人笑了起来,边笑边喝水。 冰水没有什么味道,就是有点凉,冰得潭风生舔了舔牙齿。 放下杯子,潭风生又伸手去取烟,烟叼在嘴里,他点燃了打火机。 打火机盖子关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潭风生握着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练了这么多年,他虽然不能像港台片里的大佬一样上下翩飞,但转两个来回还是不成问题。 灵巧的手指上下翻动,银色的打火机像银鱼一样在手指间来回穿梭。 望着打火机,潭风生慢慢地停下了动作。 赵淳喻的人虽然不在了,但这件屋子里却到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眼前的杯子,手里的打火机,就连唯二喘气的活物,狗的身上都有他的痕迹。 更别提两人共同睡过的床、向来被擦得光洁如新的浴室、还有只有赵淳喻一个人使用的厨房…… 握着打火机,潭风生侧躺在了沙发上,他发现,无论是他睁着眼,还是闭上眼,赵淳喻都会像一个幽灵一样如影随形。 潭风生重重锤了下沙发,望着不远处的一点出神。 浑浑噩噩地在家躺了一天,不知道半夜几点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潭风生照常去上班。 刚开完早会,领导就叫住了他。 “什么事?” 原来的王经理已经升成了王副总,他打量了潭风生几眼,说道:“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潭风生笑了,说道:“没事,昨晚没睡好,我去喝杯咖啡。” 王副总欲言又止,叮嘱道:“别勉强,今天也不忙。” 潭风生点点头,走去了休息室。 他没事,他很好。 分手而已,也不是头一次经历。 潭风生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就是有点没食欲而已。 没有食欲,潭风生就不勉强自己吃饭,他认真上班,专心工作,只要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连续上了五天班,王副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也是公司太子爷,他又把潭风生叫了出来:“你下周一周二用有休,连续休几天吧。” 潭风生的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王副总都怕潭风生再上两天班,就直接在公司晕倒。 潭风生诧异道:“为什么?” 王副总:“……你有休攒的太多了,得适当消耗一下,公司这方面有规定,带薪休假不可以扔。” 潭风生还不知道公司还有这项规定,他想了想,道:“好。” 王副总松了一口气,刚打算让他把手头的活分下去,就听潭风生道:“我这个PROJECT马上就结尾了,我把电脑拿回家去做。” 王副总:“……” 周六周日,潭风生在家窝了两天,终于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了。 周末晚上,刘遣的电话打了过来,潭风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接通了电话:“喂?” 刘遣:“你这几天怎么没声啊?” 潭风生:“工作忙。” 刘遣:“忙个屁,干什么呢?出来喝一杯?” 潭风生:“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 潭风生起身洗了把脸,随便找了一套休闲服,他这几天没有收拾家,洗衣筐里的脏衣服已经堆了出来。 潭风生像没看见一样,把换下的睡衣轻飘飘地扔在了上面。 刘遣约他在家附近的日式居酒屋见面,潭风生揭开门帘,里面基本满席,很热闹。 他找了一圈,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刘遣,面前摆着一杯啤酒,已经喝上了。 刘遣正低头摆弄手机,就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遣回过头:“到……” 待看到潭风生的脸,刘遣嘴边的话就是一顿,眼睛瞪得大大的,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夸张地道:“你吸|大|烟了?” 不怪刘遣这个反应,潭风生的头发长了一些,也没用发蜡打理,随意地散开,额前的刘海已经稍稍遮挡住了视线。 脸色更是差到可以,白里透着青,双颊凹陷,眼神黯淡无光,由于抽了太多烟,嘴唇有些干裂,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 潭风生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啤酒,用湿毛巾擦了擦手道:“会说话不?不会说话就去把嘴捐了。” 刘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道:“你这是熬夜工作把肝熬爆了?老赵没给你补补?” 潭风生拿筷子的手微顿,去夹眼前的海鲜沙拉,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鱼太腥了,吃起来很腻。 “我俩分了。” 刘遣:“……谁分了?” 服务生送上啤酒,潭风生举起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打了个嗝,淡淡地道:“我和赵淳喻分了。” 刘遣眨了眨眼,语气肯定地道:“赶紧去和好,肯定是你脾气又倔了。” 潭风生垂着眸:“不是我提的,他提的。” 刘遣:“……老赵?你说老赵提的?” 潭风生点点头,云淡风轻地拿起了菜谱,翻找能引起他食欲的菜。 刘遣无声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心想:这下麻烦了。 要是潭风生提的,还有大把好转的余地。毕竟潭风生火气一上来,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但要是向来不声不响的赵淳喻提的,那事情多半就大条了。 潭风生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一条鱼的图片上,看起来很像赵淳喻做的豆腐炖鱼。 “服务生,点菜。” 点了一条鱼,潭风生又端起了酒杯,刘遣正犯愁地看着他,不知从何处开口的模样。 潭风生嗤笑着道:“多大点事,结婚还有离婚的,再找一个也没那么难。” 刘遣:“你不挽留下?” 潭风生无所谓地道:“去者不追。” 刘遣:“……风生,别嘴硬。” 潭风生猛灌了一口啤酒,道:“要难受也不是我难受,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喜欢他,这世上没了谁都能照样转。” 刘遣瞠目结舌半晌,忍不住道:“你就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潭风生擦了擦嘴边的泡沫,空腹喝酒,酒劲很快就涌了上来,他打着酒嗝道:“什么?” 刘遣觉得他必须点说点什么了,他总感觉,这么下去,潭风生能把自己给难受死。 “你啊,你好好扪心自问一下,你舍得就这么放走老赵吗?” 潭风生没说话,他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扎啤杯很快就见了底。 刘遣拿过烟盒,抽出一根道:“风生,我是不太懂你们男人和男人的关系,但是吧,道理都是相通的,男女都一样,要是喜欢,就去努力一把。” “自尊心什么的,跟老赵比起来,有那么重要吗?你说说,还有谁能像老赵对你这么好?” 第五十四章 潭风生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前的明太子鸡蛋卷,吃两口,用筷子戳几下,好好的鸡蛋卷,让他戳成了鸡蛋碎。 刘遣看不过去了,出声道:“你跟鸡蛋较什么劲?想戳去戳烟灰缸。” 潭风生筷子一放,招呼服务生再上一杯扎啤。 刘遣:“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潭风生:“听见了。” “潭少爷,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潭风生掏出一根烟,边点燃边道:“是,他是对我好,我要是请个保姆,也会对我好,做饭洗衣服,我都不用伸手,也不用惹气。” 刘遣:“……保姆能二十四小时想着你,你喝多了能把你送回家?” 潭风生无所谓地道:“那我再请俩保镖,二十四小时跟着我,上厕所都不用自己扯纸。” “你这是胡搅蛮缠!” 潭风生:“我这是就事论事。” 刘遣无语地看了他半晌,道:“那你说说,老赵走了,你就一点不想他?” 烟雾缓缓上升,潭风生眯了眯眼,声音不大地道:“想又有什么用。” “想他就去找他啊,去告诉他,你想他不就完了吗?” 刘遣就纳闷了,平时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对象都跑了,怎么还能自暴自弃地在家窝着? 潭风生弹了弹烟灰,垂下眼帘道:“没用,他这人太犟。” 刘遣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试都不试就说不行,这也太怂了。” 潭风生牙尖嘴利,这次却反常地没呛声。 他不想承认,其实是他不敢。 万一他去了,说了,赵淳喻也不回来,潭风生觉得,他怕是能当着赵淳喻的面歇斯底里。 这么窝囊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没用还丢人。 服务生送来啤酒,刘遣举杯跟潭风生碰了碰,说道:“话说回来,你俩是因为什么分了?” 潭风生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刘遣:不知道你倒是问啊!平时小嘴叭叭的,这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说话啊? “那你想想,那两天都做了什么?” 潭风生回想着道:“上周六那天我上午在家,下午去帮黄麟搬家具……” 说到这,潭风生止住了话头,碎发遮挡下的眼睛逐渐睁大。 刘遣莫名其妙地道:“除了黄哥那还去哪了?别只想分手那天,前几天的事也想想。” 按照赵淳喻的性格和刘遣对他的了解,除非潭风生外面有人了,或者做了什么触犯到赵淳喻底线的事情,要不然不至于分手。 况且,对赵淳喻来说,潭风生能做的事,基本没有底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潭风生愣愣地道:“他可能是看到了。” 刘遣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什么了?” 潭风生眼神有些飘忽,他舔了舔嘴唇,动作看起来有些慌乱:“可能看到我和黄麟走在一起。” 潭风生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艹,就不应该去吃那碗面!” 黄麟家本来就离他家不远,赵淳喻很有可能会碰巧看到。 刘遣先是一愣:“看到黄哥在一块有什么……” 联系前后的对话,刘遣嘴巴张了张,不可置信地道:“你和黄哥?” 潭风生没打算瞒着他:“以前的事了,断干净了。” 刘遣:“……这都是什么破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这个纯直男的身边,会有这么多的男男情|事! 话说回来,黄麟他是通过风生认识的,赵淳喻也一样…… 潭风生有些不确定地道:“也可能没看到。” 刘遣立起手掌,有些混乱地道:“先等等,让我捋捋。” “也就是说,你和黄哥好过,他回来之后,他又跟他见面了,这事你跟老赵说了吗?” 潭风生:“怕他会乱想,没说。” 刘遣想起一件事,试探性地问道:“咱们聚餐那天,你怎么说的?” 潭风生:“公司同事聚餐。” 刘遣:“……” 潭风生瞥了他一眼:“想说就说,脸皱得那么恶心干什么?” 刘遣:“风生啊,但凡你跟我提前打个招呼,我都不会说穿帮。” 潭风生皱眉:“什么穿帮?” 刘遣有些愧疚地道:“就咱们聚餐那天,我车不是被追尾了吗,手机也快没电了,你没接,我就给老赵打了个电话。” 刘遣越说声音越小,潭风生的脸色则越来越青。 “你就都说了?” 刘遣:“老赵就问我都有谁去,我也没想那么多。” 潭风生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讲了。 刘遣:“……关键是你瞒着他干什么?说清楚不就得了吗?大不了那天让他一起去。” 潭风生挑起眉头,冷声道:“你会带着前女友跟现女友吃饭吗?说话之前先过个脑子。” 刘遣一想也是,换成了男人,他就有点捋不清人物关系了。 刘遣:“那次聚餐之后,你俩又见面了?” 潭风生:“他让我帮他搬家具,完事请我吃了碗面。” “这些老赵也不知道?” 潭风生:“……不知道,本来周六他想约我看电影。” 一开始没说出口,之后就越来越难开口了。 刘遣一言难尽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哈出一口气,说道:“要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潭风生不耐烦地道:“我知道。” 刘遣:“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只有瞒着赵淳喻这事错了?” 潭风生就是这么想的,他点头道:“除了瞒着他,还有哪儿错了?我跟黄麟可是什么都没有,面馆吃的小菜,都他妈都用的公筷!” 刘遣:“你俩见面,这就有问题!我就这么说,我女朋友要是背着我,去跟她前男友吃饭,去人家家里帮忙搬家,我也能呕死!” 潭风生急了:“可我俩什么都没发生!” 刘遣:“等发生就晚了!防患于未然这话你不懂吗?不是,你俩可不是咱俩这样的纯友谊,你俩处过吧,有感情基础吧,万一旧情复燃了,老赵的下场就是等着被踹。” 刘遣夹了一筷子炖鱼,边吃边道:“这事儿老赵没错,应该你去道歉。” 这事要是调转个立场,潭风生能直接跑到人家里,把对方揪着脑袋薅出来,回头还得给赵淳喻一顿胖揍。 潭风生不说话了,他喝了两口酒,闷声道:“要是真为了这事,你看……还有余地吗?” 刘遣挠了挠头:“这事你问我没用,你得去问老赵。总之,你别在家憋着了。” 再憋下去,准得憋出病来。 喝完了两杯扎啤,潭风生就不喝了。 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冷不丁喝了这么多酒,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打车回到家,潭风生一进屋就冲进了厕所,捧着马桶把今晚吃的都吐了出来。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完,呕意还是止不住,趴在厕所坐便上干呕。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潭风生想抓纸巾,才发现已经用完了。 他早上用了最后一点,上完厕所忘了换,家里这些小事情都是赵淳喻在做,潭风生上厕所从来没遇到过没纸。 用手抹了一把脸,潭风生按下了冲水键。 双手撑着坐便站起身,潭风生走到洗脸池边去漱口洗脸。 冷水泼在脸上,让他舒服了不少,漱干净嘴里的脏东西,潭风生伸手去拿牙刷。 两支牙刷贴在一起,一黑一篮。 脸上的水珠沿着下颚缓缓地滴落,潭风生眼睛一酸,这一周的平静忽然就破碎了。 他反复跟自己说,我很好,我没有问题。 可有些事情并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靠着浴室的壁砖,潭风生慢慢地滑座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脸,在浴室里泣不成声。 他想赵淳喻,抓心挠肝的想。 上班的时候会想,抽烟的时候会想,只要有空余时间,他就会想。 当初跟黄麟分手,他还有余力去喝酒,去泡吧,用各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可这次不一样,赵淳喻一走,仿佛把他的活力也全带走了。 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遛狗、上班、睡觉,人还在动,可里子却在无声无息地枯萎。 他没有力气去喝酒,去消遣,他什么都不想干。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他就能鼓起勇气,给赵淳喻打个电话,问问他:“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你还想抱抱我吗?” 他就像一个被赵淳喻的爱宠着的人,这爱没了,他也坏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潭风生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掏出裤子兜里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肩膀就垂了下来,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喂。” 电话里传来黄麟的声音:“风生,下周有空吗?我搞到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潭风生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淡淡地道:“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黄麟:“……风生,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潭风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他应该给这段过去的感情画上休止符了。 “我现在不是单身,有男朋友,你认识,赵淳喻。” 黄麟那边安静了一会,说道:“风生,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潭风生:“你错了,是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赵淳喻跟黄麟不同,他对待感情,有近乎执着的虔诚。 黄麟:“风生,你初中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潭风生打断了他的话:“翻旧事就没意思了,回忆就让它保留着吧。” 没再听黄麟接下来的话,潭风生挂断了电话,直接将他的微信删了。 走进卧室,潭风生从床底翻出了一个箱子,里面有他跟黄麟的照片和各种小东西,以及那个云朵挂坠。 抱着箱子,潭风生带着雪球走出家门,楼层最里面,有一个垃圾桶,每天都会有收拾卫生的人来收。 手一松,箱子就掉进了大垃圾桶里。 潭风生关上垃圾桶的盖子,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地招呼雪球:“傻狗,回家。” 第五十五章 “老板,看什么呢?” 听见背后的说话声,赵淳喻放下了手机,手机屏幕里,一个小红点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一处。 “测试应用程序。” 孙畅探头看了一眼,笑着道:“这谁的定位?” 赵淳喻没回答她,而是道:“今天是来汇报的?” 孙畅没被他岔开话题,挤眉弄眼道:“潭先生?” 赵淳喻看了眼手表,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聊私事。” 孙畅:“那您现在在干什么?” 难道不是在上班时间偷偷看另一半的行踪? 赵淳喻:“我在测试应用程序。” “行行行,您说测试就测试。” 孙畅将准备好的文件夹递出去,笑道:“没想到,潭先生还挺大方。” 她未来对象要是天天窥探她的行踪,她多半会炸毛。 还没毕业那会,孙畅就觉得赵淳喻和潭风生的关系有些古怪。按理来说,她作为赵淳喻的朋友,潭风生是他的兄弟,她和潭风生俩人不能说也变成朋友,但至少是个见面点头的关系。 可怪就怪在,潭风生似乎特别不待见她。 之前有一次她换手机,没存赵淳喻的电话,刚好在咖啡厅遇到了潭风生,就让他帮忙捎一句话。 没想到等了一晚上,都没等来赵淳喻的回电。之后两人在组织部的例会上才碰上面,一问才知道,潭风生那句话压根就没传达过。 孙畅莫名其妙地问:“你那个室友,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赵淳喻摇头道:“他应该是忘了。” 孙畅也就没再纠结这事,后来她跟潭风生又接触了几次,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潭风生对待她的态度确实很冷淡。 说冷淡都是礼貌,实际就是把她当空气。 时间长了,她才琢磨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孙畅是个很开明的人,对待性少数人群没有偏见,赵淳喻也就没有瞒她。 赵淳喻手里翻着资料,问道:“你这两天空出手来跟我飞一次北京。” 孙畅右眼皮一跳,警惕地道:“干什么去?” 赵淳喻:“干你最擅长的。” 孙畅脸立马哭丧了下来:“不会又是去拉赞助吧?” 赵淳喻:“去给投资商画大饼,这事你擅长。” 躲也躲不过,孙畅叹了一口气,暗示道:“行,有补助吗?上次餐补太少了,吃泡面都不够。” 赵淳喻放下资料,点头道:“放心,有。” 孙畅眉头一展,从兜里掏出烟道:“去抽一根?” 赵淳喻起身,跟着她往走廊尽头的窗边走。他租的这间办公室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抽烟的时候大家都会去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孙畅这些年一直都是短发,穿上女士休闲西装清爽又帅气。 “对了,我听小藏说,老板你这几天都没回家啊?” 小藏是原来电脑维修班的一个元老,现在也在公司任职。 赵淳喻:“这几天加班加得太晚,就没回去。” 孙畅眼珠转了转,道:“潭先生最近怎么样?你天天不回家他不说什么?” 赵淳喻没回答她,转而道:“你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孙畅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拉平了,说道:“老板,你这属于询问我的个人隐私。” 赵淳喻云淡风轻地道:“你方才问的也是我的隐私。” 询问对方爱人的现状,也属于询问隐私,没毛病。 孙畅耸了耸肩,心想:当初她哪只眼睛看出来赵淳喻沉默寡言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有城府的人不燥,真是太对了。 从潭风生家搬出来,赵淳喻就搬到了公司住,每隔一天去澡堂子洗个澡。 每天等公司里的人都走了,他就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盯着手机里的小红点发呆。小红点要是一动不动,他就像老僧入定一样跟着静躺。 红点一动,他也会跟着动。 可红点这一周来很安稳,两点一线的上班下班,早上最多遛遛狗,唯一一次周末晚上终于动了,是去家附近的餐馆吃饭。 赵淳喻想都没想就开车赶了过去,日式居酒屋的店面不大,他一进去就容易被发现,于是便把车停在了对面的停车场。 从餐馆外面假装路过,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潭风生,还有他对面坐着的刘遣。 发现对方不是黄麟,赵淳喻也没有松懈,而是一直在对面等到了两人走出居酒屋。 不远不近地跟着出租车开回了家,他没敢凑太近,远远地望着潭风生的背影。 潭风生瘦了,人也憔悴了。 赵淳喻坐在昏暗的车里,默默地注视着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一楼拐角,几分钟以后,家里才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伸出手,远远地摸了一下发亮的窗口,粗长的五指渐渐弯曲,轻轻地握了握。 赵淳喻轻叹道:“小生,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自由了,怎么反而把自己越活越糟糕了? 周二上午,赵淳喻便和孙畅一起出发去了北京。 同一天下午,潭风生在家洗了一个澡,开车去了他一直去的美发店。 “两侧剪短,上面不用剪太多,烫一个纹理,卷不要太密,好打理就行。” 花了一个半小时,再走出理发店时,潭风生已经恢复了六七分的帅气。深棕色头发用发蜡向后抓起,显得整个人锋利又有型。 潭风生又开车去了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 翻领白色T恤,简单的LOGO印在胸口,配一条灰色软料的休闲裤。 收拾完毕,潭风生随着下班高峰期的堵车浪潮,开去了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 也许是太过紧张,潭风生每过两分钟就要喝一口水。 平时最讨厌的堵车,此时也变得柔和起来。堵车意味着他可以多磨蹭一会儿时间,也就可以做更充分的心理准备。 可直到车到达了写字楼的楼下,潭风生的心理准备也没有做好。 在车子里坐了五分钟,潭风生心一横,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每靠近一步,心脏都要在心房里跳动个五六下。太过剧烈的心跳,让潭风生有些生理性想呕。 拍了拍胸口,潭风生走到写字楼前面的大花坛坐了下来。 曾几何时,有个人也在他公司楼下这么等过他。 从火烧云等到了太阳下山,一波一波的人从写字楼里走出,一辆一辆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里涌出来,可都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赵淳喻的办公室是在五楼?还是十五楼? 潭风生懊恼地皱了皱眉,掏出兜里的烟刚要点上,就走过来了一个保安,义正言辞地道:“花坛附近不能吸烟。要吸烟去那边楼下,有吸烟桶。” 潭风生看了看停车场出口,他要是去那边抽烟,离出口就远了,即使看到了车也不能及时赶过去。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赵淳喻打电话。 可他不敢。 看见本人,他或许还能鼓起勇气。不看着赵淳喻的表情,他说什么话心里都没底。两人上一通电话他还记得,赵淳喻的声音透过话筒,无论什么语气听起来都带着距离感。 “不抽了。”潭风生把烟塞回烟盒,揣进了兜里。 眼看着就要九点,潭风生还是没发现那个高高壮壮的身影。 就在他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他。 “您是潭先生?” 耸拉着肩膀的潭风生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人,看起来很面熟,应该是赵淳喻的同事。 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红黑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背了一个简朴的双肩包。 男人看到他的脸,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你来找老板?” 不同于孙畅,赵淳喻给其他人介绍潭风生时,都说是他的室友。 潭风生有些木然地点头:“对,他……还在加班?” “他去出差了,今天上午走的。” 潭风生干笑着道:“我就顺路路过,想着他要是在,就一起回去。” 男人掏出手机:“他没告诉你?用不用给他打个电话?” 潭风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他应该也挺忙的……那我就先走了。” 走出两步,潭风生停下了脚步,转回身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有说吗?” “明天下午的飞机回来,估计七点多就能到。” 潭风生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了,那什么,我来过的事不用告诉他了。” 回到车里,潭风生深深呼了一口气,打开微信,翻了翻朋友圈。 赵淳喻的朋友圈基本上一年一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都不会发。 上次还是二月份,情人节那天两人一起去吃的饭。 白做了一下午的准备,可潭风生却一点没生气,他握了握方向盘,慢慢地驶回了家。 回家路上,他想起了一件半年前的事。 有一次赵淳喻带着雪球去接他下班,而他忘了告诉赵淳喻,要去和公司同事吃饭。 结果赵淳喻一直等他到十点,也没敢发信息打扰他。 潭风生到家了发现没人,一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闹了乌龙。 当时赵淳喻说什么来着? 潭风生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 赵淳喻说:“我还担心,你加班到这么晚,身体吃不吃得消。” 至于白等了几个小时的事情,赵淳喻只字未提。 望着前方闪烁的路灯,潭风生微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道:“真是个傻子。” 感觉胸口闷闷的,似乎有口浊气在胸口来回飘荡,怎么也吐不干净。 原来等人,是件这么难熬的事情。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他。 第五十六章 半夜回到家,潭风生在床上转辗反侧,想着明天见到本人之后要说的话。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决定不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潭风生按时起床去上班,下午请了个半休,回家去换了件衣服。 半路遇到一家花店,潭风生想了想,靠路边停下车。 花店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花朵,香气扑鼻,眼花缭乱。 潭风生转了一圈,从玫瑰花的花筒中挑出了一朵。店员上前询问道:“要包一个花束吗?” 潭风生掏出钱包:“不用,就要这一朵。” “打包装吗?” 潭风生:“不用了。” 当初某人也送了他一朵玫瑰花,光秃秃的,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朴素了点,但却带着一种赵淳喻独有的粗旷浪漫。 三点二十分,潭风生开到了地方。 停好车后,他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昨天的花坛上等。 保安来询问过一次,潭风生开玩笑道:“我就是等人,不摆摊。” 有不少人在门口进进出出,潭风生双眼在人群里一望,就知道没有他要找的人。 赵淳喻个高,在哪儿都能一眼就认出来。 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已经四点半了。 潭风生中午没吃饭,这会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仰头灌了半瓶水,混了个水饱。 莫非赵淳喻已经坐别人的车进停车场了?他没有发现? 潭风生握了握已经空了的水瓶子,并没有走的打算。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潭风生漫不经心地一瞥,随即就停住了视线。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衬衫也是黑色的,映衬着银色的领带。 那条领带他见过,还是他去买的。 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从后备箱里抬出了两个小旅行箱。 身穿休闲西装的女人也随后走了下来,她右手按着脑袋,看起来有些不舒服。伸手想接过赵淳喻手里的旅行箱,赵淳喻示意她不用。 女人笑着拍了拍赵淳喻的手臂,赵淳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什么,女人听后哈哈大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公司的方向走。 潭风生沉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即使知道他俩没什么,但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 他不喜欢赵淳喻身边的所有女性,这事改不了,他也不想改。 赵淳喻正低头听孙畅说话,昨晚酒局孙畅喝多了,今天宿醉,飞机遇气流,颠簸了几下,孙畅难受得都要钻座位里去了。 他俩这次出差非常顺利,该谈的合作谈下来了,资金也会陆陆续续到账。 算一算这次的利润,赵淳喻觉得,他明年应该就可以买房了。 走上石台阶,赵淳喻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看了过去。 “怎么停下来了?”孙畅不解地跟着停下来,顺着赵淳喻的视线,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潭风生。 孙畅迟钝的女性直觉警惕性地上线,连忙拉开一大步,与赵淳喻保持着非常可观的距离,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各走各的,互相不认识。 潭风生有多爱吃醋,孙畅再了解不过了。 那丹凤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孙畅不想惹一身腥,连忙道:“老板,我先回公司,您慢慢聊。行李箱用不用帮你……”孙畅话一转,笑道:“潭先生应该是开车过来的,您直接把行李箱放他车上吧。” 跟潭风生点了下头,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礼,孙畅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赵淳喻连续一个星期没回家,傻子也知道他和潭风生之前出问题了。一生要强的潭少爷把台阶都递过来了,按照孙畅对赵淳喻的了解,他准保会下的。 赵淳喻拖着行李箱慢慢走了过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潭风生。 离近看,发现他瘦得很厉害,原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蛋,现在更似刀削了似的,下颌线非常明显。 潭风生刚被孙畅惹了一肚子的火,眼睛一对上赵淳喻,这火就似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就消了。 他捏了捏手里的塑料瓶,强扯出了一个笑模样:“出差辛苦了。” 赵淳喻没笑,他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有事吗?” 笑容僵在脸上,潭风生强迫自己不要拔腿就跑。赵淳喻语气中带着陌生的疏离感,潭风生紧了紧鼻子,有点发酸。 “没事不能来?” “你没怎么来过。” 潭风生确实没来过几次,以至于连楼层数都忘了。 赵淳喻的视线滑到了他身后花坛上放着的玫瑰花上,潭风生拿过花,看似随意地递了过去:“上午公司发的,给你吧。” 赵淳喻无言地接过,没有深究潭风生说的“公司发的”。 不是什么节日就算了,就算公司发花,大多都是三八妇女节之类的节日,只给女同志。 潭风生来时打的一肚子腹稿,现在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用脚尖蹭了蹭地面,潭风生指着赵淳喻手里的红色礼盒道:“这是什么?” 赵淳喻:“特产。” 潭风生:“看到盒子上写的‘特产’俩字了,我问里面是什么。” 赵淳喻:“给你吧,豆汁。” 潭风生一愣,才反应过来赵淳喻是在开玩笑,两人之间沉闷的空气忽然就动了。 潭风生左右看了看,道:“你有空吗?想跟你说点事。” 赵淳喻抬碗看了眼时间,潭风生连忙道:“你先去忙,我在这等着。” 赵淳喻:“给我十分钟,我上去交代一下。” 潭风生点点头,刚要坐花坛上,赵淳喻就道:“你先去对面的咖啡厅等我,别坐这儿了,石台凉。” 潭风生垂下睫毛,点了点头,握着塑料瓶道:“好,你慢慢来。” 目送赵淳喻拉着行李箱进了写字楼,潭风生才慢悠悠地往咖啡馆走,走两步回头看一眼。 赵淳喻按下电梯,想了想,走到了保安室。 保安认识赵淳喻,笑着招呼他,赵淳喻没进去坐,站在门口道:“我等电梯,就不进去坐了,有个事想问一下。” 保安:“什么事?” 赵淳喻指了指外面道:“刚才在花坛边坐着的那个人,等很久了吗?” 赵淳喻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忙工作,晚上应酬到半夜,等看手机定位时,潭风生已经到家了。 保安一听就知道他说谁了,回道:“昨天就来了,坐到我交班了都没走,今天又来了,说是等人。我还寻思,他要是明天再来,我就得让他登记了,可别是要干什么坏事。” 赵淳喻眸光微动:“他是我朋友,昨天我出差了,他不知道,正好我电话没电了,就没看到他的信息。” 保安恍然大悟道:“这么回事啊,是您朋友我就放心了。” 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赵淳喻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咖啡厅里,潭风生找了一个比较靠里的座位,点了两杯咖啡,他喝热的,赵淳喻爱喝冰的。 看了眼时间,刚好过十分钟,一个人影就走了进来。 赵淳喻人高腿长,穿西装利落又帅气,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潭风生有些出神地望着他,心想:他原来有这么帅吗? 宽阔的肩膀将西服撑起的恰到好处,黑衬衫系到脖颈,带着一丝禁|欲的气质。 赵淳喻拉开椅子,服务生刚好将咖啡端上来。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就点了冰美式。” 赵淳喻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没事。” 赵淳喻的眉毛很浓,剑眉星目,很正统的大气长相。黝黑的眸子看向他,潭风生不禁挺了挺腰板。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这张脸,他的心跳就没停止过剧烈跳动。 怕被赵淳喻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潭风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赵淳喻率先开口道:“你想说什么事?” 潭风生放下杯子,眼睛在桌面上游动了一圈,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道:“你是因为我和黄麟见面才分手吗?” 他这人不会拐外抹角,与其东扯西扯,不如直奔主题。 说完这句话,潭风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大脑的头皮绷紧,全身都进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赵淳喻似乎预料到了他想说的话,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小生,我会提分手,是因为你不爱我。” 他可以自私一点,装作什么都没有,两人继续处下去。可他不想这样,这样对潭风生来说并不公平。 他想让潭风生拥有他想要的,即使那个人并不是他。 潭风生听到这话反应了几秒,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度:“谁说的?” 赵淳喻微微笑了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潭风生有些激动地道:“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跟你睡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他妈是什么?对谁都能撅屁股的吗?” 他想了很多条分手的理由,有可能是因为黄麟的事情,还有可能是因为赵淳喻对他的感情淡了,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赵淳喻觉得自己不喜欢他! 潭风生的声音有些大,咖啡厅里其他人纷纷侧目,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对同志情侣间的吵架。 潭风生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是不会见第二次的人,听到了也无所谓。 就算是认识的人,他也不在乎。因为的他在乎的这个人,已经坐在他眼前了。 赵淳喻默默地看着他,低声道:“我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想让你自己选择。” 潭风生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道:“他算个屁,你自己看,我已经把他删了,电话都拉黑了!” 赵淳喻没看,而是问道:“家里那一箱东西还在吗?” 潭风生:“早扔了!” 虽然是几天前,但那箱子东西,在他心里早就没有任何分量了。 赵淳喻没什么表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是怎样的一个滋味。 “小生,你爱我吗?” 这句话,他从来没问过。 潭风生激动的情绪微微平缓,他拿过赵淳喻的冰咖啡猛灌了一口。 嚼着碎冰块,闷声道:“废话。” 他其实早就应该说了,他爱这个男人。 这个陪伴他走过高中、大学、入社会,人生中最为重要阶段的男人。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又或是其他,他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赵淳喻没说话,他拿过纸巾,帮潭风生擦了擦嘴。 重拾回来的温柔,让潭风生忍不住红了眼圈,问道:“你呢?还爱我吗?” “爱。” 莫名来的有些委屈,潭风生舔了舔嘴唇,说道:“你这几天在哪儿睡的?” “公司。” “回去吧。” 潭风生的话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祈求:“你再不回去,那傻狗都饿瘦了。” 赵淳喻拿过他的热咖啡喝了口:“好。” “什么时候?” “得收拾一下行李。” 潭风生直接拍板:“不行,今天就得回去!” 赵淳喻的爱,就像他的撑腰板,潭风生觉得,他又可以了! 赵淳喻淡笑着点头:“好。” 第五十七章 拖着行李箱进屋,门刚关上,还没等跃跃欲试的雪球冲上来,潭风生一高就蹦到了赵淳喻的身上。 赵淳喻怕他摔到,连忙松开行李箱拉杆,托住了他的屁股。 潭风生低头就是一通狂啃,从赵淳喻的脸颊到嘴巴,蹭得到处都是他的口水。 光是咬还不过瘾,潭风生有些粗鲁地扯开了赵淳喻的领带,解开衬衫纽扣,对着肩膀就是一口。 赵淳喻眉头微动,雪球跟着凑过来,趴在他的腿上嗷嗷叫。 一周没回来,家里连人带狗,都身体力行地表达着他们的怨怼。 “你以后要是再敢提分手,老子就宰了你!” 潭风生嘴里咬着肩膀,模模糊糊地嘟囔道,丹凤眼仰起,就像个活土匪。 “不提了。” 潭风生这才松了口,右手抓住他的后脑,按向了自己。 赵淳喻很享受这种亲昵,他小心翼翼地绕开雪球,抱着潭风生往卧室走。 客厅里的卫生状况令人堪忧,瞥了眼厨房和浴室,满溢出来的洗衣桶,还有铺满速食食品袋子的厨房操作台,足以说明潭风生近期的生活质量。 非常糟糕。 回到卧室,潭风生用脚踹上门,从赵淳喻的身上跳下,扯着他的衣摆往床边走。 临近床,潭风生直接把他推倒在了床上,伸手去扯他的裤腰带。 赵淳喻也没闲着,帮潭风生把身上的T恤褪了,两人仿佛在密切地寻找着对方的存在,下一秒就抱到了一起。 亲吻,拥抱,每一次都用尽全力。 屋外月朗星稀,屋内热汗淋漓。 急促而短暂地呼吸过后,两人终于并排躺了下来。 潭风生仰躺着,微微气喘,转过头,赵淳喻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伸出手,潭风生摸了摸他的胸口。 温热的,会跳动。 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潭风生舔了舔嘴唇,声音不大地道:“赵淳喻。” “嗯。” “……我很想你。” 四个字轻的仿佛就是一声呢喃。 潭风生目光灼灼,眼圈带红,漂亮的瞳仁微微湿润。 赵淳喻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将他圈到了怀里。 潭风生安心地靠着他,也许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很快便睡着了。 赵淳喻低头打量他,潭风生这段日子睡得不好,眼圈带青,整个人就是睡着了看起来也还是很疲惫。 低头轻轻亲吻他的眼睛,赵淳喻的手臂紧了紧。 第二天,潭风生按照生物钟准时醒来,他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向一边,就看到了趴着的黄色大狗。 见他醒来,雪球立马来了精神,凑过去就是一顿舔。 潭风生刚睡醒,整个人有些迟钝,他推开三十公斤重的雪球,大声喊道:“赵淳喻!” 屋外没有声音传来,潭风生心里一慌,拉开被子就要下床。 刚好,卧室的门被推开,穿着围裙和居家服的赵淳喻走了进来:“醒了?我还想要不要叫你。” 看见赵淳喻的脸,潭风生顿时就放松了下来,穿着内裤下了床。 修长的双腿肌肉匀称,就是大腿和后腰上的齿痕有些明显。 屋里不冷不热,潭风生也不穿衣服,整个人往前一扑,就挂在了赵淳喻身上,抽动了两下鼻子道:“你烙馅饼了?” 赵淳喻抱着他走到衣橱边,掏出一件浴袍给他披上。 “还有小米粥。” 潭风生摸了把赵淳喻结实的屁股,打了个哈欠道:“现在几点了?” 赵淳喻:“七点半。” 公司八点半打卡,还有一个小时,稍微磨蹭点也没什么。 “我去冲个澡。” 潭风生揉着眼睛,走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赵淳喻已经摆好了早餐,正在用手机看新闻。 潭风生系着白衬衫纽扣,走了过去,把椅子拉到赵淳喻旁边,一屁股坐下,左腿没有正形地搭在赵淳喻的腿上,压得赵淳喻西装裤上一片褶子。 潭风生喝了一口粥,糯糯的小米粥,很养胃。 “你今晚几点下班?” 赵淳喻摸着他的腿,眼睛盯着手机上的新闻,说道:“七点多。” 潭风生:“去看电影?” 他俩本来就要约着一起去看电影,虽然迟了一周。 赵淳喻:“好,我去接你。” 潭风生满意地咬了一大口牛肉馅饼,油水很足,又香又脆。 “小生,把左手伸出来。” 赵淳喻放下手机,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绒盒。 潭风生不明所以地伸出手,一个镶金边的铂金戒指就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嘴里的馅饼都忘了嚼,潭风生看了看戒指,又抬头去看赵淳喻。 赵淳喻微笑着望向他,说道:“上周就买了,我挑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 潭风生:“……怎么想起来买戒指了?” 赵淳喻:“我们不能结婚,但婚戒还是可以戴的。” 他想有个他们共有的东西,来证明他们的关系。 潭风生心思粗,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他手指修长,很适合带戒指,抬起手指看了看,耳朵尖悄悄地红了,嘴里却道:“你都不问一嘴就给我戴上了?” 赵淳喻:“那我补上,小生,我可以给你戴戒指吗?” 潭风生抿嘴笑道:“行,为了表扬你今天馅饼烙得不错,我就满足你这个小小的要求。” 他又看向赵淳喻:“你的呢?怎么不戴?” 赵淳喻掏出自己的,刚要戴上,潭风生就抓了过去:“这东西哪儿能自己戴,得你男人我给你戴。” 赵淳喻任由他嘴上占便宜,伸出了左手,潭风生拿着指环,十分慎重地戴了上去,打量了好几眼,评价道:“你这手指太粗了,不过戴这款挺好看。” 潭风生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戒指,吃两口饭就伸出手指来看一眼。 白天上班,潭风生的视线也总是会落到戒指上,就连抽烟的时候,都要看几眼,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白天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终于熬到了下班,在公司里磨蹭到七点,终于等来了赵淳喻的微信,让他十分钟后下楼。 潭风生一分钟没到就下了搂,站在公司门口,远远看到那辆二手车,连忙就迎了上去,车一停,他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赵淳喻开车的习惯很好,不超速,不急停,永远平稳。 两人闲聊了几句,赵淳喻看了眼后视镜,说道:“小生,你要是不喜欢坐我这辆车,我明年再换一辆。” 潭风生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没不喜欢坐这车啊。” “可你基本上没坐过。” 潭风生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地道:“我就是觉得,开车这事得男人来干,我不是嫌弃你这车,就是单纯不爱坐副驾驶。” 是的,在潭风生的心里,虽然他在床上是在下边,可不代表其他方面他也得像个女人一样。 赵淳喻显然没想到这茬,他顿了一下,笑了出来。 潭风生:“你笑什么?” 赵淳喻摇摇头:“没事。” 电话铃声响起,赵淳喻空不出来手接电话,说道:“小生,你帮我看一眼。” 潭风生拿起他的电话,笑脸立马就拉了下来,声音平平地道:“是孙畅。” “你帮我接一下。” 潭风生点开接通,没等孙畅说话,就自顾自地道:“赵淳喻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一会儿我们要看电影,三个小时,要是没有急事,你明早再打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动作一气呵成。 赵淳喻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道:“你和孙畅有矛盾?” 潭风生挑起眉头:“没有,就是觉得下班私人时间,她这种还给领导打电话的人很不识相。” 赵淳喻觉得他最好还是不要再问了,机智地选择闭嘴。 潭风生想了想,说道:“孙畅没有男朋友?” 赵淳喻:“听说在相亲。” 但是一直没成功。 潭风生:“要不我给她介绍一个?” “谁?” “刘遣,他不就喜欢这种凶巴巴的女人吗?” 卖兄弟什么的,潭风生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该说不说,孙畅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赵淳喻:“……还是先问问刘遣吧。” 潭风生:“他肯定会同意的。” 牺牲刘遣,造福大家,全当废物利用了。 潭风生敲打似地道:“你要记住,时刻与女同事保持距离,像什么拍手臂,拍肩膀之类的动作,能不要做就不要做。” 赵淳喻:“我不会去拍女士肩膀。” 潭风生:“被拍也不行!” 赵淳喻再迟钝也明白了,潭风生这是在吃醋。 “好,我注意。” 潭风生:“你要时刻谨记,你是有男人的人。” 赵淳喻点头:“好。” 说完这话,潭风生又觉得自己有点娘们唧唧的,清了清嗓子道:“你别想太多,我就是怕你惹麻烦。你长得不错,这两年也算赚了点钱,难免会招惹到人。” 他这还是保守着说的,在潭风生心里,赵淳喻是他身边男人里最出类拔萃的,要不然也不能让他动心。 他都喜欢,难保别人不喜欢! 赵淳喻一本正经地点头,心里早就飘起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分开了一个星期,潭风生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这种夸他的话,原来可是很少说的。 赵淳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觉得,我长得不错?” 潭风生一愣,脸跟着红了红,凶巴巴地道:“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不要脸啊!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得了,问什么问!” 赵淳喻笑了,轻声道:“好。” 番外一 随份子与露馅 经潭风生牵线搭桥,刘遣和孙畅两人私底下见了一面。 两人本来就认识,在学校里见面时,还会点头打个招呼的程度。被潭风生以交往为前提介绍,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刘遣个子不矮,和潭风生差不了多少。长相不差,总是个笑模样,跟谁都能说两句话。 孙畅则属于典型的事业型女性,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 两人刚见面时还有点拘谨,一个小时过后,就聊得酣畅淋漓了。 潭风生原本存着让他俩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两人发展的不错,吃完饭的第二个月就确定了男女关系。 刘遣给潭风生打电话,笑意藏都藏不住:“等我们结婚,你来吃媒人酒。” 潭风生:“……谢谢你啊。” 刘遣:“你是我兄弟,还是我媒人,我对你的份子钱还是很期待的。” 潭风生:“……帮你这个老大难解决个人问题,你不给我钱就算了,还指望大红包?你做梦去吧!” 潭风生挂了电话,对身旁的赵淳喻气呼呼地道:“你说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赵淳喻戴着蓝光眼镜,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说道:“孙畅也说了,我作为领导,不能给少了,不然掉面子。” 潭风生瞪大眼睛,一副“他们想屁吃去吧”的表情,说道:“真不愧是两口子!美去吧!我们算一家,就给一份!爱要不要!” 潭风生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道:“那等他们生孩子,咱们是不是还得随钱?” 赵淳喻:“是。” 潭风生越想越觉得亏,他和赵淳喻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是只出不进。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看刘遣占到便宜的表情,他就堵得慌。 “赵淳喻,我们也结婚!” 赵淳喻愣了愣:“怎么结?” 潭风生:“不能登记,还不能吃酒席吗?就叫朋友,大家吃一顿,让他们随钱!” 潭风生说办,赵淳喻就开始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定个大点的包间,吃一顿饭的话,没什么难度。 “都请谁?” 潭风生顿了顿,道:“就叫刘遣和孙畅!” 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数来数去,就这两口子。 赵淳喻:“……就两个?” 潭风生:“就他们俩!咱俩也不会有孩子,这辈子就让他们随这一次,要是敢给少了,他们结婚我就空手去吃席!” 赵淳喻其实想到了潭风生的父母,可潭风生并没有和家人出柜,于是便没有提。 没想到,他们不提,结果还是被撞破了。 六月末,天气炎热了起来。 潭风生晚上去和公司同事吃饭,赵淳喻则买了点礼品,去看了李老板。 李老板这些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光分店就开了两家,赵淳喻知道感恩,常常陪李老板吃吃饭,聊聊天,帮他看看投资理财。 赵淳喻刚吃完饭,就接到了潭风生的电话,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舌头,估计喝了不少。 车开到饭店,潭风生正在门口抽烟。 瞧见他的车,潭风生跟公司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跑了过来。 “喝了多少?”赵淳喻递给他一瓶茶,让他醒醒酒。 “没数。” 潭风生降下车椅,往座位上一趟,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茶,眯着眼打盹。 赵淳喻打开车窗,凉风吹进来,能让潭风生好受点。 潭风生手机铃声响起,他嫌烦,直接按了拒接。 汽车开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赵淳喻摸了摸他的脸,潭风生睁开眼睛,水蒙蒙的。 “小生,到家了。” 潭风生抓过他的手亲了亲,嘟囔道:“你背我上去。” 赵淳喻先下车,绕道另一头将潭风生背起,锁好车去乘电梯。 地下停车场里一个人都没有,来客停车位上停了一辆陌生的豪车,想着可能是哪家的客人,赵淳喻就没有多想。 潭风生虽然喝迷糊了,但整个人并不老实,一会儿抓抓赵淳喻的耳朵,一会儿亲亲他的脖子。 “赵淳喻,回家了一起洗澡?” 潭风生喝了酒,呼出来的气有些热,熏得赵淳喻耳朵发痒。 赵淳喻也是男人,自然有了反应,侧过头问道:“明天周六去公司吗?” 潭风生:“不去。” 赵淳喻点了点头:“好,一起洗。” 潭风生嘿嘿地笑了:“你为什么问我休不休息?” “你说呢?” “呸,色胚!” 电梯到了十楼,潭风生动了动:“放我下来。” 赵淳喻小心地放下他,刚走出电梯,潭风生就把他按到了墙上,按下他的脑袋接吻。 潭风生嘴里也很热,舌头湿漉漉的,混着淡淡的酒味。 赵淳喻惯着他,即使在外面也没推开他,而是扫了眼周围,然后就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两个人影。 走廊尽头刚好是他们家,赵淳喻想仔细看看那两人,可潭风生很固执,抓着他不松手,不满地嘟囔:“把舌头伸出来。” 赵淳喻还在想这两人可能是他们邻居? 可隔壁住了一家三口,看身形不像。 潭风生大脑放空,亲着亲着,右手就开始往赵淳喻的裤子里伸了。 毕竟还有人,赵淳喻抓住他的胳膊,微微仰起头,安抚道:“小生,回家再说。” 潭风生扫兴地啧了下舌,挠了挠头发,道:“麻烦。” 嘴上这么说,右手还是不老实地搂住了赵淳喻的腰,上下摩挲。 赵淳喻余光看到楼道里的两个人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走,他便将潭风生拽到了里侧,他自己走在外面。 潭风生就像个牛皮糖,靠在赵淳喻身上,摸完了腰开始摸屁股,光摸还不行,“啪”地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掌鸣在走廊里回荡,赵淳喻面色不改,打算跟对面两人擦肩而过时解释一句,他朋友喝多了。 喝醉了的人是不可理喻的,别说拍人家屁股,就连当街脱衣服的都有。 可就在双方相隔一米左右时,对面的两人先停下了脚步。 对面站着的两人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年约五十岁左右,赵淳喻眉头微动,觉得有点眼熟。 穿着巴宝莉连衣裙的女士似乎看到了什么震惊不已的画面,她双目圆睁,嘴巴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道:“……风生?” 潭风生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对方身上,随即他就愣住了,双方大眼瞪小眼片刻,潭风生的酒意瞬间就跑光了。手从赵淳喻身上收回,整个人站得笔直。 “妈!” 赵淳喻:“……” 再看另一边的中年男士,仔细看看,确实有潭风生的影子。 中年男士铁青着一张脸,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腮帮子上的肉微微拢起,咬牙切齿地道:“你俩刚才在干什么!” 赵淳喻当机立断道:“叔叔、阿姨,小生喝多了。” 潭父显然不相信这句话,怒道:“喝多了还能……还能……一起去?” 赵淳喻知道他想说什么,应该是:喝多了还能亲到一起去? 潭母显然还在震惊当中,站在旁边犹如一个石化的雕像。 “叔叔,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走廊里声音太大,难免邻居会听到。 潭父一摆手:“不进去了!潭风生,跟我回家!” 潭风生下意识地去看赵淳喻,赵淳喻上前一步道:“叔叔,明天小生休息,今晚让他好好醒醒酒,明天再回去跟您解释。” 潭父:“解释!解释什么?我还没老花眼到什么都看不见!” 潭风生这会儿也回过了神,有些紧张地道:“爸,我明天上午再回家。” 他今晚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他爸平时还好,生起气来跟他一个德行,他再了解不过了。 见潭风生不跟他走,潭父一气之下道:“好!我看你明天上午跟我说什么!” 潭母复杂地看了眼潭风生,刚想说什么,就被潭父叫进了电梯。 潭风生愣愣地望着关闭的电梯门,许久之后,才看向赵淳喻。 “怎、怎么办?” 赵淳喻拉起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声音沉稳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真的?” 他爸的表情,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赵淳喻握了握他的手,目光毫不动摇地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他不会让潭风生独自面对,无论是反对还是赞成,他都会跟他站在一起。 潭风生自然没有心情闹了,回家洗了个澡,就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焦躁地皱着眉头。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突然,以至于打得他措手不及。 赵淳喻坐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潭风生转过头,有些迷茫地道:“他们会很失望吧。” 赵淳喻语气平稳地道:“不会的。” “他们,他们是不是会觉得我有毛病。” 潭风生眼睛有些红,看得赵淳喻心里一软,拉过他的手轻轻抚摸:“小生,你没有病,你知道这不是病。你爸妈如果不懂,我们要告诉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要是不同意……要是让我去看心理医生呢?” 赵淳喻:“我不会让人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有必要的话,他会站在他的身前。 毕竟比起自己儿子,怨怼他这个把人家儿子带沟里的男人更容易。 潭风生熄灭了烟头,伸出双臂,小声道:“赵淳喻。” 赵淳喻凑近,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没事的,都会没事的。你没有错,你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个爱你的人,而你也爱他的人罢了。” 番外二 父子龙虎斗 第二天早上,潭风生不到六点就醒了。 赵淳喻要给他准备早饭,潭风生摆手道:“不吃了,没食欲。” 冲了个澡,潭风生从衣橱里找出他最中规中矩的一套衣服,黑色西装加白衬衫,看起来就像要去上班一样。 赵淳喻:“……不热吗?” 潭风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热就热吧。” 赵淳喻也穿了一套比较正式的穿着,短袖衬衫搭配一个薄薄的黑色外套,两人就出了门。 路过水果超市,赵淳喻下车去买了两个果篮,又去烟酒店买了一瓶好酒和两条烟。 经过花店的时候,赵淳喻又去给潭母买了一束康乃馨。 潭风生看着占满车后座的东西,有些担忧地想:他爸不会直接把东西从二楼扔下来吧? 赵淳喻高中的时候来过一次潭风生家,那次潭父潭母不在家,只有潭风生。 轿车开进独栋别墅群,也许是听见了车子的声音,潭母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潭母保养得很好,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只有四十多岁,波浪发及肩,身着剪裁合体的中式旗袍,手上戴了一个玉镯子。 这一夜别说潭风生没睡好,潭父潭母也没睡好。 潭母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儿子不喜欢女人这事,这些年她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她工作太忙了,潭风生初高中的时候她根本不顾上他,等潭风生上大学搬出去住之后,离她就更远了。 作为人母,对于自家儿子的性向,她惊诧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与潭父一味的反对不同,潭母这些年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想法比较开明。 要是儿子执意如此,她也只能接受多了一个“男媳妇”。 赵淳喻没让潭风生拎东西,潭风生步伐不算快地往前走,有些拘谨地叫了一声:“妈。” 潭母看了眼赵淳喻手里拿的礼品,露出了一个笑来:“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风生,你帮……你朋友拿几样。” 赵淳喻:“不沉,我一个人拎着就行。” 潭母引着两个人进屋,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赵淳喻身上打量,越打量心越凉。 昨晚她没顾得上看赵淳喻,现在一看,人高马大的,比潭风生还要高。 要是潭风生喜欢男生女相的小男生,潭母觉得还是有可能往回纠正一下的。可赵淳喻是个纯男人,肩宽腿长,手掌大得赶得上潭风生的脸了。 潭母:……纠正,是纠正不了了。 “老潭,风生回来了。” 潭父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不怒自威,就像个活阎王。 锐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指着沙发另一头的椅子,冷冷地道:“坐。” 潭风生看他爸这样,腿就有点发软,赵淳喻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了他一把。 潭父眼皮就是一跳,咬着腮帮子道:“自己不能坐吗?!” 赵淳喻收回手,挨着潭风生坐了下来。 潭父喝了一口热茶,厉声道:“说吧,你俩是怎么回事?” 潭风生看了眼赵淳喻,赵淳喻冲着他微微点头。 有赵淳喻在旁边,潭风生就没那么怕了,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在交往。” 潭父板着脸说道:“两个男人怎么能算交往?!” 潭风生知道他爸这边说不通,就看向了潭母:“妈,我俩是高中同学,大一就在一起了,已经五年了。” 一听五年,潭父眼前就是一黑。 潭母倒是听得挺认真,笑着对赵淳喻道:“你叫什么?” “我叫赵淳喻。” “做什么工作的?” 赵淳喻把自己的工作、家庭情况,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潭母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琢磨,赵淳喻的条件还行,听他说话,是个挺真诚的孩子。除了是个“男人”,没有什么能挑错的地方了。 潭母点头道:“风生性子急,你平时多担待。” 潭父诧异地看向自己老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潭母压根没看他,又道:“你们俩这样也不容易,能找到对方也算是缘分。” 赵淳喻:“我还要感谢叔叔阿姨,把小生教导得如此出色,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潭母刚要说话,潭父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放屁!我儿子用你来照顾?!” 对方是长辈,赵淳喻只能心平气和地道:“我的用词可能不太准确,让叔叔您不快了,我先道歉。” 潭父:“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俩趁早给我断了,姓赵的,你爱搞男人,你去找其他人!离我们风生远点!” 潭风生是个护短的性子,就算对方是他爸,这么吼赵淳喻,他也看不过去了。 “你吼他干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吗?” 潭风生不插嘴还好,一插嘴,潭父的火更大了,指着赵淳喻道:“你说说,是不是他给你带坏了?” 潭风生激动地反驳:“我是个成年人!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有喜欢人的权利!” 潭父:“你给我闭嘴!” 潭父瞪着赵淳喻,一副恨不得宰了他的表情说道:“赵什么来着,你说,是不是你……你挑的头!” 赵淳喻:“如果说是谁先挑明的,是我先喜欢的小生。” 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说喜欢自己儿子,这波冲击力震得潭父脑子嗡嗡地响,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流氓!你、你不知羞耻!” 潭父是个文化人,又身居高位多年,有些话实在是骂不出口,可心头的火气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左右看了一圈,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茶壶,冲赵淳喻就丢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潭父的动作太快了,等众人反应过来,茶壶已经砸中了赵淳喻的额角,瞬间就肿了起来。 潭风生登时就火了,倏地站了起来,冲着他爸道:“你说话就说话!你打人可不行,这是犯法!” 说完,潭风生立刻弯下腰去看赵淳喻的额头,红红的额角,肿得老高,潭风生看着都心疼,皱着眉头问:“疼不疼,我们去医院?” 赵淳喻摆摆手:“没事,不疼。” “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 看着自己儿子在一个男人面前嘘寒问暖,潭父的血压都飚了起来,高声道:“潭风生!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他断了,你就给我滚出公司,去外面自生自灭!” 潭风生积了一肚子火,若不是他爸,换个人敢这么打赵淳喻,他早就动手了。 赵淳喻握了握他的手,想让他消消火气,可潭风生跟他爸一样,生起气来六亲不认,挑着丹凤眼道:“你凭什么开除我,无缘无故辞退员工,你这是犯了劳动法!你这属于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潭父被他吼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怒道:“左一个犯法,又一个劳动法,你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吗?!” 潭风生丝毫不退让,梗着脖子道:“用法律保护自己,这是每个公民的权利!” 潭父:“公民的权利就是让你用法律对付你老子?” 潭风生:“谁让你不好好说话,不是吼就是打,我不保护一下自己,下次赵淳喻就得被你开瓢!你还说别人流氓,你这个老流氓!” “你这个混账!” 潭风生越吵越勇,豁出去地道:“我就喜欢男人!我死都不会碰女人的!咱们老潭家注定绝后,不行你就自己再生一个!重养!” 赵淳喻对眼前的场景无言了几秒,来之前,他想过了各种场面,唯独没想到,潭风生会一发冲冠,跟他爸俩上演龙虎斗。 看父子俩越骂越不像话,潭母站了出来,强行让他俩闭嘴。 潭父一甩袖子,落下一句狠话:“我告诉你,你不跟他断了,就再也别回来!”说完就上了二楼,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潭母叹了口气,满含歉意地对赵淳喻道:“你一会儿去趟医院看看额头,老潭脾气倔,你别跟他计较。” 赵淳喻:“没事,小生说话没个轻重,麻烦阿姨劝劝叔叔,别太往心里去。” 潭风生一挑眉:“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他就是不讲理!” 回去的路上,潭风生那点忐忑和愧疚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坚决不让赵淳喻这个“伤员”开车,一边开车一边道:“他不让我回去,老子还不想回去呢!我是不会服软的!” 赵淳喻想了想道:“下个星期再来吧。” 潭风生不可思议地道:“还来干什么?他再打你怎么办?” 赵淳喻:“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他不同意也有他的理由,小生,你父亲已经五十多了,说句不雅的话,他已经走在了人生的后半程,与其怄气,我更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 “小生,不说我们的事,你想想,叔叔他对你好吗?” 潭风生撇了撇嘴,潭父对他当然是好的,就他一个独生儿子,从小就宠着他,满足他所有的要求,从来不限制他的零花钱。 “来可以,但他可不能再打你,打你就别怪我翻脸。” 第二周,赵淳喻和潭风生提着大包小包又去了,潭父还是一样没有好脸色,坐了一会儿父子俩就不欢而散。 可潭父不了解赵淳喻的性格,他是一个永不言弃的人。 两周不行就三周,三周不行就一个月。 有时潭风生都懒得去了,赵淳喻还是会抽空过去,潭父潭母要是不在家,他就平日的晚上过去。 潭父的态度虽然没什么改变,但也没再让他“滚”。 潭母则是很欢迎赵淳喻来,有空还会和赵淳喻去逛逛超市。 日复一日,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潭风生加班抽不开身,赵淳喻就买了点预祝新年的礼盒去了,临走时,潭母送他到门口,笑着道:“新年和小生回来吃饭。” 赵淳喻看了眼屋里坐着的潭父,潭母眨了眨眼睛道:“他知道。” 赵淳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笑着道:“好,我告诉小生。” 番外三 生活中的那些小事 自从两人分手过一次之后,潭风生主动联系赵淳喻的次数便与日俱增。 赵淳喻本人没说什么,就是空闲时会将微信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看。 潭风生此次成功出柜,再没了顾虑,戒指不离手,就连手机待机界面都换成了他跟赵淳喻的合影。 身边同事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戒指,但碍于他的身份,没人主动上去问,还是王副总有次偶然看到,随口问了句:“风生,有对象了?” 同事们纷纷竖起耳朵,就听潭风生毫不遮掩地道:“有,处了好几年了。” 王副总笑眯眯地说:“下次聚餐,让你对象也来。” 潭风生:“他工作忙,有机会散局的时候让他来接我。” 于是,一个月之后,潭风生跟着公司的人去聚餐。 散场时,大家凑在门口嘻嘻哈哈,就是没有一个人先走,都翘首以盼想看看潭风生的另一半是个什么绝世大美人。 过了十分钟左右,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众人不动声色地望里面打量,驾驶座的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男人。男人身穿白色衬衫,扣子系到最顶端,袖子扣解开,往上挽了一段。 走近了,众人才看到他的脸。 浓眉深眸的好相貌,身材一看就是经过锻炼的健硕体魄。几个女同事立马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反光检查自己的妆容,有没有太失态。 剩下的人则是探头往车子里看,玻璃窗透明,除了驾驶的人,没有第二个人。 莫非是没来? 王副总笑着道:“你朋友?” 潭风生大方地道:“我们住一块。” 王副总眼睛尖,在赵淳喻接过潭风生手里的公文包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戒指。 王副总:…… 潭风生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上了车。 等车子走远,王副总清了清嗓子,说道:“赶紧的,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回家的互相看下车牌号。” 这次以后,王副总就再没提过让潭风生带“女友”来参加聚餐的事情了。不过公司大小节日,像什么母亲节、国际妇女日,给员工家属发礼品的时候,王副总都会给潭风生也发一份。 于是赵淳喻就收到了不少花、护肤品和护手霜。 潭风生存心看笑话,把东西都收了,统统送给他。 赵淳喻本人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公司家属福利他收得心安理得,还莫名的有点开心。 护肤品和护手霜都用,还拿到公司去用。 孙畅看到五大三粗的赵淳喻涂护手霜,眼皮不禁抽了抽,说道:“领导,你什么时候这么精致了?” 赵淳喻眉头都没皱:“小生公司发的家属福利,刘遣公司没发吗?” 孙畅:“……”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挤兑人呢? 四月份一过,就迎来了五一黄金周。 潭风生想去旅游,刚好刘遣也想去,两对情侣就踏上了旅程。 赵淳喻是个计划达人,用了两个时间就规划好了方案并订好了票。 上午游湖,去景点逛一逛,下午找个茶馆喝茶,听听戏,吃顿好的,晚上再找家小酒吧坐坐。 悠闲的行程很适合平时忙碌地的人,吃吃逛逛就是一天。 赵淳喻的话很少,大多时间都是刘遣和潭风生在说,孙畅也健谈,三人能侃大山侃一整天。赵淳喻在旁边帮着倒倒茶,给潭风生打打扇子,贴点防蚊贴。 潭风生只穿了一个条纹背心,外面搭了一个天蓝色的衬衫,从上面一览无余,连背心里面都能看到。 对于赵淳喻无微不至地照顾,孙畅两口子已经麻木了,更别提潭风生会若有若无地动手动脚。 搭肩是最常见的,还会时不时搂住赵淳喻的腰,坐着的时候也不老实,手一会儿放在赵淳喻腿上,一会儿放在手臂上。关键本人没有什么自觉,显然平时也是这么相处的。 刘遣无言地用死鱼眼看着这对男男,保持沉默。 潭风生则毫不留情地损道:“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别一脸傻相,碍眼。” 等赵淳喻去上厕所,潭风生挠了挠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哎,问你俩个事。” “什么事?” “我今天这身行头,跟平时感觉很不一样?” 潭风生耳朵尖有点红,端起茶杯想掩饰一下拘谨。 刘遣看了看他:“什么不一样?” 不就是条纹背心加大裤衩吗?他也差不多。 潭风生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赵淳喻说……很好看,我自己评判不出来,好看吗?” 怪不得潭风生会这么问,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上午说起。 今天到了酒店后,潭风生就换上了这一身行头,平时很少穿得这么风凉,他还挺新鲜。 赵淳喻也换了一件黑色圆领短袖和黑色短裤,脚上踩了一双拖鞋,他默默地打量了潭风生几秒,手就伸进了他背心里。 潭风生:“……干什么!他俩还等着呢!” 赵淳喻亲了亲他的脖颈,看了眼背心里面,一脸正直地道:“你穿这套,很不一样。” 潭风生低头看了看:“怎么?很怪?” 赵淳喻:“好看。” 回忆结束,潭风生抬头去看对面的两口子,就见孙畅拉平了眼角,一副“当我没听见吧”的表情。 刘遣更直接,咬牙切齿地道:“潭风生,你够了啊!” 无差别秀恩爱啊! 说实话,在刘遣眼里,潭风生穿什么都一样,只要不裸|奔,都差不了多少。要是裸|奔,他会报警。 潭风生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故意那什么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没事,你俩就当没听见。” 赵淳喻刚好回来,见几人之间的氛围古怪,就问道:“刚才说什么了?” 刘遣:“呵呵,潭风生在发疯。” 晚上几人吃完了饭,去附近找酒吧,听说这条街上有个GAY吧很出名,孙畅就兴奋地想去看看。 刘遣虽然心里一百个拒绝,但耐不住自己女朋友旺盛的好奇心,就答应了。 潭风生逛过GAY吧,跟普通酒吧没什么不一样,就是男人多点,想晚上找伴的人也多。 赵淳喻是个乖宝宝,在娱乐方面一窍不通,虽然是个弯的,但自始至终就只有过潭风生一个男友。 推门进去,里面的音乐不是很喧闹,悠扬舒缓的英文歌曲飘荡,店里一眼望去都是男人,只有几个女客,正和吧台的酒保聊天。 三个男人一进来,里面的男客人自然望了过去,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 刘遣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牢牢地拉住孙畅的手,目不斜视。 几人围着吧台坐下,男酒保就走了过来,身穿白衬衫,头发及肩,束在脑后。 递出酒水单说道:“几位喝点什么?” 一人点了一杯酒,孙畅就和酒保聊了起来。 酒保很健谈,听说他们是来旅游的,就介绍了一下他们这好玩的景点和好吃的饭店。 赵淳喻敏锐地感觉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就看到墙角一个男人冲他笑了笑,赵淳喻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看什么呢?”潭风生凉飕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赵淳喻转回头,说道:“那个人在看我,跟他打了个招呼。” 潭风生似笑非笑地道:“哪个?长得怎么样?” 赵淳喻实话道:“太暗了,没看清。” 谁知刚说完,赵淳喻的身边就坐过来了一个人,男人长得很清秀,笑着道:“你们是来旅游的?” 赵淳喻:“对。” “从哪儿来的?” “湘市。” 眼看着两人要聊上,潭风生杯子“咚”地一放,起身道:“赵淳喻,走了,回酒店。” 赵淳喻:“不再坐会儿?” 这里不闹,他还挺喜欢。 潭风生眉头竖起,声音都变了调:“不坐了,我肚子疼。” 赵淳喻闻言立马掏钱结账,让刘遣和孙畅慢慢喝,和旁边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就追着潭风生跑了出去。 一出门,潭风生正靠在墙角抽烟。 “肚子怎么个疼法?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赵淳喻掏出手机,搜索最近的诊所。 潭风生吐出一口烟,语气稍好了点:“不疼了。” 赵淳喻:“真不疼了?” “不疼了,走,回去,我累了。” 可不能再带赵淳喻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了,太危险。 潭风生回头打量赵淳喻,心想:他这么帅,还不是自己的功劳?要是换成几年前,系个大蓝围脖的赵淳喻,哪个能看得上? 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赵淳喻人这么好,要不是遇到他,也会有其他人看得上他。 潭风生踩灭烟头,挑起丹凤眼道:“刚才那个男人怎么样?” 赵淳喻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回想了一下道:“他身上太香了。” 男人喷了不少香水,还没走近,赵淳喻就闻到了。 潭风生:“香?” 赵淳喻:“嗯,有点熏鼻子。” 潭风生轻笑了一声,拉开衣领,仰起脖颈道:“过来,给你洗洗鼻子。” 赵淳喻喉头一滚,低头嗅了上去,潭风生的身上也有股淡淡的香味,不冲鼻。 脖颈有点痒,潭风生拉过赵淳喻的腰,在昏暗的小巷里,用腹部轻轻磨了磨对方。 赵淳喻回抱住他,用力吸了一大口,在他耳边道:“你的味道好闻。” 潭风生笑着拉起他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第二天早上,潭风生下楼去酒店餐厅吃早餐,就看到了一脸菜色的刘遣。 潭风生打趣道:“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被别人怎么了?不能啊,你家母老虎还在呀。” 刘遣顿时脸色发黑,恨恨地说了他俩走了之后的事情。 总结来说,就是有个男人摸了他的屁股,结果孙畅不但不可怜他,还在旁边哈哈大笑。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末,最近几天,赵淳喻发现,潭风生总是会偷偷打量他的屁股,眼睛里还泛着古怪的光,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赵淳喻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当晚下班后去了趟药店。 几天后,两人洗完澡,很有默契地回了卧室,亲着亲着,潭风生的手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潭风生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地道:“让我来一次。” 赵淳喻没有拒绝,而是语气平稳地说道:“小生,我不是不同意,可我得了痔疮。” 潭风生:“……放屁!” 什么时候得的?他怎么不知道! 赵淳喻一脸坦荡,下床从包里翻出来了一管药,递给潭风生道:“刚得不久,在涂药。” 潭风生顿时一口气梗在了胸口,他再色|欲熏心,也不能对病人下手啊! “算了算了,也不差这一两天了。” 赵淳喻收回药膏,塞进了包里。 如果潭风生打开盖子,都会发现,这管药膏根本没开封…… 至于潭风生的反攻大业,反正时间还久,他早晚有吃得上的一天! 潭风生认命地一躺:“伺候本大爷吧,不舒服就把你踹下去!” 赵淳喻轻车熟路地覆了上去:“小生。” 潭风生支起左眼皮:“嗯?” “我喜欢你。” 潭风生:“……你知道你一说这话我就心软是吧!奸诈!” 潭风生双腿夹住赵淳喻,支起上半身,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脸蛋。 圆润的牙印与一本正经的脸十分不搭,看起来很滑稽。 潭风生满意了,仰起眉头,洋洋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