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吊打穿越者》 第 1 章 第 1 章 谬灵——六界之外的第七界,位于地狱之下,地心之中,是世间最绝望的牢房。 或是穷凶极恶之徒,或是罪大恶极之人,或是本就不该存在世上的生灵,他们不配下地狱,入轮回,更不配有生的希望。 于是,天界封印了他们的繁衍能力,让他们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将他们囚在谬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的岩浆中度过无穷无尽的余生。 谬灵的时间不是一天、一天过的,而是一瞬、一瞬过的,没有今天和明天,只有上一瞬和下一瞬。 这里的每一刻都一样,一样的黑,一样的烫,一样的死寂。进来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瞬,也可能过了千年万载,或许更久。 睁眼、闭眼,躺着、站着,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不同,自己仿佛死了,还来不及欣喜,便又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活着。渐渐的,他们不再悲哀,没人能证明他们活着,他们就是死了。 那一天,与谬灵的每一天都一样,却又不一样。身下滚烫的岩浆忽然不滚烫了,一束光照进了谬灵,他们看到岩浆变成了岩石,嫩芽破石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那一天起,谬灵有了天,有了地,有了四季,有了万物生灵,与外面的世界无异。 创造这一切的女子名叫素禾,大家都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关到谬灵。 素禾告诉他们,她能解除天界对他们的封印,让他们繁衍后代。 “解除封印的同时,你们也失去了不死不灭之身。你们和你们生下的孩子都会老,会死,你们愿意吗?” “愿意。”他们不知道孩子意味着什么,但只要与原来的生活不同,他们就愿意。 素禾让他们排成队伍,之后她剪下自己的头发,以血涤之,挨个系到他们的手腕上。栓上血发后,血发融入他们的血肉里,让他们重新拥有了繁衍能力。 系一根血发,能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可他们的孩子仍旧不能生育。 渐渐,需要血发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长,素禾的长发越来越薄,越来越短,面色越来越苍白,快挤不出血了。 每一个排在后面的人都越来越不安,唯恐在轮到自己前,素禾就死了。 他们等不了了。 于是,他们如同饿狼般扑向素禾,将她绑在树干上,扯下她的头发,切开她的胸膛,将头发在血水里涮红,绑到自己手上。 “素禾忘了,他们本就是丧尽天良的人。”小姑娘为素禾忿忿不平。 老者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祖宗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进谬灵之前,他们还没有那么坏。 小姑娘见爹爹神色凝重,许是生气了,怪她出言不逊,毕竟先有了祖宗,才有了父亲,才有了她,他们没有资格责怪先祖。她慌忙岔开话题。.しa “那素禾死了后就不再有血发,祖先是怎么繁衍下来的?”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素禾死了不久后,那些屠杀她的人开始后悔,他们虽然有了孩子,可他们的孩子却不会再有孩子。” 这一次,他们比身处黑暗的岩浆中更绝望。如今的谬灵百花争妍,鸟语花香,四季轮换,各有千秋。他们享受这里的一切,舍不得老去,可却不得不死亡。 他们死前还在咒骂素禾,这一切痛苦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带来的。如果这个女人从未出现,他们就不会看到光,就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无助的悲哀。 他们会永远生活在黑暗的岩浆之中,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当残杀素禾的这一代人死完后,扬非出现了。 他是素禾的徒弟,当初,他不懂为何师傅不告诉众人他的存在,直至师傅被杀后,他才知道原来师傅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既然师傅知道结局,为何还愿意帮他们? 扬非不懂师傅,可他知道恶狼是养不乖的,蛇是暖不热的,要想不被他们咬伤,就得比他们更强。他隐忍了几十年,就为了不重蹈师傅的覆辙。 所以当扬非告诉众人,他有血发后,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攻上来的恶狼。 扬非飞到空中睥睨着他们,眼中充满了仇恨与厌恶。他们身上的血是从师傅身上抢来的,若不是当年师傅让他答应,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们繁衍后代,他定会很乐意地看他们自食恶果,自生自灭。 “想要血发,可以,但得用你们的灵力来交换。”这不算违背师傅遗愿。 为了传承血脉,人们不得不将自身灵力化成灵石,再用灵石换血发,娶妻生子。 “扬非服下灵石,灵力越来越强,更没人是他对手。他成立了血刃坊,贩卖血发,起初一块一年灵力的灵石换一根血发,后来要二年灵力的灵石才能换一根血发,如今,三百年过去,即使你有灵石也不一定换得了血发,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换去血发。” 江宁是为数不多贫民也能买到血发的地方。 “像我们这种低贱的人,本就不该有后代。” 老者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怨气,没有不甘,这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正常。 “爹爹,对不起,都怪我”小姑娘一脸愧疚,正想抱住父亲,一根鞭子落到她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 “死丫头,不好好干活挣灵石,躲在这偷懒!看老娘不打死你!” 一个体态臃肿的农妇站在门前,干枯毛躁的长发简单地挽成髻,盘在脑后,上面插了根木枝,枝上还挂着一片枯叶,摇摇欲坠的样子。 农妇约三十来岁的模样,她粗糙的五指握着长鞭,黝黑的面颊泛着红光,又油又红,上面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子。 她又一鞭挥来,气势汹汹,“老娘顶着大太阳在外面买了一上午的咸菜,你父女两倒好,躲在院子里乘凉!” 地丁巧妙地避开鞭子,三步五步窜到墙角,“娘,我马上就去干活啊,别动怒啊。”一脚踩在石磨上,一手朝院墙攀去。翻出强前,她向父亲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地丁才走两步,院外的一株枣树上跳下个人来。 “你怎么不穿我给你的特制的‘无敌抗揍衣’啊?你妈就会那几鞭子,十几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子在路边拔了几根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吐到手心,抹在地丁背上的伤口处。 “啊,轻点,疼!”火辣辣的伤口忽然一阵凉意袭来,刺得她一激灵。 “你那‘无敌抗揍衣’里的棉絮有一个馒头厚,冬天穿还好,”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大热天穿,还没被我娘打死,就先被热死了。” 杜商给她的伤口上完药,又爬到树上摘下几颗枣来,他在地丁家方十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四季皆有树接果,这样一来,他躲到树上时便不怕饿着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枣,递给地丁,“这枣可甜了,我刚刚在树上吃个不停”他忽然讪讪地朝地丁望去,一边赔笑,一边后退。 “叫你在树上帮我放风,我娘来了,提前支会我一声。没想到你光顾着吃枣了,害我挨了一鞭子,我要打回来!混蛋!” 两人在树林中流窜,树荫上下浮动。欢声笑语之间,夹杂着细碎的阳光。百灵鸟啼鸣声在果香中翩翩起舞,如醉了一般。 闹累了,地丁与杜商两人分别倚睡在一棵巨树的左右两支。 “怎么样?气消了吗?”杜商从怀中掏出两颗青枣,抛向地丁。 地丁接过青枣,咔嚓咔嚓吃起来。 她知道杜商问的是今早的在揽月楼发生的事。 半年前,城主率上千兵卒来到江宁,密密麻麻的士兵仿佛要将他们这小镇挤破。小镇的人们哪见过那阵势,一个个吓得躲到屋里不敢出来。 杜商拽着她爬到城墙上,偷听镇长与城主谈话。 原来是当初从镇上出去一姑娘,嫁给了当朝的祁枭大将军,风光无限。半个月前,这姑娘给城主捎信,道就别故乡多年,故土难离,旧人难忘,想回乡省亲。 “下官斗胆请问祁二夫人尊名?好知她在江宁有哪些亲人?”镇主一脸谄媚地笑道,卑躬屈膝的模样让地丁好不恶心。 “腰都要弯到地缝里了。”她嫌弃地说。 “本官差人问过了,祁二夫人道,她在这里已不剩亲人了,只有几抷黄土需要拜祭。” “那几抷黄土在哪?下官也好命人修缮。”镇主的腰越来越低。 “本官也问过了,祁二夫人道,经年久月,她也记不清了。” “那请问城主,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你跟我来。”两人忽然上了城楼,吓得杜商和地丁急忙往里缩了缩。 城主站在城楼上,用手指指了指南边,划了一个圈,“先生来你们镇上看过了,那块地风水景色最好。你在那修栋楼,给祁二夫人回乡时住。” 镇长望了望南边那块地,弯腰答道,“好勒。” “记住,楼能盖多大,就盖多大,能盖多高,就盖多高,能盖多金碧辉煌,就盖多金碧辉煌。” “下官记住了。” 地丁想跳下去,被杜商止住。 等两人离开后,地丁焦急道,“你怎么拦我?破庐就在城主划的那儿,林婆婆、齐大爷、阿宝、小七他们都住那儿,他要盖楼,那他们住哪?” 她和杜商在破庐念过书,那里是他们的另一个家。 “他们要盖楼,你拦不住他们的。没事,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望着杜商的眼睛,地丁知道破庐拆不了了。 第 2 章 第 2 章 在官府的威逼利诱下,江宁河南岸的村民搬得七七八八了。 年轻人倒好,几粒一两年的灵石便打发走了,实在不行,几十大板也可以。可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难对付,那几粒灵石在他们眼中还不如江宁河边的土粒珍贵。 尤其是眼前这林婆子,眼中的凶光能将衙役手中的灵石磨成渣,吓得几个衙役腿软脚抖,说不出话来。 “要拆‘破庐’,就从老婆子尸体上踏过去!” 老人头发花白,被岁月耷拉下的眼皮挡不住眼中的精光,枯瘦的手杵着拐杖狠狠插入地里,仿佛这大地此刻变成了这帮衙役,恨不得戳碎他们的骨头。 ‘破庐’是她一生的心血,江宁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都住在这里,她在这里传经授道二十年了,骨血早与破庐融为一体,若破庐没了,她怎活得成。 利诱不行,威逼不动,望着这气势汹汹的林婆婆,衙役也不敢动真格。 毕竟这些衙役大部分小时候也在破庐呆过,当时虽然是为了混免费的饭吃,但也念了几日书,心里对这个林婆婆多多多少少有点敬畏。 再说,林婆婆在江宁德高望重,若真几大板打下去,这老家伙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日后在村里也不好做人。 衙役只好请来了镇长,镇长刘平望着以林婆婆为首的一帮刁民,也不动怒,双眼一眯,把衙役招到跟前,附耳说道。 “先留着他们的那些破土厩,把搬走的全拆了。建筑时动静搞大点,楼脚就挖在他们屋前,日夜动工,磨死这帮老鬼。” 这帮老鬼年纪比江宁镇都大,他们瞎的瞎,瘸的瘸,可却一直死不掉,占着这块宝地不挪窝,建了个破庐,说要传经授道,碍眼了十几年。如今总算有借口名正言顺地除掉了。 见刘平要走,一直躲在人群后的杜商忽然窜到林婆子跟前,扶住她的手臂。 “林婆婆,您这何苦呢?镇长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是城主下令要在这修高楼,他想帮咱们也帮不上,您何苦为难他?如今修楼势在必行,即使镇长开恩,怜惜您们这些老人家,不让您们搬,可周围也得修啊。待那时,方圆百里无人居住,谁来照料您们?况且,您们门前日日大兴土木,您们住不安生啊?更别谈传经授道了。” 杜商见刘平停下脚步,林婆婆刚刚坚定的神色也有些动容,继续劝道,“我知道林婆婆是舍不得破庐。那祁二夫人再这里住不了几天,她走后,说不定镇长又让您们搬回来了。您说是不是啊,镇长。” 刘平没答话,不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哼,自作聪明,可惜还是太嫩了,想要破庐换新楼,不可能。他可盘算好了,等祁二夫人离开江宁后,自己搬入揽月楼,风水先生看过了,这可是块宝地。 地丁搬来张凳子,扶林婆婆坐下,“婆婆,您想把破庐搬到哪?我和杜商帮您修新房子,他手可巧了,一块泥巴都能被他捏出花来。”两人蹲在婆婆左右,乖巧极了。 杜商接话道,“即使镇长大人不便让您们搬回来住,也会差人帮您们修新破庐的,您说是吧?镇长大人。” 刘平仍然不发话。 林婆婆望着两个赤忱的孩子,紧握拐杖的手终于松了,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搬就搬了,可是老婆子屋里的经书,还有屋后那几所坟怎么办啊?” 杜商扭过头,笑嘻嘻对刘平道:“镇长大人,可否劳烦您这些衙役帮一下忙?” 刘平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若真在盖楼时见了血,不吉利,毕竟他以后也要住这儿。 刘平差走衙役后,留在这继续和几位老人寒暄,“哎,林婆婆,本官也是不容易啊。本官虽然是你们的父母官,可城主的命令却不得不听啊。” 见林婆婆不理睬自己,刘平心里将老婆子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通,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转身督促衙役搬快点,别误了工程。 顷刻间,院子里垒起一座书山。刘平捡起一本瞧了瞧,书面和破庐一样寒酸。 “《道德真经》?”他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林婆婆,修新房可以,但这破庐是不能再办下去。当今天子主伐,不主和,你这破庐有违谬灵‘六亲不认,唯利是图’的圣道,你看,江宁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 刘平扫了眼杜商,今天他定要借城主的东方,拆了破庐,重整江宁,一展抱负,他要让江宁比其它任何镇都寡情绝义,成为谬灵的最恶之城,让谬灵闻风丧胆,望而却步。 林婆婆见他得寸进尺,气得浑身哆嗦,咳个不停,地丁紧忙拍背,让林婆婆的气顺些。 衙役们搬完书,开始拆坟。一块块石碑被他们抬到院子里。 热血涌过,刘平胸中大志如潮水般褪去,嫌弃地避开石碑砸在地上扬起的灰尘。这些破碑早该搬走了,死了还要占块宝地,暴殄天物啊。 刘平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一块石碑,石碑立得有些年头了,褐迹斑斑的表面刻着几个泛黄的大字——显考焰影府君之灵,不肖女焰筠立。 “大人,石碑搬完了,您看” 不待衙役把话说完,刘平惊弓一般扑到石碑上,用手拍开石碑上的灰,仔仔细细将上面的字看了又看,的的确确是焰筠立的。 当日城主不肯告诉他祁二夫人的名讳,他买通了风水先生,才知道祁二夫人名叫“焰筠”。 这是一个越开城主,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啊,刘平又惊又喜,急慌慌冲向林婆子,跩起她的衣襟,“这是祁二夫人立的碑?” 杜商将刘平的手从林婆婆身上解开,“镇长大人,您有话慢慢说,您勒得林婆婆喘不过气了。” 刘平恶狠狠瞪了杜商一眼,雀跃的心稍稍定了下来,“林婆婆,平请问您老人家,这立碑之人焰筠是何人?” 林婆婆望着眼前忽然变谦卑的刘平,鄙夷不已,不耐烦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清谁是谁了,不记得焰筠是谁。” 被镇长莫名其妙的举止吓傻了的衙役忽然缓过神来,说道:“大人,小的曾在破庐念过学,这里的人把他们的亲人葬破庐后面,看样子这个‘焰筠’曾在破庐念过书。” “老头子想起来了,”一直站在林婆婆身后的齐大爷忽然发话。 “是有个小丫头叫‘焰筠’,成绩还不错,聪明伶俐,可招人喜欢了。当时她每日起早贪黑,在破庐外面,就在这个院子里诵读经书,风雨无阻,可用功了,可是就是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好像有十几年未见了。” 衙役不知道为何镇长又不拆破庐了,还下令让他们把书和石碑原封不动地搬回去。揽月楼建在里破庐不远不近的地方,远到刚好不打扰到破庐里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近到站在楼里可以观览破庐的一切。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杜商和地丁也加入了修葺揽月楼这个大工程,地丁一边刺绣一边看杜商游走在门梁之上雕龙画凤。 他的手真巧,梁上的龙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逃脱木梁的束缚,飞上九天。地丁想到杜商做的那块以假乱真的石碑,刘平买通城主的风水先生时,杜商就躲在他们头顶的大树上。 “可等那祁二夫人来了,一切不就穿帮了吗?”地丁担心刘平怀恨在心,打击报复。 “谁说过那个立碑的‘焰筠’就是祁二夫人?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是刘平自己想多了。”杜商雕完龙眼,斜躺在大梁上,扔了东西下来。 地丁拿起落在秀案上的东西一看,是个枣核做成的哨子。 “你总抱怨我住在树上你找不到我,有了这个哨子,以后你不用一棵棵树挨个找我了,你一吹哨,我便从树上下来了。” 地丁知道他离了树睡不踏实,将枣核哨子用绣线穿起,戴在脖子上。 揽月楼的建筑庞大精致,工匠没日没夜的赶工,还必须精巧细致,不能马虎出错,地丁为了多挣些灵石,多刺几副刺绣,直接住在了工坊,即使回家只需两炷香的脚程,她也忙得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杜商见她住在工坊,他便住在工坊旁的大树上。他手工巧,每日雕完大梁后还剩许多时间,便来帮她刺绣。 “你去歇一会,别还没把灵石挣到手,自己先累病了。” 地丁坐到一旁,拆下手上的绑带,往指尖上的水泡上药。她感觉不到疼痛,在她眼中,手上磨出的不是水泡,而是一颗颗晶莹璀璨的灵石。 她要挣很多很多灵石,挣灵石来换血发,这是她欠爹娘的,她得还。 地丁上完药后又迅速将绑带缠回去,新支起一块案板,刺绣起来,手上舞动的一针一线,织起来的不是花鸟,而是她的灵石。 忙活了一年,揽月楼总算建成了。 刘平仔细地验收揽月楼的一砖一瓦,足足审视了十余日,确保没有差错后,开始检查装饰,桌案、木椅、睡榻、挂画,无不一一过目。 地丁见刘平开始审查刺绣,心里紧张得不行,杜商见她嘴唇都发白了,悄悄走到她身后,附耳道,“放心,不会出错的。” 早在一个月前,他便将她的刺绣全拿了出来,一幅幅加以修饰点缀,不会出错的。 第 3 章 第 3 章 几个衙役搬着一个两丈高,三丈长的屏风入内。 屏风以百花丝蕊精心雕制,绘以春花秋叶、夏雨冬雪,四时之景,无不尽全。有田园硕果,也有高楼霁月;有莺啼燕舞,也有流水潺潺。有阳春白雪奏乐人,也有下里巴人说书匠;世间美景,各式各样,皆跃于屏风之上。 刘平哪见过这种景色,看得入神,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地丁见刘平面露喜色,心中悬着的大石也落了七八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平才缓过神来,摆手让衙役抬下一幅进来。 这一扇屏风上绣着漫天的大雪,雪光与月光交相辉映,一只白鹿从湖水中央踏月而来,神秘又瑰丽。 足足花了一天功夫,刘平才将这些刺绣一一览尽,之后意犹未尽,又重头开始看过,在其中流连忘返,恨不得入了画中。 正当他思量着如何私吞这些屏风,一旁的衙役打断他,恭恭敬敬问道,“大人是否满意?” “嗯。”他点了点头。 “那小的把这一年来的工钱发给他们了?” “嗯。”城主拨下来的灵石已被他克扣了一大半,剩不下多少了。 去年硬生生被抓过来修楼,没日没夜忙活,辛辛苦苦了一年才换得这几块碎灵石,村民们望着手中少的可怜的两粒灵石,敢怒而不敢言,悻悻离开。 有个不懂事的小伙发了句牢骚,被抓起来暴打了一顿,灵石也被收回。 地丁排在队伍后面,煎熬地等待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终于熬到她了,她虔诚地捧起双手,迎接那三颗小灵石落入她的掌心。 杜商偷偷看过娘的咸菜坛,里面差不多有九年灵力,而她有十年零七个月的灵力,只差这三个月灵力,就凑满二十年灵力,可以买根血发了。 “慢着。” 刘平望着眼前那野丫头,去年就是这丫头和她身后的野小子在一旁煽风点火,鼓捣林婆婆不搬离破庐,这仇他记了一年,今日总算可以算账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扔到地上,不疾不徐道,“这是二十年前你那死爹给我写的借条,三十年灵力。本官大度,也不算利息了,你还我三十年灵力就行。” 什么?! 地丁惊愕地捡起地上的纸条展开,上面的的确确写了借刘平三十年灵力,落款叶山,正是她生父的名字。 “二十年前地丁还没出生呢,谁能证明这欠条就是真的?” 杜商知道这一定是刘平搞的鬼。 “上面盖了城主的符印,你敢质疑城主?” 刘平眉头一皱,几个衙役立马把杜商和地丁抓了起来。 他指着地丁,“你是个野种,你绣的刺绣不配摆在揽月阁,来人,将这些屏风全部搬走。” “你是个野种!” “你不配和我们玩!滚远点!” “你欠老娘一个儿子!你这个死蹄子!” …… 从小到大的辱骂声全在地丁耳边响起,震得她头痛欲裂,她挣开衙役的束缚,朝刘平冲了过去,要堵住那令她头痛的声音。 “嘭!” 她还未靠近刘平,便被衙役一棒打晕。 …… 从她出生起便被人叫作野种,母亲天天在她耳边咒骂,把她和她死去的生父轮流咒骂,从不停息。 在母亲的咒骂和别人的嘲笑中,地丁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地青是江宁出了名的老好人,他每日勤勤恳恳地拉马车,即使自己入不敷出,还经常接济穷困之人。 他妻子赤火天天骂他,照他挣灵石的这个速度,等到他老死的那一天,他都买不起血发,他地家非得绝后不可。 地青挨骂也不还嘴,也不生气,乐呵呵看着媳妇,像一个傻子一样,点头答应,却死不悔改。 所幸地青勤快,吃苦耐劳,妻子又持家有道,两人省吃俭用了几年,总算凑够了二十年灵力的灵石,可以买血发了。 赤火累病倒在床上,舍不得花灵石看大夫,眼巴巴握着丈夫的手千叮万嘱,“你快去买血发。” “哎哎。”地青驾着马车来到“血刃坊”在江宁的分舵,拿出妻子捆得牢牢实实的布袋,将里面一粒粒碎灵石掏出来,摆在柜台上,数了又数,刚好二十年的灵力,不多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血发,听老板说了半天使用方法,他也没听懂,打算先回家再找媳妇探讨。 刚迈出“血刃坊”的门,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拽住他。 “青大哥。” 他低头一看,是多年未见的发小叶山。当年媳妇不允许自己和他来往,说他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可他怎忍心看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呢?背着媳妇偷偷接济过他几次,再后来叶山就不见了。 “山老弟,这些年,你去哪了?怎落得这般模样?”他日日在江宁赶马车,都没瞧见他。眼前的叶山衣不蔽体,浑身污泥,又脏又臭,浑然是个乞丐模样。 “哎,不提了。”叶山一瘸一拐地爬上地青的马车,“青大哥,小弟有要事赶着出镇子,劳烦大哥送我一程。” “哎,好的。”地青将血发放进方才装灵石的袋子里,栓牢实后揣入怀中。 他想着叶山如此落魄,定吃了不少苦,心中难受,在路边买了几个肉包递给叶山。 出了江宁,上了山路,天已经快黑了,地青见四下无人,空旷死寂,不放心叶山独自一人在山里行走,又送了他一程,直至天黑。 “山老弟,你嫂子还病在床上,等我回家,我就不再送你了。若下次有空,你来江宁找我,我们哥俩好好聚聚,喝上两口,不醉不归。” “好。青大哥,对不住了。” “呃?”地青没反应过来便被叶山打晕。 第二天,赤火在山下找到地青,把他摇醒来,他才发现怀中的血发不见了。 再遇到叶山,是一年后。 当时,马车车轮坏了,地青正在修车轮。 “青大哥。” 地青回头,见来人蓬头垢面,身上挂着几块破布条,露出一块块烂肉,脸也烂得面目全非。 地青靠声音辨出此人是叶山。 叶山患了水痘,地青背着妻子,花光所有积蓄,还是没有救回他。 临死前,叶山将一个不足月的女婴孩托付给地青。 “青大哥,你的血发,还你。” 地青葬了他后,将孩子带回家。 赤火对他是又哭又闹,又打又骂,说什么也要他把叶山的这个孽种给扔到山里喂狗。 可地青说什么也不肯,嫁给他这么多年,赤火第一次见地青如此强硬。她拗不过,只得同意把这女婴留下,可她咽不下心中的怨气,从小对地丁非打即骂。 “你欠老娘一个儿子!你这个死蹄子!要不是你那死老爹偷了我家的血发,我儿子都和你一样大了。”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地丁任由赤火的鞭子一鞭鞭打在身上,希望她出了气能好受点,她也拼命拼命地挣灵石,盼望着早点买根血发,还给爹娘。 “啊,疼。”后脑的疼痛将她从回忆中拽出。 杜商帮她包扎被打的后脑勺,地丁忍不住叫唤,她只有在杜商跟前才会叫疼。 “好好好,我轻点。” 他包扎好后,和她一起蹲在揽月阁门口,像两条看门狗。 是命吗?买血发的灵石永远也凑不齐,如今还欠了刘平的债,她要何年何月才还得清。 听到她的叹息,杜商安慰她,“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她扭头望向鼻青眼肿的杜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朝他肿得比包子还大的眼皮戳去,“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打不过那些衙役,为什么还要冲上来?” “看他们不顺眼喽。” 杜商撇撇嘴,破了皮的嘴角向上扬起。地丁刚刚只是做了个动作,并未真正碰到他的伤口,可他这一笑,扯动了整张脸的伤口,顿时一片片猛烈的痛感袭来,他忍不住噤了一声。 “很疼吧?”内疚与自责涌上地丁心口,看着他疼,她头上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没事,不疼,这点小伤,风吹吹就好了。”杜商仍旧咧着嘴笑。 两人就一直呆坐在揽月楼门口,吹着风,晒着太阳,没人来搭理他们。 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地丁忽然想家了。 “背我回家,我想爹爹了。”忙着刺绣,上一次见爹爹还是三个月前。 “嗯。”杜商背起她,朝山中走去。 地丁心里有事,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家门口,地丁把头上的绑带拆了,将长满新泡旧泡的双手藏到袖子里,她不想爹爹担心。 “你在树上帮我放风,如果看到娘亲回来,记得提前通知我。” “好勒。”杜商跃上她家门前的枣树,朝她点头。 结果,她和爹爹才聊了一会儿,便被母亲打出来了。 地丁躺在树枝上,吃着杜商赔罪的枣。怪他贪吃枣儿,忘了帮她盯梢,害得她挨了母亲一鞭子。 吃着枣,她忽然想到什么,支起身来问杜商,“咦,我总看见你吃果儿,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吃肉啊?” 爹爹管不了娘亲打骂她,只能隔三差五偷偷给她一些拉车时,乡亲送的野鸡,野鸭,让她补补身体,别被母亲打坏了身子。 她的厨艺得到了林婆婆的真传,野鸡野鸭经过她的精心烹饪,可是一绝。肉香扑鼻,外焦里嫩,爹爹说他拉了几十年的车,去过江宁的许多馆子,没有哪一家的烧鸡低得过她做的万分之一。可杜商就经得住诱惑,从来一口也不吃。m..ζa 爹爹说过,不吃肉的人活不久。更何况,杜商如今又受了伤,得好好补补,成天只吃野果子,身体怎么受得了。 “你喜欢吃什么肉啊?我做给你吃。”没听到杜商回答,她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杜商的脸被树叶挡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有人找你。” 第 4 章 第 4 章 来人胖不见眼,脸上过多的肥肉快把五官挤没了,五短身材,四肢粗硕,比一旁的大树还粗上一圈。 一身粉衣已经做得十分宽大,可仍旧快包不住一身肥肉,仿佛随时会溢出来,渐四周一身油。 地丁见她来了,开心地跳下树来。 来人噗嗤噗嗤地喘了半晌,她今日走的路,可比她这个月都还多。 她的嘴被两颊的肥肉挤成一条小缝,艰难地一开一合。 “小地丁,这一年的友情费。”她朝地丁伸出可以与熊掌媲美的爪子,讨要这一年的友情费。 小时候,没人愿意和地丁玩,都叫她野种。陀螺是她第一个朋友。 “我可以做你朋友,但你以后得每个月给我十五天灵力。好吗?” “好。” 从此,地丁便有了朋友。 但两人很少在一起玩,地丁总是忙着帮李婶婶洗衣服,帮陈大爷下田割草,她现在有了朋友,得挣更多灵石,除了给母亲买血发,还得给陀螺。而陀螺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吃了继续睡,睡了继续吃。 地丁每个月去陀螺家送灵石,都看到陀螺把鸡骨头、瓜子皮扔得一床都是,她母亲在一旁辛辛苦苦地打扫。 地丁看不下去,多次劝她把垃圾都丢在桶里,伯母方便打扫。 陀螺无动于衷,继续朝天空吐着瓜子皮,“他们生了我,这是他们欠我的。” 一旁的陀伯母也不生气,继续任劳任怨地打扫,打扫干净后,又端来一盆热腾腾的排骨汤。 “那么烫,怎么吃!”陀螺肉胳膊一扫,汤洒了一地。陀伯母将地上的排骨收拾干净后,又重新端来一盆温热的汤,陀螺这才罢休。 地丁望着喝汤的陀螺,羡慕不已,她从未吃过娘亲做的饭菜,娘说她不配,爹爹只能带着襁褓中的她一起拉马车,四处奔波,于是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后来,再大些,爹爹便把她送到破庐,蹭林婆婆免费的饭吃。 地丁这一年在揽月楼忙着刺绣,一年都没给陀螺灵石,刚好是半年的灵力。 地丁转头向树上的杜商要灵石,她怕灵石又被阿虎抢走,都交给杜商保管了。 “在揽月楼干了一年的活,不但没有挣到灵石,还欠了三十年灵力。现在你还要给她灵石,你不想买血发了吗?” “没事,我以后再多找点活干,这半年灵力很快就挣回来了。陀螺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不能失去她。快给我灵石。” 地丁见杜商躲到树里,半晌没有动静,她便自己爬上树去找灵石,他每天都离不开这树,肯定把灵石藏树上了。 “陀螺,你等等我啊,我一定会找到灵石给你的。”只是周围十里的树有成千上万棵,她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地丁,不要再和那个野猴子玩了,他不是个好人。”陀螺朝树上大喊,忽然,一个东西掉入她口中,她吐出来一看,是一只虫子,她立马吓晕过去。 “杜商!你太过分了!她是我朋友!”地丁生气地跳下树来,陀螺已昏厥过去,怎么摇都摇不醒,地丁叫来爹爹,爹爹也抬不动她。她只能跑到镇里,请了十来个大汉帮忙,这才把陀螺抬到马车上,送到镇里的医馆。 大夫道陀螺只是受惊过度,服几贴药便没事了。地丁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看着身后可怜兮兮的人儿,他从出事起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地丁宽慰他道,“没事了,没事了,等陀螺醒来,我们再向她赔礼道歉,你不用太内疚。” 她继续道,“你也没想到一只小蚂蚁会吓晕她,陀螺和我们不一样。我呢,自幼床上蛇虫鼠蚁遍行,习以为常了,而你是它们的克星,它们都不敢靠近你。可陀螺从小在城里长大,后来才搬来江宁,幼身娇肉,吃不得苦头。她最怕虫子了,我每次去她家,她屋子里都烟雾缭绕,熏满了艾草。” 见杜商没有答话,她伸出一只手掌在他眼前摇晃。 “给。”杜商委屈巴巴地掏出一颗含一年灵力的灵石放在她的掌心。 陀螺苏醒后,地丁带着杜商向她赔礼道歉,不仅把拖欠的灵石还了,还买了一大堆红烧猪蹄、油焖大虾、清蒸素鹅、百花香膏,摆满了整个床头。 陀螺仍心有余悸,不敢看杜商。 地丁见陀螺仍害怕极了,浑身都在颤抖,便抱住她,寒意从她身上传来,把地丁也冻得打颤。 “没事了,不怕,不怕。这儿没有蚂蚁,这很安全。”地丁安抚了她好一会,陀螺才没那么抖得厉害。 地丁倏一下站起来,扒下杜商的外衣,递给陀螺。 “杜商的血可以杀百虫,比那些艾草都管用。这衣服上沾有他的血,你把它挂在墙上,什么蛇虫鼠蚁都不敢靠近。” 见陀螺半信半疑,地丁拍胸脯再三保证,她何时骗过她了。 陀螺仍害怕杜商,地丁呆了一会便把杜商拽了出来。 “你以后被打,衣服上沾了血,别洗了,我都给陀螺送来。”地丁忽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买你的血来驱虫,这样说不定可以赚很多灵石。我真是个天才。” 地丁顾着自我陶醉,没留神四周,与陀螺母亲撞了个满怀,撒了一地纸钱。 “抱歉啊,陀伯母,我帮你捡。”地丁慌忙蹲下,将纸钱捡入陀伯母手中的竹筐中。 陀螺母亲望着地丁,眼中发出羡慕的光芒,叹息道,“你这孩子变了好多,从前你来我家时都不敢叫人,和你说话,你也不答,低着个头畏畏缩缩躲在陀螺旁边。哪像如今这般开朗活泼。真希望陀螺也能和你一样。” 听陀母此言,地丁不好意思地朝陀伯母咧了咧嘴,遇到杜商以后,她自己都发现自己变了许多。 “陀伯母,你要祭奠谁啊?我来帮你拿框。”话是这么说,地丁手却不由自主将篮筐递给了杜商。 “陀螺的姐姐。” “陀螺还有姐姐?我怎么没听她提过?” “蝉儿、螺儿是双生姐妹,她们两从小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三岁识字,六岁能帮她们爹爹看账本,七岁能帮我打点家里大小事务。两姐妹亲如一人,毫无嫌隙,蝉儿更是疼她这个妹妹,见螺儿喜欢吃糕点,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要匀出一半给她。” 地丁忽然懂了为何陀螺明明家境殷实,还向她要灵石。 她把她当陀蝉了。 “可她们八岁那年,蝉儿生病去世,螺儿伤心过度,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们为了不让螺儿日日触景伤情,多次搬家。自她姐姐死后,螺儿不再开口讲话,直至遇到了你。我和她爹看到螺儿和你讲话时,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你,我们便留在了江宁。” 她们在院子里烧完纸钱,地丁和杜商同陀母告辞。 陀母同地丁说道,“你以后多来看看螺儿,她一年未出家门,唯一一次便是这次去找你。” “嗯嗯,陀伯母,我会的。” 两人离开镇上,朝山里走去。还未走到山顶,远远便瞧着刘平带了一大堆兵马将她家团团围住。 “刘平在我家干嘛?”地丁慌忙朝家里跑去,生怕刘平伤到爹爹、娘亲,杜商拉住她。 “他多半是来要灵石的,”杜商知道地丁此刻非回家不可,拦不住她,便叮嘱道,“要解决这件事情,我得回趟镇上,你小心点,别和刘平硬对硬,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解决。” “嗯。”地丁朝杜商点了下头,之后便朝山顶飞奔而去。 三五十个身材魁梧剽悍的衙役看守在院子外面,不让地丁进去,地丁急得朝里面大喊,“爹、娘,你们没事吧?刘平,放我进去,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我爹娘。” “你总算来了。”刘平见门外大喊大叫的人是地丁,让衙役放她进来。衙役推了她一把,地丁扑了进去,见爹娘都站在石墩旁,立刻扑过去。 “爹、娘,你们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们?” 地青摇头,赤火一把拧住地丁耳朵,气汹汹咒骂:“你那挨千刀的死鬼老爹留下你拖累我们还不够,现在又多了张借条,我地家上辈子挖你们祖坟了还是扒你们房子了?”www..lΑ 地青废了好大劲才将赤火的手从地丁耳朵上扳下来,紧紧抱住她不敢放手,生怕她真把地丁耳朵拧下来。 “好了,别耽搁本官时间,要撒泼耍混等本官走了再说。”他将叶山的欠条甩在石墩上,“说吧,你们怎么还?” “怎么还?我们怎么还得起?三十年的灵力,你把这院子拆了,把我们几个剁了,都不值这三十年灵力。”赤火气红了双眼,声音也吼沙哑了。 “哼。”刘平冷哼一声,两个衙役从屋子里抬出一坛咸菜缸。 赤红见了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了,喉咙吼出血来,“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动我的菜坛。” 地青将赤火死死抱住,丝毫不敢松手,若让赤火挣脱出去,非和他们拼命不可。 衙役将咸菜缸在地上摔碎,露出一坛子干枯的咸菜,还有一堆细碎的灵石。 一股齁鼻的味道散开,刘平紧忙用袖子捂住鼻子,这咸菜味道真恶心。 他连连退了几步,直至退到院墙底下,无法再退。 他嫌弃地抬了抬下巴,指示衙役数数有多少灵石。 衙役蹲下,在咸菜叶里扒拉,将一颗颗细碎的灵石捡到木盘里,眼睛都快瞅瞎了,有的灵石太小了,像半天灵力这种罕见的灵石也有,比灰尘大不了多少,衙役沾了唾沫在手指上,在地上抠了半天,才把它抠起来。 “捡仔细点,半颗也不能留。”刘平被咸菜味熏得头晕脑胀,声音都变调了。 “启禀大人,共九年零七天半的灵力。” “嗯。带走。” 眼睁睁看他们带走她积攒了十六年的灵石,赤火的生命仿佛也被带走了,软趴趴地倒在地丁身上,了无生气。 她指望着给老地家留个种,日子再苦再累从不叫屈,可每次眼看着愿望就要成真了,那个叶山就会冒出来,打碎她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她没有下一个十六年了。 “是叶山欠你的灵石,与我养父母无关。”地丁的声音仿佛从寒冰中走来,四周的衙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刘平被地丁周身的寒气吓到,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他们的女儿,你还不起,我自是要找你爹娘讨。” “如果我死了呢?” “嗯?”刘平没反应过来,只见地丁低头,撞向石墩。 第 5 章 第 5 章 “哎呀,我骨头碎了。” 杜商。 这两个字在她心里,没叫出声来。刚刚她抱了必死的决心,现在还没缓过来,浑身僵硬,不听使唤,说不出话。 杜商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怎就不听话,叫你等我回来你不等。要不是刚刚我恰好爬上院子,跃了下来,你这颗脑袋瓜可真就开花了。那可是石墩,能撞着玩吗?” “大人,刚才有个人趁属下们没注意,从旁边的树上跳到墙上,翻了进来。”两名衙役急忙忙跑进来报备,抬头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料想刚才□□爬树比猴还精的定是这小厮了。 刘平见地丁不死了,挥手,让衙役抬着灵石离开。目的已达到,管这小子怎么进来的。 “哎呦,谁把这么好的一坛咸菜给摔了?真是暴殄天物。”杜商捂着胸口,跳到咸菜坛边上,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地丁心道他这痛多半是真痛,刚刚她可是卯足了劲撞的,可没想到撞到了他胸口上,也不知撞到胸骨了没? 地丁担心地看着杜商,见他在咸菜堆旁还没站稳,又跃了几步,拉住端着灵石要离开的衙役。 “这不是赤大娘藏在咸菜坛里的灵石吗?镇长大人,幸好你在这,劳烦镇长大人为赤大娘做主啊。这衙役为朝廷做事,却以身犯法。谬灵国法第三卷第四综第十条,不得强占他人财物,公职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野小子又来装疯卖傻了,刘平挥手,让站在门旁的衙役进来,把这野小子拽开。 “救命啊,衙役光天化日,仗势欺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了!” 杜商扯着嗓子喊,喊得无比凄惨,仿佛衙役已将刀子捅到他身体里了。 院外忽然熙熙攘攘,吵闹起来。 “外面怎么回事?” “禀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大堆村民挤在院子外面要进来,山路上还有黑压压一大群人朝这赶来。” 说话间,有一堆村民以突破衙役的拦阻,进了院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村民?刘平眉头都打结了。 不知道谁在院外喊了一句,“镇长,你真看上地青那软骨头了?” “谁说不是,我刚刚在山下看到镇长带了好多衙役上来,那架势,不就是抢人的架势吗。” “抢人?抢谁啊?” “当然是抢地青喽,赤火那脾气和样貌,送人都不要,谁抢啊。嫌命不够长啊。” “哈哈。” 外面顿时哄笑成一团,仿佛把山都要掀了。 刘平脸色立马青了,定是眼前这野小子搞得鬼。 越来越多的人挤进来看热闹,院子里装不下,他们便一个个爬到墙上,看镇长是不是真的在抢地青。 杜商继续哭天抢地,大喊大闹,“乡亲们快来评评理啊。这堆衙役光天化日下,强抢地家的灵石。若大家不制止,明天就冲到你家,抢你家的灵石了。”www..lΑ “胡说八道!”刘平呵斥住杜商,“明明是地丁生父叶山欠了本官三十年的灵力,她无力偿还,她养父母帮她还给本官。” “叶山欠的,为什么要地丁还?”杜商问。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刘平说得振振有词,大义凛然。 “谁能证明那欠条是真的?叶山已经死了,找谁对证?”杜商继续追问。 “欠条上盖着城主的印章,还能有假?你敢质疑城主?” 杜商辩不过,气呼呼地甩开周围衙役的辖制,蹲到咸菜旁,捡地上的咸菜吃。 刘平见这小子偃旗息鼓了,朝院子和墙上的村民挥手,“散了散了,都散了。以后别瞎传谣信谣,污蔑本官。” “哎呦,刘大人在这啊,老婆子可算找到你了。” 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的老婆婆走了进来。 “林婆婆?你找本官何事?”想到这老家伙是祁二夫人的老师,刘平不敢怠慢。 林婆婆招手让地丁过来扶她,杜商立马从屋里抬出张椅子,扶林婆婆坐下。 她埋怨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爬个山差点要了老婆子这老命。” 刘平安安静静地看着地丁和杜商这两个小鬼忙前跑后,给这老婆子端茶送水,捏肩捶腿。他要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招。 喝了茶,歇了会,林婆婆的腿脚没有刚才那般抖得厉害了。她浑浊的眼睛忽然露出精光。 “刘大人,一年前,你在破庐闹了一场后,老婆子便开始收拾家底,以便下次你再要拆破庐,老婆子方便搬走。” 刘平听着老家伙老把他要拆破庐的事挂在嘴边,脸急得烧红,生怕等祁二夫人来了后,知道他曾要拆她的学堂,怪罪于他。 于是,刘平轻言好语道,“林婆婆,拆破庐是本官一时玩笑,望婆婆休要再提了。” “不能不提。”林婆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破旧的黄纸,慢慢展开。 “这是你父亲写给我老婆子的欠条,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谬灵三百六十七年,你父亲刘义,借我林羽三十年灵力,现在都还未归还。本来老婆子记性差,把这事给忘了。可这一收拾旧物,把这欠条给收拾出来了。找了你多次,可算在这找着你了。劳烦刘大人快把账还了,不枉老婆子辛辛苦苦爬这趟山。” 杜商轻轻捏着林婆婆的肩,朝四周的村民笑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镇长大人刚刚说得可对了。” 刘平接过衙役呈上来的借条,看了又看,皱眉道,“林婆婆,本官父亲作古多年,本官无法得知你这借条的真假啊?” “你是说老婆子骗你?” “本官并未此意,只是林婆婆年事已高,唯恐婆婆被小人利用。”刘平的目光移向林婆婆身后的杜商。 “老婆子那欠条上可是盖了城主的印章的,怎能造假?”林婆婆气得咳嗽起来。 “镇长大人,您是在质疑城主?”杜商毫不躲避刘平射来的目光,与之对视。两股目光交杂在一起,此起彼伏,风谲云诡。 周围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刘平沉思片刻后,走向林婆婆,“林婆婆,本官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灵石。恰好地丁父亲也欠了我三十年灵力,我把她的欠条给你,我父亲的欠条,我带走了,你看如何?” 衙役已将地上的欠条捡起,递给刘平,刘平转递给林羽。 林婆婆接过欠条,点了点头。 杜商朝抬着木盘的两个衙役喊道,“你们还杵着干嘛?还不赶快把赤大娘的灵石还给她,她又不欠你们灵石。” 衙役不敢动,望向刘平,见镇长点头,这才将灵石抬给赤火。 灵石失而复得,赤火眼中的光芒重新点燃,她也有了力气,激动地接过盘子进了屋。她的灵石回来了,外面杀人放火都与她无关。 刘平要走,杜商叫住他。 “镇长大人,我和地丁两人昼夜无歇地在揽月楼做了一年工,大人贵人多忘事,还没给我俩发工钱呢。” “本官记住你了。”刘平咬牙切齿地拿出荷包,掏出几粒灵石掷在地上。 “走。” 刘平带着他的大队伍浩浩汤汤地离开。 没热闹看了,村民们也败兴而归,陆陆续续下山。 杜商捡起灵石,踹到怀里。 终于凑够了。 地丁郑重地将几年来所挣的灵石全部交给赤火,赤火接过灵石,二话不说,拽起地青急慌慌下山了。 地丁知道爹娘是去血刃坊。 她和杜商把林婆婆送回了破庐,杜商借了林婆婆的药膏,帮地丁耳朵上的伤口上药。 “赤大娘真的太狠了,下手也太毒了,你这耳朵都裂了道口子。” “她那是心疼灵石嘛,都怪我那早死的父亲。” “欠条上那城主印章,是你假造的吧?”地丁知道杜商那双手可巧了,无所不能。 “我照着他那欠条上的图案刻了个章,盖上去的。” “既然都造假了,你为什么不多写点灵力?反正刘平那灵力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平时克扣乡亲们的。”地丁十分懊恼,白白错过这么个发财的好机会。 “刘平视财如命,已让他到嘴的肥羊飞了,若再要他灵石,那不是吃他血割他肉?激他发狂起来,不好对付。” 地丁催促杜商快点上完药,她想赶去血刃坊了。那根血发欠了十五年,不亲眼看到父母拿到血发,她心里的结永远解不开。 有了血发,娘亲就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就不会再记恨她,以后一家四口,带上杜商,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她连弟弟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差他呱呱落地了。 两人飞奔到血刃坊,天已经黑了,血刃坊已经关门。 爹娘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们买到血发没有,回家了吗?会不会遇到劫匪啊?要是再遇到像死爹一样的歹人怎么办? 地丁越想越急,拼命敲门,想问问店家爹娘究竟来过没,买成血发了吗?可里面仍旧无人应答。 她隔着门缝死命望里面瞧,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杜商,要不我们先回家?说不定爹娘已经买好血发,在家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我们呢。” 现在有了血发,娘应该会让自己吃她做的菜了吧。她以后不用再羡慕陀螺,她也能吃上自己娘亲做的饭菜,娘做得一定不比陀螺母亲差。 身后没有回应,地丁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 “杜商?” 第 6 章 第 6 章 此时,天已经黑了。 黑沉沉的天压得地丁喘不过气来,她忽然一下心慌起来。面对刘平的逼迫时,她都未心慌,可此刻却心乱如麻。 杜商知道她盼买血发盼了十年,从她记事起便做梦都是买血发,眼看马上美梦成真,他怎么会不陪在她身边见证这一刻? 地丁压住心底的担忧,围着血刃坊整整转了十余圈,丝毫不见杜商的身影。 她开始着急了,逮着周围的行人挨个挨个询问。 “周大妈,您有看到杜商吗?”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见过一个比你高出一个头,比你瘦削一些,穿着宽大的褐色麻衣的小伙吗?” “他眼睛很亮,让人过目不忘,大哥,麻烦你再仔细想想。大哥。” “小朋友,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哥哥?他身上的麻衣虽然旧,但却很精致,远远看着以为破破烂烂的,像个叫花子一样,但走近了仔细瞧,是由上百片树叶状的叶子缝制而成。哎,小朋友,你别走啊!” …… 地丁一路从血刃坊问到了江宁河下游,从南岸问到了北岸。问了太多人,地丁的嗓子仿佛有火在烧,烧出血来,疼得发不出声。 月色在枝头挂了好几个时辰,路上除了更夫,已经没有行人。 杜商会不会也找不到她,回家等她了? 想到这,地丁忽然发狂一般朝山上跑去,希望一切只是她虚惊一场,杜商正在她家院外那棵大枣树上,翘着二郎腿,吃着枣,悠哉乐哉地等着她呢。 跑得太急,地丁在山路上摔了好几跤。 地青在家门口看到头破血流的孩子时,吓坏了。 “丁儿,你怎么了?你被谁打了?怎么脸上、膝盖、手掌上都是血?” “爹,”地丁的嗓子仿佛被撕裂了,血哗啦哗啦在她喉咙里涌动,“爹,你有没有看到杜商?他回来了吗?” “没啊,我和你娘去了血刃坊,见它关门了。你娘担心带着那么多灵石在外面不安全,我们就径直回来了。没看到杜商。丁儿,你娘今天心情好,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不是想吃你娘的饭菜想了十几年吗?快来,爹帮你说说好话,让你也上桌尝尝。” “不了爹。” 地丁说话嗓子疼得厉害,便简要地同爹爹说明情况,杜商不见了,她怎么也找不到,担心是被刘平抓了。刘平那个人心胸狭窄,阴险歹毒,不知道会以各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折磨杜商。 “乖女儿,你别急啊,杜商那小子鬼机灵得很,不会那么容易被刘平抓住的。他那么喜欢呆在树上,说不定现在正在哪棵树上睡觉呢。” “可是我一路上山都在吹哨,一点回应都没有。”那是杜商给她的枣哨,他说过,只要她一吹哨,他便出来。 “说不一定他睡着了,听不到哨声。再说,山那么大,哪能都听得见你的哨声?爹在家里就没听见。” 地青宽慰后,地丁稍稍镇静了点。 两人借着月光爬树,一棵棵爬上爬下,地丁还不停地吹着枣哨。 他们找了一晚上,地丁看着密密麻麻的树叶,如同一根根银针,刺穿她的眼睛,刺到她的脑袋。她脚下一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晕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地青昨晚将女儿背回来后,帮她把脸上、手上、膝盖的血渍清洗干净,上完药,不放心她,担心她半夜醒来,又会跑出去找杜商,便在床边守了一夜。 见地丁醒来,他将米粥端给女儿。 “今天你先和我还有你娘一起去血刃坊,把血发买了,我再陪你去找杜商。” 见地丁低头不语,他继续说道:“放心,杜商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他一直帮你挣灵石,买血发,就是希望你能早日达成所愿,买到血发给你娘。如果他知道,你因为他,错过了买血发的那一刻,留下遗憾,他也会自责的。再说,不亲眼看到你娘买到血发,化为己用,你放心吗?” 听完爹的劝导,地丁随便喝了点粥,同他们两个老人家一起下山,来到了血刃坊。 血刃坊位于江宁以北,一间毫不起眼的铺子上挂着一个黑漆牌匾,上面写着“血刃坊”三个金漆大字。 昨日紧闭的门现在敞开得很大,像是欢迎人们进来。 地丁想到昨日便是在这儿发现杜商失踪的,心里自责不已,她连杜商何时不见的她都不知道,当时她心里只有血发。若她多关心一点点杜商,不要只想着血发,可能杜商就不会失踪了。 他们三人进了店,赤火抱着装满灵石的布袋,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颤抖了,“老,老板,我,我们,要买血发。” 店里有十来个黑衣小伙,伏在案上不知在写啥。听到赤火所言后,其中一个黑衣小伙放下笔,将他们三人往里面领。 出了后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河畔。周围寸草不生,应是施了结界。 他们走了约一个多十辰,来到河畔边,黑衣小哥将他们教给一位船夫,便回去了。 船夫带着斗笠,面色青白,如同死人一般。 地青问船夫话,船夫一句也不答。 赤火虽然心里害怕,但为了血发,她抱着布袋上了船。地青虽然十六年前换过血发,但流程和现在毫不相同,见妻子上去了,他也只好跟着上去。地丁也上了小舟。 江上雾大,地丁看不清四周,自能一路上牢牢拽着爹爹的衣袖。 不知驶了多久,地丁肚子开始咕咕叫,船这才靠岸。 又有一个黑衣人领了他们上了一座小岛,岛中央坐落着一间铺子,十来丈高,数千尺宽,高大的门梁如同血染的一般,经年累月,红得发黑,让人毛骨悚然。 门梁上挂着一个石匾,上面刻着,血刃坊。 是用血写的。 地丁忽然叫出声来。 领他们来的黑衣小哥突然也不见了。 “吱~” 地青轻轻推开大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来,呛得地丁恶心想吐。 里面黑黢黢一片,一盏烛火幽幽地亮着,旁边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脸被烛火映得绿幽幽的,如同水鬼一般。他那空洞的双眼看向地丁,吓得地丁一哆嗦。 “你们来买血发?”老者的声音虚无缥缈,恍若来自江上大雾中。 “嗯。”听到血发二字,赤火鼓着胆子答了一下。 “一百年灵力一根。” “什么?!不是二十年灵力一根吗?”赤火一听到一百年灵力一根,瞬间炸了,什么害怕什么的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气冲冲朝老者跑去。 “一百年灵力一根。”老者又重复了一遍。 地青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冲动的媳妇,怕她惹怒了眼前神秘莫测的老者。 地丁不可置信问道:“不是二十年灵力一根吗?从我出生起就是这样了,十几年来,从未遍过。怎么会?” “为了庆祝揽月楼建成,恭迎祁二夫人大驾。血发自昨日起便涨至一百年灵力。”老者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多出来的八十年灵力就跟一粒沙一样,无足轻重。 赤火按耐不住胸中怒火,从袖子里掏出防贼的刀,朝老者扔去。 “啊!” 地丁忽然眼前一黑,如坠入了深渊,不停往下落。 摔到地上时,地丁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大街上的血刃坊门前。 赤火紧张地看了下布袋里的灵石,还好,没少。之后,她将灵石扔给了地青,自己跑进铺子里。 里面那十多个黑衣小伙仍伏在案上写东西,刚刚引他们的那个小伙也在。 赤火骂骂咧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凭什么说涨价就涨价!涨价前也不通知一声!一百年灵力!你们怎么不去抢!” 赤火冲上前去和几个小伙撕打起来,地丁见状,也跑上去帮忙,地青在一旁抱着灵石,也不能扔,也不能上去帮忙,不知如何是好,在一旁急得干跺脚,喊道:“火火,丁儿,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最终,此事以赤火胳膊脱臼,腿崴了,地丁晕了,黑衣小伙毫发无损而告终。 地青借来马车,将妻女从血刃坊里拉了出来。 “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灵石还可以再挣。”地青安慰妻子。 “挣?这二十年灵力我们足足挣了十五年,八十年灵力要挣多久?你知道,我没剩多久了。”说到此处,赤火怒气再次上涌,用另一只还能动弹的脚踢打边上昏迷不醒的地丁。 “要不是这死姑娘的死鬼老爹,老娘能受这些罪?!哎呦。”左边胳膊一阵剧痛袭来,赤火抱着胳膊叫痛连连。 地青听到车厢里穿来吃痛声,急忙拉住马车,掀开车帘进来。 “你的胳膊刚刚接好,你就不要乱动,脾气就不要那么大了。”.ζa 地丁醒来,已是两日后。 她爬起床,在山里抓了只鸡,熬了两个时辰,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朝在床养伤的赤火走去。 “娘,这是乌骨鸡汤,可补了。” “啪。” 赤火将鸡汤掀翻,汤汁烫得地丁手直发抖,瞬间起了几个大泡。 “是你欠我的。”赤火望着地丁红肿的手无动于衷。 “听着,从今日起,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每天至少挣一年灵力交给老娘。否则,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许住在这儿。” 第 7 章 第 7 章 被撵出家后,地丁失魂落魄地爬上枣树。 “杜商,我手烫伤了,帮我上药。” 她抬起手好半天不见动静,抬头,见枣树上除了她,空无一人。 对了,杜商不见了。 地丁浑身上下的伤口同时发作,仿佛要将她切割成一片片碎片。 一定是刘平抓了他!刘平! “刘平!”她已经疼得失去了理智,抓着一把菜刀冲到刘平家要人。 “刘平,你把杜商抓到哪去了?放了他!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地丁双手被家丁缚住,动弹不得。 刘平迷着眼望着眼前的红眼疯子,之前见过她几次,她都躲在杜商身后,挺瘦弱的样子,但上次在山上,她险些自杀,看来骨子里还很倔,不像外表那般温顺。 祁二夫人快到了,他不想弄出人命,惹得地青和赤火那两人来闹,赤火那泼辣劲,衙门都要被她掀三层皮。 于是,地丁在牢里关了三天,放了出来。 牢房外,地青在马车旁焦急地等着女儿。他看到女儿头发蓬乱,如同枯草,双目无神,脸颊浮肿,走路摇摇晃晃,泪顿时从眼眶中涌出。 他快步上前扶住女儿,生怕她走摔倒。 “乖女儿,不怕,没事了。爹来接你回家。” 地青扶地丁上了马车,撑着腰,咬着牙,才勉强爬上了马车。 “爹,您?” “没事,不过是前晚拉车下货时不小心闪了腰。十年前,为了多挣两块灵石,爹可以整宿整宿地不休息。现如今,这把老骨头,不如年轻时中用了。”地青一边感叹,一边驾车。 “爹,你白天拉,晚上也拉,身体怎么受得住。你晚上别拉了。” “不行,你娘的心愿就是想要根血发,给我老地家留个种。为此,她跟着我吃苦受累了二十年多年,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完你娘这个心愿。” 地丁望着爹的背影,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爹又多了好多白发。 她和生父都欠爹娘太多太多,她没有资格任性。 地丁上前,抱住爹爹肩膀,撒娇道:“爹,您放心,丁儿再也不会乱来,让您担心了。” 此后,地丁每晚歇在院墙外的枣树上,以前杜商便是如此,他只有在树上才能睡着。即使心里再记挂杜商,再难睡着,地丁也要强迫自己合上眼。 “睡”了两个时辰后,她便下树,抓山上各种飞禽走兽来炖汤。熬汤时,她借着火光,在一旁刺绣。等到天亮,烫熬好了,刺绣也绣了满满两筐。 她给爹娘盛好汤后,挑着刺绣下山,一边买刺绣,一边向行人打探杜商消息。傍晚时分,刺绣也买得差不多了,她请别人帮她看着担子,自己跑去跟踪刘平。 如此反复了一个月。今日,是该她给娘交灵石的日子。 在她刚学会走路,还不会说话时,赤火让她兜着个筐,在街上向路人乞讨。路人见她可怜,往篮筐里丢几粒细碎的灵石,她那日便免了一顿毒打。 后来,杜商告诉她,她日日给赤火细碎的灵石,如同水滴入海,海不会有波澜,赤火不会有一丁点感动。她得把灵石存起来,存得足够多时,再给赤火,那才有冲击力。 “待水滴汇成巨流,再猛一下扑向大海,才能掀起惊涛骇浪。” 于是,那日起,无论娘再怎么打骂,她都不再把灵石交给娘,她要汇集巨浪,把娘对她的怨恨一股脑全冲散。 如今,杜商不在,她又变回曾经的样子,每个月都向赤火上交灵石。 “啪。”赤火又将碗摔到她身上,她这一个月送来的汤,娘一点也没有动过。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你拔草去了?整整一个月,你才挣了三个月灵力的灵石!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地家绝种。这样,你爹便只疼你一个人了!你想得美!在老地家绝种前,老娘肯定先把你撵走。” 赤火气不过,将身后的枕头拽起来,打地丁。可恨她脚还不能下地,否则,非打死这丫头。 地丁任由赤火打骂,不顶嘴也不躲闪,只求娘出了气,能心情好些,病早日康复。 最后还是地青拉车回来,将地丁拽走,赤火这才消停。 “丁儿,别怨你娘,她也苦。” “我不会的,爹。您和娘永远是我最亲、最敬、最爱的人。只要能呆在您们身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怎么可能有怨?” 若没有爹娘,当年生父也偷不到血发,就不会有她。若没有爹娘养她,生父死后,襁褓中的她活不了多久也会饿死病死。她的命,是地青和赤火给的,她会一辈子孝顺他们二老。 地青见女儿如此懂事,很是欣慰,从马车里拎出一捆鱼。 “这是今一大早,你张大妈给的。你把它们炖了,也给自己补补。爹见你这个月瘦了好多。不用端给你娘了,她反正也不吃。” 地丁接过鱼,揶揄笑道:“爹,我看您是不敢让娘知道您又帮别人免费拉货了吧。” 地青急忙捂住地丁的嘴,双眼瞟向屋里,祈祷赤火没听到。 他小声解释,“张大妈、陈大爷他们年纪大了,挣点灵石也不容易,我哪好意思收他们灵石?不和你聊了,鱼我送回来了,得去拉人了,不然你娘又得唠叨了。” 下山前,地青回屋看了看赤火,她睡着了。地青被子四角掖好,默默站着看她。她只有睡着了才会这么安静,他才有机会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若她醒了,定要撵她走,催他去挣灵石。 地丁在门外看着爹娘如此温情,想到了杜商,拎着鱼去了破庐。 “林婆婆,这是别人送给我爹的鱼,我提来给您老补身体了。” 地丁来时,林羽正在晒书,见地丁来了,十分高兴,接过鱼,直接走向厨房。几条鲜鱼眨眼变成了锅中美食,地丁闻着香喷喷的鱼肉,感叹道今天破庐的孩子有口福了。 “爹说我的厨艺是江宁最好的,那是爹不知道我从婆婆这里才学了点皮毛,若爹吃过婆婆做的菜,肯定再也不吃我做的了。” “你这小丫头跟杜商那小子学得油嘴滑舌的,你刚来破庐那会可不是这样啊。” 林羽记得,当时地丁是破庐最孤僻的孩子,不同别人讲话,别人骂她野种她也不还嘴,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如石化了一般。 林羽私下关心过她几次,可这小孩见到她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总是躲,好不容易逮着几次。林羽问她话,她也不答。林羽继续逼问,地丁这小孩仍是不说话,若不是地青说过她会讲话,林羽都怀疑这小孩是哑巴了。 兴许是林羽吓到她了,再次上课,林羽在墙角没看到那个小女孩了,她不来破庐了。 再次在破庐见到地丁是两年后,她坐在第一排,神采飞扬地向身旁的小男孩介绍破庐。后来,林羽知道了那个小男孩叫做杜商,是地丁捡的孤儿。 “我托人四处打听了,暂时没有消息。你也别担心,杜商那家伙,只有他害别人,害他的人还出生呢。”林羽很喜欢这两个小年轻,听地丁说杜商失踪后,立马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找了。 “嗯嗯,”地丁不想让婆婆为他们担心,装出丝毫不担忧的模样,“婆婆,等杜商回来,我一定拉着他来给婆婆赔罪。让婆婆劳心了。” “好,得带上两壶美酒。” “好嘞。” 掐着时辰,地丁离开破庐,来到赌场外,见刘平带着他的小妾从赌场出来,去了他开的高利贷店铺,半个时辰后,从店铺出来,去了李员外家。 地丁跟了他一个月,他每日的行程差不多,不在乎吃喝玩乐嫖赌,难道他真的与杜商失踪之事无关? 地丁坐牢时行贿了牢头,杜商不在牢里。狱友也说最近一个月除了她,没人再进去过了。她买通了刘平小妾的贴身丫鬟,丫鬟也道老爷日日夜夜与她家夫人耳鬓厮磨,不曾听过老爷要抓什么叫杜商的。 刘平从李员外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平哥,接着我们去哪玩?”小妾的声音甜丝丝的,像掺了蜜似的。 “娇娇,我带你去游湖,晚上的江景别有一番风味。嗝~”刘平打着嗝,一股掺杂着大鱼大肉的酒气涌出,熏得小妾赶紧捂住鼻子,将头扭到一边。 刘平不管不顾,醉醺醺扯着小妾的手就要上轿。忽然有个黑影冲到轿前,刘平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看清黑影是地丁。 “你这丫头怎么,嗝,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上次行刺本官,本官好心饶你,关了,嗝,嗝,哗~”刘平扶着轿栏,吐了一地。 “老爷~”小妾一边捏住鼻子,一边轻轻拍打刘平的背,“老爷,您没事吧?” “没,没事。”刘平吐完,直起腰来,摇摇晃晃继续指着地丁问道:“你还,还敢再来行刺本官,不,不想活,活了!” “不,”地丁跪在轿前,目光努力避开刘平的呕吐物,“不,民女不敢。只是民女的,民女的哥哥杜商已经失踪了一个月零九天,民女担心哥哥遭逢不测,特前来报官,希望镇长能帮民女找到哥哥。” “报官?报官你去衙门啊,大晚上跑到李府前来吓本官干嘛?分明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禀大人,民女在府衙前等了大人足足三天,没看到过大人。” “胡,胡说八道。”刘平敲着头,脑子一片浑浊,什么也想不起来,转身问身旁的小妾,“娇娇,你说,我们去过府衙没?” 小妾轻轻刮了下刘平鼻子,撒娇道,“娇娇才不去那呢,那儿冷森森的,闷死了。” “好好好。我们不去府衙,去游船啊。乖。”刘平望着眼前的可人儿,牵着她娇嫩的小手就要进轿。 “大人,民女” “好了好了,”刘平不耐烦地摆手,“本官会派人去找的,就那猴精猴精的杜商嘛,本官知道了。你快走,不要搅了本官游湖的雅兴。” 刘平带着小妾上了轿。 地丁抬头,见远处的房檐上有几个黑影,朝江边窜去。 第 8 章 第 8 章 “丁姐姐,刚刚刘平都吓尿了,应该不是装的,商哥哥失踪可能真的与他无关。” 今早在破庐,地丁路过学堂时瞧见里面有几个小鬼正在学唱戏,惟妙惟肖,真假难辨。她便想到找他们扮鬼吓刘平说真话。于是她挑了几个身手矫健,聪明机警,戏曲能以假乱真的小孩训练了一早上。 在李府前,探听到刘平要去游湖,她便拖住刘平,好让藏在房顶上的这群小伙提前跑到江边准备。m..ζa 待刘平独自去江边小解时,四下无人,这群小鬼穿着湿漉漉的白衣,头发湿哒哒搭在脸上,双眼画得乌黑,嘴唇绘得惨白,扮成水鬼吓唬刘平,阴惨惨叫道:“刘平,你坏事做尽,今日我变要拉你替我。” 刘平酒顿时吓醒了一半,尿也尿不出来,哆哆嗦嗦后退,“不,不要,不要过来。不用抓我,要抓,抓他们。” 他指了指远处的小妾,小妾坐在河边,手里捧着一朵白色的花,正临水照花,顾影自怜,丝毫没注意到这边。抬轿的轿夫也被他们赶得远远的,更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穿着黑衣隐在夜里的小伙伸出根棒子,挡住刘平的退路,从后面将刘平绊倒,然后他们使劲地扇着冷风,吹像刘平。 刘平只觉得阴风阵阵,背脊发凉。 “你冤杀赵忠,强占徐燕,私吞工钱,抓了杜商,拐卖周四,简直十恶不赦,死有余辜。我要把你沉湖,让鱼虾吃你血肉,啃你骨头。” 水鬼越逼越近,刘平腿脚吓麻了,不听使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没,没有,我没有抓过杜商,周四也不是我拐卖的,没有。不要,不要吃我。” 水鬼张着血盆大口朝刘平扑来,刘平吓晕了过去,同时还滋了水鬼一身尿。 “靠,晕了还能尿。骚死了。”水鬼要将身上的白褂扯下,地丁从树后出来,把几个小孩赶紧带离江边。 地丁带着几个小孩买了烧鸡,送回破庐,再三叮嘱他们最近不要出破庐,以防装见刘平,被他认出。 “放心吧,就算刘平现在站在我跟前,他也认不出我。” “是我画妆画得好。” “是我吹风吹得好。” “绊倒刘平那根木棍是我伸的。”小孩们七嘴八舌,纷纷邀功。 “胡闹!”林婆婆忽然出现在身后。 “婆婆。”见林婆婆脸色阴沉,小孩们立马安静下来了。 “地丁,杜商的命是命,这些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婆婆,不是,我” “婆婆,我们是自愿帮丁姐姐的,我们也担心商哥哥,想早日找到他。” 他们是孤儿,除了林婆婆,很少有人对他们好。可是林婆婆整天让他们念道德真经,很少带他们出去玩。是地丁和杜商,他们两人经常带他们出去玩,买东西给他们吃。 “婆婆,我想商哥哥了。”一个小女孩软软说道。 林羽望着这群小孩,气也消了大半,让他们先回去睡了。 “婆婆,对不起,是我错了。” 林羽望着地丁,知道杜商失踪这些日子,苦了她了,脸颊都瘦凹陷了,但林羽仍故作生气道:“老婆婆不信你,你现在和杜商那浑小子一模一样,认错比谁都快,却坚决不改。” “婆婆,我真的知错了,我不应该让小七他们去冒险。我错了,真的错了。” “下不为例!” “嗯嗯,”见婆婆原谅自己了,地丁笑逐颜开,挽着婆婆手撒娇道,“嗯嗯,若我再动一点歪心思,罚我抄一百遍《道德真经》。” “经书不是用手抄抄就可以了,要抄进心里。” “嗯嗯,婆婆说的对,丁儿受教了。” “贫嘴。” “嘿嘿。” 地丁从破庐出来,回到山上时,已经三更了。爬到半山腰时,她远远看到山顶上烛火摇曳,心下一暖,这么晚了,爹还在等她回来,她加快步伐,朝家走去。 “爹,您怎么还不睡?这样对身体不好,您下次不用等我”地丁边说边推门,却没想到坐在烛火旁的是赤火。 “娘,娘。”她舌头都打结了。 “嗯。”赤火低头看着跳跃的火苗,没抬眼。 地丁轻轻将门关上,不敢发出太大动静,生怕扰了娘欣赏烛光。 “娘,你腿好了?可以下床了。”地丁小心翼翼问道,她今天一天都没去买刺绣,有点心虚。 “嗯。” “娘,我去睡了。”娘腿刚好,不会无缘无故在这儿坐到半夜三更。地丁不敢多说,怕点燃娘的火苗,她只想迅速逃离战场,溜之大吉。 “站住。” 糟了。 地丁颓败地耷拉着双手,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来临。 “我饿了,你去给我做东西吃。” 什么?!地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个月来,她每天早上都会给娘煲汤,娘把它们全打碎了,一点也不肯吃。现在娘竟然要她做东西给她吃!娘竟然肯吃她做的东西了!地丁欣喜若狂。 “好好好,娘,您等等,我马上去做。” “慢着,”赤火叫住她,“我不要吃那些鸡鸭鱼肉,我要吃‘翎榕’。” “翎榕?那是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过。 “你自己去查。”撂下这句话后,赤火起身回屋睡觉了。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地丁从床底拉出一个大木箱。这里面放了杜商平日收集的书,各式各样,囊括各地奇闻异事,怪诞传说,应有尽有,种类比破庐还多许多。但平时地丁是不看的,她没有时间,她要忙着挣灵石。 她点着烛火,翻了一宿的书。终于在一本破旧的《万物志》中翻到了翎榕。 “翎榕……” 看了一夜,眼睛有点花,她揉了揉眼,拍了拍脸,这才看清书上的字。 “翎榕:凤凰栖息之木,吸天地精华,集百鸟之泪,千年开一次花,谓之翎榕。服之,可起死回生,美容养颜,青春永驻。” 哪里有呢?书上没写。地丁放下书,趁夜下山,到街上时,天才蒙蒙亮。她跑到江宁最大的药铺,药铺还没开门,她只得等着。 不知道杜商现在在干什么。 她沮丧地蹲在药铺门前,刚才的兴奋一扫而光,心里空落落起来,如同这寂静的长街,没有一点生气,只有无尽的空。 五年前,杜商莫名其妙的出现,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失踪。她害怕,杜商如同风穿过长街一样穿过她的生命,她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姑娘,你是要买药?”药童大清早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门口,吓了一跳。 “嗯?噢,噢!对。”地丁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来,“嗯嗯,我来买‘翎榕’。” 药童道,翎榕百年不遇,江宁唯有一株,上个月被镇长买走了,说是送给小妾庆生辰。 “是不是一朵白色的花,似莲非莲?”地丁忽然想起昨夜小妾在河畔旁捧的花。 “对对对,那朵花的花枝上有一些抓痕,是凤凰爪子留下的痕迹。” 地丁听了,连忙朝江边跑去。 昨夜,小妾许久不见刘平回来,带着轿夫沿着江找,找到刘平时,见他躺在地上,许是酒喝多了,随处找了个地就睡了,边差轿夫将他抬到了船里。 今早刘平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以为昨日水鬼之事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便不以为意,把身边的小妾叫醒,继续风流快活。 地丁跑到江边时,刘平的画舫正好靠岸,他与小妾正吃着莲花糕。 “大人,有人找。” 刘平见又是地丁,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你昨晚才来报官,今一大早又来干嘛?衙役都还没睡醒呢,去哪给你找人。” 地丁跪在地上,“大人,这次民女不是为杜商失踪之事而来。” “哪你是?”这些贱民,就是事多,烦死人了。刘平气得将手里的糕点丢到江里喂鱼。 “请问大人是不是上个月从万灵药铺那里买了一株翎榕?” “是,又怎么样?” “民女想买。”她问了药童,刘平是以十天灵力买走的。 “可以,三十年灵力。” “什么?!不是十天灵力吗?” “十天灵力,那是本官买。别人买,得十年灵力。而你买,得三十年灵力。”杜商害他白白丢了三十年灵力,那笔帐,他今天就要讨回来。 地丁知道刘平在算欠条那笔账,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小妾吃完糕点后,又抿了口茶,柔若无骨般倒在刘平身上,望着地丁,娇滴滴道:“像你们这种人就不要吃翎榕了,美容养颜嘛,随便买点百合红枣就行了。” “好,我买。”娘要血发,她买不起,现在要吃翎榕,她怎么也要给娘买,绝不能糊弄。 刘平差下人去拿翎榕,小妾在撒娇不干。 “大人,那娇娇吃什么?” 刘平捏着她娇小的下巴,哄道:“我们娇娇天生丽质,什么都不吃也好看。卖的三十年灵力,够你买很多漂亮衣裳了。” “我买,但我暂时没有灵石。” “哼,你没有灵石买个屁啊!滚滚滚。”小妾指着地丁骂,她身后的刘平却是不恼,他料到了这贱民没灵石。 “民女暂时没灵石,想向大人借。”跟踪刘平这段日子,地丁知道刘平开了个高利贷坊。 “好。”正中下怀。 刘平差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写了张欠条。 谬灵三百九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千湖城江宁镇人氏地丁,向镇长刘平借三十年灵力,每月二息,于一年还清。若逾期不还,任刘平处置。 “你在上面签字画押就可以了。”刘平将欠条递给地丁,眼中露出胜者的光芒。 第 9 章 第 9 章 地丁从刘平手中接过翎榕,兴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她头晕乎乎的,如同灌满了江泥,又沉又沌,看不清脚下的路,抬脚就要往江里去。 “你又想以死赖账?!”这丫头可是有过案底的,刘平眼疾手快拉住她。 “噢。” 地丁想起来,她刚刚的确借了刘平三十年灵力,就为了怀中的这朵花,它可不能掉进河里。 “傻了,又傻了一个。”刘平望着地丁呆滞的眼睛,计算着一个傻子得多少年才还得清他的灵石。 走了十里地,地丁心里还是麻麻的,周身木木的,没有知觉。 “找死啊!” 嗯? 一匹马在她跟前勒住,马蹄在她瞳孔中放大,啼声刺穿她的耳膜,她如遭雷劈了一般,猛然惊醒。 从小到大,她连一块饼都不敢赊,刚刚却借了三十年灵力。三十年灵力,她如何还得清? 地丁吓坏了,拔腿就跑。 骑马的人以为她是被他的马吓到了,不过他没工夫管,他急着去向刘平报信。 地丁抱着翎榕一路跑,跑到山脚,见小道两边撒满了鲜花。一瓣瓣花瓣像她摁在欠条上的手印。 她顺着鲜花一路走到了半山腰,见爹爹拎着个篮筐,篮筐里装着鲜花,正往道两边撒。 地青望见女儿,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边撒花边笑嘻嘻道:“今你娘特许,我不用去拉活。让我摘花,从山脚铺到家门口。” “嗯。”地丁点了点头,她欠灵石的事,不能给爹讲。 地青从篮筐里挑出一朵清丽的蓝花,别到地丁的发上,从杜商失踪起,他就没见女儿好好吃过一顿饭,短短一个月,人瘦得像根柴一样,眼眶凹陷得吓人,眼睛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今日尤其脸色更糟糕了,青中带白,像撞了鬼一样。 “傻姑娘,你忘了?今日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啊。您娘一大早就下山去买菜了,定是要给你做好吃的。” “爹,您说的是真的?娘真的要为我庆生?”地丁干涸的心突然抓到一丝雨露。 “那当然了。您娘平时对你是凶了点,但她心里是有你的。你毕竟叫了她十五年的娘嘛。” 难怪昨晚娘昨晚怪怪的,忽然对她温和了许多。 娘还记得她生辰。 值了,什么都值了。三十年灵力,换娘一笑,值得。 地丁的心又活了过来。 地青见地丁怀里抱的大白花甚是好看,伸手去拿。 “这花铺在地上一定好看,又发又白,像大朵的雪花。” 地丁吓了一跳,怕爹弄坏了翎榕,慌忙后退,“爹,你可不能动它,这是给娘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疼你娘比疼你爹多。”地青故意装作吃醋的模样,父女两人一路嬉戏逗乐,漫山遍野地摘花来撒。 铺完山路,才至晌午,赤火还没回来,两人按照赤火早上出门前的嘱咐,将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院里的石墩被地丁擦得亮铮铮,能映出人影来。 第 10 章 第 10 章 院门打开,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灭桌上的烛火。 月光下,四个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前面两个黄衣女子拎着花篮,后面跟着两个吹笛子的蓝衣姑娘。 黄衣女子挥手,天空中出现了一层光罩,将整座山包裹起来,周围的虫鸣消失,只剩下婉转悠扬的笛音。 黄衣女再挥袖,漫天花瓣纷飞,青砖上铺上厚厚一层。瞬间,整座山花香四溢,暗香扑鼻。 月光下,四名白衣少年抬着一顶金鼎八角琉璃垂苏大轿,踩着月光,从天而降。 地丁痴痴地望着这四男四女,心中泛起浓浓的羡慕之情。她与八人年纪相仿,他们却如同天上的仙人,衣着华美,灵力高强。而她就是江地淤泥,污秽不堪。 轿子停在半空,如冻结了一般,四名少年面无表情,目光也像冻住了一样,直直看着前方。 “小,小姐。”赤火望着空中的轿子,眼泪哗哗涌出。 轿子上空撑开了一把白色羽毛编织而成的伞,一双白皙的双手轻轻拨开轿帘,一个女子从轿子中出来。她落足之处,脚下绽开一朵朵红莲,头顶悬空的羽伞也跟着她移动。 地丁望着伞下之人,挪不开眼,整个人僵在院墙上,树也不找了,目光被女子牢牢锁住。 女子约十七八岁,月光被伞挡住,触不到月光,肌肤嫩如凝脂,娇比婴孩。伞下女子媚眼如丝,却不带风情,红唇艳丽,却神圣高洁,让人不敢侵犯。 她的头发比她的脸更美,黑发垂至腰间,比绸缎还要丝滑柔顺。 地丁不禁暇想,若当年抢素禾头发的那帮人见了她,定会不想要素禾头发了。 “小姐。你终于来了。”赤火按耐不住心中多年的思念之情,朝女子走去。 “啪。” 女子扇了赤火一巴掌。 地丁立马就急眼了,方才对这个小姑娘的欣赏之情荡然无存。她凭什么打她娘?还有,娘为什么叫她小姐?从小到大,她没听过爹娘提过。 地丁翻下墙,凶巴巴朝女子走去,“你凭什么打我娘?!” “啪。” 赤火打了地丁一巴掌,打得地丁目瞪口呆。 “死丫头,你敢凶小姐。” “啪。” 女子又给了赤火一巴掌。 “我说过,你选了地青,就不要再叫我小姐。” “小,”赤火眼中嚼着泪,将口中的话咽下去,沉默了半晌,说道:“对不起,我知道当年我食言伤你很深,” “我才不难过,不是你抛弃我,而是我不要你。你当初为了这个破车夫不跟我走,你看你,如今苦成什么样了?” 女子拉起赤火的手,她娇嫩白皙的手把赤火的手衬得越发粗糙肥胖。 “我嫁给了祁枭,谬灵第一大将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开心得不得了。” 她便是江宁传了一年多的焰筠,地丁心下明了。 她不满她贬低爹娘,讽刺道:“祁二夫人,我爹虽穷了点,但待我娘一心一意,只娶她一个夫人。比那些妻妾成群,路边野花野草都采回家的人强多了,祁二夫人,你说是吧?” 她故意加重了祁二夫人中的二字。 “啪。” 赤火又给了地丁一巴掌。 “贱丫头,你再敢对小,对她出言不逊,我撕烂你的舌头。” 赤火被地丁气得面目通红,女子倒是云淡风轻,无关紧要。 “穷了点?”她冷嗤道,“赤火儿,你跟了他十八年,他连根血发都买不了给你。他明知道你只剩不到两年,宁愿帮助那些无关的人,不要他们灵石,也不帮你完成心愿,给你买一根血发。他真的爱你吗?” “疯女人,你胡说八道,什么两年?”即使再被娘打,地丁也要说,她不许别人欺负爹娘。 “你不知道?看来,收养的终归是收养的,他们没把你当自己人。” 女子抬手,从赤火脸上撕下一张□□。 地丁惊呆了,她与娘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竟然没有察觉她戴了张假面。 地丁望向爹爹,见爹毫不吃惊,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摘下假面,赤火露出本来面容,清眉秀目,俏鼻朱唇,只是脸胖了些,虽比不上女子秀丽,但是比地丁见过的江宁女子都美。 地丁不知道,原来娘竟然这么好看。 “娘,你为何要日日戴着假面”若是她生了娘这般好看的脸,恨不得天天给别人看,给自己看,怎会舍得遮起来。 见赤火不语,女子道:“火氏一族的女子个个貌若天仙,你娘在火族算不得好看。” “火族?”地丁闻所未闻。 “三百年前,我族族先觉得女子年老色衰,可怜至极。容貌都没了,活那么久干嘛?于是,祖先找到扬非,请求他为火族世代改灵。以寿命换取美貌。从此,火族女子长到十八岁后,容貌不会再发生任何改变,永远停留在最娇艳的时刻,直至三十五岁死亡。” “你娘和我同岁,今年三十三了。” 什么?!地丁不敢相信女子所言,她看向娘,娘不理她,只是痴痴望着女子。 地丁又朝爹看去,见爹沮丧地埋着头。 看来女子所言是真的,娘只有两年可活了。 赤火从桌上拿起翎榕,轻柔地将花瓣上的金粉擦掉,捧向女子。 “阿筠,”从前,不叫她小姐时,她便叫她阿筠。 “阿筠,我知道你爱漂亮,又喜欢花,便寻了翎榕给你。给。” 焰筠不屑地将赤火手中的花打到地上。 “你干什么!” 地丁见翎榕摔到地上,花瓣从花枝上甩脱,立马蹲下,将花瓣和花枝拾起来,心疼地抱在胸口,这是娘向她要的礼物,花了她三十年灵力,就这么被焰筠摔坏了。 “小赤火,你被别人骗了还是想骗我啊?一朵破花也敢说是翎榕。” “花枝上明明有凤凰爪子留下的痕迹,这就是翎榕。”地丁举起花枝给焰筠看。 “凤凰?你见过凤凰吗?” 焰筠扭头望向院门边的黄衣女子,黄衣女子立马会意。 只见黄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雕了一对凤凰的金铃,摇了两下,月下立马一片金色,便她们飞来。 金色越来越大,飞近了些,地丁才看清那片金色是一只金凤,和《万物志》里绘的一样,爪子上还抓着一朵金色的花,和它羽毛颜色一样。 金凤越飞越近,它庞大的身躯把整座山的月光都给挡住了,山里瞬间漆黑一片。 黑暗中,地丁听到了两声铃声,顷刻间,月光重新撒遍山上。 金凤已变成孔雀般大小,乖巧地依偎在焰筠身边,模样十分亲昵。 它周身金澄澄的羽毛如在金河里洗涤过,金光闪闪,把原本幽暗的小院照得明亮如昼。 焰筠接过金凤爪子上金色的花,轻轻抚摸了下它头顶的几根红色的羽冠,金凤又飞走了。 她手中金色的花又变成月光的眼色,皎洁无瑕,发出淡淡光辉。 “‘翎榕:凤凰栖息之木,吸天地精华,集百鸟之泪,千年开一次花,谓之翎榕。服之,可起死回生,美容养颜,青春永驻。’这是一些野书上记载的,可那些写书之人不过是道听途说,翎榕如此珍贵,他们哪见过真的。” “翎榕不止枝上留有凤凰抓痕,它的花瓣是由凤凰泪凝聚而成。一只凤、凰,一生只流一次泪,千万只凤凰才能聚成一株翎榕。小小的江宁怎么会有翎榕?小赤火,你可真天真啊,被人骗了都还不知道。” 见赤火、地青皆不说话,刚刚还斗志昂扬的养女此时一脸颓败,脸上如抹了泥灰,难看得不行,焰筠心里舒畅,继续炫耀。 “翎榕花瓣由泪而成,无色透明,映着什么光,便成什么颜色。金光下,它是金色,月光下,它是月色。还能随所拿之人意愿,变大缩小。” 焰筠举起绿色的花枝,将翎榕变大,如同一把大伞,将小院罩住。月光透过它透明的花瓣,波光粼粼。 衬得地丁怀中的残枝破瓣卑微可怜。 “小赤火,你不是喜欢翎榕吗?我便宜买给你,一千年灵力。” 焰筠将翎榕变小,如荷花一般大,她将翎榕递给赤火,赤火迟迟不接。 “你不会连一千年灵力都拿不出吧?”她讽刺道。 这便是她抛弃她,嫁给地青的下场。 “阿筠,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这种美容养颜东西,对于容貌,我不是很在乎。我是想着你喜欢,才想送你翎榕的,没想到弄了个假的。” 赤火十分委屈,她是真的想送翎榕给她,让她开心。 “这种破玩意,我多得很,不稀罕。”焰筠指间燎起一股火苗,上一刻还熠熠生辉的翎榕瞬间烧成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地丁为那千万只凤凰心疼,这么珍贵的花,就被她一把火烧没了。 焰筠看了看月亮,已移至头顶,巳时了,她该睡下了。 “阿筠,吃点东西再睡吧。”赤火恳求到。 地丁从未见过娘亲如此低三下四,即使当时刘平来抢灵石,赤火也没有求他。血刃坊血发涨价,娘也没有求她。娘历来是一张嘴骂遍天下,此刻对焰筠却是低声下气,卑微讨好,这让地丁心里堵得慌。 “你不记得了?我过午不食。噢,你当然不记得了,你只记得地青。” 焰筠径直进了高楼,她顶的羽扇消失不见,四个侍女也跟着进去,留下四名少年站在院子外面看守。 地青望着沮丧的妻女,强力挤出笑脸来,装作没事的样子,张罗道:“菜落了金粉,吃不得了。丁儿的生辰还得过,我去厨房煮碗长寿面的,我们一家三口分着吃。” 赤火如听不见地青说话一般,独自进了高楼,留下地青父女两人在院里,面面相觑。 第 11 章 第 11 章 赤火走入高楼,十来株娇艳欲滴的朱顶兰映入眼帘。 十八年未见,小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喜欢花,尤其喜欢色彩浓烈鲜艳的,越艳丽,越喜欢。 瓶中的花好看是好看,只不过没插好,显得簇拥拘束。她将瓶里的花枝拿出来,仔细地修剪,重新插了进去。一如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的一个艳阳天,赤火将刚采的红花插到瓶里,一个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忽然闯了进来。 虽然来人的脸被纱布遮起来了,但赤火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小姐。花火村除了小姐爱美,不敢晒一丁点太阳,谁还会在大暑天把自己裹得一丝不露。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为了维持皮肤娇嫩白皙,焰筠白天不轻易出房门,晚上都要打着把伞才肯出来。 焰筠急忙忙拉住赤火的手,十万火急了,这丫头还有心思插花。 “烈焰方才送午饭给我,说看见张喜给我爹下聘礼了,三日后就要娶你过门。” 什么!赤火被枝上的刺扎了一下,张喜那老家伙今年快八十了,小妾纳了二十几房,光今年就娶了两个。 “你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趁夜离开花火村。” 焰筠说得郑重其事,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可小姐” “说过多少次了,我爹不在就叫我名字,不用叫小姐。” “阿筠,可是你马上就要嫁给吴少爷了。” “不嫁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 “那又如何?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肯离开花火村去闯一番事业,只想窝在这麻雀点大的地方啃老。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焰筠虽是村长的女儿,可她却十分厌恶这里,厌恶这里的贫穷与落后,厌恶那所谓的大家族。 在这里,火族女子是最低贱的玩物,比条狗还不如。 当年,他爹龚富看上了她娘的美貌,将她娘从一个农民那里抢了过来。在她一岁时,娘又被一个地主抢走。她八岁时,龚富当上了村长,又把她娘抢了回来。再后来,她娘又被村里的大家族王家抢走,成为王家祖孙三代的万物。 她娘还没能捱到三十五岁就死了。 这种事在花火村稀松平常,人人见怪不怪。火氏女子就是花圃里的鲜花,一朵烂了,再摘一朵就行了。 焰筠望着母亲溃烂的尸体,她暗自发誓,她不要像物品一样被人挣来抢去,最后凄然离世。 当年,扬非恨极了残害素禾的人,让他们在绝望中死去后还不解恨,又抽走了他们子孙后代的灵骨,让他们世代不能修炼灵力。 他要让他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谬灵,世代受尽煎熬,任人欺辱,无力反抗。 既然不能习武自保,焰筠就要找最强的人保护她。她一定要离开这个丑陋肮脏的地方,嫁给最强的人, 焰筠带着赤火离开了花火村,可她渐渐发现外面的人和村里人一样,贪恋她们的美貌,邪恶又好色。 短短三个月,她和赤火已经被倒卖了十次,抢夺了七次。 她冷漠地望着倒在床下的男子,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趁门外的侍卫还没发现,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 在妓院找到赤火时,焰筠带上了一张假面,赤火差点没认出她来。 那一夜,焰筠请了一个杀手,屠杀了整个妓院。 铺天盖地的鲜血与哀嚎,妓院如同嗜血炼狱。 赤火害怕地抱住焰筠,周身值不住地颤抖。 “阿筠,不用丢下我。永远不要丢下我。”赤火害怕极了。她和焰筠失散后,被卖给了一个老爷,老爷还没来得及带她回家,就被山贼杀了。山贼占有她后,玩腻了她,她又被买到了妓院。日以赴日,无穷无尽的恩客,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之所以还没自杀,是她放心不下小姐,不知道小姐被卖去哪了。她相信,如果小姐活着,一定会来找她。 “放心,我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会带着你,找到谬灵最大的英雄,嫁给他。” 杀手杀光了当初欺辱赤火的山贼后,获得“酬金”后,离开了。 赤火问焰筠,她们真的不同杀手一起走吗? 焰筠摇头。 “他还不够强。” 于是,两人带上了杀手留下的假面,跋山涉水,去往谬灵都城——魔狱,寻找谬灵最强的人。 可谁知,路过江宁时,赤火说她不走了。 “阿筠,我不和你去魔狱了。我要留在江宁,嫁给地青。” “那个拉破马车的?你疯了?他懦弱无能,保护不了你!” “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摘下面具。”以她此时的这张“脸”,不会有人想抢夺她。 “一辈子戴着假面生活,你甘心吗?” “阿筠,我爱他。为了他,我愿意干任何事。” 焰筠慢慢将双手从她肩上收回来。 “你当真不和我走了?” “嗯。”赤火知道焰筠不会同她留在江宁,可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走了。 “你当真要嫁给他?留在江宁?” “嗯。” 赤火坚定的眼神刺穿了焰筠的胸膛,焰筠从小看惯了世态炎凉,人间险恶,造成她性子凉薄,对爹娘都没有太多感情,除了赤火。 世间,她只真心待过赤火一人,可赤火却要为了一个刚认识了几天的马车夫抛弃她。 “如果你选了他,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焰筠把话说绝了,可赤火还是没有跟着她走。 赤火嫁给地青的那一日,她独自一人上路,去往魔狱。 这一别,就是十八年。 赤火将瓶中的花插好,默默在大厅坐了一夜。她知道,当初是她对不起焰筠,焰筠有气,是应该的。 门外,地青煮了碗热腾腾的面条端给地丁,见女儿吃不下,道:“这怎么行呢?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来年才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地丁不忍辜负爹的好意,端着面扒拉到嘴里。 “爹,焰筠说的是真的吗?娘真的只剩下两年的生命了?” “嗯。”地青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爹不告诉你,不是把你当外人,而是不想让你伤心。你那么爱你娘,如果知道了,那你得多难过。” “爹,我们从明天起一定要拼命赚灵石,完成娘的心愿。” “嗯。” 地丁继续扒拉面条,却咽不下去。即使明天就有血发,可十月怀胎,娘也只能和她的孩子呆一年时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和她生父,她必须得对娘负责。 第二天,一大清早地丁便将昨日剩下的燕窝银耳煮了粥,像侍女打听到焰筠的屋子,端着粥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等她睡醒出门。 谁知等了半天,日上三竿了,里面还没一点动静。粥都热了三次了,眼看着又要凉了,再热就要化了。 地丁实在等不住了,扣门叫人。 “祁二夫人,您醒了吗?我准备了热水和粥,您洗漱一下就可以吃喝粥了。”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里面毫无动静。 如果杜商在,他会怎么办? 地丁心里有了答案,继续扣门。 “祁二夫人,不吃早饭对皮肤不好,人会老得很快,吃再多补品都补不回来。” 此言一出,里面果然有了反应。 “你等一下,我下床来开门。” 听见拨动门闩的声响,地丁立马推门而入,阳光跟着她一同进来。 焰筠已在脸上蒙了块黑布,可强烈的阳光还是穿过布落到她脸上,吓得她嗷嗷叫,如同被开水烫了一般。 “快,快,快,快关门,别让阳光照进来。” 地丁被焰筠的反应吓到了,慌忙放下粥,迅速将门口的脸盆抬进来,关上了门。 “祁二夫人,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见阳光。” 地丁在心里嘀咕,不能见阳光?这是生了什么怪病?她岂不是白天都不能出去了?难怪昨晚来,是白天来不了。真可怜。 焰筠见门关上了,将脸上的黑布扯下。 “你快看看我的脸,晒黑了没?” 原来是怕晒黑,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地丁无语。 “黑了吗?” “没有。” “你看仔细一点。”如果黑了,她立马命侍女调制药膏敷脸。 “真的没有,和昨晚一样白嫩。” 算了算了,一个乡村丫头懂什么,焰筠还是不放心,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一个黄衣侍女忽然显现在床边,吓了地丁一跳。 焰筠敷好药膏,这才安心,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地丁做的粥,直接开门见山问地丁找她何事。 “没什么事,我就想给祁二夫人送早饭。” “你再不说,我就要睡了。”这丫头昨晚还对她剑拔弩张,今早就那么好心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祁二夫人。”地丁见她要撵人了,也不再寒暄,直接说明来意。 “祁二夫人,我听爹讲,您曾是我娘的主人。您可不可以念在主仆一场,给我娘一根血发,完她一个念想,给我爹生个孩子。” 万年难得一遇的翎榕她说烧就烧了,一根血发对她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焰筠冷嗤。 “你爹有没有对你说,我和你娘已经恩断义绝,不再有一丝一毫主仆情谊了?” “如果不是念着旧情,您怎么放着好端端的揽月楼不住,跑来这山上来住?” “没有旧情,但有旧恨。我就想来看看你娘不听我的话,嫁给你爹后,过得如何凄惨,我怎么可能给她血发,让她如愿以偿?” 地丁不知道为何焰筠如此记恨娘亲,爹没给她讲。 望着焰筠眼中你怒气,地丁知道她断然不会给她血发了。 她放弃向焰筠求取血发,转而表明来的第二个目的。 “祁二夫人,麻烦您离开以后,把这里恢复原样,尤其是山上的树,一株都不能少。” “那些破树啊?已经一把火烧了。” 什么?! 第 12 章 第 12 章 地丁一把拽住焰筠的领子,声音激动得变形了。 “什么?!你把树烧了?!你把它们还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你把它们还回来。” 焰筠不会灵术,被地丁勒得喘不过气来。 隐在四角的侍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主人没有摇铃铛,她们不敢现身。 “嘭!” 门一下被撞开。 “死丫头!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放手!” 今天天还未亮,赤火戴上人脸面具,出去接露水了。接了满满一盆露水,她又精心摘采了许多鲜花,熬了焰筠以前最喜欢的花露粥。她计算着焰筠起床时间,提前半个时辰才开始熬粥,粥熬好,焰筠也应该醒了。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她端着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地丁激动的声音,恐她对焰筠不利,立马破门而入。 她又捶又打,将地丁从焰筠身上拽下来。 焰筠命侍女赶紧将门关上后,连忙掏出镜子,看看有没有留下伤痕,落疤可就不好看了。 “小赤火,你要血发自己来求我啊,让你女儿来威胁我干嘛。” “你!” 赤火不听地丁解释,一耳光甩到地丁脸上。她的脸都被她丢光了,死丫头。 还好,没有留下疤痕,只是红肿了一圈。 焰筠一边将脸上的药膏匀了些,涂在脖子上,一边嘲讽。 “小赤火,你说你要血发来干嘛呢?你又不是不清楚火族女子的宿命?你与我不同,我夫君是谬灵的大将军,骁勇善战,灵力深厚,可以保护我们母女。而且我女儿与我们不同,她有灵骨,可以修炼灵术,自己保护自己,不会任人宰割。” “你和地青都没灵骨,生的孩子也无灵骨,无法修习灵术。生个男子也就罢了,若生个女子,你还要她把你糟过的罪再受一遍?让她怨你,恨你,恨你为什么要生她来受罪。” 焰筠的话字字诛心,赤火听得脸色惨白。 “娘,你别听她胡诌。” “你出去。”赤火声音虚弱,她已经没有力气骂地丁了。 “娘。” “你出去。”赤火又重复了一遍。 地丁不想惹娘生气,只得退了出来。 爹昨日就下山去了,说是拉夜活,多挣点灵石。 地丁出了楼,挑上绣了一夜的刺绣,下山去卖刺绣了。 才刚到街上,放下担子,刺绣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张大妈急冲冲朝她跑来。 “小丁子,出大事了,你爹被官差抓了。” 昨晚地青赶着马车,在江宁转了又转,好不容易载到一个夜行的旅人,赚到一天灵力。 掌心里细碎的灵石,如同千钧之石,压在他的胸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岁起,他便开始拉车,日日如同地里耕耘的黄牛,以为埋头苦干,便有收获。 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了四十年,可他连根血发都买不起。赤火跟了他十八年,除了苦,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他悲愤、委屈、自责,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猛烈地捶击自己的胸口,它堵得慌。 地青在大街上躺了一夜,天微微亮,他便去挨家挨户敲门,借钱。 地青父亲就是借灵石买血发才生下他的,父亲累死了,债还在。他一直还债,还到了三十岁才还清。 债主把欠条给他时,地青当场嚎啕大哭。他发誓,他就算一辈子不生儿育女,他也不要借灵石买血发,他不要他孩子像他一样,生来就负债累累。 可如今,地青没有法子了。他沿着江宁河,挨家挨户借钱。 可江宁百姓,谁家又有余钱呢?他们都在为买根血发苦苦煎熬。 他从江头借到了江尾,零零碎碎,才借到一年灵力。 地青红了眼,他不管不顾地冲到高利贷坊借灵石。可他要借八十年灵力,坊主见他年老,偿还不起,不肯借给他。 不借,就抢。 竟然敢抢刘平开的高利贷坊? 地青被官差毒打了一顿后,抓到了牢里。 “爹!” 买通了狱卒,地丁偷偷带着大夫进了监考,看到爹爹头破血流地躺在稻草堆上,泪立马涌了出来。 “丁儿?” 地青痛得半昏半醒,听到女儿的声音,勉强睁开了眼。 大夫隔着柱子,伸手进去给地青包扎伤口,地青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嘱咐。 “别让你娘知道,就说我接了一个很大的活,要几个月才能回来。这几个月,你替爹好好照顾你娘。” 地丁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猛点头。 “哎,爹真无能,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没,没有。爹,一点都没有对不起我和娘,你对我们已经很好了。” “丁儿,爹被关在牢里,挣不了灵石,而你娘剩的日子不多了,你在外面多想想办法。你不是有杜商吗?他那么聪明,等他回来,你托他帮帮忙。” 提到杜商,想到他还下落不明,地丁哭得更伤心了。 她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逼迫自己坚强,不能哭。哭,买不了血发,哭,找不回杜商。哭,只会让她更脆弱,只会让爹担心,解决不了问题。 可此刻,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她担心,她难过,她害怕,她无助。 见女儿哭得伤心,触动了地青的情绪,父女两隔着木栏,一起抱头痛哭,引得周围牢房里的囚犯纷纷扒在门上观看。 “哭哭哭,哭丧啊!哭得那么大声,你怕上头听不到啊!”狱卒怕惊动了监狱长,发现他私自带人进来,慌忙进来拖着地丁和大夫离开了。 出了监牢,地丁去衙门找刘平。 “大人昨天早上收到信,说祁二夫人快到了。大人率我们在镇口举花相迎,可等了一天,除了晚上的烟花,什么也没等到。今早大人派我哥俩回来守着衙门,他还在镇口继续等呢。” 地丁跑到镇口,只见几个衙役站在那儿,说是刘平听说祁二夫人已经悄悄进村了,他又急忙带了两队兵马回村找。 地丁前后去了刘平府邸、揽月楼,都找不到刘平,她只得回山上守株待兔。 山路上,地丁正犹豫着要不要请焰筠帮忙救爹出来,就撞上了火急火燎跑下山的赤火。 “张大妈说你爹抢劫被抓了?是真的吗?” 地丁还担心爹的借口糊弄不了娘几天,没想到娘这就知道了。 “嗯。”她点了点头。 “啪。” 赤火扇了地丁一巴掌。 “死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赶紧回来告诉老娘,还到处去找你那野小子?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地丁的脸已经被打麻木了,她都数不过来一天挨了多少巴掌。 “娘,我没有,我去牢里看过爹了,是爹不让我告诉您,怕您担心。” 不管地丁怎么说,赤火就是横竖看她不顺眼,没好气地问,“你爹伤得重吗?张大妈说他被打了。” “娘,您别担心,我找大夫帮爹包扎了。” “要关多久?” “不知道,找不到刘平问。” “那你回来干什么?继续找啊!拿出你找那野小子的劲来,还会找不到?” 赤火说着就要下山,地丁拉住她。 “娘,我们去求求焰筠,她一定可以救爹。” 赤火沉默了一会,道,“我求过了,不行。” 地丁不清楚爹娘究竟和焰筠有什么恩怨,她竟见死不救。可见娘的表情,知道自己上山去也没用,焰筠不会帮忙的。 于是,她便和娘一起下了山。赤火心急,没留意路,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娘!”地丁连扑带滚也跟着下去。 两人一起滚到了山脚,摔成一团。幸而山坡不算太陡,两人都没受重伤,只是脸擦破点皮。 “都是你这衰蹄子害的。”赤火骂骂咧咧要起身。 “哎呦。”摔下来时,她崴到了脚,现在站不起来。 顾不上膝盖的伤痛,地丁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娘。 “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先去牢里看你爹。”不亲眼看到地青平安无恙,她不放心。 地丁搀扶着赤火,两人一瘸一拐,朝监牢走去。 从牢里看完地青出来,两人又去刘府找刘平,撞见正要出门的小妾。 小妾望着地丁道:“又是你。上次借的三十年灵力还没还,又来借灵石了?” “什么三十年灵力?” 赤火质问地丁,地丁哑口无言,她如何能开口告诉娘,她借了三十年灵力买了株假翎榕? 见地丁默认了,赤火怒火中烧,一巴掌抽去。 “死丫头!我和你爹累死累活养你,你竟然去借钱?三十年灵力!你想让谁还?!让你牢里的爹还?还是要老娘给你还?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你不想让我们活,老娘也不让你好过。” 赤火掐住地丁脖子,要掐死这个孽种。 地丁虽被掐得难受,但也不敢挣扎,娘脚崴了,她怕自己乱动会摔到娘。 小妾没兴趣看人教训女儿,坐上轿子走了。 赤火掐了好一会,掐到手发麻,没力气了才放手。 地丁如蒙大赦,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边喘边咳嗽,脸呛得又红又白。 “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借,老娘就让你借。两个时辰内,你给老娘借到八十年灵力。否则,老娘今天就宰了你。” 第 13 章 第 13 章 地丁站在江宁河畔,望着河水出神。 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旋了几圈后,落到江面,随江漂泊。 原来,已至深秋了。 往年这时候,树上的枣儿已被两人吃完。杜商把剩的枣核雕上生肖,送给破庐的小朋友。 今年杜商不在,树上的枣儿一个个都烂了。 他刚失踪那几天,地丁想着,没事,江宁没人能困得住他,他会回来的。 可她等啊,等啊,等到树上的枣都掉光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把地上的枣一个个捡起来,擦干净,装到布袋里。 她想,这样全装起来,杜商回来就方便吃了。 可她等到枣肉烂了,臭了,杜商还没回来。 没事,树明年还会结果,他明年再吃嘛。 地丁把枣的烂肉剥掉,将枣核洗净晒干。 杜商那么疼破庐的小孩,他会回来的。 可等到小孩一个个跑到山上来,追着她要生肖核时,他还没回来。 地丁学着杜商的模样,在枣核上雕生肖。从满手鲜血淋漓,到一整袋枣核都雕完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再等等,他会回来的。杜商不可能一句话都不留给她,就走了。 他知道她会担心,而他不会让她担心的。 杜商消失的这一个多月,地丁除了关在牢里的那几日外,每晚她绣满两筐刺绣后,都会去查看山里的每一株树,看了又看,从夜里看至天明。 起初,她想,杜商会不会回来的路上走得太累了,便找了棵树睡着了? 后来,她已经不奢望在树上找到杜商了。但她依旧每天看树。 这山上三千四百一十二棵树,都是杜商种的。他怎么舍得丢下这些树?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得将这些树照顾好,不然等他回来,见树少了,会失落的。 可是焰筠竟然把他的树都烧了。 焰筠一把火烧光了杜商的树,同时也烧光了她的念想与期望。 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地丁望着脚下的流水,忽然如释重负。 她不想再挣扎了,生在泥泞,就沉下去吧。 地丁来到陀螺家。 陀螺母亲正在打扫院子,她见了地丁,好像料到了她会来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袋灵石。 “青大哥的事我听说了。螺儿她爹常年在外做生意,青大哥帮了我们母女不少忙。青大哥来借钱时,我刚好不在家。现在他关在牢里,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袋灵石虽少,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去给你爹。” 地丁死活不收,她不想与陀螺的友情中掺杂利益。她现在只剩她一个朋友了。 陀螺母亲犟不过她,只能暂且将灵石放回怀里。.しa 她望着地丁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丫头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上次来,她还神采飞扬,光彩照人,这次来,她脸上的光彩神气全然消失,荡然无存,只有冷漠与疏离。 地丁进了陀螺屋子,陀螺见到她吓了一跳。地丁瘦得脱相了,像一个快死的人。 陀螺急得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地丁瞧了又瞧。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这是我娘给我煮的血旺,你快将它吃了。” 陀螺极胖,而地丁极瘦,两人站在一起,很是滑稽。 地丁望了眼陀螺手中血旺,摇头说自己吃不下。 任陀螺怎么劝她也不吃。陀螺拿她没办法,放下碗问她到底怎么了?是她娘又打她了?不给她饭吃? 地丁摇头,从怀里掏出两块灵石。她一个多月没来了,这是两个月的友情费。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憔悴、消瘦成这样?”陀螺快被眼前这根木头气死了。 “杜商不见了。” 地丁说出这五个字后,感觉浑身都要虚脱了。 “什么?真的吗?太好了!”陀螺欣喜得蹦了起来,她身上的肥肉跟着一起颤动。 地丁知道,陀螺和阿虎他们都很害怕杜商,便没同她计较。 “你不懂,那是感觉,一种道不出原因的感觉。反正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怕他。没有缘由,就是恐惧得要死。” 娘接连给她煮了一个多月的血旺当饭后点心,她本来都喝不下了。但听到杜商不见了,她心情舒畅,一口气将碗里的血旺喝光了。 “陀螺,我这次来,除了给你灵石外,我还想向你讨个东西。上次我不是把杜商的衣裳留在这给你驱虫吗?可不可以从他衣裳上剪一个角给我?” “嗯,可以。你别说,他的血真的比什么硫磺艾草都管用,我家连一只蚂蚁都见不到。我就说他恐怖吧?连蛇虫鼠蚁都怕他。” 地丁没同陀螺争辩,走到挂着衣裳的墙角,轻轻抚摸着衣服上的血迹。这是他在揽月楼为她出头时受的伤。 地丁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后从袖子里掏出把剪刀,小心翼翼从衣服上剪了个角下来。 她又解下腰上的荷包,将衣角装在里面。 娘只给她两个时辰,地丁同陀螺聊了会天,便告辞了。 从陀螺家出来后,她径直去了高利贷坊。 高利贷坊坐落在江宁最繁华的长盛街。 它的左右是青楼和赌馆,对面是酒楼和裁缝铺。 坊里的伙计大多曾是镇里的衙役,账房先生做过衙门的师爷,坊主是刘平小妾的弟弟。 虽不明说,但江宁百姓都心照不宣,这高利贷坊幕后老板肯定是刘平。 有了这层关系,没人敢欠账不还。别说不还了,只要逾期一个时辰,牢底都得给他坐穿。 地丁进了坊,一个伙计引她见了掌柜。掌柜听她要借一百年灵力,数额太大,他做不了主,赶紧差人去隔壁青楼,把坊主请来。 坊主认得地丁,知道她是今早那个抢劫犯的女儿,便要撵她走。 “不借不借,你们太太太穷了,借给你们,猴年马月才要得回来。” 坊主急慌慌要返回青楼。地丁拦住他,不让他走。 坊主恼了,这丫头真不识相,耽搁他的好事。 “让来,再挡老子道,老子把你也送进牢房。” 地丁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坊主一把将她推倒到地,她将他的腿紧紧抱着不放,仍他怎么踢也不撒手。 坊主朝周围伙计吼道:“你们是死人啊?杵在那儿不动,还不赶紧来给老子把她拉开。” “噢噢。” 眼见着十几个大汉朝地丁走来,地丁咬紧了牙关。 “住手!” 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 地丁抬头,见刘平的小妾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丫头,我们又见面了。”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她的声音一般娇柔甜美。 “我要借灵力。”地丁回她。 “又借灵力。这回你要借多少?” “一百年灵力。” “好,我借给你。” “姐姐,她还不起的。”坊主制止她。 小妾没理弟弟,弯腰牵地丁起来。 “我听老爷提过你,还有一个叫杜商的小伙子。他呢?我想见他。”她很是好奇,何种人能把刘平气成那样。 地丁神色一滞,声音沙哑道:“他不见了。” “哦,真遗憾。”小妾一脸失落,但转瞬即逝,她随即又笑得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借高利贷需要押押金,上次老爷借你灵力,没要你押金。但你从高利贷坊借,就得按高利贷坊的规矩来。想要借灵石,先得交押金。” 语气虽然娇柔,但却有一股压迫的力量。 “我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 地丁最值钱的东西是山上的那些树,可它们已经被一把火烧了。 “你有。” “嗯?”地丁不解地看着小妾。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借到灵石,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先给我和承诺,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姐姐,你这不是瞎胡闹吗?” 姐姐从不过问坊中事务,今天这是怎么了?坊主怀疑她中邪了。 “就许你为那些青楼女子一掷千金,不许我花钱买个高兴?不就是一百年灵力吗?姐姐少买几件衣服便是。” 小妾不由分说,命掌柜写好欠条。 “慢着。”小妾将欠条拿起撕碎。 地丁以为她反悔了,不想借她灵石了。 一旁的坊主也一脸喜悦,他以为姐姐终于想清楚了,还是漂亮衣服值得。 谁知道小妾是让掌柜重新写一张。 “不要写高利贷坊,写我的名字。” 掌柜写好后,小妾拿起来看,确认无误后,交给地丁签字画押。 地丁接过薄薄的纸张,逐字逐句地看。 谬灵三百九十一年十一月三日,千湖城江宁镇人氏地丁,向秦欢借一百年十年灵力,每月二息。秦欢任何时候要,地丁便得还。若逾期不还,任秦欢处置。 押:地丁一诺。 地丁在这份霸王条约上签了名字,盖上手印后,秦欢拿过欠条,朝她盈盈一笑,扭着腰肢,哼着江曲,上楼去了。 掌柜将灵石取出,交给了地丁。 坊主见尘埃落定,也不去管它了,转身去青楼找相好了。 地丁拎着沉甸甸的灵石,朝血刃坊走去。 一百年灵力,她终于有了。 第 14 章 第 14 章 出了高利贷坊,地丁一直往北走,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她从喧嚣走到死寂。 高利贷坊处于江宁南面的核心,占据了江宁最热闹的地段。血刃坊与之截然相反,它位于江宁最北,人迹罕至。周围虽有几个疏疏拉拉的店铺,但都落了灰,少有顾客上门。 地丁走到血刃坊时,已是黄昏。天空没有一丝阳光,黑云密布,仿佛要吃人的样子。 地丁进店,发现店里的黑衣小伙全换了人,一个个面如锅灰,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地丁凑过去看,发现纸上一片空白。 他们的研里没有墨,毛笔在纸上划过,不留痕迹。 地丁进来好一会了,没有一个黑衣小伙抬头看她,全都专心致志地写无墨字。 “请问血发还是一百年灵力一根吗?” 地丁语气十分轻柔,生怕语气重一点惹他们不高兴,血发又涨价了。 没人回应她。 这一点都不像一个店铺,丝毫没有一点开门做生意的样子。要不是门外有血刃坊三字,地丁都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我想买血发。”她小声地诉明来意。 一个黑衣小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朝她走来,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像个死人。 同上次一样,他带着地丁上了一叶小舟便离开了。 江上雾气太大,地丁连船夫也看不见,只看见一个船头,船身隐在大雾之中。 她掏出事先准备的火折子,可能是江上水雾太大的缘故,火折子点了半晌也点不燃。 她担心船夫恼他,不渡她了,便将火折子揣回怀里,小心翼翼地迈上船头,怕一脚踏到江里。 刚踏上船,眼前便什么也看不清了,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犹如身处混沌之中。 上次还有爹娘陪她,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她害怕极了,紧紧抱住怀里的灵石,手里握着装有杜商衣角的荷包。 不知过了多久,船靠岸了。地丁下了船,回头只看见一片迷雾个一个船角。从上船到下船,她都没看到船夫的身影,她都不确定是否有一个船夫。 同上次一样,又有一个黑衣小哥引她走向岛中央的铺子——真正的血刃坊。 她这次特意留意了身后的小哥,想发现他是何时不见的。 地丁眼都不敢眨一下,发现他是一瞬间消失在空中,无声无息,不声不响。 这是灵术! 她想到焰筠房间的侍女也是这样忽然出现,忽然消失的。 江宁的人都没有灵骨,都不会灵术,所以地丁以前没见过。 杜商是不是也这样消失的? 对了,自己是在血刃坊门外发现他不见的,他的失踪会不会与血刃坊有关? 想到上次铺子里漆黑恐怖,地丁再次掏出火折子。 这次能点上了。 她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抱住灵石,缓缓推开铺子的门。 “吱~” 推开门那一刹那,一片强光刺得地丁睁不开眼睛,眼睛像被针扎了般疼。 “来买灵石?” 还是上次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嗯。”地丁丢掉火折子,捂住眼睛,想从指缝里看一下外面,谁知道光太强了,只要她稍稍睁眼,光就如千万根银针一般,刺向她眼睛。她完全没办法睁开。 “一百年灵力一根。” “我知道,我带够了灵石。” 地丁话刚说完,又像上次一样,堕入无尽的深渊,身子不停下坠,最后狠狠砸在地上。 她砸得浑身骨头都要裂开了,疼得不行。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街上那个血刃坊门前,手里的一大袋子灵石不见了,而是多了一个黑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根镀了血的头发。 这就是血发? 她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走进血刃坊,挑了个面善点的黑衣小伙问,“小哥,请问这就是血发吗?” 小哥没理她,继续埋头写白字。 地丁将木匣子推倒他笔下,让他无法继续写字。 “请问这就是血发吗?” 黑衣小伙提起笔继续在空中写,丝毫不受影响。 看来他们是不肯回答了,地丁收回黑木匣子,揣到怀里。 “那请问你们一个月零十一天前有没有在血刃坊门前见过一个男子,他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大,比你们高点,差不多高半个头,穿着一个宽大的袍子,戴着帽子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你们有没有见过他?” 仍旧没有丝毫回应。 地丁怀疑他们是不是除了那句“我要买血发”,其余的话都听不见。 打又打不过,问又问不出,地丁气馁地出了血刃坊。 忽然,她发现血刃坊隔壁的铺子开门了。 她这一个月来这里打听杜商的消息,来了很多次,这家铺子都关着门,敲也敲不开。刚刚她来时还关着门,此时,竟然开门了。 地丁走了过去,见铺子上写着“骨剪坊”。 买剪刀的? 地丁走进铺子,见一个男子蹲在地上,不知在干嘛。 “老板。” 男子起身,地丁才看清他手里拿着只血淋淋的老鼠,他身后是一条胳膊粗细的青蛇。 地丁吓了一跳。 而青蛇显然更害怕,嗖地一下窜入帘子后面。 “青儿!” 男子不知为何爱蛇如此反常,追了上去。 地丁也跟着去了。 一进后院,地丁瞬间毛骨悚然。 院子里爬满了蜈蚣、蝎子、长蛇、蜘蛛、蟾蜍。 地丁吓得连连后退,谁知道它们比她更害怕,四处逃窜,嘶嘶哀嚎。 男子看到宝贝们惊恐万分,急忙把地丁拽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 “嗯?”地丁头皮还麻着呢,没反应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的爱妾们那么怕你?” 男子激动地拉扯着地丁,牵动了地丁身上的伤口,她的思绪这才从院子里走出来。 爱妾?他管那些东西叫爱妾? 地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她们那么怕你?你怎么吓着她们了?” 男子又问了一遍,他的爱妾们连猛虎都不怕,为何会如此惧怕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子? 地丁的手臂触碰到腰间的荷包,恍然大悟。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在告诉你答案。” 男子爱妾心切,连连点头答应。 可惜男子一问三不知,地丁问不出线索,见外面天色已晚,想到娘还在刘府外面等着,她将杜商的血可以驱虫的事简单对男子说了,便离开了。 急匆匆赶到刘府时,娘已经不在墙下了。 娘回家了? 地丁正要离开,突然被刘府的丫鬟叫住。 “是地丁小姐吗?我家老爷有请。他们等你多时了。” 他们?刘平葫芦里卖什么药? 地丁狐疑地跟着丫鬟进了刘府。 进了院子,绕过假山,穿过长廊,地丁被丫鬟带到花园。 刘平、秦欢、焰筠、赤火、地青都在。 焰筠头顶上悬着把羽伞,坐在主位,刘平、秦欢、赤火、地青各坐在左右。 “爹,娘!” 地丁见了爹娘,立马走上前去。 “地丁姑娘,”刘平改了称呼,“误会一场,误会一场,祁二夫人的朋友,怎么会去抢高利贷坊呢?误会一场。” 看刘平一脸巴结的模样,地丁心虚地望向焰筠,看来刘平还不知道焰筠对爹娘有恨,拍错马屁了。 可焰筠为什么不阻止刘平,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刘平招呼地丁入座后,唤来了歌姬与舞姬,一边演奏,一边跳舞。 月色潺潺,清歌妙舞。 一曲舞毕后,焰筠叫住最末尾的那个舞姬。 舞姬吓得慌忙跪地求饶,她刚刚跳错了好几个舞步,以为祁二夫人要责罚她。 “今年多大了?” “回祁二夫人,燕舞上个月刚满十五。” “十五,真是个好岁数,一个好嫁人的岁数。” 舞姬不明白祁二夫人话中含义,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赤火手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出来。 她嫁给地青那年,正好十五岁。 焰筠继续问,“可有许配人家?” 舞姬偷偷瞟了眼刘平,刘平慌忙抢答,“没,还没呢。” 焰筠嫣然一笑,刘平看得痴迷。 “那你今晚便嫁给地青吧。”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变了脸色。 地青扑通跪在地上,“祁二夫人,万万不可啊!” 焰筠笑得更灿烂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五十了吧?一直膝下无子,难道不愧对先祖?” “我见了燕舞,甚是喜欢,想送她一根血发。你同她成亲后便可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不行!”地丁抢言道。 “有何不行?” “你这分明是仗势欺人,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焰筠嗤然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燕舞,你愿意嫁给地青吗?” 舞姬扭头看向刘平,只见刘平痴痴地望着祁二夫人,全然不管她死活。 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头,两鬓斑白,又丑又老,年纪大得都可以做她爹了。 舞姬又看向刘平,他还在看祁二夫人。 她心下凄凉,红唇咬出了血,双手举过头顶,弯腰叩拜。 “谢祁二夫人赏婚。燕舞愿意。” 焰筠会心一笑。 “地青,你可愿娶她?” 地丁见爹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焦急得要死,急忙戳爹的肩。 “爹,你快拒绝啊!” “他愿意。” 赤火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地青身旁,下跪叩拜。 “谢阿筠赐婚。” 第 15 章 第 15 章 “娘,你说什么呢!” 地丁跑过去,要将跪在地上的爹娘拉起来,可他们死死跪在地上,任她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她知道了,娘一定是因为无法为地家传续香火而愧疚,这才答应让爹另娶她人。 她慌忙从怀里掏出黑木匣子。 “娘,我买到了,我买到血发了,爹不用娶别人了。” 众人皆是一惊,除了秦欢,她没有把借地丁灵力的事告诉刘平。 地丁从黑木匣子中掏出血发,系在娘的手腕上。 赤火望着手腕上镀血的头发,心中感慨万分,这小小一根头发丝便是她梦寐以求了十八年的东西。 血发系到赤火手腕上后,一眨眼的功夫,血发便渗入她的血肉,与她手腕上的肌肤融为一体。 “啊!” 舞姬惊呼。 只见赤火发梢逐渐变白。 焰筠从座位上弹起,快步走到赤火身边。她头顶上的羽伞跟着她飞快移动。 此时赤火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假面虽没多少变化,但假面后的那双眼睛已变得浑浊不清,脖子上长满了细纹,皮肤变得松弛皱巴。 焰筠拉起赤火手腕一看,随即一巴掌呼在地丁脸上。 “你从哪买的血发?!”焰筠呵斥道。 “血刃坊啊。”娘忽然老去,地丁被吓坏了,顾不上与焰筠的恩怨,一五一十回答。 “胡说!血刃坊卖的每一根血发上都有编号,这根上面什么都没有!” 焰筠白嫩的脸气得血红。 地丁一时哑口无言,她确实是在血刃坊买的啊,可她从来没见过血发,不知道真的长什么样,难道买了根假的害了娘亲? 她立马跪倒地上,拽住焰筠裙摆,哀求她救救娘亲,她有那么多稀世珍宝,又有那么厉害的手下,她一定可以救娘。 焰筠一脚将她踢开,近年来,谬灵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改灵坊。他们不知从哪得到了一批血刃,加以改造,变成了骨灵、生灵、死灵、情灵…… 她在魔狱整整查了三年,一根改灵都找到,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小镇里发现了死灵。中死灵者,迅速苍老,活不过十日。 “要我救你娘,可以,但得我高兴。” “你要怎么样才高兴?” 焰筠缓缓走向舞姬,将她牵起来。 她又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黄衣侍女出现,呈给她一根血发。 焰筠指着血发上的一串数字道:“看到没,这才是血刃坊的血发。” 她将血发系到燕舞手上,对地青说:“你知道我最高兴看到什么。” 地青见妻子忽然老去,命不久矣,受到了重创,一瞬间也苍老了许多。 他战战巍巍扣首道:“谢祁二夫人美意,老朽今晚便同燕舞成亲。” 没有喜烛,没有仪式,地青和燕舞被带到刘平一间厢房。 地丁眼睁睁看着刘平将门合上却无能为力。 娘没有来,她一个人回山上去了。 屋里的烛火灭了,地丁冲出刘府,朝血刃坊跑去。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没有一点星光,月亮也被黑云吞噬,夜黑得可怖。 血刃坊一带的长街没有一盏灯火,完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只有骨剪坊院中偶尔发出几声嘶嘶声。 血刃坊已经关门了,里面漆黑一片。 地丁趴到门上拍打,她要讨一个公道,她要他们出来解释,她要他们解开娘身上的死灵。 没有人应答。 地丁从周围抱来块石头,不开门,她就砸。 黑夜开始电闪雷鸣,仿佛要劈碎这丑陋肮脏的炼狱。 “嘭!” “轰隆!” 伴随着雷鸣,石头将门砸开一个窟窿。闪电劈来,照出几张青幽幽的人脸。 那十几个黑衣小伙仍伏在案上写东西,姿势同白日一样。 他们在黑暗中写东西。 闪电消失,天地间又漆黑一片。 地丁撞开门,借着断断续续的闪电,扑到在离门最近的一个黑衣小伙身上撕扯。 “给我解药!给我解开死灵!你说话呀!” 任由她如何撕扯,黑衣小伙不为所动,任在黑暗中挥着毛笔。 地丁捡起刚才砸进来的石头,朝她扔去。 “啊!” 黑暗中,她胳膊不知被谁扳断了。 她抬脚一踢,脚也断了。 她拱着身子撞去,胸骨被一掌击碎。 这一掌将她打出了血刃坊,摔到了街上。 夜空中雷电交加,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 雨滴大滴大滴拍打在她的脸上,雨水、血水混在一起,淌入她的眼睛。 “杜商。” 地丁一只手紧紧拽着腰间的荷包,另一只手想去拿脖子上的哨子。 她要吹响哨子,让杜商快躲起来,下雨了,杜商怕雨。 可是她左手断了,拿不了哨子。 “杜商,快跑,下雨了。” 地丁疼晕了过去。 地丁八岁离开破庐后,没日没夜的干活,白天在酒楼端菜洗盘子,晚上去对面的赌场洗衣做饭。 可每次刚领到工钱,就会被阿虎他们抢走。 她打不过阿虎,每次鼻青眼肿地回家,还要再挨赤火一顿打。 当时,山上还是一片荒山,只有山脚一个犄角旮旯处有一株歪歪扭扭的枣树。 地丁每次挨了打都会来树下哭诉,顺便摘个枣吃。 这一年树上接的枣少了很多,这里地势偏僻,很少有人路过,可能被野猴子摘走了吧,地丁没有深究。 今天,地丁又领了工钱。她将灵石放在衣裳秘制的口袋里,见前后门都有阿虎的人堵着,她爬上了房顶,没聊到阿虎正在房顶等着她。 “阿虎,你抢了我一年多,我这一年都没有灵石交给娘,你少抢一次可不可以,就这么一次。” 今天是她生辰,她不想再挨娘打,她想娘给她煮碗长寿面吃。 “不行,一次都不行。少抢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眼见阿虎步步逼近,地丁望了望下面,这是三楼楼顶,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即使是摔死她也要吃到娘做的长寿面! 她心一横,闭上眼往下跳。 谁知上天庇佑,她刚好落到一辆马车上。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没摔得很严重。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阿虎站在房顶,冲守在前后门的手下嚷嚷。 地丁拔腿就跑,身后阿虎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弄得街上鸡飞狗跳,人摔蛋打。 几个人你跑我追,你躲我找,没完没了,不死不休。 地丁跑了一天了,天都黑了,实在跑不动了,眼看跑到了山脚,她一骨碌爬到枣树上,祈祷阿虎他们不要发现。 “老大,那丫头怎么忽然不见了?” 阿虎一巴掌打向手下的头。 “你傻啊,这里就这么一株树,她除了这棵树,还能躲到哪里去?” “你,”阿虎指着个瘦猴子模样的小孩,“你爬树最厉害,你爬上去把那丫头拽下来,其余人在下面围好了,别让那丫头再跑了!”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一群小孩气喘吁吁地将树团团围住,这回死活都不能让那丫头跑掉了。他们追了一天了,她再跑掉,他们打死也不追了。 瘦小猴爬到树上,树上黑漆漆的,他看不到那丫头躲在哪?双手顺着树干摸索,摸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臭丫头,害老子跑了一天了,这可抓住你了!” 瘦小猴扑上去,抱住黑影,一把把它拽了下来。 “你抓个猴子下来干嘛??”阿虎吼道。 瘦小猴定睛一看,眼前这个黑影挂满了破破烂烂的布条,头发乱蓬蓬的,里面还夹杂了一片树叶。一身污垢,又脏又臭。 瘦小猴慌忙捏住鼻子后退,“老大,不是猴子,是个野人。” 阿虎走近一看,呦呵,还真是个人。 他踢了他一脚,“哎,小子,你看到一个丫头从这里跑过没?” 野人蜷缩在地上,不说话。 “老大,可能是个哑巴。”瘦小猴道。 “也可是个聋子。”围在树下的一个胖子插嘴。 “妈的,那丫头难道还能飞了不成!老子明明看到她跑到这儿就不见了!” 阿虎气呼呼地踢树,躲在树上的地丁紧紧抱住了树枝,不让自己掉下去。 “老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家!老子娘还等着我回去吃呢!回去晚了,老子娘非得揍死老子!”阿虎带着手下骂骂咧咧走了。 地丁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又等了会,确认他们是真的走了后,这才跳下来。 她望着地上蜷缩的野人,野人的脸被乱糟糟的头发挡住,看不到长什么模样。 “哎,你什么时候躲在树上的?” 她刚刚爬上树也没看到他,瘦小猴从树上拽出他时,她吓得差点叫出声了。 地丁见野人手里握着个枣核,心想难怪去年树上的枣少了,原来是被这家伙吃了。 野人没回答,从地上站起来,爬到树上去了。 地丁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有人爬树能爬这么快,一瞬间便爬上去了。 她望着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叶,一点都看不到野人的身影。 “哈哈,看你这次还能往哪跑?” 地丁回头,见自己已被阿虎他们包围了。 糟糕,中计了! 阿虎他们假意离开,在小路拐角处藏起,就等她出来。她刚才顾着和野人说话,没留意到他们悄悄逼近。 第 16 章 第 16 章 阿虎的手下把地丁按倒在地,搜了又搜,一颗灵石也没找到。 “老大,你说她把灵石藏起来了?”瘦小猴说。 阿虎一巴掌拍在瘦猴儿头上,这一天,这丫头都把江宁跑个遍了,他哪知道她把灵石藏去哪了。 “喂!”他一把拽起她的衣领,“老实交代,你把灵石藏哪了?否则老子打死你。” 地丁狠狠瞪着阿虎,不说话。 “打!” 一声令下,手下们对着地丁一阵拳打脚踢。 “老大,再打她就死了。”瘦小猴望着眼前这丫头,都打吐血了,还是不说出灵石藏在哪,他担心闹出人命。 “会不会藏在树上啊?我爬上去找找。”瘦小猴灵机一动。 “噢,老大,”胖子忽然停手,对阿虎说,“我刚刚看到她和那个野猴子讲话,是不是给那野猴子了?” 瘦小猴得了命令,爬上树将刚刚那个野猴子揪了下来。 “她是不是把灵石给你了?”阿虎问。 野猴子不说话。 “把灵石交出来,否则老子打死你!” 野猴子还是不说话。 “老大,他是个哑巴。”瘦小猴说道。 “打!” “好嘞!”胖子从地丁身上起来,带着兄弟们转向野猴子,一边走,一边比划着拳头,他的拳头,比转头还硬。 “慢着。” 地丁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不要打他,我给你们灵石。”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树下,爬上树去。 阿虎见她消失在树里,朝她喊道:“哎,臭丫头,不要耍花样,否则老子打死这只野猴子。”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她从树上滑了下来,手里握着几颗细碎的灵石。 阿虎接过灵石数了又数,不多不少,一个月的灵力,刚好她一个月的工钱。 “早给我不就好了吗?折腾了一天,白白讨了一顿打。” 阿虎乐呵呵揣着灵石走了,地丁回头,见那只野猴子又爬回树上去了。 她拖着腿,步履蹒跚地往山上走。 回到家,爹拉车还没回来,赤火向她要灵石。 “灵石被阿虎他们抢走了。” “啪!”赤火给了她一耳光。 “每个月都是这个借口!你肯定是把灵石藏起来了,不想给老娘!” 赤火不由分说,噼里啪啦几鞭子甩在地丁身上,直至地青回到家,拦住赤火。 “丁儿,你快走,等你娘气消了再回来。” 地丁原想向爹要碗长寿面吃,可不待她将话说出口,爹已经关上门了。 她又拖着腿下山,她要去找陀螺,今天是她九岁的生辰,她不想一个人过。 可这个月的友情费还没有给陀螺,陀螺会认她这个朋友吗?再说,现在深更半夜了,陀螺肯定睡了。 地丁沮丧地躺在山路上,望着天空,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也没有。世界上仿佛就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眼眶湿润了,扭头看到一旁的枣树,想到了树上的野猴子。 “喂,猴子,你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树上没有动静。 地丁索性爬上枣树,可树上黑黢黢的,她看不见他在哪。 但她知道他在,她有感觉。 她也不管他回不回应,有没有在听,她絮絮叨叨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缕阳光穿过树叶,落到他的脸上。地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冬日初晨江宁河上的河水,温暖而干净。 那日起,地丁每天路过山脚,都会往树下放些吃的。 “你不喜欢吃啊?”地丁望着地上烂了的鸡腿、鸭头,这是她偷偷从酒楼里带出来的。 地丁望见树上的枣儿又少了许多,忽然笑道:“你喜欢吃枣?那我去给你摘枣,这树上的枣儿都快被你吃完了。” 地丁一口气跑到江宁河畔,这里阳光好,枣树上的枣又大又甜,比山脚的好多了。 她摘了好多好多大清枣,双手拿不完,便脱了衣服,兜了满满一衣服。 她回到枣树下。 “哎,猴子,我摘了许多青枣,可甜了,你快下来吃。” 树上还是没动静。 她便把枣儿连同衣服一起放在树下。 “你记得吃啊。我走了。” 第二天早上,地丁路过山脚时,她见衣服里装的枣全不见了,开心极了。 “你吃了!你吃了!是你吃了,对不对?” 树上虽没有回应,但地丁知道肯定是他吃的。这荒山野岭,谁会上这来偷她包在衣服里的几个枣。 地丁兴奋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灰,披在身上,乐滋滋地走了。 此后,地丁每天在酒楼干完活后,就会趁着间隙,跑到江宁河畔旁摘几个枣放到树下,又扑哧扑哧跑回赌馆洗衣做饭。 如此往返,乐此不疲。 虽然他总躲在树叶后,不说话。但知道他在那,地丁已经很开心了。 每天都会来同他分享心事。 别人以为她话少,其实她话可多了,只不过她不愿意和他们说。 对着他,她的话多得如江宁河水,从南流到北,从春流到冬,滔滔不尽,延绵不绝。 一眨眼,她已经同他认识一个月了。 今日,又是发工钱的日子。 地丁躲在酒楼,看着守在前后门的阿虎等人,心焦得不得了,爹爹怎么还没来?她几天前就对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爹爹今日一定要来接她,否则灵石又要被阿虎他们抢走了。 今早出门前爹爹还答应得好好的,不会又因为帮李婶婶忙来不了了吧? 地丁在酒楼里足足等了四个时辰,虽才至酉时,天已经黑了,好像要下大雨的样子。酒楼准备打烊,老板撵她走。 地丁观察几个出口,前门四个人,后门四个人,楼顶两个人,南北两扇窗户各两个人,厨房小门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阿虎。 地丁转身向厨房走去。 “嘿嘿,老子还以为你要在里面生根了?” 阿虎张牙舞爪地走向地丁。 地丁忽然指着他身后,兴奋地大喊大叫,“爹,您来了!他欺负我!” 阿虎没有回头,“臭丫头,声东击西这招林婆婆教的时候我也在,你骗不了我。” “林婆婆教的《道德真经》你不好好学,这个你倒学得好。” 地丁恶狠狠地瞪着阿虎,见他越逼越近,她退到墙角,再无路可退。忽然手一扬,一把刚从厨房抓的辣椒面撒向阿虎。 阿虎被迷了眼睛,疼得嗷嗷叫。 周围的小弟都向这里赶来,地丁趁他们还没有赶到,撒腿就跑。 这次阿虎他们学聪明了,也不去追,就守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山脚。 地丁回到山脚时,见阿虎他们正举着火把,站在枣树下面等她。 “臭丫头,把灵石交出来,否则老子一把火烧了这树。” 听瘦小猴说,这丫头天天在这树下自言自语,和这树可亲密了。 不好,野猴子在树上呢。 此刻,夜空中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阿虎手中的火把被吹灭了。 “老大,火灭了。”瘦小猴说。 “啪。”阿虎打了他的头,“老子看到了,不用你提醒。” “过来。”他拿着火把指着地丁,“否则老子打死树上的野猴子。” 刚才他说要烧树时,这臭丫头一直往树上看,看来,上次那只野猴子还藏在这树上呢,她担心他。 地丁慢慢向阿虎走来,胖手下上前扣住她一只胳膊,避免她逃跑。 地丁掏出怀里的灵石递给阿虎,阿虎接过灵石,给了胖子一个眼色。胖子立马给了她肚子一拳,打得她口吐鲜血。 “让你敢给老子撒辣椒面!” 阿虎将点好的灵石揣到怀里,又看了胖子一眼,胖子又给了地丁肚子一拳。 “臭丫头,叫你不老实!老子打听过了,这一个月你干活麻利,半个时辰能洗一千个碟子,是以前的两倍。老板多给了你十天的灵力!把它交出来!” 地丁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刚要开口,立马疼晕了过去。 此时,夜空中雷电交加,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老大,下雨了,咱们要不回去吧?”瘦小猴弱弱说道。 阿虎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继续朝胖子道:“打!把她给我打醒!” 胖子又给了她一拳,地丁疼醒来,嘴角的血被雨水冲到地上。 “不许伤她!” 众人回头,只见那只野猴子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算老几啊?老子不仅要打她,还要连你一起打!”阿虎说着便挽起袖子朝他走去。 “不许伤她!” 轰隆! 一击闪电照亮了夜空,阿虎看到了野猴子的脸。 他的眼神像恶狼一样,凶狠恐怖,而他,是他的猎物。 阿虎害怕地后退,还没退两步,已被他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胖子见状,连忙撇开地丁,上前一拳朝野猴子打去。他的拳头重如千钧,打在野猴子身上,他却纹丝不动。 野猴子抬手给他一爪子,胖子立马被打飞。 手下们见最厉害的胖子都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去了,立马树倒猢狲散,眨眼便逃得一干二净。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阿虎见手下都跑光了,连声求饶。 “不许伤她!” “我没有伤她啊,他们都跑了。” “不许伤她!”野猴子压住阿虎,低头一口咬住阿虎的肩膀,咬下一块肉来。痛得阿虎大叫,混着雷声。 雨水哗哗落下,他的肩头瞬间就红成一片。 “不许伤她!”野猴子不断重复这句话,像着了魔一样。 他再次低头,咬下了阿虎的耳朵。 阿虎痛得发不出声来,瞳孔猛然变大,心中涌现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个怪物要把他活生生咬碎! 第 17 章 第 17 章 野猴子再次俯下身时,地丁叫住他。 “野猴子,不要!” 他的头停在半空。 “猴子,不要。” 地丁伸出手去拉他,熟料他一口咬住她的手腕,血从她手腕渗出,滴到了阿虎的脸上,被雨水冲进他嘴里。 “他是个怪物!他要吃人!”阿虎虚弱地说,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重得要睁不开了。 “猴子,乖,我们不吃人,我们吃枣。” 地丁从怀里掏出一个青枣,是今早老板给她的,她舍不得吃,想着带回来给他。 野猴子望着青枣,慢慢松开嘴,一把抓起她手中的青枣,爬上树去,躲到了树叶后面。 后来,地丁知道,每逢雨夜,杜商就会发狂,见人便咬。 他发狂,她便伸手让他咬。 起初,他还不能控制自己,一口咬下,疼得地丁满头大汗。 渐渐,他望着地丁手腕上深深的咬痕,迟迟不下嘴。他不咬了,转身摘下一颗青枣,放入嘴里磨牙。 那以后,他再发狂,她给她一颗青枣,他的狂症便消停了。 今夜,又下雨了。 杜商他在哪?没人给他枣,他发狂了怎么办?他会不会伤到别人?别人会不会伤到他? 血刃坊门前大雨滂沱,地丁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腿,没办法站起来,她只能靠另一只手和腿在地上爬。 她像一只蚕一样在地上蠕动,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地丁吹着哨子,从血刃坊一路往南爬。雷声轰鸣,她的哨声被淹没在里面。可她仍吹着哨子,万一他听到了呢。 杜商,你在哪啊? 雨越下越大,地丁爬过冰冷的地面,寒气侵入她身体,冻得她直发抖。衣裳被石子磨破了,胳膊、膝盖磨出了血,地丁仍吹着哨子,一路往南爬。m..ζa 她爬到江宁河畔,爬不上树,够不着树上的枣,她只能从树下捡了一个落枣揣到怀里。 转身时,脚踢到个软软的东西,她扭过身子,看到脚边躺着个鲜血淋漓的男子。 男子浑身是血,周身没有一块好肉,脸被咬烂了一半,但地丁认出了他,他是陀螺家的管家。 杜商在陀螺家。 地丁拼命朝陀螺家爬去。她家离这里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地丁爬入胡同,见陀螺家大门敞开,门口台阶上躺着两具尸体,同样被咬得面目全非,活生生流血过多而亡。 她爬上台阶,看到院子里面横尸遍野,有好多面孔她从未见过。 院子中央,陀螺母亲抱着吓昏了的陀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们前面站着一堆黑衣蒙面人,将她们护在身后,蒙面人手持长剑,对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杜商,她朝思暮想,寻寻觅觅了一个多月的杜商。 “杜商!”地丁激动地喊道,她想飞奔过去,可她的脚断了,她只能撑着手肘,快速地爬过去。 “杜商。”她爬到他的跟前,抬起头望到他的脸的那一刹那,泪唰唰跟着大雨一起落下。 他双目空洞,脸色苍白,双唇一丝血色都没有。 “地丁,他,他,他吃人!他是个嗜血的恶魔!”陀螺母亲朝地丁嘶喊,声音里充满恐惧。 地丁想到六年前阿虎也说他是怪物。 他们都怕她,可她不怕,她知道,真正害怕的人,是杜商。 六年前,枣树下,杜商第一次咬住她手腕时,她感受到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在害怕。他怕雨夜。 地丁不知道他遭受过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害怕雨夜,害怕到发狂。他不说,她也不问。只是在每个雨夜陪着发狂的他,递给他一颗枣,让他不再那么害怕。 “杜商,不怕,我来带你回家。” 地丁从怀里掏出一颗青枣,雨水落到青枣上,将它冲得绿莹莹的。 望见地丁手腕上深深的牙印,杜商空洞的眼神有了些生气,他慢慢蹲下,接过她手中的青枣。 杜商伸手过来时,地丁看到他掌心划满了刀疤。 他这一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怒火烧红了地丁的双眼,她愤怒地吼道:“谁划的?!” “快,趁现在,杀了他!赏金翻倍!” 陀螺母亲一声令下,一群黑衣人立马提剑朝杜商杀来。 杜商此刻正专心地啃着青枣,对刺来的剑尖毫无察觉。 “杜商,小心。”地丁伸手挡剑,胳膊上立马割开个口子,流出血来。 杜商的眼神瞬间被恶魔吞噬,他丢下青枣,一把握住长剑,捏碎了。 “不许伤她!” 他缓缓站起,面目比之前还要恐怖千倍万倍,周身气势仿佛要吞天灭地。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黑衣人瞬间就怂了,再多赏金没命花也是白费,他们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来。 杜商一步步朝陀螺母女,他周身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天上的雨都不敢落到他身旁。 陀螺母亲知道这些花钱请来的黑衣人是靠不住了,眼下唯一能救她母女二人的只有地丁。 “丁儿,快救我们!” 她喊得十分凄凉。 “陀伯母,是你抓了杜商?他手掌上的刀痕是你划的?”地丁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陀儿,”陀螺母亲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女儿,眼中充满怜爱。 “丁儿,陀儿是你的朋友,难道你忍心让杜商杀了她?”陀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大雨把她的面容衬得分外凄凉。 不,地丁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伤害陀螺,她也不要杜商变成嗜血的恶魔。 “杜商,住手!” 天上电闪雷鸣,她的声音被雷鸣盖过。 只见杜商一掌朝陀螺母亲扑去,一瞬间,雨停了。 他眼中的混沌消失,恢复明亮清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地丁。 杜商转身,见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地丁时,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 地丁望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回来了,泪从眼眶中流出。 她知道,她不用再强撑了。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杜商擦去地丁脸上的眼泪,“我回来了,没人可以再欺负你。” “野猴子,我们的树没了。你从山脚挪的,后来种的,一山的树,都没了。” 杜商望着怀中的女孩泪如雨下,轻柔地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温柔道:“没事,我们还可以再种,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树,你想要多少,我种多少。” 他们身后的陀螺母亲见杜商仿佛恢复正常了,立刻变了脸色,朝黑衣人道:“杀了他,我给你们一万灵石。” 杜商已恢复正常,不会半点灵力,哪是黑衣人的对手,很快便被他们抓了。 地丁帮不上忙,只能求陀螺母亲放过杜商。 “陀伯母,您和杜商无冤无仇,为何非要杀他?” “我和他是无冤无仇,可谁叫他的血可以驱百虫,如果陀儿吃了他,兴许就不怕了。”她笑得阴森恐怖,恍如厉鬼。 此时一声笛曲传来,陀母的脸色瞬间惊恐万分,抱起陀螺想跑,可天空中飞来一根金丝血刃,将她的脚牢牢拴住,动弹不得。 笛声由远及近,夜空中出现一顶金鼎八角琉璃垂苏大轿,四个白衣少年抬着轿,两边各站着两个黄衣少女。 杜商感觉到缚住他的黑衣人身子在不停哆嗦,周围黑衣人都纷纷扑通一声跪下地上,连连求饶。 杜商身后的人吓得浑身僵硬,双腿发麻,跪不下去,扣着杜商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来人是何人?让这些灵力高强的杀手畏惧成这样?杜商望向头顶的轿子,心中充满疑惑。 她怎么来了?地丁认出这是焰筠的轿子。 只见轿子停在院子上空,轿中之人没有出来。 左边为首的黄衣侍女居高临下,犹如天上神灵。 “陀廷已经被我们抓住,喂蛇了,你们还想逃到哪去?” 陀螺母亲凄然一笑,她和丈夫早已不在乎生死,他们只求女儿平安。 “你们已将蝉儿做了灵骨,求求你们放过陀儿吧。”她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侍女不为所动。 她拍了拍手掌,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口。 地丁认出他,他是骨剪坊的老板。 男子身后跟了很多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可由于杜商在这儿,它们不敢进来。 侍女见百虫停留在门外,仍驱蛇人怎么驱赶,也不肯进去,她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劲。 “你们不敢进去,那我就让她出来。” 一根金丝血刃从她袖口飞出,捆住陀螺,将她拎到蛇堆里面。 陀螺被摔醒来,见周围全是蛇,来不及呼叫,又吓晕了过去。 “杜商,救她!”地丁来不及爬过去,迅速拽下腰间好荷包,朝门外的陀螺丢去。 可杜商被黑衣人缚住,如何能救陀螺。 “地丁,快救救陀儿。你让杜商发狂,他发狂了便没人是他对手。” 陀螺母亲命黑衣人放了杜商,求他救救她女儿。黑衣其实颤抖得根本握不住杜商的手,只不过是杜商一直没动,假装仍被束缚住,他不想多管闲事。 “杜商,快救陀螺!”地丁焦急地催促杜商。 杜商望了望地丁,陀螺死了,她一定很伤心,算了,还是多管闲事吧,他朝门口走去。 他还未走到门口,百虫便落荒而逃,眨眼就逃得一干二净。 “爱妾!”驱蛇人追着蛇跑了。 侍女望着门后面的人,见他宽袍大帽,看不到真容,辩不出他来历,只知道蛇虫的逃窜一定与他有关。 蛇虫都跑光了,谁来炼灵骨? 侍女请示轿中之人。 “杀了他,蛇便回来了。”轿中之人发话。 “属下遵命。” 侍女领命后,从袖中发出一条金丝血刃,朝杜商射去。 第 18 章 第 18 章 金丝血刃刺穿杜商额头之际,飞出一把金剪,顺着血刃滑下,血刃瞬间被剪得粉碎。 轿中之人会心一笑,知道她终于肯现身了。 一个低贱的灵骨根本不值得她出动,焰筠今夜被雷声吵得难以入眠,可是窗外气势正猛的雨忽然就停了。 一定是人为使雨停了。 江宁这个小地方,先是出现了死灵,后又出现灵力如此深厚的人,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如今,引出了金剪,不虚此行,不枉她牺牲了一个美容觉。 金剪剪碎血刃后,飞回房顶,落入一个黑衣人手中。 四名黄衣侍女已经飞到黑衣人周围,将黑衣人围了起来。 四根血刃同时从她们四人袖中射出,分别栓住黑衣人的手脚,双手一拉,令黑衣人动弹不得。 她们要将黑衣人五马分尸!杜商替她担心起来,朝房顶喊道:“小心!” 只见黑衣人手腕一转,金剪从她手里飞出,将她手脚上的血刃通通剪断。 侍女立刻双手凝决,召出千千万万根血刃,犹如金针,朝黑衣人刺去。 与此同时,金剪也幻化无数□□,哗哗将血刃剪得一根不剩。 啪,一个白衣少年从袖中飞出一根金针,打在金剪上。 金剪瞬间断成两半,□□也消失不见。 金针打断金剪,飞像黑衣人。黑衣人转身避开,脸上的黑布被金针掀开。 “婆婆!”地丁吃惊地喊道。 杜商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刚才便认出了楼顶上的黑影是林婆婆。而且他早知道,林婆婆不简单。 白衣少年飞下来,落到楼顶,金针随他手指挥动,林羽根本招架不住,两瓣金剪又被打成四截,又由四截碎成了小块。 “婆婆,轿中之人极爱美,你快划她的脸!” 地丁话音刚落,林羽立即运气,金剪碎片猛然朝轿子飞去。 侍女与少年无不大惊失色,通通飞回,挡开碎片。 刚刚还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焰筠听到地丁的话,惊得花容失色,立马蹲下,抬手抱头,脸埋进膝盖。她最爱惜的便是这张脸,划破一点都不行。 等到侍卫、侍女们将碎片全部击落,低下头,那个老妇人连同院中的一男三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群黑衣人跪在地上求饶。 “夫人,接下来怎么办?”侍女请示。 焰筠再三确认不会有碎片飞进来划花她的脸后,才慢慢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回山上去。”天都快亮了,她得回去睡觉,一夜不睡,对皮肤不好。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她这张脸重要。 地丁他们跟随林羽来到一个山洞,陀螺这才醒来,嘴里不断嚷嚷,“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陀螺母亲看着女儿痴傻的模样,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就林婆婆救救她女儿,不要让她被血刃坊抓走。 焰筠是血刃坊的人?提到血刃坊,地丁立马想到娘身上的死灵,她憎恨的人竟是一伙的。网站即将关闭,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陀伯母,您为什么要抓走杜商?”地丁望着杜商掌心的刀疤,非得把这笔帐算清楚不可。 陀螺母亲凄楚地望向林婆婆,苍凉地说道:“不是哪都像江宁这么幸运,有灵石就可以买到血发。” 陀廷在魔狱做了半辈子生意,挣了不少灵石,可由于身份低贱,没有买血发的资格,一直到五十岁了还无儿无女。 他贿赂了很多官员都不行,终于,有一天,他成功地贿赂了血刃坊的一个灵师。 他答应买给他们血发,但不过,这根血发掺了骨灵,待他们生下的孩子骨骼发育成熟后,便要交给血刃坊,制成骨剪。 陀廷夫妻太渴望要一个孩子了,他们想有总比没有好,便答应了。 系上血发后,他们生下一对孪生姐妹。眼见着可爱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害怕血刃坊找上门来,夺走她们。于是,他们便不停的搬家,希望能躲开血刃坊的追捕。 陀蝉、陀螺长到八岁那年,血刃坊的灵师找到了他们。驱蛇师召出百虫,扑向陀蝉。 密密麻麻的蜘蛛、蟾蜍、蜈蚣、蛇、蝎子爬过陀蝉的身体,顷刻之间,就只剩下白骨。 灵师捡起白骨感叹,紧密结实,是做骨剪的好材料。 他看了眼胖嘟嘟的陀螺道,“这孩子太胖,骨头还没长好,待它长好后,我再来取。” 陀螺没想到自己因为爱吃甜点,长得胖些,反救了自己一命。 她亲眼目睹姐姐被蛇虫鼠蚁啃食的惨相,从此以后,见到一只蚂蚁都吓得半死。 她不要被虫吃,她要长胖,她要长得更胖,骨头兴许就永远长不好,她就不会被虫吃掉了。 于是她每日不是睡便是吃,不再开口说话,任陀廷夫妻如何哭诉,她都不同他们讲话,她恨他们。 直至来到江宁,陀廷他们才知道谬灵竟然有这么好的世外桃源,只要有灵石,贫民也可以买血发。 他们为了女儿能变开朗些,将她送进了破庐。虽然她去了一天后便不肯再去,但他们知道女儿在破庐交了个朋友——地丁。 见女儿肯开口说话,他们欣喜若狂。为了女儿,他们留在了江宁。 一个多月前,陀螺母亲在门外听见地丁说杜商的血能驱虫,于是,她便重金请来了江城最厉害的杀手,将杜商迷晕后,抓了起来,日日割破他的掌心,放血给女儿喝。 希望女儿拥有驱虫之身,这样那些蛇虫鼠蚁便不敢咬她了。 若不是今夜的大雨,杜商发狂醒来,再活不了几日,他便会失血而亡。陀螺母亲已经准备他死后,肉炒成菜,骨头熬成汤,喂给女儿吃。 地丁望着面色平静的陀母,觉得她比发狂的杜商更像一个嗜血的恶魔。 “丁儿,你是螺儿唯一的朋友,你一定要救她,不能让她被血刃坊抓走,做成骨剪。她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和她爹,你一定要救救她。” 地丁望向一旁痴痴傻傻的陀螺,想到初见时,她对自己说,“我可以做你朋友,但你以后得每个月给我十五天灵力。好吗?” 那时候的陀螺,在她心里是发着光的,是江宁最温柔善良的姑娘,善良得愿意和她做朋友。 虽然地丁对陀母仍有怨恨,但她还是答应了陀母,她会保护陀螺,她要保护她善良的姑娘。 杜商抱着地丁从洞里出来,帮她把断骨接好。 “疼就咬我的手。”杜商接好断骨,将手递到她嘴边。 地丁忍住疼痛,开玩笑道:“你咬了我这么多次,终于轮到我咬你了。” “哎,你说,焰筠好好一个将军夫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血刃坊的人?她会不会对破庐不利?她抓了孩子们来威胁婆婆怎么办?”地丁一直喋喋不休,见杜商不回答,只是直直盯着她看。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对付焰筠的方法了?” “我在想你。” 地丁脸上一红,久别重逢,其实她心中也有千万万语想同杜商说,只不过不知从何开口。 “野猴子,你” “丁儿。”林羽从洞中出来。 “婆婆,您什么时候来的?我和杜商正担心如果焰筠抓破庐的孩子们威胁您现身怎么办?” 杜商轻轻敲了下地丁额头,“傻瓜,婆婆敢现身救我们,定是早已经将破庐的孩子安顿好了,没有后顾之忧才出来的。” 林婆婆微笑着点了点头,把地丁叫走。 地丁回头朝杜商做了个鬼脸,跟着婆婆进了一片树林。 “跪下!” 什么?地丁不知为何婆婆忽然要她下跪,但见婆婆面色严肃,不像在开玩笑。她便跪在了林婆婆面前。 林羽说道:“我要收你为徒。” 地丁听了,心中十分欢喜,林婆婆那么厉害,若学个七招八招,她便可以保护爹娘、杜商、陀螺他们,不让他们再受恶人欺负。 “婆婆,你是改灵坊的人吗?”她听焰筠提过,她在抓改灵坊的人。 林羽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新的金剪给地丁,让她发誓,若入了门,便为改灵而生,为改灵而死。 地丁听不懂婆婆话中何意,但只要能变强,保护心中之人,她做什么都愿意。她接过金剪,跟着发了誓。 “婆婆,你能解我娘身上的死灵吗?”地丁一脸期待地望着林羽。 林羽没答她,让她接着发誓。 “我今日把金剪传给你,你要答应,若有朝一日,杜商发狂成性,滥杀无辜,你要拿着金剪,杀了他!” 今晚,林羽亲眼目睹了杜商发狂时的模样,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她即使施法停了雨,还不知会酿出多大了祸患。 “婆婆,杜商不会滥杀无辜的。”地丁辩解道,她很气愤,婆婆同陀螺、阿虎他们不一样,杜商对婆婆那么好,救了破庐,救了孩子,为什么婆婆还要对杜商有偏见。 “今晚他发狂时,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恶灵。” “你不是改灵师吗?你把他身上的恶灵改了啊。”地丁心急,顾不上礼貌,话语冲撞起来。 “改不了,他的恶灵是天生的,即使师祖来也改不了。”林羽无奈地说,其实她也很喜爱杜商这个孩子,可是他是恶灵,就该杀。 地丁见婆婆说得强硬,再无回转余地,慢慢从地上站起,把金剪还给了林羽。 “对不起,婆婆,我不拜师了。” 杜商对于她,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有一天,他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也要陪着他。 第 19 章 第 19 章 地丁从树林里出来,看到杜商抱着一大堆枣,站在树下等她。 “给,吃枣。”他没有问婆婆找她干嘛,而是挑了个大青枣递给她。 两人挑了棵最接近月亮的树,各倚在树的两枝,静静吃枣,赏月。 望着皎洁的月光,地丁想到,当年那个雨夜,杜商咬完她,躲到树上再也不下来。 她在树下守了三天,树上没有一点动静。她其实也被吓傻了,她不知道树上的究竟是人还是狼?猴子?还是怪物? 又在树下守了三天,天空刚刚露出点曙光,地丁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爬到还黑乎乎的树上,从微光中找到他。 “喂,猴子,从今以后跟着姐,姐罩你,好不好?” 地丁装作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仿佛自己不是日日被阿虎欺负的小啰啰,而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姐大。 她只想哄骗这个野猴跟着她,那她将有第二个朋友,不用灵石换取的朋友。 野猴子望着她手里的大青枣,眼冒金光,猛点头答应。 当时地丁就暗自发誓,她虽然不强,但就是死也要保护好这只野猴子。 但她没想到,都是他保护自己居多。 地丁躺在树上,断断续续地将杜商失踪后,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枣吃完了,事也说尽了。 “对不起。”他再一次道歉,眼中充满心疼。 “这又不关你的事,这些祸都是我惹出来的。”地丁都记不清今晚这只野猴子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 “如果我在你身边,这些事便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受伤,对不起。” “你是被陀螺母亲抓走了啊,这怎么能怪你。” “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就不会被下药。” “你当时在揽月楼被打了一顿,又被我的头狠狠撞了一下,期间来回折腾,没有休息,怎么还防得住别人下药?” “这些都是借口,还是怪我不够强。” 地丁知道辩不过杜商,便不再争辩,望着树叶缝隙里的月光,发呆。这是她一个月以来最轻松惬意的一刻。 杜商摘下一片树叶,在边上轻轻吹了个曲。曲声轻缓柔长,引人入睡。 “地丁。”杜商伏在她耳边唤她。 “嗯?”她半梦半醒,有气无力地答应。 “树上不好睡,我抱你去山洞里睡。”杜商伸手就要抱她下去,被她推开。 “不,我就要在这儿,我怕一下去,你又不见了。” 杜商听到地丁在睡梦中喃喃,双手停留在她双肩,许久后才收回。默默坐回另一根树枝,守了她一夜,担心她睡着翻身,掉下树去。 杜商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地丁每晚都在树上睡,起初,即使她每晚只能入睡一个时辰,她也会掉下来十余次,到后来,她可以毫不费力地躺在树枝上睡觉,再也不会掉下来了。她也变成了只野猴子。 “不要抓他,不要抓他!野猴子,不要走!”地丁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天已经大亮,阳光稀稀疏疏穿过树叶,落到她脸上。 她惊慌起身,望到一旁一脸温柔的杜商,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他还在。 杜商用叶子给她装了一杯清泉,待她喝完后,又递给她一个热腾腾的肉饼。 她接过肉饼,闻到香味,才发现自己饿得饥肠辘辘,立马一口咬去。 “婆婆、陀螺她们呢?” “还在洞里。” 地丁吃完一个肉饼,还是很饿,杜商又从身后掏出一只她最爱的烧鸡。 地丁拔下鸡腿便吃,仿佛要把这个月没吃的都补回来。 “多吃点,还有很多。”杜商起身从另一枝树枝上拿来两包糕点,他心疼地望着眼前瘦得还没根树枝粗的丫头,恨不得她一口气吃回一个月前白白胖胖的模样。 地丁吃完烧鸡、糕点,才有点饱意,不由感叹,她这是睡了多久啊?睡得这么饿。 “两天三夜。” 什么?!她这一觉睡了两天三夜?! 地丁一骨碌从树枝上跳下来,娘中了死灵,虽然焰筠答应了救娘,但她不放心,她得回去看看。 杜商拉住她,“你的手脚刚接好,不要走动。上背,我背你。” 地丁回家心切,只得依他。 杜商昨夜听完地丁的话,对祁二夫人基本有了个了解。此时,祁二夫人定会满江宁通缉他们几人。于是,杜商和地丁两人乔装打扮一番,杜商不再装在他的黑袍子里,那样反倒引人注目。 两人扮成过往的商客,混进了镇子。 镇子像被洗劫一空了一样,街边两道的摊子全收了,店铺也关门了,就连一年四季,宾客如云的青楼此刻都门庭冷落,反倒是边上的高利贷坊人头攒动,拍了七行队,一路从街南排到了街北,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地丁他们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挤到队伍前面。 “你们两个臭小子,别插队!”一个大娘指着两个破口大骂。 地丁认出了大娘,脱口而出,“张大妈。” “你们认识我?”张大娘纳闷,眼前这两小伙子甚是面生,她在江宁没见过,定是外地来买血发的。 “我们在张大妈摊子上买过东西,记得您。”杜商巧妙答话,糊弄过去。 地丁这才意识到自己换了装扮,不能被认出来,连连点头。 “张大妈,您排队干嘛?您也来借钱?”在地丁印象里,张大妈朴实节俭,从不借人东西。 “嗯。您们也是从外地赶来买血发的?”张大妈一脸防范。 “嗯嗯。”杜商点了点头。 地丁猜想张大妈可能来借钱买血发,“张大妈,您也知道血发涨成一百年灵力一根了?” “一百年?开什么玩笑?明明是一千年灵力一根。” “什么?!”地丁吓得声音陡然变高。 “听说是地青家那闺女惹了祁二夫人,祁二夫人不高兴,便把灵力涨到一千年灵力一根。”排在队伍前面的大爷转过身来说,周围人瞬间七嘴八舌,纷纷表示心中不满。 “江宁原是得了特赦令,血发不仅买得比别地便宜,还不许外地人来买,本地人只要有灵石,无论贫富贵贱,都可以买。谁知那死丫头怎么触怒了祁二夫人,导致祁二夫人收回了一半的特赦令。” “一半的特赦令?”地丁不解,什么叫一半的特赦令。 “就是贫民仍然可以买,但江宁和外地的贫民都可以买,不过血发的价钱涨了,一千年灵力一根。” 杜商心中冷嗤,这个祁二夫人手段好狠毒,不让他们死,也不让他们活。 “祁二夫人下令,只要抓到他们,无论生死,都可以换一百根血发。” “全镇都贴满了告示,我认得画像上的人,破庐的林婆婆,陀螺家母女两,地青家丫头地丁,还有老跟在地丁身后的杜商。” “那家伙倒失踪了一个多月,地丁满江宁的找他,不知道怎么又冒了出来。”张大妈道。 “那几个死家伙,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整个江宁都找翻天了,都不见他们踪影。”大爷气得咳嗽,江宁特赦令取消一半,这几天外地人成群结队来江宁买血发,他们再不来借钱,恐怕血发要买光了。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嘭! 一个男子被从高利贷坊摔了出来,坊内的伙计骂骂咧咧道:“没有值钱的抵押物,还想来借灵石!滚!” 男子头破血流,鼻青眼肿,显然在里面已经被打了一顿。 地丁认出该男子,这男子就是当时在揽月楼不满刘平克扣工钱,要讨公道,反被打得重伤的那个人。 “小五,你没事吧?”张大妈认得这孩子,经常去她小摊上买东西,便上前去搀扶。 熟料小五一把夺过张大妈手中的包袱,拔腿就跑。 “抢人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长长的队伍瞬间就乱了。彼此之间抢成一片,摔打在地上,滚来滚去,撕红了眼。 跑过拐角,杜商追上小五,拿回包袱,放他走了。 “张大妈,给。”地丁将包袱还给张大妈,让她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少。 张大妈觉得眼前小伙声音甚是耳熟,忽然伸手去探地丁的脸,撕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来人啊!快抓她,地” 张大妈话还没说完便被杜商打晕。 “你?” “放心,她没事,过一会便会醒来。”杜商将张大妈拖到树下,便背起地丁离开,朝山上跑去。 地丁伏在他背上有些难过,江宁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想过焰筠可能会抓她父母威胁他们现身,甚至是随便抓一个来威胁他们。可她没想到焰筠是要毁了整个江宁。 以前虽然穷,但人人都很踏实勤奋,街坊邻居之间也充满友爱,经常互送东西。现在被焰筠搞得人人自危,失去奋斗目标,借高利贷不说,还彼此抢夺,毫无道德情分可言。就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张大妈都要抓她,地丁心里十分酸楚。 兴许是感受到背上之人的情绪低落,杜商对她说,“别担心,这些事我会解决。” 有了野猴子的承诺,地丁心里瞬间好受多了,不知从何时起,这只野猴子成了她心里无所不能的神,只要他说他解决,那问题就一定能解决。 地丁抬起头,朝山顶的家望去,不知爹从刘府回来了没?燕舞和焰筠也在吗?焰筠会不会设下圈套等他们上门? 第 20 章 第 20 章 “你种的树,都被焰筠烧了,变成了这些。”地丁站在山脚,指着山上的树说道。 他们担心焰筠在山上设下埋伏,等着瓮中捉鳖,便决定藏在山脚的树上,先观察一会情况。 “这大太阳,焰筠应该不会出门。”纵使躲在树叶下,地丁还是热得不行,额头上的汗成滴成滴落下。杜商倒是毫无反应,仿佛在一点也不热。 “他们会不会把我爹娘抓起来了?以此威胁我们?”地丁忽然紧张起来。 杜商摇头,他同祁二夫人虽还没正式见过面,但从她免掉江宁一半特赦令看来,她比刘平心狠手辣,那是刘平会玩的招,她不会。 “她不会亲手杀死猎物,猎物死得太快、太轻松,没有乐趣。她喜欢看猎物互相争斗,苦苦挣扎,最后在绝望痛苦中死去。那才有意思,有美感。”杜商平静地解释,双眼只盯着路面。 “就像扬非一样,对吧?”地丁想到了爹给她说的故事,身子不寒而栗。在这烈日下,她忽然觉得冷。 杜商不答,地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山上下来一个人。 娘! 几日未见,赤火已经苍老得不行,虽仍带着假面,但掩不住身形外貌的衰老,如同百岁老人,形容枯槁。她杵着拐杖,颤颤巍巍从山上下来,短短的山路,她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她走到山脚,喘得不行,本就丰腴的身子越发肥胖,她手中的拐杖仿佛随时会被她压断。 赤火走不动了,找了棵大树,坐在树下石头上乘凉。 她坐的着株树恰好是地丁他们藏身的树,杜商拉着地丁往里躲了躲,以免被赤火发现。 地丁躲在树上,望着树下白发苍苍的娘,想到娘假面下的容貌本是清丽可人,可却因为她,一瞬间老去,剩下几日可活。地丁心中悲痛万分,强忍住不掉下泪来。 杜商轻轻递给她一个青枣,没有说话。 地丁接过青枣,想到杜商一定有办法救娘,心中稍稍平静了些。 赤火在树下歇了一会,撑着拐杖使了半天劲,都站不起来。 此时,一辆马车拐进小路。地丁立刻认出了那是爹的车。 赤火显然也认出了那是丈夫的马车,邹巴巴的手猛然使劲,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吁~”地青看到了树下的妻子,立刻停下马车。 赤火望着丈夫,立马泪如雨下。三日未见,如同隔了千年。 她杵着拐杖,踉踉跄跄朝丈夫奔去。 “青哥,怎么忽然停了?” 马车内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止住了赤火的脚步。 她忘了,丈夫另娶了。今日,他带着新娘三日回门。可是回门为什么要来这里,这是她的家!她不允许他带别的女人回来! 赤火想像以前一样,双手叉腰,杏眼横瞪,将两人破口大骂,骂得他们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不记得。可现如今,她连说话都费劲,哪有力气骂人。 她心中骂了千百字,嘴巴只是嘴皮颤了颤,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气得脸颊发红,双手发青。 地青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望着赤火,嘴唇张开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又合上。 “青哥,怎么了?”一个年轻女子掀开车帘,从马车出来。她样貌平平,但是年轻干净。 燕舞不再是舞姬,头上的花簪子都收了起来,简单将头发绾成一个髻,干净利落,一身青衣,衬得她更加朴素纯良。 地丁在树上又惊又气,她没想到爹爹会真的同燕舞成亲,还将她带了回来,她以为一切只是做给焰筠看的一场戏。 燕舞顺着地青的目光看到了赤火,乖巧地叫了声姐姐。 这句姐姐,把赤火的心搅成了肉泥,她胸口涌出血来。 忽然间,山路上冲出几个村民,拿着砍刀朝他们冲来。 “抓住他们,威胁地丁出来,我们就有血发了!” 地青见状,立马拉住赤火,一把把她拽上马车,驾车前行。 村民们见他们要跑,一把飞刀掷向马肚,疼得马驻脚扬踢,带翻马车。 地青转身抱住燕舞,朝一边滚去。赤火从马车上飞了出来,地丁从树上跃下,垫在赤火身下,赤火这才没摔伤。 与此同时,杜商已将村民全部打晕,一一拖到树下。 “地青,你没事吧?”赤火迅速爬起身,着急地望向丈夫,担心他受伤,却见他将燕舞紧紧抱在怀里护住,不让她受伤。 地青胳膊上的擦伤刺痛了她的眼,仿佛在嘲笑她过去的十八年错付了人。 “青哥,你受伤了。”燕舞一脸温柔,关切之意全写在脸上。 地丁摸出怀里杜商给的药膏,给父亲胳膊上药。 地青尴尬地向赤火解释,“燕舞有了地家骨肉,所以我,对不起,火火。” 赤火没有回应,起身捡起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山去。 “娘。”地丁叫了声娘,可她没有回头。 地丁知道娘不会和他们一起躲藏,有焰筠在,别人也伤不了娘,便把爹和燕舞先带回山洞。 山洞里,陀螺睡着了,陀母抱着女儿发呆,林婆婆在一边翻看《道德真经》,见地丁他们回来,便将书收到怀里。 地丁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评价爹的做法,将爹和燕舞安置在陀螺母女后便出来了,她呆在里面难受,只要一看到燕舞就会想到娘转身上山时落寞的背影。 杜商和林婆婆也跟着出来。 “婆婆,求求您救救我娘。”地丁给林婆婆跪下,她以为焰筠会依诺解开娘身上的死灵,可看娘刚才那苍老的模样,身上的死灵根本没解开。 “婆婆,求求您。”难道婆婆真的要自己拜她为师,按照她教的誓言去做才肯救娘?地丁陷入两难。 林婆婆和杜商对望一眼,杜商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放心,婆婆会救赤伯母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可是娘只剩下不到六天时间可活了。” “相应我,我能解决。”杜商坚定地望向地丁,他在赌,他在和素未谋面的祁二夫人对赌。他压上了江宁所有百姓的未来,赌赤火在焰筠心中的地位。而此刻,还不到千钧一发的时候。 他和焰筠都在赌,看是江宁百姓先奔溃还是赤火先死亡。还剩六天,看谁先承受不住,弃械投降。m..ζa “婆婆,江宁特赦令与您有关吧?您是改灵坊的人?”杜商问林羽。 林羽知道杜商身上有恶灵后,对他多了防范,但此刻想要赢焰筠,救江宁,还得倚靠他,便点了点头。 “血刃坊一手遮天,谬灵百姓生活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师祖想改变这一切,创造了改灵坊。焰筠她们近几年才知道改灵坊的存在,殊不知,改灵坊已创立了近百年。” “我不知道江宁为何会有特赦令。我只是收到师傅的命令,镇守江宁,开破庐,传真经。这一守,便是六十七年。江宁血刃坊的事不归我管,我从不插手过问,不知道为何丁儿会在哪儿买到死灵。” 杜商察觉婆婆话中有所隐瞒,也不深究,问道:“婆婆可有多余的血发?” “老婆子那确实有一批没有编号的血发,大约百来根,是老婆子存了一辈子,打算用来改灵的。” “要救江宁,得劳烦婆婆破费了。”杜商恭敬地向林婆婆作了个揖。 林羽知道这小子用意,长吁口气,点了点头。 林羽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丝帕,将丝帕轻轻展开,露出一小撮血发。 她将血发全交给了杜商,杜商取下三根递给了地丁,“留着给婆婆改生灵,救赤伯母。” 杜商换回他的宽袍大帽,戴了个树叶面具,游窜在街头巷尾。 张大妈在院里整理细软,准备拿去高利贷坊抵押时,一个带着树叶面具的男子从她家树上下来,卖给她一根血发,只要十年灵力一根。大妈望着手里的血发还没回过神,男子便回到树上,消失不见。 不出一日,树叶侠的事便在江宁传开,大家知道这人很可能就是祁二夫人要抓的杜商,可是他们抓不住他,他像一个野猴子一样窜天入地,比泥鳅还滑。 最重要的是,这个树叶侠说他每天会来卖十根血发,十年灵力一根。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欢喜了,十年灵力一根,比血刃坊涨价前还便宜。虽然树叶侠买的血发没有编号,但管它有没有编号,只要是能生孩子就行。 众人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树叶侠身上,只不过这个树叶侠神出鬼没,遇上全凭机缘。 他可能忽然出现在你路过的树下,卖了根血发后又回到树上,消失不见。 但即便机会渺茫,村民们宁愿揣着灵石,不断在江宁的每一棵树下来回走,都不愿意去高利贷坊借灵石,相互之间也不撕打抢劫了。 一天十根,再怎么算,等个一年两年,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他们满怀希望地守在树下,憧憬着树叶侠忽然从树而降。 而地丁他们住的山洞被林羽施法,形成结界护住,不止焰筠找不到他们,即使村民们站在山洞旁的树下,也发现不了他们。 地丁望着山洞外树下的村民,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在树下,没有了今早的狂躁与不安。 “杜商,你说焰筠会怎么还击?”地丁问。 杜商摇头,他不知道焰筠会如何还击,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第 21 章 第 21 章 地丁虽然没有心情,还是抓了两只野鸡来烤,爹、婆婆、陀螺他们都需要吃东西。杜商不吃肉,出去找野果子吃了。 “爹,给。”地丁递给地青半只鸡,见他接过鸡,拔下一只鸡腿,吹凉后递给了燕舞。 地丁想到娘也最爱吃鸡腿,以前爹都会把鸡腿给娘的,现在却给了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女人。虽然爹是迫不得已才娶的燕舞,可地丁还是为娘难过。 她不想再看到爹和这个女人,转身将鸡腿递给刚醒没多久的陀螺。 陀螺已经恢复神智了,也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喝了一个多月杜商的血。 “对不起,小地丁。”她知道地丁为了找杜商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母亲。 地丁朝陀螺笑了笑,这一切都是她母亲做的,与她无关,她们还是好朋友。 “给,我特意给你留的,整整一只大烧鸡,刚烤好,还冒着热气呢。你闻闻,可香了。” 地丁递给了陀螺一只烧鸡,以前她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最近两日,她神志不清,都没怎么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陀螺望着烧鸡,忽然想到那晚在她眼前吐着信子的黑蛇,一阵恶心,吐了出来,边吐边哭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蛇,蛇,蛇。姐姐。不要咬她。” 地丁知道她是想到姐姐惨死的事,连忙扔下烧鸡,上前抱住陀螺,还来不及安抚她,陀螺又晕了过去。 一旁的陀母见状只是哭泣,这已经数不清是女儿第几次晕厥了。这两天来,陀螺不断从噩梦中吓醒,苏醒后又神志不清,继续吓晕过去,反反复复。偶尔清醒一会儿,但活不了多久,又会像这样吓晕过去。 在这样下去,陀母担心女儿还熬不到被抓去做骨剪,就已经心力衰竭而亡。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地丁求林婆婆给陀螺渡了点灵力,让她能好好安睡,陀螺梦中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剩下的烧鸡,陀母、林婆婆、地丁三人都没胃口吃,放在火堆旁,慢慢变硬。 林婆婆耗损了灵力,有些体乏,地丁扶林婆婆歇息后,出了山洞,见杜商刚好抱着一堆野冬枣回来。 “给,又甜又脆。”杜商递给地丁一个大冬枣。 两人找了棵在结界里的树,爬到树上吃枣赏月。 “杜商,我想听故事。” “好嘞。”杜商一边吃枣,一边讲《万物志》里的怪诞传说。 地丁见杜商讲得绘声绘影,侧身支着头盯着杜商看,忽然觉得没白带他去破庐。 当初,初见时,他还是个话都不怎么会说的野猴子,除了那句“不许伤她”,没听他再说过其它话。地丁带他去了破庐,没想到这个野猴子十分聪明,学东西又快又准,不久便成了破庐最厉害的学生。 如今他这张嘴,不但能讲故事,还能救破庐,救她,救江宁。地丁望着杜商一张一合的薄唇出神,他讲的故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野猴子,你怎么会生来就在树上啊?” 地丁不止一次怀疑杜商就是只猴子,只吃果子不吃肉,成天呆在树上,只有在树上才睡得着,可以自由穿梭于树枝间,无比灵活。这不就是只猴子吗? 杜商笑了,感情他口干舌燥讲半天故事,这丫头一句话也没听。 “你都说了嘛,我是只野猴子,当然生来就在树上了。” “猴子都像你这样聪明吗?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地丁不想被杜商护在身后,她希望自己也有能力保护他,保护爹娘,保护陀螺。 “你也很聪明啊。”杜商笑着伸手揉了揉地丁的头发,“你善良、坚韧、勇敢、聪明,整个谬灵都比不上你。” 地丁被杜商夸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慌忙咬了口手里的枣掩饰自己的害羞,“那是,谁有我聪明,用一个枣换了一个盖世英猴。嘿嘿。” 盖世英猴?杜商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他,他望着树叶间笑得一脸灿烂的地丁,暗自发誓,他一辈子都要守护住这个笑容,一直做她的盖世英猴。 “野猴子,你笑什么?” “枣甜。”杜商举起冬枣,一口咬去。 “为什么每晚的月亮好像都不一样?”地丁躺着树枝上,望着树叶缝隙中的月亮,昨天有昨天的好看,今天有今天的美丽,真希望能这样和野猴子一起看一辈子月亮。 杜商不答,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吹起曲来。 地丁在曲声中缓缓入睡。 翌日,地丁醒来,见杜商已经醒了,正望着头顶的树叶发呆。 他总是比她先醒。 见地丁醒来,杜商将早已备好的清泉和菜包递给地丁。 地丁喝了口水,发现结界外面树下的村民不见了。 “怎么回事?杜商,你有没有看到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前。”杜商语气淡定,仿佛这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为什么突然走了?你有没有跟上去看?”地丁担心出了什么变故。 “不急,等你吃了再去。”在杜商眼中,外界发生再大的事,也不如地丁手中这个菜包子重要。他要把地丁上个月丢的肉都补回来。 “他们走的时候,你应该叫醒我的。”地丁几口囫囵吞下菜包,从树上跃了下来,两人简单乔装打扮一番,地丁拉着杜商朝镇里跑去。 镇上挨家挨户挂满了白帆,门前停了一具又一具女尸,先生法式都做不过来,便让他们把尸体都搬了出来,一起超度。大约有一百多具尸首,齐排摆在一起,十分瘆人。 怎么会忽然一夜死了那么多人?焰筠痛下杀手了? 地丁的步子越迈越快。他们多番打听才得知,昨晚江宁忽然冒出几百个树叶侠,从树上下来,卖了他们好多根血发。可他们妻子系上这些血发后,立马口吐白沫,暴毙而亡。 杜商看了看死者手腕上的血发,上面渗了剧毒。一定是那个祁二夫人搞的鬼。她可真绝。 “呸!那个该死的树叶侠,我还以为他是拯救江宁的英雄,没想到是一个谋财害命的坏蛋!我一定要抓住他,为我女儿偿命!”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娘趴在女儿尸体跟前哭喊。 “让你们贪便宜买假货,这出人命了吧?血刃坊的血发是有编号的,那些个树叶侠卖的血发都没编号,一看就是假的。”高利贷坊的伙计幸灾乐祸,昨天因为那个树叶侠,大家都不来贷高利贷了,害得他被坊主狠批一顿。 “树叶侠再来,我们非得把他剥皮抽筋,谁还买他的血发?!”一个死了妻子的丈夫恨恨说道。 “不敢了,不敢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朝伙计点头哈腰,他昨天侥幸没买到假血发,妻子免遭一劫,他得赶紧讨好伙计,重新排队借高利贷去买真正的血发。 很快,高利贷坊门前又排了乌泱泱的长队,队伍间不时出现打斗,你抢我夺,杀红了眼,闹出好几条人命。江宁河水刹那间就染红了。 地丁还没想出对策,就听见衙门门口锣鼓喧天,几个衙役朝他们跑来,撒了几张纸后,又跑走了。 看来他们没认出自己和杜商,地丁紧张地望人群里缩了缩。 等衙役跑远后,她这才捡起地上的告示,上面画着杜商的画像,威胁他一个时辰内出现,否则杀死赤火。 焰筠要杀娘? 地丁懊悔不已,她就应该强行把娘带走,焰筠那么歹毒的一个人,什么事她干不出来,地丁竟然相信她不会伤害娘? 她怎么忘了,娘的痛苦就是焰筠造成的,是她逼爹娶了燕舞,地丁竟然还指望娘呆在焰筠身边,说不定焰筠会救娘。自己怎么这么蠢。 地丁无比懊悔与自责,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杜商见她一脸焦急,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杜商要将地丁送回山上,自己单刀赴宴,地丁不肯。 “猴子,带我去好不好?我放心不下你和娘。”地丁一脸渴求地望着杜商。 杜商望着地丁,知道即使他不带她去,以她的性子,她也会偷偷跟着去。那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这样他好保护她。 “嗯。”杜商点头答应。 两人从高利贷坊门前一路向北走,来到了江宁衙门。 由于刘平这个镇长一个月中有十天半个月不在衙门,所以很少有百姓来衙门告状。再说,即使告状了,多半刘平也不受理。所以这是自刘平上任以来,江宁衙门最热闹的一天。 衙门口站满了衙役,约摸有三四十排,每排百来人。看这阵势,刘平是将江宁镇的兵力都调来了。 地丁心中纳闷,明明焰筠有她那几个手下就够了,她那几个侍女、侍卫灵力高强,一个可以抵这些不会灵术的衙役千个万个,干嘛这么大费周章?难道是她听说了杜商发狂的模样,怕了?还是说焰筠不想晒到太阳,没出来,派了刘平来对付他们? 地丁抬头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 黑压压的队伍见杜商与地丁走来,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两人穿过衙役开出的道路,朝里面走去。他们每往里走一步,身后的两道的衙役立马合上,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地丁望着两旁如同石雕的衙役,心扑通扑通跳,忐忑不安地朝衙门迈去。 第 22 章 第 22 章 地丁他们还没迈入衙门,刘平见了他们,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他嘴角长了个大水泡,应该是急上火了。 刘平一把拽住杜商,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吓了地丁一跳。 “本官知道你这小子机灵,祁二夫人不见了,你小子快给本官找出来!” “什么?焰筠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地丁不敢相信,她身边的四男四女那么厉害,还有人能绑架得了她? 刘平急得干跺脚。 昨天下午,江宁忽然冒出一个树叶侠,搅得大家都不来高利贷坊贷灵石了,一个个跑到大树下干等。 刘平跑到猫猫山去向祁二夫人禀报。这猫猫山原是一座荒山,只有地丁一家三口在山上居住。后来来了个野小子,在山上种满了树,猫猫山才不再荒凉。 刘平脚底被山路上的石子咯得生疼,一肚子狐疑,也不知祁二夫人与赤火那泼妇究竟是什么关系,金碧辉煌的揽月楼不住,跑来住这山上,还大费周章地重新修葺了整座山。 刘平气喘吁吁爬到山顶,进了院门,见赤火正在院子里晒咸菜。 “都老这这样了还晒咸菜,真是贱骨头。”刘平忍不住在心里嘟囔,却不敢说出来,如今赤火是“皇亲国戚”,可得罪不起。 刘平在侍女的带引下爬上楼,进了房间。 焰筠正在望脸上涂药膏,心情暴躁得不得了,为了抓那个改灵师,她一夜没睡。即使清晨回来补觉,可是眼睛青肿了一圈,涂了各种药膏都消不掉。 这已经快四天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一点都没有消退,这还让她如何见人。 见侍女进来,她气呼呼一瓶子砸去,“你调的这是什么破药膏,一点用都没!赶紧再去给我调药,要是再没效,我把你手砍了。” 侍女连声下跪求饶,捡起瓶子急忙出去了。 刘平望着一脸黑色药膏的焰筠,不敢说话。 焰筠也没理他,刚动了气,对皮肤不好,她得赶紧睡美容觉补回来。 她躺在床上小憩了会儿,醒来见他还在边上,便问道有什么事。 刘平将树叶侠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这种小事,你差一个衙役来就行了,不用亲自跑一趟。”焰筠来之前调查过江宁,对这个镇长的懒政早有所耳闻。 “小的怕衙役嘴笨,讲不清楚。”刘平没说,他实际上是想来见祁二夫人一面。 “夫人,要不还是把那些贱民都抓起来,威胁林羽她们出来,给赤火解死灵。如果她们不出来,就杀那些贱民。林羽她自诩传经授道,救苦救难,她一定会出来的。” 刘平再次提议,上次他就这么说过,可祁二夫人偏偏要搞什么取消一半特赦令。在他看来,费那么多周折干嘛,直接杀最痛快,不听话的都杀掉。 焰筠摇头,再次否决了刘平的提议,杀人是莽夫的行为,她喜欢诛心。 “他们喜欢玩树叶侠是吧?好,本夫人就送他们树叶侠。” 焰筠命刘平找了一百个和树叶侠身材差不多的男子,按照百姓的描述,装扮得和树叶侠一模一样。这一百个“树叶侠”带着淬了剧毒的血发,趁夜卖给了百姓。 村民们系上血发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毒发身亡。 一夜间,树叶侠从江宁的大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坏蛋。没人再敢买树叶侠的血发,高利贷坊的生意又回来了。 刘平高兴地跑到猫猫山来报喜,却发现祁二夫人连同侍卫、侍女一同不见了,绑匪留下一封勒索信。 杜商接过信看,信上写着要刘平三日后午时在城门前自宫,并遣散所有家财分给村民,否则便杀了焰筠。 杜商看着信不禁笑出声来,打趣道:“镇长大人,他这是要你绝子绝孙,家财散尽呢,你好好想想,究竟惹了哪个仇家?” 刘平被气的满脸发白,要不是有求于这小子,他肯定把这小子的嘴撕下来,剁碎。 杜商不依不饶,继续问道:“这人对镇长大人恨之入骨,肯定是大人的仇家,大人快想想自己有哪些仇家,想到了,不就知道谁抓了祁二夫人吗?” 刘平悻悻道,他仇家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杜商冷笑,这个刘平作恶多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草菅人命,整个江宁都是他的仇家。他害得不少百姓家破人亡,一辈子买不起血发,人人都盼望他也尝尝绝子绝孙、穷困潦倒的滋味。 “镇长大人,要我找出绑架祁二夫人的凶手可以,但不过你先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杜商笑得一脸肆意张狂。.ζa 刘平恶狠狠地瞪着杜商,从来只有他趁火打劫别人,还没人敢趁火打劫他。 可祁二夫人失踪两个时辰了,他派出了所有的衙役,整个江宁都翻遍了,都没找到祁二夫人的下落。他抓来江宁所有的聪明人,可仍旧无济于事。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屡次和自己作对的杜商,便以赤火威胁他出来。 “什么条件?”刘平恶狠狠说道。 “第一,归还地丁借你和你小妾的欠条,从此一笔勾销。第二,恢复特赦令,让血发降回二十年灵力一根,且不许外人来买。第三,”杜商本想让刘平把村民这几日借高利贷坊的债一笔勾销,可又怕把刘平逼太狠,狗急跳墙。 “第三,好好安葬被你们毒死的村民,给他们家人一点补贴。” 地丁见杜商把林婆婆忘了,赶紧补充道:“第四,不能再抓捕林婆婆、陀螺母女和我们。” 刘平瞅了一眼地丁,道:“本官权利有限,特赦令之事本官办不到。其余本官都答应你。” 杜商知道救出焰筠后刘平一定会出尔反尔,便要求他先把欠条给他们,并赶紧派衙役去埋葬中毒身亡的村民。 刘平想着救祁二夫人要紧,之后再同这小子秋后算账,便依了他,派出了衙役去厚葬亡者,带着杜商他们来到书房,取了地丁的三十年灵力的欠条给他。 “她给娇娇借的欠条本官毫不知情,本官带你们去找娇娇。” 刘平带他们来到别苑,还没穿过长廊,隔着假山,就听见一阵戏曲声,声音哀转凄凉,闻者伤心。 “你只见,牛酒劳军遗民泪,独不见,芟苗清野敌令颁~一季收成付焦土,几处人家断炊烟~” 地丁他们穿过假山,看到唱戏之人的刘平的小妾娇娇,她一身白衣戏服,水袖轻舞,唱得入情,眼角流下泪来。 娇娇见了刘平进来,立马收回水袖,擦去眼泪,转悲为喜,笑眼盈盈走来,娇滴滴依偎在刘平身上。 “老爷,您怎么来了?进来你成日往那猫猫山跑,许久没来听娇娇唱戏了。”小妾的声音娇柔得能把人骨头化了。 地丁忽然想到燕舞,她是不是也这样娇滴滴地把爹的心化了? 刘平亲了下娇娇甜美的脸颊,温柔道:“别闹,乖,有正事儿。” 刘平让娇娇把欠条取出来还给地丁。 “是你要救祁二夫人,又不是我,我不给。”娇娇鼓着小脸,一脸不愿。 “乖,听话,否则老爷我要生气了。”刘平语气虽然还是温柔的,但是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娇娇不敢真的惹老爷发火,只得不情愿地朝里屋走去。 此时,一个衙役跑了进来,说是高利贷坊出事了。成百上千的村民闯入坊内,又抢又砸,伙计们顶不住了。刘平听了,立马率着几千衙役朝高利贷坊赶去。 见刘平走了,杜商立马走到石凳旁坐下,从桌上的碟子里拿起一个苹果丢给地丁,自己又拿起一个,悠哉乐哉地吃起来。 “我们真的要帮他找焰筠吗?”地丁担心如果找不到焰筠,刘平会对娘不利。可找回了焰筠,焰筠又会对他们下手。 “不慌,我们先调查调查刘平和焰筠,看他们有什么弱点,以便对付他们。” 杜商见刘平小妾拿着欠条从里屋出来,起身问道:“姑娘,请问如何称呼?” 小妾娇笑道:“奴家姓秦名欢,老爷喜欢唤奴家娇娇。” “方才我听秦姑娘唱曲甚是好听,请问师承何处?杜商想去拜会尊师,想看看何种高人才能教出秦姑娘这样的高徒。”杜商一脸诚恳,身上的野气浑然不见。 秦欢笑答,哪来的师傅,她生来命苦,自由带着弟弟四处流浪。流浪途中学了几句曲,便以唱曲为生,江宁很多大大小小的酒楼她都去唱过。只不过嫁给刘平后,便再也没去了。 秦欢提起过往时,始终带着娇柔的笑容。地丁觉得她这般娇滴滴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饱经磨难之人,倒像从未吃过苦的小姐。 秦欢将欠条在地丁眼前扬了扬,娇娇道:“灵石我可以不要,但利息我得收。” “嗯?”地丁不懂,她要她的承诺干什么? 杜商本想拒绝,但地丁却答应了。 “好,只要我地丁做得到,秦姑娘的要求我地丁一定去办。”地丁望着秦欢,在高利贷坊前,是秦欢帮了她,她记得她的恩情。 杜商了解地丁有恩必报,便不再阻止她。望了望四周,问道:“大夫人呢?怎么从未看到过她?” 江宁百姓私下成天编排刘平的小话,但却对这个从未露面的大夫人一无所知。 “刘府没有大夫人。她,从来不曾存在。” 第 23 章 第 23 章 秦欢道,她嫁入刘府两年,从来没见过什么大夫人。府里的人都对这个大夫人讳莫如深,曾有小妾好奇问了两句,被刘平毒打了一顿,撵出了刘府。 虽然这个大夫人从来没出现过,但刘府的正苑一直为她保留。这个正苑,除了刘平和打扫的丫鬟,不许其它人进入。 听打扫的丫鬟讲,正苑装饰得十分漂亮,但却没见到里面有人。这丫鬟才多了这么一句嘴,隔天就被刘平割掉了舌头。 “我是瞧地丁妹妹觉得心里欢喜,才告诉你们的,你们别说出去,不然老爷非得打死我。”秦欢娇滴滴笑着让人无法拒绝。 杜商和地丁同秦欢告辞后,直接朝正苑走去。 正苑红门紧锁,门外还站着两个家丁看守。隔着高墙,杜商远远望见几棵翠绿的青竹高高的耸立着,他们还未走近,就被家丁撵走。 杜商他们又分别走访了刘平的十七个小妾,她们无一不对地丁哭诉,老爷被秦欢那狐狸媚子迷了心,冷落了她们。 “那贱蹄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卖唱丫头吗?成天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唱几个哭哭啼啼的破曲,把老爷迷得五迷三道的。下贱坯子。” 她们忿忿不平,骂得口干舌燥,没完没了,把秦欢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连听过她唱戏的人也不放过。 可一到大夫人,她们通通就缄口不言,一个个变成哑巴了。 见问不到什么,杜商他们只好从别苑出来。 刚出来,就撞见了急匆匆赶回来的刘平。他把作乱的百姓全抓到牢里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担心杜商这小子不老实,不肯认真查找祁二夫人的下落。 “刁民。”他一边走,一边骂那些闹事的村民,耽搁他的时间。 刘平走到院子里看到了杜商,急忙上前一把拽住他。 “我已经还了你们欠条,村民也安葬了,你还在这儿瞎逛?若找不到祁二夫人,我不仅会杀了赤火,还要你们跟着陪葬!” 杜商拍开刘平的手,“我是在调查你有哪些仇家?好从中抽丝剥茧,找到嫌犯。” “镇长大人,我看您家有个院子紧锁着,外面还有人看守,里面住了什么人啊?说不定这就是找到焰筠的关键。”杜商想直接从刘平这里入手。 刘平脸色明显一变,支支吾吾道,“一所空房子而已,与祁二夫人失踪无关。” 他越是掩饰,杜商越想知道其中秘密。但见刘平不说,他也不再追问,免得打草惊蛇。 “噢,对了,”杜商看了眼地丁,向刘平道:“我们要见赤火,她是祁二夫人失踪时,唯一在猫猫山上的人,我得看看能从她那里问出什么线索。” 赤火是他的筹码,刘平本不愿让他们见赤火,担心他们耍花样,可为了祁二夫人,刘平只得答应,带二人来了牢房。 刘平将赤火关押在监狱的最底层,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由数百名衙役在外面看守,钥匙只有刘平才有。 他们向下走了许久才到地牢,刘平跟看守的狱卒悄声说了几句话,从怀里拿出一个铁盒子,又从胸前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盒,从中取出另一把钥匙。 铜墙上有若干上了锁的抽屉,他拿着钥匙把铜墙上第八排第六行的抽屉打开,取出一把钥匙。 “如果开错抽屉会怎样?”杜商问。 “会触发里面的机关,里面的人会被乱箭射死。”刘平将抽屉重新锁上。.しa 见杜商正上下打量抽屉,他提醒道:“别动歪脑筋,你记住了这个抽屉也没用,我每次都会将钥匙放回不同抽屉里。不想赤火万箭穿心,就乖乖给本官找到祁二夫人。” 刘平打开铁门上的巨锁,费了老大劲才将铁门推开。 门外的烛台上的微光照进黑黢黢的铁屋子,地丁看到赤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立马冲过去将赤火抱起来。 “娘,娘。”她喊了半天,赤火才有点反正,耷拉的眼皮慢慢抬起。 她已经太老了,耳朵听不清楚,眼睛也看不清楚,不知道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牙齿掉光了,含含糊糊不知道说些什么。 地丁见娘这幅模样,心疼得哭了出来,朝刘平喊道:“我娘都这样了,你还把她关在这密不透风的铁房子里,万一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焰筠!” 刘平不以为然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只不过如果你们三日内找不回祁二夫人,她就真会变成一具死尸。” 刘平真的不希望赤火出事,毕竟祁二夫人看上去挺在乎她的,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祁二夫人回来他不好交差。 杜商看赤火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说话。 他们在地牢里没待多久,刘平便将他们撵了出来,催他们赶紧去找祁二夫人的下落。他已经收回抓捕杜商他们的命令,并下令不许任何人伤他们分毫,他们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大街上。 刘平确保他们出了监牢后,才锁了铁门,随机抽开几百个抽屉中的一个,把钥匙放了进去。 地丁心不在焉地走在大街上,她还记挂着牢里的娘亲,她原想趁刘平不备,把娘救出来,可刚刚看到那个铁牢,她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触发了里面的机关。 “猴子,我们去哪找焰筠啊?” 什么线索都没有,犹如大海捞针。 “真不想找到祁二夫人,她回来了,又要继续抓我们。”杜商停在树下,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叼在嘴里,继续道:“况且,我还真想看到刘平那家伙自宫的。” 地丁没有心思和杜商说笑,催促他赶紧找焰筠。他们在外面多磨蹭一分,娘就要多在铁牢里受一分罪。 况且,娘身上还有死灵,现在只有五天时间,林婆婆要焰筠放过江宁,才肯救娘。所以,焰筠必须回来。 杜商将树叶卷成个卷在手里把玩,“别急啊,我又没说不找焰筠,只不过现在最急的应该是刘平,我们让他多受会儿罪,谁叫他欺负你。” 杜商是个记仇的人,欺负过地丁的人他心里都记得清楚,他不敢给地丁说,他也是故意想多折磨折磨赤火,谁叫她平日对地丁非打即骂。 可他见地丁这一脸愁容,瘦小的脸更憔悴了,心就软了,开解她道:“别担心,我们再等等,等晚上,我们偷偷去刘府正苑看看。” 杜商感觉,那里一定有秘密。 “哪现在我们去哪找焰筠?去猫猫山?” “猫猫山先不去,我们先给你过生日。” 虽然杜商六年前在树上呆了差不多一年,日日听这个小丫头在树下和树聊天,但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两人真正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岁生辰那天。 此后,地丁的生辰他都会陪她一起过,这次她十五岁生辰,他因被抓没能陪她,当然得补回来。 地丁拗不过杜商,被他拉着去补吃长寿面。 虽然地丁只是对她说,她生辰那晚焰筠来了,但杜商知道那晚地丁一定过得不开心。 大街上许多铺子都关门了,由于取消一半特赦令的事,江宁百姓大多都无心做生意,反正挣的钱也买不到血发,都关门去高利贷坊借灵石了。 杜商他们在大街上找了许久,才在街角找到一家小面馆。 “老板,一碗葱花面,放两个鸡蛋。”杜商朝柜台后闲得昏昏欲睡的老板吆喝,惊得老板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谁?谁?要吃面?” 老板怀疑自己幻听了,这几天大家舍不得花一粒灵石,竟然有人来吃面? 要不是他光棍一个,没有买血发之忧,他也去排队贷高利贷了,哪还会在这买面。 杜商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次变成了加八个鸡蛋。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地丁抗议,虽然她喜欢吃鸡蛋,但也吃不下八个啊。 杜商拒绝地丁的反抗,“不行,你太瘦了,得多补补。” 杜商起身,跟着老板进了厨房。他那双手,可雕朽木,可刻芝麻,厨艺也是一流。 虽然他只吃水果,但他喜欢做菜给地丁吃。 很快,杜商便端上来一碗香喷喷的葱花面,那碗,比他头还大。 “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来年才健康长寿。”杜商对生活没什么要求,活着就好。这也是他对身边人最大的期愿,活着。 地丁看着碗里层层叠叠的鸡蛋,咽了下口水。 她好久都没吃鸡蛋了,而且杜商炸得半熟,刚好是她最喜欢的。面也软硬适中,充满嚼劲,油汁沁入面里,带着葱花的香味,让人口齿生香,欲罢不能。 地丁真一口气将一大碗面和八个鸡蛋全吃了肚了,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 “要不,再来一碗?”杜商望着空空的碗,有些迟疑,既希望这丫头吃,又怕她吃撑了,肚子难受。 “不了不了。”地丁看到杜商身后老板震惊的眼神,连连摇头,表示她不吃了。 两人付了灵石,刚起身,还未出店门,就看到秦欢从远处走来。 老板急忙上前迎去,“十四夫人,您又来唱戏了?” 第 24 章 第 24 章 原来,秦欢嫁给刘平后,虽不用再卖唱为生,可她就是喜欢唱曲给人听,所以她不顾刘平与弟弟的劝阻,经常出来唱曲。 她不会去大酒楼唱,那里的人忙着吃喝玩乐,她唱的曲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不会认真听她唱曲。她通常会去一些小饭馆,那里的人才会珍惜她的曲子,认真听她唱的词,她唱到动情处,他们也会跟着落泪。 但近几日,江宁很多小饭店都关门了,她只找到这家面馆,只能在这里唱戏。可是连吃面的人都没有,谁会来听她唱戏呢? 听完秦欢的话,杜商表示正巧,他在给地丁补过生辰,秦欢可以唱一曲助兴。 终于有听众了,秦欢自是高兴,可瞬即蹙眉道,她唱的都是一些伤春悲秋,哀民伤时的曲子,不会唱庆生的曲子。 地丁道,没关系,她不忌讳这些。 “秦姑娘,”地丁并不称她为十四夫人,在地丁眼中,秦欢与刘平是两种人,不应该联系到一起。 “能有幸听秦姑娘唱戏,地丁已经很开心了,那些忌讳通通不用顾虑。” 秦欢听到地丁不介意,便去了里屋,这几日她都在这里唱曲,唱戏的装备早已搬了过来。 想着毕竟是地丁生日,她还是选了个不那么悲情的戏,一个将军上阵杀敌的戏。秦欢身材娇小,容貌娇丽,厚重的盔甲套在她身上极不相衬,描的英眉更不相当,哪里像个上战场的将军?怎么看都是一个嬉戏玩乐的美娇娘。 秦欢披着厚重的铠甲慢慢迈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唱,一个男子提着一把刀朝秦欢扑来,大刀直接架在秦欢的脖子上。 “小五,你要干嘛?”地丁认出这男子是上次在高利贷坊门前抢劫张大妈那人。 男子脖子胀红,他已经被逼疯了,嘶吼道,他要抓她去向刘平换银子。 血刃坊的人灵力高强,他打不过,只能来抢灵石去买血发。 小五情绪激动,大刀在秦欢脖子上晃动,秦欢娇嫩的肌肤立马割出一道血痕。 地丁慌忙喊他别激动,不要伤到秦欢。她还来不及有什么行动,门外冲进来一大波村民,将她、杜商、老板统统缚住,叫嚣着要杀秦欢,换灵石。 地丁想要反抗,杜商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这群人被压迫疯了,六亲不认,见人就砍。他们的仇恨对象是刘平,不要出来当火靶。 “可,”地丁话还没说出口,秦欢弟弟秦乐率着几千衙役冲了进来。 小小的面馆刹那间被挤破,村民与衙役厮杀成一片,血腥混乱。 杜商趁乱,打晕了缚住自己和地丁的村民。在杜商的掩护下,地丁救了老板,朝秦欢走去。 衙役进来后,小五不断押着秦欢后退,一直退到柜台,退无可退。他威胁着对方停手,手中的刀越割越深。 “你们退下,否则我真的一刀把她杀了。”他都要哭出来了,可他却不敢下手,秦欢是他换取血发唯一的机会,她死了他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在他由于之际,一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秦乐抽出刀,看着这个乱贼倒下,眼中还嚼着泪水。 他还是输了。 秦乐一脚踩过小五的尸体,拉住吓懵了的姐姐。他看见她身上不伦不类的盔甲,气得恨不得扇姐姐几巴掌。 秦欢一直很胡闹,都嫁给了姐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要出来唱戏给一帮穷鬼听,自降身份。明明才识几个字,可却唱戏迷了心,非要扮什么英雄,差点丧了命。 秦乐一把扯下秦欢身上的盔甲,姐姐身娇体弱,就该乖乖呆在姐夫怀里撒娇,出来瞎胡闹干嘛? 秦欢想去捡被弟弟扔到血渍中的盔甲,张大妈拿着菜刀朝她跑来。她要抓秦欢,换灵石,买血发。树叶侠给她的血发她不敢用,那假血发有毒。 “张大妈!”地丁喊道。 秦乐的大刀朝张大妈砍去,手起刀落。张大妈的尸体扑到了秦欢身前,吐了她一脸血。 “血,血发。”张大妈看着秦欢,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地丁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村民与衙役的厮杀才结束。从面馆厮杀到大街,大家都杀红了眼,无论是三岁小孩,还是古稀老人,一个个发疯地冲向衙役,倒在他们的刀下。 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 地丁阻止不了村民,焰筠的一次次压迫,已经将他们逼疯了,他们不是在寻求一条出路,他们只是在要个结局。他们再也受不了越求越远的煎熬了,不如一刀给他们个痛快。 杀了许久的天,终于黑了。江宁的河水变成了血水,往日热闹温馨的大街此时横尸遍野。地丁望着满目疮痍的尸体,她知道,焰筠赢了。 刘平慢慢赶来,将活着的几个村民抓回牢里,把受伤的秦欢带了回去。临走前还叮嘱杜商,不要忘了找焰筠。 “把他们埋了吧。”地丁向刘平说,她知道这对死掉的人没有什么意义,可她心里难受,这些人都是她熟悉的乡亲们,他们好多人给爹送过鸡,送过鸭,却一瞬间,全死了。 她还记得张大妈是多么的热情,总喜欢一边摆着个小摊卖猪肉,一边说张家长李家短,她总有操不完的心,说不完的话。 刘平看了眼杜商,答应了。 衙役们像抗死猪一样把一具具尸体抗走,瞬间,大街上变得空荡荡起来,除了地上的血迹,什么也没留下。过几天下几场雨,大街又会变得干干净净。 地丁站在河边呆了许久,杜商一直站在她身后默默陪他。 “猴子,为什么人生那么苦?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去生活了,可还是活不好,最后活死了。” 杜商将地丁揽入怀里,轻扶她的头发,安慰道:“或许死亡,对于他们是一种解脱,他们再也不用苦苦求一根血发,却求而不得了。” 地丁想哭,却不敢哭,她还得救娘,她怕哭会泄了士气。 “丫头,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坚强。天塌下来有我,出了什么事都有我抗,娘我会救,你只用放放心心,想干嘛干嘛。” 杜商喜欢怀里的人不要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痛痛快快发泄出来。 “猴子,救救他们,救救江宁,好不好。” 地丁当然相信杜商,相信他无所不能,相信他能找到焰筠,能救出娘,能救江宁。 她知道杜商对很多事都不关心,张大妈、小五死了,与他无关,可地丁心里难过,憋得慌,她不想看到更多的乡亲们死去,她想保住她的江宁,所以,她恳求他,救救江宁。m..ζa 杜商望着地丁充满泪光的眼睛,点了点头。 只要她想,他就去做。 两人趁夜偷偷潜入到刘府,刘平并不在府内,应该是出去找焰筠去了。 地丁担心秦欢伤势,两人便来到她住的别苑,在趴在房顶观望。 一位大夫正在给秦欢问诊。 “十四夫人脖子上的伤口老朽已经包扎好了,再服两副药就能痊愈。” “那我姐姐脖子上会不会留下疤痕?”秦乐着急问道,他担心如果落了疤痕,姐夫就不喜欢了。他这个高利贷坊坊主就会被撤下来。 大夫宽慰他没事,抹几副他的传家药膏,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肌肤会嫩如新生。 秦乐这才安心。 “乐乐,你先出去,我和大夫有几句话要讲。” 见姐姐没事了,秦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从傍晚杀到晚上,他累极了,得去青楼找几个姑娘帮他好好捏捏,放松放松。 秦乐走后,大夫将门合上,两人窃窃私语,地丁听不到他们再说些什么,也无意去听。见秦欢无恙,她放下心来,现在,该去那个神秘的正苑了。 夜晚,正苑外面有十个人看守,四个站在南门外,其余六个分布在东、西、北三面。 杜商打听过,以前晚上也是两个家丁看守,现在忽然多了八个人,肯定是刘平为了防自已的。 今晚,夜很黑,院子上空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奇怪,为什么大晚上不点灯?里面没人住不点灯也说得过去,可是家丁守在外面,为什么门口也不点灯? 杜商抛了条鱼丢在院墙上,从今早访问的十七夫人那里抱来只猫。他放下怀里的猫,猫立马朝院墙上爬去。 “叮~” 猫才爬上院墙,立马一阵铃铛声传来,看守的家丁们立即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看,见是十七夫人的猫不小心跑上去了,便没理会。 “这样,我们怎么进去?”地丁不由担心起来。据丫鬟说,这些家丁是刘平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高手,打肯定是打不过了。她点了几只迷香丢过去,半天也不见效。 只见杜商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朝院东南角丢过去。他记得今早来时,那里耸立着一堆翠竹。 院墙里面很快就烟火缭绕。墙外看守的家丁问道烟味回头,心觉不妙,可老爷没给他们钥匙,他们进不去。 于是便一个个从墙上跃入,墙上的铃铛全都叮铃叮铃响,可他们哪顾得了铃铛响不响,见院子里火光冲天,吓得退都软了,刘平最在乎这个正苑,若一把火烧了,那还得了! 得赶紧救火! 可他们从来没进来过,里面有没有水他们不知道,于是他们从里面将门冲破,跑到外面去拎水救火。 其它院子里的人看到正苑着火了,都赶紧避之不理,免得惹火上身。万一此刻上去救火,老爷误认为是她们纵的火怎么办?于是一个个装没看见,带着自家丫鬟回房睡觉。若明儿老爷追究起来,就说昨晚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 火势被扑灭时,一片竹林都烧光了。家丁重新将门锁好,战战兢兢回到外面继续守着,等着老爷明天回来问罪。 殊不知,杜商和地丁趁着他们救火时,偷偷从墙上溜了进去。 第 25 章 第 25 章 没进来之前,地丁以为正苑里的建筑应该是雕龙画栋,甚至比揽月楼还要奢华精美,里面应该窝藏着刘平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是一个藏宝库。 可进来后,地丁傻了眼,眼前是一个破旧的客栈,上面写着“福来客栈”,又旧又破,地丁想不明白刘平为何要在正苑修这么一个破客栈,难道是琼楼玉宇住多了?想感受一下草色入帘青,苔痕上阶绿的浪漫?可刘平不像又这种浪漫情怀的人啊。 “猴子,你说他为什么要在自家修一个破客栈啊?还不许任何人进来?”地丁悄声问杜商。 杜商摇头,这客栈虽然维护得很好,但看上去大概有几十个年头了,但周围的墙都是新的,更何况刘平当上镇长不到五年,他是当了镇长以后,才搬到的这里,所以,这客栈不是刘平修的,应该是他修了一堵墙将客栈围了起来。 “好端端的他围一个客栈干嘛?”地丁心里纳闷。 客栈有两层高,她和杜商围着客栈绕了一圈,发现客栈的门都锁上了,只有二楼一间屋子开着窗户。 很快,杜商便拉着地丁,爬上了二楼,从窗户里面爬了进去。 杜商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开,只见房间的摆设也如同普通客栈一样,一桌四椅、一床、一个木架上摆放着一个脸盆,还挂着一张丑陋的□□。一个木头雕刻的女子正站在边上洗脸。 地丁惊讶地说出一个名字,“焰筠”。 这个木头女子虽然衣着粗布麻衣,但那张惊世骇俗,艳丽无双的脸,除了焰筠,还能是谁? 杜商没有见过焰筠,只是听地丁听过她容貌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如今看来,也是一般。 这个木雕看上去也是年份久远,刘平和焰筠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可是刘平之前表现得像从未听过焰筠这个名字一样,才会被杜商骗焰筠曾在破庐念过书,不拆破庐。 地丁心里一团雾水,见杜商举着火折子在屋里四处查看。他蹲到桌子下面,查看桌椅背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地丁便也掏出火折子走向木床,翻遍了床上,她弯腰查看床下。 当她掀开床帘时,一张木脸正对着她,她差点吓出声来。 杜商见状连忙赶来,将床底的木头人拖出来。这个木头人看上去像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衣服破烂,身材矮小瘦弱,脸颊瘦得凹陷,凸着一双大眼。 杜商猜测,这个小男孩应该是刘平。 “你说过,赤伯母和焰筠十八年前来到了江宁,刘平应该是那是见到的焰筠,刘平现在的年纪,与这小男孩也吻合。” 杜商拿起木架上的人\皮\面具推测,当时焰筠摘下面具,被藏在床底下的刘平看到真容,一见钟心,但两人并不熟悉,所以刘平连焰筠的名字都不知道。在刘平当上镇长后,便把客栈买了过来,修了一堵高墙围起来,雕了两个木人放在这房间,扮成他初见焰筠的那一刻。 地丁想不到刘平那样的贪官竟然还有柔情的一面,不知道高傲自负的焰筠知道了刘平的情谊,会是怎样的反应。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两人又走进其它屋子一一查看,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先在这睡一晚吧。”杜商指着一张床,望着地丁一脸倦容,心疼不已。 这床虽然老旧,但是经常打理,还是很干净的。 地丁摇头,看来这正苑与焰筠的失踪无关,他们还没找到线索,不能睡。 “我知道谁抓走了焰筠,你乖乖睡一觉,我明天带你去找她。” “谁啊?”杜商这么一说,地丁更睡不着觉了,立马精神起来。 他们两一直在一起,她就没发现任何线索,脑袋一团迷雾,完全没有方向。 杜商将地丁按在床上,“你不睡,我不讲。乖,睡觉。我保证,等明天你一觉醒来,焰筠就回来了。” 这一次杜商十分坚决,地丁怎么撒娇都没用,只得乖乖躺下睡觉。 没有树,杜商睡不了,便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地丁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从怀中掏出片树叶,吹曲帮她入睡。曲子吹得很轻,小声到地丁刚好能听到,他担心引来外面的家丁。 很快,地丁便睡着了。 第二天,地丁一睁眼,便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问一夜未睡的杜商,谁抓的焰筠。 杜商拉地丁坐下,慢慢给她分析。 焰筠身边的侍卫、侍女灵力深不可测,如果她是被灵力更高强的人掳走,来威胁刘平,那抓她之人为何不直接抓刘平,抢了他的灵石,让他直接自宫,何必多此一举? 看那人的勒索信,显然那人对刘平恨之入骨,恨不得他断子绝孙,一贫如洗。那人要刘平将自己的家财全部散尽分给村民,显然,他是站在村民们那一队的。可他如果真的灵力高强的话,为何在昨天下午江宁百姓被衙役屠杀死时,不直接站出来帮忙? 杜商推测,这个人很可能连刘平手下的衙役都对付不了,那他是如何抓走焰筠的呢? 显然,焰筠不是被武力掳走。杜商想到最能诱惑焰筠的是美貌,而那个人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将焰筠诱骗拐走,从而造成绑架的假象。 “秦欢?”地丁脱口而出。她想到昨晚大夫对秦欢说,他有一种祖传的药膏不会使肌肤留了疤痕。而地丁记得刘平说过,焰筠失踪时,正为脸上消不去的黑眼圈苦恼。昨晚秦欢让秦乐离开,关上门,同大夫神神秘秘地窃窃私语,很可能就是在说焰筠之事。 杜商点头,焰筠才来没几天,白日又不出门,没见过几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刘平对焰筠的情愫,怎么可能抓了焰筠来威胁刘平?若只知道焰筠是祁枭的二夫人,怎么有把握让刘平自宫还家财散尽。所以那人一定是刘平身边的人,才能观察到这一点。 因此,杜商从刘平身边的人逐一调查,昨日那个大夫,让杜商起疑。昨晚火折子光小,很多细微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今天天亮后,杜商又重新将客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最终从一楼的一个客房的床下发现了一些蹊跷。 地板上有细微的裂缝,杜商将手指伸进去抠了抠,发现这几块地板是可以取下的,下面有一条狭小的通道,杜商从通道下去,走到通道的另一头,发现是秦欢的别院。 杜商这次带着地丁,两人一起下了通道。确保别苑里没人后,再从通道里出来。 屋里传来娇滴滴的唱戏声,秦欢正练曲呢。 地丁想要去找秦欢问个清楚,杜商拉住她,不能打草惊蛇,先去找那个大夫。 杜商向管家打听了昨日来为十七夫人看病的那个大夫,管家知道这两人最近在为老爷做事,老爷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们知无不言。于是便如实相告。 “吴大夫是江宁医术最高超的大夫,他妙手仁心,医术高超,世间上仿佛没有吴大夫治不了的病。” 地丁他们按照管家的话,来到江宁东街的一个医馆——回春堂。 医馆里坐满了伤员,他们多数是因为彼此之间挣钱灵石,打斗时受的伤。地丁他们在医馆足足等了一上午才轮到他们,地丁和杜商坐在吴大夫跟前,杜商学着外地人的腔调问道:“请问吴大夫能帮我妹妹祛掉她脸上的黑眼圈吗?” 吴大夫一愣,没说话。 杜商继续哭诉,“我妹妹本许好了人家,可对方那个公子哥嫌弃我妹妹脸上的黑眼圈太重,死活不肯娶我妹妹过门。我们兄妹两跑遍了江城大大小小的医馆,好不见效。听闻江宁吴大夫的祖传秘方能祛除黑眼圈,特意跑来江宁,希望吴大夫能救我妹妹一命,让她能嫁给意中人。” 地丁也在一遍垂泪连连,装出一副十分悲痛的模样。 吴大夫看着两个可怜的外地兄妹,心下不忍,从抽屉里拿出两包药递给他们。 “黑眼圈是睡眠不足,经血不畅所致。你找个十分安静的地方,让你妹妹吃了药丸,敷上药膏,连睡三日。记住,期间不能有任何声响吵醒她,否则前功尽弃。三日后后,洗掉脸上药膏,你妹妹脸上的黑眼圈就会除得一干二净。” “谢谢大夫,大夫,您真是我妹妹的大恩人,恩同再造。”杜商握着吴大夫的手一顿感谢。 两人拎着药,出了药馆。地丁心中十分纠结,秦欢于她有恩,她不想告诉刘平,很可能是秦欢抓了焰筠。可如果不告诉刘平,娘就会死。 “杜商,可不可以我们偷偷救出焰筠,不告诉刘平秦欢的事?” 杜商还没回答,十几个个衙役跑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老爷要见你们。” 原来,一炷香前,衙役在官府门前发现了一封信。 刘平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金钗和一张纸条。 刘平认得,那把金钗是祁二夫人失踪前,戴在头上的金钗。 他慌张拆开纸条,上面写着勒索人改主意了,他不想等三天了。他要刘平今日午时就在城门口自宫,并将全部家财分发给江宁百姓,否则,焰筠头颅敬上。 现在,距离午时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衙役把地丁他们直接带到了城门,地丁远远便看到刘平将赤火挂在墙楼上,一旁有个衙役不断用鞭子抽打她。 “娘!”地丁跑了过去,被衙役拦在城脚,不让上去。 刘平接过衙役的鞭子,狠狠抽了赤火一鞭,对两人道:“你们查到是谁抓了祁二夫人?” 见地丁望着伤痕累累的赤火,表情犹豫,欲言又止,刘平心下了然,他们一定查到是谁了,只是不肯说。 他丢下鞭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抵着赤火的胸膛。 “告诉我谁抓了祁二夫人,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娘。” 第 26 章 第 26 章 “是谁抓了祁二夫人?”刘平已经疯魔了,他血红着眼,提刀插向赤火。 “是” “是林婆婆。” 杜商抢在地丁跟前把话说出来。 “你胡说,”刘平手中的匕首转向城楼下的杜商。 “你胡说!祁二夫人跟我说过,林羽根本不是她手下的对手,怎么可能掳走祁二夫人?” 杜商镇定地推开侍卫,走向楼梯,一边走一边说:“没错,林婆婆是打不过祁二夫人的八个手下。那改灵坊呢?难道焰筠没给你说过,她为什么要抓林婆婆?就是因为林婆婆是改灵坊的人。” 他一步步逼向刘平,继续缓缓说道:“改灵坊高手如云,抓焰筠易如反掌。” “你还在胡说!”刘平摇头,不许杜商再走近,让周围的衙役拦住他。 “照你所说,改灵坊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为什么要绕一圈抓祁二夫人来威胁我?” “那是林婆婆还想给你个机会!毕竟你曾在破庐念过书,曾是她的学生。” 杜商早从小妾那里打听清楚了刘平的底细,他从小是个孤儿,在江宁偷鸡摸狗,骗吃骗喝。六岁时,在破庐呆过一个月,受不了林婆婆的管束,又继续出来小偷小摸,为非作歹。 “林婆婆给了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屠杀了江宁上千个村民。她不想再给你机会了,所以今天又给了你一封信。你今天若不是按她说的做,她立马杀了焰筠。” 杜商看了眼栓在城墙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赤火,继续道:“林婆婆让我带话给你,如果你杀了赤火,她便会划花祁二夫人的脸蛋。你知道的,祁二夫人那么爱美,那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刘平看向半死不活的赤火,命人放下她。 “我照她说的做她便会放了祁二夫人?我怎么相信她?我照做后,她不放了焰筠怎么办?” “你可以选啊,你自己选,相信?还是不相信?” 刘平苍凉一笑,可以选?他有得选吗?十八年前那一夜,他在客栈床底下见到焰筠的那一刻起,他这一辈子就没得选了。 当时,刘平躲在床底下,想等着那个丑八怪睡着后,偷走她的包袱。 可他看到她摘下丑陋的□□的那一刻,刘平便知道此后,他的一生只有一条路,便是娶她。 刘平鬼使神差地从床底爬出来,她好像并不吃惊,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洗脸。 “我要娶你为妻。”十岁的小男孩走到她跟前,信誓旦旦。 她噗嗤一笑,美得夺人心魄。 “我要娶你为妻。”他见她不以为意,又郑重说了一遍。 “我只嫁给强者,你太弱了,我不会嫁给你。” 那是刘平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犹如天籁之音。 “我会变成强者。”刘平见她轻视自己,急忙说道。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江宁的镇长,那时候,你可以嫁给我吗?”刘平自小没有出过江宁,在他眼中,最强的人就是江宁的镇长。 她又笑了,轻轻道:“等到那天再说吧。” 她讲刘平退出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刘平当时太紧张了,以至于望了问她的名字,当他再进入房间时,里面空空如也。一切,好像他的一场痴梦而已。 可从那日起,刘平不断努力,在江宁摸爬滚打了十年,终于从一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变成了江宁呼风唤雨的镇长。 他成为镇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他们初见的客栈围了起来,并在周围安了家,他要娶她。 可他等了五年,她一直没回来。刘平寻便了江城,没有找到一点她的踪迹。 渐渐,他都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他的一场痴梦? 于是,他虽未娶妻,却娶了很多小妾,有像她的,不像她的,可惜都不是她。 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他便将这些小妾全部撵走,娶她为妻。 过了那么多年,刘平从满怀希望等到绝望,可他万万没想到,再见她,她竟已是将军夫人。 她果真嫁给了强者。 刘平自嘲,对于往事,只字不提。 可现在她被抓了,哪怕救她的机会微乎其微,他有选择吗?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起,他此生便再无其它选择。 自宫又如何?千万灵石又如何?都比不上她一根头发重要。 刘平命人将灵石从城楼上撒下。 晶莹剔透的灵石散落在天空中,折射着璀璨的阳光,熠熠生辉,犹如宝石。 城楼下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百姓望着漫天的灵石兴奋极了,张开双手,接住灵石,揣进怀里。这是一场天上掉钱的盛宴。 忽然,秦乐从城楼下急慌慌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姐夫,别撒!别撒灵石!他们在骗你。”秦乐一边跑还一边轰走周围拣灵石的村民,不许拣,那是他的钱。 他要赶过来阻止刘平这疯狂的举动,如果刘平把灵石撒光了,他怎么活。 地丁望见秦乐身后的衙役压着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吴大夫,心下一紧,趁防守她的衙役捡钱之际,赶紧跑上城楼。 “姐夫,你赶快停手,别撒灵石了。杜商他们骗了你,祁二夫人根本不是被什么改灵坊抓走,是被这个吴大夫骗了。” 秦乐踢了一脚被打得不死不活的吴大夫,让他赶紧说话。 吴大夫瞅了眼秦乐,没有开口。 “你还嘴硬?信不信老子宰了你!”秦乐气得拔出大刀,夹在吴大夫脖子上,吴大夫还是无动于衷。 “他惦记着你的灵石,怕你把灵石都撒给村民后,他什么也落不下。胡乱抓了个人,编了个瞎话来阻止你继续撒灵石。”杜商在一旁插话。 “滚开。”刘平一脚踹向秦乐。 秦乐让衙役用布条堵住杜商的嘴,不许他再胡言乱语,蛊惑姐夫。 他眼睁睁看着衙役麻袋里的灵石越撒越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喊道:“住手,别撒了。是我姐姐,是我姐姐骗走了祁二夫人!” “什么?!”刘平一把抓过秦乐,勒令他把话讲清楚。 “你说什么?是娇娇抓走了祁二夫人?怎么可能?”娇娇她连一把椅子都抬不起来,怎么可能打得过祁二夫人的八个手下? 秦乐被刘平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他昨晚在青楼喝多了,回到高利贷坊,才进大堂,他走不动道了,醉醺醺爬上柜台呼呼大睡。 第 27 章 第 27 章 衙役冲进来将她带走时,她正穿着她那厚重的铠甲唱曲。 她被他们架到了城楼,重重扔到地上。 在下面搜灵石的秦乐见姐姐被抓来,立马跟上了城楼。 “娇娇,”刘平叫她。 “我不叫娇娇,我叫秦欢。”秦欢从地上爬起,眼神坚毅。她眼前这个人,和她同床共枕了三年,却从未尊重过她,只把她当成他取乐的玩物。 刘平望着昔日的爱妾,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在他眼中,她永远只会娇滴滴地依偎在他怀中,哼着娇滴滴的曲。他这才叫她娇娇。 即使初见时,她在台上扮着大将军,也活脱脱是个美娇娘的模样。 “是不是你抓了祁二夫人?”刘平还是不相信他的美娇娘能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秦欢点头,是她串通了吴大夫。两日前,她找到焰筠,告诉她,自己认识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能消除她脸上的黑眼圈。 之后,她将焰筠带到吴大夫跟前,让焰筠服下药丸,涂上药膏,昏睡过去。 见秦欢点头,刘平激动得一把扼住她的脖子,“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哪?” 他刚才拍人去医馆、高利贷坊、自己府上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 秦欢冷笑,“我,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刘平气得抽出衙役别在腰上的刀,架在秦乐身上,“你说还是不说,否则我杀了他!” 秦乐望着脖子上亮铮铮的刀,吓得立马给刘平跪下求饶。 “姐夫,姐夫,你别冲动啊。”秦乐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姐姐不是姐夫最疼爱的人吗?姐姐不过是抓了一个外人而已,姐夫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要杀他们? “姐,你别惹姐夫生气了,你快说啊,你把祁二夫人藏哪里去了?” 秦欢忽然推开刘平的手,朝城墙冲去。她撞开抱着灵石的衙役,一把将一麻袋灵石全部撒了下去,下面立马沸腾了。 刘平一刀朝秦乐砍下,被秦欢冲来挡住。 她的盔甲只是戏服,挡不住大刀。 秦乐抱着怀里满身是血的姐姐,哭喊道:“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镇长夫人不当,去当反贼?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好吗?”秦乐哭得哀痛。 “好,好,锦衣玉食是好,荣华富贵是好,可是,看到他们哭,我难过。”秦欢笑着朝弟弟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庞,可手抬到空中,便沉沉落下。 她太娇小了,区区一刀,便要了她的性命。 刘平吓坏了,一把推开秦乐,抓住秦欢的盔甲,猛烈摇晃,“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把她藏在哪里,你不可以死。” 地丁之前一直被衙役抓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秦欢挨了一刀。 “不要啊!”地丁挣扎不开,眼泪夺眶而出。 见秦欢确实是死了,再也摇不醒了,刘平气急败坏地将她丢开,捡起刀转向半死不活的吴大夫。 “说,说,你们把祁二夫人藏到哪去了?” 吴大夫望着刘平,不说话。当他和秦欢决定抓焰筠时,两人便已经视死如归。 “好,好,”刘平癫狂地笑道:“你们不是想保护江宁百姓吗?我现在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一个个都杀掉,看你说不说!” 刘平下令,可是周围的衙役没有几个动的,他们昨晚能杀的人都杀了,剩下的人大多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陀螺突然出现在城楼之上,手里拎着一个大麻袋。她从麻袋里抓出灵石往下撒。 “你们谁杀了刘平,我给你们更多灵石。”她一边撒,一边笑,地丁不知道陀螺怎么来了,但这是地丁见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听见这个小女孩的话,有一两个衙役拿起刀,朝刘平走去。 刘平边后退边骂,“住手,你们敢?我是江宁的镇长,你们谁敢?” 衙役早也苦刘平久矣,反正在他手下也活不长,不如先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陀螺给众人指了条路,除了被刘平压榨,他们还可以选择杀了他。 “住手!”一个黄衣侍女出现在空中,叫停了衙役。 焰筠吃过太多奇珍异草,吴大夫的药丸只能让她昏睡一天半,她提前醒来了。 侍女袖中飞出一根血发,将城楼上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赤火捆起来,飞了上去。 “娘。”地丁叫道。 侍女袖中又飞出根血发,朝陀螺飞去。 “陀螺小心!” “螺儿!” 地丁和陀母同时喊出声来。 今早,陀母发现女儿忽然不见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偷偷溜出了山洞,陀母一路找来,找到了这里。刚到城墙脚,就看见女儿又要被血刃坊抓走。 血发在即将抓走陀螺那一瞬,一把金剪出现,剪断了血发。 “婆婆!”地丁见林羽忽然出现在侍女身后,朝侍女打去。 两人斗得难分难舍之际,三名黄衣侍女加入战斗,婆婆应接不暇。 随后,四名白衣少男抬着一顶八角琉璃流苏轿由高出缓缓下落。 村民们第一次见到这四男四女,无不惊为天人。 林羽见焰筠来了,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走,瞬即一剪刀击开四个侍女,就地幻了一个结界,将地丁、杜商、陀螺三人一同包了进去。 这次这个结界,侍卫、侍女亲眼看到林羽幻化,知道它在那,便纷纷飞出金刃、金针,攻击结界,击出五彩的流光。 林羽知道结界撑不了多久,朝杜商喊道,快想想办法,救救江宁。 杜商没回答林婆婆的话,低头问地丁,“我带着你,地伯父,赤伯母一起离开,好不好?” 地丁望着结界外的金针、高高在上的轿子、浮在轿子旁边的娘。她又看向刘平、秦乐、吴大夫、还有躺在地上的秦欢,最终,摇了摇头。 “我许了秦欢一诺,她还没说她究竟让我干什么事就死了。我猜,应该是想让我求你救江宁吧。” 地丁想到秦欢曾对自己提过,她对杜商很好奇。她和刘平一样,都是想通过她,威胁或请求杜商做些什么事。 既然林婆婆都甘愿冒险现身来找猴子,那猴子一定有办法救江宁。于是地丁抬头,对杜商道:“猴子,我不要走,我想救娘,也想救江宁。” 杜商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他走向正在像结界输送灵力的林羽,朝她耳语。 外面的焰筠从轿中发话,“林羽,你再不出来,我杀了江宁百姓。你在里面多待一刻,我多杀百人。” 焰筠吩咐侍女,只见侍女的血刃飞向城楼下的百姓之际,结界内飞出一把金剪,将血刃剪断。同时,结界上破了一个洞。 侍卫们还来不及攻向那个洞,那个洞又重新合上。 如果她令手下向村民射出万根血刃,林羽从里面飞出万把金剪,结界还能不破? 可焰筠还来不及下命令,一根红色改灵飞到她手腕,她认得,这是爱灵。 而这根爱灵的另一半则飞到刘平手上。 “刘平,砍掉你的左手,快!”焰筠从轿子中冲出来,扒开轿帘朝刘平喊道,趁爱灵还未来得及融入刘平的骨血,及时砍掉。 刘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立马大刀一挥,砍断了自己的左臂。 真狠!地丁忍不住唾弃焰筠,见林婆婆忽然从袖中飞出万把金剪,从内刺穿结界,直击天空,将天空中的白云剪碎,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狂风暴雨顷刻吞噬了江宁。 杜商眼中刹那失去光华,变得浑浊不清。 焰筠奇怪,上次她便知道这老婆子有呼风唤雨之能,可她此时唤雨干什么?难不成想一场雨将她们淋走?还是想一道闪电劈了她不成? 在她猜测之际,她的八个手下全部被发狂的杜商撕成碎片。焰筠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还来不及有任何举动,杜商的爪子已经伸到她眼前。 “不要!”城楼上的刘平嘶吼,恨不得飞上去挡在祁二夫人身前。 “住手,猴子。”地丁按照杜商之前的计划,叫停他。 “放过江宁吧。”林羽飞到焰筠的轿前。 “哼,”焰筠冷嗤,“你以为我怕死?” 林羽摇头,她知道焰筠不怕死,她也没想要她的命,否则,刚才栓到焰筠手上的就不是情灵,而是死灵。 “你死了,对我没用。你死了,血刃坊还会派更多的人来江宁,江宁永远不会安宁。”她没有时间了,今晚她便得回去,以后她再也护不了江宁,所以一切必须今天解决,她刚才才会露面救陀螺。 她想引焰筠出来,把一切摊开。 “我想和你做交易,我帮你救赤火并跟你回去,你放过江宁,恢复特赦令。江宁本来在你眼中就微不足道,何必赶尽杀绝呢?祁二夫人,老婆子求您了。” 杜商说,焰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为了救江宁,林羽不惜哀求焰筠。 大雨淋湿了一切,上一刻还充满打杀声的江宁,这一刻只剩下雨声和雷鸣。 焰筠望着眼前的爪子,扭头看向轿子旁老得连她都认不出的赤火,犹豫了半晌,点头答应。 她不允许赤火死在别人手上,在谬灵,只有一个人能杀死赤火,那便是她焰筠。除了她,别人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