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北望》 1. 恶名远扬 春夏之际,总是生出濛濛的细雨,青石的街道也不免沾染几分朦胧的哀愁。 路上行人匆忙,重重叠叠的油纸伞碰撞的瞬间溅起层层水珠。雨水沿着青色纸伞的边缘滚落,在褪色的衣角处洇开一团深色。 她缓步走着,在众多的行色匆匆之中冷清得有些突兀。远山叆叇,世间一切都在这细雨中褪去颜色。 油纸伞轻抬,水珠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隐入衣衫,她墨色的眉眼是这黯淡之中最烈的色彩,如山水画中的最后一点浓墨重工。 映入眼帘的是永济药材铺,永安县上唯一的药材铺,沈朝收伞轻抖,拍散满身的水汽,才提步走入。 掌柜笑着同她寒暄,接过她手中的竹篓,转身忙碌起来。 沈朝看着掌柜圆润的身体上上下下翻动着,又拿出戥子来称,拨算盘珠子的手灵活地上下翻飞。 待忙完手头的活计,胡掌柜才来得及擦擦额头生出的汗意,有一搭没一搭和沈朝闲话着,沈朝静静听着,时而应承一句。 就这般说着,胡掌柜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可听说县上吴家灭门之事?” 灭门? 沈朝站直了身体,眉头轻压,周身便沉肃下来。 这一路上确实听到人言夜起大火,烧死吴家上下三十余人之类的闲谈。只是…… “夜起大火,听起来当是意外,怎称得上‘灭门’这一说法?” 胡掌柜哀叹一声:“奇怪之处便在此,算是夜起大火,也不至于无一人呼喊,使得吴家上下皆葬身火海。所以坊间传言这吴家早被杀害,凶手为掩盖行迹才一把大火烧了吴府。” 无声无息地全被杀害,倒是有些荒唐离奇。 沈朝蹙起眉头:“所以凶手找到了?” 胡掌柜弯腰侧耳道:“传言此事乃决明子所为。” 决明子此人在民间威名赫赫,剑术高强,只是喜怒无常,嗜杀成性。 其名能止小儿夜啼,其人常通身白衣,脸戴灰白面具,上用朱砂绘有诡异笑脸模样,因而也有人称其为‘笑面鬼’。 “不过官府只派了几个衙役草草了事,便打算以意外结案。现下人心惶惶,你看——” 胡掌柜示意沈朝向外看,街上商铺不少,但大都冷清,唯有一家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莫不是卖伞的店家?”沈朝忖度道。 “非也,非也。”胡掌柜摇头,“这店铺卖的是镇邪的符箓,桃木剑,甚至还有—— ‘沈鬼’的画像。” 沈朝一时哑然,卖她的画像作甚? 胡掌柜瞧她神情便解释道:“说是,以恶制恶。沈鬼画像贴于床头,恶人等闲不敢近身。 “那‘沈鬼’长得青面獠牙,怒目圆睁,拿来辟邪倒也有几分道理。” 辟邪?以恶制恶? 沈朝惯来平静的面容也崩裂一瞬。 她沈朝好歹堂堂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再如何也不应当被丑化成如此模样罢。 天下人皆知监察御史沈朝已死五年又余,按理来说,人死久了也当逐渐被众人遗忘。 谁知她这名声反倒愈发响亮。世人皆以“沈鬼”之名蔑称于她,将她看作那十恶不赦的奸臣。 沈朝颇有些奇异,她当监察御史那些年监察百官民情,众人畏惧避让也是有情可原,但名声也并未坏到这个地步。 怎么反而死后恶名远扬? 一人正好提步进药材铺来,闻言哂道:“胡掌柜此言差矣。沈鬼何至于得此恶名?” 沈朝转身看向来人,他一身灰白长衫,很是清瘦,神色有怯懦之态,但说起‘沈鬼’来神色竟多了几分飞扬。 他向沈朝伸手作揖:“在下申公明。” “好歹沈鬼也是昭明女帝身边的红人,掌诏狱、立刑罚,一身赭红衣袍,腰佩绝影剑,脚踩登云靴。 “行天子特权,视权贵于无物,正可谓风光一时。”申公明眼中略有慕羡之意。 昭明女帝乃是本朝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帝。太宗子嗣单薄,唯余一子李蒙。 太宗驾崩之时,李蒙尚在襁褓之中,一无母族支持,二逢宗室衰微。 时为公主的昭明女帝已于朝中辅政十余年,又手握燕北四十万大军,几近杀绝反对其登基之人。 李蒙在宗亲庇佑下苟且活至成年,后得封燕王镇守陇右。 女帝登基之初朝野动荡,后因其重农桑,薄徭役,改科举之制,任人凭其才,朝堂渐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又有几分盛世之象。 女帝用人不拘一格,寒门士子一步登天者不计其数,累代为官的世家也避其锋芒。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沈朝便是如此一步登天。 只是高处不胜寒。 这般整日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官场生涯有何艳羡,不如归去南山采菊种田。 沈朝正打算开口,药材铺里又走进来一人,闻言反驳道, “这沈鬼再如何风光,最后不还是一杯毒酒了断此生? “不过一无能之人耳。再者,这沈鬼生前做的孽事还少么? “其一陷害忠良,战事在即却构陷良将; “其二滥杀无辜,兰陵萧氏如此世家大族一夜之间满门抄斩; “其三目无法度,随意斩杀正四品的大员; “其四罔顾民生,明明是去平叛,却平得两州百姓流离失所。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够她死的?她在位之时谁不是谈监察寮而色变?” 申公明急道:“但她斩贪官也是事实,其治下监察寮凡犯事者,无论权贵或是皇戚皆等同庶民,朝野为之肃清一时。 “你怎能避而不谈其功绩,只论其过错?” “哼——贬大于褒就是了。 “照我说,她与那昭明女帝就是一丘之貉,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便是如今那位,按理来说都来位不正,真正正统应当为燕王一脉。” 今上乃昭明女帝之子,如今登基已有五年余。于天下人眼中,依旧不比燕王一脉正统。 昭明女帝,监察御史沈朝在天下人眼中也只落得个——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沈朝哑言,垂眸遮掩胸中翻涌的心绪,而后拿过胡掌柜手中的铜板,转身走出药材铺。 沈朝在街上闲逛一阵,突见人群中一阵骚动。 她上前一看却见满地踩碎的药材还有铜钱浸于泥泞之中,而正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相却有些尖嘴猴腮的男子正和申公明对峙。 申公明急得面红耳赤:“郑大,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撞掉我的药也就罢了,为何要故意踩碎?” 郑大斜睨一眼:“踩碎了又如何?” 申公明急道:“那是我母亲救命的药,我哪里还有余钱再去抓药?” 郑大呲牙一笑,两排齐齐整整的牙亮眼得很:“那是你的事,再说你踩我一脚的账如何算?” 申公明不敢置信:“我哪里踩到你了?” 郑大只抱胸晃鞋:“今天若是擦不净我的鞋,就别想走。” 申公明只觉屈辱非常,又想起家中卧病在床老母,沉默良久之后终是俯身去擦郑大的鞋。 谁知这郑大忽又开口:“用你的脸擦。” 看申公明僵在原地,郑大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无人敢说一句话,他心中愈发得意。 今日他非得拿这个穷小子立个威才行,让这永安县的众人知晓他的厉害。 郑大问:“怎么?你的脸比我的鞋还贵重?” 人皆有愤懑之色,但无一人上前。都说这永安县一半商铺姓吴,一半姓程。 郑大从前是吴家一小妾的弟兄,如今吴家一把大火没了,他又傍上了程家。 程家可不是好惹的,没人敢做那出头鸟,触郑大的霉头。 “他既踩了你的鞋,如此,不若让他道个歉,此事就此了结,如何?” 人群中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郑大看向说话的人,不由得惊叹一瞬,好一个貌美女子。身量高挑,身着布衣也难掩清绝之色。 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下垂,却并非柔弱,反倒是添了几分凌厉。 郑大心中有些奇怪,不过细细观察一下,注意到这全然不似女子般的锋利眉毛之时便已明白了缘由。 是了,便是这眉毛显得这无辜柔美的眼睛也凌厉了起来。 若是修成寻常姑娘家的柳叶眉,定是个娇软美人。 郑大这下起了兴头: “这姑娘不会是你相好吧?你今天若是不赔钱,那就把你这相好的给我玩一玩。” 申公明急红了脸:“她同我清清白白,并非你口中所言……” 郑大又对着沈朝咧嘴,露出满口齐整的白牙, “你想让我放了你这情郎,那我的损失谁来赔?我的这鞋可不便宜,你若是陪我玩一玩,我便一笔勾销。” 说着便要伸手拉过沈朝。 众人都有些不忍直视,好好一个姑娘要遭了郑大的毒手。 申公明心下焦急,可手脚仿佛被冻住一般眼睁睁看着郑大要摸上沈朝的脸。 下一刻遽变陡生,一个拳头从下而上狠狠打在了郑大的上颌,直将郑大的脸都打歪过去。 这一拳力气极大,打得郑大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郑大只觉嘴里有隐隐的血腥味,向地上一唾,血沫里竟有半颗白生生的牙! “管管你那张嘴,真是臭气熏天。下次敢用你那手碰我,我就剁了你的手。” 沈朝用干净的衣袍擦了擦手,面容平静,像是在擦什么污秽一般。 所有人面露骇然看着那个身量清瘦的女子,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女子好生厉害! 便是寻常男子也恐没有她这份力气和胆量。 申公明震惊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喃喃道:“你惹下麻烦了……” 郑大指着沈朝的手都在颤抖: “你可知道程家?我告诉你,你今日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沈朝不言语,郑大不乏恶意地道: “你现在给我跪下来乖乖磕几个头,磕得够响亮,说不定我发发善心还能饶过你。” 磕头?一介商户竟也敢横行乡里,趴在平民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沈朝倒是要看看他们要如何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程家?” 沈朝踩在郑大的脚上狠狠碾压,一双丹凤眼上挑,目含利剑,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我为农,他为商。我是爷爷,他是孙子。而你——” 沈朝轻嗤:“不过一条孙子养的断脊之犬。让爷爷给孙子养的癞皮狗磕头,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一条癞皮狗在这街上狂吠,众人只是不理罢了。若是这等不知廉耻的癞皮狗开始咬人,不日便该被剁了狗头,分与大家尝尝狗肉了。” “你,你,你……”郑大被气得一口心血涌上来,这分明是在骂他是癞皮狗。 众人心里暗爽,好骂! 远处匆匆走来一群小厮打扮样的人,有心人早已认出那是程家下人的装扮。 郑大终于等到了救兵,一时也有了底气:“我倒要看看你背后是何许人也,敢和我程家……” 话未落地,迎面而来的一片泥泞刺得郑大睁不开眼,泪流满面。 郑大忙拿手去揉眼睛,这手只顾着眼,就忘记了捂嘴。 那两排齐整的牙,上颌正中两颗充当门面的牙缺了一半,像被狗啃了。 ——原来刚刚郑大被打掉的是大门牙。 众人看着郑大这副狼狈模样,都隐秘地笑起来。 郑大此人素来在县里横行霸道,如今这终于踢上铁板了,还落得面子里子丢个干净。 大家纷纷唾骂一句,活该!甚至有人偷偷给郑大起了外号—— “豁牙郑”。 他一张嘴说话就漏风,看看以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这外号很快就流传了开来,后来也没多少人记得郑大的名字了,只戏称他“豁牙郑”。 郑大只觉难堪万分,尤其是围观人群的窃窃发笑,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忙捂着嘴,含糊不清地骂: “小丫头片子,我还怕她了不成?我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教她知晓我的厉害,爷爷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等……等着瞧!” 郑大话里带着气音,说话都虚了几分。 听起来像是战败的公鸡又被人阉了,不让人害怕,只引得人一阵发笑。 “等等,我钱袋呢?”郑大一摸腰间,空荡荡如也。 周围人又是一阵大笑。 为您提供大神 不胜九 的《江山北望》最快更新 1. 恶名远扬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故人重逢 马车继续缓慢行驶着,沈朝拱手向他道谢。沈朝还以为他要供出她的时候,他却告诉了程府小厮她已往别处而去。 看来自己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沈朝暂时舒了口气。 他拿火折子重新点起被她熄灭的灯,沈朝瞧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地舔了舔皲裂的唇。 灯火亮起来,他一手护着摇晃的灯盏,而后轻轻吹熄了火折子。 昏黄的光线使他清凌的侧颜也显得温柔而模糊,一双丹凤眼微微下垂,将浑身凌厉的气势也中和得只剩下平静温顺。 这般清俊隽永的容貌,莫说在永安县无人能及,怕是在金陵城也没几个能及得上。 只是,沈朝此刻可没什么心情欣赏。 因为沈朝识得他。严格来算,他也算是她的故人,只不过这个“故”是沈朝险些将他押入诏狱。 他是燕王世子李昱,当年他牵扯进一桩大案之时,是沈朝亲自审讯,但她可从未因他的身份而对他客气过。虽然最后没有将他押入诏狱,只不过这梁子是结下了。 故人重逢本应当是一件喜事,谁让她为官之时得罪的人数不胜数,遇到十个故人九个都是有仇的,剩下一个也退避三尺。 此番相遇,他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趁着他还没有看过来,沈朝用方才在泥中搅和过一圈的手,毫不犹豫地糊了自己一整脸的泥巴。 于是李昱抬头之时便见,一张沾满泥泞,黢黑得看不出原样的脸,在对着他傻兮兮地笑。 沈朝生怕他发现端倪,又忙把手上的泥巴都蹭在自己的衣衫上:“嘿嘿,公子别见怪,不小心跌在泥坑里了,现在干净了。” 沈朝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管他丢不丢人,只要没认出来是她,那丢人的就不是她。 李昱沉默地盯着她半晌,缓缓起身似要靠近,沈朝被吓得双手直接拽住他衣衫的下摆。她忘记她手上的泥巴还没有擦干净,李昱低头便见整洁的月白长袍之上褐色的泥印。 他眉头跳了跳,手里握着绢帕停滞在了半空中。 沈朝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要给她递绢帕拭脸,她忙伸手接过,假模假样地擦起脸来。原来他还有些洁癖,那就更好办了。 沈朝把脸越擦越花,讪笑着道:“公子真是个好心人,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李昱的忍耐仿佛终于到了极限,他的声音如湖面层层薄冰碎裂的清脆:“既已脱离危险,还请姑娘离开吧。” 沈朝如释重负,起身就要离开之时,背后却猛地传来一句,“且慢。” 这声音急切得不复方才如流水潺潺般的细缓,沈朝心里咯噔一声,糟了,难道是她露出来了什么破绽? 沈朝一时情急正要跳下马车,衣袖却被他紧紧拉住,这巨大的冲力让她倒回了马车之上。 她头上冷汗直冒,忙回头去看却见他神色冷漠,目光凌冽如刀,对着马车之外。 只见银光闪过,马车的帷裳被硬生生划成破碎的布条,黑衣蒙面人的剑直向李昱逼去。 李昱飞快地抽出腰上的软剑迎上,打斗间隙冲着沈朝道:“快走。” 沈朝抱着头爬出车厢,却见五六个黑衣蒙面人飞奔而来,这群刺客身手并不弱。李昱和那个驾马的青衣侍从明显只能应付两三个,现在几乎是腹背受敌。 只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沈朝嗤了一声,她才不会牵扯进这麻烦事儿里。 李昱眼角余光瞥见沈朝还在原地未动,急道:“还不快走?他们未必会管你是不是无辜之人。” 正出言提醒沈朝的间隙,黑衣人又是一剑刺在了李昱的肩头,鲜血将月白的衣袍染得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还在意他人的性命啊?真是个傻子。沈朝都走出一段了,忽地长叹一口,转身捡起已死的黑衣人身上的剑。 她真是有病。 沈朝拿起剑冲了上去,边大叫边胡乱挥舞手中的剑:“你们都别过来啊,我的剑不长眼睛,我也不长眼睛,砍死人我可不负责的。” 青衣侍从有些无言地看着沈朝紧闭着双眼乱砍的模样,虽然心中有些感激这人的确有些义气,但是别说杀死刺客了,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别的吧。 沈朝看似胡乱砍人,每一剑却都落在了致命之处,不一阵子杀得便只剩下与李昱和青衣侍从缠斗的黑衣人。 她的使命也算是结束了,沈朝抱着剑站了半晌,三人竟然还在斗得难舍难分,甚至因为李昱和青衣侍从有些失血过多而处于下风。 这身手果然还是没怎么历练过。 沈朝在旁边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分量,在三人僵持的关键时刻一石子正中黑衣人的眼眶,大声吼道:“就现在!” 黑衣人闭眼的瞬间,李昱的长剑贯穿其胸,终于将其彻底杀死。 青衣侍从看着满地黑衣人的尸体,恍然道:“都,都死了?” 大部分尸体身上剑痕错乱,看起来毫无章法,青衣侍从有些吃惊地看向沈朝:“这,这些,都是你杀的?你怎么做到的?” 沈朝摊开手,脚下踢了踢石子儿,无辜道:“我,我也不知道,就这样那样乱砍几下,他们就都死了。” “还,还有那个石子是不是也是你扔的?”青衣侍从不敢置信道。 沈朝挠了挠头:“就随便扔了一下,想着能帮一点也好。” 青衣侍从的脸色更诡异了,沈朝不清楚,他可清楚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就这么被一个平平无奇的乡野女子轻而易举杀了? 沈朝踢开脚下黑衣人的衣袖,手腕上一个明晃晃的莲花图腾。这标记她可太眼熟不过了,果然是李晟的密卫。 这也是救了他们一次,算扯平了。沈朝思忖着,不能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她可不想被发现身份,再牵扯到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之中。 “那什么,既然此间事了,我就先走了。”沈朝拱手告辞。 “且慢——”李昱将软剑擦干净重新系回腰间,朝着她轻声唤道。 沈朝深吸一口气,努力扯着一抹笑回头,他事儿怎么这么多? “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姑娘可愿与我们同行?我可以付给你薪酬。”李昱从侍从手中接过银票,“只要姑娘愿意,这些银钱全部都赠与姑娘。” 沈朝看见那银票的面额倒吸一口凉气,拼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收回双眼道:“不必了,家有老人,不便远行。” 李昱轻皱眉头,他看出来沈朝的确有些心动:“姑娘不再考虑一下吗?” “你若是能把你腰间的玉佩送给我,我就答应你。”沈朝笑眯眯地道。 她知道李昱绝不会答应的,这玉佩于他应该重要无比。 果然李昱低头看了看玉佩,眼神不舍而眷恋,沉吟良久还是拒绝了。 青衣侍从急道:“你何必如此为难人呢?除了这玉佩,我们什么都能答应你。” 这就叫为难人了?沈朝心下一冷,你情我愿的事情,她的要求接受不了就一拍两散,就这么简单。 沈朝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只不过脸上的泥巴都因干涸而皲裂成块状,看起来更是惨不忍睹。 “什么都能答应吗?”沈朝扬起一张脸突然凑到李昱身边,用力眨眨眼,“我要你,你也答应吗?” 看不吓死你! “你个无赖!”青衣侍从气得大喊。 李昱忽地俯身低头盯着沈朝的双眼,看得沈朝有些心慌。她莫名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忙向后退,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他用力极大,无论沈朝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他就这么死死地望着她,目光不肯移开一瞬。 李昱冷淡的眉眼之间突然绽出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3. 上门求娶 “照我说,那沈朝死得好,死得活该。她与那昭明女帝就是一丘之貉,牝鸡司晨,祸乱朝纲。便是如今那位,按理来说都来位不正,真正正统应当为燕王一脉。” 永济药材铺中,说话之人唾沫横飞。 沈朝将近些日子采来的药材送与胡掌柜换取钱财,她目前就以采药为生。 今上乃昭明女帝之子,如今登基已有五年余。于天下人眼中,依旧不比燕王一脉正统。昭明女帝,监察御史沈朝在天下人眼中也只落得个——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沈朝的确是厌恶李晟至极,但他唯一被诟病的地方竟是他的血统?他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他的血统罢,他毕竟是昭明女帝唯一的血脉。 昭明女帝乃是本朝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帝。高宗子嗣单薄,唯余一子李蒙。高宗驾崩之时,李蒙尚在襁褓之中,一无母族支持,二逢宗室衰微。 时为公主的昭明女帝已于朝中辅政十余年,又手握燕北四十万大军,几近杀绝反对其登基之人。李蒙在宗亲庇佑下苟且活至成年,后得封燕王镇守陇右。 女帝登基之初朝野动荡,后因其重农桑,薄徭役,改科举之制,任人凭其才,朝堂渐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又有几分盛世之象。 女帝用人不拘一格,寒门士子一步登天者不计其数,累代为官的世家也避其锋芒。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沈朝便是如此一步登天,先帝的知遇之恩,她此生没齿难忘。故而眼见着李晟登基,她一面是忧心百姓朝廷,一面也是恨他败坏先帝之心血,恨自己无能,不能再报效朝廷。 胡掌柜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听说县上吴家灭门之事?” 灭门? 沈朝思绪被拉回来,这一路上确实听到人言夜起大火,烧死吴家上下三十余人之类的闲谈。只是…… “夜起大火,听起来当是意外,怎称得上‘灭门’这一说法?” 胡掌柜哀叹一声:“奇怪之处便在此,算是夜起大火,也不至于无一人呼喊,使得吴家上下皆葬身火海。所以坊间传言这吴家早被杀害,凶手为掩盖行迹才一把大火烧了吴府。” 无声无息地全被杀害,倒是有些荒唐离奇。沈朝蹙起眉头:“所以凶手找到了?” 胡掌柜弯腰侧耳道:“传言此事乃决明子所为。” 决明子此人在民间威名赫赫,剑术高强,只是喜怒无常,嗜杀成性。其名能止小儿夜啼,其人常通身白衣,脸戴灰白面具,上用朱砂绘有诡异笑脸模样,因而也有人称其为‘笑面鬼’。 “不过官府只派了几个衙役草草了事,便打算以意外结案。现下人心惶惶,你看——” 胡掌柜示意沈朝向外看,街上商铺不少,但大都冷清,唯有一家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莫不是卖伞的店家?”沈朝忖度道。 “非也,非也。”胡掌柜摇头,“这店铺卖的是镇邪的符箓,桃木剑。” 沈朝一时无言,果然人力所不能及时,只能求助于神佛了。 掌柜又提醒沈朝,前几日郑大来这里打听过她的事。她总是去送药材,还是有不少人识得她,也知道她家住哪里。 回程途中,沈朝也在一直想这件事。她为此专门去偷偷查看了一下吴家的院子,有些地方有桐油的残余,的确有可能是人为纵火,吴家大火背后也许另有隐情。 沈朝回忆道:“郑大此人好赌,曾因索要钱财被吴府赶出去过,但前一阵子突然富裕了不少,还进了程府做事。 “程家与吴家都是商户,生意有重合,还曾起过摩擦,吴家更胜一筹。 “这郑大前脚走出吴家,后脚就进了程府。前脚吴府没了,后脚他就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财。” 最重要的是,从吴府大火,到镇邪符箓卖得火热这期间只相差几日。非年非节,哪家店铺会想着去大量备这些东西。 这店铺刚刚好还是程家的,趁着这所谓的‘镇邪’之说狠赚一笔。 难道程府还能提前预测到大火不成?这什么决明子的流言不会也是程府放出来的吧?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沈朝下意识地探向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早已没了佩剑,习惯了常年佩着绝影剑,如今倒是觉得有些空落落。 一想到要回家面对那个不得已带回来的麻烦,沈朝的头都大了。 此时的郑大站在破败的院子中,略有些嫌弃地唾了口唾沫,真是没猜错,那女子的家里果真穷得叮当响。 沈阿婆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惶恐,“这是做什么?” 郑大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穿红戴绿的媒婆满脸笑意走上前去:“沈阿婆,你的福气来啦。” 沈阿婆斜睨一眼: “你是来说亲的?” “正是。”媒婆笑着走上前来,“真真是一门好亲事,再合适不过的一门亲事了。” “今儿说的这门亲事啊,就是县上的程老爷,商户程家,您二老可听过?”媒婆刚说口,郑大不禁洋洋自得,还是他想得周全。 碰巧这几日程老爷想纳一房小妾,这不就是最最合适的人选吗? 媒婆一来,再放下程老爷要娶的话,看看哪家还敢娶这丫头。 聘礼一下,再去几个小厮,一顶小轿就能抬入府了。 到时候这小丫头片子进了府中还不是任人磋磨。 媒婆补充道:“程老爷那可是县上有名的善心人儿,年过四十很会疼人,这膝下已有二子一女。 “府上的正妻也是个善心的,您就放心吧。沈家女娘一旦进府,那必然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说着媒婆扫了一眼这破败的院子,“正好您也有些余钱把这院子修缮一下,可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沈阿婆已经拿起院子里的扫帚,一把打在了媒婆的身上,抽得媒婆往后退了好几步。 媒婆正欲辩驳,却听得沈家阿奶怒道,“你个王八羔子,昧良心的,作了甚么孽来害我孙女!程老爷府上不晓得第几房的小妾这等亲事也敢来说,不打你打谁?” 郑大眉头一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不要,我看你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沈阿婆一扫帚打在了郑大身上,边打边骂:“滚犊子,你们这些没了良心的狗东西。” 郑大被打到的手背上泛起一道道红痕,心下恼怒,只招呼自己身后那些狐朋狗友:“还不快上?难不成连个年过八十的老妇人都打不过么?” 这……连老人也要打? 还真是挺没道德。 这些混子平日里惯是无赖,偷鸡摸狗这等小事那是经常干,但谁的家中没有个老人,一时也犹豫着没有上前。 郑大怒目圆睁:“亏我平时对你们这么好,连这点义气都没有?” 眼见着郑大要生气,这群无赖也就撩起袖子意思意思上了。 谁知沈阿婆也不是吃素的,那是抄起扫帚实打实地打。 这群混子平日里吃喝玩乐,身体虚得很,又加上沈阿婆这架势像极了家里要打人的老母亲。 一时间他们都被抽得嗷嗷直叫,只知道满院子乱窜。 废物得郑大都没眼看。 媒婆看见这满院子的混乱,哪里还敢再留,一扭身就出了院门。 不必多说,今日这热闹必定是传得人尽皆知。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身高八尺,半张脸蒙了步巾,手持棍棒的男子大踏步走出来,场面安静了一瞬。 这装扮古怪的高大男子一手将沈阿婆护到身后,质问道:“你们可有半分良心,如此高龄之老人也下得去手?” 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几人放下举在头顶的手臂,胳膊上扫帚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倒真像被家里的老母亲狠抽了一顿。 有人跟个鹌鹑一样探出头,嘟囔几句:“到底是谁打谁?” 郑大看见这几人的窝囊样,往他们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道:“去去去,还好意思说?” 这几人灰溜溜地一股脑躲在郑大身后去了,郑大一挺胸膛,装模做样地掸去领口的灰尘显得自己气宇轩昂些,谁知甫一抬头就对上古怪男子淡漠的双眼。 这人通身的气质只是站在那里已是如翩然鹤立鸡群。而自己那拙劣的动作相较之下更是没眼看。 郑大也不装了,背又垮下来,他可是打听过,这沈家只有一女,哪里来的这人。 于是郑大张口问道:“你是何人?” 只见这人置若罔闻,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他一眼,只听得淡淡一句让沈阿婆回房间的话。 郑大心中更是气恼,这小子竟如此狂妄,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郑大又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把李昱扫视一遍,非要寻找点不如自己的地方。 可细细挑刺过后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高也比不过,通身气派更是拍八匹马都赶不上。 郑大的自尊心一时间收到极大的侮辱。 但郑大心里虽是认输,嘴上也不肯承认:“就你这小鸡仔一样的身板还出来伸张正义?别一阵风给你吹倒了!” 李昱将棍子猛地跺在地上,这一下直在坚硬的地面凿出个坑,吓得郑大一个哆嗦。 郑大是真没想到这人看着身材清瘦,力气倒真是大得很。 提起力气他又想起沈朝那一拳,还有沈阿婆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4. 收拾郑大 郑大猛地回头就对上沈朝满含杀意的双眼。 “是他先动手的!而且他打我可比我打他狠多了!”郑大被沈朝的眼神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解释。 沈朝上下扫视一眼,郑大刚想撩起衣袖证明一下却发现胳膊上干干净净,甚至连沈阿婆打出的痕迹也没有,谁让他当时根本不敢冲在最前。 而刚才李昱单独对郑大动手的那几下极狠,极痛,但愣是找不到伤痕。 郑大忙把衣袖放下,就看到沈朝的脸上散发着森森寒气,像是在质问,打了的话伤痕在哪儿呢? 不对,他解释什么!他难道还怕她吗?郑大挺了挺胸口,显得自己神气几分。 李昱捂着胸口紧皱眉头咳嗽几声,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有几分惨白。 沈朝想起前几日他与黑衣人缠斗之时中了好几剑,说不好真的受了内伤,今日又被郑大一打,伤势更重了。 既然他都住在她家了,固然有些令人讨厌,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沈朝又瞧了李昱一眼,他哪里还有那夜非要逼她履行承诺的强势,只是垂着眉眼温和柔软的模样。 像极了她曾经见过的那只狸奴,被欺负得狠了也不撒娇来求她,只知道眨巴眨巴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好像只要这样,那冷酷无情的沈大人就会屈尊降贵地主动上前去将它抱在怀里安抚。 沈朝别过眼,猛地一伸手狠狠掐住郑大的脖子,另一手将他的头在地上摁在地上用力摩擦。 “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你竟还敢来找我?你刚刚哪只手碰他了?”沈朝问。 郑大当然没有办法回话。 指甲已经在郑大的脖子两侧留下青紫的指印。窒息让濒临死亡的感觉一瞬间冲上大脑,郑大像在溺水边缘挣扎,徒劳地挥动着双手却无事无补,只能越挣扎越深。 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沈朝却骤然放手,如此反复几回,郑大像在阎罗殿来回蹦跶。 沈朝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一切动作,然后卸了郑大的右臂。 直到最后这折磨终于结束,郑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里充满了畏惧,仿佛沈朝是那地底下走出的恶鬼,招招取人性命。跟反复窒息的感觉比起来,被卸手的疼痛都不值一提。 刚刚从生死游离的边缘走回来,人会下意识对造成这一切的人产生恐惧。尤其是面对沈朝这样杀人仿佛喝水吃饭般轻松惬意的魔鬼。 沈朝没有再动手的时候,郑大心中竟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感激的色彩,忙连滚带爬地跑向院子门口。 沈朝没有说话,半蹲下来,用还算干净的袖口轻轻擦拭李昱嘴角的血迹,这堪称温柔的行迹,看起来像是已经忘记了郑大的存在。 郑大觉得沈朝可能意思是赶紧走,别让她反悔,忙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 “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程府可不一般,与官府也是很有一番交情在的,你今日若放走他,指不定会惹来什么大麻烦。” 李昱抬眼望向沈朝,语气平静地告状。 郑大听见李昱的这一番话心道不妙,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要说沈朝会杀人,他是真的信的!他忙要跑几步,却听身后传来索命的声音,“谁让你走了?” 郑大哭丧着个脸转过身,看着沈朝走过来,不由得想起刚才逼近死亡的恐惧,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要杀掉郑大吗?很快沈朝否决了这个想法,她不应该随意杀人,郑大也罪不至死。 沈朝上前一把握住郑大的胳膊,只听咔哒一声,郑大惨叫起来,刚刚被沈朝按脱臼的手臂瞬间恢复了原样。 郑大捂着胳膊看着沈朝,眼露畏惧。 沈朝反倒是目如春风,温和道:“你可知今日之事传出去的后果?我倒是还好,左不过得一个凶恶的名声,无人敢来求娶正合我意。倒是你惨了——” 郑大不明所以,沈朝笑声朗朗,“我素来知程明武乃不好相与之人,若是教他知晓你把如此简单的小事弄成这副样子,损了他的威风,又找了我这么个悍妇进府,岂非存了谋害之心?怕是你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 夜已深,杂物间里罕见地点起了烛火,这蜡烛在普通人家也是金贵的东西,往常更是舍不得烧。缕缕黑烟从烛火上升起,带起一阵令人呛咳的痒意。 火光扑朔,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晃得人迷眼。床上半坐着一人,衣衫半敞,昏黄的烛火映衬得更是多了几分暧昧。 李昱合拢衣衫,偏过头不去看她:“你既嫌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处理。“ 沈朝要被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你这些日子不是在故意躲我吗?”李昱自从那夜跟着沈朝来到家中后,就再未见过她的身影。 她那不是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吗?今日回来之时又遇上这般紧急的情况,连伪装容颜都忘记了。但看他神色无异,兴许是已经记不得她了。 那正好,她倒是要看看这么个尊贵的人物儿要在这里待多久,或者说能伪装多久。 “确实是,刚好这几日有些繁忙。”沈朝强调道。 况且,她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跟她回家。难不成真的喜欢她? 想到这里沈朝自己打了个寒颤,她这副杀人不眨眼,对谁都毫不留情的模样,难道有人有受虐的癖好吗? “对了,我回来前你说了句什么来着?”沈朝嘴欠道。 李昱抬眸望向她,一字一顿道:“不是你要我留下来做你的夫君吗?如今我留下来了,怎么,你不打算认账了吗?” 沈朝只想给自己来一下,她这个嘴怎么就这么欠呢?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哈哈。”沈朝干笑了两声,“我那天晚上是跟你开玩笑呢。” 说着沈朝伸出四指对天发誓:“我发誓,我对你绝无不轨之心。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沈朝故意顿了一会儿:“你瞧,什么都没……” 这半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闷雷炸响在天边,让沈朝的誓言变得无比可笑。 这贼老天,故意跟她对着干?沈朝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是夏日,突然打雷也很正常。 李昱的眉尾轻轻上挑,似在问你还有什么说辞? “不是五雷轰吗?这不是才一道雷?偶然,偶然而已。”沈朝讪笑着。 话音刚落,连着打了四道雷,而后大雨瓢泼而下。 沈朝这次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李昱慢条斯理道:“你果然图谋不轨。” “行,行,我就是图谋不轨。”沈朝举手投降了,“那你的伤还用我帮忙吗?”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还有一人心怀不轨。”李昱低头从热水中取出浸泡的锦帕擦拭伤口。 沈朝又不是没有脾性的人,闻言也直接起身打算离开。 “啪嗒——”锦帕落在水里的声音。 沈朝一回头便见他胸前的伤口被撕裂得更大,鲜血不断地涌出来。 沈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脾气,忙扑过去,按压住伤口,这人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能把好好的伤口再崩裂? “你既然厌恶我?为何那夜还要说那样的话让我误会?而你现在又为何回来?让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李昱低垂着眉眼,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出冰碴子。 沈朝见血渐渐地止住这才放开手,将锦帕直接扔在了水盆之中,很快清澈的水便被染红,足以见他是真的毫不留情,哪怕对自己。 沈朝服软了,她第一次见这么难缠的人。她真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会把他带回家? “我犯贱,够了吗?”沈朝另取了另一块干净的锦帕仔仔细细地擦拭他的伤口,“我见不得你死在我面前,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的额角有着细碎的伤口,大约是碎石之类的划过的痕迹,只不过在他的脸上便显得有些格外的心惊。 沈朝如今是难得对他生出脾气,连手法都细致了很多,小鬼难缠这句话她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他这次沉默着任她动作,有些乖顺得异常。 沈朝拿来干净的布条,从背后绕到胸前,一圈一圈来回地缠,不免触碰到他的肌肤。她哼笑道:“现在不怕我占你便宜了?” “已经占得够多了,还差这一次吗?” 他一开口,沈朝就知道绝对没有好话,但这锅她可不背:“我还占过你什么便宜?” 他闭口不言,只是用那双黝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 而后沈朝就想起了她大胆的告白,还有飞扑过去的抱腰。 糟了,怎么有种玷污了他的错觉。 所以这是她作死去挑逗纯情少年,所以就被缠上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 掉进茅坑 这声音是——沈朝!郑大吓得没握紧手里的草纸。 眼见着草纸要掉进坑里了,郑大忙用手去捞,谁知蹲太久,双腿麻得失去感觉,地上又有些滑溜。 郑大一下子失去重心,一腿掉进了粪坑里,另一条腿尚顽强地没滑下去。 可惜的是郑大半边身子也掉下去,这坑又太深,腿又没有着力点,他凭空蹬了半晌都没能爬上来。 郑大只能哀哀地叫着,“救命啊!救命!” 联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沈朝一愣:“你不会掉坑里了吧?” “快救我!”郑大没有回答沈朝的疑问,只苦苦哀求着。 不直接回答问题,看来真的掉坑里了。 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沈朝也努力憋着笑意:“我为何要救你?”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不好好利用简直枉为人。她今日必要好生敲诈一番。 “求求你了,姑奶奶,姑奶奶,你就是我亲姑奶奶。你把我救上去,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我再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郑大承诺一个接着一个许。 “我不信。”沈朝会信才怪,她都见到了郑大这副窘样。 郑大若是真被救起来,心中必然会更加气恼,恐怕是新仇旧账一起算在她头上了。 郑大这下真是被折腾得不轻,扯着嗓子喊: “求你了,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救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一千件,一万件我都答应你,你先救我上来吧!” “救你当然可以。”沈朝故意拖延几声,“你告诉我点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就救你上来。” 不为人知的秘密?郑大张口就来:“那村头的王寡妇和屠户家的偷情呢。” “你说这个干什么?”沈朝明显不满意,敲了敲墙,“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我想知道的秘密。” 郑大咬着牙:“程老爷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平日里就喜欢凌虐她们。” 原来郑大让她进府,还打着这个算盘呢,怪不得根本不怕她进去了掀起什么风浪,怕是还没享富贵,命先没了。 沈朝懒洋洋道:“不错,但还不是我想听的。” 郑大绞尽脑汁想着,沈朝不时提醒一句:“快点,我倒是等的住,啧啧,你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郑大大半身体都几乎快掉下去,手指用力地扣着地面,脸涨得通红, “程夫人和程府管家偷情,我看见了!” 沈朝眼一亮:“有证据吗?” “我,我,我捡到了荷包,程夫人的荷包。” 沈朝闪身走进茅厕,本来是绷着脸的,但看见郑大这副模样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大哎呦呦地叫着:“快,快救我。” “荷包呢?拿到荷包我马上救你。” “你先救我,万一我给了你荷包你不救我呢?” “你有的选吗?”沈朝猜测着郑大的性子,一手直接在郑大衣服上摸起来,果然衣服的内层里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还真是荷包。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藏在身上?还是藏在这么容易找到的地方? 沈朝看了好几遍,的确像是大户人家的荷包,走线工整,纹样精美。而且似乎还绣了特别的纹路,看来真是很有几分可能就是程夫人的荷包。 “你荷包都拿到了,快救我啊!”郑大被沈朝刚才一番动作摸走了荷包,手臂已经坚持不住了。 沈朝讲荷包放进怀里仔细揣好,正打算拉郑大上来。 谁知郑大就在前一刻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掉了进去,其速度之快,沈朝都只来得及拉住一片衣角。 听得扑通一声,郑大掉在粪坑里挣扎着,不注意还呛了好几口,拼命喊着救命。 沈朝一扶额头,这下真是有些对不住郑大了。 “你不要用力挣扎,冷静一下。这坑不至于这么深,你站起来应当是不会淹死的。” 郑大只想破口大骂,谁他爹的能在掉进粪坑后保持冷静啊! “你等等我,我去找工具,你先坚持一下。”沈朝专门挑了一根粗壮结实的木棍放进去,“快上来吧。” 沈朝本来还有些话要同郑大说,但看见郑大满身污秽,扶着墙不住呕吐的样子后也只能作罢这个想法。 还有就是她铁打的鼻子也有些受不了了,沈朝拱了拱手: “我先告辞一步,估摸着时间你那朋友也该醒了。” 郑大如今哪有心思听沈朝说话,几乎快要将胆汁呕出来。 那被沈朝打晕的可怜男子一醒来就看见郑大这副模样,不由得傻了眼,本来想上前去关心,但一走近就被郑大身上的味道熏得一阵作呕。 “你掉粪坑里了?” “你能不能小声些?你是要闹得十里八村都知道我郑大掉坑里了?” “不用我宣扬,你过两天往外面走一圈,大家就都知道了。你这味儿,呕……” 第二日白天敲门声不停,郑大爬起身骂骂咧咧打开门,刚打开门便对上一双寒意泠泠的眼。 郑大吓得腿一软,脖子好像又痛了起来,昨夜掉入粪坑的惨痛景象历历在目:“你,你,你来做什么?” “来帮你啊。”沈朝迈步走进院子,笑着回。 “今日我上门是来给你赔罪的,你伤可好些了?” 沈朝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细瓷杯,随意地问道。 伤?郑大现在基本已经失去了嗅觉,一口饭也吃不下去,那粪汤的滋味儿从身体到心理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你想好怎么交差了吗?” 沈朝问。 “诶呀,姑奶奶,你威胁我也没有用,如今我倒是不想招惹你。 “可程老爷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你让程府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如今不进府简直不可能!为了这口气,程老爷也一定会纳你进府的。 “你不乐意,赶明儿,他就能上衙门去告你,到时候吃好一番苦头,最后才认命,何必呢?” 郑大拍拍屁股坐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今日来自然不是为难你。” 沈朝放下手中瓷杯,“我同意嫁了,如何?” 沈朝此言一出,郑大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你昨日可不是这样的。” “但是我要你帮我一个忙。”沈朝慢悠悠道。 郑大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沈朝叹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觉得进程府穿金戴银倒也是个好去处。你也别对我怀恨在心,你我好好相处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我进了程府步步高升,你的好处还会少吗?再说程老爷越喜爱我,不就越觉得你这事儿办得好,你的好处多着呢。” 郑大的神色有所松动。 利诱结束,沈朝突然一横眉,神色冷冽:“再说,那荷包若是落回夫人手里,你猜她查不查的出来是谁捡了这荷包,又是谁发现了……” 这不就是在告诉夫人,他郑大知晓偷情的事情了吗? 那他还不被夫人弄死?真是够歹毒的。郑大问:“你说,你要干什么?” “也不难,我要你拖延一阵子时间。”沈朝神色低落,“可怜阿婆膝下就我这么一个孙女,我想多孝顺一阵阿婆……” 这惯来凶悍的人突然展露出脆弱的一面,郑大也有些心软,脑子一热,想不起来方才被沈朝威胁的恐惧了,直接一口应下,又讲述起来程府的基本情况来, “程老爷有一个正妻,不过正妻悍妒,小妾有十几个,最近最得宠的那个叫莺歌。听名字你就知道她善唱歌,那歌喉如同出谷的黄莺。还有……” 深夜,沈朝一身黑衣,头蒙黑布。 她回忆着郑大所描述的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6. 杏花醉酿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沈朝一身黑衣隐匿在树叶之间,熟练地学了几声猫叫,惟妙惟肖,骗走了过来查看的家仆。 刚刚那个小插曲倒是并没有打断程老爷,她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听完了。 “当年有幸亲眼见了平州崔知州五十寿辰,其场面浩大令我终生难忘。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奇珍异宝随处可见,便是坐于末席之人也是我等商人高攀不起的贵客。 “我也以为这便已是权势盛大之极。” 程老爷停顿了一下,面上满是回忆之色, “席间正是热闹,却听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传来,‘知州大人寿辰,怎也不知会我一声,某必献上寿礼庆贺。’” 莺歌怔愣道:“此人倒真是有几分放肆。” “何止是放肆?” 程老爷哼一声,“此人一来,崔知州便连忙站起身迎上去,边道歉边将那人引到席间坐下,我听到崔知州称呼她为‘沈大人’。” “看来这位沈大人身份必然尊贵无比了,莫不是就是沈鬼?” 莺歌知晓的姓沈的大人,也就那一个大名鼎鼎的沈大人了,“但印象中这沈鬼所到之处近乎无好事发生,且人人避之如蛇蝎。” “确是沈鬼,她一身玄色衣袍坐于席间,神色倨傲无物,原本热闹的筵席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这崔知州便提议去后花园逛一逛,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后花园去,我自然是没有资格跟去的。” 说到这里程老爷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过了不知多久,我只听到了混乱的尖叫声,人群散乱,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官兵一下子团团围住了府邸。 “两排官兵之间,那一身玄衣的沈鬼大踏步而出,手中剑还滴着血,手里,手里……” 莺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什么?” “手里提着崔知州的头颅。” 程老爷终于说出口, “然后她一撩衣袍坐在了席间首位令我们所有人捐粮,我们这些人皆打了欠条才出了知州府,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根本无人敢有异议。” “这人,这人真是死得不冤……”莺歌喃喃道。 沈朝听着描述终于想起这程老爷说的究竟是哪件事。 当年她被御史弹劾,先帝顺势贬谪她为山南道按察使,监察山南道诸州。 时平州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流民都已经逃窜了好几个县城,甚至有流民窜到了临近的永州、常州。 而这平州知州不仅没有开仓放粮,还侵吞朝廷赈灾的银两,大肆摆放宴席,召整个平洲城的有名有势之人皆来祝寿。 其筵席之奢靡,寿礼之华贵,仿若丝毫不知城外流民食不果腹,死伤无数。 她还是给了平州知州一次机会,问道,“你可知平州大旱之事?” 谁知崔知州一笑:“您安心,我这府上美酒、好肉管够。” 随即他指着后花园道,“您看那株牡丹,那可耗费千金才得来的名贵牡丹。您若是喜欢,尽可拿去。” 说着崔知州双目微阖,神态自在:“盛京的气候倒是与平州大为不同,但这养花的法子也并无不同。” 他话中的意思沈朝又怎会听不懂,她当即大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①!你可有半分做父母官的心?你这颗项上人头是不想要了吗?” 崔知州脸色大变,怒道:“你这小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乃博陵崔氏之人,你能奈我何? “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沈大人可不要妄自出头,惹火烧身才是!” “现在,立刻开仓放粮,安置流民。”沈朝拿出诏令, “我乃陛下亲封山南道按察使,崔知州还不听令?” 崔知州一甩袖:“沈大人看看究竟在这平州城,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沈朝心中怒气何以言说,便是朝中崔家之人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如此放诞言论。 这小小平州城的知州便敢如此放肆,无法无天! 此时若是不立威,如何能赈灾?如何能平民怨?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沈朝实在怒极,腰间绝影出鞘,一剑斩其首级,她从其他两州借的人马也早已将知州府重重围住。 斩人之后才是真正麻烦的事,这崔知州实在侵吞了太多银两且粮仓空虚,便是开仓放粮也难以赈灾。 正好这宴席请来了整个安州城所有的富商,她便提议让这些富商捐粮,捐粮之后官府可通过他们捐赠的多少立碑表彰。 又亲去官府,熬了许多个日夜才将流民安顿好。 民众感念她,但此事在程老爷的口中又成了另一幅模样了。 沈朝回去之后虽因赈灾得了先帝赞赏,但更多的折子都是在弹劾她目无法度,先斩后奏,竟私自斩了朝廷命官。 按照常理,这崔知州应当交由大理寺审判,再由刑部复核,可沈朝再清楚不过,这其间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若是圣上不关注这件事,恐怕到头来这崔知州还能‘官复原职’,再反咬她一口诬陷之名。 也是因为此事,她更遭世家的记恨。权贵皆视她为眼中钉,世家大族的那些老家伙更是时时刻刻盯着她。 沈朝清楚地知道,只要她走错一步,那些潜伏着的豺狼虎豹都会上来撕她肉、啃她骨。 这样一想,她最后落的那般结局倒真是应得。 沈朝颇有些自嘲地想,年轻气盛,行事狂妄,连世家大族都敢明着招惹,她不死谁死? 也许还是应该学着圆滑一点,能忍则忍,为了生存卑躬屈膝也没有什么可耻的。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再做出那样的选择,沈朝沉默着。 其实也说不准。 所谓过往,皆为云烟;犹知今日,光明可追。 永安县的五月正是槐花盛开的好时节,沈家院中西南角便有一大槐树,遥望之郁郁如车盖,风一过,槐花即如雪簌簌而落。 每当此时,总有那孩童越过来偷吃槐花蜜,那滋味儿直甜到人心头。这里的百姓向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沈家也不例外。 槐花糯米糕是沈阿婆的拿手好戏。 沈朝向来手笨,沈阿婆的手艺是半分没有学来。反倒是李昱,得了几分真传,做出的槐花糯米糕像模像样,甚至味道都有几分相似。 这香味儿勾得孩童翻上墙头来看,沈朝就掰几块糕点送与他们解馋。 顽童不知事,只骑在院墙上笑着喊:“沈家来了个神仙公子,做得一手好糕点,和沈家娘子般配极了。” 沈朝就会笑着斥责几句,净胡说。 他自那日之后乖觉了不少,倒真是像安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 大雪初遇 一入夜,即便是夏日,院中也有些瑟瑟的凉。 既是她先挑起的头,总该她安顿好这无辜受她牵连的醉鬼。 沈朝引着李昱回了房间,他其实乖觉得很。 沈朝让他坐下,他便端正地坐在床沿纹丝不动。 沈朝让他躺下休息,他便和衣躺于床榻正中阖眼。 沈朝扶额,难得上前拿了被褥过来仔细地给他盖好。 就在沈朝替他掖好被角的下一刻,李昱却又睁开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见沈朝起身要离开,他终于着急似的一翻身就将她压倒在床榻之上。 这是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沈朝腿上的肌肉绷紧,只要他敢动一下,沈朝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痛苦的滋味。 他就那么看着自己,扑簌的烛火在他的眼睛里跃动。 李昱没有靠近,只是在细细地观察着沈朝脸上每一丝神情,每一道纹路。 沈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带着些许纵容地放任他进行下一步,当然在不触及她底线的前提下。 他缓慢地凑近,是要吻她吗?那么他会被打的,沈朝毫不留情地想着。 “沈大人……”李昱的脸整个压在了她肩膀的一侧,隔着层层的衣衫。 沈朝能感受到他说话的震动,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的低哑。 这就是醉酒后真实的他吗?沈朝心想,这可比平日里顶着一身带刺外壳,扎得人生疼的他可人多了。 也不知道他清醒过来还记不记得这么委屈地冲她撒娇的模样? 沈朝暗笑几声,恐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算了,他若是不记得,她可是绝对不会再提醒他的。免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那些“好”手段也真是能给她磨出个好脾气。 “沈大人不记得那场大雪了吗?可我惦念了很久,很久……” 此话一出,那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终于袭来。 那场大雪……哦,她好像也不止审讯过他。 在那之前,在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之时,他们曾相遇过一次。 那对于她而言几乎是平常日子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竟然惦念至今。 这让沈朝方才有些恶意的揣测都化成潮水涨上心头,他这样在意的模样实在让沈朝有些狠不下心拒绝。 沈朝略有些生涩地回抱住他的背脊,无奈道:“我当然还记得。” 沈朝曾经在宫廷之中见过他,在最不堪回首的时刻,于她而言。 那时,人人畏惧监察御史,人人蔑称她为“沈鬼”,曾经还算相谈甚欢的友人敬而远之,点头之交的同僚避之如虎。 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那年冬日下了很厚的雪,望不到头的宫墙之上积压了层层的白。 一群太监围着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拳打脚踢,抢走他身上仅有的值钱玉佩后扬长而去。 沈朝早已见怪不怪,这宫中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仅此而已。 小儿闹市持金,怎么可能护的住那金子? 鬼使神差地,她在走近时仍放慢了脚步。 那少年从雪地中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积雪,抚平破旧的衣角,笔挺地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放在额前叩了一个头, “求大人助我。” 沈朝眉目未动,话语却因着这些日子的压抑不免带着几分恶意: “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竟敢求到我的头上?不怕我治你一个冲撞朝廷命官之罪?” 他抬起头来,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我并不知晓大人是谁,但大人所着乃四品官服,应为朝中四品大员。 “我观大人风采,定是正直清廉之官,故而斗胆上前求大人相助。” “正直清廉?”沈朝玩味似的重复了一遍,听得身旁侍立的仆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少年不知道沈朝是谁,他们仆从可是清楚得很。 这位沈大人治下监察寮不知抓了多少显贵之人进去,皆是竖着进横着出。 如今盛京有权有势的显贵人人自危,生怕被这不管不顾的疯子揪住错处,告了圣上,进了监察寮。 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也受着家中长辈的交代不敢太肆意妄为,赌坊、青楼都冷清了些许,没多少人想触这位风头正盛的沈监御的霉头。 沈朝无亲无友,皇宫府邸两点一线,无甚娱乐方式,又备受圣上宠幸,滑溜得跟泥鳅一般教人查不着污点。 手持御赐绝影剑,加之沈朝本身武艺高强,圣上也关心得紧,几批刺客都无功而返。 故而众人都避着些风头,只不过私底下都赌着她还能嚣张几日。 思及此处,侍从的眼神都转为关心。这少年真是倒霉得紧,求谁不好,求沈鬼? 沈朝沉默许久,久到侍从以为沈朝在酝酿怒气。 就在这窒息的寂静之中,少年神色平静恍若无物。 沈朝久违地大笑,而后将手炉递给仆从,亲手搀扶起这少年, “我姓沈,称我沈大人即可。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只有一愿,求大人拿回我的玉佩。”少年的双唇因为寒冷而皲裂开来, “那玉佩于我而言,极其重要。” “你不需要我帮你杀掉那几个小太监?不需要我予你些财物? “要知道——我一句话,便能让你在这宫廷中好过一些。”沈朝的语气带着诱哄。 说实话,是甜蜜的陷阱。 若他真的贪求太多,反而会被沈朝厌恶,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很明显,他聪明得超出沈朝的预期。 “多谢大人,但我不需要。”少年抬眼直直地望着沈朝,双颊清瘦,唯有一双眼睛黝黑发亮, “我只是玉佩被抢,但至少我还有衣可穿,有炭可烧,有饭可吃,至少——我能好好活着。 “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比起那些无衣可穿,食不果腹的百姓,我已知足了。” “若是可以,大人可将我的那份衣食分与那些百姓,也算是尽我微薄之力。” 明明自己过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衫被水洗得褪色,从消瘦的身形也能料知平日里的吃食如何。 他却还惦念着百姓如何。 不论是假戏,还是真做,不得不说,这个回答触动了沈朝。 沈朝的眉目罕见地柔和下来:“你可曾读过什么书?心喜哪篇?” “读过些许,四书五经之类。”少年顿了顿,言及志目含仰慕之色,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①。吾心向往之。 “还读过《道德经》,最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②’二句。” 年纪如此之小,又能得几分顺其自然的“无为”之道,属实难得。 沈朝将大氅解下披于其身以御寒,随身的手炉也赠予他,还亲去要来玉佩还与他,后又遣人送去几卷书籍。 宫中之事,到底是太显眼。 如此简单的一件小事不知落到谁的耳中,嘲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8. 桂花米糕 这些日子沈朝去程府探了探虚实,杀个程明武倒是好办,杀了之后呢? 吴家大火分明就是程明武所为,如今却以意外结了案。保不齐他死后,有人还要为他哭几句丧,上拜个天妒英才。 这样的人还能香火绵延,真是想起来都令人作呕。无论如何,也得教众人知道他那些恶心的行径才行。 这些话语,沈朝向来是暗存于心,等到有十成的把握也未必会与人言说。 大多时刻都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旁人才能知晓沈朝早有谋划。 如此行事固然隐秘,可败也在此。沈朝忘记了,她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 已过了午饭的时辰,大清早便去镇上采买的沈阿婆却迟迟未归。 沈朝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收拾什么,忙沿着常走的小道一路去了镇上寻人。 先去了沈阿婆常去的几个店铺,依旧一无所获,沈朝心焦到沿路问起人来。 “你可见过一位八十上下的老妇人?”沈朝又挑了几个特征细细叙述。 终是有人一拍脑门喊:“我见过,那老夫人曾拉着我问路。” 问路?问何路?沈朝的心猛一跳,“还请细细说来。” “那老妇人问我程府在何处,又说那程府老爷瞧上了她孙女儿,要强娶进府,她要去程府说个明白。这老妇人还说要是真的不管,那她就要去告官。” 说着这人苦笑摇头,“告什么官?上哪儿去告?县衙?我说县衙可不会管这事儿的,你去了只会挨一顿打,那官老爷和程老爷关系可不一般。 “她又说,那就去府衙去告,告那县太爷和程老爷。 “我苦言相劝,‘自古民告官,你听过有几例?那可是要滚钉子板,挨个四十大杖的。’ “她说,那也要去。她那好好的孙女,绝不能被糟蹋了。她一条老命,有什么可惜。我相劝不得,如今这老妇人应当早往程府去了。” 这人最后以叹惋结尾,想来也是能料到会是个什么下场。 果真,果真是与程府有关。这烈日之下,沈朝额上汗水沿着下颌滑落,她拿袖口去擦,透到骨子里的寒意从脚底直冲上头顶。 几乎灭顶的窒息之中,沈朝的头脑冷静得越发清晰。 程府门口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皆是看热闹的百姓。 围观的中心,正是沈朝遍寻不得,心焦如炭的沈阿婆。 沈阿婆跪在那里,苦苦求着守门的程府家仆。 她身上还穿着去年生辰时沈朝送的青布衫,臂弯上还挎着今早在集市上廉价买的瓜果,只是在这日头下也晒得发了蔫儿。 沈阿婆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生着厚厚的茧子,沈阿婆的双眼因为整日熬夜绣花而浑浊不清,沈阿婆的背是驼着的,干农活儿不可避免的,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大都如此。 沈阿婆不识几个字,有时连话也说不清,面对家仆的责问也只能来来回回、颠三倒四地重复着那几个词。 沈阿婆的手粗糙得沈朝有些握不住,沈阿婆的额上纹路多得沈朝有些不敢直视,沈阿婆的身体瘦弱得沈朝有些扶不起来。 沈朝害怕,自己再稍稍用力,就会摧折这棵在风霜尘雨中屹立了几十年的老树。 “你答应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沈阿婆苍老的双眼中蓄着泪,双手握成拳似要落在沈朝肩背之上,却在触及的一刻化成不争气的拍打。 两行泪水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而下,再无痕迹。 沈朝的确答应了,如今还没来求娶是因为郑大想了个主意,请了神婆来合八字,说是再过两个月纳入府最好,煞气最轻。 沈朝怎么说,她能怎么说? 若是她不应,程明武去官府告她,她自然不怕什么所谓的严刑拷打,抓下狱了,她也能闹个底儿朝天。 但怕的就是阿婆怎么办? 程老爷若是对阿婆下手呢? 千防万防她防得住吗? 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保全阿婆?不应是错,应也是错。 错便错在实在不巧,今日沈阿婆采买之时碰上了郑大,郑大‘恭喜’沈阿婆最近会有喜事发生。 沈朝料到郑大胸中定有不平,不料这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始料未及,也后悔莫及。 人总不能算尽所有事,沈朝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烟火气掩不住的是院子中越来越重的药味,寂静的院子中不时响起一阵咳嗽声。 正中的屋子里门窗紧闭,清脆的鸟鸣声穿不过这厚重的墙壁。 沈阿婆佝偻着身子躺在一片昏暗之中,黯淡无光的面容在这方小小的床上更显几分灰败,咳嗽稍稍平息一些。 沈阿婆便强撑着说起话来,不住的喘息让短短一句话都变得几不可闻。 “不许嫁,听到没有,不许嫁……” 沈阿婆攥着沈朝衣衫的手青筋根根暴起,因为痛苦而不断蜷缩的身体,到最后连呼痛也喊不出声,只能无声地望着沈朝流下浑浊的泪水。 “我不嫁,阿婆,我不嫁。” 沈朝的话语第一次有些颠三倒四的断断续续,沈阿婆如落水之人得了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放下心来,说起了别的。 沈朝放下药碗凑近才听到断断续续的一句,“今年的桂花开了没有,我想去看看。” 沈朝想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粗糙的石子堵上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 沈阿婆曾是乡里有名的绣娘,还做的一手好桂花米糕。 沈阿婆会说大家都爱吃她做的桂花米糕,包括她的女儿。 沈阿婆的女儿死得很早,是饿死的,死前嘴里还念叨着桂花米糕。 那一年收成不好,大家连树皮都啃的吃,管什么桂花,雁矢也有人吃。 自此沈阿婆就年年做桂花米糕,没有一年落下。 她来到沈家的每年十月,沈阿婆就会带着她去采桂花。 桂花香飘十里,软糯的米糕是她来到这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阿婆会一遍又一遍絮说着今年的收成没有去年好了。 “想不想吃桂花米糕?”阿婆会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眯着眼睛认针线。 沈朝说“想”,沈阿婆就会笑弯了眼。 今年的十月还没有到。 今年的桂花还没有开。 可沈阿婆也再见不上心心念念的桂花,而她也再吃不上阿婆做的桂花米糕。 一道模糊的黑影在老槐树下几乎蜷成一团,寒风吹过皮肤就泛起层层凉意,李昱提着灯走上前去,最终蹲在那一团黑影身边。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除了李昱带来的那一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 假桃花源 可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沈监御了。 她曾说要放下屠刀,她曾说要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地种田,不问世事。 “你还没有清醒吗?” 这话本身带着刺,只是从李昱的口中说出,是如叹息般平静的温和,但的确刺得沈朝头脑阵阵发颤。 “哪里有世外桃源,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再卑微的人手里只要握了那么一丁点权力,都会拿来压榨更低贱的人。” 李昱伸手将她发皱的衣领展平, “你真的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住在你那茅屋吗?” 他以平和的语气诉说着,根根尖锐的刺便反复扎到沈朝心头,细密的痛蔓延开来,传向四肢百骸。 她像木头人,瓷愣愣地忍受着反复凌迟的苦楚。 在世事中,她一次又一次不得不去接受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没有人会赞颂她的高风亮节,她的刚正不阿。 也许会有人记得她的功绩,但更多的是,嗤之以鼻,无法理解,甚至于误解。 沈朝不断说服自己,做事需要讲究方式,再大的功勋也需要包装成花团锦簇的模样呈现在世人面前。 至于其中过程之黑暗,手段之不耻皆是不能与人言说的阴私。 因为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那一层表面的镜花水月,也只在意这一层镜花水月。 可沈朝向来不屑于裹上一层正直大义的皮去哄骗世人。 平州赈灾时,她当然可以不杀崔知州,只要稍微圆滑些许,可以得到众人眼中的两全,可沈朝见不得如此尸位素餐之人继续春风得意。 最后的结局就是,过于尖锐的棱角只会在一次次的碰壁中撞得头破血流,可她依旧没有学会圆滑。 她想,也许是她戾气过重;官场,也许不适合一腔孤勇地闯。 沈朝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寄情于天地之间,醉梦于南山之下。 现在有人来告诉她,请你再拿起刀。 她要如何才能做到? 再脾气好的人,满腔情绪都落在一根不会说话,没有反应的木头之上,也难以按捺搅乱的心绪。 李昱不知道,为何曾经满身锐气,意气风发的沈大人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沈朝,沈大人,沈监御!你知道天下人都是如何说你的吗?” 李昱的背脊挺直,长袖下的手指微颤着, “那些污名,你当真可以视而不见?” 沈朝可以视而不见,他却做不到视而不见,他没有办法忍受沈朝被误解成如今世人口中的模样。 “今上一心只在享乐,今日修行宫,明日搭台子,累得民众不堪劳役,只怨声载道。 “世家气焰更盛,寒门子弟举步维艰,土地兼并之事屡见不鲜,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你求的那桃花源是蒙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的镜花水月,不堪一击到只要遇见郑大这样的人,便会骤然碎裂。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睁开你的双眼去看看,如今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说到最后,李昱已是字字椎心泣血。 “内政堪忧,军费吃紧,如今这看似平整的冰面之下全是融化的水,只需要轻轻一戳,冰面便会如蛛网般崩解。 “如今这日子还算太平,待到秋冬之时,蛮子来犯,外忧引发内患,一切便会如雪崩般一发不可收拾。” “你当真还要如此掩耳遮目下去吗?” 李昱的话语如闷雷炸响在沈朝的耳边,炸得她眼前空白,再握不住手中的槐花糯米糕。 沈朝不回答,不去看他的双眼。 她害怕那双眼中的失望,像在质问,你明明有能力改变,可你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李昱离开了。 沈朝捡起掉在地上的米糕,一口一口塞在嘴里。 她很喜欢槐花树下阿婆的念叨,阳光会落在阿婆斑白的鬓发,槐花簌簌落满衣袖,鸟儿的脆鸣,清澈的河水,酸倒牙的杏子都耀眼得她目眩神迷。 米糕又冷又硬,苦涩得很。 当她再次走进屋子的时候,叠得整齐的衣服还是在床头静静待着,如每一个平常的日子般安宁,只是那个人不在了。 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夏日的午后炙烤得人头脑发昏,虽有树荫遮挡,也根本不抵什么热气。 沈朝的额上已冒起层层的汗意,沾湿眼睫,令她有些看不大清的眼前的景象。 李昱牵着马的身影在刺眼的日光之下也泛起模糊的光晕。 他身侧还站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一人身着蟹青圆领窄袖衫,活泼些的名为谢少游;一人身着月白半臂圆领长袍,沉稳些的是谢之霖。 他们是燕王府的人,都是自小陪着李昱长大,虽为主仆,情似兄弟的人。 终是李昱先开了口,他似是想抬手拾去沈朝肩头的落花,可中途又硬生生地徒然放下。 他唇几乎绷成直线,掌心悄然攥紧: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沈朝问。 何止是希望她能来送行? 他心中所想,难道她全然不知吗?他真正渴望的是,他们能并肩而行。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沈朝现在如同被豢养的虎,失去在权力斗争场上的戾气,安然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幻想着过宁静的生活。 而他今后步步皆是危机,他要站在权力的顶端,他要去改变所能改变的一切。 沈朝现在追求的是采菊东篱下的田园生活,他固然希望沈朝能和他一同前行,而不是困在原地偏安一隅,可他又怎能不顾她的心愿强行如此做? “你愿意……”李昱剩下的半句话没能说出口便被沈朝打断, “不愿意。” 谢少游是个冲动的性格,闻言便抱胸嚷嚷起来:“果真是乡野之人,竟如此无礼。” 李昱神色冷下来,转身呵斥道:“少游,慎言!” 谢少游还想说些什么,谢之霖忙拉着他走远,只留下李昱和沈朝二人独处。 谢之霖是个细心敏感的人,世子对那位沈姑娘的在意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了。 他当然看得分明,只是他这个傻弟弟还为世子打抱不平。 沈朝被方才谢少游的话一激,加之连日以来的压抑,刻薄的话语再难克制: “是,我就是这般人。我阴险狡诈,我无礼傲慢,我是人人唾骂的奸佞。 “你就干净了?你当真以为我感觉不到吗?你这些日子不是在故意讨好我吗?” 她沈朝的确吃软不吃硬,他在她的面前也总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模样,又是醉酒,又是为她做糕点,真是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0. 生死存亡 申公明再次得知沈朝的消息已是传得人尽皆知的时候了。 传言这程老爷看上一个姑娘,姑娘不愿,于是找情郎匆匆成了婚,婚不知道成没成,反正这情郎是跑得没影了。 这姑娘的阿婆也被气得去世了。 程老爷是个不做人的,欺负这姑娘孤苦无依,把这孝期都没出的姑娘强行纳进了府。 申公明有些后悔当时懦弱,不敢去求娶沈朝。如今害得她被被纳入府受此磋磨。 再次偶遇沈朝之时,申公明见其神色似是憔悴了很多,心下更是愧疚,终是忍不住追上前去叫住沈朝。 见她停下,申公明反倒是有些踌躇, “你现在过得如何?” 沈朝想起这些日子的辛苦劳累,心想若是能多个帮手也好,存了试探的心思故意道: “我的日子过得不怎样又如何呢?难不成你要救我?” “我……” 他上有老母,自身也难保,哪里救得了沈朝,哪里能不顾一切带沈朝走呢? 可是沈朝如今孤苦无依,又被情郎抛弃,实是令他不忍。 毕竟当初沈朝才是那万千人中为他仗义执言之人,他如今却丝毫帮不了沈朝。 “你不是逃跑的功夫厉害吗?”他嗫喏着说。 跑到天涯海角去,再也不回来。 “我能跑到哪里去?天下四海,何以为家?”沈朝自嘲道,下一句,语气陡然转为高昂, “而且,我可不甘心就这样逃跑。我又没错,错的是他们。” 申公明听着沈朝所言,急急道: “可这世道就是谁有权势,谁才是赢家。你何苦呢?软弱一点不好么,非要碰个头破血流吗?” 沈朝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不仅要那郑大付出代价,我还要让整个程府不复荣光,你信且不信?” 对上沈朝眼中熠熠光辉,申公明一时无言,心下震撼又隐含激动。 仿佛被埋在深处的种子发了芽,冒出点点新意,撺掇着那些他往常从未想过的大胆想法。 可这些心潮澎湃却在扬起的瞬间骤然落下,之前的滔天骇浪都仿佛昙花一现,终究归于平静。 申公明佝偻着身子,妥协和退缩才是常态,意气是一时的冲动,他没有错。 而沈朝碰了头,自然会回来的。撞了南墙,总该回头的。 程府之内正是一片人心惶惶,最近府上又开始闹鬼,不少下人都见着了那一身白衣,脸戴煞白面具,似苦笑样的鬼。 “老爷,是不是真的是那决明子找上门来了?” 程府的书房中,郑大心里愈发恐惧,“会不会揭穿了吴家那把大火其实是我们……” “闭嘴!你把这事而就摁死在肚子里,听到没有? “你怕什么?决明子已经有六年没有出现了,像这种亡命之徒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程明武躺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地契,神色得意极了。 “可是,可是,老爷我们这些日子想尽各种办法也……道士也请了,驱邪符也挂上了,丝毫没有用处。” 话音刚落,无风,烛火却突然熄灭。 郑大被吓了一跳,随即强忍着心头恐惧颤颤巍巍点火。 程明武踹了郑大一记窝心脚,夺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利落地点上蜡烛: “这点出息!连人都不怕,我怕鬼?” 郑大忙又爬过去扑在程明武的脚边。 伴着火光的爆裂声,屋内一瞬间亮堂了起来。 “程老爷真是个妙人。”雌雄莫辨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听起来倒是非常年轻。 程明武一下子站起来,“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烛火再次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程老爷猜猜看?” 这次声音极近,近到程明武可以感受到此人身上的森森寒意,冰冷刺骨的触感出现在了脖颈。 程明武清晰地意识到利刃已然抵在了最脆弱的地方,再维持不下刚才的平静。 “你求财还是求物?或者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们一切都可以商量。” 程老爷故作镇静地问。 “是吗?”她的尾音带着几分戏谑微微上扬。 正当程明武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被她打断,“那我们就商量商量你这条命能留到几更吧。”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倾泻而来,印照在她的侧脸。 一双如寒星般熠熠生辉的眸子夺去程明武所有心神,这是他至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双眼。 她是那一剑斩去知州头颅的沈大人——沈鬼! 明明沈鬼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杀他? 只可惜这些疑问他也再问不出口了。 “沈……”程明武的话没能说完。 “我替你做决定了,是现在。”沈朝的话语慢半拍地响起。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程明武重重地倒回椅子上。 郑大努力地想要张开眼,黏腻腥臭的血液刺得他难以睁开。 他脑海里剩一个想法,这人真的动手了,干脆利落地动手了,没有一丝余地。 “我从来都不喜欢废话。”沈朝一手擦着刀上的血迹。 郑大躲在角落里已经缩成一团,脑袋几乎要埋在地里。 “你知道我是谁么?” 像是闲谈,又像是勾魂的夺命锁,这个问题回答错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郑大也不知道。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不回答肯定会死。 带着几分试探郑大终于开了口,“您莫非就是决明子大侠?” 屋里霎时一片寂静,寂静到郑大以为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刻,却猛然响起一阵大笑。 “我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沈朝说。 解释什么?郑大从未如此精明过,在生死存亡之时,全身包括大脑都处于高度运转的状态,他竟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决明子口中的解释是什么。 “大人,此事皆是程老爷一个人所为啊。程老爷使人纵火烧了吴府,又推到您的头上。 “那吴府也不是个好东西,小人自小与家妹感情深厚,谁知我那可怜的妹妹被那吴老爷磋磨的没了性命。小人,小人实在……” 郑大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哭喊着。 “你说程老爷使人去烧吴府?空口可是无凭。又是怎么个烧法?总不能一句带过便想让我信服吧。” 沈朝把玩着手中的刀,郑大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汗水几乎浸湿眼前一小片地方。 郑大讲述完几乎所有他知道的事情之后,书房里终于陷入死寂,他再没有听到决明子的声音。 先前程老爷被一刀毙命的场面犹在眼前,他又会怎么死呢?死又是什么感觉? 等待死亡的瞬间是焦灼的,悬而未决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郑大脑海中的弦越发紧绷,直到下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的时候彻底崩溃。 书房的门被突然打开,郑大刚抬起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是沈朝。 你怎么在这儿? 郑大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沈朝的逼问已如连珠炮炸在郑大的心头。 “是你杀了程老爷!” “不是我!”郑大的手脚已软到动弹不得,极度的紧绷之后乍听如此惊魂一吓,惊恐着反驳道。 “不是你杀的程老爷会是谁杀的?屋里只有你和程老爷两人,难不成你要说程老爷乃自杀?” “是决明子!”郑大慌乱地在书房内张望。 窗户大敞着,而那决明子早不知所踪。 “决明子?”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沈朝大笑起来,走至窗边,将大敞的窗户合上,严丝合缝地关好。 郑大本就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中惊魂未定,又猛然听得沈朝这笑,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怒骂道, “你这个女疯子,又在笑些甚么?这般情况竟也笑得出来?” 沈朝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低头示意郑大靠近,耳语道,“我笑你命不久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1. 断头之餐 管家趁着无人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只有一个字——“走”。 走什么?为什么走?真是莫名其妙。 管家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意扔掉,无趣。 这郑大看似无辜,将事情说得完完整整。 沈朝思量着,不过却不完全可信。 他的确说得很详实,不像是胡乱编造。但要知道人总是会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故意美化自己,或者说无限缩小自己在其中的作用。而这些被隐瞒或是美化的细微之处,才是关键所在。 他一个普通的下人,为什么能知道这么详细的发生经过?他一个普通下人为什么能得到程老爷的特别对待?再说,和妹妹感情深厚? 感情深厚就不会被吴府赶出来了。 郑大若是看了她那锦囊成功脱身了,那说明郑大这个棋子还是好利用得很;若是郑大未依那锦囊所言,现下恐怕已经进了牢狱。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这世道会帮她调教出一个合格的棋子。 为今之计,只剩一个等字。 沈朝抬头望了望天,这几日天气倒还算晴朗,只是再过几日,可就不一定了。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扳倒程府,不是那么容易的。 天时地利人和,她需得占两样才能赢得了这场仗。 昏暗不见天地的牢房之中,郑大蜷缩在干枯的稻草之上,脏污到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地面上滚落着咬了半口的发霉馒头。 重重的铁栅栏之外,浓到发臭的酒味,夹杂着忽远忽近的玩笑声。 郑大知道是那群狱卒,想必是在饮酒作乐。寥寥几步距离,却是天上地狱之差。 身体上持续的剧痛让他的意识几乎都有些模糊,长期饥饿的身体让他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明白为什么,昏沉的脑子也让他转不过弯来。 连续被提审的这几日,他现在只会重复地描述着那天晚上的事,越是重复,迎来的越是严酷的刑罚。 郑大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个疯子的罢。 他想认了。可认了就是秋后问斩。 他还有活路可走吗?每一条都是死路。 可他想活着,他想活着,他想活着啊! 郑大的眼中留下浑浊的泪水,这也有错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会走到这步境地。 他想说沈朝也曾在那晚来过,可所有人恍若未闻,就像是听到决明子杀掉程老爷一般恍若未闻。 ‘我笑你命不久矣。’沈朝的低语犹在耳畔。 郑大猛地睁开眼,仿佛又看见沈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一切了然于胸的双眼,好似早已看透他如今落到这步田地。 郑大闭上眼,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他当时怎么就不问请楚? 他当时怎么就一时意气用事?他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饭菜的香味勾得人饥肠辘辘,郑大是被如同蚀骨腐肉的腹痛唤醒的,久违的肉香让他的口腔不自觉地分泌唾液。 睁眼时飞速逃窜的老鼠,割得人生疼的稻草将他带回现实。 “郑大——”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郑大猛然坐起身来,一时起得太急甚至被撕裂的伤口弄得嗷嗷叫起来。 尽管如此郑大还是第一时间爬到铁栅栏边望着来人。 来人带着帷帽,只将饭盒放在地上,郑大忙扑过去打开饭盒——堪称一桌丰盛的菜肴。 郑大顾不上什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自从在牢里他就没吃过如此可心的饭菜。 本想用些钱财贿赂狱卒,谁知这些贪得无厌的狗东西把他身上的钱财抢了个光。 感受着久违的饱腹感,郑大甚至不觉流下泪来,泪水混合着米饭入嘴,多了几分苦涩之意。 这恐怕是最后一顿饱饭了,郑大虽不知道来人为何,可如今进了这牢狱,他好像只有认了罪名这一条路可走了。 除非能来个青天大老爷将他沉冤昭雪,可谁让他遇上的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官? 郑大将碗上的最后一粒米都舔干净,放下筷子,重重地在地上叩几个头: “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风将帷帽掀起一角,郑大抬头一瞥全身僵在原地—— 标志性的立刀眉,锐利的双眼,这不是沈朝还会是谁呢? 大惊之后便是大喜,郑大想起沈朝那警醒般的言论还有珍贵的锦囊一瞬间涕泗横流。 他不顾重重的镣铐直扑上前去:“求您救我,小人之命危在旦夕啊!” 帷帽之下传来长叹,沈朝道: “你若是平日里与人为善也罢了,偏偏你作恶多端,现下进了大牢,也不知多少人会拍手称庆。 “若是当初你按照我那锦囊上所写行事,也不至于到如此不可挽回之地步。 “我如今哪里有法子救你?不过是前来为你送上这最后一份断头之餐,也算全了你我之交集。” 郑大的眼神灰败下去,就在沈朝以为他已彻底绝望之时。 郑大突然下跪,额头直在地上磕出血迹: “您如此才智,必能救小人与水火之中。求您为小人出一策,若是此番能逃出升天,小人必赴汤蹈火不在话下。” 见帷帽之下仍是不发一言,郑大悲怆道:“您若是不肯救小人,小人便在此长跪不起。” 郑大磕头之声愈发响亮,没有停下的趋势。 “你,你,这又是何苦啊。” 郑大终于听得帷帽之下一声无奈的叹息,“如今唯有一法能有一线希望,只是——” 郑大忙道:“无论何法,小人皆愿意。” 沈朝道:“只是需得你全心信任,不问缘由只管执行,你可做得到?” 郑大的眼中饱含泪水: “先前是我愚蠢,不信大人所言,丢掉你给的锦囊。此次小人必当全听大人指挥,大人之德,小人没齿难忘。” 沈朝的声音慢悠悠: “既如此,我让你承认你的确杀了程老爷。” 这是让他直接送死?郑大只觉满心荒谬,什么馊主意! 走出牢房之后,沈朝终于露出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猜得果然没错。 吴府大火之时,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乃是决明子所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2. 公之于众 ‘官老爷能把锅推在你头上,你就不会推出去?你不仅要把这口锅推出去,还要把官老爷高高地架在台子上,让他下不来你就成功了。’ 郑大的脑海中反复回荡这沈朝的话,‘人心——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把握住这个此事便成了。’ 他就这般思量着便到了日子。 传言程明武离奇死亡之案公开审理,未及升堂之时衙门外已经聚集起大量的群众。 正午的阳光炙烤得人满头大汗,人群熙熙攘攘竟无一人离开,都想一睹凶手真面目。 说来也是荒谬,程明武生前被人私下唾骂那横行霸道。 可这人一死,又纷纷为程明武打抱起不平来,嚷嚷着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如今这案终于开审。 待看见郑大之时,众人都是一惊,那向来嚣张跋扈的郑大竟变成如此模样。 一身囚衣,头发蓬乱,面黄肌瘦,面有戚苦之色,哪里还看得出来曾经的威风。 想到这里众人皆是心头一爽。 一双双探究的目光搜寻着,两排衙役站得笔直,身着靛青官袍的县令坐于高堂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郑大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跳得人心慌。 “郑大,如今青天大老爷在上,还不跪下叩头?” 惊堂木清脆的响声伴着威严的喝声惊得郑大下意识腿软跪倒在地。 “小人于狱中才得沉心思考,深觉往日之糊涂。 “小人之前真不是个人!欺压同乡,小恶不断,小人真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郑大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只听得砰砰的响声。 众人悉悉簌簌议论起来,见着这郑大好似诚心悔过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 县令心下满意,“你虽犯下如此大罪,但诚心悔过,本官也是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谁知郑大突然抬起头来,声音哽咽,“青天大老爷明鉴,今日站于这公堂之上便是见这天日昭昭,又有青天大老爷在上。 “不将这些都说出来,小人实在是良心难安,愧对天地,也愧对同乡之情谊。” 县令脸色一变,微微偏头瞥到身侧青衣小厮温和不变的神情才稍稍安下心, “哦,你要说什么?” “小人要揭发程明武做下的诸多孽事,桩桩件件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郑大这次声音响亮,公堂之上清晰可闻。 此话一出,人群骚动起来。 郑大话语流畅了许多,“程明武虽为我们永安县鼎鼎有名的富商,强抢民女,侵人田产,毁人店铺,欺压百姓。这些都是他犯下的恶事。 “吴府上下三十余人葬身火海并非意外,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乃是程明武所为!”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县令的手一抖,“你,你可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你若再敢在公堂上胡言乱语,便先打你三十大板。” 郑大一时着急,忙辩解起来, “小人常跟于程老爷身边,这吴府大火之事就是程老爷所为。” 种种细节,程老爷如何谋划,如何作案郑大说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添油加醋了几分,直把程明武说成了普天之下最大的恶人。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这郑大是程府的下人,想来见了不少程老爷干的事情。” “平日里程府就有些嚣张跋扈……” “但吴府大火不是决明子干的吗?” “我早见程老爷就不是个好人,干下这等事情也不足为奇。” 听着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声,郑大心中一喜,沈朝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脑海, ‘公开审案是你唯一的机会,首要之事便是赢得民心。所以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揭露程老爷的恶行,如何叙述能激起民怨便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下一步,就是洗清自己的冤屈,然后把这口锅扣在别人头上。记住你要保持的身份是一个被迫跟在恶鬼身边做事,但良心未泯的卑微下人来赢得民众同情。’ 眼见人声鼎沸,事态有些控制不住,县令如今只剩满心后悔,青衣小厮低头轻声说几句。 县令眉目一展,惊堂木一拍, “肃静,本官只问你有无证据?只你一人知道可不能证明程明武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证据? 郑大只知道沈朝对他的要求是极力地揭露程明武的罪行和诉说自己的冤屈激起民怨,哪里教过他摆出证据? “证据,证据,证据……小人句句属实,绝无撒谎。我就是证据。 “若是撒谎,那就让小人天打五雷轰。”郑大慌不择路到发起誓来。 此话一出,县令心中一松,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人胡言乱语?无凭无证之事仅凭你一张嘴便颠倒黑白。 “好你个郑大,本官是看你诚心悔过,才答应公开审案,谁知你死不悔改,竟在这里随处攀咬! “此案本官必然从严审理。” 郑大如遭雷劈,身体一瞬间发软跪了下去,心里哀呼道,吾命休矣! 沈朝真是害他不浅!不是说只要赢得民心就成功了? 如今这县老爷一句话他小命就要呜呼了。 瞬息之间,情势翻转,县令趁热打铁,一拍惊堂木, “郑大,这程明武之死你可是明明白白在诉状上签字画押了的,还有什么可辩驳?而程明武究竟有无犯下吴府大火之案,你毫无证据。 “那便该是你虚假报官,应当罪加一等。你可认罪?” 死一般的寂静,郑大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认了那就是个死。 沈朝何其可恶,不是按照她所言行动就能保命吗?她竟骗我! “大人,既办案需寻求证据,那程明武一案又有何证据证明为郑大所为?还请大人摆出证据令我等一观,将事情发生经过完整一述,也令大家心服口服。” 清亮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直入郑大的耳朵,也惊得县令手一颤。 只不过郑大是重新燃起希望,县令则是震惊。 人群让出条道来,走出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美貌女子,有人已经认出此女子是谁,那可不就是程府的妾室——莺歌。 也是曾经他的妾室,只不过被他随手转赠于程明武。 县令召莺歌上前问道,“郑大都已认罪,有何辩驳?” 莺歌盈盈一拜,介绍自己身份,随即道: “郑大此人虽名声不大好,但并非大恶之人。想来怕是有苦衷才签字画押。 “郑大,你当真杀害了程老爷?” 郑大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哭喊道:“小人虽平时有些跋扈,但真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啊!程老爷死了,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县令问:“那你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小人,小人也不知。当时程老爷正与小人谈话,小人跪于地上,程老爷坐于椅子之上。小人只觉一阵冷风吹过,蜡烛便熄灭了个干净。 “小人正打算去点那蜡烛,脸上突然感到一阵滚烫黏腻,伸手去摸,借着月光小人这才看清——是血! “小人这才抬头看向椅子上坐的程老爷,一动也不动。然后家丁就闯进来了,其余的小人也不知道了。“ “荒谬!”县令喝道。 莺歌道:“可郑大手无利刃,如何能杀程明武?” 当时的确并未发现利刃,县令眉目一转, “当时可是程府管家将你押送到衙门来,他也算人证一个,如何不能定罪?” “程府管家难道亲眼所见郑大杀人之过程,不如请他前来一讲细节?”莺歌道。 好似的确并未看到郑大杀人之过程,难不成真不能给这郑大定罪? 但这案子总该得有人来当这凶手,若放了郑大,那该如何寻得凶手? 县令辩解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3. 夜半挖坟 退堂的鼓声即将响起。 没有人肯离去,但也没有人站出来高呼一句‘不能如此不清不白地结束’。 所有人心中都是压抑的,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坠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站出来声讨吗?还是得过且过?人心总是在这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 胸中是意难平的,可话又在即将脱口的时候戛然而止。 懦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逐渐淹没所有的不平,可越是淹没,这股不平便在潮水之中挣扎得越厉害,痛苦得人抓心挠肺。 哪怕事情过去再久,也会在某个闲睡的午后骤然回想起,悔恨当初的胆怯,却又在下一次继续做出同样的抉择。 没有足够的勇气,但所有人的沉默却也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是时,天边如有烈云火烧,雷霆席卷着狂风而来。 细小的冰粒夹杂着雨水打下来,叮当清脆的声响如催命符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惊慌的声音打破, “下雹了!” 县令目露惊骇之色,众人纷纷就近躲避。 唯有郑大终于挣脱了衙役的手,也不顾细碎的冰碴砸得生疼,又哭又笑, “阴阳相胁,冤死天怒啊!” 很快细碎的冰粒渐渐消失,只剩浓重的雨水瓢泼。 “此事不了,天怒人怨啊!”有人冒着大雨挺直腰板大喊道。 “必是这程明武害死吴府众人,遭了天谴。小人没有杀人,小人清清白白,连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郑大跪在雨中嚎啕大哭。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这一声仿佛挑破了最后一线摇摇欲坠的阻隔,那些不甘,愤懑,意气全都如决堤的洪水一涌而上。 凭什么有罪之人得不到惩罚,凭什么无罪之人却要蒙冤,凭什么无辜之人就要枉死,凭什么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就该忍让? 律法不应当是平等的吗? 律法不应当是严明的吗? 公平公正四字是人心中永不熄灭的火焰,无论如何都要追求的明灯。 厚重的雨幕中,不断有人走出来,跪下哭喊,“老爷,您是这永安县的县令,也就是我们永安县的青天大老爷。向来公正严明,求求您为我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做主吧。 “您的功绩后人万年传颂,您的严明公正刻在我们心头啊,您就是再世包青天啊!” “这般人物,定能为我们这些苦主做主,还天下一个清白。” “今日程明武可放火烧吴家而不受惩戒,明日便会有赵家王家纵火烧人而逍遥自在。 “今日郑大可蒙冤被斩,明日我等平民百姓便可被蒙冤下狱。” “今日我等若是不站出来发声,往后我们蒙冤之时又会有何人为我们站出来发声? “我们当齐心协力,共求青天老爷还天下清白。” 一人全身已经湿透,唯有眼中是不屈的光芒,振臂高呼。 “求包青天为我们做主,还天下清白。”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穿着各异的一群人整整齐齐跪在冰冷彻骨的大雨之中,雨水模糊了他们的面庞,不变的是如一的目光—— 坚定不屈。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大雨褪去了颜色,他们是天地之间仅剩的鲜艳。 “还清白于天下!” “还清白于天下!” …… 这雨水像火星,一触到干稻草便如同燎原的大火蔓延而去,直要烧尽一切才肯罢休。 也只有彻底燃烧过一次,才能留下火种。‘反抗是有意义的’这七个字会种在心底,在某一刻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一如当年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①’的陈胜吴广。 青衣侍从怔愣着,县令的手已经握不紧惊堂木。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竟在这些人口中成了堪称包青天的好官? 青衣侍从俯身贴耳,“官爷,事情既已至此,您若是与民众背向而行,恐会招致祸患。 “倒不如顺水推舟,顺了民意博个好声名。再来此事虽是麻烦,但办好也是大好事一桩。 “一来您处理好此事,政绩考核也就又多一笔功劳。 “二来程老爷犯下这等大罪,其家产皆是赃物,自然应——全部充公。” 全部充公? 县令的心猛然一跳,程明武之富庶他也略知一二。 想到这里县令的心情有些隐隐的兴奋甚至期待,但思索半晌又有些犹豫, “可这等案子,可是要将程府抄家……” 青衣侍从心下一冷,吴府上下皆葬身火海,也并未见这位糊涂县令有不忍之态。如今倒是心软起来了。 心虽如此所想,但他神色却愈发柔和, “您是个慈悲心肠,又是个为民的好官。倒不如放过其家眷,以示官府厚待,民众也会称赞大人您的仁慈,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郑大终于脱下镣铐走出监狱之时,只觉恍如隔日,一切皆如梦似幻。 曾经繁华热闹的程府已然一片冷寂。原是程家府邸也被官府收押,下人去的去,散的散。 而那莺歌也如同昙花一现一般,从那日公堂之后便不知去向。 吴府大火之案与程明武之死一同在公堂之上落幕,这等精彩的案子也在众人口中传诵。 民众得到了他们所想要的结果,官府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双方都甚是满意。 程明武死得好,简直是大快人心!家产都被充公了,活该,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切似是归于平静,只是这案子声名远扬, 临近的各县民众口口相传,这话题在茶楼说书人的口中更是添了几分精彩,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赢得一片喝彩。 茶楼中欢呼喝彩的人群中只有一身黑衣头戴斗笠之人沉默不语。 这一切顺利得可怕,先是这郑大要求公开审案,随即郑大便趁此机会揭发程明武,引得群情澎湃。 被县令逼问之时,情绪跌到谷底,下一刻这证据马上就呈现上来,情绪骤然达到高潮。 县令想要含糊过去之时却恰好天降冰雹,本就压抑到极点的民众怒火一瞬间被引燃,直接逼得县令一锤定音。 一环扣一环,郑大,莺歌,县令,乃至民众都如同在棋盘上被操纵的棋子。 这背后若说无人操控,又有谁会信呢? 恐怕这郑大只是一个被推到台面上的棋子,最后还顺利脱了身。 真是好手段。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做操手! 上次去永安县是因着吴府大火疑为决明子所为,但他亲自探查过,绝非决明子所为。他又敲打了县令一番,教那糊涂县令日后莫要轻信谣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4. 郑大之死 郑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回荡着白日里偶遇的侍女口中的话语。 他不敢置信地抓着侍女让她再重复一遍。 那侍女猛地被郑大抓住盘问,狠狠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道, “就是那位新入门的妾室,程老爷横死当晚去拜见了夫人。 “其浑身气势不似常人,求见夫人之后只道,‘家中恐有血光之灾,且发生于府中西南方位。’” 西南方位正是程老爷的书房所在地。 “夫人虽惊讶,心中却是不大相信。 “那妾室也并未继续劝说,只最后道一句,‘小人作祟,且此人与主位密切相关,望夫人小心。若处理不当,恐有倾覆之灾。’ “这不果真应了验。那妾室刚提醒完夫人,那厢程老爷就横死。 “如今这妾室也不知所踪,想必是上天不忍见程府落败,这才特派仙人指点,可惜,可惜…… “程府家产悉数充公,程府也是走的走,散的散。” 郑大像被重重打了一拳,猛然清醒过来。这一切莫不是皆是沈朝布的局? 案发当晚,沈朝先是在夫人面前隐晦提醒程老爷身边有小人作祟,又有血光之灾。 故而他当时直接被管家扭送到官府去了。后又说服妾室莺歌,怕不是那些证据都是沈朝搜集,莺歌只是个幌子罢了,而如今莺歌早已下落不明。 郑大心中一阵发寒,他记得当时程老爷死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沈朝却突然出现冲着他质问,是否是他杀了程老爷。 沈朝是如何一瞬间确定程老爷已死? 她又为何能如此顺畅走近书房而无一人发现? 她为何能提前知晓西南方有血光之灾? 除非,除非,她就是那——决明子! 分明就是她自己制造的血光之灾,一手把他送进了牢里。 他这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好狠毒的人!好深的心计! 程夫人!是了,她一定会知晓。 只要见到她,一切就清楚明了。 郑大连衣服都没穿整齐便匆匆跑向门口。 敲门声响起,敲门之人极富耐心,一阵一阵间隔一致的笃笃声回荡在院中。 “郑大啊,你说为何不该聪明的时候你偏要如此聪明?” 郑大正要跨出院子,僵硬地回头,一人正立于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之中,有些看不清神色。 月光恰好反射一闪而过的银光,是那把取了程老爷性命的刀。 郑大一瞬间腿软得几乎跪倒在地上,哭丧着脸,嗓音都开始颤抖: “姑奶奶,姑奶奶,你,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朝擦了擦雪亮的刀刃,一步步逼近。 郑大心下开始不停咒骂沈朝,等过了今晚,他必要去衙门揭发了沈朝,让她不得好死。 郑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用脸来够沈朝的鞋: “您当初不是还救我吗?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感激不尽,您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小人定当在所不辞。” “很抱歉。从你欺辱申公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打算给你生的机会。” 沈朝的声音轻如鸿毛,却将郑大压得喘不过气来。 郑大抱住沈朝的鞋,满脸的泪水都蹭在沈朝的鞋面之上,闻言抬起脸: “我给你擦鞋也行啊,我用我的脸给你擦,一定擦得干干净净。” “擦鞋容易,可吴府四十余人的性命呢?” 还有沈阿婆的性命呢? 沈朝将这件事也有些迁怒于郑大,若不是郑大要将她纳入程府,沈阿婆就不至于忧思成结,又受风寒,久病一发,白白送了性命。 甚至沈朝都有些怨怼自己,若不是当时一时冲动,也不至于被郑大盯上。 可要她也如同所有的民众一般怯懦着忍让,她又如何能做得到? 郑大惊愕地瞪大双眼,眼神瞬间变得慌乱:“什么吴府,那是程老爷做的。” 沈朝冷笑一声,抓起郑大的衣领质问道:“吴家大火你敢保证真的没有参与吗? “你当时有没有听见他们痛苦的哭喊? “你当真不怕这些冤魂夜半找上门来吗? “而这些惨死之人里甚至有你的亲妹,你敢入眠吗? “梦里面他们有没有来找你索命?” 郑大惊恐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摆动着双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往他们喝的汤里下了些安神的药,让他们睡得香一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程老爷放火,我……” “你不知道吗?你分明知道得清楚,你甚至还要趴在死人身上吸血。” 沈朝厉声喝道, “那什么所谓镇邪的符箓借着此事卖得正好,怎么程老爷大赚一笔,你是不是也跟着喝了口肉汤?” 郑大只喃喃着说不知道。 沈朝:“又非临近元日,哪家商铺会想到卖这东西?符箓好说,可那些雕刻的木剑,栩栩如生的画像,哪里是近几日就能造出来的东西? “除非,早在吴家大火之前你们就知道会发生,甚至还要借着这桩惨案推波助澜,只为那不值一提的银钱! “你觉得怎么样?” 郑大重复沈朝的话:“什么怎么样?” “害死这些无辜性命之后,还要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滋味怎么样? “没有人发现你做下这等恶事的感觉怎么样? “看着众人都在唾骂程明武,而赞扬你的感觉怎么样? “兴奋极了?还是庆幸?又或者是洋洋自得呢?” 沈朝俯下身来盯着郑大的双眼。 “不,不,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郑大如今是真的后悔了,他不应该平日里去行恶事。 若是他名声好些,也不至于落了监狱也无人觉得冤。如今享受过众人称赞的感觉之后,他更觉应该经营个好名声。 “我不想做个恶人的,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痛改前非。” 郑大抬起涕泗横流的脸,满是祈求之色。 “哦?你悔过了?” 沈朝将手轻压在郑大的头顶,这样的温柔让郑大升起隐隐的希望,下一刻头皮的剧痛将所有幻想打破—— 是沈朝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来,用那双看不见一丝光亮的眼凝视着他。 “晚了! “泼出去的水能收回吗?酿成大错能挽回吗?已死之人能复活吗?那凭什么你能改过自新呢?”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逐渐向院子逼近。郑大心中陡然生起希望: “有人来了,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否则你也跑不了。”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树影摇晃得婆娑,似张牙舞爪的恶鬼,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5. 有盗墓贼 程府家产已几近收归官府,只是县令念其家眷无辜及孤儿寡母无所依,故而暂缓收归程府,待其寻到合适住所后再搬离。 只是程府大半下人早已离去,唯有跟随多年,无处可去的奴仆留下。 从前程府大门必然有小厮守夜,如今大门叩响了好一阵都无人开门。 未见来人开门,识趣些的人早该离去,偏偏这叩门声越发响亮急促,仿若要破门而入一般。 侍女打开门便见门口站着一面容陌生的黑衣之人,正欲赶人,却见其背后却走出一人引得侍女一惊。 此人身着官服,虽是狼狈但清晰可认,那不就是永安县的县令? 侍女正在愕然之际,却听黑衣人道, “我要见你们夫人。” 郑大已死,最后的突破口只剩程夫人。 黑衣人冥冥之中意识到,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难发现任何决明子的相关踪迹。 屋内安静得有些不适,县令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意,打算打开个话头。 程夫人身侧的侍女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刚好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夫人,听说近日有盗墓贼。” “哦?” 程夫人手里拿的书依旧没有放下, “谁的坟被挖了?” 县令这下头上是真冒出冷汗了,别人不清楚,他能不清楚吗? 盗墓贼本人就在此呢! “自家的坟。”侍女道。 自家的坟,难道是程明武的坟? 程夫人挑眉看向侍女,侍女回之一笑以示肯定。 没等程夫人开口,县令忙道:“诶呀,这可恶的盗墓贼!若是叫本官抓到了必定严惩。” 一直坐在县令下位的黑衣人终于目露鄙夷之色看向县令, 真是道貌岸然。 县令保持微笑未变,只想骂你惹下的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我还以为是什么,这等小事以后就不必同我说了。 “做人自应豁达些,不过被挖坟而已,想必老爷死后也定不会怨怼,露骨于野岂不是正与天地融为一体,逍遥自在。” 程夫人此话一出,县令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这程夫人真是得道之大成,不知是读的哪一本佛经。 程夫人合上书,县令终于看清书名—— 《孙子兵法》。 原来是得杀道之大成。 黑衣人终于开口:“听起来程夫人巴不得程明武死了?” 县令只想捂住黑衣人的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人。 灯火照得屋内通明,亮到县令可以看清程夫人脸上每一丝纹路的变化,这是即将生气的前兆。 程夫人直接站起身来,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不止是黑衣人,县令也愣了半晌。 不是因为这样突然,而是因为这条胳膊之上大大小小错落的伤痕,新旧交加,简直是不忍直视。 程夫人上前一步将伤痕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眼前,冷笑道: “你们瞧瞧我身上还有一块好皮肉吗?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巴不得程明武去死。 “妾室一个接着一个纳,进了府全被磋磨成同我一般的模样,死的死,逃的逃。 “唯有我撑着这副破败的身子骨到今日,终日困扰我的噩梦终于消失,可你们却还是不肯罢休。” 程夫人气急指着县令的手颤抖着: “人活着的时候,你们这群尸位素餐之人怎地不伸张冤屈,人死了倒开始翻案。 “程府的家产我本就不稀罕,也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尔等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于我。 “怎么偏要将我逼入死路才肯罢休么?你们可有半分为官的操守?若有几分,也不该查下去了。” 黑衣人敏锐地捕捉到程夫人口中的‘死的死,逃的逃’,追问道, “哪个妾室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死的还少么?只是死的是身份低微、孤苦无依的女子,没人查罢了。 “不说别的,便说那前不久才纳的妾室死得无声无息。”程夫人只道。 “尸身在哪里?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黑衣人觉得隐隐摸到了关键所在。 若说决明子是背后的操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能密切接触到郑大,程明武,程夫人,莺歌这些人的。 这妾室进门没多久,死的时机也是这么巧合,不由得让人多想。 “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在如今这世道可不是草席一卷扔到坟堆里去的个命吗?” 程夫人轻描淡写吐出极为残酷的现实。 “哪个坟堆?” 程夫人愣了一下,难不成他还要去找? 黑衣人一笑:“自然,还请夫人给我那名妾室的画像。” 县令心道不妙,上次那开棺验尸的活就是他做的,这活不会也是教他来干吧? “不然呢?我来做吗?”黑衣人讥讽道。 那也轮不上他一个县令亲力亲为地去挖坟啊! 挖了一个又一个,县令腹诽道,真是损他的阴德。 “现在这尸身是仅剩的线索。” 黑衣人同县令走向程夫人所言坟堆,语气一转, “再说此事本就是你延误了时机。我让你不许造谣,并不是让你所有决明子的案子都摁下去,甚至瞎安到别人头上!” 若是这县令早将决明子之事报上,怎会到如今这地步? 想到这里黑衣人心中怒气更甚,“你误了我的大事!” 整天大事,大事。 若不是你当日威胁我随便乱报决明子之事,便教我身首异处,我何至于非要找郑大背锅? 县令心中冷哼几声,脸上依旧堆着笑, “那也没有办法,谁知道大人寻这决明子究竟为何?” 黑衣人衣袍间金色腰牌若隐若现,县令的目光凝滞一瞬,这腰牌…… 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满目荒野坟堆,时有乌鸦飞过。 他低声一字一顿道,“关乎天下安定的大事,你说重不重要?” 他要抓到那决明子,登高位,掌大权,扬名天下! 盛京,明华殿中正是一派歌舞升平,仙音渺渺。 殿外烈日炙烤得地皮冒出滋滋热气,而殿内却冰爽如秋日,路过之人皆会感叹其用冰之奢侈,停留片刻享受这难得的清凉。 一身明黄衣袍的男子醉眼迷离,林内侍身着靛蓝衣袍俯身贴耳: “陛下,崔玄崔大人求见。” 皇帝一口饮下杯中之酒,动作不紧不慢: “快请崔叔父进来。” 崔玄大踏步走进殿中,看着一派荒靡景象皱起了眉头: “陛下,燕王报燕王世子已归燕王府。” 皇帝思索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哦”。 崔玄面色微变,正欲开口,却被皇帝打断, “一切皆由崔叔父裁决,政事交于你,朕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崔玄欲言又止,终是袖子一挥转身出了明华殿。 也不顾急急追上来相送的林内侍,崔玄冷声道: “上有不正,下当多劝,忠言逆耳利于行。唯有小人之道,汲汲营营,谄谀献媚。” 侍立的小太监们都不敢去瞧林内侍的脸色,人人都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无他,擅长拍马屁。 不说别的,林内侍揣摩上意,一摸一个准,让皇帝舒坦得很。 只是崔相向来刚正不阿,平生最厌恶溜须拍马之人。 待走到政事堂,崔玄复又拿出地图,陇右道被朱笔圈了出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6. 新监察寮 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嘈杂,这里是大夏的都城——盛京。 在这般鲜花着锦的表象之下却是暗流涌动,穿过重重的街道,只需再跨过一道门,就会看到与都城格格不入的冷清寂静。 像是夏日之际突然的降温似是带来丝丝凉意和舒爽,细品之下却是寒凉刺骨。 是的,这道门只上书三个大字‘锦华门’,当然它还有一个更令人熟悉的名字‘鬼门’。 传言跨过这道‘鬼门’的无一人站着出来,其名字由来自然是因为其后便是前不久重新开张的官署——监察寮。 监察寮主监察百官民情,但自上任长官——监察御史沈朝死后就形同虚设。 毕竟于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之间争夺职权,非常人可行。 而如今监察寮终于迎来新任长官——宋玉。 马车呼啸而过,行人皆避让,不免有人躲避不及被剐蹭,唾骂道, “如此闹市疾行马车,哪里来的嚣张之人?” 早有人认出马车上的徽标, “那可是王家的马车。王家,太原王氏,累代入仕,官至三公。 “便是如今,王家家主官拜尚书仆射。即便是王家的一条狗,谁敢惹?” “张恽,你不过是王家的一条狗,竟敢在此冲我狂吠?” 宋玉一手拿着烧红的烙铁慢悠悠地贴在张恽的皮肉之上,不一会儿滋滋地冒起了烟,皮肉烧焦的味道熏得旁边的衙役头晕欲吐。 宋玉深吸一口,神色迷醉,不由得感叹道: “你说你要是认了罪,也少吃些苦头。你倒真是个骨头硬的,不过我就爱啃这样的硬骨头。” 若是轻易认了他反倒觉得无趣至极,真是个铁骨铮铮的张御史,谁的状也敢告。 张恽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块好皮,唯有一双眼睛坚韧:“捏造之事,如何能认?” “捏造?这词用的好,何谓捏造?”宋玉的笑意轻慢。 “没有证据自然算捏造。” “那论起这个,张大人比我可厉害极了。毕竟毫无证据的事情也敢在圣上面前捏造,我宋某可没这个胆子欺君瞒上。 “再说,我这哪里算捏造?你亲口承认这事是你所为,签字画押,这不就是证据么?大人何谈捏造?” 宋玉神情似有不解,在张恽看来自然是虚伪的惺惺作态,强刑之下被迫画押,便成了所谓的证据。 “大人若是认了好,若是不认——你说你这上有老下有小,这一家子该有多着急。 “人呐,病急就容易乱投医,啧啧,你看看这就容易犯点可大可小的错误了。” 宋玉手里晃荡着小小的长命锁,张恽知道那是他亲手戴在他未出满月的小儿身上的长命锁。 张恽看了一眼后神色归于平静。 宋玉眉目冷肃下来:“张恽,真是好一条王家的狗,没有用处就被一脚踢开的好狗。 “怎么,你以为王家会护着你的妻儿?一条没用的狗,王家为何要护着? “我是可怜你啊,御史大人,你也是寒门出身,走到现在多不容易,怎么就变成这伥鬼,忘记你姓什么了?” 宋玉厉声道:“你不姓王!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你可记清楚了。你到底是为谁做事?” “我为天下人,为朝廷,为圣上做事。”张恽闭上眼沉声道。 宋玉闻言几乎笑岔了气,半晌才停下: “好一个冠冕堂皇,哪一个你沾上边了? 世家权贵犯下的恶行还少么,你弹劾了吗? 为的天下人,你可为平民百姓申冤了么? 为的朝廷,你弹劾朝廷的蠹虫了么? 还是为一己私利残害忠良呢? “你为圣上做事?哪一个圣上?难不成是你心中的圣上?” 张恽的脸色一阵青紫。 宋玉步步紧逼:“如此虚伪,你比那些赤裸裸的小人还要令人作呕。 “我宋某这等小人那是明晃晃的恶,而你是内里分明就是恶,外面裹上一层正直大义的皮。 “还要让所有心里清楚的,心里不清楚的都得认同你,夸赞你,让你这恶心的作为被包装成华美的外表声名远扬。 “怎么,你还想宁死不屈博得一世清名?你配吗? “御史之责本乃讽谏,你可做到了?你比尸位素餐之人还要可恨,你不仅没有完成你应当完成的任务,你还反过来侵害良臣。 “你,死一万次都不为过!”宋玉笑吟吟道。 “张御史认罪于狱中自尽了。” 王沇之执棋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对面的崔玄。 崔玄神色未变,摆摆手让侍从退下,目光仍是专注地看着棋盘,良久落下一子。 棋盘之上崔玄的黑子本处于下风,但这一子落下,黑棋肃杀之势尽显,对白棋开始围剿。 王沇之神色微变,拿着白棋轻叩棋盘,迟迟没有落下。崔玄也不催,端坐如钟。 王沇之沉不住气,把棋子往旗盒里一扔,拿起崔玄案几之上的麈尾扇起来, “崔大人这肃杀之气真是令王某退避不及。” “若是不如此,如何能稳定朝纲?” 王沇之将麈尾拍在案几上,“那也不必做得如此之绝,好歹张御史也是寒门出身,一步步走到如此谈何容易? “其家眷又是何其无辜,他小儿才出满月就丧父,其母八十高龄遭受如此重击,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既知如此,怎么不保他?反倒来怨怼于我?” 崔玄并未被王沇之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话牵着鼻子走。 他自然是没有想到崔玄会做得如此之绝,这新上任的监察御史也真是如此之狠。 王沇之面色归于平静,“崔大人小心引火烧身,宋玉比起前任监察御史沈朝,狠辣有余,心计不足,而沈朝如今一把骨灰都不知扬在了哪里。 “做这等事最是伤阴德,崔大人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崔玄将棋子扔回棋盒,“世代掌权之人哪位手上未沾血腥?王大人就清白得很?这话王沇之你自己听着不可笑吗?” “难道你要杀尽天下人,来堵住悠悠众口吗?”王沇之有几分恼怒。 “难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7. 客栈重逢 谢少游这性格向来不怕惹事,拍案而起:“哪里来的无礼之人,那么多地方你不去非要来找我们拼桌?” 谢之霖看了一眼这头戴斗笠之人,根本看不清相貌,身量约七尺,浑身气势似出鞘利箭。 “我若说非要坐在这里,你待如何?”沈朝的声音轻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新来的人不知道,他们可是见识了一场好戏。有人来挑衅那一桌人,白衣公子谈笑从容间,身侧的侍从就已出手,把找茬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众人纷纷挪了挪座椅,恐怕这个斗笠人也要吃一番苦头了。 “原来是来找茬的?”谢少游佯装恍然大悟。 “好。”李昱突然开口。 谢少游正欲发火,却猛然听得李昱一句应承,面色变成不敢置信,但最终仍是坐下来没有说话。 昏暗的客栈一瞬间寂静下来,掌柜拿了灯盏下来。烛火摇曳中,众人望过去,李昱浅浅啜饮着清澈透亮的茶汤,平静得仿若未泛起一丝波澜的深潭。 只是众人都有些察觉到不似真正的温和,像是绵里藏的针,初见之下只觉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再进一步便会发觉如同千百根细细密密的针扎在皮肉。 一开始有些轻微的刺痛,等到难以忍受之时已经扎得极深,拔又拔不得,长在肉里又痛得人撕心彻骨。 想到这里,众人又纷纷挪了挪座椅,再离远一些,免得波及己身。 斗笠人恍若未察,当真坐了下来。 客栈一时好似归于平静,也并未发生众人以为的争斗。 闲谈声逐渐起来,“这宋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奸佞小人,罗织罪名谁能比得过?要说实在是不明白崔相上书请重设监察寮作甚!” “如今土地兼并严重,世家权势渐盛。五姓联姻,世家累代为官。朝中半数乃世家之人,科举所进寒门之士寥寥。想来崔相欲借监察寮打压世家。”沈朝突然开口。 “宰相崔玄乃寒门出身。”有人质疑道,先帝在位之时打压世家甚重,寒门仕子一步登天者不在少数,崔玄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形势倒也不至于至此地步。 “那又如何,不还是入了清河崔氏的族谱?崔玄虽贵为右相,那清河崔氏也未必瞧得上,可最后还不是迫于权势之压把崔玄添进了族谱。崔玄那厮可不就挂了个好出身。 “所以要说这崔玄虽仍行科举之法,但哪里敢彻底得罪世家?人家另有一条通路给世家子弟——荫蔽入仕。莫说世家大族还设有私塾,寒门子弟呢?” 这人冷哼一声,“怕是连书都读不起。即便正经科举,寒门子弟哪里比得过那些世家子。照我说,崔玄那厮若是真想靠监察寮打压世家,便先把自己的出身从清河崔氏的族谱上剔除去,再把世家清算个干净,如今算什么? “杀几条世家的走狗,不痛不痒!” 沈朝沉默不语,事情哪里会这样轻松简单,她当年赈灾时杀的不过是崔氏旁支的子弟,但其妻乃范阳杜氏,其母乃兰陵萧氏。 她杀一个人,便触动三大世家。其内联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要清算世家,哪里做得到只清算一家。一清算便是剿灭殆尽,届时朝堂空虚,如何运转?这还不算地方官,若连这些算上,那行政体系算是彻底瘫痪。 前朝世家与皇室共治天下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些世家往上追溯,哪一家不是位及三公。其下势力盘亘错杂,正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无论改朝换代,世家永盛不衰,永远有人入朝为官。 先帝是登基之时便杀了许多反对她登基之人,其中不少乃世家之人,传言血水将河流染红,不知杀了几天几夜。 即便如此,先帝改进科举制也困难重重,世家仍把握重要职位,像她这样的人必须得先帝庇佑又手段高明才能站稳脚跟。还有一部分人虽出身寒门,最后却也依附世家。 你能怎么动?唯一办法便是徐徐图之,在敌人失去爪牙之时再彻底斩草除根,不留一点死灰复燃的可能。 “凡事需得徐徐图之,若要真正令世家衰败唯有以科举之法,改前朝举孝廉之制,逐渐侵蚀世家之权。若无权力,这些世家也不过如拔牙之虎,引颈待戮耳。” 李昱的声音轻柔得如细雨扑面,“届时再寻个缘由大杀特杀、斩草除根方能稳妥。” 众人心中一寒,客栈一时寂静。 沉闷的气氛被一阵大笑声打破,众人望过去,竟是斗笠人。 沈朝笑了半晌才停下来,“说得好!” 又有心计,又有狠绝,这样的李昱倒是比在永安县的那些日子真实了太多,也实在是令她更有些心折。 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是蓄势待发野心勃勃的恶狼,只等猎物露出一丝弱点便会一扑而上,直到完全失去生息才肯罢手。 他最可贵的一点,也是别人难以做到的一点便是——忍。 别人想要看到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完全伪装成那个样子,使所有与其相处之人放下戒心,然后潜移默化一步步吞噬,直到再无还手之力。 不过,最会骗人的应该是那双眼睛了,真实而纯澈。沈朝神色愈冷,干净到让她想要去撕碎看看底下藏的究竟是什么。 “客人,您的菜上齐了。”掌柜把菜一道道端上了桌,沈朝看了一眼问道,“怎么是掌柜的亲自来上菜,这偌大的店里竟连一个店小二也招不起?” 掌柜的也没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就偶尔来几个过路人,称不上招个小二。内人在后厨打打下手,也勉强应付得过来。对了,赠您几位姜汤暖暖身子。” 谢少游颇有些不满,嚷嚷道,“你这破戴斗笠的,连一道菜都没点,还要蹭我们的吃食。掌柜的好心送了姜汤还没落得你几句好话。” 沈朝嗅了一下面前的姜汤,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姜也并不算便宜,这么浓的姜汤究竟是放了多少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8. 生死调情 “不,不小心打翻了。”谢之霖忙捂住谢少游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抱歉道,“多谢您的姜汤,味道……很是不错。” 看着谢之霖面不改色的说‘味道很是不错’时谢少游又是一阵作呕,这下也不用谢之霖捂嘴了,那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各位客人喝完了?”掌柜问道。 “……都喝完了。”谢之霖满脸僵硬,毕竟掌柜也是好心,他们怎能直白说没喝完就全洒掉了,倒不如说成善意的谎言。 掌柜的面色一松,看着满地狼藉也不生气,“诸位客人不知吃饱未?我再去下几碗面。” 谢少游忙摆手,“别,别,别,千万别。” “不收钱的。” 谢之霖也满脸尴尬的笑意,“不用了,谢谢掌柜的。” 李昱走上楼去,沈朝跨了几步拦在李昱面前。 “阁下方才所言可有一句为真?”李昱问。 沈朝比李昱高两个台阶,身高堪堪超过他,闻言一笑俯身,“自然全是胡诌的。” 李昱还没反应过来,衣袖下的手就被斗笠人握住,略带薄茧的手指在他的手背来回摩挲似是夫妻之间最隐晦的调情。 李昱皱眉正想反抗却被出乎意料的强大力道狠狠锢住,一时竟没有挣脱。 下一刻斗笠人猛地凑近,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畔,李昱耳上的绒毛一瞬间都竖起来。他很少与人靠得这样近,尤其还是同一陌生之人。 “你正襟危坐的样子真是诱人得紧,把我的魂都勾没了。” 斗笠人压低声音,以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像老友见面打招呼般地自然说出那些登徒浪子调戏的话语。 李昱一怔抬眼望向她,似是从未想到会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对他说出如此晦涩的话语。昏暗的客栈之中微弱的烛光根本照不亮这楼梯上的隐秘之处。 斗笠人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只是唇角隐约地似是勾起。 客栈之外下着雨,潮湿的水汽丝丝渗透进来,如同她身上所带着的黏腻如丝网般紧紧裹挟住他。 阴寒的气息通过衣衫带起一阵颤栗,唯有李昱手腕被紧握之处一片滚烫,冰火两重天之处刺得皮肉不自主地瑟缩。 沈朝突然放开李昱的手,轻轻勾绕起他的发丝作轻嗅样,状似非常痴迷,唯独眼中清明,没有半分为情所陷之意, “今夜在房中等我,三更时分我来寻你。” “破斗笠——你做什么?别动我家公子!”谢少游有些虚脱,刚缓过神来把一楼的碗筷收拾好就看见李昱似被斗笠人缠住。 沈朝直起腰来,转身上楼,不疾不徐地在楼梯上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我不动,那也要你家公子无意才行。” 谢少游一下就理解错了,以为是说方才李昱同意拼桌之事, “你个臭不要脸的,我家公子那是好心才让你坐下一起吃饭,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怎么还缠上我家公子了?” 李昱摩挲了一下刚才被斗笠人握住的手腕,酸痛似是仍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神色冷下来,眉目之间杀意隐现。 谢少游忙过去查看李昱身上有没有伤口,李昱只道无事。 夜半又下起雨来,潇潇雨声渐起催人好梦,掩盖世间所有声音。 沈朝戴好面具,看着面前未闭紧的房门,嘴角扯了扯带出几分笑,这明显是在特意等人到来。 对象上钩儿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沈朝心中却莫名地烦躁,当真是人皆如此,到嘴的肥肉有谁会不吃呢? 只要能带来身体上的欢愉,陌生人又如何呢?只是一句轻薄的话语就引得李昱动了心? 沈朝不由得眉宇之间有些冷冽,一手推开门看都不看抬脚迈进去,结果下一刻就停滞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脖颈处传来丝丝凉意,锋利的剑尖毫不客气地抵在了沈朝的喉间,隐隐的痛意昭示着他的确没有手下留情。 不用看她也知道绝对渗血了,沈朝抬眼望去,三尺长剑清亮如雪。 剑的那一头李昱眉眼不复温和,像是剥下那层最表面最会骗人的糖衣,露出其下苦涩且剧毒的内里,但偏偏是这极苦的毒药比糖衣更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窗户没有关紧,雨水顺着窗缝丝丝渗入,潮湿的水汽在屋内蔓延。雨打窗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之中都显得有些吵嚷。 沈朝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无比突兀。明明被指着脖子,沈朝的心情却比方才明亮了许多。 笑声刚停沈朝突然伸手用力握住锋利的剑刃,强劲的力道令李昱不能再近一步。 鲜红的血液缓缓滴下,与脏污的地面混在一起了无痕迹,而面具之下的沈朝平静非常,唯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昭示着沈朝的手的确被隔开层层皮肉,淌出淋漓的鲜血。 四目相对,沈朝的双眼如寒星般熠熠生辉,像料峭的春寒。也许是错觉,可李昱却仿佛体味到枝头冰雪之下即将蓬勃的新意。 沈朝似是不觉疼痛,一手握住长剑渐渐逼近,直到雪亮的刀身染上暧昧的红。 暧昧——奇异的,李昱脑海中突兀地蹦出这个词。 狂风骤雨将不严的窗户掀开来,雨水一瞬间铺满李昱整个后背,冰冷的湿意震得李昱清醒过来。 李昱侧身一脚将茶壶踢过去,直砸向沈朝的脑门。 沈朝偏头去躲,茶壶紧紧贴着脸侧飞过,眼见着要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惊起客栈中酣梦之人。 沈朝转身好险一脚勾起茶壶,身后李昱已经一剑刺过来,直逼心口所在。 沈朝脚微使力,茶壶被抛起来正正好挡住锋利的剑刃,历经磨难的茶壶最终还是碎了,不过幸好没有什么太大的声响。 李昱含笑的眉眼在夜色中看起来当真是像那夺命的鬼魅,还是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厉鬼。 不过这厉鬼实在夺人心魄,甚至引得被杀之人都舍不得看见这俊俏的公子皱起眉头,心甘情愿去赴死。 当然不包括她。 沈朝看见这张蛊惑人心的容颜就会想起那日他被郑大打得一身伤痕,那无辜可怜的样子竟将她也骗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19. 雨夜动心 沈朝偏头去躲,面具被扯松了些,但终究没有掉下。 雨水也就顺着面具之下缓缓落下,一声闷雷炸得人心头一惊。 李昱半张清俊的脸在雨水之中褪去一切色彩,徒留浓重的黑与白。 沈朝也半探出身去紧紧揽住他的腰身,一手用力将他的手扼过头顶,这下他们二人都已湿透。 既然她是想要彻底得到他,看他臣服,见他痛苦,又怎么能轻易杀掉他?既然舍不断,那他就别想逃。 李昱被迫仰起头,雨水顺着喉结而下没入领口消失不见,修长的脖颈落在风雨之中,仿佛素手轻轻一催即折,无端多了几分脆弱。 血水混合着雨水而下,唯有他们双手相触之处一片滚烫炙热。 “你既未锁门,不就是答应吗?”沈朝笑语。 她怎么不说他还拿剑欲杀她,也是答应吗?李昱面色愠怒:“我何时答应你这……无耻之徒了?” “无耻?”沈朝重复一遍,嗓音变得玩味,“既担了这名声,自然要贯彻到底了。” 李昱还未反应过来斗笠人话中意味,颈前传来丝丝凉意,是她拿着长约一尺的短刀沿着喉咙向下滑,只不过刀并未出鞘。 铁质的冰冷带着钝感穿过层层交叠的衣领压在他的锁骨,随即斗笠人慢条斯理地挑开领口,雨丝趁机而入细密的冰凉刺激得阵阵颤栗。 李昱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 沈朝的刀突然出鞘,从上至下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挑开腰带,一瞬间上衣层层散开飘摇浸泡在风雨之中。 宽阔的胸膛之下是劲瘦的腰,沈朝的刀背划过紧实的肌肉,向下到轻薄的衣衫。 李昱的眉目突然柔和下来:“这里风雨甚大,再这样下去你我二人恐得风寒,不如去床榻之处。” 沈朝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有些恼怒。 李昱话中的意味她怎会听不出来,所以这是彻底答应了?还真是经不起半分试探。 沈朝松开紧紧锢住李昱的手,关上窗户后二人倒在床榻之上。 湿透的长发散落在床榻浸出水意,发梢的水珠不断滴落下来,嘀嗒嘀嗒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先前窗户大开,屋内还有些光亮,现下漆黑一片,唯有李昱黑沉沉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她一条腿半跪于床榻,靠得如此之近便可闻及李昱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朝在永安县时可从未闻到过,她不禁有些迷惑:“迷香?” 李昱眼睛半阖,上半身衣衫散落褪尽,半靠于枕上仰起头没有说话,只是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着。 沈朝又细细嗅了嗅:“有白松……还有龙涎?竟还有藏红花?” 应该不是迷香。 “白松,零陵,辅以没药,龙涎,广藿,藏红花制成。” 真是又奢侈又讲究,沈朝有些无言,赶路途中还能将自己收拾得如此精致。 她收刀入鞘,起身去点蜡烛。 李昱在床榻之上并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沈朝回过身来,昏黄的灯火映照之下,他微阖着眼头发半湿,时不时有水珠顺着胸膛而下逐渐没入轻薄的亵裤,似雨打梨花不胜意。 真是好一幅美人出浴图,沈朝心中怒意更甚,他当真是愿意的。 沈朝本已歇了继续逗弄李昱的心思,如今心气又上来。 她一撩衣袍俯身闭眼轻嗅,鼻尖几乎与他脖颈最滚烫搏动之处相贴,像野兽般盯着最脆弱的地方,仿佛下一刻就会撕咬上去。 “你可知晓我最喜欢你心狠的模样?你当真要将那世家杀个干净,斩草又除根?” “虽世家的确有优势,但至少科举之制仍在,寒门士子至少有途径。科举不糊名,行卷温卷之事大家心知肚明。若要求得功名,去大员府上拜谒之人不在少数。 “久而久之为熟络官场关系,人皆住于城镇,门阀贵族与本乡本土之关联就会在潜移默化之中瓦解。若再采取栓选之法,不派这些人回本乡本土为官则切断最后一丝联系。 “届时,这些世家还需要亲自动手么,早已土崩瓦解。” 李昱的语气轻描淡写,仿若不知自己说了哪些惊人之语。 “怎么办?我真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沈朝直起身来,口中吐出的话语像是痴迷非常,无端带了一股杀伐果断。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沈朝的心中甚至多了几分畅快的淋漓。 李昱忽然睁眼,拉住沈朝的衣领狠狠用力。 沈朝一时不妨被拽下去,面具磕在他冰凉柔软的双唇,耳边响起李昱低沉蛊惑的声音, “阁下不是要当那采花贼,怎得不继续了?” 沈朝愕然僵住身体,她不过是想逗一逗他,怎会再继续下去? 她抬起头望进李昱黑压压的双眼,似是带着挑衅,像是嘲笑她也不过如此。 沈朝头皮一紧,随即心中不服输的赌气混合着恼意升起。 他还真是就惦记着这种事。不管是谁,只要勾了他,他都愿意。 如今都到这一步了可不好下马,他既如迫不及待那她就如他的意。 沈朝的手指在喉结之处开始逐渐下滑。 雨夜的湿冷在肌肤之上刺激起层层的凉意,即便隔着浅薄的布料,指尖相触的轻轻重重都清晰可感,攀升的温度炙烤得人浑身发汗,神志昏沉。 沈朝看到他身体上渗出的轻薄汗意,在摇曳的烛火中模糊,一滴水珠从胸膛滚落,是汗水?还是未干的发梢滴落的雨水? 沈朝不知道。 烛火跃动一瞬,雨势忽又大起来,敲在屋檐之上叮当作响。 她的手指紧张得泛出湿意,在烛火中轻颤着。 沈朝想,她不应该再继续下去的。 脑海中又浮现起他刚刚似是嘲讽的眼神,一瞬间冲动的心气上来,沈朝一不做二不休勾向他薄薄的裤腰。 “沈朝!”李昱声音中是遏制不住的恼怒,带着丝丝沙哑,不像是完全的生气,倒像是经受不住撩拨之时的恼羞成怒。 这一声石破天惊,惊得沈朝一瞬间收回了手。 李昱的额上泛起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0. 宰人客栈 李昱清醒过来,沈朝的眼神也瞬间清明。 若是不回应,恐怕这掌柜会破门而入。这掌柜究竟要做些什么? 掌柜一进来就看见地上沾着鲜血的剑,还有凌乱的床榻,被褥之间两道身形交叠,看起来亲密非常。 这房间不是只住了那一个公子吗?怎么还多了一个人? 掌柜的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唾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玩得还挺花! “我的姜汤还挺管用,啧啧,睡得真死。”掌柜探头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两人呼吸平稳,正是酣眠。 等闲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掌柜拿着绳子蹑手蹑脚地走近。 谢少游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把锈迹斑斑的刀迎面砍下来,一瞬间他吓得心跳飞快,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谢少游全身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那刀直往他脖子砍去,像是宰牛放血一样干脆利落。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把他绑起来的!他难道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吗? “救,救命啊!!!” 谢少游嚎的这一嗓子直把这刀的主人也吓得手一抖,从头顶上划过去。 谢少游只觉头顶凉飕飕的,不知有没有削断头发,不会将他削秃顶罢? “喊什么喊!”拿刀的人唾了口唾沫在刀上,又把刀擦得亮堂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光亮这才透了进来,原来此刻并不是夜半,早已天亮了! 这也才照亮这狭小的屋子,地上污迹斑斑,黏腻肮脏时有苍蝇停留。 一直处于这屋中闻惯了其中的味道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这一开门带来外面干净的气息,谢少游就被这屋里浓重恶臭的血腥味熏得一呕。 便是乱葬岗的味道怕也没有这么令人作呕。 谢少游这才看清墙上挂着的肉,有的已经腐臭,白花花的东西在其上蠕动。而且那后腿肉竟如此大,根本不像一般家畜的后腿,难不成是牛? 角落里的累累白骨,不知是堆积了多少牲畜的骨头,竟也不清理一下。 这后厨也太脏了些,说不准那日的吃食就是在这里被做出来的。 他那日还吃得津津有味! 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药劲儿不够啊,醒得这么快。” “估计没喝多少姜汤。” 谢少游这才向拿刀人看过去,这张脸实在是太眼熟了,那往姜汤里掺和粪便,直将他恶心得快晕厥过去的掌柜!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往姜汤里下药也就罢了,你掺和粪便作甚!”谢少游回忆起那姜汤的味道,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中年妇人也一愣,看着掌柜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掌柜的脸一黑:“谁往姜汤里掺和……” “我先宰了你。” 掌柜磨刀霍霍向着谢少游走去,谢少游心中直叫惨,这下惨了! 都怪自己这张嘴,刚死里逃生的小命这下又难保了! 再联想起方才所闻所见,谢少游打一个哆嗦。 什么牲畜的骨头,分明是人骨! “好了。先宰那还没醒的,一会儿叫起来有些麻烦。方才还有人问我那一声喊声是怎得回事。”中年妇人道。 掌柜的一听,那确实也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瞧了谢少游一眼走向沈朝,这四个人中唯一的女子。 对付这女子应当是容易得多,而且细皮嫩肉的,必然不会难吃。 “等下,我也醒了。”沈朝看着逼近的大砍刀,忙坐起身道。 谢少游望过去,沈朝的脸落在阴影中看不大清,不过那身衣服倒是熟悉得很,不就是斗笠人吗? 李昱和谢之霖也睁开眼来,中年妇人眉头一皱,扭身出去,“我把他们都赶走好了,今日非得动手不可。” 门咣当一声被阖上,沈朝不失尴尬地冲掌柜一笑,现在大家都一样了,没理由先对她动手吧。 况且还有谢少游这率直的人形靶子在。 掌柜又往刀身上唾了口唾沫,径直走向沈朝。 沈朝:“……” 她好像有一种什么都不做都特别惹人厌的本事。 “等等,我特别怕痛,喊叫声惊动外面歇脚的旅人就不好了。” “都是一样地喊,还是先宰你好了。”掌柜的根本没有停一下。 怎么揪着她不肯放了? 沈朝暗骂一声,这手上的绳子还颇有几分结实,承明刀也不在身上,不知是落在李昱的屋子里还是被这掌柜拿去了。 眼见着这掌柜的即将动手,谢少游有些幸灾乐祸,叫这斗笠人戏弄公子。 “等下——” 掌柜看过去,这样紧急的时刻竟是李昱先出了声阻止。 掌柜不由得一笑,对着沈朝道:“你这情郎倒是不错,这种时刻竟也敢说话。” “情郎?”谢少游不敢置信。 “那可不是,我昨晚去的时候,这两人共处一榻,啧啧,真是缠绵悱恻得很。” 掌柜的想起昨夜自己看到的画面,不免想入非非,也难得多说了一句。 谢少游瞪大了眼,“喂,破斗笠,你对我们公子做什么了?” “这要问你们公子才是,大半夜的邀请我同他共处一室,不知安了什么心思。”沈朝嘴上调笑着拖延时间,手下动作不停。 “你,你怎么这么无耻。我们公子才不会对你有什么!”谢少游吼道。 “到底有没有可不归你说了算。昨夜我们可是什么都发生了。” “你——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掌柜听够了玩笑,不欲再拖延,再一次唾唾沫擦刀。 沈朝忙喊慢着,掌柜哪里会听,铁了心一刀就砍下来。 沈朝忙侧身往旁边滚了一下,刀堪堪落在身侧。 掌柜也发现得想个办法把沈朝固定起来,本来姜汤里下的药竟也没有完全夺去沈朝的力气,这下她到处乱动也麻烦得很,他有些不耐: “我不想听了,谁说个等等,我便真要等等么?” 说着掌柜打算再找根绳子将沈朝固定住。 “我是真心有话想同你说,极其重要。”沈朝这下不敢再插科打诨, “我们这么多人,一次性全宰了。如今天气炎热,哪里放得住很久。” 好像的确是。 掌柜拿着绳子的手停下,安静听沈朝说话。 “倒不如一个一个杀,这样日日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肉。” “不行,留太久你们跑了可不行。”掌柜眉头一皱,就知道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1. 却之不恭 谢少游灵魂仿若飘于九天之外,嗓子如同破铜锣一样凄厉地喊着,觉得腿部的痛意也在这凄厉的声音中消失。 若是这客栈里还有人,怕是能被声音惊得跳起来,以为是有厉鬼驻店。 “好了,好了,你这不是还没死呢。”沈朝掏掏耳朵,“我双耳都快被你这嗓子震聋了。” “可我的腿没了!”谢少游扯着嗓子嚎。 谢之霖扑哧一声笑出来,“少游,你睁开眼看看。” 谢少游这才睁开眼,忙去摸自己的腿,完好无缺。又去摸自己的头,也在! 什么时候自己的绳子解开了? 谢少游这才反应过来,谢之霖憋着笑解释道, “公子和沈姑娘都没喝那姜汤,昨夜又都是清醒的。不过是因为我们二人被绑,又想看看这掌柜究竟要做些什么,这才佯装被绑。这如今一看也就掌柜夫妇二人联手作案,沈姑娘就动手将这掌柜拿下了。” 所以这些都是在逗他玩? 谢少游不敢置信,手脚仍有些绵软无力,忙抓住谢之霖的袖子,“你也早就知道了?” 谢之霖看谢少游要恼,忙道:“我也是刚才知道,是公子方才告诉我的,不过我没喝几口姜汤,故而气力也恢复得快。” 沈朝嫌恶地踢了一脚掌柜的尸身,这墙上挂的这些人肉怕不是都是他们夫妇二人杀掉的过路人。 他们应当是把这过路人身上与牲畜肉相似的部分剥下来去卖,剩下的这些小臂、小腿,手脚之类的留下来自己吃掉,或是混进平日里端上桌的吃食。 对他们下手恐怕还和那几匹马有关,李昱他们的马称得上良驹,若是拿去卖恐能赚得不少银钱。 她看起来弱也就罢了,李昱他们三人生得也不像是任人欺负的样子,这掌柜竟也敢动手,真是鬼迷了心窍。 掌柜之妻,那中年妇人刚一打开这门就被谢之霖打晕了过去。 沈朝只说让他们处理掉这夫妇二人,若这二人活下来,还不知要再祸害多少人,其手下死得冤魂真是不少。 随即沈朝就走出那狭小的房间,终于胸闷也缓解了不少,方才那味道着实闻得令人作呕。 客栈里空无一人,沈朝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忙冲到马厩里去。 果然,只剩下两匹马。 那掌柜当时恐怕就是看上她那匹马了,故而动了心思。 幸好还有两匹马,没有叫掌柜全卖掉,而且她的马还健在。 虽相处不久,但沈朝还是很有些喜欢她那匹马,性子有些傲,但本事不小,她骑得很是舒畅。 谢少游和谢之霖却犯了难,掌柜的卖掉的刚好是他们二人的马。 沈朝警惕地摸着自己的马,对上谢少游和谢之霖两双亮晶晶的眼,严词道: “不行,我这马可不是谁都能骑的,只能载我一人。而且你我非亲非故的,我为何要将我的宝贝马儿给你骑?” “你这人忒小气了些,而且你和世子就是那未来的夫妻,分什么彼此?”谢少游腆着脸道。 什么未来的夫妻?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朝四处张望一眼,幸好李昱不在,要不还误会了。 谢少游继续凑上来:“我们是世子的下属,就也是你的下属,怎么就非亲非故了?” 谢少游方才看清沈朝的面容才发现,这斗笠人就是永安县的沈朝,与世子争吵的沈朝,她竟然追了上来。那她还昨日戴个斗笠,像模像样地逗他们,看他们的笑话。 嘿——当初不知嫌弃她的样子,如今就变成也是她的下属了?沈朝摸着马儿没有说话。 “沈姑娘,当初是我们不对,言辞多有不逊,今日就给你道个歉,望姑娘海涵。”谢之霖郑重鞠了一躬。 世子对沈朝看重非常,日后怕是真的会成为他们半个主子,如今还是早日解开心结为好。 谢少游颇有些别扭,但也郑重躬身道歉,“上次是我不对,这次也多谢你救我。虽然好像本来应该也不会有事,不过我话都说出口了,肯定是作数的。 “你若有吩咐,只要不妨碍到世子,我都愿意去做。” 沈朝牵着缰绳递过去,“道歉我收下了,不是我故意为难,是这马的确很难骑,你们恐怕骑不了。” 谢少游摸了摸这马油光水亮的皮毛,目露赞叹。 那马鼻孔朝他,甩了两下蹄子,重重出了几口气,满是鄙夷之意。谢少游一看偏不信这个邪,接过缰绳就要翻身上马。 谁知这马一躲,谢少游竟没能上去。 “诶,我还不信了。”谢少游狠拉缰绳飞身骑在马上。 刚骑上去,这马就开始尥蹶子,直将谢少游颠得隔夜饭快要吐出来。马还不肯罢休,又是嘶鸣又是抖,直把谢少游甩下去才算。 谢少游毕竟没有多少驯服烈马的经验,摔了个大跟头,擦擦脸上的尘土,尴尬道: “这马的确不好骑。” 谢之霖看见谢少游的惨状也不敢动手了。 沈朝哼笑两声,她沈朝瞧上的马是那么好骑的吗? “可否让我一试?” 李昱方从客栈中走出来,已经换上崭新的衣袍,雨后天青色更令人眼前一亮,暗纹在日光之下泛着粼粼的光。 看得沈朝一愣,随即把缰绳递过去,等着看李昱的笑话。 还换了一身袍子?一会儿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满是尘土了。 李昱刚翻身上马,马的前蹄高昂。他一手挽缰,几乎快仰倒,愣是坐得稳当。 沈朝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下李昱得吃些苦头了,怕不是会摔得个鼻青脸肿。沈朝幸灾乐祸得很,教这厮逞能。 她当时一眼瞅中这马,但无人敢买,她偏不信邪。 她都摔了好几次,才将它驯服好。 若非自己银钱不够买第二匹,她非得用些烈性的手段迅速驯服了它。无奈不敢,又拖了好一阵才以柔克刚,把这马拿下才走。 谢少游和谢之霖不免为李昱担忧,沈朝却越看越不对劲。 这马看起来还是那么烈,但不太像是对谢少游那样疯狂地想要将李昱甩下马,反而是—— 兴奋? 沈朝颇有些不敢置信,又凑近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2. 再次醉酒 西北的雨不比江南的缠绵,来得总是急骤,初秋的风一吹不免就带上几分萧瑟。肃风冷雨之中,连人声都有些隐隐地听不大清。 于是那想要传话的人只能扯着嗓子喊,“这雨太大了,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一躲雨?” 即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雨水也随着风无孔不入,四人两马皆已湿透。 沈朝大致估计了一下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清州城。” 一个时辰?你没得风寒,这马都得病了。 谢少游大声喊道:“什么?你说好?” “如此毛毛细雨,也值得——” 沈朝没来得及说完,就咽了一大口灌着风的雨水。 她本是坐在李昱身后,可她身量不及李昱,视线被遮挡大半,又被谢少游以看待登徒子的眼神盯了一路,终是没忍住同李昱换了位置。可刚好下了大雨,她便是那直面风雨的人。 李昱将头顶的斗笠摘下来挡在沈朝面前,勒着缰绳的手微用力,速度就降了下来。 “前面有个庙!” 李昱的斗笠遮住了铺面的雨水,但也遮住沈朝的视线。沈朝只听到谢少游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还有逐渐慢下来的马蹄声。 庙门破败,似是荒废很久。两侧上书对联,“世间缘法无须强求,众生皆苦拜己可脱”,庙名“无为观”。 谢少游将马牵到庙里:“我算是知道这庙为何破败了?”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这庙名了。”谢少游指着无为观笑道, “众生自然是有所求之事才会来拜佛,这庙却要他们自己解脱,岂不可笑?无为,无为,没有作为。若是不灵,谁会来拜?” 沈朝将马仔细地拴好,环顾庙内一周。 大殿正中一座泥塑菩萨,菩萨生了一副慈悲相,尽管浑身缺损了好几块。沈朝怀疑这佛像曾经可能镀过金,只是被人扒去了。既然都如此了,不如帮人帮到底。 谢少游看着沈朝开始拆这庙里一切木制的器物,不由得惊叫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虽然这庙破败,但你何必拆了它们?” 沈朝刚把一个龛盒拆下来,无所谓道:“我佛慈悲,不过是身外之物,定然不会怨怼的。能渡我们这四人,也算是它的功德了。” 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谢少游嘟囔道:“像你这样的,我看佛祖不会保佑你。” “难道你想冻死在这里?” 沈朝抽出承明刀,心里抱歉了一声,这么一把神兵被她用来干这种事。而后她用承明刀把收集起来的木材劈成一条条木柴。 这么大的雨,如今只有庙里面的木头是没有打湿的,湿木头怎么生火? 沈朝这样一说,谢少游也觉得有些冷。李昱已经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稻草,沈朝又去添了一把柴,火势一下子就旺起来。 热气驱散一路淋雨而来的寒气,饿意就涌上来。他们四人中,只有谢少游和谢之霖昨晚吃了些吃食,沈朝和李昱皆是一口未动。 谢少游翻出包袱,他带了不少干粮,只不过被雨水一泡,更难吃了。他正想把干粮分给大家,就看见沈朝摆摆手表示拒绝。 谢少游明显误会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昱已经接过谢少游手中的干粮,一点点掰碎了吃着,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噎。 若说吃之前的干粮像吃混着沙子的发干发硬的馒头,现在就是沙砾和进粥块的感觉,每一口都划得嗓子生疼。 不说别人,沈朝看着都替他难受。之前吃她家里的野菜羹,豆子饭都吃不惯。现在吃干粮对于他来说可能是酷刑吧。 眼睁睁看着沈朝从怀中掏出一个饼,谢少游瞪大双眼。 看着三人直勾勾的眼神,沈朝清了清嗓子,又故意把饼掰开展示一下,里面竟有肉! 谢少游看着这肉夹饼的眼神像是饿狼看见了肥肉,哈喇子都几乎要掉下来。沈朝故意把饼在谢少游面前晃了晃:“擦擦口水。” 谢少游忙闭上嘴,伸手去擦嘴角,很干净,没有口水。 这人又骗人! 沈朝把肉夹饼在火上烤:“这肉夹饼还是滚烫的时候最好吃,这饼皮被烤出淡淡的焦香,里面的肉也冒出滋滋的油。 “你一口下去,焦脆的饼皮配上肥而不腻的肉,嘎吱一声,冲鼻的香气就在嘴中炸开,肉也爆出鲜美的汁水将这饼皮浸透,饼解了肉的腻,再嚼几口,简直回味无穷。” 李昱觉得口中的干粮再难以下咽,谢少游这下是真的流出口水了。不是因为别的,沈朝这厮实在是太会说了。 沈朝慢悠悠说:“无为,并非是没有作为。老子所曰无为而治,是说顺应天时,道法自然,顺势而为才是无为。这庙名起得还真是不错,不过的确不适合做庙名,毕竟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听进去。 “来求神拜佛不就是想求那不可为之事可为,不能成之事能成吗?而且人总是会有太多的不甘,难道因为逆势就不为了吗?” 尽管最后是错的,总还是要去闯一闯。才会回头,才会回头。 沈朝把饼掰成四块分了出去,谢少游也顾不上反驳沈朝了,大口大口吃着:“香,好香。你哪里来的这饼啊?” 沈朝几口吃完:“从那客栈后厨拿的啊。” 谢少游没咽下去的半口滚动了一下,还是咽进了肚子里,而后他破口大骂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啊?那后厨,那后厨做的,做的可是……” 他有些说不出口,他这辈子是没想过会吃人肉这个东西的,这沈朝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不对,她本来就是变态,当时给掌柜说凌迟下来的肉一片片烤得很香时她描述得那么绘声绘色。 难不成,难不成,她真的吃过? 谢少游的眼神变得奇异起来,生出了些敬而远之的意味。 沈朝神色冷漠:“天大饥,人相食。吃过人肉又如何?当你饿得要死的时候,什么不吃?怕是至亲之人的肉都能吃下去。“ “你这人太过冷漠无情了些!谁会吃至亲之人的肉?我谢少游就是宁死也不会吃,更何况如今又没有到那副地步!” “周文王食其子,不照样还是吃下去了?当然,若是还舍不下那层脸皮,就易子而食喽。” “你当真吃过人肉?那同掌柜说的什么把肉一片片削下来炙烤着吃……”谢少游又想起沈朝那绘声绘色的描述,胃里一阵翻腾。 “没吃过,不过瞎编几句而已,你莫不是真信了?但你手里的这个可就不一定了,指不准就是人肉,你若是接受不了就快吐出来。” “你,你,你……”谢少游的手颤抖着,扭头一看李昱和谢之霖都面不改色地吃着。 难道,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乎?谢少游不敢置信。 沈朝几口吃完饼,再忍不住笑起来:“当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没吃过人肉,总该吃过羊肉罢,这店家处理得又不是特别好,羊膻味你都尝不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3. 破庙温情 “我曾经吃过人肉。” 李昱的头埋在她的颈侧,温热的呼吸从搏动着的血脉直到敏感的耳后,他的呼吸没有任何章法地游移着,像一个茫然的孩子无措地寻找不到答案。 沈朝有些怔愣,李昱急促地说着,“很难吃,很难吃,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肉。 “那是一个小孩子,瘦骨嶙峋的孩子。他的胳膊和腿都很细,只有肚子是鼓囊囊的,剖开之后里面都是水。他死的时候双眼睁得很大,就在刚才他还抱着我的腿说,‘哥哥,我好饿,我们能活下去吗?’ “我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下一刻他就变成了那群人的盘中餐。” “那群人本来是农民,曾经笑着给我井水解渴,问我水甜不甜的农民,一年从头累到尾只能勉强温饱的农民。他们被日光晒得黢黑的面庞上是一道一道深深的沟壑,凹陷下去的眼窝中是对生的渴望。 “他们想要活下去,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赈灾的粮,赈灾的钱一定是被那些人吞去了,为什么要把屠刀挥向更弱小的孩子?他们说,有一群人扛着锄头去县衙上闹事了,但是很快就散了。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官兵太过强大。我不懂,我问为什么? “他们说,官老爷下令只要现在放下锄头就能领一碗粥。所以领头的人死了,剩下的人都领了一碗粥。 “所以,没有人再站出来了。 “其实我也差点被吃掉,可有人见过我。他们知道我身份很尊贵,他们想,只要带着我找到家,他们就能吃饱饭了。 “可他们最后被杀了,是饿着肚子被杀的。” “大灾之后是瘟疫,我几乎以为自己会死于瘟疫,尸体铺满了整个道路,州府的城门不会为我们打开。 “州城之内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州城之外是白骨露于野,荒野无鸡鸣。 “赈灾的大人来了,听说她杀了知州,开仓放粮,安置流民,祛除瘟疫。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只知道他们都称她为沈大人,她走时所有的民众夹道而送,泣不成声,我也在其中。” 当年燕王携其妻子去往封地之时,恰逢平州大旱,燕王世子走失。其被寻回宫中之后,先帝以照抚燕王世子之借口将其扣于京中,自此与燕王夫妇分离。长于宫廷,困于重重宫墙之后。 而那一年的平州大旱,是她去赈的灾。沈朝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粗糙的石子哽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岁大饥,人相食。其实是史书之上很轻描淡写的六个字。 身居上位者,便可轻易忽略。唯有亲自经历过,才会懂“哀民生之多艰”这六字。 李昱喃喃着说:“身居上位者便可视平民如草芥,再残酷之事实最终都只化为纸上轻描淡写的一句‘死伤数千之众’。他们只觉自身有诸多不能成之事,诸多遗憾。 “孰不知这天下万民皆如洪流中之尘埃,也远比他们更身不由己。这些百姓并无选择之权,只能被浪潮推涌着前进。 “朝代兴亡皆是,百姓之苦。” 朝代兴亡皆是,百姓之苦。这话极沉,极重,压得人直不起腰来。 压倒了无数战乱中流离的百姓如浮萍般的一生;压倒无数宁死不屈,愿以此身长报国的士人;压倒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①的扬州路;独独没有压倒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帝王,还有钟鸣鼎食的世家。 李昱低垂着头,垂落的长发遮挡住面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他手上青筋暴起, “从那时起,我心中所向便是让他们都吃饱饭。让天下仓廪实,百姓衣食足。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沈朝捧住他的头,摸他因为悲痛而颤抖着的眼睫,擦去他脸上沾染的尘土,触碰他咬得泛白的双唇。 她说,好。 沈朝又说,“你醉了。” 李昱应是,“我醉了。” 他若是成为燕王,其治下百姓定会安居乐业。沈朝犹豫了。 是忠于那并不值得忠诚的皇帝,还是背弃承诺择明主而栖之?人生总是诸多的不圆满,而她也总需要在两难的境地中抉择。 * 沈朝望着雨幕渐渐出了神,她以为李昱应当是睡沉了,因为枕在她颈侧的呼吸平稳安逸,所以当李昱突然开口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会留在那里吗?你不是说要做你那闲云野鹤逍遥之人吗?” 他这是酒醒了? 沈朝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还是问起来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不是说你受不得一点欺骗利用吗?你不是厌恶我吗?为何又要跟上来,还要一次又一次接近我?” 李昱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你既那么厌恶我,怎么不离我远远的?难道我就是那在你掌心肆意揉捏的泥人么?我不能有任何脾气,你待如何,我便得受着。世间怎会有你这般恶劣的人……” 话语之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原来还是醉着的,沈朝颇有几分好笑,他醉了还真是率直得很,很想让她再肆意欺负一番。 她这一生都在利用与被利用。 幼时几近冻毙于风雪中,靠剩菜剩饭度日,人情冷暖世间百态看得分明。后蒙先帝赏识入了官场,更是毫无温情可言。 争权夺利可以压过一切,良知,道德,义气?不同的立场之下,纵使惺惺相惜也只能背道而驰。 “自然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心口一人。”沈朝稍靠近了些,低声道, “思君夜夜难寐。” “……你个骗子。”李昱喃喃道, “满嘴谎言的大骗子。” “……”她突然觉得李昱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有趣,向来嘴里没有真话,如今心里想的一股脑都倒出来了。 沈朝侧过头看着他,李昱的双颊泛着一层薄红,不像是一般醉酒之人的面容,倒像是因为害羞而染上的霞色。 不过细看他的眼底,是茫然而单纯的,是真真醉了。 “要不要再喝点酒?”沈朝诱哄道。 “酒?”李昱偏了偏头,微皱眉头,看起来不是很情愿。 但当沈朝把酒壶放在他嘴边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就着沈朝的手喝了。只不过沈朝每喂一口,他的眉头就会皱得更紧。 沈朝再忍不住笑起来,李昱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而发笑。 沈朝缓过了劲,她的良心回来了些许,终于打算收手了。 可李昱却被吸引住了,他看着沈朝满是笑意的眼眉逐渐凑近。 沈朝愣了愣,没有动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李昱突然抬手遮住她的眉眼,沈朝陷入一片黑暗。 当视觉被阻挡,听觉就会格外灵敏。 她听到了火星爆开的声音,雨声敲打在庙前那口破瓮的清脆,还有突然剧烈的心跳声。 温热的鼻息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她的额头,沈朝想,他在做什么? 他在亲吻她的眉眼,隔着他微凉的手指。“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朝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恍惚之间,李昱仿佛又见匆忙一瞥中立于天子车马之侧,赭红衣袍,身骑白马,披坚执锐,回身一望万千人群皆寂然的沈监御。 她在笑。 她也会沾上人气吗?也许唯一一次就是沈阿婆去世之时。那么他呢? 他死后,她也会为他而难过吗? 李昱不能确定,更不敢去相信,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24. 入清州城 大雨过后,正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沈朝一行人起了个大早,赶在日头烈起来之前就到了清州城门。 只是最近不巧得很,清州城守卫严备了许多,挨个查着路引。沈朝等人已做了全套的准备,怕倒是不怕,但这排队入城属实是有些费时。 尤其是等到烈日当头照,晒得人口干舌燥。后面排队的人,也早有不满,嚷嚷起来,不过在看到门吏所持长矛时,还是哑了声。 想快些通过,免不得给些孝敬。仅限于轮到你时,门吏不故意为难你。但插不了队,给钱也插不了,都得乖乖排队。 沈朝头戴斗笠,少了日头的毒辣倒也没那么难熬。等轮到沈朝时,她一摸兜,空荡荡,没钱来贿赂。 于是这门吏扯着沈朝的路引仔仔细细瞧了半晌,仍不肯开口放通过。后面的人等得心急,前面过去的人也心急。 谢少游直想翻个白眼,恨不得上去替沈朝出了那钱,莫再浪费时间。 沈朝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多瞧一会儿又不能瞧出花来。 马车呼啸而过,越过众多排队的人群,直接停在城门口处。马车做工精致,香风阵阵,闻来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的主人从帷裳下露出半只手,四指莹润如玉,鲜红的丹蔻染在指尖,更显肤白通透,真真是一双美人手。 不过这也不是她插队的理由啊!众人腹诽着,也等着门吏将这人赶到后面去排队。 谁知门吏根本连这人的身份都未查验,直接放马车进了城。 这可引燃了后面排队人的怒火,“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插队?” 沈朝倒是沾了光,门吏也顾不上和沈朝纠缠了,直接摆摆手放了沈朝过去,一面吼道:“肃静!你们能跟人家比吗?” 一面嘟囔道:“也不知道宛卿姑娘出城是去做甚了?难不成是踏青?不对,这都要秋天了……” 这话刚好落在了沈朝耳朵里,宛卿?婉清?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迎上了谢少游的一对白眼儿:“我说姑奶奶,您没钱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儿?也省得白白等这么久。” 沈朝告了饶:“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着沈朝到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李昱和谢之霖的人影。 谢少游抱着胸哼了一声:“快走吧。这清州城客栈也紧俏得很,主子和兄长先走一步去寻客栈了。” 原来是先走一步了啊,沈朝还以为是因着昨夜的荒唐事故意躲着她。 “不过没走多远。”谢少游补充道。 沈朝快步行走,没过多远便瞧见了李昱的身影。 “美人——”沈朝这一嗓子引得街上众人皆是朝她喊的方向望过去。 李昱牵着马的手一顿,众人纷纷往这一人一马看过去。 人如春风杨柳,秋月惊鸿,马儿也英姿矫健,真是相得益彰,也是无愧于美人之称呼。 “叫你名字呢,你也不应?”沈朝继续喊。 李昱僵住了,众人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叫个‘美人’? 真是有伤大雅,有伤大雅,一点都无含蓄之美。 沈朝扑过去抱住马儿,揪住马的耳朵: “叫你呢,美人。没听见吗?好啊,现在我的话是半分不听了。” 原来这个马叫‘美人’? 众人内心一阵无言,当然这话叫谢少游说出来了:“谁家马叫美人啊?你这起的什么破名字?” “上好名马即如美人般难求,我这名字起得不好吗?”沈朝正色道。 还真是什么话都能叫她圆过去。 谢少游翻了个白眼,他如今是发现了,想在嘴皮子上打败沈朝? 不可能! 沈朝四人方在客栈一楼坐定,谢少游豪气地拿出一块碎银拍在桌子上:“掌柜的,招牌菜各来一份!” 前些日子赶路时吃的是干粮,中途好容易碰上个客栈,又是个黑店,谢少游早已饥肠辘辘。 沈朝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奢侈了。” “这算什么?当年那沈鬼还随随便便赠人一块金锭。我们这算什么?”谢少游不屑道,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当时沈鬼那厮怕是富得很。不知当时抄家抄出了多少财物,我猜不会有黄金百两吧?毕竟她抄了多少家,没贪点我都不信。” 黄金百两?到底是哪里来的谣言? 沈朝悲愤了,她穷得很,当年入狱时连贿赂狱卒的钱都没有。大部分时候,先帝的赏赐刚落在她手里,随手就被用出去了,基本没有什么余钱。 而且她的确未贪过一分,先帝给的赏赐已是足够,家宅仆从皆有。 手下倒是会贪一部分,只要不太过分,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帝也知晓,不过从未问责过。水至清则无鱼,总得给他们点油水捞一捞。 “当年先帝抄沈家,只发现碎银几两。”李昱突然开口。 谢少游明显不信:“肯定藏起来了。那么大的宅子、乌泱泱的仆从,没有钱怎么养的起。” “是先帝在养,宅院仆从皆为先帝所赐,月钱也皆由宫中所出。”沈朝补充道。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谢少游纳罕道。 沈朝这次闭口不言了。 李昱也不再辩解,只道:“我并不信沈监御有藏匿财物。” “所以你是信沈鬼那厮真的没有贪一两银子?”谢少游不敢置信。 “是。” 日光刚好洒进来,落入他的双眼,仿若潭水之上点点碎金浮动。 客栈之内人来人往,店小二的吆喝声,隔壁桌的吵嚷声,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声,嘈杂而熙攘的人群都在她的眼中、耳中逐渐虚化。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店小二欢快的声音近在咫尺。 咣当——沈朝的双箸掉在了地上。 她忙俯身去捡,所幸大家都被上来的菜品吸引过去,没怎么注意到她的动静。 沈朝拿着双箸直起身来,隔着热汤蒸腾的雾气,他静静注视着她的目光仿佛剥下了平日里克制守礼的皮,有些嚣张得肆无忌惮。 她都忘记了这双箸是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只顾着低头去吃碗中的饭,饭还没送入口中,一只手跨越桌子握住她的双箸。 沈朝无可避免地抬起头,撞进他有些急切,转瞬后又归于平静的双眸。两手接触的地方一片滚烫,烫得沈朝下意识松开了手,他也一瞬间别开了眼。 “竹箸已经脏污,换一双吧。”李昱半起的身体重新坐下,神色恢复了寻常。 沈朝有些无意识地紧握着他新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纵马伤人 今乃“集日”,百姓皆汇聚于街市,道两旁摆摊者数不胜数,有卖胭脂水粉、香囊、古董器物、书画、奇巧玩意的,卖吃食的也不少,诸如梅花包子、油饼、汤面之类。正可谓热闹非常。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即便沈朝牵着李昱的衣袖,二人也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来回涌动的人群之中,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刺眼的日光,好像是故意在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人穿破层层阻隔来拍着他的肩膀,唤他姓名。他就会回头,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与她说出一句蹩脚的寒暄。 沈朝匆匆寻觅的脚步也放缓,她在只剩一臂之距时停下,踌躇着没有伸手。 她唤:“行潜。” 李昱蓦然回头,眼角眉梢就染上了笑意,他喉结上下动了动,静默良久才开口:“嗯。” 嬉戏的顽童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李昱俯身稳住孩童向前倾倒的身体,这软和的一小团就落在了李昱的怀中。 “多谢神仙哥哥。”孩童手里攥着风车向远处跑去,于是在风的带动下风车骨碌碌转起来。 正是民众如此欢乐的时刻,突有一匹枣红色的马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进人群中来,行人躲避不及,被踩踏的,挤作一堆的,更有甚者飞出去几丈。 摊子也被掀翻了好几个,雪白的梅花包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尘灰,新鲜出炉的油饼落地被人踩了几脚,热汤也洒了一地。 马的蹄子落在躲避不及的百姓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入目皆是惊慌失措的民众。马嘶鸣着奔跑,度过这段最拥挤的街道,剩下的街道会空旷许多。 沈朝刚从人群中脱身出来,便眼见着那马要撞到一身怀六甲的妇人及身侧年纪尚幼的孩童。 她正欲出手,余光却远远望见一人身着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飞奔,竟又碾压无力躲闪的民众一遍往此处而来。 沈朝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瞬已然错过最佳良机,以她的距离恐怕救人不及。 就在如此千钧一发之刻,只见一人飞身而上,双手勒住缰绳,硬生生调转了方向,于孩童头上横空而过。 是李昱! 马的前蹄高抬,整个马身几乎垂于地面,李昱仍未被甩下去。他极力安抚仍制马不住,又思及马臀上半支箭矢,猜测这马恐是彻底失了神志。 此时若是不尽快解决,难保会伤及更多无辜百姓。 正如此想着,李昱反手又绕了一圈缰绳,一手抽出佩剑就要往马喉割去。 “大胆!谁敢伤我爱马?” 李昱恍若未闻,他的手未有丝毫停顿,直接将马割了喉,鲜血喷涌而出。 “既是你的马,怎能放任其出来肆意伤害民众?” 马终于瘫软倒地,李昱的侧颜上沾着点点血迹,将平日以来的温和一扫而尽,眉目之冷戾,气势之威严,一时骇得来人无一言敢对。 来人油头粉面,一双吊梢眼,看着很精明,但细看眼黑过多又呆滞,无端生出几分愚蠢。 这相貌不是周术,还能是谁? 周术的名号在清州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不知知府之名而唯知周术之名,盖因周术此人在州城内横行霸道。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一阵子是拿弓箭射人为乐,后又当众鞭笞无辜民众,百姓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周术是清州知府的第五子,因其于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故而备受宠爱。即便闯下天大的祸事,只要在清州城内,没有摆不平的。 提起他,就不得不提一件事。周术将无辜民众鞭笞得废了一条腿,打成了个瘸子。后清州知府派人送了许多钱财,又威逼利诱才安抚下来。 谁知这周术不知发了什么疯,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看望被他打瘸的人,放话说:“你既收了我家的钱,就得当小爷我的出气包。” 而后硬生生把人打死了。如此也不肯罢休,周术还把之前送的钱财也收为己用:“人死如灯灭,有这钱财有何用?” “谁让这个短命鬼没福气消受小爷的钱?”说罢周术放肆嘲笑扬长而去,周围人皆是附和应承。 自此清州城百姓惧周术更甚,周术也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做得出射人为乐的事。 李昱抬头望着周术,二人一高一低,周术虽骑于马上,气势却比李昱矮了不是一星半点。 周术手里握着弓箭,箭的样式与疯马身上所中相同,不难猜测这又是他搞出的乱子。 “你,你,你竟敢杀我爱马。”周术拿弓箭指着李昱,向匆匆赶来的随从怒喝一声,“还不把此人拿下?” 随从一拥而上,要将李昱五花大绑压入狱中。 李昱衣袖一甩,冷声道,“不必,我自己会走。” 随从一时犹豫着不敢上前,周术却被点燃了怒火,“一群废物!” 先前经历生死一刻的百姓缓过神来,眼见这一幕,心中都生出了愤懑不平。 斩杀疯马,救了民众的人却要受牢狱之灾,这是何道理? 百姓都不肯离去,越积越多,人人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逐渐向周术靠拢。 周术被骇得两股战战,竟直接跌下了马,手里的弓箭也落了地。 “来人,来人。”周术忙叫随从护卫,又趴在地上摸索弓箭,抬起头时却对上一双双恨意满满的眼睛。 周术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抱紧自己的马,双腿发软,蹬了几次都没能上马。 随从手执刀剑赶过来,周术终于看到救星般有了底气,勉强在马上坐定,身体还不住地颤抖着,“还,还不快把这群刁民拿下?” 随从互相对视一眼,如此多的民众,抓进去牢里都放不下。而且如此行事,回去定会被周知府一顿罚。周小公子不一定有事,他们这些随从却是大难临头。 “还愣着干什么?”周术拿弓箭乱挥舞着,想要驱赶拥挤上来的民众。 远远地,一辆马车缓缓驶近,最终在不远处停下。其四角悬有银铃,车身极宽,所用木材皆是上乘,雕有各式纹样,所用帷裳有金线暗绣,正可谓奢华非常。 一只手从帷裳下探出来,停顿半晌却也没有掀开,最终收回帷裳之下。 “法不责于众。这些百姓不肯走,周公子不若舍些钱财,放任他们离开。”马车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夜探周府 实在是太吵嚷,沈朝的话他听不清,他的话沈朝也听不清。 可沈朝看到他在摇头,她还没来得及点头,他们二人之间已经被披坚执锐的甲士重重遮挡,再见不着彼此。 唯有失去的时候,方觉后悔。 沈朝好像就是这样的人,直到他的背影逐渐被淹没在人群,她才不顾一切扑上前去。 她的手撞在锋利的刀剑之上,鲜血沿着手掌的纹路逐渐滴落。即便如此,沈朝都仿若感受不到痛意,浑身的力气聚集在喉咙之上呐喊出声:“等我——” 我一定会救你,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能死啊。 沈朝的唇开合着,再发不出声来。 眼前所有人的动作仿佛都被放慢虚化,提步、落步、停顿、侧头,他每一丝微小的动作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似乎若有所觉地在朝她的方向偏头。 沈朝终于松了手,在甲士威胁的目光之中后退一步,越过重重叠叠的肩背再望不见,她骤然转身走远。 沈朝回到客栈之后,谢少游和谢之霖等待已久,见她时都控制不住扑上来。 谢少游一时焦急地抓住她的小臂,方才那纵马伤人一事他也看得清楚。 虽然平日里沈朝有些插科打诨,可谢少游始终将她看作令人安心的存在,只要她还在,那就不是毫无希望。 沈朝垂着头不言语,急得谢少游大喊:“你说句话啊!” 沈朝这才抬起头来,轻轻拨开他的手,平静道:“你可知纵马伤人的那人是谁?” 谢少游向后退了一步,沈朝道:“是清州知府之子。” “清,清州知府之子又如何?不过一个区区知府而已。” 谢少游对着沈朝的眼睛,神情突然变得难以置信, “难不成就因为如此,你不打算救了吗?” “你以为知府是什么?知府就是这清州城的地头蛇,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们是什么? “我们,现在,只是无权无势,除了一身力气,别无他有的平民百姓。” 沈朝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清亮的茶汤之上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容颜。 这甚至令她想要拨乱这平整的水面,再看不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底,他若是不出手,他若是不杀那匹马……” 谢少游再忍不住,一把揪着她的衣领,怒视道:“我真是错看你了!” “都何时了,你竟在此说些马后炮。再说,那时如此危急关头,若有能力而未出手相救,怎配为人?” 谢少游咬着牙反问:“怎配为人?” ‘怎配为人’四字在沈朝的脑海回荡,她噌地起身质问: “若是如此而为的结果,是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至亲之人的性命呢?你还要去做吗?” “当年‘沈鬼’不顾一切,冲动出手救人的下场是什么?你可见到了?” 沈朝终于将方才以来积压在心头的耿耿于怀说出口,她的胸口因为心绪不宁而微微起伏着。 谢少游松开揪着她衣领的手,冷笑几声:“公子至少还是比‘沈鬼’强,‘沈鬼’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当我等都不清楚内情吗?” “她当年所谓出手救人,不过是因监察寮名声未显,故而借此立威罢了。谁知她踢上了兰陵萧氏这块铁板,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最后是谁遭的罪? “她敢做不敢当,将此罪推给自己的下属,害得这下属被斩首。更可笑的是,‘沈鬼’就此怀恨在心,得势之后灭了兰陵萧氏全族。 “这等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小人,当人人唾弃。有何同情?” 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人人唾弃。 沈朝把这些词来回地在唇齿间咀嚼几遍,原来竟是如此。 谢少游眼睁睁看着沈朝径直走出客栈,再没有回头。 他胸中气愤更甚,一屁股坐下,怒道:“不帮就不帮,真以为我们离了她就不成了? 谢少游几乎将茶杯捏碎,言语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真是,错看她了。” 临近傍晚下起濛濛细雨,沈朝游走在街道之中。雨势并不大,只是湿意如影随形地透过衣衫裹在全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千斤的铁石,沈朝徒劳地想要迈步,却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街景空荡而冷寂,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是混乱吵嚷的模样,两个时辰前,孩童还在嬉戏打闹穿梭。 一切都如镜花水月,骤然破灭。 方才周术洒落的一地钱财都已不知去向。 难道是被人捡去了吗? 沈朝终是提起了些精神,以她所打听到的周术脾性,若是有人捡走了这钱,恐会招致周术的报复。轻则丧命,重则家破人亡。 街边的乞儿敲着破碗笑着说:“谁敢捡周霸王的钱?周霸王的钱,索命钱。” 沈朝一怔,所以那钱…… 乞儿一脸理所应当:“周霸王都拾回去了,当面点清,一个铜子儿都不少!” 沈朝:“……” 真就这么抠门? 乞儿腆着将碗递过去:“赏点钱吧,大人。” 沈朝一摸身上,这次真的是一个铜板儿都没有。 顶着乞儿鄙视的眼神,沈朝故作潇洒地拍拍衣袍:“今日身上并未带钱,下次一定。” 还未走远前,沈朝遥遥地听见一句嘟囔,“真就这么抠门?” 沈朝踉跄了一步,她下次再遇见这乞儿,定会 ,定会赠予些钱财。 不过当今之计,是想办法赶紧救李昱出来。拖太久,他的身份也是个麻烦。 他当日能身受重伤流落永安县,背后刺杀之人势力不容小觑,以她猜测,必是朝廷中人,甚至是那位。 若是那位,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沈朝微不可见地轻叹一气,又要干起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儿了。 夜色的掩护之下,一道黑影如灵活的猫儿轻巧地翻过清州知府府邸的院墙。 沈朝越过垂花门直奔内宅,穿过抄手游廊之后便迷了路。无他,周府太大,其府内布局也难以探听得到。 正当此时,说话声由远及近,沈朝忙躲藏起来。 “爷,我的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小厮慌乱极了,几次想要阻拦前面快步行走的人,又畏惧着不敢真的使力。 “滚!” 这声音又嚣张跋扈又熟悉,不是周术还是谁呢?沈朝心中一喜,还真是巧了。 “老爷,老爷吩咐了,让您待在厢房静坐思过。您跑出来了若是被发现,老爷一怒之下上了家法该如何是好?”小厮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周术回头狠瞪一眼:“你当我去哪里?我要去探望祖母。” 小厮急得跺脚,老爷的吩咐就是不让去看周老夫人啊。 周术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沈朝脸上了,她不了解内情都能猜个七七八八,想必这周术是闯了祸要寻求庇佑。 眼见着拦不住周术,小厮一咬牙偷偷溜了。 沈朝忙跟在这小厮的身后,这小厮是周知府派去监视周术的人,谁知根本拦不住这个混世魔王。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小厮是要去给周知府告状了。 果不其然,小厮去的地方正是书房,其内有二人,一人是周知府,另一人看起来和周术差不多年纪,又更沉稳一些。难道是周府的大公子周让? 沈朝静悄悄地躲在书房外偷听又偷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再遇宛卿 当马车里传来奇怪的声音的时候,沈朝就应该及时止损,人不能怀有侥幸心理,尤其于她而言。 这马车车架的稳定性极差,甚至令沈朝怀疑匠人构造车架之初就存在极大的问题。从车底来看,车厢本身问题也不小,所用木材不仅劣质且不常养护,满是腐蚀的痕迹。 沈朝为何如今还有心思在意这些?自然是因为她眼见着这马车随时有毁坏的迹象,尤其是她所藏匿的车厢底部! 天不遂人愿,沈朝的祈祷不管用,在过一道小坎之时,马车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毁坏,用作支撑的车架断裂了一截。 沈朝还没来得及从车底爬出来,就和一双向车底张望的眼睛对视。 “惊……惊喜吗?”沈朝尴尬地打招呼。 小厮惊叫一声:“车底有人!” 趁着小厮喊人的功夫,沈朝忙爬出来向外跑,但根本跑不出去,马车两侧的侍从已经将她团团围住。这该死的周术惜命得很,走到哪里都是侍从成群。 断了半截的车架险些砸到周术身上,他连衣裳都来不及穿齐整就手忙脚乱地跳出马车。 侍从见其模样都是一惊,鬓发散乱不说,脖颈的红痕几乎将刚刚马车上发生的事情昭然若揭。 联想起周让那个不怀好意的笑,沈朝咬了咬牙,那个周让绝对是故意安排这辆马车给周术的,甚至还安排了人在车里,这是生怕马车不坏啊。 这边的动静早被人注意到,诸多百姓都张望着竖起耳朵听热闹,不必说,这周术是又在大众面前出了一回糗,落在周知府耳朵里恐怕又该是一顿家法伺候。 沈朝被扭送到周术面前,周术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幅模样免不得又是被责骂一番。他觑了左右一眼,随即怒喝道:“大胆小贼,竟敢毁坏本公子的马车!” 真是惹不起,你那马车破了同她有何关系?这不得多谢谢你那位兄长。 沈朝腹诽道,周术竟一点没有怀疑其兄?周术的心计比起其兄真是不及万一。 等等,这样也好。沈朝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关于救李昱出狱的计划,她脑海里已经有了雏形。 周术见沈朝良久没有回话,双眼一眯:“你不会是爱上本少爷了?想要攀附于我?” 沈朝:“……” “不过你长得也勉勉强强,送上门来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周术此言一出无疑是将沈朝打成想要攀龙附凤的有心人,如此一来也方便他在周知府面前辩解。 沈朝怎会让他得逞,能给周术添堵她是万分乐意的。 “周公子可别血口喷人,我瞧上你什么了?”说着沈朝上下扫视一遍,平静提醒道,“牙上沾有菜叶,还请周公子平日里多注意形象。” 此话一出,哪怕是侍从也憋着笑。 周术忙闭紧嘴,听着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声,他面色由青转紫再转青:“还,还不快把这个贼子抓起来。” “不必,我自己会走。”沈朝一甩衣袖,没有丝毫反抗。被抓就被抓,所幸周术将她带到了他的别院,而不是直接押入大牢。 这所宅院位置也是相当隐蔽且低调,沈朝正要按照周术的吩咐先被侍从关到耳房去。 沈朝暗松一口气,以她的身手还是有希望逃脱。 “且慢,为何要将她押在耳房?”一道婉转女声由远及近。 沈朝的步伐停顿下来,回头望去,这声音熟悉得很,是那位宛卿姑娘。 这次终于见着了宛卿的真容,鬓发如云斜挽,香腮胜雪,眉尾上扬的拂云眉更添几分飘逸。其身着浅藤紫大袖直襟披衫,藕荷宽博长裙曳地,荼白色披帛如云似雾,飘然若神仙中人。 周术像是对宛卿信任非常,也十分亲昵,闻言耐心解释道:“先押在耳房,我稍后去处理。” 这宛卿也不知是敌是友?那日宛卿让周术舍钱予以众人,是单纯地想要迅速解决那场闹事,还是料准了以周术的脾气必会被那一番话激怒? 沈朝来不及多想,下一刻宛卿的话打破她的幻想。 “依妾身来看,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来此探听消息,说明自身有所依仗,怎能押在耳房?不若关进大牢稳妥些?” 周术放肆大笑:“好,都听你的。” 于是侍从押着沈朝调转方向往宅门而去,与宛卿视线交错的瞬间,沈朝明显地察觉到宛卿那双琥珀般的眼眸之下隐藏的兴味,竟还有喜悦? 以折磨他人为乐,还真不愧和周术蛇鼠一窝。 宛卿绝不是友。妙极了,沈朝想给自己拍手叫好,没救成李昱,反而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越狱的难度可想而知。 “且慢——”宛卿说话极缓慢,也极有韵律,只是沈朝没什么心思欣赏。 只见宛卿缓步走至沈朝面前,靠得极近细细观察着沈朝的容颜。 她脸上细微的绒毛,有些错乱的呼吸,颤动的眼睫,馥郁的香气,都让沈朝有些出神。 “妾身见过她。”宛卿转身走到周术身侧。 沈朝心一惊,却见宛卿对着她露出略显恶意的笑:“公子可还记得当日杀马之人?这位姑娘可与那人关系匪浅,想来今日这番举动也是为救那人。” 周术眉头一皱,横目斜视沈朝,这面容似有几分熟悉。 他问:“杀马之人是你的情郎?” 沈朝沉默着没有回答,宛卿轻笑一声, “她怕不是看情郎受难所以来看看有没有转圜之机。但是其情郎不也在牢房,那岂不是正成全了她的心意?这是在算计您?真是一片痴心。” “那我可不能如她的意。我向来没有成人之美,最喜欢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周术反手握紧宛卿的柔荑,眼中满是恶劣。 ……两人真是一唱一和,沆瀣一气。沈朝扭头不去看那两张令人厌恶的脸,冷声道:“不关入耳房,不押入大牢,那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呢?” 宛卿挣脱周术的手,安抚似的轻拍几下,柔声道:“她不过一介弱女子,能翻出什么浪花,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周术认同地点头,宛卿莞尔一笑:“依妾身之见,最好的方法就是——” 夜风将轻薄如云的披帛拂过沈朝的手背,来来回回反复折磨,沈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等死刑的宣布。 “放了她。”宛卿道。 沈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周术也震惊地反问:“为何?” “放了她,让她再也不能近府一步,再也见不上情郎一面。那时她彻底陷入绝望,岂不更美?辱身为下策,毁心才为上策。” 听起来是有些道理,但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周术犹疑的眼神在对上宛卿专注肯定的神情时又消退,“那……这人交给你处理好了。” 宛卿垂眸一笑,眼波流转,好胜清风吹过莲花的微颤。 周术刚走出不远,宛卿脸上的笑容消失,直接转身伸手狠狠掐住沈朝的脸,红色的丹蔻在她的脸侧掐出道道压痕,有些触目惊心的痛。 “别以为倚仗着你这张脸,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这种小心思我见多了,别痴心妄想。” 沈朝:“……” 这周术是个什么香饽饽吗?真当人人抢着要? “你呀,真是善妒。”周术大步流星走回来,虽是在责骂,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味,反倒是满面笑意。 宛卿微张着唇有些惊愕,眼神躲闪着有些怯懦:“公子怎么回来了?” 她顿了顿,旋即语气带了几分委屈:“被您发现了?妾身就是看不惯,她一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乔装美人 沈朝是在酒楼外碰见谢之霖的,他一见到沈朝就扑了过来,临到头又停下: “沈姑娘让人好找,我和少游都急坏了。少,少游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如有冒犯到姑娘,我在这里赔礼道歉了。” “无碍,我只是去周府探了探情况。”沈朝四处张望几眼,疑惑道,“谢少游呢?” 谢之霖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伸手向上指了指:“就在酒楼里。” 沈朝刚要提步往里走,谢之霖咬咬牙补充道:“和周术一起。” 什么?和周术一起?沈朝的眼中浮现不敢置信,谢少游是打算做什么? 谢之霖拉着沈朝到一旁的小摊上,叫了一壶茶,细细地叙述起来。 自她那日冲动离开后,谢少游自己去打探了消息,听说周术喜好美人,这是接近周术的最好机会。 “所以,所以……”谢之霖吞吞吐吐,“少游自己伪装成美人去接近周术了。” 沈朝差点一口茶水没喷出来,一时被水呛得咳嗽起来。她推开谢之霖想要帮她顺气的手,先问最要紧的:“等等,周术上钩了?” 谢之霖顶着沈朝荒谬的眼神缓缓点头,幸好这次沈朝还没来得及喝茶。 这到底是谢少游伪装得太美,还是周术的眼神不太好?沈朝觉得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 “然后呢?接近周术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呃……我们有上策和下策。上策便是少游成功哄骗得周术放了公子。” 这任务恐怕有些艰难,即便是如宛卿那般又聪敏又貌美的女子也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救她于周术手下。 沈朝平静问道:“下策是什么?” “若是,若是劝说不成,少游就挟持周术逼迫他放人。成功之后,他向我们传递消息,里应外合共同逃出清州城。” 沈朝这次沉默了更久,半晌才道:“清州城驻有守军,周术身侧侍从成群……” 说到这里沈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打击这怀着一腔热忱的孩子,她忙饮了口茶水:“只有你和谢少游二人吗?” 谢之霖的眼神突然向右瞄了瞄,沈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即便被层层衣物包裹,也难掩其下贲张的肌肉线条,沈朝不由得赞叹一句,绝对是学武的好苗子。 “还有他,名为常铭。”谢之霖道。 常铭转过身来,一双浓黑的剑眉之下是如琥珀般透亮的双眼,鼻梁高挺,轮廓利落,小麦色的皮肤衬托着色暗的嘴唇使异域的色彩愈发浓重。 “是个不错的帮手,只是哪里来的?可信吗?”沈朝侧头低声问。 “说来话长……”谢少游简单叙述经过,自沈朝走后,他们二人正打算出去探听一下消息。谁知他们隔壁的食客突然掀翻了桌子,叫嚣着要寻这客栈掌柜。 掌柜过来后,食客就以饭菜难吃为由要打那掌柜。他和谢少游路见不平,阻止了这场闹剧,只是桌椅碗筷都毁坏了不少。 掌柜对他们感激万分,也说根本不需要他们赔偿。结果掌柜刚走,一个自称是掌柜儿子的人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打他们,说是必须得赔偿之后才能走。 “少游那个冲动的性格你也知道,二人直接打得难舍难分,还是掌柜的出来才解决了误会。真是不打不相识,二人一笑泯恩仇,甚至,甚至,”谢少游都觉得很离奇,“拜了把子。” 沈朝:“……” 说了这么久,茶都凉了。沈朝抬头望了酒楼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所以没有人去盯着谢少游?” 谢之霖迟疑地点头:“周术所在乃上等包厢,又有侍从把守,等闲人靠近不得。” “唉!”沈朝急得长叹一声,“他与那周术相处多久了?可曾传递过消息?你也是心大,真就,真就不怕生米煮成熟饭了?” “啊?可,可少游是男子……” 沈朝心想绝不能再等下去了,忙借纸笔修书一封,嘱咐常铭即刻送到周术在外所置的宅院。她思忖半晌,将一个精致的荷包也递过去:“有此物,会有人收信的。” 看出了谢之霖的欲言又止,沈朝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只需在此等候佳音。” 不一阵子,那辆熟悉的马车就已停在酒楼之外,头戴帷帽的女子下了马车直奔三楼。 她果然还是来了,沈朝低头倒了一杯茶,又欠宛卿一个人情,越欠越多,也不知道何时能还清。 谢之霖焦躁起来,四处张望着,正在此时三楼的某扇窗户突然打开,只见一道浅黄色的人影飞身而落。 谢之霖激动得站起身来:“定是少游,他今日所着即为缃色衣裙。” 周府的侍从乌泱泱追出来,后面众星拱月走出来的正是周术。这次的周术明显狼狈极了,满身绫罗几乎变成破布条,脸上道道抓痕深可见血,行走也缓慢得很。 “还,还不快抓住那个胆大包天的泼妇!” 宛卿忙握住周术的手,喝止左右:“追什么追?还不赶紧把全清州城有名的郎中都请过来!” 随即她关切地望向周术:“公子如今伤势如此之重,治疗若不及时,怕是,怕是于子嗣之上艰难。” “若是公子当真以后都……你们担待得起吗?”宛卿眉目横扫,侍从皆是犹豫着不敢上前再追。 周术大声叫唤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郎中?若是我,我,你们都别想好过。” 这下周术本人也承认了,围观的人群皆窃窃偷笑起来。周术平日里欺男霸女之事也没少干,若是经此一事再也不能有子嗣了,那也算大快人心。这等恶人,就该断子绝孙。 宛卿携着周术登上马车往周术的私宅而去,渐渐看不见踪迹。 沈朝嗑了一把瓜子,她倒是要瞧瞧周知府的忍耐到什么时候算极限,这周术真是恐怕把周府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她站起身拍拍谢之霖的肩膀:“一会儿去接应一下谢少游。” 谢之霖也知晓谢少游如今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不由得想起他们本来的任务,神情苦涩:“少游无碍了,可世子该如何是好?” 沈朝长叹一声:“我有一计,不过是兵行险招,是如今没有办法的办法。” 谢之霖的双眼一瞬间亮起来:“我就知道沈姑娘一定有法子!” 在眼见着沈朝在周术的私宅正门前绕了十几圈之后,谢之霖再忍不住偷偷跑过去低声问:“沈姑娘,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朝老神神在在地指了指天:“做法,只要转够七七四十九圈,周术便会派人将我请入府中且奉我为座上宾。” “届时,我会请你们也入府,救李昱自然也不在话下。对了,记得给谢少游乔装打扮一下,别让周术认出来。” 谢之霖张了张嘴,神游般地走回角落。谢少游也顾不上再继续狠擦自己的嘴,只是想起被周术强吻的恶心感依旧一股一股泛上来:“怎么样?沈……沈姑娘说什么?” “她说,做法。”谢之霖将沈朝的话一字不落地完整转告,向来只抱胸沉默的常铭眼神都变得奇异。 “我不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意乱情迷 这周术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沈朝气得直捶水面,正想提醒李昱先起身出了这厢房,换个地方沐浴之时,余光却瞟到他的神情。 沈朝的汗毛都不自觉竖起,她向后退了一步,只不过浴桶就这么大,她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怪不得,怪不得他怎么今天看起来如此大胆。不,或许这样说也不太妥当,应当称为情绪外露更为合适。 助兴的药,只是将隐藏在心底的那些不为人知悄然放大。 李昱还是静静地待在那里没有动,只是脸色酡红,耳垂皮肤扉薄的地方泛起明显的血丝,还有那双眼好似风平浪静,可沈朝已经察觉到其下即将掀起的狂风骇浪。 沈朝忙摆手:“你,你先冷静一下。” 她顾不上什么,抬腿就往浴桶外面迈,两个人至少得有一个保持冷静才行:“我先出去,你自己先冷静一下——” 她的话语没能说完,水花翻溅的声音掩盖了她短促的惊呼。 是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的衣衫因没了腰封早已层层散开,青色的布料与鸦青的衣衫在水中沉沉浮浮交叠碰撞。 沈朝呛了好几口水,挣扎间将他所剩无几的衣衫都几乎扯成条状不明物。 他炙热的呼吸在她的颈侧乱撞,她每一次的躲闪只会换来他的穷追不舍。 这样下去不行,沈朝怕自己忍不住。 她狠咬舌尖,痛意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许,她伸手掐住他的下颌,逼迫他正视自己:“清醒些,李行潜!” 他就这般望着,收回紧锁着的手,也不再挣扎,像是彻底清醒了一般。 “阿朝,我好难受。”他喃喃着。 他这副情态实在让沈朝狠不下心,她终于松了手。结果下一刻他骤然伸手掐住她的咽喉反身将她逼在浴桶边缘,沈朝这次是真的有些恼怒:“李昱!” 他像是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般对待沈朝,只剩一线的理智让他将自己的头重重地撞向浴桶。 他,他真是失了智。 李昱仰起头紧咬着自己的舌尖极力保持清醒:“抱歉,阿朝。” 他的额头红肿起来,他闭着双眼嘴角绷直,紧扣在木桶边沿的手已经捏到泛白。 “你先走,快走。”他的语气越发急促。 他越是这样,沈朝便越是不忍,她深吸一口气,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轻声问:“要我,帮你吗?” 李昱只是摇头,额头豆大的汗珠缓缓低落。眼前人正是心上之人,可越是珍藏于心间的人,越舍不得以自己这副肮脏的心思去玷污。 沈朝拨开水面一步步靠近,伸手去轻擦他额上的汗水。 他猛地握紧她的手腕,低头想要去亲吻,她的靠近几乎令他的自制力土崩瓦解,可在最后即将落到的那刻,他仍是保持一丝理智地偏移半寸只落在她的指尖。 轻轻一触,而后分离。 “别再考验我了,我在你面前几乎没有自控之法。”他松开手将她推远,侧头靠在浴桶之上,气息粗重而错乱。 想要触碰却又不能靠近的克制,只会令她想要竭尽全力地去靠近,去触碰。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李昱猛然睁开眼,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忙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再进一步:“阿朝,不,不能……” 沈朝微歪着头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吗?” 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境下拒绝吧,她想。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李昱鬓发散乱,升腾的水汽模糊他的面容,可掩盖不住他痛苦的神情。 “人生如梦,欢娱几何?不如享受此刻。”沈朝空闲的那只手拨开他沾湿的额发,触过他的眉弓,而后遮挡在他的眼前,使他的一切陷入漆黑,这样心跳声就再无法掩盖。 沈朝笑起来:“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她听到了清晰的吞咽声,混乱的呼吸,紊乱的的心跳。他制止沈朝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他抬手擦去沈朝额上的水珠:“阿朝,是不是很难受?” 自然,她又不是百毒不侵,这药当然对她有用,更何况她还饮了一口酒。 “我可以,帮你。”他嘶哑的声音轻微得飘散在这朦胧的水汽中。 沈朝微微睁大了眼,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他松开紧锢的手,长臂伸展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每一根线条都利落得完美,就连指甲也圆润饱满。他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的指腹生着薄薄的一层茧,中指握笔之处死茧粗糙而厚重。 沈朝不可抑制地想起初次相遇之时的情景:“……你幼时经常干粗活吗?” 原本光滑柔软的丝绸都仿佛生出密密的倒刺,在来回的摩擦之中带起一阵又一阵更深的颤栗,这令她有些难捱。 他低垂着头,胸口起伏着,在间隙勉力回忆:“浆洗衣物、打水……我都做过。先帝所赐宫院虽然偏僻,但所幸足够空旷。没有新鲜的菜可吃,我就自己改造了院子,除去无用的花草来种菜。” “嗯……自己种的菜,很好吃,很好吃。” 沈朝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之上掐出青紫的压迹,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水雾之中她的神情有些陌生的欢愉。 这种欢愉陌生得有些令人恐惧,恐惧之后就会想要退缩逃离,但又逃不脱、远不离,于是便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之中涨落。 这会让思绪在抛向顶峰和落入谷底的大起大落中拉扯到极致,如紧绷的弦在骤然发力的一刻彻底断裂,断掉的弦便会在空气发挥着余颤。 沈朝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不知是汗水还是蒸腾的水汽凝结而成沾湿她的眼睫,有些刺痛得睁不开眼。 “享受此刻。”他低笑着。 勉力回归的神志在蠢蠢欲动的欲望驱使下再次发出了邀请,她问:“你还好吗?” 名义上是邀请,可她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伸手握住。隔着层层湿透的衣物,掌心的炙热仍是穿透到肌肤,李昱被刺激得闷哼一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忽悠周术 沈朝走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着一身蟹青色曲领广袖袍衫,内搭白纱中单款款而出。 有心人自然看得出沈朝这身衣物与昨夜入厢房时所着大相径庭,且分明就是男子衣裳的款式,但也无人敢提。 李昱早已在侍从的指引下单独去见周术,沈朝倒是清闲了下来,在侍女的带领下于后宅闲逛赏景,顺带熟悉周术府邸的布局。 正当此时,沈朝与一拨人在后花园相遇。这不就是刚被请进府的谢氏兄弟和常铭三人吗? 谢少游早按捺不住激动上前来拍着沈朝的肩膀,一双眼睛亮得如繁星:“你这也太神了!” 谢之霖站在谢少游斜后方,虽是没有上前,但神情也雀跃得很。 这副情景弄得沈朝失笑,谢少游围在她身边话语不停:“这是怎么做到的?只要转过七七四十九圈,许下的愿望就都能实现吗?” 旁边侍立的侍女闻言低头互相对视几眼,眼神又多了几分奇异。沈朝扶了扶额头,随口瞎编用来糊弄的话终究是扎回了自己身上。 “沈姑娘,你不知道,少游还说要寻个黄道吉日要拜您为师呢。”谢之霖拿胳膊肘戳了戳谢少游。 本就因兴奋而脸颊红润的谢少游一瞬间像冒起了烟,耳朵也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哪里有这么神,事在人为罢了。”沈朝屏退了侍从,与他们寻了一处清静之地坐下方才娓娓道来,“先前欺瞒是因为此事没有十分的把握,且有些铤而走险。” 从那日偷听到上面降密旨追杀燕王世子后,沈朝心中就隐隐有了计划的雏形。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她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此事只有周知府和周大公子知晓,而周术可是被排除在外。 周知府害怕周术这个脾性坏事,故而处处隐瞒,父子二人的矛盾也越深,那周术知晓此事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加上周术此人虽恶毒却无心计,易轻信他人,这就给了她极大的可乘之机。 沈朝先是收买了以坑门拐骗为生的道士去周术府邸上看风水,明里暗里恐吓周术即将有大祸临头。 周术半信半疑时,道士言,“此祸与一人有关,这人本应当是你命中的贵人,但却阴差阳错冲犯了煞气,现在你恐是要遭反噬,轻则丧命,重则灭族。” 周术大惊,“问可有解决之法。”道士只道,“此人似乎与马有关,且现在身处囹圄。” 周术自然想到了那日杀马的人,又忆起其相貌气势确实不像寻常人士,这才召了沈朝入府询问。 沈朝言语之间暗示李昱身份尊贵,疑为皇亲贵胄。周术想起那日闯进书房时瞥见的画像,模糊间的确有几分相像,心中已然确信李昱身份必定不一般。 沈朝趁热打铁,又说以利弊。 其一,若是赶紧将功补过,以李昱的宽厚仁慈,必不会将这小小误会放在心上; 其二,若能取得李昱信任,荣华富贵必不在话下,莫说周大公子,便是周知府都及不上; 其三,若是不赶紧行动,反而教周知府或是周大公子先发现了李昱的身份,将其从牢狱中放出,到时候不仅没了功劳,反而要治罪。冒犯皇室,那可不仅仅是砍头,说不准要抄家灭族。 此番话又和当初道士所言相互印衬,周术已经深信不疑,忙遣人将李昱从狱中提出,引入府中好生伺候。 这也是沈朝上次去狱中探望李昱时,专门带了干净的衣物,又贿赂了狱卒的原因。如果周术知道李昱在牢里受辱,必然会猜测李昱对他怀恨在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李昱也未可知。 所以沈朝要给周术一点暗示,目前李昱对他并无恨意,讨好李昱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接下里便要看李昱在周术面前如何发挥了,发挥得好自然是皆大欢喜,发挥得不好,他们这些人恐会丧命于此。 谢少游闻言睁大了眼:“那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好歹也想个后路,万一,万一公子露馅了……” “露馅什么?他不是本来就是皇亲国戚吗?怕什么?”沈朝又倒了一杯茶,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担心的是,万一周知府将那密旨的内容透露给周术,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再说,忧心又有何用?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沈朝撷一块糕点,又逛园子去了。 抄手游廊既是观景的绝佳位置,也是歇脚的好地方。沈朝在廊下远远地望见一群仆妇走来,她正打算避开却见为首之人是宛卿。 宛卿今日打扮得素净,鬓间只戴一只碧玉簪,反衬得容颜愈发清丽。沈朝还在苦恼该如何报答宛卿的恩情为好,她这人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就这么犹豫着,宛卿已然唤着沈朝留步。沈朝也不好再走,只得上前相见。 宛卿身后仆妇众多,携着各式物件,最显眼的便是一把曲颈紫檀四弦琵琶,上绘有花草虫蝶、祥云宝相,金线勾勒其间,饰以琉璃琥珀,不可不谓华美精致非常。 只是,太熟悉了。沈朝的视线定格于琵琶,久久不能移开。 宛卿使仆妇先行,自己则是留在廊下:“沈姑娘可是心喜那把琵琶?” 沈朝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绝对见过这琵琶,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宛卿轻笑道:“若是沈姑娘实在喜欢,下次妾身弹奏之时,沈姑娘可来听一曲。” “不必了。”沈朝摆摆手,躬身作揖,“多谢姑娘好意,只是……” 沈朝环顾四周无人之后低声道,“与我相处甚密,恐会给姑娘招致麻烦。姑娘若想明哲保身,还是远离些好。” 宛卿莲步轻移,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你可是要逃离清州城?” 沈朝瞳孔骤缩,宛卿轻抚腰间所佩禁步,“我不会说出去,你且放心。” 沈朝无奈点头,就是因为自己和李昱一行人要逃出清州城。若是宛卿与她走得近,恐会被周术疑心为一伙人,届时宛卿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宛卿姑娘同之前一样就好,周术必不会将你我二人联系在一起。” 宛卿有些敷衍地颔首,由于已至秋日,园中花草皆是枯败之象。她就这般望着园中许久,沉默着没有开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杀出重围 “我们需得尽快离开。”沈朝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再迟恐会生出变故。 “这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着急什么?”谢少游也塞了一块桂花糕入嘴,不得不说这周术府上的厨子属实不错。一想到之后又要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就有些愁苦。 沈朝一脚踹在谢少游的小腿上,警告道:“速速寻找时机离开!” 谢少游“哎哟”一声,嘟囔道:“你也不看看周术那厮把世子看得有多紧,时时刻刻差人盯守,就差睡觉时也在旁边守着了。我倒是想早日走,那也得找到机会啊。” “那就趁夜间休憩之时逃跑。”沈朝道。 “你说的倒是轻松,夜间城门可是落了锁,怎么逃?”谢少游嗤了一声。 “这我有办法解决,你只需想办法带李昱逃离周术的监视就好。”沈朝顿了顿,“届时我和常铭在城门外三里之处等你们汇合。” 常铭双手抱着剑,沉默着点头以示应允。 虽是安排好了一切,沈朝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周术虽然好忽悠,但并不代表着没有丝毫心计,只怕再拖一阵子会生出变故来。 向来防备严密的周府竟进了贼,还偷的是书房密格中的密旨,只不过这小毛贼被周大公子当场抓获。 周大公子见着毛贼的面容后大吃一惊,屏退众人并嘱咐此事不得外传。原来这毛贼不是别人,竟是周术周二公子的贴身小厮。 “你偷密旨何为?”周让也属实有些惊讶,他这个弟弟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此事若是教周知府知晓,恐怕不是一顿家法的事了。 小厮唯唯诺诺着不敢回答,只道是周术令他去偷偷瞧一瞧密旨及画像上的人物。 周让在书房踱步好几个来回,周术如此关注这密旨是为何?而且还听闻他最近提了一个人出狱并在府上好生伺候,难不成…… 周让脑海中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嘴角的笑意也难以压制。他清了清嗓,缓缓道:“此事念在兄弟情分,不予追究,只是下次莫要再做出这等混账事了。” 小厮一脸的如丧考妣,不仅没办成事,还被周大公子发现了,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顿责骂。 周让像是看出了小厮的窘迫,又将画像拿出来展示一番。小厮在看见画像的瞬间瞪大了眼,画中人正是周术从狱中引到府上的那人。 周让收起画卷,轻声解释:“画像上的人乃是——燕王世子,此番你可回去交差了。” 竟是燕王世子,皇亲贵胄!小厮面上喜笑颜开,感恩戴德地拜谢了周让,转身正要小跑离开,却听身后悠悠的一句,“密旨内容是,一旦见燕王世子,杀无赦。” 小厮如坠冰窖,所以人的确是贵人没有错,但他们做错了! 沈朝骑着马同常铭在城门外已等待多时,眼见着即将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李昱等人却迟迟没有出来。 她借周术的威名,又偷取周术的令牌与守城的门吏约定好了今晚子时开城门,城门倒是如约而开,人却未能如约而至。 不能再等下去了,想必他们遇上了麻烦。沈朝嘱咐常铭依旧守在原地接应,她先进城去一探情况。 沈朝今日骑的马依旧是陪伴她一路的‘美人’,‘美人’虽是有些脾性,但的确堪称日行千里的好马,她能偶得此马也算是她的一大幸事。 沈朝一入清州城,直奔周术府邸方向而去。此时已值深夜,故而马蹄声也格外清晰,沈朝停下来侧耳去听,这声音来源于—— 李昱三人骑马远远而至,沈朝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片刻,低声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别提了,也不知为何这周术带着一群侍从气势汹汹而来。我们差点就被抓住了,幸好老天保佑,周术走了另一条道,这才没追上我们……”谢少游边快马加鞭,边说着。 琵琶声响起,又是熟悉的曲调,沈朝驻马回望,这曲琵琶她一定听过!究竟是在何时? “快走啊,愣着干什么?”谢少游见沈朝停在原地急得不断催促。 沈朝猛然反应过来。 是宛卿,一定是宛卿。是宛卿拖住了周术的脚步,所以他们才能逃出来。可是这样怎么可能不被周术发现呢?他们走了,宛卿又该如何? “你们先走,我要回去一趟。”沈朝急勒缰绳,调转马头往周术府邸而去。 “你疯了!回去肯定会死的!”谢少游看着沈朝头也不回的背影,脑海里只剩一句话,她莫不是疯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能让你不顾命去做的?”谢少游最后一句不敢置信的反问也在呼啸的夜风中被吹散。 李昱在如此要紧的时刻反倒比往日还要清醒得多,他当机立断:“走,立刻出城门,我们现在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添乱。” 沈朝耳边只剩下急促的风声还有越来越清晰的琵琶声,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宛卿还有琵琶。 她第一次见宛卿是在十里繁华的金陵城。秦淮河桨声影里,红纱幔帐之中宛卿低头弹着琵琶。 宛卿的琵琶声同她听过的都不同,一首缠绵的曲子也弹得铮铮然杀伐之气横起。 可惜没有多少人爱听,但很合沈朝的意。 她去金陵城是为一桩贪污的案子。 案子告破之时,那官员还在销金窟里醉生梦死,那是她第二次见宛卿。 大批官兵径直闯入将尚处在醉酒神志不清的官员抓走,陪侍的女子也需被一同带走审问。 她们是衣不蔽体的,官兵的眼神是鄙夷轻视的。 审视的眼光如刀一层一层割下肉来,像对着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人谴责。这目光实在太可怕,于是被审视者也不得不被动着接受,乃至于羞愧地垂下头,承认自己的‘十恶不赦’。 可是她们哪里丧尽天良了呢?她们,只是,别无选择。 沈朝解开外衣,俯身将绯红官袍披在同样身处其间,蜷缩在角落极力用纱幔遮挡的宛卿肩头:“无需躲藏,也无需羞愧,错不在你。” 真正该羞愧的,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沈朝语气平静地细数那官员所犯罪行,从搜刮民脂民膏到谎报税收,从强占田地到逼良为娼,桩桩件件皆是罪大恶极。 沈朝只着素白里衣,官兵皆是愧而不敢直视。 案子彻底结束之后,沈朝为她们赎了身。便是在此时,宛卿捧着洗得干净的官袍还与她,还说要为她弹一曲琵琶。 琵琶声一如初见之时,有如金戈碰撞铁骑奔袭,银瓶乍破水浆迸溅,有慨然之豪气。沈朝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 一如今日。 周术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马鞭直指宛卿,“贱人!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让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宛卿之死 沈朝虽带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已经卷刃的刀,可硬生生在重重的包围圈中杀出一道口子。 她月白的衣衫几乎都浸透成红色,鲜血沾染在她的眼角横添一股戾气。沈朝的眉眼上扬,里面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直要将上前阻拦的所有人都烧个干净。 “谁敢?谁敢与我一战?” 沈朝手持弯刀,月色映照在雪白的刀身之上,淋漓的鲜血从刀锋滴落。她的声音嘹亮如钟,她的双目如凶猛的雄鹰,像刚从阎罗殿爬上来的恶鬼,只待一出手便取人性命。 众人推搡着根本不敢上前,周术环望一周,忙推了一个人先出去对付沈朝。 谁知那人还没扑到沈朝跟前,只是对视一眼之后,竟被骇得直接跌下了马。 沈朝大笑几声,拍马而去。 周术在原地目眦欲裂,本来得知燕王世子该被扣留后,他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想着亡羊补牢,偷偷带一队护卫去追捕,只要赶在父亲发现前抓到了,那便是大功一件。 可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还教他们跑了,那绝不是上家法这么简单了,恐怕祖母也救不了他! “还,还不快追!”周术怒吼着,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都怕得不敢上前,难不成让他这个主子亲自去追捕吗? 周知府是夜半匆匆起身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便被告知周术又惹下了大祸。 “他,他又做出什么孽事了?”周知府的声音是颤抖的,都说老来得子,老来得子,他这个儿子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吧。 周让边领着周知府出府,边吩咐去调守军,“父亲,二弟错把燕王世子放出了城,如今正在大肆追捕,已经死伤不少人了。若赶在黎明之前还没有处理干净,恐怕又会引起城中百姓恐慌。” “蠢货,蠢货!真是个孽子啊!”周知府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快,把弓箭手也调来。” 若是无声无息,不闹出这么大的事故还好。什么燕王世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今倒好,瞒也瞒不住了。周知府实在想不通,他聪明一世,怎么会养出这么个蠢货来。 沈朝骑着马往城门的方向直奔而去,心里只期望着那门吏还未关城门。 身后的追兵却愈来愈多,甚至不止是周术的侍从了。沈朝从中看见了正规守军所着的盔甲,糟了,守军出动了。 周术看见守军也愕然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此事已经让父亲发现了!那他岂不是要彻底完了。他惊慌失措地回头去看,周知府鬓发凌乱,衣裳都未着齐整,骑在马上怒视着他。 周术被吓得腿一软,差点跌下马去。 就在此时,沈朝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守军都已经出动,甚至连弓箭手都已经备好。这是没有给她丝毫的活路啊。 沈朝突然转身勒马,直往周术而去。周术还尚在担心后怕的茫然之中就被沈朝一手挟持上了马。 不得不说,沈朝□□坐骑当真是良骑。背负着三人之重,依旧轻盈如飞鸿踏雪。这一出实在是惊险非常,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着沈朝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周知府看见这一幕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周术身侧那些侍从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就眼睁睁看着周术被掳走吗? “追上去,杀无赦!”周知府发号施令之后,尚处在震惊中的守卫忙上前去追。 沈朝一人抵万人,连斩十几人下马。 粘腻的鲜血溅在周术的脸上,他恐惧地紧闭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沈朝一个没耐心直接杀了他,而不是以他为人质去威胁周知府。 斩人的间隙沈朝喊道:“周大人莫要逼我,你的儿子可还在我的手中。只要放我二人出城,你的儿子自会毫发无伤地回来。若是周大人不肯,那就要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了。” 一时间士兵都不敢上前,周知府的脸都在这夜晚的冷风中变得扭曲,他冷冷道:“随你。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周大人还真是断情绝爱,丝毫不顾父子深情。”沈朝骑马的间隙回头放肆大笑嘲讽。 往日里周术在清州城里作威作福,周知府可是一路为他收拾烂摊子。可真正侵犯到周知府自身的地位之时,亲儿子又如何?该舍弃的还是会被舍弃。 周术的眼泪在冷风中被吹干,刮在脸上有些干涩的痛。 他,他就这么被放弃了?哪怕在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去比较,若是今日被掳的是大哥呢?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放弃了?可是凭什么?他从小处处便不如大哥,可即便如此,他连父子之情都不配有吗? “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杀啊。”周术忍不住大吼着。 沈朝听着这赌气似的话语,神色都变得惊奇。她如今可真算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周术是真不怕她一怒之下直接杀了他? 果然,周术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转而向周知府哭喊着:“父亲,我错了。我以后定会听话的,定不会惹麻烦的,救救孩儿吧,孩儿不想死啊。” 周知府眼中终究浮现起不忍之色,身侧周让的命令打断了这仅存的温情:“她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两个累赘,难道我们还怕她吗?快关城门,今日绝不能放她出城!” 周知府的思绪被拉回来,远远望去,城门竟是开的。 他心中刚升起的不忍全被愤怒所替代,周知府怒道:“哪怕知道这件事情第一时间也该封锁城门,他倒好,亲自去追,还被贼人俘虏了,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儿子!” “关城门——”周知府向门吏大喊道。 “不许关城门,知府之子在此!”沈朝也喊道。 坏就坏在这个上,知府之子向来横行霸道,无人不识,但知府无人识。 门吏一时犹豫着不敢关城门。 周知府恼怒更甚,直接对弓箭手道:“放箭。” “父亲,不可。”周让慌张道,“会射死……射死二弟的。” “这个蠢货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死了算了。”周知府此刻已不留任何情面。 箭矢如雨纷纷而下,沈朝知道周术已没了用处,在此刻反而会拖累于她。 “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平日里作恶多端,下辈子做个好人吧。”沈朝将周术扔下马。 这次周知府的确没有留任何余地,周术被扔下马的瞬间身上已插满了箭矢,马蹄从他身上不断踏过,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眼睁睁感受死亡来临的恐惧终于让他失去最后的生机。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想起自己曾经所谓‘不知事’的放纵疯马伤人,以射人为乐之时,民众该是如何的绝望痛苦。 而箭雨之中,沈朝分毫未伤。 众人目露骇然,此人怎会如此厉害?她究竟是谁?为何他们这么多人都拦不住她?为何她能在乱箭中分毫未伤?这等身手,怎会藉藉无名? 没人记得沈朝曾于万千人中取叛军将领首级。儋州平叛之时,沈朝单枪匹马深入敌军,所过之处敌军如稻草般散落。她在敌营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只受轻伤便轻而易举取了叛军头目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心之所向 常铭拍马而至,横出一刀抵住追兵。谢少游和谢之霖竟也并未离开,三人在后方拖延追兵。 “沈朝,不要闭眼,不要睡觉!”李昱的声音慌乱得不像往日里的清润温和,沈朝听着有些想笑,他这么焦急的样子她好像是第一次见。 “我还以为你走了。”沈朝是很平静地叙述出这句话的,她向来习惯了总是被放弃,也习惯孤身一人面对一切。所以当他毫不犹豫的出城时,她其实也没有多么难过,只是一种果真如此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还要回头来找我呢?”沈朝的确有些困惑不解,她见过太多利益面前所谓的真心,当侵害到自身的利益甚至性命之时,连至亲至信之人也可以抛弃或是背叛。 不顾一切地回头来救她,最差的结局就是他们所有人都丧命于此。 可他们都来了,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了。 “哪有什么原因,只是在顺从自己的心罢了。我的心叫嚣着,我必须回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原地。哪怕是死,我也会同你死在一处。”李昱挽紧了缰绳,微微俯身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 “我希望,我不是你的可有可无。我想成为你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在生死存亡那刻陪在你身边的人。” 他很遗憾当初没能在她深陷牢狱之时陪在她的身边。那时的他被困在深宫之中,不仅救不了她,甚至连探望她都做不到。他的无能为力等来的就是一句苍白的‘她服毒自尽于狱中’。 直到再次遇见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确认她还活着的讯息,他的整颗心仿佛才重新开始炙烈地跳动。 他不想再尝尽绝望和后悔的滋味了,所以这次,他不会再放弃了。哪怕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可至少连死亡的时候血液都在滚烫地沸腾。 “阿朝,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我们是什么?是你可以信任的同伴吗?再强大的人都会有流血、受伤、流泪的时刻,你可不可以,也有这么一刻全心全意地依靠同伴,依靠我……” 说到最后,李昱的声音是轻不可闻的,如易碎的琉璃被捧着放在她的面前,只要她毫不在意地一挥手,便会轻易地化成残破的碎片。 “当然是同伴了,是我可以信任的同伴。” 已经冰冷的血液似乎在渐渐回暖,沈朝胸腔中那颗心在剧烈地跳动。 单枪匹马的单打独斗好像的确有些累,沈朝第一次像是寻到了可以安心依靠的温暖怀抱,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瞬,可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想沉溺的。 为了摆脱追兵,他们避开了官道,转而走了偏僻的小道,在茂盛的丛林之中暂时歇脚,休整生息。 沈朝是亲手将宛卿埋葬的,埋在了有风的山岗。 她会喜欢自由。 金陵城的红纱幔帐中她抱着琵琶款款而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清州城的四方宅院中她轻纱罩衣身姿绰约,贪笑嗔痴尽是生动。 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自由,天地偌大,也无她的容身之处。 这是她信中所说。 沈朝是在她的怀中发现那封几近被血浸透的信纸,信纸轻飘飘的,沈朝却有些颤抖得握不住这单薄的一张纸——上面是宛卿的一生。 宛卿幼时因父获罪而沦入官坊。 她说,“妾读不得书,入不得仕,赎不得身,除却依附他人,无路可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①。究竟是值得她怀念的欢乐回忆,还是诗词歌赋中臆想的她们应当是欢乐无忧的? 她说,“不过是无法翻身的日子里自欺欺人的快乐罢了。若是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那才是不见天光,暗无天日。” 若是当初宛卿之父并未获罪,她也未必得到幸福。若是所嫁非人,那便又是一辈子折于其中。其实对于她们而言,可选择的道路实在太少,几乎每一条都是死路。 身不由己,如浮萍飘摇便是她们的命运,大多数的她们在这个时代的命运。 她想要更多的选择,而不是被困在这里。 唯有死去的那刻,她才是真正的自由。 沈朝已经足够幸运,她得遇明主,她走上了一条从未有女子走上的道路。 入仕,为官,为朝廷效命,为百姓造福,是读书人的至高理想。 可这读书人中,不包括女子。 对于女子来说,这却是痴心妄想。 她们可以在宅院,却不能只被困于宅院。 沈朝只是希望,她们能去看大漠的月,边疆的雪,能立于朝堂舌战群儒,也能身披寒甲血战沙场,她们的一生不应当只有一条从出生起就注定的道路。 月色如钩挂梢头,山岗之上茂盛的草木也在秋风之中泛了黄,当寂静的风吹过山岗,沈朝就会折一片树叶吹起故人的曲调。 因为先帝坐在那个千百年来从未有女子坐过的位置之上,所以才会有她这别样的一生。可这一切都随着先帝的死而随风消散,如同大梦一场。 梦醒之后又是漆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前路,漫长得等不到黎明的黑夜,就连燃起的火种也会在凄冷中逐渐熄灭,再不见一丝光亮。 前路究竟在何方?沈朝不知道。 就像她拼尽全力也拉不住那一片下坠的衣袖,好像每一次老天都在告诉她,承认自己的渺小、懦弱、无能。她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间,她只能改变自己。 沈朝永远不会忘记她初掌监察寮的那天。 她怀着满腔热情,为平民百姓申冤,肃清朝野内外是她的初心。 可现实就是在一次次的打击中告诉她,你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吗?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有人当街鞭笞一年岁不过十三的少年,起因是要强逼其妹入府。 这本该没有任何悬念的案件,可只是因为这个‘有人’是兰陵萧氏嫡系幼子,一切似乎都变得荒诞起来。 沈朝怎会放任这人仗着权势竟要把那少年硬生生打死?围观的百姓都不肯走,他们也在等待一个结局。 她自然可以息事宁人,以保全自身为重,可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顺遂本心 沈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你是否后悔? 余秋儿刚跟在她身边不久,就连这个名字也是沈朝帮忙起的。 余秋儿家中有上下六个姐妹,父母是京郊的佃农,曾遇青黄不接只得向田主家借粮以维持生计。可这粮需要收利息,余家秋后将收得的粮米尽数偿还,依旧不够,无奈之下只好卖女还债。 沈朝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余秋儿,她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面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可她仍是懂事地没有反抗,没有哭诉。她的双颊上是被烈日晒出的红斑,她的双手满是劳作的痕迹,她的身形却很瘦小。 她格外理解父母的难处,甚至于将一切都排在自己之上。 可最打动人的,是那双不屈的眼睛。生活已经如此艰难,都没能压垮她的背脊。 沈朝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来到我的身边,只要你足够努力,就会有站在高位的一天。” 怕她不能理解,沈朝补充道:“当你站在高位,你不仅可以让自己吃饱饭,可以让家里不再因为缺钱而卖女,你可以让更多的人不再饿肚子。” “我愿意。” 沈朝只花很少的钱就买下了她,‘秋’是丰收的季节,沈朝希望她的人生也终究会等来收获的一天。 余秋儿很聪慧,也足够努力。沈朝想再过五年十年,她或许会凭借自己的才识立于朝堂之上,或许会成为一方长官庇佑一方百姓,或许会接任沈朝的位置监察百官民情,可她独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结局。 余秋儿是被推到东市斩首的,没有人去吊唁她。她平时很怕痛,也不知道刽子手的刀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是不是哭了。 她死前或许还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盼望着沈朝能去救她。怀揣着对她心目中英武万分的沈大人的信任,她赴了死。 沈朝不仅没能救她,她甚至连吊唁小姑娘都做不到。沈朝是夜半偷偷去的,像一个贼一样去的。 沈朝找到她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向来干净整洁,颜面手脚到所着衣物都规整得挑不出一丝差错。沈朝用袖子拼命去擦她头上的污秽,血迹,可怎么擦也擦不尽——因为下雨了。 雨水混合着刑台上的血水留下来打湿沈朝的衣袍,也晕开了沈朝手中的字迹。 这是在秋儿的怀里找到的,是破旧的衣袍一角,上面是用血写的字,只有两个字——不悔。 沈朝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句声音。 不悔什么? 秋儿还才豆蔻年华啊……她说想要站到那更高的位置上庇佑一方平安,她说要吃遍御膳房美食,可她最后也只尝了宫中赐的一块发冷发硬的点心; 她说要读完《春秋》之后写一篇札记,可她最后也只读到了《谷梁传》; 她还自学了篆刻,说等练有所成之后定要为沈朝刻一枚印章,如今那枚半成品依旧放在她的案几之上。 她家里姊妹很多,她是最年长的,她还说有了俸禄之后要让妹妹们不用那么辛苦,也能看得起书,也能终有一天入朝为官。 也许注定的世代清贫会因她,因她们而改变。 她怀揣着一颗赤诚的真心,遍体鳞伤仍满怀希望的真心,渴望着改变她能所改变的一切。 她本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这些如今都破灭了。 因为她死了,因为沈朝而死。 沈朝是如此地痛恨自己。 沈朝的甲缝里嵌满了泥土,衣袍也脏得看不出模样,可她只是不管不顾地挖着,至少她要将秋儿妥当地安葬。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要赶在天明之前回到自己的府邸,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她不能被看出一丝脆弱,只要她稍有懈怠,那些在暗处亟待已久的恶狼便会一扑而上,将好不容易才撕扯下来的肥肉哄抢而尽。 “沈大人既掌监察寮,连下属也看不好,竟惹出来这等祸事。这真是让人怀疑沈大人的御下之能。”御史中丞首先发难。 御史中丞乃是兰陵萧氏之人,本应按照旧例兼典兰台秘书,但因女帝特设监察寮,将此职拨与沈朝以便宜行事。 “是,臣知错,此事乃是臣之疏忽,日后定将谨言慎行,明法正绳。”沈朝弯下脊梁,深深地道歉,以示监管不力。 她连着几日大雨中跪着,膝盖痛得厉害,发着烧倒是让脸色红润了许多。 此时正是关键头上,稍有不慎,便是在打陛下的脸。沈朝几乎要病倒,愣是用了猛药来让自己清醒过来,可身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监察寮都监察不好,还要去监察天下万民文武百官,真是贻笑大方。陛下,臣认为当削去沈朝监察御史之官职。”御史中丞紧追不舍。 “那便削沈爱卿三月俸禄以示警戒。那下属才进监察寮入职未久,本性难改,又怎能去苛责其长官管教不力呢?”昭明女帝以手扶额缓缓道。 御史中丞还欲开口,却在对上女帝已经不耐烦的神色之后将话语都咽了回去。 他也明白圣上话里的意思,她已经退了一步,又专门搭了个台阶给他们下。若是他还不知好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女帝气性平和了太久,久到他都有些忘记女帝初登基之时的血流成河。 意念一转间,御史中丞已权衡好了利弊,圣上今日是非保沈朝不可,谁若是敢对着干那便是摸老虎胡须。 他可没打算替兰陵萧氏出个头,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沈朝性子向来稳妥,以后此事绝不会发生。再说,除了沈朝,谁能当得起监察御史的官职?以后此事勿要再议 。”女帝一口拍了板。 呵,难不成真的没人当得起了吗?只是圣上想让忠于自己的纯臣坐在这个位置上罢了。 毕竟朝堂之上众大臣虽是表面上皆是大夏臣子,但都各有派系,尤其是各大世家占了大多数。 圣上全然信赖的心腹也就只有母家沈氏还有亲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士子。只是这心腹的手段还是稚嫩了些,圣上能护这一次,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朝堂终究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能走得更远。 朝臣们依旧是低眉敛目,但心中各有心思,等着看沈朝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其中最为不忿的自然是兰陵萧氏之人,死了兰陵萧氏的嫡幼子,竟然还没摁死沈朝,只折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 “沈大人不愧是孤臣,绝情断义。不过此种性格必遭反噬,望沈大人好自为之。” “壮士断腕,沈大人真是好手段。” 退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常铭真身 “常铭,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谢少游一掌拍在常铭肩膀上,“这身手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吧。” 谢之霖也笑着点头,那日他们三人拦着追兵,常铭单骑上前,手持长刀,所向披靡,直杀得根本无人敢上前。 “你们不知道,那天有个小兵看见常铭提刀赶来,吓得回头就跑。”谢少游仰天大笑,边得意地看向沈朝,“常铭,不世之雄才,男子中的典范。” 常铭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古怪,但仍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沈朝的视线定格在了常铭,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圆领短袍搭半臂,更显几分身姿矫健,其下蓬勃的力量感更是令人心折。 不过,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待她一会儿试他一试,沈朝心情愉悦了起来,若是果真如她所想,那就太有意思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也该赶路了。只不过她的马在出清州城的时候不幸殒命,如今只好和人共骑一马。 这不正好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吗?沈朝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一条计策。 李昱牵着马走过来,晨曦落在这一人一马。即便一夜未眠,李昱今日依旧看起来容光焕发。他很自然地走到沈朝身边,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下一刻李昱递缰绳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因为沈朝的目光紧紧停留在常铭身上,根本都没注意到李昱的动作。 她径直走到常铭身边问:“可愿意载我一程?这位不世之雄才,令我钦慕已久。” 沈朝笑得肆意,还故意咬重“雄才”二字。 常铭脸色变了变,李昱攥紧了缰绳。 迟钝如谢少游都感觉到了空气弥漫的刀光剑影,身上凉飕飕的。 千万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谢之霖在心中疯狂祈祷。 “好。”常铭竟答应了,伸手将沈朝拦腰抱上马。沈朝大笑起来,在常铭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人看起来好不亲密。 沈朝还勾勾手指,于是常铭便顺着她的意俯身去听,沈朝不知说了什么话,常铭先是惊讶而后冷淡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笑意。 “哈哈,看起来还有几分般配,郎才女貌的。”谢少游摸着头随口道。 他这话本来是想缓解一下气氛的,谁知出口之后身侧寒意几乎要把空气都冰冻起来。 谢之霖都不敢看李昱的脸色了,忙伸手去拉谢少游的衣袖,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沈朝沉浸在欣喜之中,都没怎么注意那边的情况。就在刚刚她低声试探:“常姑娘,好身手。” 她一直就有些怀疑,尤其是今日常铭听到谢少游的夸赞之时神色变得古怪,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看到常铭有明显的喉结。 但实在是因为常铭寡言少语,又身长八尺,因为偏西域的容貌而深邃许多,也难怪他们都误认了。 这么好的身手,还是女子。 为她所用岂不美哉? 沈朝已经在思索着给自己攒一个班底了,若是能将常铭拉拢成她的人,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沈朝更兴奋了,喋喋不休与常铭说起话来,是拉近关系,也是多了解几分这位日后的大将。 是的,大将。依沈朝的眼力,再靠一点运气,常铭必然能成就大业。只不过这点运气,沈朝也可以给她,那最少也算个知遇之恩。 谢少游看见这幕都忍不住咂舌:“这才相识没多久,就聊得这么来了?”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能说话啊。”谢少游冲着沈朝喊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懂不懂啊?”沈朝冷笑一声,“我如今不缠着你家世子了,你还不偷着乐?之前给你怕的,生怕我占了你家主子便宜,如今还不好?” 谢少游一时语塞,张嘴正欲辩驳。 “驾——”李昱骑着马从谢少游身边飞速而过,扬起一片沙尘。 这是心情不好?跑那么快作甚?沈朝指着那道一骑绝尘的身影问:“他这是怎么了?” 谢之霖僵硬地勾起嘴角,内心呐喊,这话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直到天色渐晚,他们才找到地方歇息。为了躲避追兵,他们故意走的是崎岖小道。沿途更别说遇到客栈了,只能勉强找到有水源的地方歇脚,然后又啃起难吃的干粮。 本来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常铭提着一只野兔回来,沈朝见之心喜,正好加餐了,若能吃肉,谁想吃那干粮。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沈朝边烤着野兔边和常铭闲话:“你不是清州的本地人吧。” 常铭点头:“之前高烧过一次,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隐约有些记忆,有大漠,孤鹰……后来受客栈掌柜收留,就留在清州城了。” 沈朝点头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燃烧的焰火印衬着沈朝言笑晏晏的面容,火堆的一边如盛夏般温暖,另一边如寒冬般凛冽。 李昱蹭地站起身来,这动作突兀得让沈朝都停下了话头,他这是又怎么了?这脾气怎么有些阴晴不定的? 沈朝拽下一根兔腿递给他:“尝尝怎么样?” 他今日都没吃干粮,她不信他现在还不饿。虽然不明白他今日心情这么不畅,但是送吃的总该没错,没人和吃的过不去吧。 沈朝又补充道:“我亲手烤的,常铭亲自猎来的,放心吃,非常美味。” 李昱忽地笑起来,沈朝心想这下稳了,总该消气了。 “既然是他亲手猎的,如此美味,你留着,自己慢慢享受吧。”李昱看她之时眼里仿若泛起层层薄冰,而后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她都主动送亲手烤的兔腿了,还专门挑了最肥美的一根,他究竟在发什么脾气啊?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朝纳罕道,这幅模样倒是和初遇之时有些相似了,刺得人有点疼,莫名其妙。 谢之霖两头望了一眼,一跺脚忙去追李昱。 李昱回来之时已是深夜,火堆也几乎熄了,只偶尔爆出几颗火星。 沈朝在火堆边打着瞌睡,自从受重伤以来,她的精力就有些不充沛。见李昱终于回来,沈朝舒了一口气,又把她特意留下来的兔腿递过去。 “我特意留的。”沈朝强调道。 李昱只坐下来静静望着她,也不说话,他只想等沈朝一句话,一个解释。 沈朝不知道李昱在等什么,但很明显地误会了,这是要等她亲手喂?沈朝一扶额头,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沈朝将肉撕下来塞到他的嘴里:“这下不用脏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同床共枕 夜色凉如水,树影在月色印衬之下摇晃着,在他衣衫上落下片片斑驳。 她好像的确做的有些过火了。沈朝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说实话,她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很少人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渴望她的爱的话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面对畏惧,嘲讽,甚至是责难,沈朝可以很轻松地以她所擅长的方式回应。 唯独现在,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并不想失去,可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她不知道该如何去争取心中所求,甚至当所求已经握在手中,她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抓牢。 这样棘手的场面,如果在沈朝与他初遇的时候发生,那么她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插科打诨,可是她现在做不到了。 沈朝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偷听的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以为即将要开窍的木头,一扭头几步跑到树边,解开栓马的绳子,翻身上马猛挽缰绳,在厉喝的“驾——”中跑了,就这么跑了…… 李昱愕然地在原地愣了一瞬,也根本不顾往日的仪态,飞身上马忙追了过去。 “沈朝——”李昱的话语在风声和焦急的怒吼中彻底变了音,哪里还听得出往日的清朗温润。 沈朝恍若未闻,只是拼着一股劲儿径直莽着向前冲,不知道跑向哪里,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 李昱又逼着马跑得更快,才赶在沈朝旁边并肩骑行,他心中的着急何以言说:“沈朝,停下!” 沈朝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只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还要再加快速度。李昱见此情景也顾不上有多危险,直接伸手去拉她的缰绳,一狠心直接跃到她的马上。 巨大的冲力之下,两人直接一同摔下马,李昱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以自己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又在草地之上滚了好几圈撞到石头方才停下。 李昱护在她脑后的手被碎石子划出道道血痕,背后的衣裳也被划出一道大口子,清俊的脸侧也尽是草木割伤的痕迹。 沈朝从他的怀中爬起来,被他的这股狠劲儿气得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连你的命都不要了吗?” 李昱也顾不上这满身的伤,起身紧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我才要问你,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逃?” “我已经向你走了这么多步,你就不肯向我走一步吗?” 月色照在他的眉眼,那双眼不再是往日掩饰的平静,层层波涛骇浪掀起的风暴几乎要将她淹没。 沈朝摇着头后退:“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他死死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沈朝再克制不住汹涌的情绪,猛然甩开他的手:“我不明白你究竟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我这个废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沈朝步步逼近,数着一切的可能,“是因为看上我的身手还不错,所以害怕我离开吗?这你尽管放心,我沈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会护送你回到燕王府。”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吗?”李昱极力从齿间挤出这一句话。 “是因为美色吗?我自认自己并不算貌美。” 沈朝盯着他的双眼,极其直接地问,“你是想和我同床共枕吗?我很乐意,非常乐意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李昱彻底被点燃了怒火:“沈朝!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朝上前一步,猛拽他的衣领,强迫他俯身低头,而后狠狠一口咬上去,唇齿间便蔓延起血腥味儿。 李昱忍无可忍地将她一把推开,沈朝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大口呼吸着,毫不犹豫地扯开腰封,连同外袍猛地掼在地上,而后没有丝毫停顿地去解白纱中单。 李昱扼住她继续宽衣的手,沈朝抬头反笑,转而去解他的腰封:“不是要同床共枕吗?不解衣怎么做?” “够了!”李昱甩开她的手,眼里怒气喷薄而起,“你究竟是在作践谁?” 他这话不像作假,他是真的在生气。 沈朝更不解了,她不是已经如他的意了吗?他为什么还是这样不满足的模样? “你究竟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有的,只要你想要,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沈朝双眼泛红,嘶哑地反问出声。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昱后退一步,又想要伸手去拥抱她,却在见到她因为痛苦而泛起泪水的双眼之时,停滞在半空之中,最终缓缓收回。 “我,我心悦你啊。” 他喃喃着,“我只是,想要你的心啊。这也有错吗?” 心悦?沈朝抬头深深望着他,不解的,困惑的,难熬的火焰在脑海中沸腾,化成有些刺耳的疑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顿了顿,“换言之,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我狠辣,我奸诈,我无情无义……所有不堪的词都可以套在我的身上,如同世人知晓的那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沈朝在极其平和的叙述之后,再次问出了那一句话,“我这样丑陋不堪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心喜的呢?” “我就是喜欢你的狠辣,你的奸诈,你的一切不堪。”李昱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目光似乎在一笔一笔描摹,“你的立刀眉,你的丹凤眼,你眉尾的痣,每一笔都完美无缺,不能再增减一笔。”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美得令我神魂颠倒。” 他的眼里燎起一片火海,炙热的,滚烫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神魂颠倒 夜深的露水浸透衣衫,这里的风并不算大,却格外的冷。也许对于沈朝来说,这种感受会更突出。 背后的伤口因为先前的一番动作又撕裂开,鲜血的流逝令沈朝的心跳加速,唇色苍白,手心冒出冷汗,但精神反而愈发清醒。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谨慎的人,戒备到冷硬的心不会再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某句话而这样疯狂地、不可抑制地跳动。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也许是刚经过生死一线,沈朝这样找借口道。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因为外界的褒贬而劝沮,但这只是她以为的。事实上,那些所有外界的言语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一个人,当你听到夸赞或者贬低话语的那一刻,无论你认不认同,都已经在你的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当夸赞的话语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很难不在这样的虚妄中飘飘欲仙;当谩骂的言语如钉板一样滚过来的时候,也很难全身而退到不留一滴血。 沈朝当然也是如此,她的污名,她遭受的谩骂贬低之语,她也很难平心而待。甚至在长期这样的言论中,她不免会对自己所作所为都产生从头到尾的否定。 她想暗示自己不要在意那些,可心底仍然期冀着能洗清奸臣的污名。她其实是不甘心的,她并非对权势真的毫无贪恋,尤其是曾经得到过。 沈朝想要重新夺回本属于自己的权势、地位、荣耀……甚至是更多的。 但她现在竟然可耻地畏缩了。 当李昱说她一直都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大人时,那颗即将湮灭的火星像是遇到干柴,又起了风,瞬间如燎原般燃烧起来。 他是平州赈灾时被她拯救下来的千千万万灾民中的一人,是她曾经政治理想的一点,这已经足够令她热血沸腾。 这种被需要,被尊重,被记挂的感觉,会令末梢的血液都回暖,涌入胸腔,重新遍布全身,包括已经麻木的大脑。 “你的伤口裂开了。” 李昱的语气有些急促,沈朝双眼有些模糊得看不清他的神情,更无从知道在他眼中她该是什么模样,应当是狼狈至极了吧。 所有的感官都几近已经失灵,只有听觉还勉强能用。 李昱边按住她仍在渗血的伤口,边同她不断地说话:“你说我也算是你勉强可以信任的同伴,我也不求你现在就给出同等的回应。我只是希望,你能在这种时刻给出一丁点的信任而已。” 只要有一丁点儿的信任,他都会觉得不是毫无希望。 她的心包裹得实在太过严实,也只有在今晚他才能稍微企及她的内心。她很聪敏,她很机警,她很会玩弄权术,唯独在感情上,她像个吝啬的乞儿。 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对她太过用心用情而感到痛苦呢?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喜欢呢?即便有人捧着真心到她的面前,她也只会想要推拒。 这会让他感到很难办,他想,他除了将自己的心赤裸裸地袒露在她的面前,也别无他法了。 他甚至愿意脱去一切伪装,以最真实的面目,以并不算炙热却足够真切的温度,一点一点融化坚实的冰。 可他只怕,即便这样,都无法融化坚冰。 沈朝不大能理清李昱的话,她问:“我没有给出信任吗?” 李昱没有回答她的话,良久轻声道:“忍着。” 沈朝还没反应过来,热辣的疼痛便从背后蔓延开来,是他在洒止血的药。这么突然而强烈的刺痛,惹得沈朝身上冷汗直冒。 她不喊一句痛,李昱也就在说了那一句“忍着”之后再没有任何安抚的话语,手下的动作倒是没停。纵然将她细微的颤抖,攥紧的手指,紧咬的下唇也看得分明,他依旧毫不留情地稳稳洒下药粉,直到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覆盖完整。 沈朝整个人趴在他的腿上,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滴在她的眼睛里,酸涩又模糊。漫长的痛苦终于已经结束,沈朝几乎没了知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冷冰冰的话语和动作竟会让她的心头泛上一丝涩意,就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不应当这样。 李昱握着干净的布条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包扎紧实,缓缓道:“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信任,就应该在感受到伤口裂开的第一时间说出来,而不是自己默默忍着。如果不是我发现,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吗?还是说,你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他的语气到最后有一丝严厉,沈朝垂着头,被疼痛折磨的心更加低落,更不想回答他任何一句话。 她发现,她在这时不想听任何的教训,只想得到一丝温情的安慰。毕竟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毕竟她还是个伤员,不是吗? 沈朝正沉默着,下颌却突然被他握住,然后整个头都扭过来。他俯身轻压下来,温热鼻息靠近的一瞬,沈朝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这是极尽温柔的一个吻,他在安抚她,沈朝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唇舌不带一丝侵略性的,却又如此轻而易举地打开她的唇齿,但他没有更深一步占领,只是在外围轻柔而缓慢地勾绕着,直到她也在他不紧不慢的攻势下逐渐沦陷。 他稍微后退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跟上去。这个时候,他的眼里就会含着笑慢慢退出去,像在勾引她,喜欢吗?喜欢就主动地上来吻。 在她萌生退缩之意的时候,他又会在她的口腔内壁轻划,在她的舌尖舐咬,勾起她蠢蠢欲动的贪恋的心。 这样若即若离的亲吻,简直磨得人想要发疯。沈朝只想要他彻彻底底的,痛痛快快地侵略一次,可他偏偏这样地不肯令她满足。 都不知道过了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兰陵萧氏 “你知道兰陵萧氏灭族一案吗?”沈朝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很多人以为我是挟私而报。 “当年兰陵萧氏的嫡幼子之死使我折了亲信又吃了好一番苦头,于是世人皆以为我是出于此番恩怨才对兰陵萧氏痛下杀手。 “甚至有人痛骂我是那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睚眦必报的小人。” 李昱对此事也印象深刻,兰陵萧氏本是百年世家,却因一事触怒先帝而引得诛灭九族,环城的渭水都因鲜血而染红。 只是他记得此等滔天大祸是由于萧家二房长子萧成钰获罪牵连而致,怎会与沈朝挟私而报有关? 是了,萧成钰获罪是因——长宁帝姬之死。 长宁帝姬死在数九严冬,那是他在宫中过的不知第几个年头。 寒风吹得衣袍烈烈,李昱只身着洗到发旧的棉衣站于屋檐之下,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刺骨的寒冷从口鼻以及单薄的衣物而入,引得李昱不住地咳嗽起来。 “世子,快进去暖暖身子。”谢少游自宫中之时便跟在李昱左右。 “屋内也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反倒是更清新一些。”李昱目之所及皆是白色,遥远得望不到尽头的宫墙阻隔一切视线。 谢少游半晌说不出话,只能回一句:“好歹能挡挡风。” “如此严寒,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受冻。我好歹还有棉衣可穿,他们……”李昱轻微的叹息声随着寒风消散。 谢少游看着李昱身上单薄的棉衣,眼眶因辛酸而多了几分泪意,他只能嘟囔一句,“您自己都……饥寒交迫。” 李昱转身走进屋中,零星的几块炭火摆在角落,缕缕黑烟从这房间中唯一的热源中升起。谢少游忙跑过来拨动几下炭火,想让这火更旺些来驱散积聚的寒气。 越发浓郁的黑烟引得谢少游呛咳起来,李昱长叹一声:“少游,别动了。” 谢少游抬起头笑着道:“没事,这宫殿里也太冷了,还是得烧旺些的好。” “习惯之后,我倒也觉得还好。”李昱走到案几旁,刚想执笔却怎么也握不住,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竟僵硬到动弹不得,无奈只好放下笔,“不知老师那里是否艰难。” 谢少游还没来得及劝阻,李昱已带上仅剩的几块炭火走入风雪之中,谢少游只能无奈忙跟上李昱的脚步。 稀薄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户,在清澈的茶汤之上疏影轻移。深青宫装女子倚在案几旁,斑白的鬓发在光影下镀上金色的光泽。 她是个女官,也曾做到司记这样的官职,只不过年事已高,又无亲无子,于是在这宫中颐养天年。说是如此,谢少游却觉得像囚禁,韶华之时入宫,在这寂寞的深宫却要困一辈子。 她姓廖,谢少游也只尊称她为廖大人。 李昱恭敬施礼在廖大人肯许下方才坐下。 “你那日求了沈朝,她竟帮你了?”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揉了揉眉心。 说的正是内侍欺他无依,故而强取玉佩一事,乃是沈朝出手相救。 “是。”李昱回道。 她缓缓阖目,一手撑着额头似是困倦。这一打盹儿便是很久,久到谢少游偷偷瞥了几眼,暗自忖度她究竟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怎地又不继续说了? 李昱仍是坐得端正目视前方,像是也在沉思。除了风雪的啸声,一切寂静得可怕,唯有偶尔火星的爆裂声。谢少游正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却猛然被她的话语惊醒。 “这些日子不太平,你要小心些。” 李昱怔了一下,只是应承。 “沈朝乃陛下亲信,必要之时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正所谓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李昱还未想清楚那日她的话语,便迎来了满宫缟素。长宁公主去世。陛下染了风寒,已经连续几日未曾上朝。 他心中已经隐隐升起不安,直到破败偏僻的殿门被叩响,未等谢少游去开门,一群内侍已经推门而入。 看服饰品阶并不低,一人这才堪堪踏过殿门,直直走到李昱面前微微躬身,“烦请您同我走一遭。” 与还算恭敬的语气相反的是他的动作,他并没有给李昱选择的机会,谢少游甚至没来得及上前,便见李昱已经被那人带走。 谢少游一瞬间慌了心神,忙去找廖女官,却被拒之门外。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着,在雪地上轧出两道深深的印记。马车之内火烧得正旺,炙烤得李昱额发间渗出微微的汗意。金丝兽首熏香炉上飘起缕缕清浅的香气,扰得人心神不安。 马车的另一端那人闭目坐得端正。 “这是去往何处?”李昱熄灭炉中的熏香,终于试探着开口。 那人并未回话。 待李昱下马车,走进一座府邸,上面并无牌匾。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他猛然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这是一座阴森压抑的府邸,装设皆是黑色,其间家具皆是上乘,甚至有上好的梨花木。李昱拂过案几,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想必是不常来人的地方,那么带他来这里是为何?想要见他的人又会是谁? 风裹挟着雪花从未闭紧的门缝中侵袭而入,李昱转身去合上房门,用插销关严实这门。 莫名的心悸让李昱嗅到一丝危险即将来临的味道,他猛地回头,本来空无一人的主座之上竟坐着一人直直望着他。 李昱没有动,只静静望着面前这个一身赭红衣袍,仰靠于漆黑木椅上的人。 李昱见过她,也清楚地知道她是谁,皇帝近臣,监察寮的长官,也是那日帮他的人——监察御史沈朝。 “坐吧。“沈朝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示意李昱坐到她的对面。 屋内只有一盏灯,沈朝半张脸落在阴影之中,落在光亮中的半张脸嘴角的弧度下垂着,漆黑的眼中晦暗不清。 危机感席卷他的心头,此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李昱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廖大人的那句‘必要之时可以不择手段’。 他一步一步上前,沈朝挽起袖口晃动着茶壶,滚烫的热气冒出来。这茶壶乃是上好的汝瓷,是陈设之中唯一的白色,只是这白色亮眼得有些刺目。 顷刻之间,李昱已做好决策。若想从此地平安离开,单纯的顺从是远远不够的。 他对沈朝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是接过沈朝手中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沏起茶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袖口之下半截如玉的手腕在灯火的印衬下发出莹润的光泽。他手腕轻晃,抬起,落下,每一步都流畅优雅得赏心悦目。 沈朝向后仰了仰头,大半张脸落在阴影之中,眼中寒气森森。【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相濡以沫 “你不害怕我?”沈朝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只是眼里隐隐浮现一抹兴味,“我在你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恐惧。” “你在想什么呢?”沈朝很好奇。 “我在想,上次一别之后,你是不是就把我抛之脑后了。”李昱轻声缓语。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相抵,李昱能感觉到腰上冰冷的触感,那是沈朝的佩剑——绝影。 呼吸交缠着,李昱忽然低头吻下去,沈朝猛地侧头,手下意识地用力,他的吻便只落在了脸侧。 沈朝似乎是被点燃了怒火,只听得一声闷响,李昱整个身体已被毫不留情地撞在墙上,沈朝的手在他的脸上留下深深的掐痕,他被迫着仰起头对上沈朝阴冷可怖的眼神。 这甚至让他有些疑心,她真的会杀了他,他也许真的会走不出这方狭小之地。可越是这种时刻,他就越不能慌乱。 “痛。”李昱几乎是从喉咙之中低哑地发出声音来,喘息声随之在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灯火猛地晃动,将沈朝的身影打在墙壁之上,几乎占据整个视野。 李昱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仿若沈朝仍是初见之时的‘乐于助人’,仿若今日不是审讯,而只是一场故人重逢的闲话。 沈朝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是贴近唇畔,声音阴沉,“你知道我为你破了多少次例吗?” 李昱还没来得及体味这话中的意味,沈朝已经松开手转身离开。 他忙拉住沈朝的衣袖,见她回头,李昱才弯起眉眼,“上次多谢大人相助。” 沈朝没有回话走向门口,却又突然停下,站了良久才打开门。风一瞬间涌入,不一会儿侍从便拿着斗篷匆匆而来。 “送他回去吧。”沈朝吩咐道,侍从看见李昱的模样愣了一下才应是。 李昱被呼啸而来的风雪冻得呛咳起来,沈朝只随手拿起侍从手中的斗篷扔到李昱怀中,随即转身匆匆没入风雪之中。 他握着手下斗篷柔软的皮毛,半晌低低地笑起来,笑罢又长叹一声。 果然他是因长宁帝姬之死才会被带到此处来审讯,他此番劫难算是过去,沈大人的劫难才是真正开始了。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便是众人皆知的兰陵萧氏满门灭族。 不过其背后的内情,恐怕也只有亲身经历此案的沈监察御史知晓了。 “长宁帝姬之死,你知道内情吗?”沈朝问。 李昱摇头:“只是在大人审讯过后,有所猜测。” 沈朝闻言有些失神,终是回忆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也唯有这么多年之后,她才能说出来那些隐藏在血淋淋表象之下的真相。 长宁帝姬自幼聪颖好学,少有谋略才干,乃是先帝心中储君的不二之选。先帝看重帝姬非常,赐予其仆从仪制皆是以储君规格。 萧成钰便是先帝特设的帝姬太傅,名义上虽是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也会是未来的太女太傅,按照先帝对长宁帝姬的器重。 萧成钰出身兰陵萧氏,少有风仪,才高望舒,名冠京都,本也该前途无量。 长宁帝姬冬日于御林苑狩猎之时,不慎落马而亡。 先帝大恸,命沈朝连同三司彻查此案,最终的结果当然只是‘意外’。先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萧成钰身为帝姬太傅,看顾不力致使帝姬身亡,甚至牵连了整个兰陵萧氏。 有人说,兰陵萧氏罪不至此,定是沈朝私下进谗言,撺掇得先帝灭族。 这是最广为流传的一个版本。 “兰陵萧氏上下三百余人死的时候,我在想这些人究竟死得值不值得。长宁帝姬身亡的幕后黑手太多,从御林苑的守卫到帝姬的近臣……这是他们联手下的一盘大棋。 “他们恨透了,甚至害怕极了,他们生怕帝姬会坐上那个位置,所以宁愿冒着天子一怒的风险也要去做。”沈朝觉得有些可笑,这恰恰证明他们畏惧了。 “兰陵萧氏只是参与其中而已,但很不幸成为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天子之怒,总要有人来承担的;长宁帝姬之死,总该有个结果的。” 沈朝停顿许久,嗓音有些嘶哑,“我知道兰陵萧氏之人,很多都是无辜的,但我别无选择。” 帝姬死后,先帝如此要强之人,一夜之间鬓间生出白发,苍老之态尽显。 长宁帝姬是先帝选定的储君,也是先帝唯一的亲女啊。 先帝握着沈朝的手,眼里竟泛起泪光,嘴唇颤抖着。沈朝凑近去听,才听到一句重复着的,“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沈朝清楚地知道先帝口中的‘他们’是谁,他们实在太庞大了,杀也杀不尽,杀也杀不完。 先帝面对的不止是眼前的群臣攻讦,还是隐藏在其后展露着爪牙的庞然大物,千百年来从未撼动的庞然大物。 只要被压在这座大山下的她们开始有反抗的苗头,便会被死死地埋在五行山下,连那一点儿可怜的自由都会失去。 他们指望通过这样去教化,驯服一群渴望自由的不屈灵魂。 可手持金箍棒,大闹天宫的孙大圣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终究也出来了。 沈朝知道,无法泯灭的,无法屈从的她们也终会推翻那座几近压垮她们的大山。 先帝是千百年来的第一人,绝不会是最后一人。 沈朝好像已经找到了,前路该往何处而去。 哪怕她一人做不到推翻这座大山,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会有千千万万个她们站起来。 沈朝想,这也许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清晨的露水沾湿她的衣裳,日头还未升起,朝曦已然铺满整片天空,炙烈的如火般燃烧,如此忘我的自焚之后迎来的便会是,夜幕落去,白昼来临。 沈朝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眼里流出了泪。 “怎么哭了?”李昱有些无措地去擦她眼角的泪。 “我高兴。”沈朝顿了顿,目光透过重重天幕,“我很高兴,高兴得想哭。” 她的道,她终于寻得。 李昱终于放下心,笑起来:“我也很高兴。” 沈朝侧头去看他,他眉目疏朗,眼里尽是眷恋,柔肠百结。 他们高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李昱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碰,这是一个不是很亲密的动作,在他做来,在此刻做来却是说不清的缠绵悱恻。 “相濡以沫,与一知心人白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削减禁军 “金吾卫巡逻,已至宵禁,任何人不得于夜晚行走。” “我们是王家的马车。” “王家又如何?王家就能视律法于无物?” 王家马车被一队金吾卫拦下,眼见着争执即起。 铁甲碰撞之声由远及近,一人身着银色铁甲快步而近,稳步停下端正地对着马车抱拳道:“禁军统领,沈礼。“ 沈礼行如秋日之肃风,站如大雪之青松。剑眉朗目,既有武将肃冷之气,又有文人之雅,不可不谓惊艳非常。 侍从从窗内望过去一时看呆了眼,王沇之一瞥放下帘子:“你可知沈礼此人是谁?” 侍从摇摇头,王沇之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溧阳沈氏,你可知?” 溧阳沈氏,先帝之母家。先帝在位之时权势滔天,当今圣上依旧重用,虽不如先前之盛,但其势力也不容忽视。 沈家家主沈必简,即先帝之表舅,时任幽州都督,统领幽云十六州。而沈礼则是沈必简的独子,任金吾卫统领,掌皇城安定。 “先帝登基固然仰仗我世家之支持,但沈家,身为先帝的母族,在扶持当今圣上登基之事上也是功不可没。 “只不过当今圣上虽是信任沈氏,却不愿意太过依仗沈氏。沈必简将军几乎常年驻守雁门关,很少回京述职。” 金吾卫向沈礼解释道:“我等是奉命禁止任何人于宵禁之后行走。” 沈礼没有说话,王沇之自然也没有开口。 早有金吾卫冲动道:“王丞相为何向圣上提议削减禁军?在其位则谋其政,难道王大人也要做那奸佞小人不成?” “圣上欲削减军费修揽月台,我等臣子自然应当顺从。”王沇之面色平静。 “削减禁军之事可是出自你口?” 削减禁军去修那没有卵用的破台子,金吾卫只想破口大骂,“简直是祸乱朝纲,你这等小人当人人得而诛之。太原王氏嚣张跋扈,怕是早有谋权篡位之嫌。” 王沇之神色冷下来:“慎言,我王家世代忠良,上不愧天地,下不愧万民。” “当今盛世太平,北有沈必简抵御突厥,西有贺靖西逼退吐蕃,内有崔相安天下。如今国库空虚,军费吃紧,自然应当先紧边防,削减禁军乃上上之策。 “某所言句句为天下万民,为圣上着想,哪里祸乱朝纲?难不成废弛边防,苛捐杂税来供养你等富贵闲人?” 话里话外皆是在说金吾卫光吃饭,不干活,废物一帮。 沈礼制止了正欲开口的金吾卫:“抱歉,这小子正是年轻气盛,我回去必会好生收拾一番,望王大人海涵。” 道歉之后沈礼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所谓忠臣自当劝谏圣上勿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王丞相虽言军费吃紧,但却身着千金难得的蜀云丝锦,腰佩白玉之环,熏香乃是名贵至极的沉水香,吾尝闻王家一宴珍肴值千金。 “所谓忠臣自当为圣上分忧,怎能如此奢靡无度?王大人如此忠臣,怎能不深明大义,为圣上解燃眉之急?” 话外之意,你在慷什么他人之慨?有本事先把自身管好再说。若是那两袖清风的崔相做这事只会令人以为当真是揭不开锅了,而你王沇之自己可没有那么干净。 王沇之脸色一沉,挥袖转身登上马车,只道:“自然。我王家当做表率,筹措银两助圣上修建揽月台。” “沈大人,我们就如此认了?”金吾卫望着远去的马车愤愤难平。 “那还能如何?如今哪里有转圜之机?”沈礼收回视线,目含忧虑,“削减禁军,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归根究底还是改制之事遗留下的祸患。” 改制之事,是指府兵制改为募兵制。土地兼并愈发严重,军府无兵可交,无奈之下才改制为募兵制,如此虽然兵士战力充足,但终究是令中央财政压力加重。 “听说这几日告病的崔相因陛下削减禁军一事入宫了!沈大人,此事是不是还有希望……” 沈礼一怔,望向层层厚重宫墙之后,目无欣喜之色,反而是浓重压抑的乌云掩盖眼中最后一抹光亮。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更何况于我们呢?不过以卵击石而已。” 夜半时分,盛京大雨。如此天气正应当是一夜好眠,而崔府却彻夜点灯,未曾歇下。 第二日天色大亮,民众也尚在不知所以的时刻,只知告病的崔相不知怎地惹了天子盛怒,被贬谪去治理河道,即日出发。 盛京郊外十里长亭,秋色渐晚。 “你这又是何苦?我猜陛下并非对你完全厌烦,只怕是一时之气。你不若服个软,此事也就过去了。或是直接装个病,拖个几日陛下定不忍了。”王沇之无奈道。 崔玄只道:“不必。” 王沇之叹道:“昨夜你究竟于殿中同陛下说了些什么?我好也去为你求个情。” 崔玄望着这满目枯黄,征雁南飞,又是一年秋日。 他终究不再是那个满口‘叔父’唤着的小皇子,自己也不再是太子太傅。他是臣子,而他是帝王。他也终究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你这副身子骨去治理河道岂不是去送命?你昨夜是不是在雨中跪了半宿?”王沇之一时气急,这崔玄怎地就不肯服个软呢? “你若是有个不测,嫂夫人又当如何?” “求沇之替我照料一二。”崔玄不欲多留,登上马车。 眼见着崔玄要离开,仍是没有问削减禁军之事,王沇之终是沉不住气,又唤住崔玄。 “我不欲同陛下硬碰硬。”王沇之声音低下来,“崔玄,良禽择木而栖,士人求遇明主。” 削减禁军并非他所愿,可他又能如何呢? 士人求遇明主。极其沉重的六字,压着无数士人的一生,也极轻,轻易决定人之一生。 王沇之收敛起一闪而过的伤感:“依我之见,当劝诫陛下广纳后宫,早日立下太子以稳朝堂,或可有全新气象。” 说白了,这号练废了,不如练个新号。你盼着他从良,不如好好培养下一代。 崔玄没有回头,只是良久长叹一声,远远地作揖以作告别,马车渐渐不见踪迹。 “沇之——”皇帝急匆匆走下来握住王沇之的手,“朕后悔了。” 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昭然若揭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杀了她。”皇帝平静的声音下是寒气森森。 黑衣人退下之后,皇帝一人站了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等候的小内侍被御书房内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大跳,而后便被唤进去。 已是深夜,皇帝竟要见一个低微的女官,还是个瞎了一只眼的女官。 小内侍从未见过宫中有这般奇特的人,怎么瞎了一只眼的人还能在任职女官? 自潜邸就跟随于皇帝身侧的内侍缓缓开了口:“这是先帝所提拔的女官,曾经可被唤作薛承德,只可惜命不好。” 承德?正四品的位份?这可不算低啊。 命不好?为什么会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呢?小内侍再问,也得不到回答了。 “不知陛下召我这个瞎子何为?”薛宜泽眼皮都没抬,“莫不是皇帝当得太顺心了,来我这里找骂?” 普天之下,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的人也没有谁了吧。皇帝神色愈发冷厉,怒气似乎在酝酿,却在最后化成了放肆的大笑。 他知道薛宜泽只求一死,越是这样求,他就越不会杀,他要让薛宜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至,而后凑到薛宜泽的耳畔低声道:“决明子,就是沈朝。沈朝还没有死,对不对?” 薛宜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皇帝大笑起来:“先帝临死前收到的那封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接手先帝的密卫之前,密卫曾给先帝传了一封密信。潜意识告诉他,这封密信极其重要,甚至关乎他皇位的稳定。 可他还没来得及拿到手,薛宜泽,这个忠心耿耿的,只忠于先帝的女官就已经将密信烧毁,他只看到了密信上残留的几个字——决明子。 无论他如何拷问薛宜泽,她都不肯说出一个字。她宁肯瞎了眼,断了腿,也要忠于已经死了的先帝! 薛宜泽和沈朝一样,总是这样一副根本瞧不起他的眼神。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那个压在他头上的长宁帝姬早死了。 他如今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薛宜泽有什么资格以这么不屑又鄙夷的眼神看九五至尊? 皇帝脸上彻底没了笑意:“朕早已猜到了密信的内容。” 薛宜泽的面容平和,毫无慌乱之意。 皇帝再按捺不住狠意,一手掐住薛宜泽的喉咙,冷笑道:“薛宜泽,珍惜你现在过的每一天吧。等沈朝的死讯传来,朕会把沈朝的头颅摆在你的面前,让你们这两位先帝的忠臣共赴黄泉。” 直到薛宜泽走后,皇帝的心绪仍久久不能平复,胸口剧烈起伏着,而后猛然挥袖将案几上的物件扫落在地。 他就知道,母皇视沈朝如己出,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赐死她。 “母皇,你就这么不愿意朕登基吗?”李晟将卷轴都捏得起皱。 “是,您英明,我就是一介蠢材。您很恨吧,恨沈朝为什么不是您的孩子。您甚至将母家的姓都赐予了她。别以为朕不知道,您当初是想赐予她“昭”字的。” ‘昭’字啊,其心昭然若揭了。可是明明他才是母皇的亲生儿子,为什么母皇总向着一个外人呢? “是,她比朕有心计,谋略,还能理解您的政治理想。您那么精心地教导她,儿臣呢?”李晟的脸因为不甘而扭曲起来,“儿臣只有被您痛骂废物蠢材的份!母皇,您怎么就不能对儿臣好点呢?” 母皇就连死前也要摆朕一道。先帝驾崩之时竟密召心腹入宫草拟一道圣旨,甚至没有经过三省。那份诏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李晟已经恨得咬牙,沈朝生前就处处压他一头,就连死后还要阴魂不散! 就算她还没死又如何?他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她还能翻起什么浪花?等得到沈朝的尸身,他必要将她挫骨扬灰。 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位置。烛火影影憧憧中,他的脸逐渐扭曲诡谲。 宋玉这个监察御史的位置没坐多久,背后的靠山崔玄离了京城之后,就有不少人等着看宋玉的笑话。谁让宋玉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数不胜数? 没等多久,宋玉便被下了狱。人人拍手等看好戏,就连狱卒路过也啐一口。 宋玉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面对狱卒的嘲讽也只是充耳不闻。 夜里的监牢才是真的难熬,老鼠穿行而过,惨叫声彻夜也无法停息。宋玉从前最是享受这等声音,只不过如今倒是吵嚷得他根本难以入眠。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宋大人有审过那么多囚犯,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吗?”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远远地传来,话音里尽是嘲笑。 宋玉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人的面庞熟悉却也陌生——是林内侍,御前内侍。 他敢确信自己并未得罪过林内侍,为何林内侍要来此落井下石? 林内侍只是笑,声音也是缓慢:“我此行也算给你带个消息,吐蕃趁此秋收之时来犯,凉州都督战死。” 边境又起战事了?而且此次来势汹汹?宋玉黯淡的双眼瞬间闪起熠熠光辉,是上天令他命不该绝啊。 林内侍瞧见宋玉这般情态,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瞧你高兴的,难不成你以为战事一起,陛下就会急召崔相回京吗?” 宋玉的笑意僵在脸上,望着林内侍的神情也冷下来。 “一是,崔相也未必能回来。二是,回来了也未必会救你。” 说着林内侍有几分叹惋,“我笑你天真呐,崔相门生难不成都被贬了?只是不想救你而已。” 宋玉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冷道:“你进了什么谗言?” “我不过劝谏陛下,此为战事,崔相一介文臣,回来又如何?只是白白在路上舟车劳顿耗损身体,何必呢?” 林内侍不紧不慢道,“崔相前几日作的诗也传到了陛下耳朵里,什么案牍之劳空烦扰,什么种豆采菊得真意,听起来崔相很怡然自得。我劝诫圣上,不如就让崔相尽情享受山水之乐。” 宋玉冷笑道:“林内侍真是好手段。怎么,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瞧我宋某的笑话?” “诶——”林内侍忙道,“话怎么能如此说呢?我可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我此番来是愿意为宋大人雪中送炭。 “宋大人若有想说的话,我非常乐意带到。” 宋玉望着林内侍真诚的双眼,长叹一声:“我如今又无纸笔……” “大人此言差矣,纸笔不正在此吗?”林内侍笑道,“以血肉成文,更显决心啊。” 宋玉徒劳地张了张嘴,也明白林内侍的意思,沉默良久扯下一片干净的衣袍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江州知州 宋玉服毒自尽于狱中,许干领监察御史之职,又奉圣命秘密巡查关内道诸州县。 听闻鄯州都督燕王李蒙奉旨暂代凉州都督抵御吐蕃,本来吃紧的战事迎来转机,大夏连胜三战,吐蕃锐气渐减,朝堂之上又是一派和乐之象。 沈朝听闻此消息之时沉默了良久,只怕是打了虎豹,又来豺狼。难道朝中当真无人?任命陕州都督支援也比燕王强,只怕燕王得了凉州都督不还呐。 等战事稍平息,燕王未必愿意完全退兵河西。朝堂之上再来几句谗言,称赞燕王劳苦功高,权当代摄河西之政,届时整个陇西都是燕王的囊中之物了。 先帝本就忌惮燕王非常,想尽办法削弱制约燕王,只可惜临死前没能处理掉这个麻烦。如今倒好,赶着去把河西地区拱手奉上。 藩王势大,李晟啊李晟,你这皇位真的能坐安稳吗? 究竟是谁给他出的这么个馊主意? 沈朝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就是江州城。他们一行人走小道,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终于赶到了此地。 只要越过江州城,就是燕王的势力范围,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她回头深深地望了李昱一眼,又收敛起心绪。 “可算是能吃顿好的,睡个好觉了。”谢少游向着江州城早已蓄势待发。 守城的门吏依旧是挨个查看路引,沈朝没太在意,一路上严密的盘查已是常态。 她向江州城内张望着,城内百姓衣裳整洁,手脚干净,神采飞扬,尽是安逸之态。门吏也无骄矜之色,言语间尽是谦和宽厚。 “江州知州人不错啊。”沈朝不由得赞道。 临近的百姓听到这话纷纷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尽是赞美之言,夸得真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说的是这位江州知州为政三年,涤除积弊,民俗阜康,盗贼止息,百姓夜不闭户,百废俱兴,号为善政。前年蝗灾之时,诸州流民死于道路者众多。江州知州出私财修工事,以工代赈,又起舍以安置流民,存活者甚众,民众为其立碑颂美。 又说其人清廉方雅,行己有素,勤政秉直,为任期间曾日理三十余案,人皆叹服而去,未尝有怨言。压强扶弱,地方豪强以势欺凌者气焰渐消。 春种秋收农忙之时,亲往田间与农人攀谈,实察每年收成如实情而报。收成差的年岁,会上奏请减免赋税。其爱民如子之心,拳拳可见。百姓亦感念其恩,颂其德行,故而临近州县民众时常来投,江州城越发富庶。 其性雅澹,志量沉深,容貌甚伟。颀长目清,沈腰潘鬓。说来其常与民同乐,会宴饮于山林,曲水流觞,投壶射覆不亦乐乎。宴席间毫无肃穆,尽是欢笑之声。敬酒者众多,其人谦逊温和,一一回望举杯,总是最先颓然醉乎其间。 人人言,其醉后如玉山倾颓。 旁人的这般言语实在是勾起了沈朝的好奇心,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儿能得百姓如此盛赞? 谢少游眼中也满是兴味儿:“不知道我们此番入江州城,能不能见上这位传奇的知州大人了。” 门吏轻笑一声:“必定能见到的,最近正是在忙秋收,知州大人常往城外去察看各村的收成。” 正说着门吏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望去,江州城内一片熙熙攘攘,似是簇拥着什么车驾。 谢少游正要问这马车内乃是何人,门吏已经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正是知州大人的车驾吗?” 沈朝也张望过去,正当此时,遽变陡生。 只听得一声厉喝,李昱,谢之霖二人已被拿下。沈朝心中一惊,还未想清楚究竟是何缘故,正要转身逃跑,却在门吏的一声 “他们是一伙人”的怒喝中被拿下。 这次实在太过突然,他们五人竟无一人逃脱,尽被守城的门吏拿下。 沈朝看向李昱,眼神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昱神色沉重,只轻轻地摇头,停顿许久后又凑近沈朝的耳畔低声道:“本来只瞧着路引是要放我们过去的,但那门吏见着我的容颜,细细察看了许久。” 说着他眼中尽是歉疚之意,“恐是我连累了你们,若是……我纵有一死,也要护你们之周全。” 沈朝暗叹一声,又想起清州城时所见的密旨,恐怕江州城也受到朝中发来的密旨。只是她的确没想到,这江州知州竟敢大胆地放肆搜寻。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江州知州对着燕王还有几分忌惮,不是那彻彻底底忠于皇帝的纯臣,再说之以利弊,想必还能有转圜之机。 谢少游不知所以,猛然被捉起来,哪肯甘心,只大肆叫喊起来:“什么狗知州?我等只是途径江州城,竟要被无缘无故地抓起来。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人人都说江州物阜民丰,律法公正严明,是个神仙去处。可怜我等日夜兼程,连马都累死了几匹,盼着能一睹江州城的风采,好好休整生息。谁曾想竟被如此不问缘由地扣下,真是错看了!”谢少游越说越发委屈,活要将江州知州控诉成那十恶不赦的罪人。 谢少游本想着如此诉苦,总该让周围民众也不忿,激起民怨,让那抓人的门吏名不正,也言不顺。这江州知州不是把自己宣扬成那清正刚直的好官吗?看他如何下台。 只可惜谢少游的算盘打了一场空,民众议论起来,却不是打抱不平,而是指指点点。 “知州肯定不会抓错人的。”“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谁知道是不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当时就瞧着他们鬼鬼祟祟的,知州大人就该好好审一审,免得给我们江州城抹黑。” 甚至有人越说越夸张,说他们一行人像山匪,像杀人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沈朝听着这些闲话,半晌无言。虽是胡编,但他们这一行人确实有杀人犯,还有朝廷通缉的要犯,可经不起半分的严查。 谢少游几乎被这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眼见着谢少游又要争执起来,沈朝忙拦住他提醒道,“如今当以低调为好。” 再说,争执也无用。这些民众对江州知州信赖非常,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外人的话语,说再多也只是狡辩罢了,徒增笑料。 既然这江州知州能得民心至此,定然是有些本事在的,他们不能与之硬碰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虽是如此安慰自己,沈朝仍是忧心忡忡。 江州城守卫精备,一看便是经常训练,又非酒囊饭袋之类,民众上下一心,还真像个铁桶般。他们若想像突破清州城那样行动,只会死无全尸。 唯今之计,恐怕只剩下和谈一条路可走。 她怕的就是这江州知州为了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祸患,真的会立即将他们都处决掉,不留一丝谈判的机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欲盖弥彰 沈朝的脚步一顿,掌心浸出了汗意,只是面上神情如前。顶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还有王洵之审视的目光,沈朝缓缓转过身来,看上去毫无慌乱之意。 “抬起头来。”王洵之提步走过来,声音似乎与刚才无异,但细察其下尽是冷然。常年侍奉于身侧的侍从已经开始思索,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知州大人会被引动怒意? 知州大人向来澹然,极少有事能牵动其心绪。上次喜怒形于色之时,还是蝗灾引得诸州百姓逢饥荒,死于道路者众多,知州大人怒而作文以讽朝堂蠹虫所行尸位素餐之事。 方才似乎也并未发生特别之事,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谢少游已经紧张得屏住呼吸,也不知道沈朝到底和这人有什么仇,若是什么杀父灭族的仇人,那他们今日定然没有活路了。 沈朝依旧垂着头,王洵之已经越行越近。眼见着沈朝的身份就要败露,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阻拦住王洵之的脚步。 李昱已然立于沈朝身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而后拱手作揖。动作看似礼貌,他脚下却是坚定得不挪一步。 门吏匆匆跑过来,低声禀告道:“知州大人,他们二人似乎关系匪浅……” 言语未尽,但大家都已知晓门吏口中“关系匪浅”的意味。 王洵之后退一步,容色恢复寻常,方才的急切和隐隐的怒意都已消失无踪,只剩平静如水的神色。 “再加二十鞭,独她一人。”登上马车前,王洵之并未回头,只撂下一句话。 珠落玉盘般清朗的声音一落地,便如小小的石子儿激起层层波澜。侍从互相对视一眼,知州大人向来不动怒,也不迁怒于人,更不会如此暴躁行事。 也不知这一行人是哪处触怒了知州大人,最惨的恐怕就是那个姑娘,刚好撞在风口浪尖之上。 四十鞭,也不知那姑娘能不能受得住?有那善心的侍从无奈着摇头,心里忖度着一会儿行刑的时候稍稍放一放水。 挨一顿打也好过与王洵之相认,沈朝对这四十鞭倒也无所谓了。 谢少游被这一番变故弄得好奇心大涨,忙凑到沈朝身边问:“诶,你和那个知州究竟什么关系?” 沈朝瞧着这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头,又不得不回忆起和王洵之的过往,不由得脸一黑,略有嫌弃地推远道:“你怎么这么八卦?” 她越是这样说,越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这下连李昱也偷偷望了过来,一群人都等着听这惊天的八卦。 沈朝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摇了摇以示拒绝,她目前是不会说的。 待他们一行人被押入牢狱,沈朝都有些感慨,这辈子和牢狱是逃不开关系了。肆无忌惮穿行的老鼠,时不时的惨叫声迭起,一张张死气沉沉的面孔,血腥和潮湿的霉味儿混合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异常熟悉。 他们也许是得了吩咐,还被安排在了还算干净的牢房。这更加肯定了沈朝的猜测,王洵之恐怕不是皇帝的纯臣。 不过猜也是,琅琊王氏表面上虽是扶持李晟登基的股肱之臣,但背后的小心思可一点不少。先帝在位之时,就有几分同时讨好先帝和宗室之意。先帝时刻视燕王如虎狼之徒,宗室又以祖宗礼法以庇佑燕王安全,又在战事起时,连同朝臣逼迫先帝允许燕王领兵出征。那时,琅琊王氏便是中立派。 现在皇帝要王洵之杀燕王世子,这必然会得罪燕王,使得琅琊王氏不能再在两边保持平衡,这么精明的王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想到这里沈朝心里冷哼一声,王家倒是打得好算盘,但是有时候这所谓的“中立”只会被当作“墙头草”,到时候两头都不沾,两头受气。 她还是挺好奇王洵之究竟打算怎么处理燕王世子这个烫手山芋,若是直接放走燕王世子,在皇帝那边恐怕也不好交待吧。 日已西沉,牢狱之中更是暗得不见一丝光亮。王洵之这才从城外回来,亲自来狱中探望这一行人,此番还是专为一人而来。 狱卒举着灯火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王洵之在其带领下走近沈朝他们所在的牢房。即将到达的时候,王洵之却停下了脚步,沉默着站了半晌,只挥了挥手令狱卒将李昱一人带出来。 狱卒愣了一下,应声去听命办事。 眼见着李昱被带走提审,谢少游焦躁的心再难以抑制,不停地在牢房中踱步起来:“这可怎么办啊?万一,万一那知州心狠之下直接把公子咔嚓了该如何?” 沈朝坐在干稻草之上修养生息,耳边谢少游的脚步声、嘟囔声扰得人头疼。她终是忍不住安慰道:“莫着急,不会有事的。” 谢少游闻言更来气了:“你的心也是真大!我还没问你和那知州到底有什么恩怨呢?” 沈朝拂袖长叹,这茬是过不去了吗? “那也现在着急又有何用?不如休整一阵子,也好过在此消耗精神。”沈朝看着谢少游又慢悠悠补充道,“你可别忘了,还有二十鞭等着呢。” 谢少游的脸一瞬间垮下来,又想起什么:“你那伤还没好全,今日再挨上四十鞭,小心别把命给丢在这儿了。” “要不,我去求个情,我愿意代你受二十鞭。”谢少游别过头,有些不自在地道,“也算是抵了你三番两次救我的恩情了。” 沈朝的心蓦地柔软下来,头又垂下去,“不用了。莫说他未必会应允,你一求情,说不准我又得多受二十鞭。六十鞭我可绝对受不住。” 沈朝动了动肩膀,背后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赶路,伤口也总是反反复复地不能愈合。 若是身体康健的时刻受这四十鞭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若行刑之人发狠心,她这小命确实有点悬。 李昱回到牢狱之时,衣裳鬓发齐整,眉目也舒展几分。王洵之神色也多了几分怡然自得,仿佛一桩大事终于疏解的轻松惬意。 王洵之亲送李昱到一处刑室附近,李昱仍在不知所以的时候,王洵之缓缓开口:“里面正在行刑。” 话音落地,周遭静默下来,唯有刑室之中的声音格外清晰,鞭子抽打的声响声声入耳。 明明只有咽在喉咙之中的闷声痛呼,李昱的心却猛然一跳,脱口而出的话语急得都有些破音:“里面是谁?” 狱卒回道:“是那位和你一起的姑娘。” 是沈朝! 李昱挥手推开阻拦的狱卒,就要进刑室。 她那么能忍耐的人,都时而难忍痛呼出声,可想而知该有多疼。 “你确定要进去吗?”王洵之不紧不慢地开口。 李昱胸中怒气何以言说:“王大人若有气,尽发泄于某即可,何苦为难于她?” “世子殿下言重,王某绝无个人恩怨。”迎着李昱如利剑般冰冷的眼神,王洵之反倒笑起来,“殿下倒真是痴情。” “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洵之长叹一声,“殿下此番若是毫发无伤地走出了这江州城,只怕我这顶乌纱帽难保。如此这般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昱闻言面色更是冷若冰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雨夜相救 她的手触碰到腰带的瞬间,头顶却传来一道低哑却平静得可怕的声音,“退下吧。” 她抬头望过去,却见王洵之的神色清明,目光端正,哪里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本就悬着的心彻底落到无底深渊,她忙收回手跪在一旁,低头垂眸,尾音也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颤儿:“妾身知罪。” 她原本就知今日这番行事,如何也遭不了好。王夫人之命,她不得不从。若是得了王洵之的垂怜也罢,她还算有一条出路。若是不成,或是惹了王洵之的厌,她哪里还有活路? 思及此处,她跪伏在地的身子也微不可见地颤抖着,眼里也渗出泪来,低声啜泣着。 如此这般的低声呜咽到底是传到了王洵之的耳中,他微微怔了征:“你抬起头来。” 她轻咬贝齿,努力克制着喉间的呜咽,缓缓抬头望向斜倚在榻上的人。纵然她已经极力掩盖自己的哭泣,但腮边两道清泪难以隐藏,她的确哭了。 美人垂泪,双眸中蓄着的泪意在灯火扑簌中更显几分可怜可爱。 王洵之揉着额角,头越发疼痛欲裂。他也猜得到这是王夫人的手笔,但如此直接拒绝岂不是驳了母亲的面子?这无辜的女子恐怕也得不了好,冷落事小,怕是要得一顿责罚。 静默了太久,久到她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涸,对未来的恐惧渐渐将她掩埋。她清晰地知道,若是这般回去,她便连王夫人的侍女也做不得。早早地被发卖给人家,便会是她的结局。 韶华易逝,她大好的年华都将空耗。 她用尽此生的勇气,伸手轻轻拉住王洵之垂在地上的衣摆,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美好容颜,以极其青涩又大胆的方式展现出含苞待放的美丽。 她低垂着眉眼,音里带着祈求:“求大人垂怜。” 这次静默了更久,王洵之闭眼长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递过去。 望着眼前这方干净的锦帕,她眼里终于焕发出生机,可仍是怯懦着没有伸手接过。 “别再这样哭泣了。”王洵之这次直接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锦帕触碰在脸上的刹那,她只知道怔愣地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洵之的眼中不再是常年如冰封般的平静,如化开的湖面泛起层层波澜,他的眼神温柔如绵绵的春雨,却又像是带了几分肃冷的风,隐藏在其下的落寞便再难掩饰。 王洵之沉静地,细细地望着她的眉眼,像在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 王洵之收回手,将锦帕紧紧攥在掌心,将方才释放的情绪又收揽回胸中,他问道,“你愿意回到我母亲那里,还是留在我这里?” 她先是震惊,而后惊喜几乎要使她的脑海只剩一片空白,她恭敬地将手放在额前叩拜:“妾身愿留在大人的身边。” 王洵之低低叹息一声,似是自嘲,似是无可奈何。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将木簪重新挽好,站起身向厅外走去。 她仍在愣神之际,侍从低声提醒道:“还不快跟上?” 她忙小跑着跟上王洵之的步伐,王洵之放慢脚步,带着她穿过抄手游廊,最后停在东厢房。 东厢房内摆设皆是简单而不失精致,四扇沉香木刻丝琉璃屏风,黑漆云母雕花滴水大床,雕红漆海棠花博古架,紫檀座铜珐琅嵌青玉兽耳炉,看似清简,却处处都是巧思。 她有些惶恐地回头去看王洵之,王洵之略带歉意地道:“东厢房许久未住人,可能略有杂乱,今夜先委屈你一晚了。” 王洵之走进去点燃灯盏,走到床榻之上轻抚过,尽是尘灰。他回身道:“待会儿我叫人重新送进来一床被褥,你在此好好休息罢。” 言毕,王洵之提步走出厢房,丝毫没有留下来的意味。 她怔怔地望着王洵之远去的背影,她还以为,今夜留她在此是为了……既然并非为此,那为何又令她留下呢? 侍从眼见着王洵之不过片刻便出来,心里还正纳罕着,难不成是起了争执或是突然没了兴趣儿? 王洵之行至一处凉亭方才歇下,湖面的风吹来阵阵凉意,也让昏沉的大脑清醒些许。他今夜的确是醉了,只是残存的理智并未失去。 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情态,也不会那般乖顺地跪在他的身侧倒酒,尤其是哭泣的时候,连仅有的三分相似也去了。 哪怕是在梦境之中,她都不会以那样小女儿的姿态面对他。 只是灯火憧憧之下,那副肖似的眉眼言笑宴宴的模样,会让他恍惚间想起,若她全心全意依赖一人时,是否也会是那般的笑颜? 侍从急匆匆地要去回房取披风,又在王洵之的吩咐下取了笔墨纸砚出来。 阵阵萧瑟的秋风引得王洵之呛咳起来,他执起狼毫,沾满笔墨,已经勾勒过无数遍的人像已经在纸上跃出,一颦一笑,转身回眸尽是生动。 侍从瞧着画中人的眉眼与今夜的女子有几分相似,但画中人浑身气势冷肃,如出鞘的利剑,傲视的鹰隼,而且画中人身上所着乃是——四品官服! 侍从忙低头不敢再看,王洵之的手悬于空中半晌,直到墨迹洇开一团,他才后知后觉地将狼毫搁下。 “母亲是否去了书房?”王洵之缓缓开口。 侍从冷汗直冒,知州大人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书房,但王夫人的命令他又如何能拒绝? 他只记得王夫人进去书房待了好一阵子,出来时面带微愠,又问他,知州大人身边可有个知心人儿? 天知道,知州大人平日里有多不近女色。知州大人所在宴席,从未请过伶人侍奉,即便有歌舞助兴,也只能远远观望,无人敢放肆。 今日那女子上前倒酒,知州大人并未怒而离去,已然令他惊讶万分了。此后,知州大人竟将那女子引至厢房歇下,他还以为知州大人总算是有几分开窍了。 谁知夜半又来此凉亭作画写诗?侍从腹诽着,只诺诺着不敢回话,偷偷去瞧石桌上的画。 王洵之心中已有答案,也不再为难侍从。瞥见侍从略显惊异的眼神,他不由得又想起书房里的秘密。 如此像是将自己心底的不堪都扒出来,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般的羞愧难捱。 未散的酒意似乎又侵袭上来,王洵之猛然将眼前的纸揉成一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侍从也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知州大人,往日里端方雅正的知州像是褪下那层伪装的面具,在此刻,也如平常人般有了七情六欲,求不得,不得解脱。 不过也只是一刻,很快,王洵之恢复平和如水,转身离开凉亭。 侍从忙收拾好一应物件,打着灯笼小跑跟在王洵之身前。 正当此时,有人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心仪之人 一向冷清的西厢房内霎时变得热闹起来,说是热闹也不大准确,应当是繁忙慌乱。王洵之的后院连个女主子也没有,丫鬟婆子更是少得可怜,更没有处理事儿的经验。 亏得有王夫人坐镇,才将后院的丫鬟婆子都调动起,勉强运转起来。厢房内血水一盆又一盆端出来,热水又一盆一盆送进去,步履匆忙间透露着井然有序,整个厢房内外寂静无声。 王夫人虽是夜半被突然唤醒处理这桩事,鬓发却并不十分散乱,身着莲青色琵琶襟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八幅湘裙,云雁纹锦滚宽靛蓝领口对襟长褙子,只是钗环未戴、脂粉未施,威严气势丝毫未减。 端坐在梨木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之上,王夫人将手里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放下,茶盏与黑漆嵌螺钿四方桌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显然厢房内的情况并不大好。 此时的李昱哪里有饮茶的心思,不住地往厢房内看去,来来去去进出的随从脸上皆是神色凝重,终于有个满面慌张的婆子匆匆走出,碰见王夫人也只局促地搓着手,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王夫人冷喝一声:“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将实情速速报来,不然,莫说赏银了,今日不把你治罪都算好的。” 婆子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说里面那位姑娘的伤势她根本处理不了,如今血仍未止住,高烧未退,人烧得昏迷过去了。 这婆子是王家现请的,大夫好找,女大夫却不好找。王夫人此次来探望王洵之也根本未带女医同行,只有身边的侍女粗通医术。无奈之下只能在江州城内寻女医来治,寻到个常给妇人看病开药的婆子。 打听之下,这婆子的信誉倒是挺好,谁知竟是个哄骗为生、医术不精的害人精。 既然治不了,为何不早早禀告?只怕是听闻有大笔的赏金可拿,故而心动一试,结果根本处理不了这等紧急情况。 王夫人惊得站起身来,瞥向一旁站着的李昱和王洵之,怒喝道:“都是教你这庸医白白耽误了性命,若是里面那位有失,你也逃不开罪过。” 李昱如今根本没有心思去责难这婆子,只急切地躬身对王夫人道:“还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医治,现下性命危在旦夕,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王夫人轻轻转动着茶盅,犹豫道:“可男女有别,那姑娘受的伤又在身上。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只怕是于其清誉受损,日后谈婚论嫁……不妥,不妥。”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心思在乎男女大防之事? 李昱急道:“医者面前无分男女,现今保命要紧啊,命若是没了,有那清誉又有何用?当成牌坊供起来不成?” 对于世家大族而言,一个女子的性命确实是不如清誉重要,只因这名声不止是那一个女子的名声,还关系着众多未出嫁的姊妹声名。这些女子的婚事也是家族利益交换的载体,世家大族在其身上所投入的资源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损了清名,便是在折损利益,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子就无法得个好价钱,世家大族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向来在王家执掌中馈的王夫人又怎会不清楚其中门道,此事若是放在王家,自然是听天由命一条路可走了。只是这里终究不是王家,那女子也不是王家的女儿。 李昱也瞧出王夫人的心思,想直接挑明和沈朝的关系,又觉不妥,只能婉转道:“沈姑娘自小便是孤儿,我便是她的义兄,发誓定会护她一生,保她平安无恙。若是今日命亡于此,我还有何颜面?” 此话一出,王夫人也心晓了。这是令她莫有后顾之忧,只拼尽全力去救。即便清誉有损,这义兄也能担着一辈子。 如此一番,这才请了有名的老大夫来看,情况也在渐渐好转,血止住了,烧也退了下来。 王夫人熬了半宿,连眼睛都熬红了,面上仍强装着清明。王洵之处理公务也总是一宿一宿地熬,到了下半夜反倒是愈发清醒,只教王夫人去睡,这里有他顶着,绝不会出岔子。 送走王夫人,沈朝的情况又稳定下来。王洵之也终于有几分心思闲话,瞧着李昱来回踱步的模样,调笑道:“到底是哪家的女儿能得此夫郎?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李昱闻言长叹道:“王兄莫要戏弄为弟了,某现下之心,如油煎火燎,坐立难安哪。” 李昱与王洵之如今互称兄弟,也是因为先前王洵之郑重道了歉,说明王家的难处,又尽心尽力地去请大夫,还将已经歇下的王夫人请来处理此事,甚至陪同至今。 这些李昱都看在眼里,心下不得不佩服王洵之的气度和风范。两人相谈也甚是投机,又因王洵之年长些,索性李昱称呼其为兄长,也当是多个朋友。 “难道王兄就无心仪之人?没有一人能令王兄魂牵梦萦,死生相依,此生非她不娶?”李昱堪堪才在梨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坐定,浅浅啜饮一口茶水,勉强压定胸中未平复的焦急。 王洵之举着茶盅的手一顿,不由得想起先前在正门外匆匆一瞥所见的惊鸿一面,竟有些令他心悸的熟悉感。兴许是饮酒过多,又满心都是她,一时间神思恍惚了,看谁都像她。 真是,真是不应该。王洵之又看了一眼李昱心神不宁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这是行潜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又怎能起别的心思? “贤弟与弟妹鳒蝶情深,两心相知,也是上天莫大的恩德了。”王洵之轻轻吹走茶水上的浮沫,神情中有几分感伤。 李昱见此问道:“看来王兄也有心上人?贤兄如此才学,相貌堂堂,风度姿仪皆是人中龙凤,不知何等女子堪配兄之大才?” 王洵之搁下手中的茶盏,目露几分回忆之色,冷硬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下来:“她脾气差,长相不算上乘,家世也并不高贵,自小无父无母,性子也孤僻。” 怎么尽是在挑毛病,若真是这般普通,怎会入了王洵之的眼?这些日子的相处看来,王洵之只是瞧着表面温和谦逊,实则才高气盛,对于瞧不上的人,疏离淡然又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能令王洵之倾心之人,必定有其可取之处。 李昱不由得笑起来:“依贤兄所言,怎地这姑娘品貌,家世,脾性无一相当?” 王洵之这次沉默良久,唇边又多了一丝无奈又温和的笑:“但我偏生心喜她的品貌,家世,脾性。 “她性情刚直,但我性子软,可以迁就她; “她虽相貌平平,但每一处都生得恰恰好,看得人顺眼,我虽不才,相貌也算端正,日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不伦之情 “不好了,不好了,又烧起来了。”小丫鬟跑得匆忙,差点被门槛绊倒,勉强靠着门沿倚住身子,面上是未定的惊慌。 李昱蹭地站起身来:“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有稳重些的婆子走出来打了小丫鬟一记,啐道:“莽莽撞撞,成什么样子?” 说着朝王洵之道:“大人不必担心,大夫走前吩咐过了,夜半大抵是要发热的,等熬过去就好了。” 王洵之从梨花木扶手椅上站起身来,轻按李昱的肩膀以示安心,又对着婆子说:“好生伺候着,若有教我知道你偷奸耍滑,有不尽心的地方,我王家是万万留不得的,明日就将你早早发卖出去。” 王洵之的语气神态平和,毫无发怒的迹象,却吓得婆子只知诺诺地应声,忙转身进去侍候。 望着帘内再无动静,王洵之才看向李昱,眼里尽是浅浅的笑意:“你也当放心了,若是困倦,可去偏房歇息一阵子。这里有我照着,绝不会出岔子。” 李昱的眉眼之间仍是化不开的忧虑,王洵之姿态轻松地引他坐下,叫人上来换了一壶茶水,又亲自为李昱斟茶。 李昱接过王洵之手中的茶盏,目光却始终落在珠帘之上,似要透过重重帘幕望进内室中那昏迷不醒之人。 沈朝只觉自己仿若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之处,内里滚烫如沸水,身体又因寒冷而不住地发颤,恨不得将被褥再多裹几层。 这场病真是来势汹汹,应当是本就重伤未愈,又被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了四十下,加上之前就落下的病根一齐爆发,这才弄得向来身体强健的沈朝都病倒了。 小丫鬟靠在红木扶手椅上睡得正香,婆子坐在楠木万字不断头的三围罗汉床上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鼾声,手里拿着的巾帕也在不知不觉中落地。 就连神志都烧得有些模糊,沈朝想坐起身来去拿茶水,却肢体酸软得根本动弹不得。偏偏唇焦口燥,嗓子嘶哑得连发声都做不到。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帐顶半晌,又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睡着也不得安生,沈朝白皙的脸也热成绯红色,双唇微微开合着,呼吸越发的沉重,间间断断地咳嗽起来。 在这样反复的折磨之中,她竭力地伸手去拉扯帐幔,想要叫醒熟睡的丫鬟婆子,可惜手根本使不上劲儿,只能让青色的帐幔如在风中轻微地摇晃一瞬。 鎏银掐丝珐琅兽耳炉上升起缕缕青烟,意识的逐渐模糊有种濒临死亡的危险。沈朝心里模糊地思量着,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般死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值当。她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太多想守护的人。 她还没能正正经经地同李昱道别,总觉得他们之间就这般无疾而终实在是有些遗憾。 “李昱……李行潜……”她低声喃喃着。 内间实在安静得有些奇怪,怎会除了那间断的咳嗽声什么也没有呢? 李昱心下意识到不对劲,王洵之还没来得及阻拦,李昱已经不顾一切掀开珠帘闯进内间去。 刚一进去,李昱的心口一窒,紧接着是怒气上涌。 他拿起手边的莲花青纹茶盏便朝那婆子的脚边扔过去,茶盏撞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熟睡的几人。 “教你们好生伺候,你们便是如此行事的吗?” 丫鬟婆子们被吓得跪倒在地,只求饶恕罪过。这毕竟是王家的下人,李昱纵使再恼怒也不好直接惩罚这群人。只是没想到王家的前院被王洵之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后院竟是如此懒散做派。 平日里放肆随意些也就罢了,如此人命关天的时刻竟也如此行事。若是不尽早收拾好后院的事务,迟早会生出祸患。 李昱几步行到三围罗汉床前,径直掀开青色的帐幔,瞧见湖蓝色冰裂纹刻丝锦被下那人的情态之时,满腔的怒气都化作忧心,胸口发起阵阵疼痛来。 那婆子看着李昱竟直接坐在床榻之上,将锦被下的女子轻柔地扶起,隔着锦衾将其拥入怀中,丝毫不顾二人之间的身份有别,她一时急得叫起来:“这,万万不可……” 李昱虽性温和,不易怒,待人也谦逊有礼,知礼节重情义。但这次着实是触动了他的逆鳞,真是什么人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出去!” 婆子略显惊慌地偷偷觑李昱的神色,却见那身着银丝滚边浮光锦圆领袍,身姿俊逸,气度风雅清润的男子现下已经横眉冷目,浑身寒意泠泠,如利剑出鞘,其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他怀中的女子似乎因为高热已经说起了胡话,他俯身侧耳去听,霎时浑身的冷冽都化为了绵绵春雨,不断轻拍着她的手臂,只耐心哄着。 李昱起身要去取水,沈朝却像在寒冷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的热源,见这仅剩的温暖也要离开,尽管手已无力也竭力轻拽着他的衣袍,嘴边还一直喃喃着:“别走。” 李昱何曾见过沈朝这般脆弱的模样,哪里还迈得动脚步,只得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我不走,不走。” 丫鬟婆子都低头不敢再看,李昱如今腾不开手,只能使唤别人去倒一杯水来。 可那婆子将杯子递在李昱手中的霎那,他心中的怒火再难压制,只因这茶水已经冰凉透底,也不知放了多久。脚边的金盆中水也已经凉透,脏污的锦帕也泡在冷水之中无人问津。 李昱的声音已如寒封三尺,每一字似乎都能冻出冰碴子:“去沏一壶新茶,端一盆温水,取几块干净的锦帕,再要一壶烈酒来。” 知道如此吩咐这群人又会手忙脚乱,李昱点名挑了几个瞧上去精明些的去做,又叫剩下的人全部出去,免得内间里拥挤得手忙脚乱,如此才勉强运作起来。 李昱将茶水晾至温度正好,先是以温水轻润因为炙热而干裂的唇瓣,待沈朝有了反应才继续将剩下的水一点点喂进去。瞧见沈朝喉咙滚动着,终于将水都咽下去,李昱方才稍稍放下了心,顺手将杯盏搁在床榻边的酸枝木镂雕镶理石案几之上。 待盆里的水温也合适,李昱将烈酒倒了一部分进去,混匀之后将锦帕放进去浸湿。而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更漏声重 沈朝不知这夜是怎么过去的,只觉终于从痛苦的煎熬中舒服起来,鼻腔里尽是浓浓的酒香,她竭力想睁开眼,也没什么力气。 半梦半醒间,有人似乎将她扶起来,她亟需的水便润湿了干燥的双唇,清凉入喉压制浑身的热意。这场大病几乎将沈朝的意志都模糊了,什么克制,什么自守都忘得干净。 熟悉的白松零陵香令她觉得安心,她只凭直觉地去寻找此刻最渴望的东西,寻到之后便怎么也不肯撒手。 耳边他的声音有些无奈的低哑:“你先松一松手。” 可她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话,只蜷缩着身子又往温暖的地方去靠,攥着衣袍的手捏得更紧,这病令往日装得还算知理知分寸的人彻底暴露肆意霸道的本性。 李昱实在腾不开手,只得将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放在榻上,而后轻轻地躺在她的身边。 她有些迷茫地半睁着眼,挣扎着去握他的手:“李行潜。” “我在。”他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而后放在距离胸口最近的地方,他不太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怕惹得她的伤口再崩裂开。 她在此时已经褪去全部坚硬的外壳,难得的脆弱令她也不想躲避,只想全心地去依赖一个人,至少在此刻。 她的吻落在他颈窝的那刻,他僵直了身子,双手有些无措地放在她的背脊轻拍着:“我就在这,不会走。” 整个内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有更漏的声音声声入耳,秋夜的凉意透过不严的窗缝丝丝渗透进来,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因这冷意轻微地颤抖起来。 青色的帐幔落下,将那仅有的凉风也彻底阻拦在外,于是床榻之内便尽是闷热而又潮湿的气息。 炙热的吻先是落在肩膀,轻浅的,而又一触即分的,如千万根羽毛在每一处轻挠,如温暖的湖水蔓延着逐渐淹没,于是无力挣扎地陷落。 她的气息从脖颈一直游移到喉结,而后轻微的噬咬感化成深入骨髓的痒意,李昱向后躲闪着,久未进水的嗓子不免带了几分嘶哑:“阿朝,别……” “我想要……”她抬起头,双眼仍是茫然的,呼吸声越发粗重,双手有些胡乱地在他身上乱攀。 李昱低头去瞧她,握住她乱动的手却又不敢用力:“你想要什么?渴了吗?” “想要……”她有些毛毛躁躁地去够他的下颌,李昱只能向后仰头去躲避,这反倒是让失去理智的她越发渴求。 她的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脖颈,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来,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去迎合她的索取。 失去任何束缚的她难缠得过分,不知底线地贪婪向他索求着,他只能在间隙才能勉强阻拦住她更进一步的手,声音里也微微带了怒意:“沈朝!” 似是感觉到他已经恼怒,她终于退缩了一点,有些委屈地喃喃着,双目也泛起层层的水光。李昱的心瞬间软下来,她还在病中,理智还没恢复,他也该多担待着些。 可他这般退缩只会使得沈朝得寸进尺,越发不知餍足。 她咬在他的耳垂,终于暴露出最原始的本性和意图:“我想要……你。” “不行。”李昱再如何也不能任她放肆胡来。 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根本无法制止她,只会激发起她的恼怒,令她越发变本加厉。 “你现在还知道我是谁吗?”李昱捉住她的手,额上已经渗出浅薄的汗意,俊颜也沾染上绯红似云霞。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为什么她总能做到如此肆无忌惮地作弄他?可比起这些,他更害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单纯的因为在此刻,她想要,所以就索取了。 在这里的,不是他,是别人,对于她而言也没有分毫的差别。 沈朝在此时哪里还有脑子去思考这些,她不懂眼前的人为什么一直在后退,她越靠近,他就越远离。这样的若即若离感,令她不能接受,更没有心思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不回应,李昱就越发气恼。 他决定给她些甜头,放开阻拦她的手,任凭她动作,而后诱哄着问道:“我是谁?” 这个甜头很有效,她的不安似乎都被缓解,也没有那么躁动了。 她的呼吸错乱着,断断续续地低声道:“你是,你是……” “你是我的人。”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耳后,手也不安分。 “嗯……”李昱从喉间溢出一声。 决计不能允许她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将她从身上推开。 李昱的耳根已经通红,呼吸也渐渐粗重,只是双手仍极力推拒着,内里却不断生出磨人的燥意,令人口干舌燥。 他不敢太剧烈地反抗,手上更是不敢用力,只能在她的逼近下向后移。 但是,罗汉床毕竟就这么宽。 咚的一声,李昱狼狈地跌下了床,头撞到床前的案几上。 紫漆描金山水纹小几晃了晃,本就处在边沿的红漆描金梅花小托盘,连带着其上摆放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描梅紫砂茶壶都在这突然其来的冲击下,也像抗议似的砸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李昱瞧了一眼,颇有些头痛地阖上双目,样样都是名贵的物件,价值不菲,可最难控制的是身体上的反应。 而罪魁祸首像是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似的,终于不再闹腾,趴卧在床榻之上酣眠。李昱纵是有气也说不出来,硬生生被她折腾了一夜。 天已破晓,白光透过帐幔落进来,照得分毫毕现。 夜间一地的狼藉已经消失不见,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夫说,你的身体只是看着强健,内里早坏了根基,以后不能再不顾一切乱来。”他身着云绫锦鹞冠石青团花暗纹束腰裰衣,衣衫整齐得看不出有分毫昨夜的荒诞,就连话语也是一本正经,如果除却他手上做的事外。 他坐在床榻上,解开她的素白里衣,将浸湿的锦帕从她的掌心向上擦。 她睁开眼,神志近乎清醒过来,只是身体仍是有些虚脱无力,想要躲开他的手也做不到。偏偏他只像是在做一件正经的事情,不带一丝邪念,这反而教沈朝有些慌乱地闭上双眼。 锦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月明庭前 明月莲步轻移,将手中的一整套衣裳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望着李昱转身走出内间的背影叹道:“你们兄妹二人的感情真好。” 兄妹?沈朝神情古怪了些,李昱究竟在搞些什么?但她也不好直接去拆李昱的台,于是只含糊地点头蒙混过去。 “沈姑娘勿怪,我自小孤苦无依,故而见此情景心生羡慕之意罢了。” 明月想起方才所见沈朝兄长的品貌,身长八尺有余,风神俊朗,皎皎如阶前皓月,飒飒如林间清风,言辞谦逊有礼,又对其妹感情颇深,宁肯舍弃一切来相救,着实感人。 能得此兄长真是人生之大幸。 她心里如此感叹着,又笑着扶沈朝到梳妆台前坐下,眼前一面圈金螺钿铜镜光滑锃亮,照得人分毫毕现。 明月不仅相貌清丽,身段出挑,做起事来更是细致入微,令人挑不出差错来,沈朝也乐意同她闲话。 沈朝言谈之间也了解到明月的身世,明月极小之时便被人牙子拐卖去了,辗转间流落了许多地方,幸得王夫人赏识才在王家留下,后又被王夫人赐给王洵之。 从粗使女婢到当家主母的侍女,这其中艰辛又何止是一两句可以道明的? 沈朝也多了几分同命相怜之意,轻轻握住明月的手叹道:“我也自小无父无母,只是,只是多了这么一个兄长罢了。” 实际上,哪里来的什么兄长?她自小也是一个人闯荡,只是幸运些受人赏识,入得官场,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走来。 “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沈朝怕继续提及这些过往引得明月再伤神起来,于是笑着安慰道。 苦尽甘来?明月垂目沉默着,只可惜她没有个好兄长,不然也不会到此地步。只是看着光鲜亮丽罢了,她如今的处境只有自身清楚,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王洵之并不喜她,虽是将她留下,却没有宠幸于她,正经的名分也得不到,在王家的后院连脚跟都站不稳。可若是想再回到王夫人身边做侍女,哪里还有退路可走呢? 明月不敢再想下去,收敛起思绪,只专心为沈朝装扮起来。 沈朝向来穿得衣裳颜色沉闷,只为了使自己显得老气成熟些,这也是第一次穿这么鲜亮的颜色。 上身着鹅黄色绣葱绿柿蒂纹菊花刺绣镶边的妆花褙子,下搭湖蓝色蹙金海棠花万字曲曳地长裙,日光透过窗棂正巧将沈朝略显苍白的脸也映衬得泛起一层生动的光泽。 明月拿着玉背象牙梳将沈朝的头发拢结,挽结成大椎,在椎中处结宝蓝色丝绳堕于头侧。素手翻飞间,倭堕髻便成形。沈朝头上只戴绿玉凝华扁钗,便以足够亮眼。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沈朝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尽是少女灵动活泼的气息,实在与往日大相径庭。 “我果真是没有挑错,这身衣裳再合适不过,活脱脱一个俏娘子。” 明月望着沈朝不由得赞道,思及方才所见沈朝身上的伤痕,语气又多了几分怨怼,“也不知王大人是如何狠心将你打了四十大鞭,我看着都触目惊心,女儿家的身子如此金贵,若是留下疤痕又该如何?” 沈朝对于留疤倒是无所谓,只是王洵之那四十鞭确实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就那么恨她至极?但却也矛盾至极。既然铁了心想弄死她,又为何应了李昱的恳求将她接入府中医治?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缘由?实在是让沈朝也有些疑惑。 “沈姑娘可是王大人的旧识?” 明月拿出一副白玉绿石耳坠子来,又像是察觉自己失言一般圆道,“我非是有意窥探姑娘的私事,只是一时好奇。别看王大人总是一副冷脸模样,实则待人宽和温厚,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下手如此之重。” 沈朝沉吟半晌道:“我与他的确是旧识。” 明月一怔,拿着耳坠子的手轻颤,一时竟没有戴上。 难道这位沈姑娘就是王大人一直寻觅的人? 那日夜里,她偷偷跟着王洵之走到凉亭之中,那是她第一次见清正随和的王大人露出那般模样,世俗里的七情六欲竟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唯有在王大人走后,她才敢悄悄地出现,拾起那张被团成一团的废纸。她展开去看,遍是褶皱的纸上画的是一道人像,笔触流畅得如同描摹过千百遍,每一画生动得能体味到执笔人所倾注的分毫情意。 眉眼间有些像她,但分明不是她。 明月静静凝视着沈朝的侧脸,如今一见,与沈朝才是八九分的相似,最是那一抹神韵分毫不差。 王大人望向她的眼神,温柔而眷恋,总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所以,这才是她被留下来的真正缘由吗? 明月的心中生起恐惧来,她好不容易才留下来,有了个安生立命的地方,幸得如此才貌双绝的良人怜惜。可若是正主儿出现了,王大人还会留着她吗? 万一,再将她送还给王夫人该如何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你,可否帮我给王洵之带句话,就说——我想单独见他一面。” 沈朝思索了半晌,不管王洵之是否认出了她,她在这个府里,总有碰面的一天。 与其到时候意外之下猛然相见生出祸端来,不如她主动说开,了结旧怨罢了。 沈朝的话如同闷雷炸响在心头,明月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神思不属地应了声是。 直到在书房奉茶之时,明月将沏好的君山银针从红漆描金梅花茶盘中拿出来,脑海里还一直回转着纷乱的思绪。 她究竟要不要帮沈朝带话呢?换言之,她到底要不要让沈姑娘与王大人见面呢?沈姑娘十有八九是王大人的旧识,甚至是——心上人。 她见沈姑娘的神情便猜得出来,他们二人之间许是曾经生出些误会,故而才错过。一别经年,有情人重逢定然亲密更甚从前。届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她想求的也不多,有片瓦遮身也就罢了。 明月抬眼望向紫檀七屏镶理石扶手椅上坐着的那道身影。 王洵之今日只简单着一身单罗纱锦霞纹束腰裰衣,胸口绣有一只仙鹤,头上只戴有一根黑檀木簪。虽是简约,却样样皆是名贵至极。 日光在微黄的茶汤上轻晃,更映衬得执盏之人的手通透如玉,修长而干净。 便只是寻常的以茶盖撇开浮沫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流畅得赏心悦目,随意却又不显粗鲁,反而多了几分自在放浪之意。 这是世家大族教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相看不厌 明月走出书房的时候,后背已湿了一大片,夺目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来。 这局,到底还是她赢了,她赌对了。 王洵之品行高洁,素来不喜攀权附贵之人,只与不慕尘俗之人相交。闲时也只携人同游山水,纵情宴饮于山林之间,题诗作赋击缶而歌。 只要让王洵之以为沈姑娘是贪恋富贵之人,那么就不会与之相见。 抱歉,沈姑娘。明月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是小人行径,可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沈姑娘哪怕不与王洵之相见,不嫁与王洵之,也会是人人艳羡的沈姑娘,因为至少还有兄长在侧。可她若是不能留在王洵之身边,就一无所有了。 她也只是,只是想拖延一阵子,留出些时间来给她自己谋求好一个前路。 她不过是想要片瓦遮身罢了啊,她没有错,明月想道。 沈朝得知此消息时正在同李昱下棋,养伤的日子总得找些事情来消磨时光,闻言只将手中的白棋往棋盒里一扔,冷哼一声:“真是好大的架子,狗脾气这么多年来一点没变。” 明月心中一惊,如此熟络的语气,他们二人之前相交定然甚密。若是,若是她的谎言被拆穿…… 不会的,她没有说谎,她只是略微夸张了些而已,明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李昱淡淡地提醒道:“这棋子乃是暖玉所制,品相极好,温润通透,握于掌心可生热,一子难求。” 沈朝讪讪一笑,她都忘了,她如今哪还有任性的资本?穷得兜里比脸还干净。她心里不由得咂舌,真不愧是簪缨世家,讲究得很。 “不下了,不下了。” 李昱以黑子轻轻敲击白玉棋盘,声音懒散中带了几分威胁:“你不会是看着要输了,所以才想如此蒙混过去?” 沈朝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立刻喊道:“别诬赖人啊,谁说我要输了。” “那就继续下。”李昱一手撑在额头上,只专注地盯着棋盘,话却是对着沈朝说的,“也不知是谁开局前大放厥词,说要让我三子,还能照赢棋局?” 她这不是想扬眉吐气一番?但谁能想到李昱的棋艺着实不凡,早晓得她就不嘴欠了,这下又要在他面前丢人,还要被他嘲笑一阵。 沈朝眼珠一转,从榻上走下来,一手挽住明月的臂弯,笑道:“我去送送明月。” 待沈朝送走明月,刚走进帘内,便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你倒是忙得很,新人记挂得紧,旧人也时时怀念着,也不怕这伤没养好,尽是病了。” 什么新人旧人的?沈朝头皮有些发麻,她这是又哪儿惹到这位难伺候的主儿了? 她腆着笑脸向那张描金赤凤檀木阔榻走去,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李昱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起来,眉尾微微上挑带了几分冷嘲:“呆子,这整日包容着旧人的脾气,又时时刻刻挂念着不肯放下,不是忍出心病来了? “身病,心病齐发,可不就尽是病了?”李昱抬眼看向她,面色冷然。 包容旧人的脾气?挂念着不肯放下?沈朝反应过来后不由得觉着好笑,她这才明白李昱这是为她先头说的那句话拈酸吃醋起来了。 沈朝端了一盘藕粉桂花糖糕过来,橘瓣青白玉小碟中央整整齐齐地码着小块的糕点,桂花蜜点缀其上,乳白色上诱人的金黄桂花蜜散发着清香。 她如今也算摸清几分他的气性了,这种时候还是顺毛捋比较好,否则后果沈朝有些不敢想…… 他给他自己气出个好歹也就罢了,最后遭罪的可能是她。 她亲手搛一块糕点送到李昱唇边,笑吟吟道:“快尝尝味道如何?” 李昱从喉间溢出一声冷哼,她以为一块糕点就可以糊弄过去?每次这种时刻总在顾左右而言他,当真以为他那么轻易地就会被她俘获? “张嘴,啊——”沈朝哄道。 面对着沈朝满面笑意的讨好,他没有坚持一刻就张嘴咬下了那块藕粉桂花糖糕。 沈朝心中有些得意,嘴上说着生气,身体却还是这么诚实。 每到这种时刻她就忍不住跟他犯个贱,沈朝以手作扇故意在鼻子前扇了扇,疑惑道:“你闻到了吗?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有些奇怪啊?” 李昱轻轻皱起眉头,也嗅了嗅,面上有些疑惑,除了桂花蜜清甜的香气哪里还有别的味道。 沈朝放下手中的银箸,憋着笑意道:“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儿啊?我还以为谁打翻了醋瓶子呢。” 李昱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她,半晌冷笑道:“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看我这次会不会轻饶你。”李昱也不顾脚下未穿鞋袜,径直从榻上走下来要去捉沈朝。 沈朝一看李昱的脸色,心知这下若是被他捉到,免不得一顿好生折磨。 于是她便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犯那个贱,但瞧着他被气得不轻的模样,沈朝心里又有些暗爽,逗他破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沈朝哪里还敢多留,转身拔腿就跑,谁让她伤还没好全,还没跑几步便被他捉进了怀里。 “你,你,你要干嘛?”沈朝颤着声音问,“你可不要太过分,我不过是笑话你一句罢了。” 李昱现今对沈朝的弱点可是清楚得不得了,沈朝天不怕地不怕,一副赤条条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唯独一点——怕痒。 沈朝被挠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几乎都笑出来了,只在大口喘息的间隙一个劲儿的求饶。 李昱这次是真的恼了,任凭沈朝如何许诺都不肯轻易放过。 沈朝这厮的话能有几个好?只怕是今日一过,明日便忘个一干二净了。问起她来,她还自有一套说辞来圆,活脱脱一副武人的无赖模样。李昱这次非要她吃个记性才好。 沈朝最是怕痒,被如此闹着连什么仪态也顾不上了,话语是不经脑子的往外蹦,竟连什么混不吝的话也说出来了:“好哥哥,好哥哥,饶了我这回罢。” 李昱的手一滞,耳根上泛起一抹红,只是声音仍强装着冷静:“你方才唤我什么?” 他一停手,沈朝得了好就卖起乖来,装无辜道:“我没说什么啊。” 随即又遭了一顿大刑伺候,沈朝捂着笑得有些发疼的肚子,终于败下阵来,软声道:“好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笑话你了,权且饶了我这回罢。” “再唤一声。” “嗯?”沈朝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又被他抱在怀里无法挣脱,只好偷偷去觑他的脸色。 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修长的脖颈,还有隐藏在略显凌乱的鬓发之下已经通红的耳根。 原来,他好这一口啊。 沈朝强忍着笑意装耳聋:“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次他的声音过了良久才响起来,还有些闷闷的,“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桃之夭夭 王夫人哪里不清楚这分明是借口罢了。 王洵之向来从心所欲,虽生于世家却是个例外,不喜受礼仪拘束。性真,尝与人坐而论道,醉而卧眠于草席之上,衣裳鬓发凌乱而未有人有疑。 无关贵贱,无论男女,凡合其意者皆倾心相谈,有魏晋遗风,少则因才华气度名冠京都。 后借荫蔽入仕,受先帝赏识非常,领翰林修撰之职。因其聪敏惠直入大理寺,为任期间日阅卷宗数百,破获大案数余,自此名气愈盛。 人言,但见玉郎,一误终身。所过之处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 昭明二十三年之时,他却放弃大好前途自请外放,为官地方造福百姓,任期管辖之地物阜民丰,深受民众爱戴。 王夫人也并不知晓当年王洵之究竟为何违逆家族,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外放地方? 她本于王家执掌中馈,此番来探望王洵之,一面确实是思念情深,另一面也是想乘机将他的亲事定下。她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倒是令他行事毫无顾忌,如此年纪连个娶妻的苗头都没有。 王夫人甚至有些忧心王洵之怕是有遁入空门的嫌疑,实在有些坐不住,才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思及至此,她心中长叹一声,这孽子的脾性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捉摸不透。 万一他铁了心孤独终老,王夫人也不能拿他如何,正如此忧虑着,她将将走进内间却愣在一处。 榻上坐着的女子身着蹙金海棠彩蝶戏花罗裙,殷红色仙鹤瑞草文锦对襟长褙子,头上只戴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垂银丝流苏簪子,使得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明艳,倒是看不出尚在病中的模样。 不过这又如何能令王夫人失态? 沈朝放下手中的书卷,忙从榻上走下来去迎王夫人。 方才外间的动静可没有逃过沈朝的耳朵,趁着此间隙沈朝飞速地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裳,又沏好茶来待客。 “多谢夫人相救。这些日子心里常常记挂着要向夫人道谢,可恨我这身子还未好全,又怕将病气带了过去。若是白白带累了夫人,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还望夫人见谅。” 说着沈朝躬身拜下去,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双手托住沈朝的手臂,引着沈朝回榻上坐下,嗔道:“你这孩子,我岂是那等挟恩图报之人?既然身子还未大好,便在榻上休息着罢了,我也不过是来瞧瞧你。” “你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下人,我这边都齐备着。你只当这是自家府上,不必同我客气。” 王夫人将猩猩红绣五蝠捧云团花的大迎枕放在沈朝腰后,握着沈朝的手直道,“这可怜见儿的,都怨我家那个孽种,好生生惹出这种祸端来,我已惩戒过他了。” 王夫人掌心温暖干燥,眼神真诚热切,就说话的功夫眼里泛起了泪花,沈朝便是心中真的有怨恨如今也被化解得不剩几分了。 好一番亲近之后,王夫人当真像府里的长辈一般关切地问起沈朝的近况,了解沈朝孤儿的身世之后更是多了些怜惜,这其中还有几分沈朝看不懂的意味。 沈朝端起手边的茶盅,以饮茶来暂且遮掩思绪。 王夫人却不妨开口:“容我多嘴一句,沈姑娘可是与我那孽子是旧识?” 沈朝的心猛然一跳,果真还是问到此处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勉力笑道:“的确是有些恩怨。” 沈朝的这般神情更是肯定了王夫人心中的猜测,先前王洵之那般多变的情态似乎也想得通了。 她方才一见沈朝便大吃一惊,这姑娘的相貌与王洵之书房所藏画像一模一样。 王夫人多了几分疑心,却也不敢十成十地确定,如今倒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那孽子必然是心仪这姑娘已久,却又因为之前的恩怨不敢直来相见,不正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吗?现下没进来相见,他内里又不知如何的煎熬了。 像是终于把握住了儿子的命门一般,王夫人胸中无法掌握的感觉落了地,又多了几分畅快。 王夫人轻笑一声,谁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这些小心思她还能不清楚吗?这两人还能瞒得过她?只是…… 王夫人望着沈朝心中又长叹一声,这姑娘身份家世倒是低微了些,要不她也是愿意成全儿子的心意的。若是只做个妾那倒也使得,左不过是逗人开心的玩意儿罢了,也影响不了什么。 若是沈朝不同意呢?王夫人从未考虑过这种选择,她有太多拿捏人的手段,便是王洵之不乐意沈朝只做个妾,她也能令王洵之纳沈朝的同时娶世家妇为妻。 王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心中已有了计较。 沈朝被王夫人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发毛,只能用笑意来掩饰尴尬。纵是沈朝再聪慧,也断然想不到王夫人此时已将沈朝的去向都定好了。 小丫鬟端着黑漆描金的梅花茶盘上来换茶,她明显是个才进府不久的,行事并不熟练,端着茶盏的手也颤颤巍巍的。 王夫人只是抬头轻扫一眼,小丫鬟便慌张得连茶盘也端不稳,紫砂茶壶连同莲纹青花茶盏都摔碎一地。 小丫鬟忙要跪下磕头谢罪,沈朝见着满地滚烫的茶水还有碎瓷,情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温声道:“小心。” “莫怕,日后当心些。”做完之后沈朝才想起王夫人也在此,此事她按理不应当越俎代庖,又缓缓收回手。 王夫人默不作声,只是手中的茶盏与案几碰撞出清脆的一声。 小丫鬟双腿抖得直接跪倒在地,袖中掉出一对白玉翡翠耳坠子。 沈朝一怔,这耳坠子好似是那日明月所带来的妆奁中的物件,此后一直摆在西厢房中未曾动过,怎么会落在小丫鬟的手中?难道这小丫鬟竟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王夫人面上仍带着笑,只是有些隐隐的冷,本来打算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低头啜饮一口茶:“此事我便不插手了。” 沈朝有些讶异,王夫人只浅笑着握住沈朝的手,眉眼中温柔中饱含鼓励:“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有些操心不过来,更何况,我对沈姑娘是再放心不过的,此番便劳烦你整顿整顿了。” 这些都不过是假话,真正的目的也只有王夫人自己知晓了。 王夫人话已至此,沈朝也不好再推辞。她审了这小丫鬟几句便套出来了,果然是从匣子里偷来的。只是审问好办,处理却是有些难办,这毕竟不是她手底下的人。 还有,难不成偷窃的只有这小丫鬟一人吗? 沈朝又唤人来将匣子的物件对着明月给的单子来一一清点,缺的数目并不算少,想必是看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无依无靠好欺负,所以才胆大到做出这种事来。 凡是进过西厢房的丫鬟婆子都被唤进来了,厢房内顿时挤挤攘攘,沈朝说清这件事后一眼扫过去,心虚者不再少数。 法不责于众,再说责罚了也未必能寻回失物,若是彻底全府搜查那得弄出多大的阵仗?此事不能硬来。 沈朝面色温和,将匣子打开放在案几之上,只道:“若是现在将赃物交上来,既往不咎。” 底下骚动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 “若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螃蟹酿橙 沈朝只是寻常地扫过王洵之一眼却没有停留,径直走在王夫人身前,将掌心摊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翡翠镯子。 这镯子的成色极好,满绿无棉无裂,种水老肉质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夫人可是不小心落下了?我瞧着是挺重要的物件,又想着夫人应当并未走远,这才急匆匆来送。” “是我落下的。”王夫人笑吟吟地将翡翠镯子重新戴回手上,又拿起绢帕轻轻擦了擦沈朝额角的汗意,“瞧你急的,也不是什么打紧的物件,我下次来拿也是省得的。” 瞧着王夫人越发慈爱的眼神,沈朝敏锐地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正欲告辞离开。 下一刻王夫人便紧紧握住沈朝的手,扭头对着王洵之笑道:“如今正该用晚膳了,不如同我们一道而去?” “好。”王洵之只简单地道了这一字。 王洵之毕竟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内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仍是沉静如水,只是视线仍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沈朝身上。 沈朝却有些头皮发麻,王洵之的这般神情态度,真是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难不成他的确在此之前不知道她便是沈朝?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 “沈朝……”王洵之稍落后几步望着沈朝和王夫人渐远的身影,从唇齿间无声吐出这个萦绕百转千回的名字。 天色渐晚,正厅已经灯火通明。 王夫人面南而坐,王洵之坐于其右侧下首,沈朝则在王夫人的左手边,与王洵之隔案而坐。李昱来得稍迟些,在沈朝的左侧落座。 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已摆好满满当当的菜品,胭脂鹅脯、螃蟹酿橙、吉祥如意卷、清炖金钩翅、银芽鸡丝、山珍刺龙芽,正中一道紫参野鸡汤。 见王夫人动筷,其余三人才纷纷动筷,席间寂静无声,唯有碗碟轻碰之音。 这对于如今的沈朝来说,已是难得的佳肴,多少日的风餐露宿死里逃生,才等来这片刻的安宁。 其余菜式还好,这道螃蟹酿橙却是特别。其外观全然是个橙子模样,掀开枝顶方见内里乾坤,沈朝也是曾外放皖南之时才尝过这道经典菜品。 黄橙截顶剜穰,以蟹膏肉实其内,烹入黄酒、橙液煨煮,如此肥美的蟹肉配上清新的果香,只佐以醋、盐便是绝顶的美味。① 难得能在关中吃到这么地道的江浙菜。 似是瞧出了沈朝的好奇,王夫人笑道:“我本乃金陵人氏,每每到九月大闸蟹最是鲜美之时,我定要吃这道菜呢。” “沈姑娘未曾尝过吗?”王洵之并未抬头,只端起手中银樽,将其中浊酒一饮而尽。 沈朝眉头一跳,她都差点忘记了,之前外放皖南巧遇王洵之,便是他们二人一同尝的这道菜。那也是他们仅有的一段携手合作的日子,回京之后由于身份立场而对峙,倒是再也回不去那无关利益,只关乎真心的风月闲情。 他兴许还在因为之前她拒婚一事而耿耿于怀,自那以后,世家一派与她所属皇帝一派倾轧更甚。 尤其她的活计还是同他所属大理寺手底下抢夺职权,他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见着她自尽于狱中,想必他拍手称庆了好一阵子。 谁知她阴魂不散,又死而回生了。换位思考一下,沈朝见着费尽力气弄死的仇人又活过来了,定然也是气得不轻。 如今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罢。 沈朝有些如坐针毡,便是这满桌的佳肴再过美味,她都有些难以下咽。一个王夫人已经足够难缠,再加上一个王洵之,这顿饭继续吃下去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何种模样。 杯中的黄酒被她“不慎”洒落在衣襟上,沈朝趁势起身道歉,以更衣的名头出了正厅,又在侍女的带领下前往偏厅更换衣裳。 只是既然离开了正厅,去向还不是任由她自行决定? 沈朝寻个借口支开侍女,缓慢地在王家内院闲逛起来。说是闲逛,实则是在探索王家内院的布局,乘早给自己寻好出路。 夜深月明斜穿朱户,清霜满地,廊侧种着一丛一丛的菊花。秋风寒霜已至,百花凋零,这盛放的菊花倒是焕发着蓬勃生机。 王洵之爱秋菊绕东篱,更爱五柳先生的“且欢共此饮,吾驾不可回”。正如东坡先生所言,“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 可他王洵之是这般人吗?假清高,真傲气罢了。 他当年来求娶,到底有几分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沈朝轻嗤一声,只是在必须听从家族安排娶一人的境遇下,她是那个还算将就的人罢了。 王洵之根本不喜她,只是琅琊王氏要他娶而已。 先帝借她之手重挫世家锐气,可这些世家又怎会任人宰割?最轻易的,不费一兵一卒的办法便是令她成亲生子,待于后院四方之地,从此远离朝堂,只专心相夫教子。 沈朝怎么能应?她走错这一步,不仅是将先帝的颜面任人践踏,更是断绝了那些想要入朝为官的女子的前路。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是如此坚决不留丝毫情面的行事,也彻底令他们二人反目成仇。 所以要说他们二人还剩下什么温情,沈朝自己是不信的。 王洵之现今得知她并没有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确实令她有些头痛。 菊花的冷香在鼻间若隐若现,秋夜的凉风穿堂而过。 沈朝缓步穿过游廊,正过转角却与一人撞个满怀。 似冷冷的松香与常年未化的积雪融在一处,沈朝像是撞上在太行山顶搁置了千百年的冰雕,森森寒意透过并不算薄的衣衫激得她身体一颤。 沈朝心下一惊,口中匆匆道着抱歉,后退一步正要离开,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他的手如冰窖中藏置已久的玉器,光滑而寒凉。 很危险,这是沈朝心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刻,沈朝的后背狠狠地撞在身后的廊柱之上,双手被擒住摁在头顶,这个动作令她难以抑制地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几乎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沈朝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裂开,但她知道她现在很不好。 他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攫住她的喉咙,沈朝也这样对过很多人,但这是第一次沦落到这个地步,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掐住致命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青玉屏风 “啊,那是我误会了。” 沈朝毫无歉意地一笑,“抱歉啊。” 望着王洵之再保持不住平静,几乎七窍生烟的模样,沈朝心中气闷稍解。 他以为她沈朝的脖子是那么好掐的吗?这招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洵之是清高,在意名声的清高,唯有如此,戳他痛处才最痛。 沈朝了解王洵之,同样王洵之也了解沈朝。 他此时越是失态,沈朝便愈是得意。 王洵之很快平复心绪,径直伸手探向沈朝的后背。沈朝下意识地侧身躲闪,这一动作更是牵动了伤口,剧烈的疼痛迫使她不得不维持原状。 他看着指腹的血迹,面色却丝毫未变。王洵之清晰地知道这些伤对于沈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当监察御史还有外放那些日子受到的伤可不止这么一点。 “沈大人真是能忍,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胆。就不知道当年那杯毒酒的滋味如何?还是说一向刚正不阿的沈大人竟叛了朝廷,犯下欺君之罪假死越狱?” 王洵之开口就戳沈朝的心窝子,直白地将那些隐秘摊开。 “我从未背叛朝廷,更未背叛先帝。” 沈朝一瞬间神色冷下来,“再说,毒酒的滋味儿与你何干?怎么,你莫不是也想尝一尝?” 沈朝的确是被戳到了痛处,也不打算再和王洵之争辩,冷笑一声便要起身走人。 身后有微微的风扰动,沈朝心中警惕起来,可她这次依旧没能躲过。 转瞬之间,她后背又撞在廊柱之上,只是这次却没有上次那么痛了,因为他的手臂垫在身后。 即便有此作为缓冲,沈朝仍是痛得面色扭曲一霎。 缓过气来之后,她只想破口大骂,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王洵之,你不是向来不屑于强人所难吗?怎么,如今改性子了?” 王洵之这次却没有反驳,更没有动怒,俯身靠近缓声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微凉的气息带着清冽的酒香侵袭进她的鼻腔,后背烧灼样的感受让她像处在冰火两重天,而这一切都来源于眼前这个人。 他垂目细细望着她的面容,神色依旧冷冽,可眉目间却隐隐地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朝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她有些隐隐的不安,而解决这个不安的办法就是,摆脱现下被动的处境。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我是人,还是鬼?”沈朝轻笑起来。 而他当真低头静静思索着,仿佛这是个令人困扰的难题。 他醉了,沈朝下了定论。 没等他回答,沈朝忽然暴起挣脱他并不算用力的禁锢,反手扼住他的手腕,膝盖向上猛地顶向他的腹部。 趁他吃痛弯腰之际,沈朝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将他背后朝上掼倒在长凳之上。 沈朝如今肩膀有些使不上力,为了制住他,只能双膝也跪在长凳之上,以没有受伤的双腿控住他的腰身,再扳着他的双臂折于背后。 这样沈朝便可以腾出空余的一只手收拾他,虽然伤口定然撕裂得更严重,但她不觉得亏。 从他与长凳重重的相撞声也听得出来,沈朝这次可没有留丝毫的情面。 沈朝空闲的手捏在他的后脖颈强迫他侧过头来,而后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掩盖不住气恼的双眼,问道:“怎么样?服不服?” 什么自持?什么克制?他都忘个一干二净。 王洵之狠狠地瞪着她,有恼怒,还有微不可察的羞赧。 他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沈朝,你这个——莽夫。” 莽夫?这两个字一出,沈朝就想起来了。 当年监察寮与大理寺初次交涉协同办案,彼时他已然富有盛名,而她还是初出茅庐的新官一个。 她为官不久本就处境艰难,还遇上了他平静而傲气的不配合,这更是令她寸步难行。 沈朝一向以理服人,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觉得。 奈何说理说不通,她只好以武服人了。 沈朝将他收拾得妥妥贴贴之后,那时他就压抑着怒气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莽夫。 啧啧,这骂人的词也是一点没变。 沈朝恶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手肘在他腰间向下一击,听着身下的闷哼声,她笑容愈发灿烂,俯身又问一遍:“服,还是不服?” “……服。”他的眼角也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未褪的酒意而渲染上一抹红,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就连嘴唇也被气得微微颤抖。 瞧着他一副备受屈辱的模样,沈朝都暂且忘记了身上的伤痛,畅快地大笑起来。 笑罢,沈朝盯着他的双眼打趣道:“怎样?我是人是鬼又如何?照样收拾得了你。” 王洵之冷静下来,抬眼沉沉看向她,仿佛真的服了软,只是胸口不断地起伏昭示着他的心绪。 沈朝被吓了一跳,哟,这是真生气了。 她可还没忘记她如今的处境,梁子越结越大可不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饶了你这一回罢。”沈朝讪笑着正要收回手,虎口处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震惊地去看—— 他,他竟动口咬了上去? 沈朝惊极翻身从长凳上跌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她仍看着手上的牙印,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着:“我这是见鬼了?王洵之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无赖了?” 王洵之终于坐起身来,冷冷地瞪着她。 原本整齐的鬓发散乱非常,衣襟也因方才的动作扯出一道口子,哪里还看得出丝毫的威严。 沈朝忙摆手,警惕道:“你我扯平了,停战。” 他似乎也不想再多与她言语,一甩袖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他丢掉颜面的地方。 沈朝在原地缓了口气,半晌回想起王洵之吃瘪的样子又得意地笑起来,这一笑又牵动伤口弄得她呲牙咧嘴。 她慢慢站起身,扶着廊柱一步一步往厢房走。 回到小院时灯火通明,李昱正站在廊下,手里提着一盏灯,远远望见沈朝的身影便迎了上来,声音里含着焦急:“我还当你出事了,再等一刻我便要去寻你了。” 夜深的露水都沾湿了他的衣袖,他的手也是冷得像块冰。 “我就随便走了走。”沈朝竭力笑了笑,不想让他太过担心,“没想到竟回来晚了。” 望着他蕴起微怒的眉眼,沈朝再撑不住向他怀中倒去。 李昱手里提的灯落在地上,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小心将她抱在怀中:“这是怎么了?” “伤,伤口又裂开了。” 李昱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征雁南飞 “劳烦再走快些。”王洵之催促了一声,再晚恐怕她就歇下了。 照她向来对自己身体不管不顾的样子,恐怕又打算硬抗过去了。他又不是那等苛责的人,总不能再教她病逝于府上。 他是心中有怨气,但他从来没有盼着她死的念头。 王洵之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不愿承认,在得知她的确没有死的那一刻,他是庆幸的,可庆幸中夹杂着恨意。 原来她并没有死,可他却以为她死在了昭明二十三年的冬日。这些年来,他没有一日放下过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名满京都意气风发的王郎。 他不惜违逆家族命令,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毅然决然踏上这条道,此生不愿再回盛京。 这些三千日子的辗转反侧,多少个难捱的深夜,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可她竟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假死脱身也只是她设的一个局罢了,而他这个局外人却可笑地为此而整整痛苦了五年。 这让他究竟如何才能忘怀? 王洵之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这次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了。 月明星稀,院中如积水空明,屋内灯火阑珊,门扉半掩着,除了虫鸣声,一切都有些寂静得不同寻常。 王洵之放慢脚步,思索半晌后唇角轻轻勾起,看来这是特意在等他来了。 她就那么笃定他今晚会来探望她吗?还是说她仍然在为方才的事情气恼,等着他登门致歉?还是计量着将那些话摊开来,化干戈为玉帛呢? 不过哪一种,都不算很坏的结果,他也乐得与她多周旋几分。 思及至此,王洵之更是气定神闲,径直伸手推门而入,笑道:“我道你怎地还未歇下,想必是在待客了?” 叮铃咣啷一阵声音响起,不知是什么东西落了地,只是青玉屏风上清晰地倒映着坐在榻上的两道身影。 已是夜半,她这里还有别人,换言之,她根本不是在等他来,王洵之轻松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当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李昱时,王洵之的眉目霎时冷得如寒冬腊月里的肃肃北风,刮在人的面子上如阵阵刀割般刺痛。 李昱恍若未感,眼如一泓春水温暖和煦,不难看出方才里面该有多么的温情脉脉。他随意而自在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袖口,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拱手向王洵之示意。 “既然有客来访,我就不多打扰了,反正你我也不差这一阵子闲话。”虽然是李昱对着王洵之说的,话却分明不是给王洵之听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昱侧目轻瞥,微不可见的嘲讽一闪而过。王洵之目光端直恍若未觉,只是衣袖下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沈朝从榻上跳下来,连鞋袜也来不及穿,匆匆从屏风后走出。见着王洵之面色冷硬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她狐疑道:“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吹来了?” “难不成还不够解气,又要来找我的麻烦?”沈朝眼神警惕起来,她才刚包扎好,经不起他再一顿折腾了。 王洵之瞥见沈朝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模样,稍放下心来,刚想请身后的大夫上前再瞧瞧她的情况,目光就凝滞在她唇上新鲜的破口。 沈朝也注意到了王洵之的视线,一摸嘴唇,手指上沾着轻微的血迹。 她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句,平日里看着乖巧的狸奴内里其实也凶得狠呢,直到现在她的唇还有些麻,还不收敛着些,白白令旁人看了笑话。 “哈哈,刚刚不小心咬到了。”沈朝随便寻了个借口,她又没有理由事事都同王洵之解释清楚,就算被瞧出来又如何? 食色,性也,况且她又不是白日宣淫,顶多被调笑两句罢了。 “真是好雅兴,也不怕噎着自己。” 王洵之冷嘲一声,绕过屏风只见地上几只破碎的茶盏,又看向床榻,倒是很齐整。美人榻旁的案几上放了几个瓷瓶,还有几块干净的锦帕,想必方才只是在上药,他面色终于缓和了些。 若是李昱能听到王洵之的想法,必定会提醒王洵之一半句,先前一口一个贤弟地叫着,张嘴闭嘴祝他和沈朝鳒鲽情深,如今是在做什么?撬贤弟的墙角? 沈朝冷哼一声:“怎么,大晚上来此就是为了来嘲讽我一顿?” 王洵之径自倒下一杯茶,腹中怨怒仍是未消,言语自是很不客气:“来瞧瞧你伤势如何,若是不慎身亡,我也好尽早为你收敛尸身。” 呵,担心她就直说,偏偏要这般刺儿她,沈朝望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去也不是的老大夫腹诽道。 “我看你倒是好得很,都有些心思与人攀扯闲话到深夜了,也不怕这伤越养越重,最后反倒诬赖起我王家没给你请个好大夫了。” 王洵之饮一口杯中的茶,冷冷道,“难喝。” 沈朝暗自撇撇嘴,讲究人,话里话外还都是刺儿,也不知道谁又惹了他,到她这里撒气来了。 她能惯着吗?铁定不能啊。 沈朝直接上前踢了王洵之的鞋一脚:“难喝就去别处喝啊,在别处受了气,来我这里撒性子算什么?” 别处受气?除了她沈朝,谁还能让他受气? 王洵之眉心跳了跳,抬眼望着沈朝一脸诚恳的神情,胸中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她是真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您要是有气,也明天再撒吧,我想休息了。”沈朝打了个哈欠,往床榻上一躺,薄被一盖,双眼一闭,倒真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王洵之差点气得将手里的茶盏也摔了,碍于门外还站着个老大夫,硬生生缓了两口气,站了半晌才拂袖而去。 “带下门,谢谢。”沈朝翻个身,提醒道。 听着震天响的摔门声,沈朝爬起身将灯火都熄了,再将门锁上才重新躺下。虽是躺下了,她却是清醒得很。 沈朝睁开眼望着帐顶,实在是太反常了。从与王洵之重逢以来,他的性情行事态度都让她觉得很是奇怪。 像有几分恨意不甘,可还有隐藏在其下的几分关切,又或者是喜欢?沈朝有些不敢承认。恨意和不甘她都能理解,左不过是挫了他的面子。关切也勉强解释得通,好歹之前也有些同僚的情谊在。 可这喜欢,她却是有些不敢认了。他怎么会瞧上处处与他作对的人?难不成是有什么别的阴谋?退一万步再说,他若是真的有那个意思,她也不可能答应啊,也只能装傻糊弄了。 沈朝头痛起来,她倒是觉得不如再被他鞭笞四十,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也省得这诸多麻烦。 其实受些皮肉之苦或是挨两句骂,又不是使不得,现今也只能装一日算一日了。沈朝嘴里有些发苦,她早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走了,但她可没忘记牢里还关着那几个呢。 得寻个时机探探他的口风,王洵之是这江州城里最大的官儿,又很得民心,他不应允,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可沈朝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自那夜之后她有好几日没见着王洵之,连着李昱也没见着。正好落了个清净,伤势也好得快多了。 除了有些无趣,其他都好。 沈朝正与小丫鬟聊着趣事,琢磨着寻点事儿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和田青玉 她睁开眼定睛一瞧,王洵之着华服,戴披风,头佩玉冠,翻身下马而来,倒真不像故意拖延,而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玄青底的衣裳上金色暗纹隐隐浮动,和田青玉的莲瓣发冠因着一路飞驰而微微歪斜,王洵之的额头也渗出了些汗意,只是衬得容色更盛,泠泠如泉上风,令人心情舒畅。 他一下马,随从便一拥而至,牵马的牵马,抱披风的抱披风,行动间井然有序收拾得妥当。先前一直跟在沈朝身边的小厮趁机也挤上前去,也不知耳语了什么,王洵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而后平静地颔首不再言语。 沈朝把眼一闭,继续小憩,只当作没看见。若是王洵之另有目的,定然会主动来寻她,那她还何必上赶着?在此守株待兔岂不更美? 如此自己言语间就站了个上风的优势。 沈朝抬起衣袖遮在脸上,竟是又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小厮看得直瞪眼,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这么好的巴结贵人的机会却被睡觉白白浪费了去。 那头王洵之先前还一番急匆匆赶来的模样,现下反倒是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踱步着,随手拿起弓试了试力道,好似完全忘记了沈朝这个人的存在。 小厮两头瞧了瞧,又想上前去唤醒沈朝,又有些摸不准王洵之的意思,犹豫着不敢动作,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了贵人的不快。 可难不成王大人特意吩咐他带沈姑娘来靶场,就是各做各的,毫不相干?肯定不对啊。 沈朝心中自然也是这个想法,总不能叫她来就是为了晾着她吧? 眼见着日头西斜,沈朝心中也犯起了嘀咕,这是真把她放在这儿放着不管呐。他倒是有那个本事冷着她,但她若是跟他这么犟下去,又惹了他不快,反而是件麻烦事。 再一连好些日子见不上他,那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去?趁此机会,探探他的口风好了。 沈朝站起身,伸个懒腰,径直走到王洵之身侧,搭弓上箭,缓缓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紧紧盯着远处的靶子:“王大人请某来此不知有何指教,难不成是上次的气还要在某身上找补回来?” “何出此言?我不过是邀你来靶场练习箭术罢了。”王洵之话虽如此说,却猛然将弓拉满,一箭射出,深深地扎进靶心。 一阵欢呼声响起,随从尽是在称赞王洵之箭术高超。 “你在府中整日待得不无聊么?权当解闷了。”王洵之轻笑着将弓放下。 解闷?他有这样的好心?若真有这份心思,不如早日送他们出江州城来得诚意大。王洵之的难缠她再清楚不过,如此下去还不知要拖多久。 沈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时候肯放我们走?” 王洵之唇角笑意未变,只是眉目间冷下来。 就这么惦记着走?到底是不想留在江州城,还是想同李昱去燕王府双宿双飞呢?抑或,二者皆有? 他平静道:“我什么时候拦着你走了?” 还跟她装傻。 沈朝也毫不客气:“怎么,牢里关着的那几个,你忘记了?” “这话就没来由地可笑了,他们触犯律法,自当下狱,怎么倒成了我故意扣押不放?” 没等沈朝辩解,王洵之就缓缓道,“你确定他们的路引做得毫无漏洞?” 就这么一句,堵得沈朝一言不发。既然是假的路引,做得再高超,也难免被瞧出差错来,她可不敢赌。 啧,果真难缠。 沈朝骤然松了手,几近满月的弓弦上箭矢破空而出,带起凌厉的风声,银色箭矢闪着令人胆战的寒光。 这力道,这气势,当真是个初学者?一旁站的小厮忙向对面张望着,只等呼唤着“中了”的声音传来,他就多多称赞几句,最重要的是隐晦地提醒几句王大人的箭术高超,让这女子心生钦慕之意。 “沈姑娘真是厉害!才将将握上弓,就会射箭了,还射得这样好,实在是有天赋。若能得王大人指点,定然……”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小厮踢了他一脚,狠瞪他一眼。 这次根本没……没射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 “我竟不知你的箭术已经退步至此?”王洵之道。 后背突然靠上一道坚实的身影,沈朝正要回头,腰间一闪而过的触感令她僵住,是王洵之站在了她的身后。 “王洵之,你……”沈朝忽然与他这样接近,又联想起几日前他的态度,不免心中有几分胡乱猜测。 一胡思乱想,便是本来没有的事情,也能多想出几分事情来了。 他绕过她的手臂,握住她的弓,将箭搭在弦上,沉声道:“看准靶心。” 王洵之只是虚虚地环抱住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心无旁骛地在教习她射箭。这反倒令沈朝有些不自在,头顶他的声音温和而耐心,可沈朝没有半分心思集中在射箭上。 他对准之后半晌松手,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正正好中靶心。 秋日的傍晚气温已经降下来,但沈朝在这里只觉闷热非常,整个后背都浸出湿湿的汗意。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已远去,沈朝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耳边欢呼称赞声又响起,七嘴八舌的,直要把王洵之夸成惊世奇才。 一群拍马屁的,沈朝不耻。 温热的气息忽然落在耳畔,沈朝下意识地要躲,却又无处可躲,于是他清冷低沉的声音便连带着绒毛的震动一同传入耳中:“现在找回手感了吗?” 沈朝反射性地摇头,她从来没有失去过手感,又何来找回手感。 但这明显让王洵之误会了,他轻笑一声,话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愉悦:“那我再教一次,这次可瞧好了。” 沈朝一愣,正要拒绝,王洵之却带着她的手握紧弓身,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而后紧紧拉满弓弦。 他的手指因薄茧而有些粗糙,冰凉的温度从他的掌心递到她的手背,这个姿势令他们的身体靠得更近。沈朝的后背能触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重重叠叠的衣裳,长袖之下他贲勃而有力的臂膀都清晰可感。 晴空中雁声响彻云霄,王洵之抬箭直指雁群,他半阖双目,惯来温和的眼神此刻如鹰隼般锋利。 箭影一闪而过,听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琴瑟和鸣 一个颠簸,王洵之拉紧缰绳,又靠近了些。清冽的气息便猛地撞进沈朝的鼻腔,如青松上积压已久的白雪,看似冷淡却极具侵略性。 他微微收紧了怀抱,双目依然直视前方,却将头垂在她的耳侧,轻声问:“冷不冷?” 耳朵有些麻,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作甚?沈朝捂了捂耳朵,往另一边偏了偏,而后沉默着摇头。 而且突然这么关切,实在令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可是见惯了王洵之看似温和实则刻薄的样子,怎地今日改了性? 她反正是不信王洵之这厮能憋着什么好心思的,沈朝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王洵之此刻倒是很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味道,见着沈朝躲避着摇头的模样,他就轻笑起来,又揽紧了些许。 这一刻,他竟生起了似乎已经得到她的错觉。 朗朗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足以瞧得出来他心情的愉悦。 马儿乌黑油亮的皮毛在飞驰中轻扬,玄青色祥云暗纹披风被带得猎猎作响。 前蹄高昂,只听得一声嘶鸣,马终于在府邸前停下,李昱正静静地站在阶前抬头望着这二人一马。 日已西沉,只余最后一线暖光映得云霞似火。秋日的傍晚刮起风来,若是还当作余夏来看,仍着轻薄衣衫,那是很有些冷的。 李昱也不知在这里等待了多久,身上也只着一件天水碧的浮光锦长衫,如玉的容颜在萧瑟的冷意中冻得有些苍白,双唇都褪去了颜色,任谁见了都难免多几分怜惜。 这傻子,怎么穿得这么薄在外面等?也不怕得了风寒? 沈朝心中着急,连王洵之伸出的手都没注意到,径直飞身跳下马,小跑几步走上前去。 她先是探了探李昱衣裳的厚度,果真轻薄得很,再握住李昱的手,直冰得人一颤。 沈朝气得责备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门口站着?也不怕着了凉?你若是自个把身体造坏了,我断然是不会管你的。” 李昱垂下眼睫,眼下落上淡淡的阴影,语气平静中隐含着难以察觉的委屈:“我今日去寻你不在,还以为你出了事,又在府中遍处寻找,最后才在王夫人处得知你去了靶场。 “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这才来这里等。” 沈朝心中有些愧疚,怪她走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倒是弄得李昱白白为她担心一番。 胡扯。 丫鬟仆从众多,能不知道沈朝的去向?他不过是请沈朝单独去了趟靶场,这就坐不住了?还使出这些拙劣的小把戏来上眼药? 王洵之慢悠悠下了马,自有仆从将马牵走。他走到沈朝身侧,径直解下披风,恍若无人地披在沈朝的肩上。 他甚至没有看李昱一眼,只专注地为沈朝系着披风,熟稔的语气、流畅的动作活像不知做了多少遍。 做罢,王洵之还特意为沈朝理了理衣领,嗔道:“大病刚愈,也仔细着些你的身体。” 沈朝面色古怪了些,这王洵之究竟在搞什么?总不能是真的关心她罢? “这里风大,怎么傻愣愣地站着?母亲那里想必已备好餐食,不若同我一道去用晚膳?”他极其自然地就要去牵沈朝的手,却被李昱抢先一步握住。 王洵之也不觉尴尬,只收回手浅笑着望向李昱。 “这就不劳贤兄关心了,”李昱微微用力将沈朝拉在身侧,话音里特意加重了“贤兄”二字。这是在警告王洵之是否还记得他们二人之前的诺言,没想到二人互称兄弟还没多久,这做兄长的竟惦记起别的来了? “我会与阿朝一同前往,路上还有些知心话要交待,就不便与贤兄同行了。”李昱侧头温声细语,语气像是询问,话里却没给人丝毫拒绝的机会。 他眉目间瞧不出任何不悦,唯有沈朝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之重。 好嘛,这是又打翻醋瓶子了,沈朝心里无奈叹气。 王洵之又怎会听不出李昱话里的门门道道,一口一个“阿朝”地唤上小名儿了,还要交待“知心话”?李昱既然非要这样刺他,那也别怪他反击了。 “做兄长的,也未必对亲妹的心事知晓得一清二楚。若依着自个的心去胡乱地臆测,才是白白损了兄妹情谊。纵是妹妹再亲近兄长,嫁与到别人家,也难得抵得过夫妻间的情分。” 王洵之轻抚衣袖,‘夫妻间的情分’这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李昱神色霎时控制不住地冷下来。 兄妹情谊?夫妻情分?他与沈朝根本并非是兄妹,何来兄妹情谊? 怎么,难不成王洵之当真这么自信能与沈朝有夫妻的缘分? 李昱唇角的弧度微不可见地压平,若是熟悉的人仔细观察,必能发觉这是前所未有的风暴来临前夕的征兆。 绝无可能。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无可能。 这世上,唯有他一人与沈朝有夫妻情分。 “再聪慧的人,也有算不准、不明晓的事情。今日靶场之上,我与令妹……” 王洵之话没能说完,沈朝不动声色地一脚踩在王洵之的鞋上,侧目瞥了他一眼,意味已经极其明显。 收敛着些,当她眼盲吗?当真以为两人话音里的刀光剑影她感觉不到吗? 这厮分明是故意这般行事,还有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切,也反常得太明显了些。还偏偏在李昱面前表现得如此刻意。 沈朝微眯着眼看向王洵之,眼里饱含怀疑,所以,难不成这些日子的反常行径是因为要和李昱打擂台,拿她来作筏子? 王洵之被沈朝重重地踩了一脚,神色却愈发轻松惬意。面对着沈朝打量的目光,他只轻笑一声。 沈朝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她偏过头不再看,冷冷地从胸腔中溢出一声笑。 王洵之终于提步悠然而去:“既然如此,贤弟,我先行一步了。” 王洵之一离去,李昱紧握的手这才松开。 没等沈朝解释,他已转身大步往府内而去。 沈朝忙小跑着追上去,跟在他的身侧,却见李昱的唇几乎紧抿成一条线,步子也迈得飞快,连往日的礼仪气度也顾不上了,衣摆翻飞,腰间环珮叮当作响。 “你,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走这么快做甚?”沈朝边走边低头叹道,“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全,又是拉弓射箭,又是骑马的,如今走起路来,腰更是痛得很。” 李昱蓦然停下脚步,沈朝一怔,站在原地看着他回过身来,一臂横过她的腰间,一臂绕过她的腿弯,稍一俯身用力,竟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这是做什么? 沈朝微睁双眼,满脸愕然,她只是想抱怨几句,弄得他舍不得生气而已。 李昱看着清瘦,其实只是略显宽松的衣裳显得如此。重重衣裳之下,也尽是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斥着力量感。 他甚至将沈朝横抱着在怀里掂了掂,又揽严实了些。 经过的侍女和仆从皆是偷偷瞥了一眼,而后加快脚步飞速离开。 饶是厚脸皮如沈朝都有些扛不住,她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是要让她的颜面在府里彻底丢尽吗? 李昱面色坦然,神色认真而纯粹:“既是腰疼,万一再加重了伤势如何?” “这府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去了该怎么办?快放我下来!”沈朝将他的衣襟都捏起了皱,气急道。 “看去就看去,又能如何呢?”李昱顿了顿,眸色暗了几分,“还是说,你担心有人会在意?” 好么,又来了。 沈朝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又拿他毫无办法,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低声道:“你还在生气?” 李昱这次明显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哪里有资格生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管到妹妹头上不成?以后有了妹婿,两人这才是琴瑟和鸣,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谁让你以兄妹的身份相称的,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郎才女貌 更衣?这个时辰更的什么衣?王洵之垂目思索起来,李昱究竟要耍什么手段? 这边丫鬟婆子已经布好菜,碗筷也都摆放整齐,李昱这才姗姗来迟,在沈朝的左手边落座。 待漱口、洗手之后,这才终于开始用膳。期间丫鬟仆从行动时皆是寂静无声,偶有碗碟轻碰之声也算是突兀了。 沈朝只埋头苦吃,在王家住的这段日子已算是伙食最不错的时候了。 虽然王洵之吩咐着一切从简,但这顿顿膳食看着清淡、实则精细非常,所用食材无一不是珍品。王夫人又常使人送些补品来,皆是大滋大补之物,故而沈朝的伤势不仅好得很快,甚至于时常感觉长胖了。 再在这温柔富贵乡待一阵子,沈朝怕自己连提刀上阵的气力都消失殆尽了。 离开江州城一事必要抓紧了,只是王洵之那里却是有些难办…… 沈朝正思虑着该如何对付王洵之的时候,王夫人已携着沈朝一同在榻上坐下,要留沈朝在此说说话。 沈朝自然是走不了,王洵之和李昱也一并留下来。 王夫人背靠着缃色团花锦绣的半旧迎枕,握着沈朝的手细细问起近况来,大抵是些身子可好些了、有无短缺的、可有不尽意之处。 沈朝一切都往好了说,只道万事皆是顺心顺意。毕竟她现在也是寄人篱下,怎么好多生事端,再给王夫人添起麻烦来。 王夫人又问起沈朝的双亲姊妹,还有一些旧事,可识得字读过书之类的。这些沈朝之前都与李昱串过了,反正她的确是孤儿出身,编起来也顺畅得很。 待王夫人问到义兄李昱的身世之时,王洵之清咳一声:“母亲。” 王夫人忙住了嘴。 王洵之上前去亲自斟一杯茶,笑道:“母亲有所不知,昱弟的身份尊贵非凡,倒是有些不便透露了。” 李昱只浅笑颔首。 王夫人自责道:“原是我多嘴了,还望勿怪,勿怪。” 尊贵非常?又是李姓?难不成是天家的人? 王夫人心中隐隐有了计量,若真是天家的人,那沈朝倒是有些不便只收成个妾了。端看最后落得个什么身份,若是可以些,迎为侧室也是省得的。 心念一转间,王夫人待沈朝越发亲昵,细细地讲起琅琊王氏的事情来,还说了好些王洵之小时的趣事儿。 王洵之幼时也是顽皮得很,没少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待年长了些才懂事起来,但依旧行事放荡不羁。 偏偏在京做大官儿的族叔喜爱得紧,屡次盛赞“此子并非池中物”,此后族里更是无人能管得住王洵之了。 后来王洵之去京城科举入仕也常得这位族叔照拂,只可惜王洵之外放之后,关系也没有先前热络了,那位族叔却是越发位高权重。 在京城做大官?还是琅琊王氏出身的?沈朝脑海里渐渐浮现一个名字,如果没猜错的话。 “夫人所提的那位族叔,可是当朝的王丞相,王沇之?” 沈朝问道,这位王丞相她也只有几面之缘而已,印象中暗秀于内、不喜出风头。 不料竟在新帝登基后一跃成右相,连带着琅琊王氏的权势都更盛几分。 王夫人略有些惊讶地点头,没想到沈朝竟然知晓几分朝中的局势。 不过这样也好,目光只局限在内宅有些浅薄了,能了解些宅院之外的门门道道也能给洵之更多助力。 王夫人神色愈发满意了,轻拍着沈朝的手关切道:“你待得可是闷了?这偌大的后院也没个姊妹陪你顽一顽。洵之怕你觉着无趣,这才遣人叫你出去散散心。谁知我这个顽性子的混账,竟把你带去了靶场!” 说着王夫人又剜了王洵之一眼,切切地问起沈朝是否受气了,有没有受伤。 主人家都如此明显地责备起亲儿子,沈朝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地说些扫兴的话,只笑着道:“新奇极了,心情都舒畅了很多。” 碰巧此时,有仆从提着两只雁走过,被王夫人叫住问起缘故。 仆从据实以告,王夫人瞧着两只雁,直拉着沈朝的手笑道:“你瞧瞧,这雁都拿来了,你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 “啊?”沈朝顿时大窘,这王夫人怎地如此直接? 李昱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出些许,烫得手背泛红。他似乎都毫无感觉,只抬头直直望向王夫人。 “这不好……”沈朝忙要拒绝,神色有些羞恼。 王夫人笑得更是前俯后仰,竟直接将王洵之拉到身边来,指着王洵之问道:“你仔细瞧瞧,洵之的模样、品性你哪里瞧不上?” 沈朝傻了,李昱愣了,王洵之也有一瞬茫然。 “啊……这,这……”沈朝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连合适的措辞都想不出来。 直接说瞧不上哪里,当真数落起缺点来怕是要惹仇,但她也总不能应了啊。 哪里瞧不上?哪里都瞧不上! 李昱蹭的站起身来:“不行!” 王洵之回过神来,一针直戳要害:“即便是燕王世子,也断然没有干涉义妹婚事的权利罢。” 燕王世子?王夫人一怔,不是听说燕王世子已经回到燕王府了吗?那这个又是?但既然王洵之都开口承认了他的身份,那必然是真的。 若是沈朝真的能被燕王府认下,娶为正妻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这样也同燕王府搭上了关系。加上王沇之在朝为官,琅琊王氏相当于两头下注。 近年来,燕王有起复的苗头,万一……琅琊王氏也算是多一重保障。 李昱这次在王洵之面前连样子都不装了,目光如刀锋利冷冽。 他究竟在装什么傻?王夫人不清楚,难道他不清楚吗? 沈朝根本不是他的义妹,而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很快李昱又将恢复到往日如沐春风的神态,躬身对王夫人解释道: “舍妹的亲事,得问询过长辈才行。她既然已是我的义妹,也就不算孤儿,有家中长辈来做主婚事。她自个儿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的。” “我不过玩笑几句罢了,怪我,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到。” 王夫人将沈朝拉至身侧,搂在怀里轻叹道,“我实在是看着你就喜欢得紧,恨不得即刻收你为干女儿,留在我王家得了。” 沈朝被王夫人抱在怀里,柔软又清淡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畔。 她自小没有见过母亲,先帝虽是教导她长大的人,但一向比较严厉疏离。 故而她很少和女性长辈这样亲近过,王夫人的话语又在头顶响起,“怎么这么瘦呢?过一阵子,我再送些补品过来。你可要好好将自己的身子养好了,不然我瞧着也心疼呢。” 虽然知道王夫人对她的这份疼爱里夹杂了许多其他的,可沈朝此刻却有些笨拙地想要回拥。若她的母亲还活着,想必也会是这个样子吧。【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错错对对(发疯) 沈朝双肘猛地向后一击,脚下顺势就踢过去。谁知她的路数像是被人摸得清清楚楚,非但没有打到那人,反而被捉住手腕推到案几旁。 她向前撞在案几上的那刻,喉间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呼。 身后的人似乎停顿一瞬,沈朝趁此机会就要转身掌握主动权,昏暗的房间里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双手就被反折到背后。 他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捂住她的嘴,挡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声。他的手宽大而修长,沈朝可以感觉到他指腹上薄薄的茧,他没有留丝毫余地,甚至遮挡住了她部分鼻腔,令她呼吸得有些艰难。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气极了,沈朝暗自忖度道。 若说沈朝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现在总该认出来他是谁了,这也是她放弃抵抗的缘由。 感受到她渐渐不再反抗,李昱终于松了手,不过只松开了右手,他的左手仍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沈朝的不再挣扎似乎稍稍抚平了他的焦躁,但沈朝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此刻的李昱好像化身成了极有耐心的猎手,细细观察并判断着该如何对盯上的猎物下手,很快他做出了第一个动作,猛然扯断她的腰带,然后一圈一圈缚住她的双手。 李昱的动作干脆利落,却不暴躁,缚的力度也刚刚好,令她很难挣脱,又不使她感到疼痛。这会让沈朝有一种他还保留着理智的错觉,但很明显,他没有。 沈朝甚至怀疑他今晚是不是饮了酒,不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她很不喜欢被束缚住的感觉,被控制的,无法抵抗的,会让她很难受,他明显也知道这一点。 他是故意的,沈朝可以肯定。 缚住她的双手后,李昱两只手就都空闲了下来,但他没有立即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从背后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朝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但她不想开口向他求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更没有必要道歉或是服软。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李昱伸手打开了案几旁的窗棂。夜风混合着细雨飘进来,落在沈朝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她不自觉瑟缩一瞬,寒毛也根根立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响起,沉稳而令人安定,听不出丝毫的疯狂:“我会一直在这里,和你一起。” 他的确不躲不避,与她感受同样寒冷的风雨。 只不过对于沈朝来说,可能更难捱一些。她本就脱了外衫,又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精神可以控制,身体却无法控制。 沈朝在本能的驱使下打了一个喷嚏,李昱终于有所动作了,但他并不是去关上窗户,而是带她到榻上侧躺着,然后取薄衾搭在她的身上。 他在她的背面坐下,还是没有点灯。 沈朝背对着他,细雨偶尔还是能落进来,因为有衾被遮挡着,也不觉得很冷,但很清醒。到此时,她还是不懂他要做什么,于是只能被动地等待。 清脆的棋子落定的声音响起,一颗,一颗又一颗。 沈朝咬了咬下唇,他在下棋,黑灯瞎火的,他竟然在下棋! 她眼一闭,心一横,索性也猜不出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如睡觉得了。很快沈朝就发现这很难做到,略微寒冷的环境和并不规律的落子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沈朝的脑海里回想起无数零碎的片段,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明明也不是那么特别,但细细回想起来那么的勾人呢? 棋子落下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在这个昏暗而寂静的环境里,她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的视野只有很小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他,现在也听不到他了,他的呼吸声他的落子声统统听不到。 他走了吗?沈朝心中多了几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不是说,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吗?怎么会就把她绑着放在这里,然后莫名其妙地消失呢? 沈朝是想信任他的,不然她也不会放任他未知的作为。 可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她不得不怀疑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存在。就算他在,那么他此刻在做什么呢?静静地看着她? 未知的永远是最令人恐惧的,沈朝不知道悬而未决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所以总是在提心吊胆。他甚至可能已经走了,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也许是想给她一个难忘的回忆。 这实在太过煎熬,沈朝犹豫不决,她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确认他的存在,消除这个令她不安的来源。 沈朝慢慢挪动身体向后移动,他之前应该就是坐在这里,如果他已经走了,那么她的后面一定是空荡荡的。 她不想出声喊叫,这会让她陷入下风,她只是想以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试探一下。 沈朝什么都没有碰到,更没有感受到他温热的躯体,她的心一瞬间跌落下去,他走了? 这个念头还没有在脑海中走过一遍,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她头顶的不远处响起,平和得不带一丝情绪,“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我待在这里,很难吗?” 李昱伸手连着被褥一起将她揽过来,令她靠在他的膝上。沈朝仍然是背对着他的姿势,她看不见他此刻的面容神情,但心头安定下来。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接触,至少沈朝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低头望着她,轻声道:“我说过,我会一直在这里,你不信吗?” 沈朝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她确实不应该怀疑他的,她应该相信他一直在的,但很明显她并没有做到。 原来李昱的试探早就开始了,当然这个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无论黑子白子都混作一团,扔进了棋盒,盖上,放到一边去。 李昱深深呼吸一次,突然俯身吻下去,这个吻来得突兀、来得猛烈,沈朝只有被动招架之力。 他很强势地撬开她的唇齿,就像在打开她的心防一样。有时候李昱会想,如果进入到她心底像接吻一样简单就好了。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问题,如手里握着冰块,既不能让它掉落,又不能让它融化,这样小心翼翼的,却仍然握不住。 李昱几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他变得嫉妒,他变得疯魔,他像个宠物一样在她的身边争宠,可这个主人依旧不会将多余的宠爱再分给他一点。 又或者他要的不仅仅是宠爱,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全心全意的,特别。 他的唇舌侵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至死方休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因为她而痛苦煎熬。 这让沈朝根本狠不下心来。 他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沈朝很早就意识到了。但以前的他是内敛的,胸中再有多的滔天骇浪,说出口的也不过是寥寥几语。 也唯有醉酒后,才能片刻袒露心扉。 即便说出口,也是温和的,不带一丝攻击性的,甚至是,低声下气的。 他很害怕失去,他总是沉溺在患得患失之中,却还要伪装成正常的模样,以柔弱可欺的姿态面对她。 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猎人,直到现在才显露出那些隐藏在表面下的疯狂,可这疯狂也是与任何人都不同的,卑微的疯狂。 沈朝走下榻,向他展示手腕上明显的红痕,饶有兴味地道:“看清楚了吗?” “到底是谁在作践谁?”沈朝捡起地上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搭在肩上,理了理衣襟,拿起断成两截腰带看了一阵子,仔细地折叠好握在手心。 “你出息了啊,都折磨起我来了。” 她低头轻轻摩挲着这截腰带,繁复的纹路在掌心摩擦得有些粗糙。 李昱像是终于平静下来,看过她凌乱的长发、残破的衣裳,目光在掠过她腕上红痕的时候微一顿,最后才落在她手中的腰带。 他留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对她的污辱,昭示着他是怎样的卑劣又可恨的疯子,多么不配得到一个人的喜欢。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李昱沉默着转身往外间走,他知道,她不会想要见到他,更不会想要听到他的声音。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只会令她心生厌恶。 他踩过地上的碎瓷时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撕下一块袍角将所有的碎瓷都揽起来,然后用布包好放置在一旁的博古架上。 这一切动作都悄无声息。 “谁让你走了?” 沈朝这一声懒洋洋的,李昱听不出来情绪,但总归不会是高兴。 他回身走在离她一尺远的距离停下,又向后退了几步。 沈朝半靠在案几上,手指在银白竹叶纹的腰带上状似无意地轻点, “看来你是既不知错,也毫无悔改之心。但是,你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了了?” 他一撩衣袍跪下来,低垂着头,露出修长而脆弱的脖颈,极尽低微的姿态:“任凭处置,我……绝无反抗之心。” “是吗?”沈朝走到他面前,手拿腰带抵在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 他除却腰封被卸下,其余皆是整齐,就连长发也绾得端正,唯有鬓角细碎的绒发因为方才的激烈而沾上濛濛的水意。 任谁见了,不得赞一句翩翩少年郎。若非她亲身经历,又怎能将眼前的这个人和刚刚放浪无羁的疯魔联系在一起? 这实在令她有些不爽,明明他才是那个先动情的人,现在倒好,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 沈朝右手按在他的肩膀,左手还握着腰带,扼住他的下颌,看了半晌,俯身在他耳边道:“起来,坐到床上去。” 李昱眼睫轻展,又迅速垂下去,双唇微动却没有出声,良久微微点头,起身坐到那张黄花梨的大床上。 沈朝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饮尽之后瞥见他方正地坐在床沿上,双手搭在膝前,确实是犯错之后乖顺得不得了的样子。 看着越乖,内里也越狠。 她很快收回视线,拎起茶壶晃了晃,又倒满一盏茶,手背贴在杯壁上感受着冰凉的温度,稍解她心中的热气。 她低头望着微黄的茶汤泛起层层毂纹,忽然开口:“你确定要这样继续坐着吗?” 李昱抬头看她,却揣摩不准她的意思。她向后一靠,腰背倚在案几上,朝着他笑:“脱靴,去袜,解衣,这些还要我来做吗?” 说罢也不看他,沈朝以掌心贴在茶盏侧面,渐温热的杯壁将茶水减去几分冰冷。 李昱依着她的话语,直到解下外衣之后,他微微抬眼,停顿片刻后继续将中衣也脱下。 他的手在里衣的系带上停滞,低头看了半晌后放下手,不再动作。 沈朝落在其上毫不遮掩的视线终于收回,望着茶水蓦然笑起来。 她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几上,转而拿起腰带向李昱走过去,展开比划了一下长度,双手抻直试了试弹性。 沈朝让他伸手,然后一圈一圈将腰带绕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活结,拉紧之后又松了松,刚好能再容纳两指进去。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松紧度,既不能活动,又不会伤害到他。 李昱神情微愣,抬手配合着她的动作,被绑在了床栏之上。 腰带其实不够长,他只能半坐着,双臂举过头顶才能稍有容余。这个姿势并不算舒适,他屈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伸展,勉强使重心落下。 沈朝看了一阵子,从床上探身下去捡起一块被撕破的布料,在手指上挽了几圈拉直,蒙在他的眼睛上,打了一个死结,贴心地问道:“会痛吗?” 他先是摇头,而后轻抿着薄唇,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蜷缩,忽然失去视觉会让人升起孤独无助的错觉,对于他而言,尤甚。 “我可以问一下,要做什么吗?” 做什么?沈朝轻笑一声,当然是讨回本儿啊。她的罪是白白遭的吗? “喝水吗?”沈朝没有回答,反而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答应会发生什么,可他现在没有选择。 “喝……”他点头。 沈朝笑着将茶盏递在他的唇边,茶水还没来得及入喉,她开口:“小心点,我要松手了。这是上好的汝窑茶盏,摔碎了可是会有惩罚的。” 话音刚落,她就松开手,李昱忙以齿咬住杯沿,才能勉强不让茶盏掉下。 “喝水啊,不喝了吗?”沈朝以手肘撑在他屈曲的膝盖上,笑吟吟地问道。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茶盏在唇齿的作用下逐渐倾倒出水来,只不过因着笨拙的动作,仅仅是润湿了唇瓣而已,大多的水都顺着下颌,沿着喉结一路而下。 冰凉的茶水沾湿到滚烫的肌肤上,冷得流过的每一处都微微收缩着。素白的里衣在茶水的浸润下紧紧贴在胸口腰腹上,显现出明显的轮廓。 因为茶杯倾斜的角度极小,故而水流也是细小而缓慢的,还没来得及饮尽,他的唇齿就酸麻得支撑不住。 茶盏掉落的瞬间,沈朝抬手接住,指腹轻擦过杯沿,然后稳稳地放在案几之上。 “挑战失败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沈朝略显遗憾地说道。 明明知道这是她刻意的刁难,他也没有丝毫的不满,低声开口,却是掩不住的嗓音沙哑:“任凭……惩罚。” 沈朝盯着他良久,半跪在他伸直的腿上,俯身抽开他里衣的系带,茶水透过单薄的里衣在肌肤上沾染一层亮晶晶的光泽。 她的手指随意地轻点,在喉结处略停顿,然后唇就落上去。 他的腰腹猛然绷紧,缚住的双手也微微攥紧,后颈的肌肉收缩,使他略向后仰。 她的手指沿着胸骨逐渐下滑,吻也是,可她没有李昱那么认真。她或轻或重,有一搭没一搭地吻着,明显意不在此。 “今日午后你去做什么了?” “我……去更衣了。”湿热的痒意让他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去回答她的问题。 “说谎!” “啊……”他难以抑制地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双肘下意识地屈曲,腰带被这动作带得骤然拉紧。 “不要乱动,这结越挣扎越紧。”沈朝善意地提醒道。 “我,去,洗了,冷水澡。”他的气息明显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孤注一掷 “再来一次。”他喉咙动了动,下颌搁在她的肩膀,话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气音,“好不好?” 他动情的时候,连声音也勾得人心痒痒的。 沈朝背对着他侧躺,将软枕挡在面上,只有狭小的气流能通过口鼻,这样微微的窒息感反而缓解了些许她的热意。 内间里很是安静,于是他轻微的呼吸声也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沈朝听到背后他略深的气息,还有低低的一句:“不可以吗?” 她不自觉捏紧软枕,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觉得今晚有些太多了么。 “你是第一次吗?”沈朝隔着软枕开口,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但很明显能听得出不满。 要不然怎么会连“克制”二字都不懂呢?完全一副不知餍足的模样。 但这个问题明显让李昱误会了。 他思忖了半晌,缓缓开口:“上次那个情境,我没有经验,怕会对你造成伤害。那以后,我认真学习了很久。我以为,我已经有把握可以不伤害到你了。” 李昱的手放在她的腰腹,他可以从她的每一次皱眉,手指的蜷缩,身体的绷紧,甚至是她声音和呼吸细微的变化判断出,她是疼了?是很快乐?还是在强撑着忍耐? 他今夜的确是失去了理智,可他也始终把握着分寸。 那种程度,并不会损害她的身体,但会让她很难捱。他再怎么样,也舍不得真正伤害她。 是他判断错误了?她受伤了,很痛? “你哪里受伤了吗?除了手腕。我当时缚你的时候并未用力,再过一天痕迹就会消失了。” 李昱等不到她的回答,眼帘轻落,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他搭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过身来,伸手去解她的裤腰。 沈朝忙按住他的手,低头道:“没有受伤。” 他果然停下手,没有再动作。可他的指腹在她的腰上轻轻摩挲,带着炙人的温度。 沈朝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可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刻不移地落在她的身上,就这样静默的。 “我累了,仅此而已。”沈朝翻了个身,补充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去榻上睡。” 他胸膛起伏着,是深深呼吸一次。 “要我抱你去洗澡吗?” 沈朝摇头,将脸埋在软枕中:“明早吧,我只想睡觉……” 他又将她揽紧了些,略显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好,睡吧。” 沈朝很少睡得这样沉过,她醒来的时候还枕在他的大臂上。被她枕了一晚,他的手臂定然被压麻了。 她抬起头,慢慢地将他的手臂拨开。 李昱被这动作惊醒了,眼皮轻抬,见是她后又阖上双眼。他一手揽过她的肩背,一手握着她的腰身,重新将她抱在怀里。 沈朝这么被他抱紧,又离他这样近,睡意早已全无,索性就这么看着他。 日光透过青色的帐幔落在他的脸上,模糊而朦胧的。 他很俊美,是难得且特别的俊美,沈朝再一次意识到。 怎么会有人既有凌厉的锋芒,又柔和得如一江春水。 他的眉骨其实挺高,鼻梁也很高挺。他是标致的丹凤眼,眼睫会在他的眼下打下淡青色的阴影。他的嘴唇薄而狭长,只是轻微的变化都会让他的神情大有不同。 丹凤眼的多情被整体的面相削弱,于是他整个人看起来似是多情却薄情。尤其当他睁开眼时,他的眼尾会微微下垂,锋芒尽敛。 他的双眼像深深的潭水,望向人的时候很难不沉溺其中。 譬如此刻。 李昱抬起眼帘,双眼还没有恢复往日的清明,带着几分困倦和慵懒,如湖面上升起的朦胧的雾气。 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问她:“再睡一会儿?” 沈朝摇摇头:“我睡不着了。” 他抬手搭在额头,阖上双眼缓了一阵子,再睁开眼时已经如往日清醒:“那……”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朝就打断了他:“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皱了皱眉头,伸出手臂横过他的腰腹,阻止他起身的动作。 李昱侧头看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耐心中夹杂着丝丝对她的关切。 沈朝向他慢慢挪近,埋在他的肩膀处,声音不算高却字字清晰:“我不喜欢你昨晚对我那样,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尽管你并没有伤害到我。” 他沉默了一瞬,抬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轻揉,歉意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强迫你。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 李昱手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半晌缓缓道:“你现在可以在心中想一个词,或者一句话,然后告诉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对我说出那句话,我一定会停止。”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沈朝不会怀疑他话语的可信度。 他低头看向她,低声强调:“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密语。” 他双眼深邃,看似平和的潭水下却是重重波涛,也许只能透出浅浅毂纹,可沈朝却察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暗潮汹涌的情意。 她的心像被羽毛轻挠,坚硬的外壳不知什么时刻开始悄然融化,只剩下那刻柔软的、炙烈跳动着的心脏。 胸腔中逐渐回升的血液让她忍不住想要紧紧地拥抱着他,他的身体坚实而温暖,他充满欲望的双眼很美,她会很想去亲吻。 他们会滚落到地面上抵死纠缠,冰冷的空气也无法让沸腾的鲜血降温。 直到躯体无力地倒下,直到汗水沾湿她凌乱的头发,直到天明。 “抱我。”沈朝道。 李昱怔了一下,先是试探着轻轻抱住她,然后缓慢地收紧。 直到将她彻底揉进怀中,他才沉沉地喟叹一声:“好。” 沈朝又道:“以后我说出这两个字,无论你有多么疯魔,你都要像现在这样‘抱我’。” 李昱这回停顿了更久,再次清晰地说出一个“好”字。 他的停顿,是在思考估量,所以听起来不像情浓之时的甜言蜜语,而是平淡而克制的承诺。 “这是你全部的,想对我说的话了,对吗?”李昱问。 沈朝点头,她主要就想和他说这一件事。 “那么,我也有一些话想对你说。”他低头,脖颈处她的头发轻扎着,有些痒。 他喉咙紧了紧,“我很高兴你愿意同我说这些。” 他组织措辞,目光望着前方:“可是……还不够。在赌场里,不同的人下的注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两心不知 沈朝嘴唇动了动,心底涌上一股无言的难过。 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严厉的话。 他这是要放弃她了吗?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突然得令她毫无防备。 沈朝仰着脸看他,手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将他整洁的衣衫都捏起了皱。 李昱侧过头,阖上双目沉默半晌,才回过头看着她缓缓开口,依旧是“赌徒”理论。 他问:“对于一个赌徒来说,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他押下全部身家?是对方下的注足够多吗?” 他语句很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给她时间听懂。 沈朝道:“难道不是吗?只有对方也下同等的注,赌徒才会想拼死一搏吧。” 他唇角象征性地勾起,却又很快落下。 他放松了姿态,向后倚靠在案几上,双眼越过她望向远处。 “不是。真正决定他选择的,是胜率。” 他收回视线,目光温柔而专注地望着她,“哪怕只有百一的胜率,他都有可能会一试。可如果胜率为零呢?” “怎么会是零呢?”沈朝回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是零呢?” 她现在的神情有些执拗,执拗得脆弱,这会让他的心也一阵阵地绞痛。 他下意识半抬起手,似是想碰她的脸颊,却又落下。 李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问:“你那日手上的牙印,是被狗咬的吗?还是王洵之留下的呢?” ……是王洵之。 沈朝咬了咬唇,可是当时只有她和王洵之两个人,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她不承认也不会怎么样,如果她承认了,他一定会更加生气,毕竟确实是她先说了谎。 而且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而影响谈话的结局。 “不是王洵之。”她深吸一口气否认,手心里不自觉渗出浅薄的汗意。 “好。”他点头。 他这样干脆利落的“好”令沈朝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你知道王洵之平日所用的熏香是什么吗?” 沈朝回忆了一下,犹豫着道:“应该有檀木、杏仁、雪松、安息,还有…… 她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尽力镇定地道:“沉水香。” “沉水香,千金难求。”李昱平静阐述道,“整个府里,只有王洵之会用。” 他看着她,“告诉我,你那天是以沉水香熏衣了吗?如果那晚你只是闲逛了一阵子,到底是在哪里能染上那么浓的沉水香?” 沈朝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我……” 他的视线敏锐而严厉,在他的目光下,沈朝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遁形。她知道,这个谎言再强行继续圆,也不可能有用的。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对不起,我说谎了。” “你知道你……”李昱胸口起伏着,却又恢复平静,“算了。” 他一只手臂还被她紧紧抓着,他以另一只手将饮尽的茶盏倒扣在案几上。 沈朝此刻心乱如麻,她有些慌张地解释着:“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我对他从来没有任何想法。我说谎,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 他打断了她:“我想,我们确实并不适合。” 沈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这并不是什么希望她率先低头的胁迫,而是一句非常客观的陈述。 因为是很平和地陈述事实,但反而让她的心更加慌乱。 不是不理智,而是太过理智。 这竟令她感到一丝绝望。 这样理智的他会比疯狂的他更令她绝望。 沈朝微微用力攥了攥他腰间的衣裳,像是恳求,像是不舍,更像是挽留。 她已经几乎能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语,不适合之后会是什么呢? 他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没有理会她微小的动作。 他偏了偏头,如她所想的那样开口。 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身体彻底僵住,呼吸也瞬间停止。 她想说,能不能不要到此为止?能不能不要结束?能不能不要分开?能不能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可最终她的唇也是颤抖着的,她只是仰着头看他。 她的骄傲和自尊同样不允许她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一句话。 他有些沉默地看着她的神情,抬手轻轻理好她略显凌乱的鬓角,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的温和,但不再亲近,而是一种稍显陌生的疏离。 他在克制着远离,他在抽身离去。 可他又好像在保留着最后一丝独属于她的温柔。 “你并不适合走进赌场,你是一个过于谨慎的人,你总是以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你坚信,只要你不脱下这层外衣,就永远不会受伤,因为没有人能触及到你的内心。” 李昱的手指在茶盏的边沿敲击两下,杯底无釉的地方与指腹相触,有些粗糙。 “从一开始,你就连你一成的真心都没有拿出来。你始终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地旁观着别人在赌场里沉沦。” 他低头,“你甚至,不觉得自己参与到了赌局当中,对吗?” 沈朝的嗓子有些干涩,他目光很通透,戳破了层层遮掩的面纱,到达她真实的内心。 说实话,她的确抱着这样的心思。 她在这段关系中在极力保持着冷漠,不敢投入太多。她早在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就计划好了要和他分别。 她随时做着抽身的准备,她以为她的心思已经藏得足够好。 “在进入到这段关系之后,我认为两个人都要保持一定的坦诚和信任。我始终都坦诚以待,我的情绪、我的内心,我想你应该能够感受得格外清楚。” “可是你的,我感受不到。”他轻抿唇,眉心微拧。 “你从这段关系中获得了安心和愉快,可我并没有得到。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一个相互的过程,我也需要从中获得愉快,这样才能够长久地走下去。” 日光落在他的眉眼,他的眸中澄澈干净,是在逐字逐句剖析他内心的独白。 沈朝觉得自己的胸腔像被水淹没,艰难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可以感受到这段关系中他有多认真。 他的考量、他的思绪都在她的面前一览无余。 沈朝忽然会记得很清楚,他耳根的红,他眼角的泪,他唇边的笑。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情绪外露的人吧。 可是为了让她安心,他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以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奉上,让谨慎的她始终处于一种游刃有余的状态。 而她,甚至没有把手从外壳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哪怕一刻。 “所以我说,”他顿了顿,“你并不适合走进赌场,这里会有人获得财富,但更多的人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梧桐清秋 沈朝自那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他。她有好几次故意绕过李昱的院子,可那道院门始终沉沉落着锁。 王夫人有好几次请她过去喝杯茶、说说话,沈朝都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不是她故意拿乔,只是她最近的确没什么心思去应付王夫人的热情。 她对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做事做到一半总会跑神儿。 院里养了一棵梧桐树,沈朝闲来无事就给它浇浇水,只是浇着浇着就莫名其妙停了下来,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连好几日,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在躺着发呆。 沈朝总觉得自己应该想个办法让自己提起劲儿来,可失落如影随形地伴着她。 陪在她身边的小侍女也瞧出了她最近的不同寻常。 在看着沈朝第三次将茶倒得溢出来之后,小侍女终于没忍住接过沈朝手中的茶壶,小心翼翼地道:“沈姑娘,不如再去睡一阵子罢,我生病的时候只想躺着……” 沈朝失笑,轻轻捏了捏小侍女的脸,戏谑道:“我整日躺在床上成什么样子?时时与周公下棋么?” 小侍女的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才豆蔻年华,满是少女的天真娇憨,以为自己真的逗笑了沈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得了沈朝的允许,小侍女又携着几个差不多大的侍女寻趣儿去了,在院子里踢毽子、荡秋千、嬉笑玩乐。 小侍女走后,屋子里就剩下沈朝一个人,瞬间冷清下来。 有个人说话还好,安静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又觉得不大合适。 其实之前从没觉得一个人待着会这么难熬,沈朝看着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散落着,一股莫名而来的烦躁升起。 更漏声一滴一滴,还没喝几盏酒,沈朝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手腕重得有些抬不动。 她忽然会想起,他说,他疯了才会任由她,把他的心一遍又一遍踩在地上践踏。 他说,胜率为零。 在揭穿她的谎言时,他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当她固执地攥住他衣角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 他说,她是个太过谨慎的人,她根本不适合走进赌场。 日光透过半掩的窗扉,落在他的肩头,他分明的指节,他温柔沉静的眼睫。就像现在,阳光正好的时刻。 沈朝很想见他,没有办法克制的想念。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正视自己的内心。她根本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洒脱,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易放下。 可是她好像醒悟得有些迟,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她总是在已经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真正想要抓住的是什么呢? 冰凉的水渍溅在手背上,沈朝有些仓促地去擦,却徒然地发现越擦越多。到底是酒液还是什么别的,她已经分不清了。 “沈姑娘——”小侍女莽莽撞撞迈过门槛,欢欣雀跃地冲进内间来,“王大人遣了人送东西来呢!” 小侍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沈朝深深吐出一口气,扶着案几站起身来,轻轻揉了揉小侍女毛茸茸的发顶,边抬手拨开珠帘往外间走,边随口问道:“送了什么东西?” 在望向四方桌时,沈朝的话语停滞下来。 她缓慢地走近,目光落在面前这件折叠齐整的衣裳上。这是一件朱红万字穿梅团花织金锦束腰直裰,一旁放置有玉发冠、碧玉簪、腰带一应物件。 沈朝手指轻轻抚过面料,金线微凹凸的纹路都清晰可感。 很华美,但这是男子的服饰。 沈朝收回手,轻皱眉头问:“可有留下什么话?” 小侍女也才从这件衣裳上收回眼神,话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沈姑娘忘记啦?马上就是王大人的生辰了!来传话的小厮说,这是王大人特意为姑娘准备的,请姑娘一定要来参加生辰宴呢。” 生辰宴?是了,她答应了会参加王洵之的生辰宴。 王洵之的生辰宴就在九月廿八,阖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前几年王洵之的生辰一切从简,今年因为王夫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探望,故而盛大非常。 宾客分为男女两拨,分别在不同地方宴请,两边隔水相望。 沈朝以为自己会在女客那一边,没想到王洵之竟送来了男子服饰,其中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又没有必要混在男客中。 可她参加这场宴会的缘由本就是想得到王洵之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出江州城。其一,若是在女客那边,未必见得上王洵之一面,如此一来确是本末倒置了。 其二,李昱既然仍在江州城王家暂住,东道主的生辰宴他不来也不大合适。 也就是说,李昱极有可能出现在王洵之的生辰宴。 会见到他吗? 她心口猛地一跳,又迅速沉下去。 见到他又怎么样呢? 但总要试一试的,她已经错过了太多次,她不想这次也就这么错过。 沈朝缓缓攥紧掌心将衣裳都捏起了皱,心却渐渐定了下来,眉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舒展开来。 生辰宴之上,宾客往来络绎不绝。赴宴之人皆是江州城有名有姓的权贵人家,不论王洵之本身乃是江州知州,便是看着其琅琊王氏之姓,众人也都得给几分薄面,所送生辰贺礼更是集尽珍宝、古玩…… 王洵之面对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也无惊异之色,欣然从容有名士风流之态。前来献礼之人,他皆是含笑颔首,不以物贵而趋、不以物贱而鄙。 沈朝落座时不早不晚,不会过于突出。她的坐席并不算显眼,但可以刚刚好将王洵之看得清楚。 王洵之坐在主位,应该是看到了她的,但很快移开眼,同众宾客寒暄后,最后目光才落到她的身上,轻轻颔首示意。 沈朝上前送礼之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她身无分文,又是寄人篱下,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的好东西。送一幅字像在班门弄斧,最后她只能费了好几日作一副画,勉强算作一份心意罢了。 王洵之接过她手中的卷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双目,指尖在卷轴上停顿片刻后方才交给身后的仆从。 他轻声道:“放到书房去。” 仆从怔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转身匆匆走远。 沈朝有些胡乱地作了个揖,头也不回步履飞快地回到了席位。 宴席即将开始,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锦书难托 沈朝难得从席间脱了身,沿着湖边的小径慢慢地走,散一散浓重的酒意。 日暮之时的湖面会落上斑斑的余晖,只等秋风一至,碎金的波纹就层层荡开。如果有芦苇就好了,轻盈的穗儿会在风里摇晃着倾倒,野鸭子结着队地往里钻。 水鸟会在湖面上轻点,乍起乍落,朱红的喙、绒白的毛都会在晚霞的照映下镀上一层金的光。它高昂起长长的颈子,清亮的鸣叫唳响于朗空。 可惜,这里什么也不会有。只有这一池的秋塘,和高空偶尔掠过的大雁。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李昱想要触碰最终却放下的手。 她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抱住手臂,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 他当时是心软了吧。她好像听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他话音的停顿,他的不舍。 既难过,又要狠下心决断。 即便在这样煎熬的时刻,他还是很细腻地照顾她的情绪,逐字逐句地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剖开来给她看,再为她寻好一条更适合她的道路。 怎么会有这样柔软的人呢? 沈朝想,她真的不知道他总是在因为她而吃醋吗?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只是总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 沈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解释过她和王洵之的关系。 为什么呢?是单纯地忘记了吗?还是时常忽略他情绪的有恃无恐,因为潜意识觉得他永远不会离开吗? 他并不了解她的过往,也无法得到她的回应。他的坦诚以待得到的只有她的欺瞒、她的哄骗、她的毫不在意。 所以,他才会觉得毫无希望。 就像他说的,她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外壳将她包裹起来。这样当然不容易受伤,但也再迈不动脚步,甚至于过分尖锐的壳会扎到赤忱的、渴望靠近的手。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事,她总是习惯于一个人,不够信赖他人,更不够依赖他人。她其实是想迈出这一步的,可又害怕一脚踩空,前面是万丈悬崖。 进不敢,退不得,于是只能原地踏步,她陷入困境。 沈朝不知不觉行至一亭,亭中央置有石桌,上摆一壶热茶,旁有汝瓷茶盏两只,茶汤尚冒着袅袅热气。 一人身着雪青色云锦长袍背身而立,暮云灰素软缎氅衣在肃冷的风中也显得轻薄。 她有些不敢去惊扰他,但又无法控制地一步步走近。 她想说,怎么站在这样风大的地方。 他转身,积雪混合着沉水香的清冽瞬间袭来,沈朝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混沌的酒意将大脑蒸腾起的热烈霎时褪去。 ——是王洵之。 沈朝垂头拱手,道一句“打扰了”,匆匆地往亭外退。 王洵之在石凳上坐定,目光并未停留在她的身上,只掠过不远处热闹的宴席,轻声道:“不坐下喝一杯吗?”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贺礼我拆了,很喜欢。” 沈朝哑然,望着他沉静的面容,她从胸口中长长地出一口气,提步迈入亭中,在他对面坐下。 石凳上似乎还残留着丁点儿的余温,面前这盏茶似乎也本是为别人准备,沈朝轻轻点了点杯壁,意有所指:“这就是王大人的待客之道吗?” 王洵之看着她面前的茶盏,罕见地沉默一瞬:“抱歉。” “没有人动过这盏茶,当然,若你介意,可以不喝。”王洵之抬头望着她,诚恳地道。 沈朝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啜饮一口。 王洵之许是醉了,扶着额头笑起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沈朝略有些不自在地皱皱眉头,心道,既然要邀请她喝茶,现在怎么又一言不发? 她很敏锐地意识到,王洵之现下的反常极可能与方才同他会面的人有关。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愉悦,但这与她何干呢? “你说,在生辰宴上,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沈朝放下茶盏,看向王洵之,认真道,“这个承诺还作数吗?” 他摩挲在杯沿的手一顿,沈朝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脖颈,淡青色的脉络在肌肤下缓缓流动,像此刻凝滞的空气。 “原来,你想对我说的话,只有这些……”他的手臂撑在石桌上,头也随之倾倒下去。 这其实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姿势,一切不易近人的高高在上的气焰似乎都已褪去。 沈朝甚至会觉得有些意外的柔软,像坚硬表壳下那颗湿润易脆的心。 可也只有这么一瞬,很快他坐正身体,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吸一次,双目清明:“今日之后,就放你们走。” “马匹已经备好,行囊也已经收拾妥当,里面有银两,也有铜钱以备不时之需。我看这些日子你在王家也吃得惯,又命后厨现做了些干粮,只不过最好尽快吃,口感会更好些。衣裳也备了几件,有男子的有女子的,都是合你的尺寸。 “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尽管与我说。 “你的那几位友人,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你放心,我特意嘱咐过,狱吏并未欺辱他们。” 王洵之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微黄的茶汤,突然笑起来,自嘲似的:“茶已凉了。” 是有些凉,还有些苦涩。 沈朝一口饮尽杯中的茶,站起来微微颔首:“多谢了。” 王洵之侧身而立,望着湖面久久不语。 沈朝看了看王洵之,又收回视线,拱手后退两步。 即将转身的瞬间,有短促阵风扰动,沈朝突然陷入一个怀抱。她双眼微睁,清冷而克制的,独属于王洵之的气息笼罩在她的身上。 沈朝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推拒。 “我后悔了。”温热的气息停留在头顶,他的嗓音略显沙哑,低微而无力。 沈朝的手顿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庆幸,很庆幸,你没有死。”他的下颌蹭在沈朝的发顶,轻盈而沉重的。 沈朝的眼眶蓦然酸涩,撑在他胸口的双手渐渐垂落在身侧。那些年的同僚情谊,她怎么会真的视而不见呢? 他像是忽然抬起头,却又迅速垂下。他的手隔着轻薄的空气落在她的脑后,停顿片刻,才轻柔地触碰。 他的呼吸平稳而有力,沈朝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推开他的瞬间,他略显急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要你还没有成亲,我们就还有希望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斜阳画角 深秋的清晨,尤其是在北方,格外的冷。 高耸的树梢都挂上浅薄的白霜,只等不算炽烈的日头将冰霜都化成晶莹的露水。这样的水是格外干净的,透明的、饱满的水珠会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泽,模糊人的视线,沾湿人的衣袖。 好在冰凉只是瞬间的,衣衫上那丁点儿的痕迹也会随时间推移蒸腾消散在空气中。 沈朝的半片衣袖都几乎被这样的露水浸透,她骑着马穿过并不算茂盛的树丛。 草叶将她的手背割出交错纵横的伤口,但因为过于锋利,也太过快速,沈朝在那个瞬间感受不到什么痛觉。痛意涌上来的时候,又被寒冷所麻木了。 也许不止是因为这些,更多的是由于目标感实在太强烈,压盖过任何其余的。 从江州城去往燕王府的官道只有一条,在夜间行驶的马车速度定然也不会很快,大概估量一下,沈朝抄近路是可以追上的。 李昱昨日出席了生辰宴,他离去的背影并不是无动于衷,他悄然连夜出走江州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他是在意的,他根本也没有放下,可是他又在强迫着自己远离。 沈朝为这样矛盾又克制的他而泛起难以压抑的热烈,这些日子的湿冷似乎都在昨日看到他背影的瞬间消退,浑身的鲜血都似乎从心底开始沸腾。 她是第一次这样渴望的,渴望得到一个人。 欲望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会让理智的人丢盔弃甲,会让疯狂的人更加疯狂。 沈朝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但一定不是前一种,兴许是她的内里本就隐藏着罪恶的种子,不然为什么她此刻会这样地疯魔? 沈朝终于绕回了官道上,很可惜昨夜没有下雨,她也没有办法断定李昱的车驾是否经过。 日头已经高照,沈朝被晒得头脑有些发蒙,她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也许李昱会猜到她会追上来,为了躲避她,他甚至宁愿连夜疾行马车,毕竟他都能想出令谢少游和常铭迟行一步的招数。 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可谁都知道往后就是陇右的地界了,又有谁敢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动手呢?到底是掩谁的耳目? 沈朝拍马往前追了很一段,依旧没能追到他的车驾。 望着遥远得看不见尽头的道路,沈朝眼眶干涩,额上的汗在渐渐蒸发殆尽,她只能往回走,漫无目的地行着。 继续追也追不上的,不想见她,简直有太多的法子了。 沈朝心道,是她搞砸了这一切。 昨日本该会是最好的机会,可她又一次令他失望了。这次的失望可能更加彻底,他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她了,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决绝的一种方式。 如果她能见到他的话,他一定会听完她的解释。即便是再次拒绝,也定然会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遗憾和不甘。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极尽温柔,也极尽残忍。 沈朝的肩膀垮下去,沮丧失落像毒蛇啃噬她的心,她垂着头,连握缰绳的力气也消散了。 渐近的马蹄声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响动,一辆马车从江州城的方向缓缓而来,驾车之人勒着马车在沈朝旁边停下。 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沈,沈姑娘?” 沈朝迎着刺眼的阳光看过去,谢之霖坐在马车前,有些惊异地望着她,似是很不敢置信竟会在这里见到她。 “嗯。”沈朝微微颔首示意,算是肯定他的问句。 谢之霖很震惊,那么他呢?沈朝视线稍偏移,望向谢之霖身后的厚重帷裳。 李昱会坐在帷裳之后,静静听着外面的一响一动吗?还是毫不在意地充耳不闻? 沈朝很想掀开帷裳,去看一看他现在的神情。他是否也会因为她突然的出现而惊讶?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沈朝迫着自己收回视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还是谢之霖先开了口,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沈朝沉默了一阵子,望着道路两侧茂盛的树丛缓缓开口:“怎么走得这样匆忙?” 谢之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想再多叨扰了,东西都收拾妥当,又是个好天气,索性就上路了。” “哦。”沈朝的回应很敷衍。 真是一个蹩脚的理由,沈朝心道。 场面又陷入了安静,谢之霖先按捺不住,尴尬道:“只可惜忘记看黄历了,还没走多久,马车就卡在坑里,弄了很久才耽搁了时间。世子都吩咐,接下来要行快些才好呢。” 沈朝抬了抬眼,果不其然,谢之霖下一句就出口,“沈姑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吗?即便她追上来了,他仍是没有一句话想同她说吗? “有事。”沈朝下了马,走到马车的旁边站定。 “我要见李昱,李行潜。”沈朝的眼神沉沉落在马车的帷裳之上,似要穿过这层阻隔着他们的屏障,直直地面对沉默的他。 谢之霖愕然地张了张嘴,频频往帷裳之后看,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李昱不发话,沈朝的气场又是那样强势,谢之霖有些为难地动了动嘴角。 沈朝笑起来,对着谢之霖柔和地补充一句:“可以吗?” 谢之霖唇角的笑容更苦涩了,往后面瞟了好几下。等不到李昱的回答,他根本不敢应承啊,但是沈朝又逼得那样紧…… 谢之霖忍了很久,终是期期艾艾地唤:“殿下——” 马车里似乎有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句简短的命令:“之霖,你先离开一阵。” “别走远。”他又道。 “是,殿下。”谢之霖如释重负,蹭的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开。 空气重新陷入一片寂静,沈朝伸手想要掀开马车的帷幔,可手指在帷幔的边缘攥了攥,最终还是松了手。 她走到马车的侧面,右手掌心轻压在厢壁上,隔着窗牗她垂头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车厢里面,他沉默着,似在思索,而后给出了回答:“没有。” 沈朝勉强勾勾嘴角,是该庆幸他至少还思考了一瞬吗? 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的回答,令她的判断有些失误。毕竟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其实也很难放下的,不是吗? “你,不想知道我打算去哪里吗?是留在江州城,抑或者去——”沈朝轻轻抿唇,“陇右?” 她想,她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白,陇右,燕王府就在那里,燕王世子也该在那里。 “不想。”他道。 沈朝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借此来让自己从这样难堪的境地缓过神来。 好像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他停顿良久,声音低了些,道:“没有必要了。” “你,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龙凤重环 难道不是吗? 沈朝的声音变得干涩,放在帷幔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有些无力地垂落,眼眶止不住地酸涩。 也许是她的久久不言,也许是她已经错乱的呼吸声,令他有些不忍。 李昱提醒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之间的问题在王洵之的身上。” 他顿了顿又道,“没有王洵之,也会有李洵之、张洵之或者什么别的人。所以,没有意义。” 沈朝开始回忆,那次争吵似乎也只是以王洵之起了个头。后面的每一句话,都和王洵之无关,甚至他说分开的理由时,都没有再提到过。 所以,问题的确不在王洵之身上。 没有意义,她现在做的一切没有意义。 她怎么会这么傻呢?她说了很多废话,她作出了错误的回答,她又一次错过了机会。 “帮我把之霖唤回来吧。”李昱平和地宣告了这次谈话的结局。 沈朝嘴唇动了动,竟连一句辩驳的话语再说不出来。 屋檐上的砖瓦好像一片片掉落碎裂,露出空洞的屋顶,烈日会照进来,风雨会打湿床榻。当乌云翻滚着席卷而来时,她裹着的陈年旧衣根本无法抵挡肃冷的风。 雨水透过破败的屋顶打在地面,很快便会积起一滩水洼,或许更糟糕些,打湿本就轻薄的衾被,沉重似铁,冰冷似铁。 于是她便会在这样的骤雨中喘不过气来。 如同现在,她清晰地意识到,都结束了。 “……好。”沈朝极力克制着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她总不能让自己更加狼狈,就像他说的“好聚好散”,她有什么好纠缠不休的呢? 谢之霖慢慢走回来了,他什么都没听到,更没有看见什么,可压抑的气氛似乎已经说明了结果。 重新坐上马车,谢之霖拉着缰绳,犹豫着回头看了车厢一眼,又望着沈朝,神□□言又止。 沈朝垂着头没有再看,翻身上了马,缰绳将她的手勒出道道红痕,可她似是察觉不到痛。 她静静望着前方,是回江州城的方向。 谢之霖挥动马鞭,是去往陇右的方向。 他们会越行越远,在这一次短暂的交汇之后。兴许是,此生不复相见。 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朝忽然觉得面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摸,沾了满手的泪水。 她哭了啊,沈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明明也没有多么难过,怎么会哭呢? “李行潜——”沈朝突然勒马回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隔着长长的道路,隔着厚重的车厢, “如果我说,你想要的坦诚相待,我现在虽然做不到,但我愿意迈出这一步,我愿意试一试呢?” 漫长的寂静,只剩下旷野的风吹过,蟋蟀的躁鸣,还有逐渐浓重的呼吸。 就连马蹄声也消弭——他的马车停了下来。 沈朝挽着缰绳掉头,缓慢地走到李昱马车的旁边。 谢之霖钻进了马车,她听不清他们的交谈,更无从知道他的态度、他的想法。可李昱他毕竟停下了马车,所以她打动了他,不是吗? 她的确如他所言是个过于谨慎的人,一个谨慎且冷硬的人自愿丢盔弃甲,这样的牺牲和让步足以令人震撼。 说实话,沈朝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做到这一步。就像她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她这样一个吝啬的人,都不得不变得慷慨大方。她从一开始告诫自己的绝不能沦陷的话语,现在像在嘲笑她的无知无能。 感情和任何事都不同,强行关上闸门,只会使水位越发高涨,直到最后一次凶猛的浪潮冲破闸门。 所有积攒的洪水会一跃决堤,淹没广阔的原野,即将丰收的庄稼就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中败得一塌涂地。 并没有过多久,谢之霖跳下马车,恭敬而小心地将一个锦帕包着的物件递到她的手中。沈朝把锦帕拨开,掌心躺着的是一枚玉佩。 沈朝认得这块玉佩,是他时时带在身上,几乎从不离身的玉佩。 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观察这枚玉佩。龙凤纹重环玉佩中央为游龙,外环中凤尾化成祥云纹,和田玉青玉在日光下泛起温润而细腻的光泽。 沈朝的手指轻轻落在上面,他掌心的余温似乎透过玉佩传递到她的心底,滚烫而炙热的,躁动而不安的,汹涌而克制的。 她喉咙动了动,逐渐收拢掌心,将这枚玉佩紧紧地握牢,藏进胸口的衣裳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等沈朝收好玉佩,谢之霖才开口,只不过是垂着头说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低:“殿下说,他背弃了承诺,他感到很抱歉。” “他没有办法给出当初承诺的报酬,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玉佩抵给你。” 承诺的报酬?沈朝恍然想起,原来他一直记得。 永安县初遇时,她说可以一路护送他去燕王府,报酬就让他以身来抵好了。她没有想到,这样一句玩笑似的话,他从来没有忘记。 沈朝甚至可以想象出李昱说出这两句话时的神情,她心口如被刀绞,来回搅动得抽痛。 送她玉佩,却是在斩断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的看似有情却无情? 猛烈的情绪再无法控制,她径直掀开了窗牖上的帷幔。她想见到他,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李昱侧头望着她的神情有一瞬惊讶,转眼归于平静。 沈朝可以看到略显昏暗的马车车厢内,他沉默的下颌,平静的呼吸,修长的指节屈曲着叩在案几的边缘。 这样毫不在意的,冷漠的,无视的,令她的灵魂似乎都被拉扯到烈日下曝晒,在几乎被晒干的疼痛中,热血逐渐沸腾。 沈朝突然很想亲吻他紧闭的薄唇,掐住他的下颌,穿进层层叠叠的衣裳触在他的胸膛,让他陷入欲望的漩涡。唯有如此,才能让她空洞的心得到片刻的满足。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她的手落在他的肩颈,紧紧握住不想令他逃离,与略显粗暴的动作相反的是她的吻。 她只是轻轻舔舐着他的唇,她甚至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她只能这样在外围不痛不痒地轻咬着,渴望以这一丝痛意撬动他冷硬的心。 可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他没有半分的回应。她闭着眼,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如果能看见,也许只会令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洵美且异 “你大清早的,为什么在正门前喂马?”常铭双手抱胸,靠在梧桐树上看着谢少游。 “我喂个马怎么了?我就心血来潮想喂一下,怎么了?” 谢少游回头瞪他,常铭长眉轻挑,意思是,这话你自己听听,信吗? 谢少游心虚了几分,低声嘟囔几句:“死呆子。” 日头几近西斜,谢少游本以为沈朝不会回来了,没想到长街的马蹄声比清晨走时更急更烈。 沈朝勒马在阶前停下时,只匆匆向谢少游和常铭微点头,而后将马交给仆从,自己几步进了府。 谢少游望着隐入门中,再不见踪迹的人影,半晌懊恼地踢了树根一脚。沈朝这副模样,分明是不太愉快。 怎么会这样呢?谢少游有些想不通,世子殿下根本不像绝情的样子,沈朝都主动去追了,按理来说,也该和好了。难不成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能出多大的岔子,才能把稳稳的局面搞成如今这个糟糕的结果? 谢少游无法理解,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沈朝进府还没走多久,迎面撞上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厮。沈朝识得他,这是王洵之的贴身小厮,出了什么事,能令他慌乱成这样? 小厮见了沈朝,像是见了救星,腿一软几乎给沈朝跪下来,幸好沈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她右手紧握在小厮的小臂上,过于强大的力道使小厮站稳了,疼痛的劲儿也稍令小厮恢复理智。 沈朝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厮也在沈朝镇定自若的态度下心头稍定,言语间仍有些急促错乱,不过沈朝听懂了。 王洵之疑似高热昏迷,府里的大夫碰巧也因病休假,能主持大局的王夫人今日已经启程回京城了。 沈朝步履加快却丝毫不显慌乱,边往王洵之所在的暖阁走,边有条不紊地吩咐小厮三件事。第一,寻几个仆从,先去府外寻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来,当下救命要紧。第二,令管事的敲打敲打,让下人的嘴闭严实了,各自做好应做的事,其余的事少打听。 “第三……王洵之那里还有别人在吗?”沈朝问。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诺诺道,“当时暖阁里只有我和王大人,也不知道我走后,还有没有人进去……” 沈朝看了小厮一眼,心里叹息一声。不论是真的意外病倒了,还是被使了手段阴倒了,首要之事也应当是先封锁住暖阁。消息传出去,没异心的也得有异心了,再教人钻了空子随意进出,后果可想而知。 远离京城还没多久,王洵之的警惕心就差成这样了?自个的府邸不说是铜墙铁壁,也总不该风一吹就倒罢。 还没走进暖阁,奇异的甜香便隐隐入鼻。沈朝放慢脚步,轻声吩咐小厮第三件事,令侍从将暖阁围起来,必须围得密不透风,任何人不得进出。 小厮得了命,忙转身去做了。 沈朝屏气凝神,脚步极轻。她将将走入暖阁,一团白影朝着面门直挺挺而来,沈朝忙闪身躲避,那物仍是擦着额头而过,砸在地上溅起碎瓷一片。 沈朝低头去看,是一个茶盏。 与此同时,一道蕴着怒意的声音随之而来:“滚出去!” 沈朝心里松了口气,掀开竹帘径直走了进去:“我瞧你倒是很有精神么。” 暖阁里只有一张榻,王洵之仰倒在榻上,过于宽大的衣袖遮盖住他的面容。听见她的声音时,他微微转了转头,像是确认了什么,彻底阖上双眼,右臂失力地垂落,连带着手中的茶盏也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沈朝先打开暖阁的窗牖,又熄灭了博山炉中的熏香。酒壶里剩余的酒水不多,她以舌尖轻尝之后,皱着眉头放下。 脚下有些粘腻,沈朝抬脚去看,是带着蜂蜜的糕点,旁边是破碎的瓷盘。在小厮离开的期间,这里还来过别人,沈朝几乎下了定论。 不过应该没事,毕竟现在王洵之还好好的。 沈朝半蹲在榻前,探了一下王洵之额头的温度,果真很烫。又摸了一下脉搏,除了有些快,她也瞧不出什么了,毕竟她也不是医者。 沈朝也做不了什么,就坐在这里守着等大夫来。期间王洵之醒过一次,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他的双眼虽然是睁开的,却毫无清明之色。 他就这样望着她,嘴唇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朝只能俯身去听。 “不许走。”他重复了两遍,声音虽低,其中命令威慑之意丝毫不减。沈朝正要坐起身,他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语气又松软了些,“留下来,好吗?” 虽是问句,在他口中说出也尽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朝抬头去看他,因为离得很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王洵之如玉的面庞上尽染绯色,眼角的红、额头的汗水、不断滚动着的喉结在此刻好像也带了别的暗示,凌乱的领口大敞着,从沈朝的角度,不止是锁骨,更多的、向下的也隐没在衣衫之下。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度脆弱的王洵之。 沈朝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迟疑了一下才道:“不好。” 她不敢确定王洵之清醒后还记不记得她的回答,但是既然不可能留下来,还是不要说谎的好。要说沈朝绝情的时候是真的绝情,连一句哄骗的话都不肯说。 王洵之低低地笑了一声,握着沈朝的手松开,右手搭在额头上长长出一口气。 “你醒了?”沈朝问道,这话是在问你真的清醒了? 王洵之没有回答,微微侧头背向她,阖上双目。 沈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不会是你设的局吧?” “设局?”王洵之回过头,借着手臂半撑起身体,靠在迎枕上缓了口气才看向她,平静道,“你和李昱彻底断了。” 沈朝保持不住轻松肆意的神情了,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 他又道:“是他提的。” 他的语气陈述,有种理所当然的平和。这令沈朝有些沉不住气,抬眼看他,像是在说,你凭什么这么觉得呢? 王洵之当然没有回应她的疑问,只望着她的双眼,缓缓道:“先帝所留女官被今上杀的杀,贬的贬,嫁人的嫁人,只剩一个薛宜泽瞎眼断腿囚于宫中。燕王前不久正式兼任凉州都督,掌陇右河西两地兵权,对天下虎视眈眈。” 沈朝看着他的手指随着话语在锦被上简略勾画,最终停留下来在一处轻点,他很是遗憾地轻叹道,“你不能选择圣上,因为圣上想杀你而后快;而你更不会选择燕王,因为你忠于先帝。两大派系,你都得罪遍了。” 他笑着陈述道:“你的处境,真是无路可走。” 先前笼罩在暖阁的奇香逐渐散去,沈朝现在只能闻到王洵之身上清淡的沉水香,他今日应该没有熏香,但常年的味道不是这么容易褪去的。所以即便是极浅极淡,也还是有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嘲讽我一顿吗?”沈朝问。 “当然不是。”他笑了笑,“容我问一句,你应当还是想拿回曾经的权势、地位,甚至荣耀,对吗?那些泼在你身上的脏水,比如儋州平叛……你还是想洗清的,对吗?” 沈朝没有说话,只沉沉地盯着他。 王洵之已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鬼迷心窍 谢之霖回想着沈朝离去的背影,从她浑身的失落和怅惘也能瞧得出来结果并不算好,这让他实在有些按捺不住疑惑开口:“我不懂。” 李昱手里仍然拿着一卷书,细细翻阅:“你不懂什么?” 谢之霖望着李昱,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他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一枚玉佩,极其珍贵的玉佩。 不是说价钱有多么珍贵,而是意义非凡。旁人不清楚,但自小跟在李昱身边的谢之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玉佩的价值。 这枚龙凤重环玉佩历来只掌握在世子妃手中,而李昱身为燕王世子,却将这玉佩送给了沈朝,岂不是意味着…… 这不是互相矛盾吗?给了玉佩,说明认定人了,但行为上还要把人推远,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不明白殿下既然将玉佩送与沈姑娘,为何又要拒绝沈姑娘?”谢之霖问。 李昱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思索着认真道:“之霖,你觉得我是一个贪婪的人吗?” 说实话,谢之霖几乎没有见到过李昱为某样事物而贪求过,自谢之霖记事以来,李昱就一直是淡然如水的模样。之前的日子有多苦,李昱也从未抱怨过一句,更对权势富贵毫无艳羡之意。 嗯,一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自在放纵感。要说贪婪,那可真是称不上。 谢之霖摇了摇头。 李昱闻言笑了起来,不过只有一瞬,很快他止了笑。没有人的心中会没有贪欲,他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埋藏得极深而已。 不过比起身外之物,他渴求的,更多是情感。可偏偏,他拥有最少的,也是情感。 “我很贪婪,也很不择手段。”李昱客观陈述。 在谢之霖迷惑的目光中,李昱道:“我要的,一般人给不起。当然,我也很少渴求什么。” 李昱的半张脸落在阴影中,谢之霖有些看不清李昱说话时的神色,只是语气听着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这会让谢之霖想起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手,是很有耐心也很高傲的猎手,不屑于普通的野兔之类,唯有猛兽才会勾起他狩猎的欲望。他可以耗费极大的心力布下天罗地网,甚至伪装成单纯无害的模样,在猛兽逐渐放松警惕之后一点一点将其吞吃入腹。 “我要的,必须完完整整。如果不完整,我宁可不要。”李昱抚平书卷的每一丝褶皱,掸去尘灰,放回书匣之中。 不要?这语气是半点没听出不要的意思。这是一旦被盯上,跑都跑不了的意思啊。 所以就是还喜欢沈姑娘喽,谢之霖下了决断。 这下可倒好,定情玉佩给出去了,人也跑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朝像躺在柔软的皮毛上,她睁开眼,是虎皮地毯,暖暖的细细的绒毛刮在皮肤上,舒服得令人想要喟叹。 这里应该是马车的车厢,紫檀座掐丝珐琅香炉升起袅袅细烟,楠木平角条案上置有一盏灯。 灯火并不算亮,不能将车厢内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仔细,包括沈朝所在的地方。 她仰头去看,面前是半片雪青色的袍角和其下的云靴,再往上是绸裤包裹着的小腿。这个人应当习过武,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腿部贲发的力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 沈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是躺在了某个人的脚边。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放轻了呼吸,静静观察着。 很快她就发现,这很难熬。 他身上的熏香清清浅浅却格外勾人,沈朝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尤其是望见他束腰勾勒出的劲瘦腰身。他手执白棋在棋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灯火憧憧中,沈朝甚至生起他的手比玉制的白棋更像玉的错觉。 好想吻他。 刚产生这个念头,沈朝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向后挪移,远离这个罪恶的来源。她的动作有一点大,但这并没有惊动他,他好像沉浸在了自我对弈当中。 稍稍远离了他之后,沈朝才觉得自己的欲望有所缓解。 下一刻,他动了。 他换了一个坐姿,略显闲适地半靠在迎枕上,手臂也随之垂了下来,正正好落在沈朝的眼前。 从沈朝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每一根手指都修长而骨节分明,指甲圆润而饱满,指腹上有薄薄的茧,会让人觉得很有力道。 兴许是因为他这个动作离沈朝近了些,那股折磨人的清香又从鼻腔冲上大脑,刚刚被压制住的念头蠢蠢欲动,她情不自禁地一点一点靠近,嗅着熟悉的味道,然后一口咬下。 他的手指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轻翻手腕,沿着她的口腔往里探了探,找到她的舌根,用力压下去。她生理性地轻呕,唇齿自然也不自觉地张开,他的手指顺势就抽了出去。 他就在这时开口,声音冷冷的:“你在做什么?” 沈朝觉得有些羞愧,抬头便对上了他探究的双眼,那双熟悉的丹凤眼没有完全睁开,显得有些狭长而凌厉。 是李昱,但李昱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更羞愧了,在他近乎审视的目光中。 她都在做些什么?怎么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控制了,要不然怎么会鬼迷心窍地做出这种事来。 沈朝双手撑地,尴尬的情绪促使着她向后躲避。 可她还没来得及逃,李昱已经钳制住了她的下颌,尚沾有唾液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珠,动作缓慢而用力,平心静气地商量道:“陪我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可以吗?” 粗糙的,摩擦过,令她难以抑制地从唇间溢出低微而短促的一声。 刚出口,沈朝就狠狠咬了自己一下,她这是怎么了? 他的眼里短促地泛起笑意,转瞬即逝。 他接着平和地松开钳制她下颌的手,疑惑道:“你怎么了?” 她羞恼地拿袖口狠狠擦过自己的嘴唇,以利落的动作表明根本没什么。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面前,在她看过来时轻微捻了捻,展示着未干的晶莹唾液,像是在提醒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沈朝深深呼吸一次,拿干净的袖口一根一根擦干净他的手指,极其用力的,几乎要搓下来一层皮。 太欠了,太欠了,根本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李昱。 他静静地任凭她粗暴动作,就这样望着她,喉咙突然上下动了动。 下一刻,沈朝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被他稳稳地面对面抱在膝上。这突如其来的极度靠近,令沈朝呼吸停滞一瞬,而他也深深呼吸一次,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眼里平静如水:“生气了?” 沈朝不回答。 他垂头埋在她的颈侧,以极其柔软的语气劝慰道:“我任由你惩罚,好不好?” 李昱牵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腰腹,低声引诱道:“你不是很喜欢吗?” 他躯体的温度似乎透过重重的衣衫沾染到她的掌心,沈朝被烫得立刻缩回了手,恼羞成怒道:“谁,谁喜欢了?” “嗯,你不喜欢。”李昱握着她的手重新放在了他的腰身,用力按了按,他淡淡叙述,“但是我喜欢。抱一抱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风起陇右 这是沈朝来到鄯州城的第五天了。 鄯州城,陇右的政权中心,自然也是燕王府所在之地。陇右地处西北,山脉众多,湖泊密布,草原广袤无垠,其东部被称之为“玉塞咽喉”。鄯州因其地处要塞,历来纷争不断,几次被吐蕃、党项所占领,昭明年间才被收复,算得上是兵家必争之要地。 初冬的天气实在有些寒冷,尤其是在陇右这样的地方。沈朝坐在客栈的暖炉旁烧着火,依旧觉得有些驱不散的寒冷。 她已经大致在鄯州城内走马观花似的扫过一圈了,这里不愧是军事重镇,常有兵士披甲执锐来回走动,燕王府附近更是守备森严。燕王刚打了胜仗回来,将士却毫无骄矜之色,再观其穿着举止,皆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 燕王才领兵大挫吐蕃元气,想来短时间吐蕃也无力来犯,边境的百姓还能过个平安的好年。城内的百姓容色饱满,不同于沈朝从前所见毗邻边境的城池,百姓大都流离失所,常有外族来犯,房屋被扫荡一空,尸体横于大道,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尽是面黄肌瘦。 边疆的百姓,总是最苦的。 燕王治下,鄯州城竟能呈现如此风貌,不得不令人叹服。 按理来说,这样一支军队驻扎在大夏边境,沈朝应当高兴才是,可她心中却感到隐隐的不安。 若是燕王安安分分地驻守边疆,戎马一生,征战沙场,那定然也是能在史书上留下美名的人。怕的就是他不甘心止步于此,再加上李晟并不算一个雄才伟略的帝王,怎么能让燕王心甘情愿地臣服呢? 只是上位者的一念之差,却是无数百姓的死生离散。燕王若是起兵造反,莫说是败是胜,首当其冲的便是这片国土上的万民。 沈朝其实没有那么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可她在乎这无辜的万千民众。李昱说,他毕生理想是,令天下仓廪实,百姓衣食足。 沈朝很好奇,燕王造反的那一天,李昱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是违背自己曾经的理想醉心权势,还是大义灭亲挥刀向亲父? 他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就如现在的沈朝一样。她的确如王洵之所说,无处可去。她不能投靠今上,更无法违心归于燕王麾下。 所以沈朝现在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先帝所留的密旨。 据王洵之所言,当年被密召进宫的人有崔玄、贺靖西等人……还有钟尧。 除贺靖西、钟尧二人外,其余人皆在京城,如今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官。沈朝根本不敢回京城,即便回去了,更不敢见这些人。 而贺靖西乃是安西节度使,只是恰好那时回京述职,如今仍坚守安西都护府。莫说贺靖西未必会知晓密旨下落,便是知晓,又怎么会告诉她? 所以钟尧是沈朝寻找密旨的唯一突破口,这就是沈朝来到鄯州城的真正原因。 钟尧现于燕王帐下任职,随燕王立下战功不少,且颇受倚重。沈朝无从知道钟尧为何会投身燕王麾下,但她只能把一切往好处想,那就是燕王目前也没有拿到密旨。 先帝应该将密旨交给了一个极其信任,地位不低,且不是很显眼的人。但是以目前的信息,沈朝猜不出来。 想偷偷翻进燕王府查探消息,简直是天方夜谭。想溜进军营,更是在做梦。但也不能这样等待下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沈朝裹上一件棉衣,熄灭了屋中的炭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 她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就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最要紧的银钱,至于吃食早在路上耗尽了。直到这时,她才念起江州城的好来,衣食无忧、日子顺遂,连心都懒散下来了。 她走下楼去找客栈的掌柜退宿,掌柜的还颇有些惊讶,问起她是否在城内租下住处,若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宅院,还是住在客栈慢慢找来得方便,毕竟外面天寒地冻,至少客栈还有炉子能生火。 沈朝只摇摇头,道:“盘缠用完了,掌柜的也是知道的,我的马也早就卖出去了,再继续住下去,恐是连饭钱也付不起了。” 掌柜的闻言也叹气,说起这世道艰难,又寻了点吃食拿给沈朝,也不多,算是结个善缘。 沈朝不客气地收下,笑呵呵道:“这人呐,有手有脚的,总不能把自己饿死了。我寻摸着找个活计,也不管能赚个三文二厘的,能混口饭吃,有块地睡,没冻死就是万幸的哩。” 掌柜的瞧着沈朝不像是那等好吃懒做的人,也不担心自己的好意白白打了水漂,又去翻摸一件旧棉衣出来,让沈朝别嫌弃就拿上,也算作一点心意。 沈朝并未推辞,承了掌柜的情,心下已记挂住了。萍水相逢,能做到如此地步已令她万分感激。 言毕,沈朝拱手作辞。 寻找差事是假,想混进燕王府才是真。哪怕目前找不到机会,安稳地干些杂活让自己外来人的身份没有那么显眼也是好的。 只不过这些事,还是打问这里的知事儿人来得快。 沈朝走到半途,又折了回去,掌柜的可不是最合适的人吗? 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直接向掌柜打听起来,寻个糊口的活计该上哪里去找。 掌柜给她指路:“出了客栈往右走……有三块牌匾的下面就是了,那里人多得很,极好认的。许多大户人家都去那里找人手,有临时的,也有长时的,混口饭吃是不难的。” 瞧着沈朝年纪轻,掌柜的又提了几句,“若想立即寻个长期的差事难,但若是为了救急,做个短工的活计也是很好的。先做些临时的活计,遇上了合适的主家,届时长期留下做工也未尝不可。” 沈朝心里的触动是实打实的,掌柜确实是个好心人,这是怕她什么也不懂,特意提点呢。 掌柜看沈朝确实是听进去了,又知她是孤苦无依来此漂泊,思及自己当年往事,不免生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平日里无事倒也可以来客栈坐坐,请你吃茶,不要钱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寤寐思服 沈朝再一次遇见了李昱。 其实这时并不算太晚,但天已经黑透了,满月也被重重浮云遮掩,偶有微薄的月光洒在他深青的锦袍之上,青莲纹随着光影如水潺潺流动,腰间玉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重逢的第一眼,沈朝就察觉出来他清瘦了几分。 李昱步伐很慢,虚虚地搭着身侧女子的衣袖,是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姿态。他微躬着身,似是在细心倾听,俊逸的眉眼含着笑,沈朝却看出了他的疲倦。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么? 说话声伴着脚步越来越近,沈朝渐渐将他们的言谈都收入耳中。 “瞧瞧这天儿冷的,怎么不穿厚实些?若是染了风寒,你父王定会忧心的。”这是柔和且关切的话语。 “是孩儿不孝,令母亲担忧了。”李昱回道。 原来这就是燕王妃。 沈朝望向李昱身侧的华贵美人,燕王妃头戴赤金累丝镶红玛瑙双头曲凤步摇,身着大红织金对襟立领褙子,这身穿戴显得她明艳夺目如灼灼桃花,素锦织镶银丝边纹荼白色斗篷又添了几分清雅。 只是燕王妃眉目间有些许掩不尽的愁绪,远山眉含情目,通身气质柔顺得有些怯懦,倒很像是抱病在身。 燕王妃拉着李昱的手,像是如此便能安心一般,她的话语虽然是对着李昱说的,目光却有些虚无的漂浮不定:“你父王怎地,怎地就这么狠心,你才回来,都还没安定下来,又,又……” 李昱握住燕王妃的手,柔声劝慰道:“无碍的,不过是与子弟们一同读书罢了,母亲无须忧心。” “你不知道,那群混不吝的都是你父王帐下将军的子辈,个个习武,脾气粗直,你哪里和他们处得来。又是如此冷的天,勒令你不到卯时便要起来练武、习字、温习功课……你身子骨还没好全,怎么经受得住……”燕王妃的话音都带了哽咽,双眸中泪光点点。 李昱似是在微不可闻地叹息,又是温声细语地宽慰。 沈朝虽不懂内情如何,但李昱毕竟是燕王世子,那些子弟再过鲁莽也总不会招惹到李昱的头上,怕是巴结都来不及呢。而且燕王既然要求如此严苛,看来是真心打算培养这个儿子,也应当高兴才是。 怎么听着话语,燕王妃好似对燕王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更确切点来说,燕王妃有点害怕燕王。这倒是有些稀奇了,沈朝印象中燕王夫妇应当很是伉俪情深,这态度着实奇怪。 燕王妃一行人越来越近,沈朝垂头立在原地,盯着地上的青石砖。 沈朝不确定李昱会不会就这样一眼认出她,他若是发现她也在燕王府会惊讶吗?喜悦还是厌恶?又或者一如先前的平静如水? 似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沈朝呼吸微滞,她没有抬头,更无从知道他的视线是不是在她的身上停留,她只是沉默着垂手而立。 袖子里放着他那日送的龙凤重环玉佩,她习惯了时时带在身上,然后不自觉地摩挲。 安静的空气被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角门后匆匆走出一个裹着棉衣身形削瘦的男子——是刘管事。 刘管事迎上去,边指引着人,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说是一应事物已经准备齐全,下人也都安排好了。 燕王妃的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真心的笑意,步伐也加快了几分,李昱自然也是。 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三尺之远,连衣角都不会相撞,但如果沈朝抬头,他一定会看清沈朝的面容。 他衣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隐隐入鼻,明明人声嘈杂,沈朝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每一声呼吸,每一次随步伐的停顿。这总会让她猜测他此刻的神情,好像他望向她的目光都是专注不移的。此刻,也会吗? 这近乎是缠绵的折磨,她总在疑心他即将要发现。 她其实很不擅长与他那样对视,她会稍稍偏移一点,这样感觉就不会那么深刻。 当她也定定地回望他时,不需瞬息,他一定会吻下来,好像一切都得了到回应。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很想看一看他。 尤其是,当燕王妃切切地问李昱:“这些日子府里的吃食习不习惯?你离开我膝下也早,恐怕你吃不惯这里的。” 李昱道:“很是想念。” 沈朝心头猛烈搏动一瞬。 他顿了顿才道,“总像在梦里尝过一般……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八个字从他的唇齿间细细磨出,声音很低,像是耳鬓厮磨的低语,燕王妃没有听清,但沈朝听清了。 怪她的耳朵实在灵敏。 她胸口不自主剧烈跳动起来。 沈朝稍攥紧手心,还没来得及动,脑后被掼了一掌,紧接着一个穿着皮袄,身材略宽的男子就挡在她的身前——是廖管事。 廖管事鼻子通红,面上的笑使他看上去很亲切。 他向燕王妃和李昱道着歉,燕王妃只点了点头,步伐未停地走进角门。 李昱甚至未转头,只颔首示意后也渐渐走远。 沈朝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去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她的方向看过一眼,也许吧。 廖管事还躬身未动,神情姿态分毫未变,直到燕王妃和李昱的身影再看不见,他才直起身来,嘴里唾了一句刘管事,而后转过来面对沈朝。 “我瞧着你平日里也挺老实,没想到我这是看走了眼。你是真死心眼,还是假老实?”廖管事此时看着沈朝的目光很不善。 沈朝抬头,诚恳道:“我第一次见那么气派的人,那,那丫鬟婆子都穿金戴银的,那小丫鬟比我见过的闺阁小姐都要周正呢,打眼一瞧,像神仙妃子。我这哪里是在人间,倒像是进了天宫,那侍卫都是南天门的天兵天将……” 廖管事被沈朝的一番言语逗笑了,一脚踹得沈朝哎呦呦地叫唤。 沈朝抱着小腿,嘟囔道:“怎么我说说真话,还要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鸦青鹤氅 廖管事行事谨慎,为人说好听点是机灵,不好听是狡猾,极难被蝇头小利所收买。沈朝纵是想贿赂廖管事,也很难借其手调到燕王所在的兰芳园做事。 燕王所居园子的仆从皆是家生子,连一个外来仆从都没有,更何况她这个临时工。若想去兰芳园,除非廖管事极力推举,一手操办成此事。或者她的才干性情直接被燕王府的主子们瞧中,后者几乎不用考虑了,基本不可能。 但廖管事凭什么这么帮她? 就在沈朝几近陷入僵局的时刻,滑溜如泥鳅一样的廖管事终于露出了他唯一的弱处,也是致命的弱点。 廖管事竟然好赌博。 近来燕王府因着最忙碌的一段日子过去了,难得迎来清闲,下人们的心思也野起来了。尤其是值夜之时,天冷时总想吃几口酒暖身。酒兴上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难免生起别的心思,于是玩起当下时兴的“樗蒲”来助兴。 “樗蒲”以马为棋子,以骰子决定行进点数。其骰五枚,分上为黑,下为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①。这五枚骰子被称为“五木”,故而“樗蒲”也别名“五木”。最高的行进步数为十六,即全黑,被称为“卢”。次之为十四,即二雉三黑,这种被称为“雉”。 所谓李太白有诗云,“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五陵年少豪掷千金的爽气已尽数体现。 下人们自然不可能一掷千金,但胜负输赢的惊呼或唏嘘也足够令人畅快,渐渐地钱也就加上来了。 燕王府是禁止此事的,怕下人当值时喝酒赌钱耽误事儿。规矩摆在上面,下面总有人要犯的。“樗蒲”此类的游戏屡禁不止,而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样越来越多。下人们无趣时偶尔拿此打发乐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管事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朝象征性地随大流饮了几口酒,被问起要不要加入时,她只装作十分胆怯的模样,而后沉默地站在一边观望。 气氛热闹起来,间或有人敞衣饮酒,欢呼哀叹声此起彼伏。 沈朝想着,这也是燕王府里最大的那几位主子不在,还要几日方能回来,要不然这些人哪里敢这么放肆。 她还手里提着壶酒慢慢喝着,远远望见廖管事走了过来。沈朝纵是想提醒也来不及了,这么大的动静,除非廖管事是聋子瞎子才发现不了。 廖管事的到来都丝毫没让气氛冷下来,众人的酒意被激动的情绪冲上头脑,个个面色通红,有那大胆的甚至直接邀请廖管事要不要一起。 沈朝以为廖管事会拒绝的,没有想到廖管事看着这红火的场面,眼里竟有几分意动,但仍是犹豫着没有答应。 “就玩几局,不耽误事儿的,最近哪里有什么要紧的。再过一阵子就要准备岁旦了,又要忙碌起来了,几时能得个闲?” “那就最后几局。”廖管事强调道。 沈朝眼见着廖管事也加入其中,目光闪了闪,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不怕他胃口大,只怕他没胃口。 杯中骰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沈朝提着酒壶也走过去,旁边哄笑声阵阵。仆从以肘子杵了杵沈朝:“不是不玩吗?” 沈朝挠了挠头,清秀的脸上浮现起红晕,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嘴上还犹疑着:“我不会玩儿,怕把钱都输光了……” “这有什么关系,看两局就会了,而且像你这样的新手运气顶顶好的,定不会输!” 沈朝像是终于被说动,果然手气极好,一上来就投掷出“雉”,赢得周围人一阵喝彩。顺风顺水两局之后,沈朝和廖管事对局之时,故意输了些钱。 廖管事这次手气也不错,赢的钱虽不算多,但兴致很高昂,甚至吃了些酒。沈朝又在旁不动声色的吹捧几句,没人不爱听好话,尤其在兴头上。 沈朝被赌局和嘈杂的人声吸引去了注意,竟没注意到一前一后,有两人从园内走出,越过角门,经过这群正赌钱的下人。 只不过前者目不斜视地缓缓而过,后者年纪尚轻,一直好奇地往旁边的热闹处瞟。 沈朝往后退了一步,耳边稍清净了些,回头便见两道已经远去的身影。 走在后面的穿着仆从的服饰,发髻扎成小团,瞧上去活泼灵动,倒像是未知事的样子。 稍前半步的人高约八尺,身披鸦青色销金云纹鹤氅。氅衣宽大而厚重,沈朝分辨不清他的身形如何,唯记得他的步伐闲适而缓慢。 莫名的,沈朝觉得他应当很清瘦,身子骨也不大好。 远远的咳嗽声传来,更是坐实了沈朝的猜测。 “可备好车了?”他的声音如碎玉薄冰轻碰,略微的低哑不但未减音色,反而多了几分迂回缱绻,落在沈朝的耳朵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的咬字轻重,他的语气起伏,他的脚步缓急……每一处都让沈朝觉得很熟悉,但她也想不起来什么人和他相似。 小侍从清脆响亮地回答:“都备好了。” 还未等沈朝多看几眼,那二人就已转过转角,再瞧不见踪迹。 听话语他们应当是要乘马车出门,这个时辰还要离府,恐怕是有正经事要办。虽然看到了下人吃酒赌钱,但他们看起来毫不在意。 沈朝稍放下了心,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告发这件事。 可沈朝心中越发升起了好奇,鸦青鹤氅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能自由出入府邸?若是正经的主子,又怎么会对此事视若无睹? 她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头说好的最后几局,到现在仍在继续,毫无收手的意味。沈朝凑到廖管事的身边,低声告诉他,方才过去两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引来麻烦。 廖管事还在兴头上,没有太在意。 沈朝越回想越觉得危险,这样的漠视,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只能对廖管事严肃地说了一遍:“近来正是紧要关头,刘管事还等着抓您的小辫子呢,万一这事儿捅到上面去了,那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廖管事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他深深望了沈朝一眼,沈朝眼神诚恳认真,全然一副为他考虑的模样。 沈朝见廖管事正眼看自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风神卓然 她能得罪谁呢?她才来燕王府没多久啊。 沈朝把脑海里的人都过了个遍。她得罪的人能指使仆役甚至刘管事,那身份应当很不一般,但她都没见过燕王府有头有脸的人。 难不成她不知不觉做错了事,碍了谁的眼? 实打实的十杖打在腰背臀腿上,沈朝抱着凳子,大冷的冬天,汗水涔涔,咬着牙愣是一声都没喊。 围观的仆役听着那切实的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心里都清楚这是一点都没放水,就这样沈朝竟然一声不吭地忍下来了。若是原本只是同情沈朝这无妄之灾,现在那是完全地佩服了。 廖管事也在旁边看着,沉默良久之后,长出一口气:“这小子,有能耐,是块好料子。” 沈朝下了刑凳,差点没站稳,幸好被廖管事扶了一把稳住身体,这才没有摔倒。她被搀扶着送回房间之后,廖管事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休养一阵子,等身体好了再做事。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照顾,也就偶尔廖管事来探望探望。沈朝纵然身上有伤,也只能自己起来倒水、吃饭、喝药。 这个时候沈朝突然会想起上次受四十大鞭的情景,那时的伤势比现在重得多,但都没有觉得这么难熬过。可能是因为一直有人在身边陪伴照料罢,她总觉得很安定。 现在么,沈朝都疑心自己撑不过这个冬天。 果然生病容易让人伤春悲秋,沈朝没什么表情地一口把汤药干尽。 都已经分开了,还总想着以前的事情作甚。他都那么果断了,她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习惯难改而已。 后面廖管事来的时候,恰好仆役们也来瞧一瞧沈朝如今好得怎么样了。 沈朝又想起那日的提醒“你仔细想想,得罪谁了?” 这桩心头大患没有解决,她纵然是睡觉,也睡不安稳的。她想了很久,直觉告诉她,最可能的就是那个鸦青鹤氅男子。正好今天人也多,其中不乏在燕王府从小当差的,人脉消息比她要广得多。 沈朝回忆着道:“你们可知道府里有个男子,身长约八尺,人很清瘦,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仆役们面面相觑。 沈朝继续补充道:“而且这人身份也不一般,能自由出入府邸,身旁常跟着个不谙世事的小仆从。他的性子么,我猜应当比较冷淡,说话却很尖锐犀利,甚至显得有几分刻薄。” 随着一句句的推测描绘,沈朝脑海中的形象越发立体,仆役的脸色越发青紫。 有仆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打听这人作甚?” 沈朝手里捧着一碗茶,热腾腾的茶汤将她苍白的脸都蒸出红润的气色。她笑着,往日的憨直都去了不少,显现出自在从容的姿态来,这给仆役一种“这小子不一般”的感觉。 沈朝道:“我疑心是不是得罪了此人。” 仆役的面色霎时变得古怪起来,有人犹豫着回道:“你说的人,府里倒是有一个,而且是很出名的一个,就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沈朝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茶碗,盯着仆役的双眼问:“他是谁?” “他,他,他是……”仆役吞吞吐吐地不敢说出来,眼神从害怕变成同情,最后只哀叹一句,“你若惹了他……日子恐怕很不好过了。” “陈胤兰。”廖管事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而后严肃地反问沈朝,“你确定得罪的是这个人?” 陈胤兰?沈朝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很特别,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过。 沈朝笑起来:“不敢确定,只是远远地望见过这人的背影,其余也没别的了。” 廖管事和仆役都松了一口气,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沈朝心中却愈发好奇了,陈胤兰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能令这些人都畏之如虎? “你真是吓死人了。”仆役拍着胸口缓气儿,“你知道这燕王府里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吗?不是王妃娘娘,不是世子殿下,更不是燕王殿下,而是……” 仆役连陈胤兰的名字都不想提,对着沈朝探求的眼神,只得再解释几句:“此人刻薄狭隘,睚眦必报且心狠手辣,招惹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廖管事平心陈述道:“陈胤兰,乃是燕王帐下幕僚,深受倚重。传言,他曾不费一兵一卒而退百万之师,自此一战成名。河西沦陷,燕王挥兵攻打吐蕃之时,他也随军前往,献计火烧数万蛮子,大挫吐蕃元气。” 沈朝闻言不由得惊叹,陈胤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儿。 “边塞苦寒,又要随军疾行且连日不眠,凯旋之后陈先生便一病不起。燕王殿下忧心非常,特赐沁芳园给陈先生住,赋其自由出入之权,又遍寻陇右名医,只可惜沉疴难治。 “其人神清骨秀,风神卓然,行于众人中如珠玉处瓦砾间。虽抱病在身,但其容色未减分毫,双目黯黯明黑如岩下电,如日月之朗朗,游云之飘渺。” 廖管事说到这里顿了顿,摇摇头叹道,“只不过单从风姿容光来推断陈先生其人如何,定会栽个大跟头。其性孤僻,寡言少语,深居简出。曾有仆役私辱之,后被割舌断手驱于府外。此事引起轩然大波,但燕王殿下未置一词,自此仆从惧之更甚。” 沈朝此时胃口已经完全被吊起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会一会这位神仙人物。不怕人有脾气,才能超群的人大多有脾气,而且还不小。 仆役瞧着沈朝毫无畏惧之色,边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边低声道:“可不止呢!他的容色才干乃世之罕见又如何,谁能忍受得了他的刻薄寡恩? “我还听说有仆从私下议论他,直呼其名时碰巧被他听去。他当下没有发作,可后来那仆从犯了些许小过,便被责打后逐出府了。在沁芳园侍候的仆役,哪一个不是胆战心惊的?” 是么?那日的匆匆一瞥倒完全瞧不出来陈胤兰是这样的人。 沈朝回想起刘管事那一番长篇大论,若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完璧归赵 不过,他很喜欢。…… 沈朝身子还未大好,虽然可以下地,但等闲也不敢出门随意走动。这燕王府内处处皆是坑,最大的隐患还没有去除呢,她还是闭门不出为好。 等估摸着陈胤兰已经将此事忘之脑后,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小心行事。 幸好廖管事时常来探望她,两人关系越发亲近。 二两酒,一盘菜,从黄昏唠到深夜。 只是如此熟络,沈朝也知道她和廖管事顶多算个酒肉朋友,若想真正得廖管事的信任,还缺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廖管事刮目相待,并愿意交心信赖的契机。 沈朝并没有等多久,机会就摆在了面前。 廖管事这几日心情不虞,沈朝猜测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但她一问,廖管事摇头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沈朝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陪着廖管事吃酒博弈。渐渐地酒到浓时,沈朝又很健谈,廖管事也不免被勾起心事来。像沈朝这样千杯不醉的人到底还是少,人一旦喝醉了,平日里藏得住的藏不住的,都能给你抖落出来。 廖管事往常不会让自己喝醉,但这次确实是满腹郁闷难以纾解,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终于把困扰在他心头的要紧事透露了出来。 原来是廖管事本掌管库房的钥匙,可前几日这库房的钥匙却不翼而飞了。 沈朝问:“这库房钥匙保管在哪里了?做了什么保险措施?除了你自己还有旁人知道钥匙的所在吗?” 廖管事说他只把库房钥匙放在了木匣里,还挂着锁,木匣的钥匙被他随身携带。他每日都会检查一遍库房钥匙是否还在,可就在三天前他惯例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库房钥匙丢了。 沈朝闻言问:“木匣的锁可还完好?”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沈朝知道偷窃之人定然已经找机会偷偷配了木匣的钥匙,此人能亲近到偷取廖管事随身携带的钥匙,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其实发现丢物时,立即封住院子,挨个排查那天进出廖管事房间的人,应当还是能找出来的。 但为什么廖管事没有抓到贼呢?廖管事又并非毫无心计,怎么会慌到完全没有动作? 廖管事也看出了沈朝的疑惑,哀叹道:“我发现库房钥匙消失之后,连忙借着丢了贵重物件的由头,把院中当值的人都扣了下来,就是这样搜查,都没能找到钥匙。” 说着廖管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恨恨道:“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非是一个小小仆役能有的心计、手段、迅速。” 沈朝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缓缓道:“这么说来,廖叔你心中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廖管事冷哼一声:“还能是谁?除了刘管事那个贼老头,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沈朝明白廖管事苦恼在了什么地方,普通的仆役廖管事可以轻易去搜。刘管事那里,若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廖管事根本不能大张旗鼓去搜。私底下派人去找,估计也找不到,刘管事肯定将库房钥匙藏得极隐蔽。 廖管事烦闷地吃下一大杯酒:“若是哪日燕王殿下要从库房存取物件,我怎么跟燕王交代?库房钥匙如此要紧的东西,在我的手里丢了啊!我没把这身老骨头栽在里面就算好的! “届时,刘管事定然会借此机会‘寻回钥匙’,在燕王面前长一把脸的同时,将我这个对头也除掉了。真是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好啊!好啊!好!” 廖管事一拍桌子,懊恼地扶住头,当真是走进了绝境。 沈朝拿双箸夹了菜,送至口中慢慢咀嚼,也陷入了沉思。廖管事这条宝贵的线绝不能放弃,必须得想个办法帮他渡过这场危机。 已至亥时,沈朝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朝忙安抚住廖管事,让他先洗把脸清醒清醒,而后自己走出去探探情况。廖管事对沈朝现在也放心多了,拿冷水泼面几次之后,酒意已经散了大半。 沈朝匆匆走回来,严肃道:“春芳园走水了。” 廖管事心中一惊,起火这样的大事,弄不好是会搞出大乱子的,忙粗粗收拾了一下就要往春芳园走。 就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沈朝脑子飞速运转,面上竟浮现出笑意来。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廖叔不必着急,春芳园三面环水,火势一时半会儿不会蔓延到别处去的。”沈朝唤住廖管事,快步走在他身侧,轻笑道,“这火可烧得太合时宜了。” 合时宜?廖管事狐疑地望向沈朝,心道,你小子在搞什么鬼? “我有一计,可解廖叔心头大患。”沈朝笑道。 廖管事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沈朝轻声言语几句之后,廖管事眉头舒展开来,到最后甚至猛拍了沈朝的肩膀一下,笑骂:“你小子,机灵是机灵,也是真狠。” 沈朝拱手推辞:“不敢当,不敢当,这就静候佳音了。” 春芳园的火势本来就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说来也是巧,除却烧死了一个熟睡中的姨娘,其余未有人员伤亡。 “这也太倒霉了。”小仆从诺诺地慨叹道。 “是吗?”陈胤兰望着混乱的棋局,从棋盒中摸出一颗黑子,“巧合不一定是巧合。” 小仆从看着陈胤兰半阖着眼略显困倦的模样,忙去抱了一床薄衾过来,小声道:“往日先生早该歇息了……” 陈胤兰以手肘支撑在案几上,揉了揉额角,任由小仆从将薄衾盖在他膝上,他沉吟半晌后道:“去把灯芯拨亮些。” 小仆从照着陈胤兰的吩咐做了,嘟囔一句:“先生,您身子还没好,又要彻夜下棋了?” “嗯。”陈胤兰手执黑子在棋盘边缘一下一下地叩击,规律而缓慢的轻撞声使人心安定,小仆从知道这是陈先生在沉思,闭紧嘴巴不敢再打扰。 扑簌的灯火中,陈胤兰半靠在榻上,静静地下棋。除却偶尔落下一子的响声,暖阁里寂静得能听见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小仆从打起了盹儿,直到陈先生突然开口问:“你觉得,哪位管事能坐上大总管的位置?” “小人愚钝。”小仆从摇头,“不过小人觉得,应当是谁更有才能,谁当大总管罢。” 陈胤兰抬眼看小仆从,而后蓦然笑起来,颔首道:“说得不错。” 小仆从又看愣了神,陈胤兰不笑时看人,有种不易接近的冷冽刻薄之感,笑起来时病恹恹的容色就多了几分夺目的神采,是尽在筹谋之中的从容不迫。 “先生是更看好刘管事么?”小仆从回想起刘管事先前来拜访时说的话语,刘管事走后陈先生就披上外衫,起身下棋了。 “何出此言?”陈胤兰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捻起,放回棋盒中。此时他的姿态已经堪称轻松闲适了,像是在随口话家常。 “刘管事这次行事鲁莽,使得本来稳赢的局面破坏了,所以先生有些在意……”小仆从犹豫着道。 “哪里鲁莽?”陈胤兰问。 刘管事偷了廖管事的库房钥匙,而且未留分毫痕迹。只等东窗事发那天,刘管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这次春芳园大火之时,廖管事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上锁的木匣交给刘管事暂且保管,说是里面有重要的库房钥匙,等救火结束后他再来刘管事那里取。 春芳园的火势一灭,刘管事便将库房钥匙,连同上锁的木匣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相思无解 我喜欢一个人,可…… 西厢房里一片寂静,门外只有一个仆役守着。 见沈朝端着茶水走过来,仆役一言不发地推开门,示意沈朝进去。 沈朝刚走到西厢房里,背后的门就被缓缓合上。她皱了皱眉头,微微抬头环顾了一圈外间的景象。 朱漆雕龙凤纹架格、红木嵌螺钿四方桌、梨木透雕鸾纹椅……摆设皆是上乘,只不过瞧着却没什么人气儿。沈朝瞧着架格上落的薄灰,心道这里果然是无人居住。 若是西厢房里无人,那群仆役把她哄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她空跑一趟?或者把厢房落了锁,让她待在这里忍受孤独? 若是西厢房里有人,也应当是暂且歇息。可最近没听说燕王府有人来拜访,正经的主子有自己的院子,何故委屈自己来这厢房? 沈朝心定了定,将红漆雕梅花茶盘放在外间的四方桌上,而后缓步继续走,掀开用作遮挡的青色布帘走到里间去。 四扇紫檀嵌象牙刻湖光山色屏风霎时映入眼帘,遮挡住里间另一半的景象。 沈朝的从容自在终于破碎了,她听到了屏风那头的水声。 隐隐的雾气飘出来的时候,沈朝纵是傻子都猜出来了,有人在此沐浴! 沈朝收敛起呼吸,缓缓向后挪,极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不管是谁在此沐浴,定然不想被人看到。而且能在此洗漱的人,想也知道不会是仆役。 够狠。沈朝咬了咬牙,这还真是设好了套,要置她于死地。 也难得让他们恰好找到这样一个机会,廖管事不在,有人在此沐浴,且不知道为什么,门外看守的人也是仆役的同伙。不,或许不是同伙,只是刚好看守之人不在,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沈朝清楚地知道,若是被沐浴之人发现她未经允许进了西厢房,还险些偷看到了不该看的,她这条命能保下来都算好的! 后背碰到分割内外间的布帘时,沈朝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她只要小心地绕过去,危机就能暂时解除了。 就在沈朝俯身要绕过布帘时,一道冷喝声从背后而来,“谁?” “小人乃是奉命来送茶。”沈朝当机立断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出响亮的一声。她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就染了风寒,至今还没好完全,嗓音沙哑粗粝,沈朝又刻意压低了些,根本听不出原来清朗的音色了。 就他说这一个字,沈朝已经确定沐浴之人是谁,是李昱啊! 沈朝都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怎么能巧合到这个地步? 屏风后沉默着,沈朝头埋在地上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句耐人寻味的反问,“奉茶?” 他的语气和以往很不同,言语里摄人的压迫感几乎让一切微小的动作都变得无所遁形。若是普通的仆役,恐怕已经胆战心惊得说不出话来,在这样的人面前,任何别样的心思都会无处躲藏。 沈朝攥紧了掌心,镇定自若地开口:“既然殿下不需要,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屏风那头却彻底陷入了安静,沈朝慢慢爬起来,躬着身子向后退。她看到象牙屏风上映着的人影似是沉思回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灯台上火星轻爆的声音中,沈朝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深。 此刻,他在想什么呢?对她冒着风险进来奉茶,又什么都不做地离开感到迷惑不解?还是她的话语让他联想到了谁? 他应该没有认出她,她现在的声音与以往堪称天差地别,仅仅两句话,不可能有人认出来的。 “熄了烛火。”李昱忽然开口。 沈朝愣了一瞬,而后乖顺地听命,将灯台上的烛火一盏一盏都吹熄,就像全心全意、不问缘由、忠诚老实的真实仆从。 当所有的烛火都熄灭,昏暗静谧的里间就只剩下偶尔的微小水声和他们二人交错的呼吸。 “过来。”他道。 他应当是向后仰靠在浴桶的壁上,手臂也舒展地搭在木桶的边沿,以这样慵懒随意地姿态命令着她,一个最下等的,陌生的,杂役。 他这么轻易地就对她放下了警惕吗?还是上位者近乎藐视的从容?觉得她没有胆量以下犯上? 沈朝本来打算不顾命令地离开的,可她现在改了主意。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是。”沈朝低眉敛目,走到象牙屏风前时脚步一顿。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热水化成的气雾覆盖在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潮湿而温暖的水汽让她屏住了呼吸。 沈朝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屏风,她到此时又有些犹豫了,真的要跨越这层屏障吗?一旦跨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都不由掌控了。 李昱并没有催促,好像在静静地等待她做决定。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做出怎样的选择,又或者无论她怎样他都可以全盘的接受。 沈朝收回手,快速移步绕过屏风,而后停下不再动作。她可以隐约看到他背脊的轮廓,肩颈流畅的线条一直从手臂蔓延到骨节分明的手背。 微微的光线让沈朝刚好可以看到模糊而朦胧的,却又看不真切。这样的半遮半挡,比毫无遮掩还要磨人,沈朝喉咙动了动,低眉敛目不再看。 可这里实在太过寂静,以至于轻微的吞咽声也格外清晰,湿润的水雾在沈朝的额角鼻尖都化成了水滴,沿着下颌脖颈缓缓滴落。 他就在此时微微侧头,沈朝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短暂的,促狭的,轻微气音,可实在太快,甚至让她觉得如同幻觉。 沈朝没来得及回想,他的声音夺去了她所有的思绪。 “怎么还不过来?”他问。 明明知道她就站在三尺远的地方,他却还问出了这个问题,这表明他觉得这样的距离还不够。他这次是在明确地催促了,沈朝徒然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退路。在她做出了选择之后,他也很明显地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了。 沈朝走到他背后的时刻,他恰好侧头,双唇擦过她耳畔细微的绒毛,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转回去。 “是不会吗?” 他的唇似有若无划过她耳廓的瞬间,带有蛊惑性的嗓音也酥麻地穿透她的鼓膜,大脑的某个角落就像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而不可抑制地兴奋,沈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说不出话来,从旁边的琉璃碗里抓了一把澡豆,掬了一捧水化开揉搓,在空中停留了半晌,而后下定决心似地按在他的肩颈,从上至下。 沈朝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在轻微地颤抖,她好像在做着什么亵渎性的事情。尤其是当他呼气的时候,像叹息,像克制,像隐忍,让她觉得她蹩脚的动作已经被毫无保留地看穿。 澡豆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沁入她的鼻腔,若隐若现,很好闻。 沈朝不由自主地靠近,直到鼻尖触到他柔软的耳垂,意料之外的轻碰让沈朝一时间忘记控制自己的呼吸,气息有些错乱地落在他裸露的皮肤。 沈朝忙慌张地远离,他胸口深深起伏着,漫长却不均匀。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单纯的询问,但沈朝莫名感到令人心悸的羞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惊觉露寒 “天寒,多加衣。…… “沈二。” 沈朝回过神来,将手里的库房清单还给廖管事,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门外走。 “发什么愣呢?”廖管事提步跟上去,又叹息一声,“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这失火哪里是那么好调查的?更何况还被刘管事抢了个先,关键的证物恐怕都找不见了。” 话是这么说,但廖管事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由她来做,这份信任总不好辜负。春芳园失火一事查办的也很隐秘,廖管事就带了她一个人来探查,这更是对她能力的肯定。 可查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令她有些挫败。廖管事越是这样轻松抚慰的样子,沈朝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沈朝抿了抿唇,有点执着:“我们再去起火的地方看一看。” 其实起火的地方先前已经检查过一次了,看起来的确像是意外。本就是冬季,天干物燥,又是在堆放柴火的地方,难免会走水。 但沈朝觉得整件事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怎么这火偏偏不巧地只烧死一个孙姨娘呢?值夜的丫鬟凑巧偷懒,值班的侍卫碰巧疏忽,等发现时火势已大。 据冲进去救孙姨娘的小厮描述,那个时候孙姨娘就已经没气儿了。大抵是睡梦之中被烟雾熏晕了,连呼喊跑动都没有,就这样安静地沉睡着死去,也算是没经历什么痛苦。 沈朝有点怀疑这个推断,会不会在走水之前孙姨娘就已经死了呢?若是能寻个仵作探查一下尸身就好了,可惜燕王府这样的人家断然不会将此等事外扬,沈朝自己都见不上孙姨娘的尸身,只能通过下人的只言片语来循迹。 可若是孙姨娘之死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缘由何在?春芳园的财物经过清点,基本上能对得上,这基本否定了谋财害命的猜测。那孙姨娘身上还有什么可图谋的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与什么人结仇? 可能性太多了,线索又太少,沈朝现下的确是一筹莫展。 只有干冷的空气里残留的些许桐油烧灼之味,让沈朝怎么也不能将其视为一场意外。 刘管事领着人从沈朝和廖管事身边经过,只略略点了下头,眼角眉梢之间是掩不住地轻松自得。廖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而后转头暗暗咒骂一句。 沈朝望着刘管事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刘管事这是已经胸有成竹了?他拿到了关键证物,能找出凶手的重要线索? 这下倒是麻烦了,这场仗,廖管事可能要输啊。 “那块沾有桐油的柴木可呈给燕王殿下了?可有说什么?有没有应允仵作检查尸身?”沈朝问。 廖管事叹息一声:“你就别想这事儿了,燕王府断然不会容许此事的。我那日回禀之时,说有关于春芳园走水的证物呈上,等了大半天才得以见上燕王殿下,就说了几句话,我一提查验尸身,就被断然回绝了。你不知晓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哪怕是查不出凶手,也不能唤仵作来的。” 沈朝四处走了走,呼出的热气都凝结成白雾,她踩了踩干硬的地面,纵是这里原本有纵火人的脚印,也被救火时杂役杂乱的脚步消磨干净了。 就这样来回走着,沈朝的视线突然定格在院墙上。 新鲜的半个脚印。 沈朝突然开口问:“孙姨娘可在燕王府有交好的人?” “孙姨娘人缘不好,燕王殿下也不常来,先前她倒是偶尔去拜访燕王妃。只是前一阵子,燕王殿下不知道怎地想起这号人物了,时不时来春芳园歇息,这下倒好,孙姨娘也不去拜见燕王妃了。” 廖管事说着压低了声音,“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心中还有几分不平,说这孙姨娘得了几日宠爱就骄纵了起来。听说有次燕王与王妃争执过后,燕王径直来了孙姨娘这里,弄得王妃郁郁不乐。但要说这王妃真真是个心地软的,得知孙姨娘死讯时,王妃一时大恸,晕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沈朝往手心哈了一口气,勉强搓热一点,提步往春芳园外走。 廖管事一手按在她的肩膀,饶有兴味地问道:“可是心中有数了?” 沈朝摇摇头,含糊道:“八字没一撇呢。” 缺少的信息有点多啊,涉及燕王府内的隐秘之事她也不好查。 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廖管事叹了一声,面上的忧虑愁苦肉眼可见。 沈朝收回目光,步伐悠闲。 “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对策我已经想好了。” 沈朝一笑,“不知道真相,不妨碍做对决策。” “你小子……”廖管事大笑起来,重重地拍了几下沈朝的肩膀。 二人刚走到沈朝的住处,有个面生的仆役手里提着几包药,嘴唇冻得有些发白,也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但一见着沈朝就霎时绽开笑意,急急地迎上来。 仆役将药递给沈朝之后挤眉弄眼,冲着她笑。 沈朝感到很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一眼这副药上的字——败毒散。 是为散寒祛湿,益气解表,正合她的症状。 仆役见沈朝收下之后,才笑吟吟补充一句:“是世子殿下差人送来的,还捎了句话儿。” 沈朝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药包,抬眼望向仆役,张了张嘴,半晌低头轻声问:“什么话?” “天寒,多加衣。”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切之语,在这样的地位悬殊之下,都显得非同寻常。 没有人会不多想。 沈朝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嗓子的沙哑和偶尔的咳嗽被他记住了。 廖管事看着沈朝的眼神奇异起来,沈朝回过神,对着仆役不卑不亢道:“世子殿下真是待下宽厚,我上次碰巧见殿下时被瞧出来染了风寒,殿下竟连这点小事都记在了心上,还送来了药。” 仆役没有多想,笑着附和道:“世子殿下那真是一等一的善心人儿了,待下温和谦逊有礼,要不说人人抢着去兰泽园服侍。 “我曾远远望过世子殿下一眼,是在马场之上。殿下身骑白马,风神俊朗,神采卓然,弯弓射箭夺得头筹,赢得满堂喝彩,当真是风流人物儿。” 仆役叹道:“你也是个有福缘的,竟能被殿下记挂着。” 廖管事冷哼一声,待仆役走后,随着沈朝一同进了屋,提醒道:“你可不要同那些人一样被唬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两厢欢喜 “某容色憔悴,…… 正值晌午,日头高照,可在肃冷的陇右,难得有融融的暖意。 棉衣抵不住的寒气如轻薄的刀刃划过皮肤,先是麻木的冷,随即细密的痛意便从切口处直钻入骨髓。 沈朝呼出的气都凝集成白雾挂在眼角眉梢,她抬头看了一眼模糊的日晕,又低下头望着缩成一团的影子,久久沉默着。 这样的异动自然不会瞒过兰泽园的守卫,沈朝被侍从唤住时,神色变得局促不安,操着一口并不算熟练的方言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来给兰泽园的某个姑姑捎个信儿……” 侍从以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沈朝一遍:“我怎么瞧着你很眼生。” 沈朝揉搓着衣角,舔了舔皲裂的唇:“小人原本读了几年书,家中实在贫穷这才进府寻个谋生的差事,也没多久,平日里就做些洒扫的活计……您这样威风凛凛的大人,小人纵是远远地见了大人的神气,也断然不敢打招呼的。” 威风凛凛?神气?侍从被这小子逗笑了,瞧着的确是一副畏畏缩缩,窝囊胆怯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气。 他对沈朝的说辞已然信了几分:“你说要给人捎信儿?既有正经事,大大方方说清缘由而后进园子。下次不必如此作态,指不定把你误认做刺客拿下,我们这些粗人一时失手那也是省得的。” “行了,进去罢。”侍从扬着下颌示意了一下。 沈朝忙点头应是,将脖子又往里缩了缩,小步往里走,先去给说好的人捎了口信,而后便趁机在主房附近驻足。 她有一点想见李昱一面。 其实就看一眼也好,至少见着他平安无恙。 天家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享受的尊崇地位自然是独一份儿的,可日日的胆战惊心、如履薄冰也是独一份儿的。 沈朝料想李昱在燕王府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可没想到会过得这么不如意。 远远的,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随即是干涩到沙哑的嗓音,“有人吗?沏壶茶来。” 他身边怎么连个人也没有? 沈朝心一紧,刚迈出脚步又停下,屋内断断续续的咳嗽间隙夹杂着半句话,含糊得有些听不清,气息也越来越错乱。 她深深呼吸一次,甩开脚步匆匆往屋里走。 不管他见到她时会是怎样的神情,厌恶或是欣喜,都不重要了。 才踏上台阶,几个侍从成群结伴走过来喝道:“你做什么?” 沈朝向侍从身后张望了一眼,已经有人进去了。她稍松一口气,这才回眼望向面前这几个侍从。 “世子殿下口渴,身边又无人,我只是想进去帮殿下沏一壶茶。”沈朝道。 为首的侍从斜睨了沈朝一眼,别过头啐了一口:“也不瞧瞧你是什么模样,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紧赶着往主子跟前凑,也不怕碍了主子的眼?” 素不相识,这就排挤上了? 沈朝笑起来:“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几位哥哥倒是一等一的‘忠心’奴仆,令卧病在床的世子殿下口渴了都喝不上水。如此忠诚,真是应该大力奖赏。” “你,你……”侍从一时语噎,恨恨瞪着沈朝,“伶牙俐齿。” “过奖,过奖,不敢当。”沈朝语气淡淡。 这么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了侍从,他气极反笑,“嘴巴再怎么厉害,也进不了兰泽园做事,瞧你的衣裳,不过是最下等的杂役,这辈子也见不上贵人一面。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 “是吗?”一道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人站定,笑吟吟道,“真是好嚣张。” 侍从双腿一软,颤颤巍巍唤:“谢郎君……小人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谢少游从始至终没有正视侍从一眼,只对着沈朝道:“我道是谁呢?老远听见那句‘过奖’,我就心里纳闷,这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的本事,耳熟得很呐。” “走近一瞧,果真是你。”谢少游抬着一张脸凑到沈朝面前,“你竟来了陇右?为什么?不是说分道扬镳吗?还是说……” 眼见着谢少游就要说出些不该说的,沈朝忙捂住他的嘴,制止他接下来的话语。 如此熟稔而放肆的动作,惊得一旁的侍从如坠冰窖。 他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可谁能料到一个小小低等杂役竟和谢郎君交好? 谢少游面上瞧不出半分生气的意味,他等沈朝一松手就道:“你是来找世子殿下的?我领你进去啊。” “都不必通传,殿下定然是乐意的。”谢少游拉着沈朝的手臂,几步跨上台阶,径直往里闯。 侍从眼睁睁地看着那杂役走了进去,而谢少游走了出来,还带上了门。 这杂役竟是得了世子殿下的青眼? 侍从瘫软在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脸色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 沈朝刚被谢少游着急忙慌地带进来,一转眼门就被带上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李昱二人。 ——隔着玉兰屏风。 她有些紧张。 看不见他的模样,听不见他的话语,但嗅得到他的味道,感受得到他的呼吸。 她喉咙动了动,向前挪一步,又往后退一步。 转身向外走几步,又回头停下。 抬起手,又放下。 紧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放轻了呼吸,生怕他发现她的存在。 他突然开口,道:“别过来。” 沈朝轻轻按在屏风上的手握成拳,胸口起伏几次,利落转身。 “某容色憔悴,不敢面卿卿。”他声音低微而宛转。 沈朝怔愣,嗓子干涩得有些发疼。 “你现下身体如何了?”沈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这不是废话吗,想也知道不怎么好。 沈朝急急地补充一句,“因为看不见你的样子,我只是有点担心……” 李昱打断她:“挺好的。” “哦。”沈朝心想,真是一个虚假又敷衍的回答。 他停顿半瞬,道:“你是想见我吗?” “有一点。”沈朝小声说。 真的只有一点儿。 这言语只能维持半刻。 其实是骗人的,她很想见。 他勾了勾嘴角,克制地轻轻落下:“那过来吧。” 啊?沈朝一时没有动。 他道:“过来见我吧。” 沈朝手心出汗,双腿好像不属于自己,脑子里胡乱地飞过种种思绪,像一锅菜里乱炖着叫得上名儿的,叫不上的名儿的,荤的,素的,全都熬煮成一锅粥。 尝起来还别有风味。 她绕过屏风。 他侧身躺在帐幔之后。 沈朝走近,可始终隔着一层如雾的纱幔。 他穿得很单薄,贴身的里衣勾勒出轮廓。他消瘦了,但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的流畅而完美,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为有暗香 “我很想你。”…… 沈朝听到深深的呼吸,而后浑身一轻,是他松开了力道。 他从她身上翻下去,不再压着她。沈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侧过身背对着她,气息已经恢复平稳,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就好像刚才的欲望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沈朝嗫喏半晌,问:“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推拒你?” 李昱抬手,以手背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隐忍,又像无奈的叹息。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你在府中的日子过得如何?” 话题实在转换得太快,怎么突然扯到她这里来了,沈朝先是愣了一下,嘴角压低,她闷闷地开口:“就那样。” 很生硬的话语,是很轻易就能感觉到的不高兴。 沈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挺好的。” “你呢?过得好么?”沈朝望着他。 她想起廖管事的话语,不是说他被打个半死吗?她怎么瞧着还很生龙活虎,很有精神。难道是假的?只是外人所见的一场戏? 那她还白白担心了那么久……看见她着急的,关切的模样,是会让他感到无比愉悦吗? 沈朝嘴角拉平。 他沉默地望着纱幔,阖上双目沉沉道:“嗯,这是我的事。” 沈朝攥紧身侧的衣裳,直捏起了皱。 他不想谈论自己,也没有一丝想要博取别人同情的意愿。明明他没有诉说一句痛苦,沈朝却察觉到了隐藏在其下的疲惫沉重。 她听得出来,他并没有以戏耍她为乐的意味。沈朝其实也清楚,他不会是这样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 但沈朝觉得他和以前还是不一样了。 他好像对她也竖起了高高的城墙,是跨越不过的壁垒,是捉摸不透的思绪,是若即若离的暧昧。有些时刻她会感受到他坚硬外壳下难以克制的欲望,可有些时刻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希望。 譬如此刻。 “你从不过问我的事,也没有必要过问。”他道。 沈朝咬着下唇的软肉,都咬出了深深的痕迹,还察觉不到痛。他的态度像一层厚厚的坚冰,冻得人生疼。 像一扇从来都对她开放的门,突然关上了,而且落了锁,将她拒之门外,她试探的敲门也得不到回应。 她没有勇气执着地继续扣响这扇门,她不确定她坚持下去是不是得到想要的反馈,又或者她的坚持只会让他越发厌烦。 她感到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无措。 便宜也让他占了,怎么到头来还是他不满意? 沈朝坐起身,用力揉搓了几下方才碰过他的手指,当真以为她稀罕他不成? 她双手掀开纱幔,径直要往外走。 “如果还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做这样的事。”李昱以衣袖遮住面容,清晰却低沉的气音便从轻薄的绸衣下钻出来。 她做什么了?沈朝回头望他。 明明是他总是这样的阴晴不定,明明是他先做出冷漠的回应。怎么最后反倒是她的错了? “相遇的每一面,我都在忍耐。”他很平静地道, “如果你不靠近,我尚且可以控制。” 控制什么?忍耐什么? 沈朝不懂,他的视线隔着纱幔都让她觉得有些发烫,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回响起他那一句“别勾我”。 “若我靠近呢?你要如何?”沈朝问。 他蹙着眉头,将头偏向她所在的地方,目光停顿片刻又远离,半晌才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沈朝脱口而出。想起刚才那个窒息的吻,她下意识摸了摸红肿的嘴唇,还残留着火热的痛意。 他望过来的刹那,沈朝被他双眼中的温度烧灼,危险的,掠夺的,几乎要生吃入腹的,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李昱垂下眉眼,所有的都收敛殆尽,平和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唯有他的呼吸声隐约昭示着并不是她的错觉,轻轻重重,长短不一。 “我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其实在这样的时刻见到她时,他就几乎已经无法控制了,而她还不知收敛地在他的耳畔说出那样动情的话语。 所以他吻了她,可是他很后悔。 不应该这么快的。 他不想重蹈覆辙。 沈朝整个脖颈和脸颊都烧了起来,很不自在地以手背碰了碰,妄图以发凉的手指给滚烫的血液降温。 她很小声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克制呢?” 他沉沉地望着她:“你真的不懂吗?” 沈朝揪着身侧的衣裳,低头看着脚尖,先前他说的话她还没有忘记。 他说,如果还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做这样的事。 那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呢?什么时候他才不会忍耐远离? 她想不明白。 他怎么这么过分呢?要拒绝就干脆利落地拒绝,要答应就直截了当地答应。为什么要这样的迂回曲折? 她不想思考了。 沈朝扭头就走,向外走了好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问:“什么准备?” 他不说话了,抿抿唇看她,而后转过身去。 很奇怪,她一眼就读懂了他的意味。 他不是迂回曲折,而是他已经告诉过她了,而且是很多遍。 不知道为什么,她耳边仿佛又出现他决定分开那日的话语,‘你总是以一层又一层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的确生气了,不是因为她推拒而生气,而是因为她继续着和以前同样的错误。 不肯交付真心,却在肆意地放纵着躯体的欲望。 他其实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不愿意接受只有一成两成的真心,更无法容忍只有欲望的驱动。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直白地反复索求。 他明明已经说过了,想要得到他的全部,那么她也得押上一些足够重要的东西,至少要让孤注一掷的赌徒看到一丝胜利的希望。 他肯定又对她失望了。 一次又一次失望堆积,沈朝都不知道他还会坚持多久,会不会在下一次,就彻底放弃。 上次说的分开,并不是他厌恶了,或是厌倦了,而是因为他觉得他在她的心中可有可无。 他漂泊不定,他也会有脆弱不安,而这些都会激发出他最不堪的一面。她很清楚感情经不起这样的消磨,她于这种事情上笨拙得不知所措。 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娇艳的鲜花也腐败枯萎,他不希望这份感情以最狼狈的结尾收场,所以他宁愿主动斩断。 至少最后留在彼此心中的,不会是无尽的争执,不会是想起对方名字就倦怠的难堪,至少留在回忆中的依旧美好。 酷烈的严冬之后,迎来的会是盛大而温暖的春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6章 危樯夜舟 “你到燕王府,…… 和冬日雪地里,他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所以你是,那次见面时就认出了我,对吗?”沈朝攥紧他的衣衫,隔着轻薄的里衣,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有点滚烫。 “嗯。” “所以,那句话,的确是对我说的?”沈朝伸手抱住他的腰。 “嗯。” “这么不明显吗?”李昱微微低头,望着她的发顶,缓缓阖上双眼。 沈朝坐直身体,靠得更近了些,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头看着他鬓边凌乱的碎发因为她的呼吸而轻微扰动。 日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落着斑驳的影,细微的寒气钻过并不算严实的门窗,裸露的皮肤轻轻瑟缩,迷离的光影落在他的侧颜,温暖到模糊。 沈朝望着他,眼睛突然胀痛,她缓慢地眨了眨眼,问:“我现在算是叩响大门了么?” “什么?”李昱怔愣了一下。 沈朝松开手臂,从他怀里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你的门阖上了,还落了锁,我敲门有用么?” “我不是胆怯,也没有退缩。我知道你害怕重蹈覆辙,我在尽力地敞开我的心给你看,我想告诉你,你的不安,你的忧虑,你的漂泊不定都可以落下。” “我愿意给你,我最大的诚意。” 她的双眼不再只是黯沉的望不见边际的冬夜,空旷的平野上会有微风轻拂,冻结的江水会在幽隐的月光下悄无声息地流淌。 坦然而真挚。 他好像触碰到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来的双手,还有一角柔软的热烈跳动着的心脏。 李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沈朝慢慢从他的怀抱分离,视线从他的脖颈逐渐下移,定格在放在身前的双手:“我可以很执着,可我怕敲门的方式是错误的,我不希望这会让你感到困扰。所以你,可不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有希望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吻。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住她。 只是在唇边温柔地描绘,舌尖却仿佛有细细密密的倒刺,除了深入骨髓的痒,还有细微的痛逐渐蔓延开来,她受不了这样的攻势,微微启唇,让温软长驱而入。 她有些发软,不自觉扶着他的手臂,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向后倒去,又被他揽住。 厚实的被褥突然被他拉过来垫在身后,沈朝陷在柔软之中,瘫软的腰背也有了支点,却也被裹挟得连动弹手臂的气力都失去。 气息错乱地纠缠着,沈朝稍稍离开他的唇,胸口剧烈起伏:“我找对了方式,是吗?” 他低头再次咬上她的唇,手伸进衾被按在她的后背,沿着脊柱一节一节地向上。 他的指节仿佛带着烫人的温度,酥麻从他触碰过的地方钻入五脏六腑,她大口喘着气,浑身难受得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你……能不能别摸了,我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 沈朝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他。 “告诉我,好不好?”他低头望着她轻颤的唇,绯红的耳廓,喉咙动了动,拔下她头顶的发簪,长发瞬间倾泻下来,萎靡地落满他的掌心。 “就是,就是……”沈朝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憋得脸通红也只说出几个字,难为情地抬手遮住双眼,不再看他,“就是那里啊。” 李昱的手停下来,只安静地抱着她半晌,头埋在她的颈侧低低地笑起来。 他收回胳膊,以掌心按在她的肩膀,垂首轻吻她的额头:“好了,我不动那里了。” 沈朝整个人连同被褥突然被抱起来,往床榻里面放了放。实在是包裹得太严实,在这寒冷的冬日她都浑身冒出了汗,嘴唇无意识地开合着散热气,红润的舌尖便在一开一合间若隐若现。 李昱盯着她的双唇,眼眸暗沉了些。 他抬手将她胸前散落的发都拨到身后,握着她细腻的颈后,缓慢地揉捏轻按。 颈后的肌肉很菲薄,沈朝有些难耐地轻声呼气。 “怎么了?按这里也会难受吗?”他的声音很低,说话时扰动的气流穿透耳道,颤动便从那一处烙印到整个大脑。 “那么,这里呢?”他的手绕过她的脖颈,从前面逐渐下移,而后缓缓覆盖。 沈朝霎时睁大双眼,双手还抱着他的背脊,咬着下唇抑制喉间的气息,气急道:“你碰哪里啊?” 她的碎发湿漉漉地沾在鬓角,眉眼也染上了雾气,他阖上双眼,深深呼吸一次,将她稍显凌乱的碎发拨弄开,露出干净而完整的面庞。 “抱歉,我有些忍不住。”他歉意道。 他顿了顿,又说,“我想,我的回答已经很清楚了,对吗?” 李昱没有告诉她,只要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大获全胜了。 她哪怕只要迈出一步,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的一步,他都缴械投降。 沈朝平复着错乱的呼吸,直到他帮她整理好因方才的动作而散乱的发,以指作梳束起,将发簪端端正正地插回原位。 李昱将她松解的领口重新拢好,沈朝回过神来,脸上还是未褪的热意。 他就在这时笑着问她,语气很随意:“想看看我背上的伤吗?” 沈朝一时竟没有说话,手指轻覆上他的后背,她方才就触到了道道凸痕,只是不敢确认。原来当真是他受的伤。 “都愈合了么?怎么都不上药?”沈朝极力控制着双手的颤动。 李昱不在意地笑了笑:“还没愈合,血已经止住了,再缚着棉布,不甚美观。” 沈朝从床榻上起身,在里间内四处张望一圈,视线落在案几下沾血的棉布,突然想起他一开始的那句“别过来”,后面又愿意让她过来见他。 难不成就是解了棉布的束缚? 沈朝回头看他,李昱就半坐在那里,见她瞧过来就勾了勾唇角,依旧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就这么不顾忌自己的身体?沈朝气结,径直要往外走。 李昱轻蹙着眉头,指节撑在尚且留有余温的衾被,目光垂下:“你要走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7章 乌云见月 “此案当为有心…… 在走进兰芳园之前,沈朝就已经被廖管事千叮咛万嘱咐过一遍。燕王所居之处,向来守备森严又极重规矩,行事需得再小心不过。 沈朝自然应是,指着天向廖管事发誓,绝不会捅出篓子来。若是真的惹下罪过,便将脖子上这颗没有用的东西送与他。 廖管事瞧着沈朝顽笑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笑,厚掌拍在沈朝的后脑勺,直将这个贫嘴的玩意儿打了个趔趄。 “这次算是让你在燕王殿下跟前露个脸儿,留个差不多的印象,等下次兰芳园缺人手的时候,我也好顺带着将你的名儿报上去。只要燕王殿下隐约记得有你这么个人,这事儿啊,□□就成了。” 沈朝乖觉地点头应答。 廖管事斜睨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好好表现啊,莫丢了我的脸。” 沈朝有些克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辛苦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有半点希望了。 燕王刚从军营回来,卸了甲就又坐在书房中批阅起公文来,也唯有此时,才能得闲见一见两位管家。说起来燕王府照理当是燕王妃掌中馈,却因着王妃的身子不大好,一应事物全部交予燕王在处理。 沈朝不由得感叹一句,这燕王当真是一等一的勤快人。据廖管事所言,一年到头,燕王休假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能就年头年尾才会歇息一阵子。 这所谓的歇息也与旁人所想的歇息大为不同,燕王喜射猎,每于冬日尤甚。故而年年的腊月至初春,燕王都携众于琅山行猎。陇右的百姓都知晓,若是谁能在此时打下最威猛的猎物博得头彩,不拘身份都能赢得燕王青睐,直接入得军营平步青云也未尝不可。 不少有志之士,都祈盼着能借此机会一鸣惊人,从此衣食无忧,扬名陇右。 沈朝心中都有些后悔,若是早知晓这消息,她恐怕也跟这些“有志之士”一样了。无怪乎众人趋之若鹜,实在是太过诱人的彩头。 平定一方疆土,繁衍一方生息,燕王在陇右的声名,不可谓不盛,甚至于,百姓知燕王而不知皇帝。 燕王如此勤政爱民,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他不仅严于律己,更是令手下的一应官员都如此,端午重阳中秋这样的佳节,都只能休息一日。前一段时间,燕王还觉得官僚冗余,又大幅削减,这剩下的官员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廖管事忍不住轻嗤一声,偏偏到管家之时却不精简了,放任他和刘管事二人在府内互相争斗。他处理好分内之事不算完,还要想着怎样能压刘管事一头,弄得他整日心力交瘁。 沈朝没敢在兰芳园多看,只是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通禀过后,她紧跟着廖管事的脚步,垂首躬身在廖管事的左后方站定。 书房内很寂静,除了狼毫落在宣纸上沙沙的声响,其余均不可闻,就连呼吸声也轻微得几乎听不见,要知道书房里有接近十人,走动之时皆无声无息。 也不知站了多久,可能有半个时辰,又或者只有半刻,沈朝的额头就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无他,黑漆彭牙平角案几后所坐之人,威压气势几乎令人不敢呼吸。若说先帝似出鞘的利剑,那燕王给她的感觉就像古朴厚重的古剑,虽然二者大为不同,却都是见血封喉的名剑。 就在此时,燕王像是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快请坐。” 廖管事和刘管事这才各自坐下,沈朝自然不能坐,只侍立在侧。 燕王自然也注意到多了沈朝这样一个生面孔,但目光只是笑着掠过却并未停留,也未发言疑问或是责难,只询问二位管事春芳园失火一案查得如何。 趁此间隙,沈朝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燕王身着深青色常服,面容俊朗,浓眉薄唇,是李夏皇室标准的丹凤眼,唯有眼角的细纹显露出些岁月的痕迹,可这并未减去一分其姿容,反倒是多了几分积淀的沉稳。 难怪李昱生得那样好颜色,王妃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燕王的容貌姿仪在男子之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俊美。这是博采两家之长处,才得了个李昱出来。 刘管事已与廖管事眼神交战一番,最终是廖管事先开了口。 廖管事也不怵,直接起身大胆道:“启禀殿下,我以为春芳园失火应为下人疏忽,加之天干物燥,这才酿下大祸。日后定要严加管理,小心火烛。” 燕王没有说话,手下仍忙着批阅公务,面上瞧不出来任何满意或是恼怒的神色,像是丝毫未放在心上。 “回禀燕王殿下,失火一案我已有眉目。”刘管事起身作揖,面上怡然自得,瞧起来很有信心。 刘管事的话音落地之时,燕王恰好批完最后一字,顿住停笔。 “哦?”燕王抬眉。 “此案当为有心人故意纵火所致。”刘管事思索着缓缓开口。 沈朝忍不住唇角轻勾。 “此话何解?”燕王将手中狼毫搁置在笔洗上,向后仰靠着紫檀象牙扶手椅,双手在身前交叉。沈朝在这时才注意到燕王手上的碧玉扳指,在日光下显得莹润剔透,他的手指在拨弄着轻转。 刘管事开始细细叙述此案当中的疑点,左不过是沈朝也发现的那些可疑之处。可最后一样,却是实打实的证物——烧了半边的香囊。 这香囊是在堆放柴火的附近发现的,里面残留有硝石、硫磺等。 刘管事又说在墙上发现了脚印,上面沾着泥土,说来这土也特别,乃是红色,只在一条道上有。而这条道乃是燕王所居兰芳园,王妃所居揽芳园,以及清秋园至春芳园所必经之路。 “你是说这春芳园走水,可能是我手底下,或者王妃手底下的人所为?”燕王望着刘管事。 刘管事低头不敢对视:“也可能是清秋园里住的那位……” 刘管事这话一说出来,瞬间书房之内鸦雀无声。 沈朝瞅了眼廖管事的脸色,感受着这突如其来地冰冻般的温度,不由得好奇这清秋园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能引得气氛如此沉默。 回想起来的确有几分奇怪,她自从来到燕王府还真没听过这个园子,更无从听说任何这清秋园所住之人的消息。 燕王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望着刘、廖二人。 沈朝轻轻地从胸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8章 雪满弓刀 “都认不出我了…… 刘、廖走后,书房霎时冷寂下来,只听得屋外冷风作响。 燕王半面落在阴影中,黑黢的双眼凝视着面前被烧灼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纹样的香囊,半晌沉声道:“相玄,你觉得沈二怎么样?” “不可。”屏风后没有一丝停顿地给出了答案,甚至于话音的急促中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燕王微微偏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屏风上隐约的身影。碧玉扳指与檀木扶手碰出清脆一响,是燕王起了身。 燕王道:“我现在当真对这个沈二有些好奇了。” 上位者的好奇,于下位者而言未必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也许会是灭顶之灾,于燕王尤甚。呜咽的风声将屋内的暖意也近乎消散,刺骨的寒针根根入髓,生冷是乎于脚心上蹿头顶。 屏风之后,乱影摇晃,他静坐着未置一辞。 笑声冲破死寂般的沉默,是燕王回身轻哂:“什么人能让相玄如此在意?” “她已经猜出真相了。” “……” “所以我说不可,别把太过聪明的人放在身边。” 雪后清寒,沈朝手提纱灯亦步亦趋地跟着廖管事的身影。 时辰未晚,天色却已暮,大雪裹挟着北风刻下冰冷的刀锋,漫长的廊下,八角宫灯影影绰绰地晃着,鬼影般的忽明忽暗。 沈朝小心翼翼地凑到廖管事身侧,左右张望一眼,低声道:“廖叔,你觉不觉得兰芳园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廖管事回头恨恨瞪她一眼:“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我吓出病来?你什么时候找好的人?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沈朝将冻得近乎皲裂的手轻轻揉搓着,缓声道:“自从那天廖叔探听到那个香囊的样式,我就找到了人。不提是怕消息走漏,再之若是提前告诉了廖叔,效果未必有今日这么好。我是万分信任廖叔的随机应变能力,无论出了什么岔子,都能兜得住。” “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廖管事轻踢了沈朝一脚,算是将此事翻篇了。 沈朝望着廊下侍立的重重黑影,刀枪银甲于灯火憧憧之下幽光乍明,盔甲下的面容晦暗得远望似呆板僵直的活死人。 “廖管事,怎么这兰芳园里一个侍女都没瞧见?”沈朝知道这兰芳园的奇怪之处了,偌大的园子,全是侍从,没有一个侍女。 “收起你的聪明劲儿,低头走路,少打听。”廖管事警告道。 “那什么清秋园里,究竟是什么人?”沈朝知趣地换了个问题。 “一个你最好不要知道的人。” 沈朝裹紧身上的旧棉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走,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洒落。拜别廖管事后,她并未回屋热酒火炉暖身自眠,而是独自出门。她其实并不愿挑这样严寒的天气出来,可她实在有些忐忑不安。 清秋园里住的究竟是何人?燕王为何杀孙姨娘?王妃又为何会性情大变?一个又一个谜团接踵而至,它们之间是否有关联?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谜底? 沈朝觉得自己鲁莽了,做对选择也许是会得到她日思夜想的机会,但未知的无状危险也随之而来。 她抬头望去,黯沉的暮色中兰芳园牌匾上描金的行草扭曲如巨蟒,血盆般的蛇口亮起尖锐胆寒的獠牙,不必靠近也近乎被诡谲的阴风吞吃入腹。 沈朝急急地转身向后走,手里的纱灯随着小跑的步伐摇晃倾倒,“啪嗒”一声砸进雪地里,渐被浸湿的灯笼似是不甘心地闪了闪,最终仍是蓦地暗灭。 她没空可惜纱灯,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向前走,步履匆匆地绕过转角,身后道道凝视的目光似是终于散去。 沈朝没料到,她一出现,甚至都未走近,便被守备的侍从紧紧盯上,鬼魅般的如影随形,手执利刃几乎下一刻便要将她封喉穿心。 气息未定,沈朝甫一抬头,眼前是庞然巨物般笼罩下来。她悚然一惊,向后急退,却猛然发现那只是影子,在过于低矮的灯火下,映照出的庞大黑影。 有人立于五步之远,手提一盏楠木六角宫灯,北风呼啸中那人抬眉轻望。 沈朝立时松懈下来:“李……” 剩下的话音吞没在嗓子眼,沈朝浑身紧绷,那人在笑。 略显狭长的眉眼在幽微明灭下如粘滞沉重的黑水,从口鼻一贯而入,刺辣的呛咳从胸腔涌上来,沈朝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绝不是李昱! 乍瞧之下,他的眉眼竟与李昱有八分相似,可笑起来便只剩三分了。 他眼眉微收,目光未在沈朝身上停留一瞬,唇边的笑意仿佛她的错觉般消逝殆尽。他提步与沈朝擦肩而过,氅衣下摆轻撞过她的衣角,手背上绸缎滑腻冰凉的触感一闪而过,她屏住呼吸,目不侧视。 他走远,沈朝回头去看,神色一时恍惚。 她的确没看错,这人身着金丝薄烟灰鼠皮袄,下着墨绿压光云锦长裙,鬓间斜挽一支珠钗,分明是女子的打扮。 他究竟是男是女? 他缓步行走,直到兰芳园仍未停顿半刻,视重重甲士如无物,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再望不见踪迹。 沈朝阖上双眼,轻轻抒出一口气,所以他就是清秋园的主人吗? 她先前往清秋园走了一遭,那里的红梅竟然已经开了,远远地从院墙上伸出几枝夺目的绮丽绝艳。 刚刚那人身上有清浅的梅香,云靴底部沾染了斑斑梅瓣。 若他的确是清秋园的主人,为何在众人口中是不可说的存在?燕王与他究竟是何关系?他为何能自由出入兰芳园?他究竟是什么人? 沈朝胸中仍未平息,只缓缓于雪地中行着,懊恼的思绪浮上心头,今夜当真不适合出行。虽是探得了些许消息,但怕是要将命断送于此。 李昱在府中本就寸步难行,届时怕是不仅保不住她的命,还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她走过的踪迹已在大雪中掩埋得平整,沈朝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往回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9章 风雪归人 “我们慢慢来。…… 北风肃肃,垂花门外甲士佩刀而立,于雪中凝固成道道塑像般的木人。 已是亥时一刻,待到子时便能换值,侍从都等着安平度过剩下的一个时辰,下值之后唤上几个狐朋狗友温一壶酒,于暖炉旁闲话家常,当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有家室的人在这样的寒夜中愈发牵挂妻子,只等归家饮碗热汤驱散满身寒气。 沈朝走到垂花门时,满身已尽是落雪,可她身上所披的鹤氅云青的光泽在半明的影中忽隐忽现,浮光锦的绸缎纹路在暗处随着步伐轻动而泛起粼粼波光。 没有人会错认这件氅衣,乃是燕王世子殿下的氅衣。怎地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小厮身上? 沈朝裹紧鹤氅,垂眼轻声道:“殿下唤我至园中待他,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侍从犹豫着对视几眼,仍然不敢轻易放沈朝进去,心里都头痛着为何偏偏在即将换值的时刻发生这等子事。 若是不放进去,只怕当真是世子殿下的吩咐;可若是放人进去,他们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这就算不按章程办事了,万一惹出祸事来,后果也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承担得起的。 侍从轻抖衣甲上的积雪,双手抱拳垂首道:“抱歉,殿下有命,不敢随意放人出入兰泽园。你可在此等候,待殿下应允之后,方可入园。” 沈朝颇感无奈,若是待他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辰。侍从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为难,她也不好再争执。 不如今日就罢了,沈朝抚着氅衣上细绒的皮毛思忖着,可这氅衣……如何还与他? 左不过隔日还要走一遭兰泽园的,况且这氅衣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倒是不好了。不如就在这里等候些许时辰? 沈朝揉搓着冷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仍是犹豫未决。 不远处檐下的纱灯被风吹得骨碌碌轻转,雪融化成水浸湿灯笼,晃动的灯火明明暗暗,几欲熄灭。 “我之前送与你的玉佩,现在可有带在身上?” 他清朗温润的话语忽地回响在心头,沈朝微怔,半抬眼睫,眸中映衬着微弱的光,如风中摇曳的烛火轻闪。 她缓步上前,在三尺远处站定,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 羊脂白玉的细腻光泽在暗影中也隐约可辨,微光在繁复的纹路上折出细芒,只是如此远望一眼,也知此物的贵重。 为首的侍从望着这玉佩,突然轻喝一声,霎时衣甲轻碰之声悉悉窣窣响起,乌压压跪倒一片。 沈朝双眸微睁,握紧尚留有余温的玉佩。 她的掌心滚烫炙热如沸水。 “此物,此物,你怎么得来的?” 谢少游吃惊地望着她腰间的玉佩,围着她转了好几圈,都没能再说出别的话语来。 “你不知道此事吗?我记得是你的兄长将此物交给我的。”沈朝坐于贵妃榻之上,揣着汤婆子暖手,暗自环顾屋内一周,这里的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一物一什都像是精心置办过的。 他常来暖阁坐么?这里倒尽是他的气息。 掠过木架上搭着的潮湿的鹤氅,她目光微微停滞。 “长兄?长兄?”谢少游喃喃了几句,以拳击掌暗恨道,“如此重要的事为何瞒着我?那日王妃娘娘问起时,我还因说玉佩不慎丢失,挨了好几嘴呢!” “原来,原来根本并未遗失,龙凤重环玉佩竟是到了你这里。”谢少游面上仍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玉佩很重要吗?”沈朝捧着手里的热茶,轻轻撇开浮沫啜饮一口,尚冒着热气的茶水入腹流淌过一阵暖意,浑身的寒意都被驱散。 “当然重要了!”谢少游气鼓鼓地瞪着她,“我是真的没料到,殿下竟会将玉佩送与他人。” “那……”沈朝抬眸犹疑着问,“以此玉佩,我可以自由出入兰泽园?” 谢少游一脸‘你仿佛在玩笑’的震惊,张了张嘴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声来:“莫说兰泽园了,便是整个……世子殿下没告诉你这玉佩的来历和用途么?” “整个什么?”沈朝敏锐地捕捉到他未完的话语。 谢少游这下闭口不言了,不肯再多说一句,只道:“若是想知晓,直接去问殿下,我倒也不是那么清楚这玉佩的用处。” 李昱归来之时已接近寅时,谢少游正打着盹儿,迷迷瞪瞪起身抱着干净的外衫走过去,接过已经湿透的外衣。 冰凉的触感冻得谢少游一个激灵,双眼清明许多,忙吩咐人备好热水。 “殿下,沈姑娘如今正在暖阁。”谢少游低声道。 “……嗯。”李昱接过温热的锦帕覆面,睁开眼时疲倦已消解几分,舒展的眉宇间显出飞扬的神采来。将锦帕递还给谢少游,李昱转身往暖阁而去。 谢少游愣愣地望着离去的身影,又低头望了望刚取来的裘衣,暗忖道,这么大的风雪,殿下不觉得冷么? 雪粒在北风的裹挟下将窗纱拍打得呜咽悲鸣,凄厉的呜啸声中沈朝却难挡困意,经历今日这一遭辛劳,身心皆是万般惫怠。外衫几乎在这蒸腾的暖意中烘干了,可里衣鞋袜仍是冰冷且湿哒哒地黏附在肌肤上,湿黏得令人难受。 沈朝觉得在此沐浴更衣不大方便,又想着应当不会等太久,谁曾想已是,李昱仍未归来。她也不好躺在榻上歇息,只好伏在案几上,枕着臂膀阖上双目权且养神。 这一睡便是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年。 暖阁的地龙烧得极旺,沈朝的额头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意,双唇无意识微微开合以散去浑身的燥意。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仍然蹙着眉,口中喃喃着错乱的字词。 李昱俯身去听,只听得轻微的气音,他周身的寒气侵扰得她向后躲了躲。 他褪去外衫,打横将她抱起放在榻上,里衣的湿腻令她不安地蜷缩起来,略显烦躁地轻轻呼气。 李昱伸手去探,指尖在触到一片凉意时微顿,“令侍女为你换一身衣裳,可好?” 沈朝微张着唇,耳边好似听到细细的絮说,如蚊子般扰人。她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迷蒙间只见他模糊的容颜在眼前轻晃,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从鼻腔中哼出一个“是”。 “我且去唤侍女。”李昱起身要走,袖口却被紧紧握住,他回头去望,她仍在睡梦中,手却有些执拗地紧攥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0章 浓睡残酒 “你……要走了…… 也许的确是太累了,这是沈朝来到燕王府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晨曦渐起,暖融融的日光从窗缝里泻下一丝一丝斑驳的影,雾似的水汽在素色窗纸上攀升,层层叠叠浸染似水墨般的写意。 她听到屋外鸟雀清脆的鸣越,在这冬日的清晨,可又沉沉睡了去。 “笃笃”的敲门声很轻,像试探,停歇半晌后再次响起,一次比一次重。李昱起身披上一件外衫,推开门小心阖住。 悉悉窣窣的说话声并未持续多久,沈朝意识尚未清明,朦朦胧胧中瞧见,向来只在梦中出现的人模糊地站在了眼前。 他从木架子上取下衣裳,蟹青色圆领袍上的山水纹如云霞般流动,修长的手捋平了领口,身姿清举。 沈朝喉间蓦然酸涩,轻微又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这一切都似她的梦境般虚无缥缈。 李昱瞥见床榻上的人好似苏醒过来,大步走上前去。 他半坐在榻上,俯身以手背轻碰她的额头:“身子如何?头痛么?夜里你发起了烧,幸而又降下去了。” 沈朝枕着月白云锦软枕,脸侧有些发烫,她摇摇头没说话,只将头往软枕里埋了些,希以缓解心口突生的燥意。 “还困么?”他摸了摸她的脸,温度稍微高了些,他蹙眉,“还是有些烫。” 在他的眉梢眼角逼近之时,沈朝就已经开始清醒了,她从掩着半面的衾被下慢慢探出头来,小声道:“兴许是地龙烧得太旺了。” 沈朝开口,嗓音是掩不住的沙哑。到底是因为地龙烧得太旺,是风邪入体,还是操劳过度,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脑海里乍然闯入昨夜里破碎又荒乱的片段。 他握着她的手,令她唤他的名字。 她茫然,试探着轻声唤:“李昱。” “嗯。”他紧闭著双眼,眉头轻锁,豆大的水滴从下颌缓缓而下,喉咙缓缓滚动,他声音低哑,“继续,不要停。” “李昱,李行潜,行潜……”她唤不下去了,耳边他细微的声音几乎要将人折磨得疯掉,她甚至想咬上他的脖颈最滚烫的血脉搏动之处,很直截了当地说,“与其如此,不如……” 但她没能说出口,他的手指深深插入她湿濡而凌乱的长发。胸腔剧烈起伏着,他低头轻吻在她的额头。 那一刻,她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失灵,只剩下唇瓣轻触在额发的柔软而轻盈,她发根处的指腹粗糙而炙热,他低微的气息清晰而敏锐。 她好像听到了灯芯爆开的低鸣,呜啸风声的忽止,断断续续的水声,像呜咽,像低泣,像情到浓时耳鬓厮磨的悱恻私语。 “听到了吗?”他问。 “什么?” “水声。” “从何处而来?”她不解。 “你不明白吗?” “我……又怎会知晓?” “现在知晓了么?”他轻笑。 “啊……你真是……”她咬唇。 “那么,究竟从何处而来?现在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他一句又一句耐心而磨人的问话,让她只想堵上他的嘴。 “你……你真是……好过分。”她再说不出话来。 沈朝不敢再往后回忆,闭了闭眼,心道,他真是好过分。 温热的水润湿唇畔,沈朝睁开眼,整杯尚有余温的茶水逐渐滋润了她干涩疼痛的喉咙,他眉目舒展开来。 饮尽之后,她静静地望着他,目不瞬移的。 他眸色渐深,汝瓷的茶盏很突兀地坠落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在撞到几案时终于不堪重负般发出声声碎裂的轻响。 单手压在她背后的迎枕上,他极轻地扶住她的脖颈,深深吻下。 分开之时,沈朝气喘吁吁地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裳,道道褶皱起伏错乱,端肃的衣貌就显得不再正经。 他穿戴齐整,又面色严肃,想来是有要事处理。 “你……要走了吗?”沈朝从唇边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只是双眼执着地望着他。 李昱俯身凑近,眉目间含着笑意认真看她,喉间很低微地发出一声询问,是他没听清的疑问,“嗯?” “没事。”沈朝略显慌乱地与他的目光错开。 她不敢承认,日光落在他温柔眉眼的瞬间,她的心跳是有多么热烈。 “我近来有些推脱不开的事情要忙,可能要离开燕王府一阵子。你有事就传信给我,燕王府里训有信鸽,你要时直接来此园,会有人来办置妥当。” 沈朝一怔,心里隐隐不安:“你要去哪儿?路程很远吗?要做的事情很危险,还是仅需耗费些时日而已?” 李昱从来不会欺瞒她,但又涉及隐秘,只得道:“去军营里,倒也不是什么凶险之事,只是有些耗神罢了。” 沈朝知道哪里会这么简单,他说的不是凶险之事,怕在常人眼里已是危险非常了。 “你伤势还未好全,怎地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沈朝直觉这与他、清秋园神秘人昨夜一同前往兰芳园议事有关,那这结果究竟算好还是算坏呢?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声叹道:“此事算我不得已求来,也算君命不得不受,所谓深入局中,我已身不由己。” 沈朝沉默良久点头,她也深知其中不易。 李昱摸摸她的脸,柔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嗯?” “嗯。”沈朝将衾被盖过头顶,“我困了。” 口鼻被埋住,呼吸来回反复,闷热而窒息,周边都寂静无声下来,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包括他的气息。 就这么走了? 沈朝心里有些恼,刚掀开衾被,却对上他平静的双眼,那里隐含着汹涌的浪涛,他原来一直都坐在她的身边。她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间,再发不出一声。 他起身,为她掖好被角,转身走到山水屏风处停住,没有回头,他望向窗棂下透出的光线,很轻地道:“我走了。” 木门“吱呀”响起的瞬间,沈朝忽然坐起身来,这一刻,她已经忘记一切,放弃任何考量,她只是全凭心意地喊出一声:“李行潜——” 这一声喊出后,她却像是一下子被抽去全身力气,低低地说出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一路顺风。” 他也许是没有听清罢,但他的头微微偏了一偏,沈朝看到了他唇角清浅的笑意,还有一句极其简单,却又极其沉重的,“嗯。” 沈朝再睡不着了,案几上已经备好崭新的衣物,他考虑得很周到,与她昨日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1章 雪积晴色 “你开口,我自…… 廖管事的一番话,彻底令沈朝沉默下来。 冷涩的茶水入喉,余韵的清香也近乎被苦意所掩盖。日光在微漾的茶汤上轻移,沈朝端着茶盏的手在不易察觉地轻颤着,她的手指在冬日里总是极凉,时而僵硬到不可屈伸。 她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寒冷,这会让她的头脑格外清醒,譬如此刻。 沈朝屈曲指节轻叩在红木小几的边缘,清润而舒展的眉眼在模糊的光影下沉静而镇定,这让廖管事焦躁的心也平复些许。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强求。廖叔这些日子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沈朝举起茶盏,笑道,“以茶代酒,便祝愿廖叔早日得偿所愿,步步高升。” 廖管事也举杯饮尽,心底暗暗点头,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又聪敏机灵,假以时日,必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①。结交个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一条门路。 沈朝放下茶盏,转头望着窗外。 皑皑的积雪在青色的屋檐上平铺开来,直蔓延至遥远得望不尽的院墙,重重叠叠的远山的影在晴空下如漂浮的云。 “今日是个好天气。”沈朝道。 廖管事听得一声低微的叹息,随着沈朝的视线望过去,的确是个好天气,但确不是个好日子。这事情落在谁头上又能高兴得起来?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你也莫过于忧心,既唤我一声廖叔,日后你若遇上难处,尽管来寻我便是。”廖管事起身,宽厚的手掌在沈朝肩上轻轻拍了拍,倒真是有几分对子辈的慈爱。 沈朝抿了抿唇:“只是小人心中有个未解之结,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又不敢说出来,恐惹了廖叔为难。” 沈朝的话语极为诚恳,廖管事一时也生起恻隐之心,只道:“你直说便是,我自己考量着,若是能办成,定然替你办了。” 沈朝眸光闪动:“廖叔可知,钟尧此人?” 钟尧?廖管事心中一惊,面色微变,沉声问:“你问此人作何?” 沈朝垂眼,切切道:“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钟尧大人曾于小人有莫大的恩情,只恨小人言轻力微,不能报大人之深恩。不知廖叔是否知晓如何能见钟大人一面,也算了却小人一桩心事。” 她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言辞却是恳切。 竟是有恩?廖管事瞥了沈朝一眼,思索着犹豫开口:“若是放在以前,定然是没有机会的。不过近来碰巧有一桩事……” 沈朝抬眼,听这话音是——这事有转机? 廖管事自顾自地摇头:“不行,此事不成,你当我没提过这茬儿,我是没有任何法子令你混进去的。” “究竟是何事?廖叔说出来,小人也算彻底死心。”沈朝央道。 廖管事深深望了沈朝一眼,摸了摸她身上的衣裳,细微的纹路在光影下泛出粼粼的波,如风乍起,吹皱湖面时的波纹。 这样好的料子,非是一般人所有。 “三日后,钟尧将集西北之好儿郎于猎场之上,相互切磋箭术。只是,这些好儿郎大抵都是沾点亲,带点故的。你,去得了吗?”廖管事反问。 沈朝一怔,心底沉下来。 日头刺得人眼痛,却驱不散陇右的寒。 到如今这刻,她也终于明白,唯今之计,只有去求李昱。 “你想见世子殿下?”谢少游先是吃惊,随即着急地跺脚,又不解道,“殿下今晨已经走了,你不知道吗?” 沈朝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可有办法令我见他一面?” 知晓这实在强人所难,她顿了顿又道,“不行的话,就送信罢。” 只是等信传回来,怕是已经错过日子了,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少游看了沈朝一眼,瞧出了她隐藏在平和话语下的焦急,抿了抿唇,仿佛下定决心般道:“随我去取匹马,你快马加鞭去追,或可追上。” 寒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沈朝低伏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她不必张口,冷风携着沙砾也灌入鼻腔,不过这样的痛意也算不上什么了。 心神全部都落在遥远的车驾之上,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李昱——” 靠得越近,反而追得越慢,沈朝勒着缰绳再也喊不出口,猛然生起退缩之意。 她这样算不算是在利用他呢?他又为何要帮她呢?她当真有必要见他这一面吗? 沈朝勒马掉头,刚往回几步,却又停下。 怎么每次遇到关于他的事,她都像个懦夫呢? 一直在匀速前进的车驾却突然慢了下来,沈朝回头去看,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正中的那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喧嚣的风也静止,他的车驾就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一个人追来,等待着一个人呼唤姓名。 无论何时,只要她迈出一步,他好像都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沈朝双眼蓦然酸涩,旋马缓缓靠近,车驾侧的侍从极其自然地分出一条道来,任由她骑马而过。 待到近处,她下了马,望着车驾半晌却说不出任何言语,做不出任何动作。 “笃笃”的响声从马车侧壁传来,是他在轻敲,规律而均匀的,像催促,更像独属于两人的密语。 沈朝屏住呼吸,心跳骤然漏停,她闭了闭双目,掌心微微濡湿。 她登上马车,掀开帷裳。 他手中握着未合的书卷,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专注,很认真。沈朝心口如沸腾的浆水滚过,微启着唇,嗓子却像被方才的风沙堵住了一般,干涩而痛。 是李昱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极轻,缓和而坚定,如温水将她缓缓包绕,淹没,沦陷。 “你来寻我,我很高兴。” 沈朝怔怔地望着他,鼻腔瞬间涌上酸意。 他没有问她为何而追来,而是说,他很高兴。就像是他在一点一点告诉她,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只要她开口,他都会欣然应允。 沈朝垂下头,喉咙动了动:“三日后西郊猎场上,众多西北儿郎切磋箭术,不知你可否捎个信儿,让我也去……” 李昱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唇边是微不可见的笑意。 没有丝毫犹豫,他道:“你开口,我自然是会应的。” 沈朝咬了咬唇,对上他深深的目光,感谢的话语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2章 会挽雕弓 “弓矢既具,有…… 靶场的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沈朝随着众宾客一同在看台就座。 站于堂前之人身长八尺余,年近五旬,须发半白,头戴幞头,身穿乌青圆领袍衫,腰系革带,足蹬乌皮六合靴——正是钟尧。 “弓矢既具,有司请射。” 司射适于堂西,袒、决、遂,取弓于阶西,挟乘矢于弓外,见镞于弣,右巨指钩弦①。 射礼参照旧制,行“三番射”。 其一,“贯而不释”,但取容体比于礼者,即只报结果,并不计数,矢中他物者谓之‘扬触’,矢至侯不著而还谓之‘梱复’,正当中鹄而著为优君也; 其二,“不贯不释”,既取容体比于礼,又取贯中者,射不中鹄不释筭,释获者坐取中之八筭,兴,执而俟。 其三,“不鼓不释”,既取容体比于礼,又取其节比于乐,又取贯中者,即乃奏《驺虞》以射,应鼓与歌之节,乃释筭; 这三场比试下来,既追求“贯革之射”,又“以射观德”,正如《礼记》所言“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 赛场之人,大抵都是燕王帐下将士及其子侄,沈朝都瞧着很是面生。 唯有一人,很是眼熟,是沈朝那日所见清秋园的神秘主子。 他这次身着鸦青圆领袍衫,分明便是男子的打扮,眉眼之间有几分肖似李昱。 这人竟也来此参与射礼?上次偶遇时他为何身着女子服饰?所以她是因为撞破了他的秘密,才会被逐出府去?沈朝暗暗思忖着。 他究竟是何身份?这实在令沈朝很好奇,以至于接下来的射礼中,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人之上。 这人姿容有度,进退之间风仪更胜,定然是大家教养出的子弟。修长的手指紧扣在弓弦之上,他气力极足,直将弓拉至满月,瞄准,射出。 他放下弓矢,并未去看自己是否射中,反倒是若有所感地望向沈朝的方向,而后缓缓地勾起唇角。 对上他这随意而放肆的笑,沈朝不由得一怔,端起手中的茶盏饮下一大口,心下安定几分。看台上如此多人,他又未必是在看她,只怕是她心里有鬼,自己在作祟罢了。 欢呼声响起,是他射穿箭靶,见得箭镞。 他这箭术虽已算上乘,但并不算得极为顶尖。燕王帐下能人众多,总不该由此人胜出罢,沈朝心下忖度着。 几番轮回下来,场上气氛越发热烈,喝彩声一阵接着一阵响起,比试之人也大都是半大的少年,赛至激烈之时神采奕奕,面红耳赤,挥汗如雨。 而那人至此时仍是魁首,且观其神色,并不如其他半大少年一般兴奋,胜而不骄,很是有风度。其实仔细察其容貌,他的年岁应当不大,但心思却深沉得很。 沈朝端起茶盏,轻轻晃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钟尧身上。 她有何办法能留在钟尧身边呢?唯有留下来,她才能有机会去探听密旨的消息。她不能鲁莽行事,却也不可过分小心谨慎。若是不够大胆,恐怕连钟尧的面都见不上。这其中分寸又该如何拿捏? 还未思量出个结果来,沈朝却听司射告于众宾客,三番射已毕,优胜者已然决出。 竟真是那神秘男子最终胜出。 射礼余兴即为旅酬,鼓瑟吹笙,劝酒饮茶,沈朝随大流也饮了几大白,就以牛肉菜蔬。正当此时,却见才获优胜之人,缓步行至她面前,停下。 沈朝低头,只作丝毫未觉般地继续饮酒吃肉。 他并未离去,只站在原地未动,就这般瞧着她,也不开口。 可这般僵持实在是太过显眼,沈朝余光所见周围有人探头张望过来,引得她头皮一阵发麻。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清楚得很,她这算是临时走了个后门进来的,若是被人细察起来,该当如何解释? 沈朝索性端着酒杯站起来,面上带笑,朗声道:“我敬这位公子一杯,当真是少年豪情,英雄辈出。” 他没有应,沈朝嘴角略略勾起,自顾自饮尽,沉气看他。 “我听说你很聪慧。”他突然开口。 沈朝抬眼,轻抿嘴唇,听说?听何人所说? 他忽地俯身,挨得极近,沈朝下意识后避,耳畔猛然听得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还有一句, “不如猜一猜我是什么身份?” 沈朝侧头瞥了他一眼,而后撩袍坐下,可笑,她为何要猜? 他并未因她蔑视的动作而恼怒,只轻笑着慢声道:“一个低等杂役,竟出现在宾客的席位之上,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在威胁她? 沈朝攥紧杯盏,深深呼吸几次,而后缓缓起身,眸光轻闪,唇边尽是笑,语气轻蔑:“都是燕王的子嗣,汝之气度差汝之兄长远矣。” 他面色微变,眼神沉冷,很快又恢复平和。他笑起来,话音里是窥得见的寒意:“吾名,李昀,可千万莫要记岔了。” 李姓,日字辈。所以,她这是猜对了? 沈朝垂目,眼睫微动,低声道:“而且汝之箭术,也差之远矣。” 李昀闻言脚步停滞,回头冷冷瞥她。 沈朝轻笑:“便是这场上少年郎的箭术,你也未必敌得过。你没瞧出来,箭术高超的那几个都放了水么?” “你有何能耐评判我之箭术?”李昀双眸微眯,蕴起薄怒,“你握得稳弓么?” 这个时候终于能瞧出他还是有几分少年气性的。 沈朝心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沈朝从席间走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某虽箭术不精,但胜汝绰绰有余。” “既如此,你我比试一番,于靶场之上见真章,也总比说些酸儒之语强。”李昀怒极反笑,直截了当道。 沈朝摇头道:“非是我不肯应,原是无一德高望重之判官,可令你我心服口服。” 李昀瞧她一眼,骤然转身离去。 沈朝一愣,这就走了?这人竟这么沉得住气? 她正懊悔着没能把控好度,令即将到手的鱼儿跑了。忽见李昀径直走向钟尧,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回头向她看了几眼。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3章 纵矢凌空 “承让。”…… 李昀握着弓箭的手缓缓攥紧。 沈朝抽出一支羽箭搭于弓弦之上,身姿挺拔而端正,仪态风度比起李昀竟是分毫不让。 少年郎们一瞧,这当真是有几分平分秋色的味道。 人也渐渐地聚起来,都等着一观沈朝的箭术。如今比试还未开始,只是先熟悉熟悉弓箭。不过少年郎们总是要在这种环节秀几番花样儿一展风采的,李昀方才的连珠箭便是如此。 见沈朝挽起了弓,众人都猜测着沈朝的绝活儿是什么,只是等了半晌,这箭却仍在弦上。 沈朝拉着弓弦的手已勒出深痕,她却像是丝毫未察痛意。 她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了看台之上,那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人,面容模糊得看不大清,可观其周身气势,竟令她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如今万事具备,只差临门一脚,总不会又发生些变故罢。只见人影浮动,那人身形高大,双手拍在栏杆之上,望过来的视线令沈朝顿时浑身僵直。 是燕王。 沈朝手指乍松,箭离弦而出。 燕王竟突然来此观战! 众人见沈朝终于射出一箭,都张望着去看,远远的箭靶上竟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李昀望着不远处地面上斜插而进的箭矢,微讶地转头看她:“若是你的箭术如此,我们倒是没有比试的必要。” 沈朝方回过神来,沉默地望着那地面上突兀的半根箭羽,舔了舔因寒冷而皲裂的唇:“嗯……这是失误。” 乐工奏着《驺虞》,他们二人接下来的比试即要合着韵律而射箭,不合鼓点不计数,不贯不计数,沈朝对此还是稍有把握。 就在此时均匀一致的鼓点骤然停止,众人神色皆茫然不知所措。 钟尧却突然走至堂前,朗声笑道:“如此比试实是无趣,靶场上练百次,都不如射猎一次来得实在。 “你们不如就比一比,谁能先将头顶这只鹰射下来。” 头顶传来响彻云霄的清唳,沈朝抬头一望,天空中有鹰展翅而过,身姿矫健,一闪而过的爪牙锋锐非常。 哪里来的鹰?这是沈朝脑海里最先冒出的念头。 这可不好射,沈朝望着高空中疾行而过的黑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昀先是眉目沉下,余光扫向沈朝又收回,仰头紧盯着盘旋的鹰,微眯双眸,一言不发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目光不断随之移动。 沈朝看了几眼鹰,却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反而转头望向了看台。 燕王就站在那里,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沈朝挪回了视线,手指在红色的箭羽上轻轻摩挲,这场比试当真有这么简单么? 燕王的关子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看到一个即将被他赶出府去的低等杂役,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是在考察么?沈朝不确定。 李昀拉满弓弦,一箭射出,那鹰身形迅捷,李昀的箭竟是连边都没挨上,而沈朝还未动。 李昀又射第二箭,第三箭……沈朝仍是连弓都没有拉开。 这让围着的少年郎们颇感稀奇,交头接耳好一番,这是瞧着射不中,竟连试也不试了? “若是如此,何苦来哉?”李昀说着又射出一箭,沈朝终于动了,一箭将李昀的箭打落。 如此几番下来,李昀停手侧头看她,沈朝蓦然开口认真道:“不如你我一同认输,此局作平如何?” 李昀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挽弓搭箭,恍若未闻。 沈朝望着盘旋于空中并未远去的鹰,还有鹰羽上的一点白,深深呼吸一次,她不是射不中,而是不敢射。 这鹰不像野生,似是为人所豢养。而这鹰的主人,最大的可能便是—— 沈朝再一次望向看台,燕王双手交叉,手上隐隐的一点翠色,是那只碧玉扳指。明明没能看清他的神情,沈朝却仿佛感觉到了燕王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决定。 鹰并不好豢养,熬鹰,熬鹰,训鹰之人需要有极大的耐力。 她不敢确信燕王对此鹰究竟有几分珍重,若是她一箭将其射死,等待她的会不会就是同此鹰陪葬。 李昀射下此鹰,自然不会有事,燕王再如何也总不会将亲子如何。 可她敢吗?她敢赌吗? 真是足够直白的阴谋,前路是阴霾茫茫,后路是万丈悬崖。 沈朝握着弓的手颤抖着,是冒着身死的风险赌一把,还是稳妥地后退一步,直截了当地放弃?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闭了闭眼,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手心渐渐渗出了汗意,沈朝盯着半空的鹰,目不瞬移。 瞄准,射出。 一前一后,两道箭影。 凄厉的哀响长鸣,“啪嗒”一声黑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之后,再不动弹。 沈朝缓缓放下弓,李昀转身向她拱手作揖:“承让。” 地上的鹰已经没了声息,李昀的蓝色箭羽直插鹰的胸腔正中,正是令此鹰断气的罪魁祸首,而沈朝的红色箭羽插在鹰的翅膀之上。 她输了? 钟尧走过来,已经围起一圈的少年郎们个个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等着钟尧宣告优胜者,毕竟他们大都押了李昀赢,这下投出的银钱不仅没有打水漂,还能赢余一些呢。 李昀唇边是微不可见的笑:“我那兄长的本事我不知晓,但你的本事差我远矣。” 沈朝沉着气,一言不发。 钟尧提起气绝的鹰,环顾四周朗声道:“此次,优胜者为—— “沈二。” “啊?”众少年异口同声。 李昀定定地望着钟尧,指节攥得青白。 钟尧见着周围一圈震惊且质疑的神态,捋了捋半白的胡须笑道:“可有人知道缘由?”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李昀半垂着眼,看不清神色,钟尧目光沉沉地落下,喉间叹出一声极轻的气息。 人群中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我,我好像看到了,是红色箭羽先穿透了鹰的翅膀,鹰下坠之时蓝色箭羽才射中的……” 钟尧定睛一看,是个面容清秀的半大小子,瞧上去有些懦弱,但眼光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4章 破壁灯影 “我欲与君赌一…… “陈胤兰。” 陈胤兰,陈胤兰,为何又会是他? 未散的烈酒似火,将她从里到外烧灼炙烤,唯有头脑却仿佛置身于三尺寒窟,冷得她牙齿直打颤。 上次打了她十杖,这次赶她出府。她究竟哪里惹了他不快?他为何非要如此折磨于她?浑身的血液从沸腾到凝滞,双腿都酸软,沈朝看不大清眼前的路,竟步履蹒跚。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也许不大妥当,可沈朝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她已求了李昱,这一次再求他吗?若连钟尧都无法令她留下,那么李昱就能吗? 如万千重山压在心口,连嘶喊都紧紧箍在喉中,沈朝抬头时,额汗入眼的酸涩令她目之所及皆成模糊。不远处玉兰屏风后的人影儿在动,许是饮酒赏乐,闲话佳事。人声影绰,她只听得几句恭贺喜乐之辞,却是刺耳得非常。 她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直觉,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陈胤兰,陈相公——”她呼喊。 人声霎时静寂。 “我欲与君赌一局,如何?”她胸口起伏,竭力睁眼。 那玉兰屏风上绘的是八仙过海,滔天巨浪中蒲席大的芭蕉扇上倒个汉钟离,倒骑毛驴的张果老,借尸还魂的铁拐李,个个儿面目扭曲。光影重暗之下那海浪竟也似悬崖深渊,直将那神仙的半身也吞没进去,双双眼睛是诡谲的形,令她如芒刺背。 “赌什么?” 窒息的沉默突兀地破开,是小童子稚嫩的话音,清脆而响亮。 没有人回话。 小童子跑过来,仰头又重复一遍,只不过这次带上了名儿, “陈先生问,赌什么?” 沈朝轻轻舔唇以润湿干涩的刺痛,呼吸声渐重,她抬眼时目光灼灼,“就赌运气。” 棋盘线条纵横交错,黑黑白白杂乱无章,沈朝踉跄地走至其旁,抓起一把棋子,紧握,似抓住干枯的稻草。 她道:“黑白子各半,我闭目从中取之,若为黑棋,则我胜;若为白棋,则先生胜。” “陈先生说,好。”小童子一字一句的复述,“赌注是什么?” “若是输了——”沈朝骤然松手,黑黑白白乱跳在棋格之上,噼里啪啦刮得刺耳难听,她目光凝在屏风,仿佛能透过这层薄薄的,却又遥不可及的阻碍,望见其后危险且可恨之人。 “我之所有,先生尽可拿去。”她笑。 寒风穿堂而过,乌云积聚。 “包括汝之性命?” 他开口,语速缓慢而均匀,是从容不迫地谈论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是沈朝第一次将他的声音铭记得如此刻骨入髓。 小童子呆愣不知所措。 “是。”沈朝毫不犹豫。 疯了,真是疯了,这是在场之人的唯一念头。陈胤兰是个疯子,这人大抵也是。 “好。”陈胤兰停顿,似在思索,是好奇,“你之所愿是留在这里?” “不。”沈朝摇头,向前几步直到离他最近之处停下, 就算躲过这次,下次也躲不过,只要他想,便有千万种理由磋磨于她。而她次次都会像落水狗一样任他痛打,却毫无还手之力。切肤之痛,锥心之苦,她不是泥人,也难捱其辱。 “若我赢了——就请先生屏退他人,与某同室而见,促膝长谈。” 沈朝话音落定,轻声的吸气此起彼伏。 从未有人能同陈胤兰索取至此,众人皆知陈胤兰之脾性,仅以难缠二字不可概其性,无人敢与其相争。而她是敢这般的第一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或者是不知山有虎,这些众人都不得而知了。 陈胤兰低头望着微黄的茶汤,风过影动烛火轻晃。 沈朝自缚双眼,至案几旁坐定,面前茶汤尚且滚烫,袅袅热气蒸腾入目。她循着隐约的光定定地望向对面,而后在下一瞬最后半丝隐光熄灭,无际无边的漆黑吞噬全部所见——是陈胤兰起身黯灭烛火。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但她看不见。 这是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他是高高在上俯瞰着的,而她伏低在下无依无助,她所能凭借的唯有上天所给予的,众生平等的,运气。 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听得到他的呼吸,低微而沉重。 如被巨轮反复碾压,来回摧折,她抬手落在棋盒的指尖轻轻颤抖,头脑昏沉得近乎天旋地转,她漆黑的眼前如见棋格交纵的线条扭曲化开,晕成深深浅浅诡异的形状。 是染了风寒罢,沈朝如是想。 她摇匀,伸手轻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5章 风雪千山 “世间万般,皆…… 陈胤兰没有看她,端起茶盏,眼眉半垂着轻轻撇去浮沫。 眼睛上所蒙黑布被解开,沈朝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以缓解突如其来光线进入时的刺痛。睁眼之时酸涩感令她不自觉渗出泪来,目之所及仍是雾蒙蒙的一片。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与她相对而坐的,仅有一案之隔的男子。陈胤兰却已经起身,步伐并不快,但转眼间走出好远。死里逃生之后的茫然令沈朝坐在原地,罕见地不知所措,目光微怔地追随在那道远去的背影。 陈胤兰脚步蓦然停顿,向她的方向微侧头,却在还未触及她视线的瞬间眉目平压,他开口时如北风所过万丈冰崖,陡峭酷寒,“很抱歉,我并不是守诺之人。无论这场赌局如何,我都从未打算给你任何机会。” “既然你别无所求,就请立即离去。”陈胤兰顿了顿,“趁我反悔之前。” 屋内众人皆未言语,先是被陈胤兰输了赌局一惊,又被陈胤兰破天荒放了人走一惊。今日这番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荒诞离奇,但众人转念细想,此事、此话、此举落在陈胤兰身上倒是也算合理。 同情又庆幸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集中在沈朝那里,好歹还捡了一条命不是?谁知却见沈朝踉跄着起身,竟疾行去追陈胤兰,在只差半步之远处停下。 “陈先生且慢——”沈朝语气急促。 陈胤兰的衣角被微小到几乎不能察觉的力道轻轻拉扯着,沈朝望着他的后背,手下却攥得越紧,直将他平整的衣角捏起出道道褶皱。 她深深呼吸,是不解,是困惑:“死刑犯上断头台前尚且可知缘由,为何我却不知?” 陈胤兰周身的沉寂令屋内鸦雀无声,谁会想去和陈胤兰去理论世俗道德?在他那里,所有的规则都要跟着他来,哪里还存在什么伦理纲常? “世间万般,皆需缘由?”陈胤兰笑了,他直截了当,“我行事,全凭随心所欲,仅此而已。” 沈朝紧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攥着衣角的手却渐渐松开。 听得屋内一声轻嗤,“你能捡得一条命就偷着乐罢,陈胤兰如此无情无义、刻薄心狠之小人,造下罪孽不知凡几,手下冤魂万千,便是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 沈朝回头去看,断其衣着应当为军士,官衔应当不大,只是不知是哪位将军帐下的人,方才射箭时他是为数不多押沈朝胜的人,也是如今这么多人中,唯一执言之人。 狂风席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冲进来,殿门重重撞在壁上作出“咣当”巨响。浓集的乌云已将天色遮掩得不见分毫光亮,殿内的烛火飘摇着被风熄灭。 长剑上一闪而过的光亮反射入沈朝的双目,是长剑出鞘的声音。余光中,雪亮刀锋在冰冷的石砖上划过,刺耳的声响尖锐地穿透双耳,几乎使大脑嗡鸣。 下一刻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满目的红色,黏腻的,腥臭的,溅射在她的眼睑、脖颈、衣衫,她来不及闭眼。 沈朝僵硬地缓缓侧头去看,方才还在说话的人脖子上开了一道大口子,汨汨地淌出大片的鲜红。 如刚死的鱼一样呆滞地瞪大双眼,他嘴巴微张着似要说些什么,他的手指甚至还在血泊中轻微地抽动。鲜血从剑身缓缓而下,一滴一滴落在石砖之上,逐渐渗透晕开。 沈朝抬眼,视线一点点上移,定格在那张清隽的面容,几点暗红沾染在他的眼尾,将久病的倦容衬得容色绝艳,黯沉的光影在他的容颜上扭曲集结成诡谲的形,是厉鬼般可怖。一众窄袖长袍中,唯他宽袖博带,脚踩木屐。云青的袍子上血迹斑斑,还有长袖之下的手背道道血痕。 雪白的帕子擦过双手,最后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在血泊之中,他收剑入鞘。 陈胤兰就这样缓缓半蹲下,在她的面前,用那只刚握剑的手摸上她的脖颈,缓慢地,自下而上擦过她的脸侧。 灼热,且刺痛。 他开口,漫不经心的,“我反悔了。” 沈朝双手轻颤着,她的唇也是,眼前沾染的血色还未褪去,她看不大清眼前的人。他的轮廓模糊,她只能辨认出他是在笑的,血色朦胧中他的双眸分辨不清。 下意识地,她双手撑在身侧,向后挪移。粗粝的石板将掌面磨得褪掉一层皮,丝丝鲜血渗出来。 陈胤兰望着她半晌,起身转而向殿外而去。 沈朝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再消失不见,唯有他的话语回荡在耳畔,将心口震得发疼,一字一句清晰。 他说:“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头脑如同被千万根针扎过,阵阵地跳痛,风雪如刀割,寒冷麻痹痛意。沈朝望着燕王府飞横的屋檐,重重的高墙,恍如隔世的陌生又熟悉。 双膝酸软,眼前仿若天旋地转,沈朝浑身不自主颤栗着。推开熟悉房门的瞬间,她再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双脚沉重得再抬不起来。 她蜷缩起身体,上下齿因为发冷而不断碰撞,昏昏沉沉晕过去的前一刻,沈朝想这场风寒真是来得不合时宜。 她陷入一场极深的梦境,几乎再也醒不过来的梦境。 梦里是个好天气,微风携着花香从半开的窗棂沁入,日光在微黄的茶汤上轻移。窗外就是一株海棠树,起风时片片花瓣就随之而入,散落在窗缝、案几、榻上,还有摊开的半卷经书。 他就半卧在榻上,抬起的衣袖遮挡他微阖的双眼,洁白的衣袖上落满海棠花瓣。他经常这样睡到午后,她下值回来之时。 那时他也很清瘦,只是却不多病,身子尚算康健。 他宽袖长袍,趿拉着木屐,步伐缓慢而均匀,吱呀吱呀似有韵律。沈朝一开始不习惯,可听多了,听不见反而不习惯了。 沈朝曾问他,你一个道士,成天不待在道观,赖在她这里作甚。 他将手里的半卷道经一扔,笑得仰倒在榻上,说他是个假道士,道观是个清净地方,容不得他这样污糟的人。 沈朝又气又笑,她这里难不成就容得下他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他回。 茶水将他雪白的袍子浸出深深浅浅的黄,他兜着满袖的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6章 只赠梅花 “宿昔不梳头,…… 沈朝不喜欢冬天,她不喜欢风雪无孔不入的酷寒,她不喜欢路有冻死骨的深冷。大雪纷飞之时,她想到的从不是瑞雪兆丰年,她想到的只有冷炉无炭火,屋漏偏逢雪,衾薄无衣暖。 她并不喜欢泣泪,可在遇到他之后,所有的苦都好像不是不值一提。 “你连夜赶回来的?”沈朝仓促地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见李昱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倦,下颌处竟生出了淡青的胡茬,浅浅的,扎在脸上有些细微的痒。他平日里这样整洁干净,如今竟成了这幅样子。沈朝颤抖着触碰在他的侧颜,心口涌上又酸又涩的痛意。 “嗯。”他垂首双臂缓缓收紧,下颌轻搭在她的颈侧。 沈朝环抱住他的瞬间,手指都微微蜷缩,他身上的氅衣已经浸透了风雪,厚重冰寒得似铁。他究竟走了多远,有多匆忙,遭受了多少的苦寒,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明明知道答案,可她还是忍不住问,“累吗?” 李昱握著她的手紧贴在脸侧,唇边是微微的笑意。尽是倦意的脸上,唯有那双眼极为明亮。 他望着她缓慢地摇头:“不累。” 说谎……怎么可能不累?沈朝无声地张口,对上他双眼的瞬间,嗓音蓦然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用开口,她却仿佛听到他未言的话语。不论路途有多遥远,多艰险,在见到想见之人后,所有的困苦都烟消云散,只剩无尽的满心欢喜。 他的眼眸沉静,会让她想起夜晚时静谧的湖水,月光倾泻而下,细风拂过之时轻微的波澜就一圈一圈泛开,山影树影都倒映在其中。不同于白日的澄澈,漆黑宁静的湖底渐渐蕴起汹涌翻腾的激流,跃出水面只推开层层波纹,将人影船影都搅乱。 连同她的心也是。 似疾风劲草般猛烈,久久不能平歇。 沈朝忙别过头不敢再看,垂首时额头轻触在他湿透的前襟,是融化的雪水蔓延,水滴沿着他的袍角一点一点砸落在地,很急促,如她胸腔里的炙烈。 “为什么……”沈朝闭目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他抬手迟疑地似是要触在她的发顶,隔着一层轻薄的空气又停下。寂静的夜里只剩她略带气音的言语,几乎要将狂烈的风都撕碎成一片片。李昱阖上双目,终于落在她的发顶,极轻地按下去,停顿,轻揉。 “阿朝,我说过,我会永远在这里。” 所以,不需要问为什么,就如日头东升西落,潮汐日夜涨退。 沈朝攥着他衣襟的手轻微地颤动,是从身体延续而来,穿透并不薄的衣衫清晰地敲在他的左侧胸口。 “接到信后我就启程了,两日的路程,这次我只费了一日半夜。从军营回来的路本是大路,我抄了小道,路很崎岖,并不好走。午后突然下起雪来,马蹄陷在泥泞中寸步难行,途中遇着店家,我又换了一匹马。风疾雪猛,这匹马到的时候也倒下了。” 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提一句自己呢?他冷吗?痛吗? 沈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褪去他几乎冻成冰雕的氅衣,外衫,走到案几旁倒下一杯尚且温热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中,转身又要去拨弄炭火。 李昱将茶杯放下,突然握住她的腕:“不要忙着做这些,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更不要问我累吗。” 她停顿在原地不知所措,李昱从背后将她整个拥入怀里,他低头,声音沙哑:“我说这些,不是在请求你心疼我,可怜我。” “我只是想听到你说,你也是这样的思念我。想听你说,你在此时,同我想见你一样,无法克制地想见我。” 沈朝闻到他身上冰雪的冷香,本该是很寒凉的气息,可她却觉察不到一丁点寒意。她像在握着一捧雪,可这雪似梨花,似柳絮般的洁白而轻柔,暖融融地拂开一团云雾,其下是一块熊熊燃烧的炭火。 “我今日同人比试射箭,猎物是燕王所驯养的鹰。我知道若我射不中,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可我也知道若我射中,赢了但命也没了,我犹豫了。” “我同陈胤兰打赌,赌注是我的性命。在以为自己输了的时候,我害怕了。” “在以前,我不会犹豫,也从未害怕。” “我赢了,两次赌局我都赢了。除了终于可以留下来的劫后余生,我心里想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还可以再见到所念之人。” 李昱缓缓松开手臂,沈朝转过身来,轻轻踮脚,双手捧着他的脸,吻在他因寒冷而苍白的唇。 炭火在拨弄中燃烧得更旺,屋内的热气将窗格上依附的积雪都融化,烛芯在剪后火光愈发明亮,将床榻上的两人都映衬得分毫毕现。 湿透的衣衫都尽已褪去,青帐并未落下,沈朝枕在他的膝头,李昱的手指一圈一圈勾绕著她半缕青丝。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 李昱低头,轻吻在她的肩头。炙热的温度,如瓣瓣梅花绽开。 一处,两处,三处…… 沈朝想陇右的红梅如今该盛开了罢,纵是梅的花没开,梅的香也来了。不是雪,是清香新透窗纱。 待李昱归来之时,她应当会同他一起去赏梅。雪后的园子里会寂静无声,只有她和他踩在雪地上的吱呀脆响,两行脚印,窃窃私语。她定会攀折一支回去,置些许化雪清水,在细口瓶中插好。这样屋内就多了几分明丽的鲜色,她也能时时闻着梅的清香。 “你在想什么?” “在想红梅开了没有?”沈朝闭着眼,轻声呼吸。 李昱停顿,仔细地思考回忆:“我来的路上看到了几株梅树,远远地望不大清,只是确实满目雪白中有隐隐的红。我闻见了梅香,大抵是开了罢。” “想去看梅花吗?”他的唇印在她的唇角。 “……有一点点。” 他喉间的轻颤沿着耳畔直达心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7章 翡翠白玉 “我是你可以依…… 永远,二字,实在太过沉重。 沈朝从未幻想过会有一日,对一个人许下永远的承诺。可能是因为陇右的冬夜太冷,屋外的风雪太大,而他又恰好地太过温暖。 其实承诺大都不可信,也许说出承诺的瞬间是可信的,可是人每一刻都在变,下一刻的他已然不是先前承诺的他。沈朝一直都这样觉得,毕竟就她所遇到的,都是如此。 她也很少将承诺放在心上,如同她已经忘记先前应承下的——想吃一碗面。 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火,李昱只着里衣靠在迎枕上半躺半坐,带子并未系好,领口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被烛光映成一小片暖色的胸膛。 沈朝本来很困倦,可不知为什么,到此时反而异常清醒。她会清晰地想起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的手臂轻搭在她腰身上温热的触感,他的气息若有若无落在她耳后的轻痒。 “你还好吗?” “嗯。”沈朝从鼻腔里闷闷地哼出一声。 李昱眉目轻敛,伸手将她翻过身来面对着他,“为什么要背对着我?嗯又是什么意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沈朝本已褪下的热度蹭地又冒上脸颊,对上他温和又认真的双眼,喉间一时哽住。他非要这么直白地问吗?这让她怎么回答?她说因为不敢再看他,怕两人一时忍耐不得做出更逾矩的事来? 实在不想回答,她转了个头直接埋在软枕里,话音传出来时低微且含糊,“你……平日里瞧着沉默寡言,怎么在床上这样的……磨人。” “是觉得我的问题太多了?太直白了?” “嗯。”沈朝心道,他不觉得这样一本正经地在床榻之间细细询问这些,真的很令人羞耻吗? 李昱得到她的回答后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望着在细微的风中跃动的烛火,没有说话像在沉思,久到沈朝以为他已经睡着。 他却突然开口,有些缓慢,是在思考措辞,“我是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你喜欢的一种方式。我一直有在意你的神情,可有时候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控制,我无法肯定你的愉悦是因为单纯的身体,抑或者内心也有。” “从内心所得之愉悦,比躯体所得,更为重要。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我明知已经来不及,却还是连夜赶了回来。因为很多事情,你也许并不需要我的相助,我回来,从来只有一个目的——” 他停顿,轻声,“让你在被外物烦琐困扰之余,沉闷的心情能舒畅些许。” 李昱执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胸口,炙热的心跳从掌心就如暖流传遍她的全身,“所以,我今夜回来,有让你高兴吗?” 如大风刮过荒原,干枯的野草在火星下发出爆鸣,当一切都被烧成废墟之后,深埋于地底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来年又是芳草萋萋。 沈朝的心就恍然如此。 怎么会有这样温柔到令人心折的人呢?他的温柔不似水,是安静燃烧的火焰,滚烫而炽烈,起于微末,却可燎原。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许终此一生也无法完全对等地应答,但她也许可以竭尽全力不让这份心意辜负。 沈朝从枕间抬起头,而后紧紧回抱住他。 “很高兴。”沈朝顿了顿,更清晰更坚定地重复一遍,“我很高兴。” “从心底而生的高兴。”沈朝道。 只关乎躯体的放纵并不会使她感到欢喜,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情不自禁地沦陷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确认,她的欢愉是来自于身体,更来自于这些全部的源头。是因为他,只有他可以做到。 有这样一个人,他会理解你的所有难过,他会无论前路艰险,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地来到你的身边。他知道你的执著,他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他会在你开口的时刻给出他所能给予的全部。 他会在无能为力之时拥抱你,只为让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望见一盏灯。尽管这灯火微弱到在风中几欲熄灭,可那也是有光的。可对于踽踽独行之人来说,只要有这丁点儿的灯光,她都可以再走好远好远。 就如同现在,她吃着他亲手煮的一碗阳春面,汤很寡淡,没有什么味道,油腥很少,可她却感觉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面。 传言朱元璋对翡翠珍珠白玉汤情有独钟,其实并不是这汤是怎样的山珍海味,只是那汤来得刚刚好,如久旱之甘霖,雪中之炭火,所以才那样的令人念念不忘。 沈朝讶异,她随口的,几乎转眼忘之脑后的话语,他还记得,并且做到了,尽管极其简单。 她吃面的时候,竟有几分狼吞虎咽。 他就坐在对面,专注地望着她:“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尽可以直接地告诉我。” 沈朝停顿,迟疑半瞬,缓缓摇头:“目前还不需要。” 李昱眸光沉沉,微阖的双眼掩去一闪而过的思绪,沉吟许久,他仍是开口,含蓄的:“你可以接受待在他的左右吗?” 他?沈朝反应过来,是说陈胤兰。 “可是——”沈朝放下双箸,犹豫着道,“陈胤兰身份特殊,你也……很为难的吧。” “你自己的想法呢?”李昱问。 “我自己?”沈朝不解。 李昱很耐心地继续问:“我是说,不论其他,你是怎么想的呢?愿意留在他的左右吗?” 沈朝不说话了,她想了很久才道:“可是怎么能不论其他呢?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为难或是困窘。” 李昱微微拉平嘴角,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声音很轻,像呢喃,“为什么要总是这么在乎他人呢?”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她那些不为人知的曾经。究竟经历怎样的事情,才会让她这么“贴心”,贴心到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感到为难。可也就因为这样的“贴心”,会让很多人下意识忽略她的感受,而她的贴心也代表着屏障,所以没有人可以接近,真正地拥抱她。 “我是你可以依赖的人吗?”李昱问。 “当然。” 李昱逐句地细致解释,循循善诱:“那么你不需要去考虑这会给我带来多大困扰,你只需要从心做出决定。剩下的,是我的事。不论我会如何做,至少你不应当以自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8章 露晞向晚 “只我一人,如…… 李昀着金丝滚边麒麟纹云袖袍,腰佩长剑,大步而入。 环顾屋内一周,里面陈设皆是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想来其主人应当常常打扫,但地位不高。李昀目光最终落在案几旁闲坐饮茶之人的身上,这里适配得挑不出一丝差错,但莫名的,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昀打了个手势,甲士一贯而入开始搜查起来。连解释都是不屑于给沈朝这样低等的杂役,李昀径直走到案几旁,仔细端详半晌,拿起沈朝对面的茶杯把玩,话音似笑非笑:“沈二,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 沈朝面色从容而无慌乱之意,语气淡淡:“是有一位旧友来坐,方才离去。” 李昀望着木架子所挂衣裳,眉眼下垂:“这位旧友看来关系非同寻常了,如此深夜至访。” 沈朝也随之看过去,但只一眼就收回视线,平静叙述:“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恰好他来探望,故而多留了一阵,为我烧了一壶热茶,仅此而已。” 李昀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她得了风寒? 靶场风雪交加,她的脸色在冷风中苍白而泛着淡青,唯有那双眸子清亮如星。握弓的指节青紫,拉弦的指腹上是极深的红痕,她射箭的瞬间指尖会有微微的颤动。她不会射出后就不在意了,相反她的目光会紧追在猎物之上,直到猎物在她的箭下一点点失去气力,再无挣脱的可能。她是很稳妥,很老练的猎手。 很奇异,李昀突然发现她这些细微的动作,他都记得如此清晰。 听得衣甲摩擦之声悉悉窣窣,甲士走近抱拳而禀:“其余地方都搜查过了,并未发现刺客踪迹,唯有……” 甲士抬眼觑着李昀的脸色,低声道:“床榻还未查探。” “哦?”李昀眉尾轻抬,虽是笑着,却无端冷肃,他脚步一转走向床榻:“这么容易窝藏刺客的地方,怎么能不仔细查探?” 沈朝起身,快走几步拦在床前,李昀步伐停顿,双眸微眯时带上凌厉的威慑:“心中有鬼?” “某之床榻凌乱不堪,不可见人。”沈朝定定地回望着李昀,话音一转,“昀二公子领着人把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遍,连半分刺客的痕迹都未寻到。难不成这刺客长了翅膀,会飞不成?不然怎会神通广大到,不留踪迹地出现在小人的床榻之上?” 知道语气过于不善,沈朝垂下眼眉:“小人虽是卑贱,但并非全无尊严。床榻如此私密之地,还请昀二公子莫要探查了。” 李昀静静盯着她,良久抬手挥了挥,甲士悄然无声地有素退下,独留李昀一人在此。 “只我一人,如此可行?”李昀话音未落,就伸手去掀帐幔。在触及青幔的瞬间,他的手腕就被握住,力气极大,强硬而不留余地的。 见李昀看过来,沈朝忙松开手,语气是与她强硬动作不相符合的柔和宛转:“实是……不堪,恐污了昀二公子的眼。” 李昀唇角宛然一勾:“既如此,那便罢了。” “多谢体谅。”沈朝轻轻一拜,刚错身一步,李昀笑容消逝,骤然掀开帐幔,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床榻。 空无一人。 衾被散乱,软枕上有微微的褶皱,想来是方才有人在其上躺过,她的确没有骗他。 “昀二公子此举是否非君子所为?前脚刚答应,后脚就反悔?”沈朝的话音里是听得出的恼怒。 “抱歉。”李昀轻描淡写地道歉,放下帐幔的瞬间,余光突然瞥到里衣的一角,是匆忙得来不及收好的里衣,而样式…… 李昀似是被烫到手一般迅速收回,别的话语也不多说,提步匆匆向外走,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朝先是茫然一怔,而后又舒一口气。耽搁了这么些时候,李昱应当已经走远了罢。说实话,今日这一番还是有些后悔,虽是留了下来,但却实实在在招惹上了李昀。她不信李昀对于下人都是这样搜寻的,只怕是因为记住了她,讨厌地记住。 好么,还没爬上去,顶头的这些人都要挨个得罪个遍了。明日还要到陈胤兰那里去做事,又不知道要遭遇怎样一番光景。 沈朝望着帐顶,闭了闭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李昀也罕见地睡不着,脑海里那一角里衣挥之不去,是鹅黄那样明亮的颜色,分明是女子的里衣。难不成这沈二竟有相好的……李昱知道么? 他在兰泽园里安插了眼线,李昱受罚之后这沈二可曾特意探访过,而且独处良久,他们二人的关系定然非同寻常。权贵人家的私事,他也知晓一二,左不过就是那档子事。这无疑是拿捏李昱最大的一个把柄,可如今沈二竟然好女色,难不成他们二人之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他的确厌恶沈二,因着李昱与她的关系。但他从未想过赶其出府,或是害其性命,原因就在此,他可还要好好利用这个人。 这沈二的身上,一股与他那令人生厌的兄长极为相似的气息,永远一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样子,虚伪得令人作呕。 李昀猛然坐起身,只着单衣推开窗扉,风雪铺面的冰凉令他烦躁的心也凉下些许。 他敢确信,李昱今日回府了。 真可惜,没能逮到。 日光暖融融地落在书格之上,卷轴整齐地排列其中,象牙为轴,标以白碧二色之牙签,签上注有书名及卷志。其中许多卷轴边缘磨起了毛边,半新不旧,想来是常常翻阅,也未曾落了灰。 陈胤兰着玉色云绫锦销金云纹束腰裰衣,外罩佛头青素软缎鹤氅,坐于案几之后,侧边立有紫檀书几,卷轴展开置于其上。 茶汤尚散有袅袅热气,光影恰好透过窗棂,清清浅浅地浮动。当他静坐之时,当真称得上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间或的咳嗽声令沈朝回过神来,这是她来陈胤兰这里做事的第一日,还未被派遣任何事务。她也不敢打扰,只能立于书房的一角默默等待。 而他好像也忘记了有她这么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9章 行藏在我 “小人知错了。…… 冬日的清晨干冷得在窗格上冻起厚厚的冰花,窗外树干光秃秃的,落着零星的雪。这雪也待不了多久,日头一出来就化成水,白的雪覆上薄得透明的冰晶,折射出光彩几乎令人眩迷。 书房里地龙烧得并不算旺,微微的寒冷不至于使人困倦,热腾腾的茶汤又驱散最后一分生寒,当真是最合适的温度。 沈朝踏踏实实跟着学了三日沏茶奉茶的规矩,稳稳当当地将紫漆木盘中的茶盏端起来,正要放下去之时,却猛然听得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世子殿下今日回府了。” 她端茶的手一顿,停滞在半空中迟迟未落下,她的目光随着声音的来源移过去,是个面白的小厮垂手侍立于陈胤兰右侧稍下方,话语迅速且清晰。 “又惹了燕王殿下的怒……” “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动使得小厮的话音停下,他望过去,是茶盏被打翻了,尚有余温的茶水倒在案几上,将宣纸上的墨迹都晕染开来。 奉茶之人是个面生的男子,容色姣好得似女子,浑身却很清肃,不像是普通的随从。现下这奉茶之人也知晓自己犯下错误,直直跪下听候发落。 陈胤兰未发话,小厮也一时不敢开口,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地面的凉气透过并不算薄的衣裳将膝盖冰得微痛,沈朝不自觉轻蹙着眉头,偷偷抬眼时觑见陈胤兰将沾染了茶水的宣纸揉成团块扔到篓中,而后命人将案几上剩余的茶水拭净。 他还没有开口责备,沈朝却想起他扔掉的是适才写了有大半个时辰的信函,不由得心下一虚。 待这番小插曲都收拾妥当,陈胤兰重新铺好一张宣纸,细致地以掌腹抚平,以白玉狮子镇纸压好,平静道:“去外面站一个时辰。” 沈朝没有抬头,应了声“是”,起身时瞥了一眼她身后侍立之人。端着紫漆托盘的小厮面色如常,根本瞧不出来半分心虚。若非沈朝真切地感受到了,又怎会知道这小厮方才故意以托盘撞了她端茶的手肘,这茶才会翻倒了去。 沈朝本已往外走出几步,又停下低声解释道:“陈相公,小人并非有意打翻茶盏,实是奉茶之时不慎受人碰撞……” “两个时辰。”陈胤兰语气平和。 沈朝这下一言不发地出去,推开书房的门,还没提步走远,屋内之人仿佛对她的行迹了如指掌。他的声音因着距离的阻隔有些低微,但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就站在檐下,不必关门。” 沈朝喉间一哽,这是要时时刻刻观察着她有没有偷懒,或是搞什么小动作?站在檐下也就罢了,竟也不顾寒气入内,令门户大敞。 她果真不敢耍什么小把戏,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树,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只有零星的几片枯黄还淹没在树梢的雪中。沈朝分不出来这是什么树,只知道不是松树柏树梅树之类。 这园子里也没有栽一株能在冬日里生长的树,连半点鲜亮的颜色都瞧不见,目之所及全是沉闷的墙壁的灰,和满地的雪的白,枯燥而乏味,他瞧着不觉得难受么? 手脚被冻得麻木,沈朝也没动弹一下,直到双脚几乎没了知觉,她才极轻地活动了一下脚踝。僵硬的双足稍稍生起热意,沈朝刚舒展着眉心,抬眼却见陈胤兰站在檐下,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沈朝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如雕塑一样站着。 陈胤兰终于抬步缓缓走近,寒冷引得他轻微咳嗽起来,捂着帕子缓过气后他才说话,话音里带着微讽:“这就是三日的成果?” 再给她一月,后面站着个人杵她的手肘,那茶也得翻。 沈朝目不斜视地道:“回禀陈相公,凡事需天时地利人和,人若不和,使再大的功夫都没用。” 不知是因为寒气,还是被她的话语气的,沈朝听见一阵咳嗽,比先前还要猛烈些。 平复下来之后,沈朝觉得他清朗的声音里都带上了轻微的嘶哑,只是他的语气里仍辨不清情绪,但肯定不是高兴。 “看来是还不知错?” “小人的确有错,但错并非全在小人一人。”沈朝一板一眼回。 “好。”陈胤兰点头,“那便站到了悟为止。” 了悟?她还有什么好了悟的?沈朝心道,不过是找个法子磋磨她罢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自有一番说辞来应付。她早就料到陈胤兰将她放在身边,这日子定然不好过,如今也算意料之内。 她也不争辩了,就站在原地,听着陈胤兰的脚步声渐远,她没张望一眼,左不过染个风寒罢了。不妨一阵风来,沈朝打了个喷嚏,远处的身影似是微顿,而后继续缓缓行着,再不见一丝踪迹。 书房里的小童子突然蹑手蹑脚地窜出来,年岁不大,很是活泼,见着她真的在檐下一动不动站着时,跑到她身边小声提醒:“陈相公已经走了,你进去待一阵子不妨事的。” 沈朝摇了摇头,免得被他瞧见了,揪住这番错误,又是好生一顿罚。 小童子名唤福宝儿,很喜庆的名字,也是沈朝在燕王府里见过最生动的人。 福宝儿好说歹说劝她进去暖一暖身子,还拿了茶果糕点让她垫垫肚子。 “你放心,我替你看着,等陈相公快回来了,你再站回去。”福宝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沈朝不由得莞尔一笑,摸了摸福宝儿头上两个小小的发髻,真是奇怪,陈胤兰身边竟然有这么个鲜活的小随从。 “其实陈相公人不坏的,你好好跟他认个错,肯定就没事儿了。”福宝儿给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 沈朝接过茶水,故意逗他:“可我不知道错哪儿了,我觉得自己没错,是陈相公错了。” 福宝儿一愣,下意识道:“陈相公不会错的。” 话刚说出口,福宝儿对着沈朝的双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诺诺道:“就算不知道错哪儿了,反正认错就对了。” 福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0章 独剪西烛 “非我所为,我…… 鹅毛般的大雪冲进来,水渍浸透木门是潮湿腐败的味道,近门地上的泥土已与融化的雪水混合不清。人人的足靴上沾满污泥,鞋底也是,于是将干净的地面也踩出错乱的泥泞来,最后也分不清是谁的脚印了。 沈朝转身阖上门,这破败的木门瞧着并不算牢靠,在呼啸的风雪中冲撞得摇摇晃晃,但终究是没坏掉。 “此事非我所为。”沈朝直接开口,“若非要认定是我,那就请拿出证据来。光凭一张嘴,就想空口白牙的诬蔑人?” 沈朝的话语直白明了,也是的的确确的道理,可落在已有成见的旁人耳中,不可不谓嚣张非常,活像是火星子落在稻草上,被挑衅的怒火一触即燃。 屋内之人个个面色难看,话语忍了又忍终是都咽回腹中。这新任的奉茶小厮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从低等的杂役直接飞升枝头,还是陈胤兰亲口吩咐。 因着摸不清这清秀的奉茶小厮的底儿,一时也无人当那出头鸟。只是摔杯掼盏间,都带着不满的怒气,偶尔扫到沈朝身上的几眼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只当看不见他们的脸色,沈朝倒下一杯热茶捧着暖手,慢慢地啜饮起来,四肢百骸都渐渐回温,僵硬到麻木的手脚也灵活了些许。 徐三的目光在沈朝身上定了定,他环顾四周,各人都在做各人的事了,只是眼神仍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他走到沈朝身旁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此事定然不是由你所为,我们方才还一起用膳,哪里来得时间做这些事嘛。” 沈朝神色稍缓和,也不言语,只默默饮着茶。 “不过这事儿却是蹊跷得紧,也怨不得大家疑心。但你是新来的,又同大家伙无冤无仇,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你。” 徐三见沈朝面前的茶杯空了,忙又倒下一杯,话音一转带了几分忧心,“我听闻你今日被罚了?” “嗯。不慎打翻茶水,罚站了一日。”沈朝道。 “哦。”徐三附和似的点点头,“陈相公那是顶顶难伺候的人儿,也难为你奉茶了。” “不过……真的做好了,那可是前途无量。” 徐三拱手对着沈朝轻拜,话虽然是对着沈朝说的,声音却是满屋皆清晰可闻,“若是日后飞黄腾达了,就请提携提携我们这群人,也算是同住之情谊了。” 徐三的话刚落定,几声轻嗤就错落着响起,“飞黄腾达?保不保得住命还是两说,今日被罚站,明日说不准就是掉脑袋了,在陈相公跟前伺候儿着,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攒点银钱,早日给自己备下一副好棺材。临了,徐三你就发发善心去收个尸,算是全了这段情谊。”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沈朝攥着杯盏的手收紧,徐三余光里瞥见,忙起身虚虚地阻拦几下,“同为下人,同在沁芳园做事,无冤无仇的,和睦相处为大。” “和睦相处?无冤无仇?是她先做出那等卑鄙的小人行径!徐三你为她辩解什么?我们兄弟几个都去吃饭了,回来的道儿上还碰到了你,这屋子的人都排除了个遍。那剩下的,除了沈二,还能有谁?” 说话的小厮眼眉倒竖,掀起湿透的被褥狠狠一掼。 若这是夏日还能好受些,炎热起来不睡床铺也使得,可冬夜酷寒,几乎被冻成冰的被褥,活能让人难受得彻夜难眠。 沈朝站起身耐心地解释道:“的确不是我,我用完晚膳后就在园子里逛,这靴上还沾着草叶泥土……” 怒气上头之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话。 “你若是真的有心,自己浇一瓢冷水上去,这才是辩驳的好法子呢,动动嘴皮子算什么?要么,你滚出去在外面睡一晚上,也尝尝这滋味儿,这事就算是过了,没人跟你计较。” 徐三忙在小厮跟前拦了拦,劝慰道:“即便是沈二做的,也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让她道个歉就好了。是吧,沈二?” 沈朝深深地看了徐三一眼,平静得令徐三有些毛骨悚然:“非我所为,我不道歉。” “咣当”一声巨响,沈朝被关在了门外。 沈朝不急不缓地敲门,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是陈相公特意嘱咐下去,令我住在这里。陈相公之命,若有人敢违逆,就不知下场如何了。” 一口一个陈相公,拿出来压谁呢?那小厮也是个聪明的,只冷笑道:“既如此,你去找陈相公说理去。” 其实这是料准了沈朝不敢去找陈胤兰。那小厮联合着众人堵了好一阵门,没听到外面再有任何的响声,打开门一看,沈朝早已不知去向。 坏了,难不成这缺心眼的,真的去寻陈相公做主了? 沈朝站在廊下,纸糊的灯笼悬在风中骨碌碌地转,里面的灯火摇曳着几欲熄灭,字迹都陈旧得有些模糊,隐约可辨正面写着“平安喜乐”,背面写着“万事无忧”。都是陈胤兰的字,他倒也真有闲情逸致。 昏黄的光从窗格里透出来,虽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心底都生出温暖的感觉,这股暖意驱使着人不自主地越走越近,临到头了方才醒悟般地停下。 沈朝手指轻轻握拳,在雕花的窗户上停留半晌,都没能敲下去。 在远处灯笼微弱的光映衬下,映在窗上的身影狭长而单薄,偶有风打得窗纸颤动,于是那影子也跟着轻颤,像是因为寒冷而发抖一般。 “沈朝……” 沈朝好似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幽微的,短促的,在风中一闪而逝的,几乎像错觉般。下一刻,福宝儿洪亮而清晰的声音打破安静的深夜,从窗缝里传出来。 “沈二,是你吗?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沈朝顿了顿,突然说不出话来,而那头也始终沉默着没有催促,像是在等待她的开口。望着窗纸后影影绰绰的灯火,她终于找回了声音,有些滞涩:“陈相公可歇下了?” 过了很久,那头才再次传来福宝儿的问话:“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1章 停灯向晓 “怎么……不点…… 风雪中立着的甲士在默然的漆黑中如西北的树,笔直而挺拔,满树的叶也在深秋落尽,只剩干硬的枝干挺立在冬夜。 积雪是树枝生的花,风吹过时簌簌飞落,不比落花零落成泥,雪几乎在日光出来时就与土地融为一体了。 这是沈朝第三次来兰泽园了,轻车熟路。 她想得很明白,不论陈胤兰是否真的歇下了,纵是青天白日里也不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叨扰他。 而那群小厮铁了心不让她进屋,她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出来,不管以后如何,当务之急是先度过今夜。 沈朝直接将龙凤玉佩取出,就极顺利地进了园子。她的打算也很简单,凭着这玉佩,在兰泽园里随处寻间屋子凑合一宿,应当再容易不过了。 沿着游廊穿过去,廊下明角灯四角悬着明黄的穗子,灯火在绢纱上晕染出模糊的光晕,整个儿都雾蒙蒙的如隔云中。 青石的地砖滑腻,明角灯只能隐约地照亮一小段路,更深的都隐没在暗处。 窗格里透不出光来,沈朝走得缓慢,是他还未归来,抑或者是他已经歇下了,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黑暗得不见一丝光亮,总是会令人心生不安,可她此刻却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安定,如同急骤的风突止,席卷的枯草落定。 也许正是这样安稳的错觉,令她叩响窗扉,极其短暂而轻微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举动,沈朝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没有丝毫动静。 果然还是不在。 沈朝放下敲窗的手,极为干脆地转身。 李昱可能碰巧不在,沈朝脑子里冒出的竟然只有这一个念头。就好像只要他在这里,她就敢确信他一定会回应,哪怕仅有这一声短促的叩窗。 她要去寻守夜的侍从,找间屋子暂且休息,她本也来这里不是为了见他,见不到倒也无所谓。 沈朝离去的脚步一顿,细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入耳,她听到是从屋子里传来。 “这就走了么?”因隔着窗纱而蒙蒙的声音,也听得出来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倦意。 他在这里。 沈朝方回头便见房门骤然打开,雪粒裹着风撞在他单薄的衣衫下摆,沾染在其上而后化开。 明角灯的光并不照亮他,半身隐约落在影中,李昱的神情分辨不明。 可只是这半边模糊的,分不清喜怒的身影,都引得她一步,又一步走进,甚至越行越快。 沈朝刚跨过门槛,身后的巨响几乎将整间屋子都震得颤抖,是房门在风雪的力道下重撞。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猛地碰在木门上,腰身被紧紧控住。 他的手伸到她的身后,握住插销,用力合上,彻彻底底将门落锁。 “夜里风大。”他简短地解释道。 沈朝理解地点点头,等待他松手。 目之所及尽是黑暗,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就连他的面容也看不大清。沈朝想要去点燃一盏灯,腰身稍稍一动却猛然得到更深的禁锢,隔着衣衫她可以感受到木门雕花的纹路,繁复而曲折的。 他的手几乎冷得与屋外的积雪无异,握住她手腕时冰得肌肤微微瑟缩。呼吸气息寒凉地喷洒在颈侧,细微的痒意却令她有些难以忍受。沈朝想去扶他低垂的,埋在她肩颈的头,却发现双手也被制住了,无法动弹。 “李昱……”沈朝有些疑惑。 持续的静默,只有风声拍打在门户的响,带得她的身体也随之震颤,丝丝寒风透过门缝,她不妨溢出一声轻嘶。 “是我。”他道。 李昱放在她腰上的手渐渐松开,沈朝根本看不清屋子里的摆设,黑漆漆得连道都寻不见。他牵起她的手,慢慢地引着她往里走。 “怎么……不点灯?”沈朝望着脚边漆黑的一片,他不怕撞上个什么,或是踩到什么跌倒? 直到摸着软榻厚实的边,沈朝才放心地坐下。李昱握着她的手终于放开,但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她的手背停留片刻,才收了回去。 他到榻的另一边坐下,与她隔着一条并不算短的案几。 他今日好像很是不同,沈朝压下心里隐隐的奇怪,将目光集中到软榻的另一边,只能瞧见他模糊的轮廓。 李昱的手肘半撑在案几上,头也微微地靠上去,低垂着,像是在缓解什么。 困倦吗?不耐吗? 沈朝望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我……今夜能在你这里凑合一宿吗?” 他似是被惊醒,很轻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没听清还是不答应?这么意味不清的一声是想说什么?嫌她没打一声招呼就来了吗? “你把玉佩给我,难道意思不是随时可以来找你吗?”沈朝偏过头不再瞧他。 话音刚落的瞬间是沉默,而后蓦然响起一声极轻的笑。沈朝有些恼,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就这么望着她,目光几乎令流动的空气凝滞。 “是。”他回。 明明看不清他的神色,莫名的,她的脸上生起滚烫的热气来。沈朝不自在地错开眼,嘟哝一句:“那你这是答应了?” 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他目光沉沉,“过来。” 沈朝磨蹭地起身,腹诽着,他就不能确切地给个回答吗?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会拒绝吗?她好像想不到他会作出拒绝的回答。 沈朝极其缓慢地挪到他身旁,但并不算很近,只是衣角轻触,她停下,没有更近一步。 “你要说什……”沈朝的话没说完,腰身猛地被揽住,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膝上。 她动了动,没能挣脱。 “你想我单独找一间给你睡,还是和我一起?”他问。 他顿了顿才道,“不过,我今日的心情不大好,怕是会影响到你。” 沈朝愣了愣,无意识拨弄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我都无所谓啊,看你怎么安排。” “我是在问你的想法呢?”李昱提醒道,“你想要哪一种?在我的面前,你可以直接地说出来。” “那……我就睡榻上好喽,省得还要收拾新的房间。”沈朝回。 李昱点点头,低声询问:“先沐浴,再歇息?你明日几时去做事?” 沈朝思索了一下,“明早休息,不用当值,可以下午再去。” “好,我去命人备水。” 沐桶中蒸腾的热气使房间里都笼上濛濛的水雾,澡胰子的清香萦绕入鼻。 本有的阴寒都散了,昏黄的烛火将肃冷的装设都罩上暖的光,沈朝沐浴出来已是深夜。 她边拿干帕子擦拭着湿发,边绕过屏风往里走,走到一半却停住。 李昱手里握着只剩半截的信在烧,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思索什么,专注得甚至没在意到她走近。火舌吞吐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2章 风霜动竹 “我定然会秉公执…… 沈朝当值时日头出来了,早上还被乌云挡着,树梢上门沿上挂着的冰霜也都化成了水,湿漉漉的如同笼上了一层雾。 陈胤兰着一身象牙白的长衫,袖口纹有青竹,其余皆是素净。坐于案几旁,他手执狼毫在宣纸上落笔,旁边摆一副帖子,是柳大家的蒙诏帖。 沈朝提步走进书房,里面寂静非常,兽耳炉上焚香袅袅。侍立的小厮不如往日的轻松,沈朝心下一沉,抬眼去看陈胤兰的神色。 他面容沉静,瞧不出来什么不同,只是眼下蕴着淡淡的青黑,应当是并未休息好。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令他困扰得夜半未眠? 沈朝缓缓走上前,从紫漆托盘里端出一盏茶水,既然他心情不好,那她还是莫要触他的霉头,小心谨慎些的好。 将茶盏轻声放置在陈胤兰的左手侧,沈朝心中拉紧的弦稍稍放松,这次总算是没有出任何岔子。她屏着呼吸,侧头瞥了陈胤兰一眼,他好像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在专注地临摹帖子。 沈朝微躬着向后退,刚转身要走,陈胤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闲谈般随意:“昨日歇息得可好?” 沈朝迟疑地停顿,环顾四周皆是沉默,所以这话的确是在同她说,平白无故怎地话起家常来了? 她稍一思索,回道:“回禀陈相公,一切都好。” 陈胤兰笔尖一顿,点点墨色就晕开,整张几乎写好的字帖又费掉。沈朝的视线不由得偏移过去,她心里忖度着这一副字写了大半个时辰,真是可惜了。 “是吗?” 陈胤兰话音里是听得出来的冷,沈朝心头猛地一跳,这是知道昨夜她私自来寻他,所以来试探她?下人不睦本算小事,若是闹到陈胤兰的跟前,那便不是小事了。 沈朝掐着掌心,面不改色地镇定道:“是。”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只剩陈胤兰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却令所有人心慌意乱,忐忑不安。 “你确定,是吗?”陈胤兰再次询问。 “……是。” 沈朝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个不字,陈胤兰半身微微后倾,修长的指节轻搭在案几上,就以这样的姿势注视着她。 他目光里的审视几乎要将她整个穿透,而这视线里还夹杂着隐隐的怒气,沈朝并不理解这怒意的来源。所以,她也做不出合理的应对。 “小人觉得沁芳园极好,住所安排得也很妥当。陈相公英明,又待下宽厚,小人感激不尽。”沈朝心道,拍马屁总该是没错的。 “好。”陈胤兰低头,拿起手边的茶盏,轻尝之后就放下。 他不再抬头看沈朝,只专心临摹着帖子,而后平静道,“过浓了,重沏。” 啊?沈朝瞬间没能控制好神情,面上显露出愕然来。他这副模样怎么像是愈发生气了?她左思右想,方才的话也没有半分问题啊?难道真的是她沏得太难喝了? 很快她就知道,他的确是在发怒,而且是对她一个人的怒火。 沈朝纵是再兢兢业业奉茶,毕竟也只学了三日,手法自然比不上十成十的老手。有时火候稍微过了些,有时茶叶放得多了些,这些都是难免的,陈胤兰每次都打回令她重沏。 她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耐着性子一遍遍地重做,嘴上还不敢说个“不”字。 当值的侍从见她来来回回地折腾,都目露同情之色。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来回,沈朝下值的时候双手都在细微地颤抖。墙边的树干挂上一层白霜,青石路上也是。 沈朝独自往居所走,她行走的间隙把脚下的石子踢来踢去,带着几分难以忍耐的怨气。 最后一次奉茶之时,沈朝几乎已经按照他的要求调至最合适的茶汤,他饮了一口,没有命她重做,也没有再理会她一眼。 沈朝以为这关算是过了,离开之时身后却传来平淡的一声,“不如第一次。” 他今日是犯了病么?沈朝猛地把脚下的石子踢远,“陈胤兰……这么能挑刺,不如多吃几条鱼,有的是刺让你挑,挑不死你……” 几声清脆的咳嗽声遥遥地响起,极其刻意的,沈朝一回头,陈胤兰就站在不远处,身旁还跟着福宝儿。福宝儿的咳嗽声终于停下来,望着她的眼神里满含着你自求多福吧。 沈朝咬了咬唇,如果这里有个洞,不用细想,她马上就钻进去。有什么比讲上峰坏话的时候,当场被上峰听到更尴尬的事? 陈胤兰缓慢地走近,而后与她擦肩而过,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沈朝胸口提着的气放下,兴许他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就在这时,陈胤兰的话语隐隐约约地,如同她的错觉一般响起,清晰而准确地落入她的耳中。 “不是很能吃苦吗?那就好好忍耐着。” 什么意思?沈朝惊疑地回头,却再瞧不见陈胤兰的身影。 她回去的时候是傍晚,门窗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言谈声,说笑声,洗漱声混杂成一片,偶尔夹着几句浑话。 满堂的笑声阵阵,是隔着老远也能被感染的热闹,当然不包括沈朝。 昨夜紧锁的门如今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悦祥和之色。偶有人注意到沈朝回来了,也只是掠过一眼而后毫不在意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平和得如无数个寻常的日子一样。 徐三是唯一一个同沈朝说话的,他走过来时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沈二,你可算是回来了。”他面上忧心忡忡,说着还有些怨怼,“他们也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把你赶到外面,这不是要活生生冻死你吗? “我昨夜一直在劝,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奈何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你如今能好生回来,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说到后面徐三竟有几分喜极而泣的意味。 沈朝没回应,但接过徐三递来的热茶,掠过屋内一圈后坐到尚算干净的床铺上,拍了拍身侧示意徐三坐过来。 徐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隐隐浮上笑意,掩不住的嘲讽的笑意。 沈朝啜饮一口茶水,淡淡开口:“你高兴什么?” 徐三收敛笑意诚恳道:“我在为你高兴啊,平安回来了。” 沈朝理解似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屋子里忙碌的人影,她沉默良久终于发出从心底的一声疑问:“我看起来很蠢吗?” 徐三的隐笑僵在脸上,他转头时,对着沈朝的双眼,仅剩的微末笑容也渐渐消失殆尽:“何,何出此言?” “他们固然可恨,但你最可恶。”沈朝平心而论,“你的小把戏太多了,像在戏台子上唱戏,扮演的还是个丑角儿。你自己还扬扬得意,孰不知台下看戏的人都被你逗得笑了好几番。” 徐三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黄,他平生第一次见沈朝这样的人,以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刻薄的话,偏偏沈朝的神情还一本正经,严肃得像在陈述军情重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哪里可恶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亲兄弟看待,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要赶你,我都解释了许多遍,也劝诫了极久,但他们不听我的,我有何办法?你何苦迁怒于我?”徐三有些急了,反问句一个接着一个。 沈朝并不认真地听罢,诚挚道:“你说这些的时候,当真不会笑场吗?” 徐三剩下的话语都瞬间卡住喉咙里不上不下。 “而且,你拙劣的唱戏功夫,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3章 小知间间 “我的确说了谎。…… 秉公执法?他若是不挟私而报,已算是大幸。 沈朝在屋内沉默地站着,两个小厮将整齐的床铺都弄散,枕下、被褥每一处都被细细地以手探查。李昀自顾自倒下一杯茶,坐在杌子上慢慢品尝。 寂静的室内只剩翻找东西的声音,李昀抬眼望着沈朝绷直的身体,轻笑着招呼:“何必如此紧张?坐下来喝杯茶压压惊。若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无惧小人作祟,你说,是吗?” 沈朝回头望着他,半晌缓缓开口:“第二次了。” 在这目光中,李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低头掩饰似地饮下一大口茶水:“谁让你运气不好,次次撞在我的手里。” “上次,昀二公子什么都没搜查出来。这次,昀二公子就不怕一无所获吗?” 沈朝以手撑在案几上,微微俯身,“况且居所之中仆从众多,即便真的搜出了失物,又怎能保证不是有心人故意陷害于我?真正想要寻出贼人,应该查匣中玉佩如何丢失,何时丢失才是。” 李昀将手中茶盏放下,望着她良久,徐徐启唇,是随意到冷漠的话语。 “与我何干?” 李昀身体稍稍前倾,盯着她的双眼,唇边溢出轻讽似的笑,“你搞清楚,我只需寻到玉佩,并且将玉佩所在之地一五一十地回禀即可。至于贼人是谁,事实如何,谁应当被惩罚……统统与我无关。” 言毕李昀微微拉开距离,她袖口下露出的手指每一丝颤动都细微可见,因着用力而泛起青白的指节紧攥着,可她的呼吸却分毫未变,面色更是平静得一如往常。 真是令人厌恶的神情,李昀心道。 “昀二公子很享受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么?” 沈朝突兀地开口,平和的目光里丝丝缕缕锐利透出来,夹杂着那熟悉的轻蔑,刺得人双眼发痛,李昀攥紧杯盏。 “不然怎会任由一个小小仆役耍得团团转?”沈朝笑起来,“徐三说贼子是谁,贼子就是谁。做主子的被个仆役牵着鼻子走,若非无能,还有别的理由么?昀二公子自然不是无能之人,那想必只有一个缘由了,你喜欢这种感觉?” 沈朝停顿,上下唇轻碰,还是没说出下一句话来。 不过不用沈朝说出口,李昀脑海里已经蹦出来那几个字“汝不及汝之兄长远矣”,阴魂不散地在耳畔萦绕不去。 烦躁从心底而生,李昀上扬的唇角不自觉压平,他双眸阴沉下来:“激将法,你已经用过一次了,你以为这次我还会上当?” “那还……真是遗憾啊。”沈朝轻叹着微抬眉尾,她轻笑,“不过我这人虽是谎话连篇,但对昀二公子可是句句为真,未掺杂过半句谎言。” 清脆的杯盏摔落之声,是李昀手中的茶杯磕在案几上。 “找到了——” 沈朝看过去,心下猛地一沉,凌乱的床铺间,箱笼大敞着,衣裳物件都散乱满床。 徐三在门外等得心焦,他本想跟着李昀一同进去搜查,谁知李昀冷冷瞥了他一眼,命他在外等候。 瞧不见里面的景象,他又怎知李昀究竟有没有仔细搜寻,又或者李昀为保沈二故意瞒下来,那他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眼见木门终于打开,徐三忙小跑着过去。李昀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都未侧头看徐三一眼,径直就要离开,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亦步亦趋。 徐三此刻都顾不上什么规矩分寸,直接拦在李昀身前,急道:“不知昀二公子是否寻到赃物?” 李昀侧目,脚步未停留一瞬,吐出的话语寒凉似铁:“与你何干?” 眼见着李昀要走远,徐三什么脸面都不要了,竟扑过去抱着李昀的小腿哭喊起来:“求昀二公子告诉小人罢……” 李昀动了动脚,没能挪开。他只得微微弯腰,目光终于落在徐三的身上:“失窃一事,本与你无甚干系,你为何如此关切?” 徐三被李昀审视得心惊,滔滔的话语都卡在喉中,字词磕巴地挤出来,“这是,因为,因为……” 李昀没耐心继续听下去,手腕一翻,一枚玉佩出现在掌心:“寻到了。” 徐三先是狂喜,可当他定睛看向李昀手中的玉佩时,浑身一颤,随即大叫起来:“这根本不是丢失的玉佩!你们找错了!丢的那枚玉佩上雕的是海棠,这枚玉佩雕的是龙凤!” “除了这枚玉佩,并无其他。”小厮沉声道。 徐三疯狂摇头:“不可能,你们找过箱笼了吗?仔细地翻啊!” 小厮仍是否认,徐三瞥见沈朝倚在门框处轻笑,那笑容里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刺得徐三双眼发红。 他霎时癫狂起来:“不可能!你们说谎!沈二你使了什么手段?我亲手放在箱笼里的,怎么可能没有?你们是不是没有仔细找……” “我的确说了谎。”李昀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不过——”李昀将脚从徐三的手中挪开,眼里的嫌恶一闪而逝,语气淡得令徐三心慌,“你先想想如何解释,为何能一眼确定这不是丢失的玉佩?为何对玉佩的样式了如指掌?又为何说出‘你亲手放在箱笼里’这样的话?” 徐三终于反应过来,上下齿不住地碰撞,他咬牙:“这是你们,做的局,我是落了你们的套……” 沈朝缓步走过来,从李昀手中接过龙凤玉佩,仔细地收回袖中:“只是个小把戏而已,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令你破了功。不过就算这次诈不出你,也会有别的办法揭穿你。你当真以为偷窃玉佩一事能做得天衣无缝?书房里进过几人,匣子的钥匙又经手过几人,光是查这些也能寻见真正的贼人了。” 这,这不公平。凭什么李昀要对她言听计从地演戏?凭什么搜屋之时不让他进去?李昀分明就是在包庇沈二! 徐三满眼通红,爬起身就抓住小厮的手臂,他知道这是陈胤兰的人,也是唯一不会与沈二狼狈为奸的人。 徐三也疯魔了,他是辩解不脱了,但他不能容忍沈二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他被贬成洒扫的杂役之后就前途尽毁,宁肯拼上性命也要搏一把,如今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指着沈朝怒道:“就算丢的海棠玉佩不是她偷的,但她一个仆役,先前还只是个洒扫的杂役,如何能有那样贵重的龙凤玉佩?定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4章 白云休赠 “你为何恼我?”…… 兴许是日头未落,风过之时竟也不觉得寒冷,地上结的白霜只剩薄薄一层,和煦的日光穿透树桠,暖融融地落下。 望见李昱失而复返的身影,她第一反应就是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视线短暂相接的瞬间,他眼中来不及遮掩的忧心,如骤然升腾的火焰,措不及防燎上她的胸口,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飞速涌回炙烈跳动的心脏,慌乱得难以抑制。 沈朝不自在地错开视线,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是在同他说,她并无大碍。 李昱急促的步伐终于放缓,目光最后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他逐渐走近,在距李昀约五步之远的地方站定后才开口:“昀弟怎么样?可有受伤?” 李昀半抬起眼皮,瞧见李昱已经恢复往日平静无波的神色,先前一闪而过的慌张都如李昀的错觉般消逝。他半垂着眼帘,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没事。” 李昱略略颔首,也不再多问,转头对着愣在原地的小厮有条不紊地吩咐,令他们先将徐三押到柴房,听候陈胤兰的决断,而后又唤剩下的小厮将这里清扫干净。在小厮走之前,李昱沉声警告了一番,大约是些把紧口风,不许乱传之类的话语。 做罢这些后,场面清静下来,李昀仍站在原处未动。 李昱走至沈朝身侧站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面向李昀:“昀弟可还有事?” 李昀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沈朝身上。李昱脚下轻动,微微侧身遮挡住身后之人,他顿了顿,又提醒一遍:“昀弟若是无事,可先行离去。” 李昀抱起胳膊,漫不经心地垂目看着靴尖:“有事。” 李昱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那我先行一步。” 沈朝转身之时,李昱刚好走在她的身侧,他似是要伸手揽住她的左肩,可在半途中停下,最终只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袖口而后克制地收回。 他步伐放慢,却仍直视着前方,轻声道:“同我回兰泽园一趟,可好?” 沈朝微仰头时刚好看见他的侧脸,是略显严肃的神情,揉杂着丝丝缕缕的忧切,她下意识地微微点头,忙又从嘴里发出一声“嗯”。 几声略重的脚步有些急促地响起,下一刻左臂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使得沈朝不得不停下脚步。她回头就见李昀已经几步跨到她的身后,紧紧握住她的小臂。 沈朝一愣:“昀二公子,找小人有事么?” 李昀抿了抿唇,盯着她思索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还未洗脱嫌疑,先同我去陈相公那里走一遭再说。” 李昱向前一步,轻轻抬手放在沈朝的左肩,往自己的方向微不可见地轻揽:“陈相公那里,我稍后自会去解释,就不劳昀弟费心了。” 李昀攥着沈朝左臂的手握得更紧,力道大得令沈朝皱起了眉头。李昀抬眼,薄唇轻吐:“不行。” 李昱面色微沉,直接扼在李昀的手腕之上,迫使他松手。 “我知晓昀弟心切,但总不能太严苛才是,待她处理罢伤口再去回话也不迟。若是陈相公问起,我一力担下,如此可还有疑问?” 李昀仍没有松开,只望着沈朝。 沈朝将自己的小臂缓慢地抽出来:“昀二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昀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又紧紧地阖上,最后深深看了沈朝一眼,转身走了。 结着白霜的青石路上行走起来有些滑,冬日里白天结束得早,日头已经渐渐沉下去,只剩稀薄的余光还散落在云边,渲染得橘红一片,将地上的积雪也笼上了暖的光。 李昱行在前面,步子稍快,沈朝要多赶几步才勉强追上。一路上他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纵是傻子也瞧得出来他生气了。 回到兰泽园后,已有医者候在外间。 沈朝坐在榻间,将右手搁置在案几上任由医者动作,目光却紧跟着李昱的身影。她想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她好像又不知道他为何而生气。 李昱并没有看她,只静静观察着医者清理伤口,半晌之后转身进了内间,再没出来。 耳边老大夫絮絮叨叨嘱咐着,如何养好伤口,如何换药,以及一些吃食上的注意,长篇大论的说了很多,沈朝一句都没记住。 她脑子里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句话,他为什么生气了? 老大夫一走,沈朝立刻跳下了榻,直冲冲地要往里间闯,刚掀开帘子又停下来。 她是知道李昱的脾性的,若是连半分缘由都悟不到,只怕是会惹得他愈发恼了。不如她先晾着他,让他自己冷静一阵儿,等她想好了说辞,他的气估计也消得差不多了。 正思量着,里间里传来了声儿。 “若要进来就来,若要出去就去,如此不来不去算什么?” 听见他的话,沈朝一下子僵在原地一声不吭,想要出去却又不敢动。 可能是因为她安静了太久,李昱再开口时声音又冷了几分:“你最好别进来,我如今不知会说出些什么好听的来。” 沈朝头皮有些发麻,小步挪移着往里走。李昱正坐在榻上,一直看着她的动作,良久从唇边溢出一声冷笑:“我当是个木头桩子呢,原来也是会动一动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呆鹅,戳一下动一下,不戳便不动,只怕是教人气坏了心肝,都不会落一滴泪的。” 沈朝不明所以,缓慢地挪步到了他的身侧,脑子里早成了一团浆糊,连个一二三四五六七都数不明白了,只能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诺诺道:“你,你为什么恼我?” 李昱还没回话,沈朝又喃喃地补上一句,“我又没做错什么。” 李昱几乎被气笑了,刚要说出口的话语都在沈朝这一声中都咽了回去。他把衣角从沈朝手中抽回来,轻拍之后展平,端起茶盏,也不管茶水有多凉,饮了几大口。 “你自然是没错的,我是那不辨是非,不论曲直的昏官儿。既不通情达理,又常常挑刺儿,直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5章 沈水红灯 “我……能拒绝吗…… 日沉西山,最后一丝微末的光也推移着渐渐消逝了,于是屋子里便只剩昏暗一片。沈朝还坐在榻上,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竟也不觉枯燥。 她一开始还思索着他那几句话,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挠着,痒里夹着酸,酸里夹着痒。这一切都褪去后嘴里像含着糖块丝丝化开,浸在舌尖上,丁点儿的甜却像极了初春时缠绵的雨丝,幽微却又绵延不绝地将整个人都沾在蜜罐中。 逃又逃不脱,舍又舍不得,头脑看似清醒着,却早已昏昏沉沉得不知身在何处。原本顺畅的话语都错乱地排列在脑海中,分不清前前后后。 什么十八般酷刑,什么拴在身边寸步不离,什么早死晚死,什么呆鹅,什么木头桩子……她都不知道了。 只剩那句“你可见我心焦如焚?”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地绕来绕去,直晃得她眼皮沉重,困倦得头也抬不起来。 兴许是日暮遥遥的钟鼓声,又或许是屋外碎碎的闲谈声,明明并不吵闹,她却从倦意中回过了神,循着饭菜的香恍恍惚惚走了出去。 外间里燃着昏黄的光,几盘菜肴,两只碗,两双箸,两张杌子,一个人。 也不知是何时换的衣裳,他只着一身石青的素面夹袍,是素净到简朴的打扮。袖口挽起一截,他俯身在布菜,澄黄的灯盏将周边一切都笼上薄薄的光晕。 耳边所有隐约的杂音都听不见了,她只觉得此刻安静得什么也不剩,混沌得如在静默的梦境,只有他的身影在眼前清晰,虚化,清晰。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副场景,沈朝却愣愣地看着,脚下不知怎地一步也挪不动。 “醒了?”李昱回头,“站在那里做甚?过来用膳。” 这一声像是骤然离断她脚下的根,沈朝忙胡乱地点头应着是,净了手快步走到杌子上坐定。 菜肴并不多,但都是她喜欢的,并不是特别多,两个人吃也绝不会浪费。李昱舀一碗银耳莲子羹,眼帘半抬:“平日里瞧着你对谁也机灵,做什么事都条条是道。唯独到了我这里,就成了道也没了,路也断了。” 沈朝接过银耳莲子羹,没敢看他,以左手拿着汤匙小口吃了起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话,沉默总该不会有错的。 李昱垂下双目,拿帕子擦着手:“若非到了晚膳之时,你怕是要躲在里间,再也不出来见我好呢。” 沈朝将嘴里的半口汤羹咽下,悄悄抬眼观察着他的神色,咬了咬唇挤出如蚊呐的一句:“不是你说,别让我跟出来吗?我就待在里面了。” “我说的话,你是当真听不出来好赖?”李昱一口菜也没夹,将双箸搁下,盯着她缓缓问,“我说不要见你,你就真的再也不见我了,是吗?” “当然不是——”沈朝攥着汤匙脱口而出,对上他目光的刹那又匆忙地别过眼,低声辩解道,“我先前又不是在躲你,更不是不想见你……我这不是怕你见了我心烦么。” “是,我见了你心烦。”李昱承认。 沈朝不吭声儿了,既然见了她心烦,那还见她做甚。他这么见不得她,早些说便是,她也早走了,省得留下来碍他的眼。 “不见你,我心更烦。”李昱顿了顿,问,“你说,教我怎么办?” 沈朝头埋了下去,面前的汤羹吃完了,也没把头抬起来,喃喃着:“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别心烦,不就好了……” 她这声音极低微,但在这过于静谧的环境里也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她听到了一声笑,不是高兴的笑,像是气极反笑。沈朝只想封上自己的嘴巴,她怎么就这么欠得慌呢。 “过来。”李昱道。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她现在哪里敢过去啊。怕不是过去了,就得被剥了皮抽了筋,再放进油锅里滚一圈。 “过来。”李昱话音里听不出丝毫气恼,也听不出丝毫不耐,但就是令她心慌得很,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沈朝终于磨蹭地站起了身,几乎是挪到他身边站定,又往远移了移。 “来这里坐下。”李昱道。 沈朝没动。 “我是会生吞活剥了你么?”李昱气笑了。 沈朝点头,煞有介事地道:“说不准呢,你气上头来,怕是要十八般酷刑齐上才肯罢休。” “我若是真的如此,你怕是已经身经百战了。毕竟以你的功力,活人能教你气倒,死人都能教你气活了。我一介凡人,自是抵不过的。” 李昱端起手边的白瓷小碗:“你不坐下,我如何喂你?你如今这副样子,还能使得了双箸,用得了膳么?” 沈朝缓慢地眨了眨眼,他不是生气了么?原来他唤她过来是为了这个? “其实,我用汤匙也能吃的……”沈朝坐下来,抬眼望他,下一刻又像察觉到危险般缩了缩脖子,补充了一句,“汤匙毕竟还不够方便,若是用双箸,自然是最好的。” “但我左手也可以使双箸的。”沈朝怕他不信,拿起竹箸去夹菜。可毕竟左手不如右手熟练,由于急着证明一时慌乱之下没夹牢,啪嗒一声,菜叶砸在了地上。 沈朝低头望了一眼,都不敢抬眼看他现在的神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还硬着头皮开口:“我再夹一次。”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伸手,李昱已经拿过她手中的竹箸,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我来。” 沈朝盯着他握着双箸的手,还有近在咫尺的饭菜,张口吃下的瞬间,脸上却冒起了热气。她别开眼,轻轻呼出几口气都驱不散滚烫的热意和隐隐的羞赧。 “下一口想吃什么?”李昱很仔细地问。 沈朝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只恨不得点些结束才好,连看都不看一眼道:“随便。” 李昱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沈朝默默地低垂着眼,无意识地把腰间穗子勾来勾去,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这么丢人。 “这几日都来我这里用膳,如何?”李昱同她商量。 这样的酷刑每日都要来一遍?沈朝勾穗子的手顿住了,她良久开口,眼神真诚:“我……能拒绝吗?” “自然可以。”李昱放下手中的碗,身体微微后靠,静静地看她半晌,“理由呢?” 这需要什么理由?她单纯地不想来可以吗? 沈朝的话在嘴边滚了半天,还是咽了回去。她若是这么说,恐怕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再翻翻旧账一并算起,她小命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在沁芳园还要做事,赶过来也实在不大方便。来来回回要耗去许多时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6. 抱影无眠 “他待你很好?”…… 沈朝大气不敢出一声,脑子里错乱地闪过无厘头的话语。 比如你觉得我哪里不好吗?被别人知道不好吗?为什么你要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还是你根本不在意我们之间的感情,随时打算抽身?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测,他其实并没有开口。 “我……”沈朝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搅得本就不分明的麻线乱成一团,越理越乱。 “我知道了。”李昱道。 “我尊重你的意愿。日后行事我会尽量隐秘,旁人在时会同你撇清干系……或者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一并告诉我。” 李昱顿了顿,呼吸沉重了几分,“只是,不要在私下也同我这样生分,好吗?你一次又一次拒绝的时候,会让我感到—— “你只想迫不及待地撇清一切。” 沈朝心头骤然停跳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如鼓点般密集的心跳,乱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李昱就在此时松开了紧握的手,往前几步走在了她的左前侧。 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段,是能认得出来两人确为同行,却又能一眼瞧出的疏离。 沈朝心底突然空落落的,她抬头一看,是在熟悉的路上,到沁芳园了。 至陈胤兰居所之时,罕见地灯火通明着。沈朝印象中即便陈胤兰未歇下,也绝不会点这样多的灯。 整个屋子遥遥地望去通亮如昼,与往日的昏暗大相径庭。 李昱进去并未多久,候在屋外的沈朝就被一同唤进去了。 陈胤兰着一身月白缂丝泥金云纹缎袍,冠发齐整,端坐于黑漆扶手椅上,手边置着半杯热气袅袅的茶水,倒像是等待已久。 “某抱恙在身,不能远迎,还望殿下勿怪。” 陈胤兰眉眼稍冷,话语却是宛转,“寒舍简陋,恐有招待不周之处,殿下请先上座。” 李昱并未坐下,仍站于下首:“陈相公见谅,深夜拜访,实是叨扰。” 陈胤兰端起茶盏,垂目轻饮:“世子殿下如此站着,岂不折煞鄙人?” “不过说几句话便走,不妨事的。” 李昱抬眉,“早些时候没有打声招呼便从陈相公这里借了个人去,是我不对了。如今将人完璧归还,我左思右想也总是该亲自来一趟的,还望陈相公恕我无礼之罪。” “不过是个奉茶的小厮,世子殿下尽管从我这里借罢了,便是直接要去也使得的,何至于登门来访,如此是陈某无礼了。” 陈胤兰话音一转,“只是这小厮碰巧牵扯进一桩事来,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倒是令我一时不得放他走。殿下若跟我要她,我却是……” 李昱略略颔首以示明晓:“原也未曾打算要过来的,只是有些话要问,临时带回去罢了。” “既如此,我也不再多叨扰了。” 李昱与陈胤兰拜别之后,便径直走了,从始至终未看立于一旁的沈朝一眼,漠然得与对待普通小厮瞧不出半分差别。 陈胤兰若有所思地望着李昱的身影半晌,渐渐收回了视线:“世子唤你去做什么?” 沈朝已经想好了说辞:“也没做什么,就问了些话,跟小人的来历有关,何时入的府,先前是做什么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诸如此类的。” “是吗?”陈胤兰盯着她,身体微微后靠,半张脸落在阴影中,他的神色辨不分明。 烛火扑朔着映衬在他眼中,忽明忽暗,像他的心情喜怒不定,令人惶惶不安,惴惴不定。 “上前来。”他垂目,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停顿。 明明已经低垂下眼眉不再看人,但屋内的气氛却比先前还要压抑。 沈朝愣了愣,而后缓慢地走上前去,在五尺远处停下。 “我的意思是,到这里来。” 陈胤兰抬眼,指节在扶手椅的边缘轻叩一下,并不算大的响声却震得人心神不宁,“离得这么远,是怕我罚你吗?”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朝反而拿不准了。这是很明显的不悦,甚至有着几乎从未见过的轻微烦躁。沈朝不能确定这烦躁是不是因为她,如果是,那么简直再糟糕不过了。 沈朝慢慢地靠近,最终还是在剩一小段距离时停下了。 陈胤兰静静地望着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把手伸出来。” “哦。”沈朝先伸出了完好的左手。 “另一只。”陈胤兰道。 沈朝犹疑地伸出右手,上面缠着厚厚的布条,包扎得极为仔细,且因为没有沾水沾污而显得很是干净整洁。 陈胤兰:“解开。“ 沈朝微怔,犹豫了一瞬就开始解布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想触陈胤兰的霉头,尤其是她惹下事情的关头上。 手掌近中央处,从拇指根部延伸到掌外侧缘横亘一道伤口,其边缘已经被处理整齐。鲜血和脏污都被清理干净,而且撒上了药粉,只是仍有些湿润的柔软的切缘露着,就显得狰狞了些。 “是世子请的医者?”陈胤兰虽是在问话,语气却是没有半分疑问,隐隐的话音里透着冷。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再否认也显得虚假,沈朝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他待你很好?”陈胤兰半抬眼帘。 “不是的。”沈朝摇头,忙解释道,“世子殿下是待人都好,见着我受了伤,正好有医者在,就请一并治了。” 陈胤兰笑起来,重复了一遍:“待人都好?” 她说错话了?沈朝一言不发。 陈胤兰起身走下来:“我平日里瞧着你伶牙俐齿,很有一身反骨。使唤你时,我是千辛万苦,耗费一堆精神,临了还要遭一声骂。他一来,要唤你去,你就顺从地去了;要让你回,你就顺从地回了,临了还要赞一句心肠好得不得了,这时倒是不见半分往日的‘骨气’了。” “你的气性都去哪儿了?进狗肚子里去了么?” 陈胤兰将尚有余温的烈酒猛然浇下,灼烧般的剧痛瞬间从伤口之处炸开,她下意识回缩的手指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分毫。 看似是在清洗切口,实则是堪称酷刑一样的折磨,沈朝紧咬着牙,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或是求饶。 空荡荡的酒壶乍然砸在地上,震得屋外侍立的小厮都是身体一颤。 没人敢回头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97. 如不可执 “非是我爱吃鱼,…… 沈朝在进偏房之前,曾预想过无数种情形。 这恶犬是否关于笼中,是否栓有锁链束缚,是熟睡或是清醒,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她臆测过恶犬的形态,会有黑亮的皮毛,矫健的身形,它只需稍稍呲牙,满口獠牙就显露出来,在昏暗之中锋利得令人胆寒。它会以幽绿的发光的瞳孔盯着选中的猎物,贪婪而凶猛得几乎在下一刻就要一扑而上。再凑近一点也许就可以嗅到腥臭,是从那不知撕咬吞吃过多少活物的嘴下而来,浓重得令人作呕。 沈朝甚至已经抽出了匕首,可她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它皮毛是黑色的,也确实有着幽绿的眼,在恶狠狠地同她呲牙,喉咙里酝酿着威胁的吼声。 ——但还未足月。 至少沈朝这样推测,这“恶犬”实在太小了些,都不知道有没有断奶。原来李昀竟是喜欢养这样的小犬? 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陈胤兰那句“小心些”,根本不是让她小心被犬咬,而是让她小心不要伤到“昀二公子的爱犬”,闹到最后原来是乌龙一场。 沈朝狠撸几下“恶犬”,净了净手,合衣躺上了床榻。 伤口之处似还在隐隐作痛,刚阖上眼,她面前好像又浮现了方才的一段段,令人抓心挠肝地难受。 若要惩罚,他直接惩罚便是,偏要以这样的手段来作弄她。他对于如何折磨她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令她难受得几乎要疯掉,什么脸面什么骨气都在那一瞬抛之脑后了。 他想必心中嘲讽极了,不是很有骨气吗?却连这点疼痛都受不住。 沈朝牙齿咬得愈发紧,猛地睁眼望着帐顶,脑子里更是清醒,毫无半点困意。 她竟一句一句地喊着疼,还说自己改了性儿,大汗出了满身的狼狈,白白叫他看了笑话。若只是疼痛还不至于刻骨铭心,但那份屈辱足以深入骨髓,尤其对于她而言。 这么半梦半醒间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知道天色蒙蒙亮了。 这是个罕见的日头高照的晴天,常呼啸的北风都小了很多,于是气候还比前些日子暖了些。 陈胤兰端坐于案几前,手里执着一卷书在读,铺好的宣纸上已落了大半墨迹。沈朝见他多半时间都是在书房,也不知是有何要务在身,案牍之上累积的公文从未少过。 沈朝因着手受了伤,暂且不用奉茶了,只不过由于不能确定陈胤兰是不是会派新的活计,她也不得不待在书房听候招唤。 陈胤兰问:“会磨墨吗?” 他分明知道她手受了伤,还要让她磨什么墨?这又是一种新样式的折腾人的办法? 沈朝压抑着的烦躁之气瞬间汹涌而上,将理智冲得七零八落。 “不会。”她干脆利落地拒绝,语气生硬得不留丝毫情面。 书房里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都低着头看地。 陈胤兰握着书卷,缓缓抬眼,沈朝迎着他的目光礼貌性地微笑:“回禀陈相公,小人手受了伤,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人的手受伤事小,耽误了陈相公却是事大。如此重要的活计,还是交予既有才能又有心力的人来做为好。” 一旁侍立的福宝儿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话语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既然如此,那应当好好休息养病才是。”福宝儿声音越来越低,偷偷地瞄着陈胤兰,“这活计交予旁人来做也不妨事的吧。” 沈朝心底冷哼一声,照陈胤兰这样古怪又苛责的脾性,能轻易放过她?左不过又是想些戏耍人的招数来磋磨她罢了。反正横竖都躲不过,何必还要给他好脸色。 “好。”陈胤兰低头继续阅书,语气随意而平和,“去歇着罢。” 就这么放过她了?沈朝不太敢相信,犹疑着向门外走,刚迈出半步,身后便传来一句话。 “就在书房待着。”陈胤兰并未抬头,“寻处地方坐下,直到下值。月钱既然照例,便不得缺半日班。” 若要扣月钱便扣,她稀罕当值么?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视屋里侍从惊异的目光于无物,沈朝当真寻了一处坐下歇息,什么也不做,就数着时辰等下值。 暖和的日光熏得人昏昏欲睡,这样的日子也不漫长,很快便到了晌午。 沈朝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正要提步往外走,忽地听得一句,又是熟悉的声音,“你留下。” 她深呼出一口气,转身道:“如今是午膳之时,陈相公若有事吩咐,不如午后再说?” “我所说便是此事。”陈胤兰揉着眉心,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身净手,顿了顿,他道,“膳食已备好,一同用罢。” 一同用膳?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沈朝委婉道:“这恐怕不大合适罢,陈相公尊贵之躯,小人区区卑鄙之人,如何能同陈相公一同用膳?” 陈胤兰并未理会她的话语,径直走向摆满膳食的小几前。 由于陈胤兰时而公务繁忙,故而书房里特意以屏风隔断出一小片地方暂且作用膳之处。 “你不是改性儿了么?”陈胤兰执起双箸,声音很冷,“我怎么瞧着你是半点没改。” 死一般的寂静,沈朝深深呼吸,净了手走到小几旁坐下。 幸而福宝儿也在,所以并不显得十分剑拔弩张了。 小几上菜肴丰盛,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炖鱼汤……堪称全鱼盛宴。 沈朝握着汤匙,久久地沉默,他这么爱吃鱼吗? 那还真是巧,她最不爱吃鱼。并非是她不喜欢鱼的味道,只是因为太麻烦。她向来用膳迅速,而吃鱼是个仔细活儿,急不得。 “怎么不吃?”陈胤兰语气随意。 他夹了一块鱼肉,低头将每一根小刺挑出来,动作缓慢而细致。 “陈相公倒是真爱吃鱼……”沈朝舀一碗鱼汤,拿汤匙小口小口地喝。 将刺都挑干净,只剩下嫩白的鱼肉之时,陈胤兰才抬起了眼帘,平静道: “非是我爱吃鱼,而是我爱挑刺。” 沈朝张了张嘴,脑子里霎时蹦出她先前所言狂语,‘这么能挑刺,不如多吃几条鱼,有的是刺让你挑,挑不死你’。 这话果然叫他听见了,但他当时并没有发作,而是到了此时才发作。 她还道他今日怎么好说话得过分,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同她算? 沈朝面色变来变去,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陈胤兰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没有丝毫停顿地把刚挑好刺的鱼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尝尝我挑刺的手艺如何?可令你满意?”陈胤兰道。 沈朝:“……” 反正鱼肉是什么味道也尝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