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仁君》 第一章 冯保死了 御花园凉亭中。 十四五岁的少年朱翊钧手捧书籍,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露出一抹傻笑。 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很匀称。 “来人啊,不好了!” 一声喊叫打破了凉亭中的宁静,纷扰迅速扩散在整个御花园中。 朱翊钧被吓了一跳,直接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恼怒的抬起头,“谁啊?大喊大叫的,吓朕一跳!” 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朱翊钧不悦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陛下。”太监连忙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毒发了。”朱翊钧抬起头喃喃道。 时间不长,那个太监就跑了回来,脸上全是惊恐,气喘吁吁的对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是冯公公失足落水了!” “什么?”朱翊钧一脸震惊的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走到太监的身边,怒视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 太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说道:“冯公公落水了。陛下千万不要着急,人已经救上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朱翊钧一脸呆滞的坐回了椅子上,“不可能啊!” 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们走到凉亭这里就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朱翊钧。 女人连忙走到朱翊钧的面前,柔声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母后。” 朱翊钧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李太后,十分伤心的说道:“母后,他们说冯大伴落水了,是不是?” “没事,没事,人已经救上来了。”李太后连忙说道:“知道你和冯大伴好,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着急,再把自己的身子急坏了。” 朱翊钧使劲眨眨眼,甚至还偷偷的用手揉了揉,这眼泪还是下不来,不过还是有效果的,眼圈已经发红。 抬起头看着李太后,朱翊钧问道:“母后,大伴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不会。”李太后连忙说道。 朱翊钧脑子快速地运转。 这不对呀,怎么落水了? 我给冯保定制的是毒药啊! 三天以前就给冯保喂下去了,按照时间算的话,现在应该毒发身亡了。 时间对得上,但是方式不对,难道是系统出了问题? 不行,要去看看,不看看不放心。 “母后,儿子想去看看冯大伴。”朱翊钧抬起头,眼泪在眼窝中打转,哀求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点了点头,伸手拉着朱翊钧说道:“好,都听你的,咱们去看看冯大伴。” 说完,她拉着朱翊钧往凉亭外走了出去。 一路上,朱翊钧都在忐忑,千万不要出差错! 作为一个穿越者,必须要有金手指,朱翊钧也不例外。 这个金手指还非常强,名叫私人定制系统,想要什么,系统都能定制。 在穿越了四个月之后,朱翊钧给冯保定制了一份毒药。 第一个要求就是够毒,吃了基本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第二个要求要延时。 第三个要求是要难以检测。 前一个要求还好办,第二个有难度,第三个在这个时代问题不大。 穿越这几个月,朱翊钧不是没给过冯保机会,毕竟很多历史上记载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可是和冯保相处之后,朱翊钧就发现,这个冯保飘了。 这才是万历五年,以后冯保只会飘得更厉害,飘到敢在清明上河图上提字、飘到敢在公主选驸马的事情上搞鬼、飘到对自己这个皇帝指手画脚。 甚至在朱翊钧十八岁的时候,冯保还敢鼓动太后废皇帝,还敢去拟罪己诏,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于是朱翊钧就给了冯保毒药。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冯保应该会直接死掉,可今天怎么落水了? 大明皇宫里面的落水,总感觉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自己是一个仁慈的君王,甚至都能够做到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这么仁慈的帝王,在听到自己亲爱的冯大伴落水之后,怎么可能不去看看? 朱翊钧都准备给自己打上爱心慈善大使的称号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冯保的居所。 刚到门口,里面就突然爆出了一阵哭声,撕心裂肺,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李太后有些发愣,难道冯保死了吗?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疯了似的跑出来,见到了朱翊钧和李太后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因为跑得太快、用力太猛,他直接就滑了过来。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那小太监。 “太后,皇爷,冯公公去了!”小太监仰起头大声哭道。他的脸上全是泪水,看起来很伤心。 朱翊钧听了这话之后,瞥到陈矩就在身后,一跺脚、一拍胸,“啊!”的大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直接就往他身上晕了过去。 “皇爷!”陈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把接住了朱翊钧。 李太后慌了神,大声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周围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冯保的死这个时候也没人关注了。 乾清宫内,御医在给朱翊钧看病。 领头的御医李长生抬起头,松了一口气,直接来到李太后的面前说道:“太后,陛下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想来应该是突然听到噩耗,伤心欲绝、气血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等陛下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臣回去马上斟酌一副安神静心的方子,等陛下醒来以后好服用。” 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那臣告退。”李长生说完,躬身退到了一边。 看着李长生离开,李太后转头看向张宏安排道:“派人去传张先生,哀家要见他。” “是,太后。”张宏连忙答应道。 内阁值班房。 张居正正在批改题本,结果听到外面一阵闹腾。 他皱起眉头看向了外边,目光敏锐。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屋子里面的温度似乎骤然就降下去了几度。 大明最有权势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在这一刻威势尽显。 第二章 张居正进宫 很快内阁文书就进来报了,“阁老,宫里面的张宏张公公来了,太后宣召。”。 “让他进来吧。”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来到张居正的面前,微微躬身说道:“张先生,太后传召。” “可是出了什么事?”张居正抬起头看到张宏问道。 “冯公公落水去了,陛下伤心过度昏厥了。”张宏说道。 听了这话,张居正猛地就站起身子,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作为一个经历了几朝皇帝的老官员,张居正经历的斗争很多,经验也很丰富。当年跟着老师斗严嵩,后来辅佐先帝,到后来斗高拱,这让他的政治眼光很敏锐。 冯保是张居正的盟友,现在他死了,这要出事! 最重要的是陛下竟然昏厥了! 没什么事还好,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恐怕更麻烦。何况陛下年纪轻轻身体就不好,这事更大。 “张公公先行一步,我交代几句就走。”张居正看着张宏说道。 张宏点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咱家在外面等着张阁老。” “那就劳烦公公了。”张居正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宏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看了一眼身边的文书,张居正说道:“去找一趟刘守有,让他直接进宫,我们在宫门口会合。” “是,阁老。”文书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刘守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张居正的人。 冯保支持张居正是一方面,真正被张居正握在手上的力量就是锦衣卫,让冯保投鼠忌器。在这个时候,张居正很需要锦衣卫方面的情报。 整理了一下衣冠,张居正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皇宫门口。 刘守有翻身下了马。 他脸色胀得通红,神情有些忐忑,大口喘着气。 锦衣卫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宫里面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冯保死了,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很快,刘守有就看到了张居正,连忙迎了上去,躬身道:“见过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盯着刘守有问道:“宫里面的事情你知道了?” “回阁老,已经知道了。”刘守有连忙点头说道。 “冯保落水,具体的情况我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皇宫里面可有什么异动?”张居正盯着刘守有缓缓地问道。 一直以来,皇宫都是冯保的地盘。张居正很少伸手,但不代表张居正没关系,负责打探宫里面事情的就是锦衣卫。 冯保落水实在是太蹊跷了,这里面恐怕有什么隐情。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要提前做准备。 张居正盯着刘守有,希望他能给一点有用的信息。 刘守有抬起头,看着张居正说道:“那边下官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是皇宫大内。”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刘守有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随后说道:“据说冯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的水,没有人推他下水,甚至都没有人碰过他。不过下官这里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连冯保在内,这已经是这个月宫里面死的第八个人了。” “从这个月开始,宫里面就连续死宫人。宫里都在传,说宫里面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勾魂索命。” 张居正看了一眼刘守有,怒声道:“这你也信?” 刘守有脸上很尴尬,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冯保在查,下官也只是有一点消息而已。据说这些人都是众目睽睽之下死的,有的口吐白沫,抽搐倒地,再就没起来;有的干脆就是走走路就摔倒在地上,然后就那么死了;有吃东西噎死的,还有喝水呛死的。冯保那边查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 听到刘守有这么说,张居正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倒不是相信刘守有说的什么勾魂索命,这里面明摆着有事。 “等我见了太后再说。”张居正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里走,同时吩咐道:“你先不要走,在这里等着。说不定等一下要传召你。” “是,阁老。”刘守有连忙答应道。 等到张居正走了之后,刘守有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这一次还是要麻烦了,冯保死了,宫里面出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定等一下就会让自己进宫去查。 刘守有不禁在心里面祈祷: 阁老,你千万可别举荐我啊!宫里面的破事这么多,又闹出了鬼神之说,很明显就是个火坑。跳下去估计爬都爬不上了,冯保死了,我可不想死! 与此同时,朱翊钧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看自己的系统页面。 页面很简单,就一个虚拟的小人,还有一个声望值。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 声望值可以定制任何东西,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翊钧那叫一个兴奋。 自己可是皇上,天下谁人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声望? 估计能换的寿命都能让自己活个几千几万年了。 结果,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声望值只有462。 这什么玩意?计算失误吗? 看了详情才明白,声望指的并不是名声。 不是说你名气越大声望就越高。比如后世那些黑红的明星,你能说他有声望? 自己虽然是皇帝,可是打心里知道自己、尊重自己的人有几个? 所以朱翊钧才决定以仁慈为开端,打造一个重感情的人设,收一波太监宫女的声望。 果然,声望值开始跳了。 462, 473, 489, 512! 看着不断跳动的声望,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 太好了! 这个时候就应该庆祝一下,来一瓶肥宅快乐水! 1点声望,1瓶快乐水。 朱翊钧尝试过,1点声望就是最低消费,很多东西都是1点声望。 躺了一会儿,朱翊钧有些百无聊赖。 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朱翊钧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声尖叫了起来,“有鬼啊!”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离朕远一点!” “朕杀了你们!滚!” 一时之间,寝宫之中乱成了一团,无数的宫人从周边狂奔而来。 听着朱翊钧的喊声,不少人心里直发寒,跑着跑着就趴在了地上。 这是被吓的。 第三章 万历皇帝“撞鬼” 此时大殿之上,张居正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没有大碍就好。冯公公如此,倒是让臣有些唏嘘了。” 张居正很无奈。 他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这几年终于把权力掌握在手里面了,想要大干一番,结果冯保死了。 “是啊。”李太后又点了点头说:“不过冯保的后事还要抓紧办。现在天气炎热,尸体还是不要留在宫里面了。何况皇帝需要静养,不能再为此心惊。” “臣明白。”张居正连忙答应道。 显然陛下为了冯保晕倒的事情,太后很不满意。冯保的事情得赶快处理,快点翻篇。 迟疑了片刻,张居正说道:“太后,冯公公去了,这宫里面司礼监总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掌管,不知太后可有人选?” 张居正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沉吟了片刻说道:“张宏吧!” 闻言,张居正没有说话,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个人选,没有什么其他合适的人了,张宏资历最高,威望也够。太后和陛下虽然没有像喜欢冯保那样喜欢张宏,但至少不讨厌。 这是一个很本分的太监。 本分原本是优点,可是在张居正这里就不一定。他需要皇宫里面有人为自己说话,在太后面前配合自己,不需要这个太监有什么想法。 张宏却不是这样的人。 “张先生以为不妥吗?”李太后看着张居正问道。 “臣觉得甚为妥当。”张居正抬起头笑着说道:“张宏在宫里资深望重,做事也很老成,是个合适的人选。” “那就这么办吧!”李太后点点头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张先生了。哀家去看看皇帝,想必皇帝也快醒了。” “那臣就告退了。”张居正站起身子躬身道。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纷乱的吵成了一片。 李太后眉毛一挑。 她在这里见张先生,外面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闹腾?不要命了吗? 只见一个太监狂奔而入,正是伺候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 陈矩进殿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脸上全都是惊恐的神色,猛地说道:“太后,陛下,陛下醒了!不过陛下……” 张居正站起来看着陈矩,怒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陈矩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醒了,不过说自己见鬼,现在正在四下乱逃,说是有鬼追。陛下还要让人取剑,说是要砍杀了什么东西。” “我的儿!”李太后惊呼了一声,站起身就往皇帝寝宫跑。 张居正没有迟疑,连忙跟上,同时对陈矩说道:“马上让人去宫外面把刘守有找来,传召锦衣卫护驾。” “是,阁老。”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寝宫。 “朕的斩龙剑在哪里?快把朕的斩龙剑拿来!”朱翊钧披散着头发,状如疯魔,拉着一个内侍愤怒的问道。 可怜这内侍已经被吓傻了,被朱翊钧摇晃了几下,翻了一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周围的宫人跪了一地,谁也不敢上前,吓得瑟瑟发抖。 “区区妖孽,居然敢在朕面前作祟!”朱翊钧大声呼道,脸色也越发狰狞,仿佛是在咒骂什么东西,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的样子很吓人。 屋子里面凉风吹来,突然让人有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李太后这个时候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朱翊钧的疯样,直接就冲了上来,“皇儿!” 猛地转头看向李太后,朱翊钧大声说道:“母后不要过来,这里有危险!快让人把朕的斩龙剑取来,朕要保护母后!” 李太后听了这话之后,瞬间眼睛红了,眼泪下了下来。她不管不顾的朝着朱翊钧而去,大喊道:“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朱翊钧惊叫了一声,直接扑向李太后。 母子二人聚到了一起,朱翊钧转过身一把将李太后护在了身后,面带惊恐的说道:“母后,你快退出去,这里危险!皇儿保护你!” 陈矩这个时候也迎了上来。 “大胆妖孽,休伤我母后!”朱翊钧猛地大吼了一声,一拍胸脯一跺脚,“啊”的一声惨叫,一翻白眼,身子直接就向后栽倒了下去。 站在朱翊钧身后的陈矩一把就扶住了皇帝,直接让皇帝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皇爷!皇爷!”扶住朱翊钧之后,陈矩大声呼唤着牙关紧咬翻白眼的朱翊钧。 可是没有什么用,无论他怎么叫,朱翊钧似乎都没有了反应。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李太后泪如雨下,早已没了平时里的端庄稳重,一把拉住了朱翊钧的手大声喊道:“传御医!快点传御医!” 张居正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现场被掀翻的桌子、被踹倒的灯柱子,张居正的脸色黑如锅底。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翊钧,张居正脸色大变。 此时,朱翊钧正大口喘着粗气,翻着白眼,嘴角还吐着沫子。模样看起来十分吓人。说他随时会咽气都没有人不相信。 这个时候,李长生从外面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御医。 看到朱翊钧虚弱的样子,几人吓得魂都飞了。 李长生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开始给他号脉。 李太后紧张的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审视。 刚刚你说陛下没事,可现在这是什么? 我儿这样子像是没事? 李长生摸了一会儿脉之后,脸上的汗滴不断往下流,整个人都有点多哆嗦了,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些。 李太后怒瞪着他问道:“陛下究竟如何?” 李长生直接就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太后,太后,陛下骤然伤了心神,惊惧过度,需要安神静养。臣马上开几副安心静神的方子。” 看了一眼李长生,李太后没有说话。 意思很明显,我不太信你。 刚刚你就这么说,看看陛下现在。 翻白眼、吐白沫、全身抽搐,这像是你说的没大碍吗? 李太后不禁转头看向张居正。 这个时候,就需要张居正出来做主了。 第四章 请天师 张居正也是一阵头大,不禁看向李长生,想了想之后说道:“太后,不如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看看吧?” 这就是会诊。 李太后想了想,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好了。” 她看了一眼儿子,眉眼之间全都是愁绪。 略微想了想,李太后说道:“张先生,要不请几个天师进来看看吧?” 李太后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她的父亲就是一个木匠,对神鬼之事可谓是非常相信。现在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她自然也就起了心思。 朱翊钧躺在床上,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终于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了。这要是没有一个道士进宫,自己可就白忙活了。 听了李太后的话,张居正一皱眉头。 他们这些文官可听不了这个东西,一方面是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有嘉靖皇帝的前车之鉴,你还敢干这事? 张居正可是当年经历过嘉靖皇帝干的那些事。虽然臣子不好说皇帝的过错,可是当年嘉靖皇帝炼丹炼药,每年搜罗来各种珍品就花费了不少银子,耽误多少事? 还屡次因为炼丹炼药把宫殿烧毁,修起来不都是钱吗? 现在小皇帝还这么小,你搞这些,这要是再培养出一个嘉靖皇帝,那不完了吗? 这么干可不行! 张居正直接摇头否决道:“还是先让太医院的人看看。” 其实张居正也很头疼,皇帝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招惹了什么东西。他虽然不相信,可是太后这里没办法过关啊!想当年,太后也经历过嘉靖皇帝的事情,怎么现在还相信这些? 李太后还是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儿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儿子这个模样摆明就是撞鬼了,御医看有什么用? 这也就是张居正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换一个人早就收拾了。 沉吟了片刻,李太后还是决定给张居正这个面子。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张先生的安排吧,先让御医们看看。” “是。”张居正松了一口气,起身躬身行礼。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来了,开始给朱翊钧会诊。 可是眼前这种情况能看出什么来啊? 朱翊钧本身就是装的,身体没问题。 你敢说皇帝装病?可是皇帝也不像装病啊。 “啊!不要啊!”朱翊钧突然大喊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万分惊恐的大声叫喊着,双手胡乱挥舞挣扎着,“都离朕远点啊!谁也不要靠近朕!” 周围的人连忙退后了几步。 太医院的人更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生怕受到牵连。 李太后瞬间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儿子身边,一把搂住了儿子,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喊道:“我的儿,我的儿子!” 听着太后痛彻心扉的哭声,看着皇帝歇斯底里发狂的样子,张居正一阵头大。 这位被万事万物都没有击倒的阁老,此时真的有一些不知所措。 皇帝生病,一副撞鬼的模样;太后伤心欲绝,这可怎么办才好? 隐晦的看了一眼李长生,张居正对着他使了使眼色,然后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李长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一起出去了。 现在皇帝病重,他们这些太医是最担心的。这要是看不好,搞不好他们都会被陪葬。现在能够救他的估计就只有张阁老了。 走出去之后,张居正沉着脸问李长生:“究竟是怎么回事?跟我说实话。” 张居正的表情很严肃,一副“你不说实话,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到了这个时候,李长生也实在是顾不上太多了,毕竟太危险了,而且还指望着张阁老救命,于是连忙说道:“阁老,陛下的身子没什么大碍。” 说完,李长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居正。见张居正神色丝毫没变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像他刚刚这样的话,是绝对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的。要是当着太后的面说了,太后非得弄死他不可。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就是。” “是,阁老。”李长生点头说道:“陛下只是有点虚火上浮,又有一些伤心过度,其实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吃两副药就好了。” “可是,阁老你也看到了,我给陛下服了药,可没有什么效果。”说到这里,李长生一脸迟疑地看了一眼张居正,期期艾艾地说道:“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吧?” 张居正一皱眉头,转头看了李长生一眼,“哼!” 李长生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张居正。他们这些太医做别的不行,推卸责任都是一把好手。显然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起了这样的心思。陛下这么严重,谁也看不好,那怎么办?总不能承认自己无能吧? 那就把事情推到鬼神的事情上来,让那些道士来做。道士们能看好,那自然皆大欢喜;要是看不好,那就没得说了,死的自然是他们。妖言惑众,欺君之罪,直接拉出去砍了。 “阁老,太后请您进去。”陈矩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 “臣领旨。”张居正连忙躬身说道。 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长生,张居正就迈步走了进去。 太后估计是急得不行了,这件事情今天终究要有个决断。 李长生满脸苦涩,只能叹了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两人走进来之后,发现陛下已经稳定不再叫喊了,不过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模样非常虚弱。 “张先生,找天师进来看看吧。”李太后沉着脸对张居正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张居正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了。 太后已经急了,正所谓有病乱投医,何况皇帝的症状如此明显,身为太后,对儿子关切起来,那就没自己这个大臣什么事了。再信任你也不行,躺着的可是亲儿子。 张居正连忙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是,太后。臣马上让人去宣召。” 这个时候如果再推辞,估计太后就会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第五章 多事之秋 看到张居正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李太后也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张宏这个时候走了出来,直接趴在地上说道:“太后,不如奴婢让东厂再去寻一些其他的方士吧?人多终归事情好办一些。” 李太后看了一眼张宏,点头说道:“好,你也去办吧,都快去!” 张居正和张宏两人连忙躬身道:“是。”说完,便脚步急切的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宏,心莫名就是一沉。 冯保死了,张宏上位。多事之秋啊! 不过眼前也顾不得这些了,希望龙虎山的天师有效果。不然的话让东厂去搞,说不定就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宫了,不定出什么事。 看着张居正脚步急切的向前走,张宏没敢怠慢。只不过他与张居正的想法不一样,他想尽快找人给陛下的病看好。 比起冯保,张宏的心思可就要单纯的多了。这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而且很沉稳的老太监,说白了就是本分,现在他做的事情就是按照他的本分去做的。 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李太后再次坐到朱翊钧的身边,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轻声道:“皇儿,别怕,母后马上就找人来救你。” 皇宫里面闹闹腾腾,消息自然已经传到了外面。 刘守有现在的脸色很难看,见到张居正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阁老,怎么样?” “等一下张天师会进宫,我要陪着。你去盯着东厂那边,”张居正看着刘守有说道:“看看东厂会把什么人找来。” “这是?”刘守有迟疑着问道:“难道宫里……” “太后想要做一场法事,”张居正沉着脸说道:“为陛下驱邪祈福。东厂那边也要去找方士,无论他们找到谁,你都查明白。” “回阁老,明白。”刘守有连忙点头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去吧!”张居正说道:“盯紧点,不要有什么纰漏。” 刘守有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张阁老在担心什么。这次东厂上位,不能让他们有所表现,不然会争夺陛下和太后的宠信。 刘守有说道:“阁老放心,我明白怎么做。”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面容深沉的看着刘守有的背影,喃喃道:“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皇宫里面。 李太后一脸担心的看着儿子,外面一个老太监突然走了进来,来到李太后的身边。 这个老太监叫陈庆,算是宫里面比较老的太监了,官职倒是不高,一直深得李太后的信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算得上是心腹。 “娘娘,刚刚外面来报,宫里又死了两个太监。”陈庆小心翼翼的说道。 “又死了?”李太后一皱眉头,转头看着陈庆问道:“死的是什么人?” “回太后,是冯公公身边的小太监。”陈庆有些迟疑的说道:“死得有点诡异,原本两人都在哭冯公公,不知怎地就翻身倒地了,再也没起来。” 李太后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马上把冯保的尸体送出去,和冯保有关的太监宫女全都打发出宫,不要让他们靠近皇帝。” “是,奴婢这就去办。”陈庆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操办。 显然,太后怀疑这些人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怕他们招惹给陛下。在这方面,陈庆会安排好。 朱翊钧听着这些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这都是宫里面的正常操作。 夜幕降临的时候,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实在是不醒不行,肚子饿得要命。自己只是装病,又不是真的要绝食自杀。这要是不吃的话,这一晚上怎么熬啊? 反正实在不行的话,就等一会再晕过去。 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太后,朱翊钧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愧色。 虽然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这一天了,她一直在这里照顾着自己,自己这心里面说不感动是假的。何况自己占了人家亲儿子的身体,本来就很是愧疚,现在又欺骗她,朱翊钧心情就更复杂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以后对她好点吧。 “母后。”朱翊钧沙哑着轻声喊道。 这倒不是他装的,实在是今天演技在线,装撞鬼的时候,把嗓子喊哑了,现在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听到朱翊钧的声音,李太后连忙看了过去,发现儿子已经醒了,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她一把扑到床边,伸出手握住了儿子的手,眼泪顺着脸庞滑落,颤声道:“皇儿,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外面的太监听到动静,一边向外跑一边大声呼喊,“御医!御医!” 朱翊钧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母后,朕没事。” 说着,他伸手去擦李太后眼角的泪珠,轻声道:“让母后担心,是朕不对。” “你别说这话,”李太后摇头,温和的说道:“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是,母后。”朱翊钧点头说道:“朕有些饿了。” “母后马上让人准备吃的。”李太后连忙转回头对身边的宫女太监说道:“快点去准备吃的。” 众人呼啦啦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准备吃的了。 “儿啊,”李太后看着朱翊钧,一边哭一边笑着说道:“你可吓死为娘了,跟为娘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朱翊钧想了想之后说道:“朕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醒不过来。甚至能够听到母后说的话,可就是睁不开眼睛,想要起来也不可能,总感觉身上有千斤重担在压着。而且在梦中,无数的凶神恶煞在追着朕跑,这些人呼喊着、撕咬的要咬朕,朕就拼命跑。可是无论怎么跑,它们都能追上来。” 听了这话,李太后脸色大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当着儿子的面,她没能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已经确定了,儿子这就是被鬼压床。 “没事,没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李太后轻声安慰着朱翊钧,“母后已经让人去请天师了。等天师到了之后,就给皇儿做法,把那些凶神恶煞全都赶走。” “真的吗?”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欣喜的说道:“孩儿谢母后!” 第六章 龙虎山张天师 夜幕降临,月光洒在皇宫之中,将皇宫照得透亮。 不过此时的皇宫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将连日来的恐慌驱散了不少,很是热闹。 皇宫大内正在举行一场法事,主持这场法事的正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这一代的张天师,是龙虎山第五十代天师,名叫张国祥,年纪不大,才二十几岁,但在京城的名声却不小。 张天师万历五年进京袭爵,命祈雪以占丰年,果应时雪降。万历皇帝大悦,赐金冠玉带,并赐隆宗门外直房;又修理朝天宫内赐第,御书真人府额,甚至还给赐了婚,娶的是驸马都尉谢公诏之女。 宫里面出了这样的事,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这位张天师了。 张居正把张天师请来之后,法事第一时间就在宫里面展开了。这是一场驱邪捉鬼的法事,场面非常热闹。 朱翊钧脸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眼睛倒是有些突出,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晚饭吃得有点急,可能是压着气了。现在朱翊钧很难受,上面想打嗝,下面想放屁,坐在龙椅上还不能这么干。这要是真这么干了,太坏气氛了。 李太后坐在一边,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法坛,眼神中颇为担忧。 张居正也站在旁边,脸色很凝重,还带着浓浓的担心。 他现在祈祷这次的事情赶紧过去、陛下的病赶快好,不然后面会有更大的麻烦。 下方的法坛中,龙虎山的年轻张天师带着十几个道士已经摆开了阵势,牌位、供桌、符纸,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 只见小张天师手里面拿着一个铃铛,手中挥舞着桃木剑,步罡踏斗,摇晃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朱翊钧虽然没有练过剑法,但明白眼前这位天师肯定是练过剑法的。不然这一招一式肯定没有这么好看、这么到位。 好家伙,这个空翻真漂亮! 朱翊钧忍不住在心里面赞叹道, 只见张天师不断的比划,身边的道士也跟着比划。 桃木剑穿符纸,张天师吐了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符纸就燃烧了起来,场面瞬间就精彩了。 刚开始,朱翊钧还很感兴趣,可很快就觉得有些乏了。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没弄完,朱翊钧都不得不佩服小张天师的好体力。 小张天师这么折腾一通,居然只是额头微微见汗。 似乎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小张天师猛地收剑,耍了一个剑花之后,手中突然扬出什么东西,面前砰的一声就烧起了火! 随后,小张天师收剑,负手静静地站立着,颇有道家仙风之风范, 张天师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启禀太后、陛下,法事已经做完了。” “好好好!”李太后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天师辛苦了。只是如此就可以了吗?” “回太后,还需要连做两天法事。”张天师连忙说道:“不过太后可以放心,今晚我会守在陛下寝宫外,必然不会让邪祟靠近。陛下当可安眠。另外,臣这里还有一些符咒,可以贴于陛下床榻左右,当有效果。” “如此甚好。”李太后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张天师。 这是要学当年李世民的旧事吗?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要琢磨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他这场法事认下来? 东厂那边也去找人了。比起东厂那边找来的人,眼前这位张天师显然更受张居正等人的信任。 只不过张天师身份地位有些太高了,自己要利用他做些事恐怕不太好办。 不过现在冯保刚死,宫中动荡不安,如果再搞出什么莫名其妙的道士来,恐怕会出事。现在安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位张天师名正言顺,是国家认证的。 先这样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再换人。 “母后,”朱翊钧打了一个哈欠,“儿臣还真的有些困倦了。” “好好好!”李太后顿时面露喜色,连忙站起身子对周边的人说道:“还不快点服侍陛下就寝?” 众人连忙答应,呼呼啦啦的就把朱翊钧送回寝宫去了。 “张先生今天也劳累了。”等到朱翊钧走了之后,李太后看着张居正轻柔道:“多亏了张先生,不然予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太后不必如此,都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连忙说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事,那臣就告退了。” “陈庆,”李太后叫了一声身边的老太监,笑道:“你替我送送张先生。” “是,娘娘。”陈庆答应了一声。,笑着走到张居正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阁老这边请。” “有劳陈公公。”张居正也躬身笑着答应了一句,便跟着陈庆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以后,李太后也站起了身子。 今天折腾了一天,她也劳累了,准备去休息。她在儿子寝宫旁准备了一间房子。 回到寝宫之后,朱翊钧并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自然要好好休息。 这一晚上,朱翊钧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外间伺候的陈矩顶着一个大黑眼圈走了进来。显然,昨天晚上他没睡。 “陛下。”陈矩脸上带着喜色,轻声的叫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陈矩问道:“母后可起了?” “回陛下,太后已经起了,刚刚还过来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睡得安稳,便回去了。”陈矩躬身说道。 “那赶紧伺候朕梳洗,朕要去拜见母后。”朱翊钧急忙伸出手说道。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就朝外面招了招手。 早就等在外面的宫女太监急急忙忙地捧着洗漱用具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翊钧在他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随后就出了寝宫,直接向着旁边的偏殿而去。 第七章 嘉靖第二? 走到宫外的时候,朱翊钧就看到了张天师。 那群道士还在那里,不过现在不是顾忌他们的时候,等一会再回来找他们。 走到偏殿,朱翊钧就看到了略显疲惫的李太后。 虽然昨天晚上休息了一晚上,可李太后还没有缓过来,可见昨天白天实在是闹腾得太厉害了些。 朱翊钧连忙走了上去,关切的问道:“母后,你没事吧?” 李太后看到是朱翊钧,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才说道:“母后没事,皇儿感觉怎么样了?昨夜睡得可好?” “回母后,孩儿昨夜睡得很好。”朱翊钧连忙说道:“张天师果然道法精深,昨夜并没有邪祟上门。朕睡得很踏实、很安稳。” “这就好,这就好。”李太后连连点头说道, 这个时候,朱翊钧撩起衣服就跪在了地上,恭敬的说道:“孩儿让母后担心了,是孩儿的罪过。看到母后如此劳心劳力,孩儿深感惭愧。孩儿谢母后。” 看到朱翊钧的行为,周围的太监和宫女都满脸的感动。 陛下果真至纯至孝。 李太后急了,连忙站了起来,将朱翊钧搀扶了起来,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关切问道:“皇儿这是做什么?身子没事就好。” 朱翊钧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想到母后守着孩儿劳心劳力,孩儿心里就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李太后拉着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母后这不也没事嘛!皇儿的身体好了就好。饿了吧?母后让人准备早膳。” “那孩儿陪着母后一起吃。”朱翊钧连忙说道。 “好好好!”李太后笑着拉着朱翊钧往里走。 很快,早膳就端了上来。 朱翊钧陪着李太后吃了早饭,才告辞离开。 李太后没有挽留儿子,折腾了这么久,自己也该休息一下了。 她原本还挺担心,现在儿子已经好了,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放松下心神之后,李太后很快就睡过去了。 回到宫殿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说道:“你去把张天师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答应道。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边等着一边琢磨等一下怎么忽悠张天师。 想到自己定制的这件东西,忽悠张天师的难度应该不大吧? 时间不长,张天师就跟着陈矩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天师年纪不大,一身道袍穿在身上倒也很合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如果真有人修仙的话,应该也就是他这个模样了吧? “臣参见陛下。”张天师见到朱翊钧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朱翊钧连忙说道:“来人,赐座。” 陈矩搬了一个锦墩过来,直接放在张天师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天师,请。” “多谢公公。”张天师笑着对陈矩点了点头,这才坐下。 朱翊钧没绕弯子,直接说道:“天师昨天晚驱魔降鬼,辛苦了。” “不敢说辛苦,这都是为臣子的本分。”张天师连忙说道。 “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天师也不用太谦虚,有天师在,昨晚朕睡得很安稳,可见天师道法通玄。” 听了这话之后,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有效果就好。 陛下的病好了,自己对张阁老也有一个交代,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 真是一件好事。 “有关的赏赐,朕会和太后、张先生商量。天师放心,这一次天师算是救了朕,朕绝对不会吝啬赏赐。如果天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尽管告诉朕,朕一定满足。” 朱翊钧微笑着看着张天师,豪爽的允诺。 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要忽悠张天师,当然要给他点好东西,至少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毕竟自己谋求的是更进一步。 张天师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臣谢陛下!臣进京以来,承蒙陛下关照,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赏赐颇丰,臣也实在别无所求。何况臣所做之事,本就是为臣子的本分。” “这种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朱翊钧一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既然你不说,那回头就让太后和张先生去商量。今天朕找天师过来,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情。” 张天师抬起头看着朱翊钧,有些紧张的说道:“请陛下吩咐。” 我是龙虎山第五十代天师,我现在在给陛下看病,有点慌怎么办? 张天师的心里面很纠结。 毕竟皇帝的病自己刚看好,要是再折腾点别的什么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还能找个理由可以溜过去。可是事关陛下,这不好办呀! “朕想问的是,天师会不会练丹?”朱翊钧激动的看着张天师,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张天师略微有些迟疑。 张天师龙虎山一脉,历来都得到大明皇室的看重,每一代天师都受大明皇室册封,而且会在京城驻守,统领天下道门,可以说是皇恩隆重。 原本这也没什么,平日里祈个福、做个法,算得上正常。 可是谁让大明出了一个嘉靖皇帝,搞了一个乌烟瘴气。而且这还过去没多少年,朝堂上的这些臣子对那件事情是记忆犹新,尤其是张阁老。 何况嘉靖皇帝不光是炼丹求长生,而且还搞出了什么“二龙不相见”,还用了严嵩。这些东西加起来,使嘉靖皇帝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名声很不好。 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可是谁也不想再出一个嘉靖第二。 龙虎山不参与这些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才能保平安。 当年,父亲张永绪跟着爷爷进京,也没有掺合这些事情。毕竟龙虎山天师门是道门正宗,不需要幸进。 现在皇帝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是要求长生? 可是皇帝才这么小啊,练的什么丹?求的什么长生?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岂不是要背一个蛊惑陛下的罪名? 不要说自己了,搞不好龙虎山张家都要受牵连。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现在有点心虚,皇帝要找我炼丹,我该怎么办? 张天师一脸懵。 第八章 天师可听说过断续丹? 朱翊钧见张天师神游天外半天都不说话,不仅有些迟疑。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天师道以符咒为主,做的也多为驱鬼祈福之事,但不代表不会炼丹。当年全真教可没少偷师龙虎山。 这可是你们家的老本行啊!不能输给全真教啊! 天下道门很多流派,但占主要的就是两家:一个是龙虎山,也叫天师道;另一个是全真道。 全真自元以来一直都很兴盛,龙虎山大有不如。 金元之交,直至南宋覆灭的数十年间,是中国大地铁骑纵横、血火纷飞、生民涂炭的苦难年代,但也是全真道的鼎盛时期。 鼎盛局面的积极推动者为丘处机,转变的契机则是成吉思汗的召见。 丘处机不辞年届七十三岁的高龄,甘冒风沙大雪之苦,经历两年多的万里跋涉,终于在1222年到达西域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内都库什山)成吉思汗的军营。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到来慰勉有加,三次召见并作长谈。 丘处机对成吉思汗所问为治之方及长生久视之道,皆作了仔细的回答,深得后者的礼敬,尊称其为“丘神仙”。 当丘处机于1223年请准东归时,成吉思汗令其“掌管天下的出家人”,并敕免全真门下道士的差役赋税。 一直到元朝,全真教一直很兴盛。 只不过大明朝建立之初,明太祖朱元璋对全真教协助元顺帝逃跑非常不满,同时对他们的教义也非常不满。 为了打压全真教,朱元璋不允许他们设立掌教,同时大肆推崇龙虎山一脉,每一代龙虎山一脉的天师都会得到大明朝皇帝的册封,掌管天下道门。 在教义方面,朱元璋也更推崇龙虎山,比如可以结婚生子,要从事生产等等。 对全真教像和尚一样的教义,朱元璋非常不满意。什么不生产不纳税、不娶妻不生子,对朱元璋来说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你让谁养活? 你让百姓养活你吗? 百姓都已经这么困苦了,还要养活你们? 如此一来,天师道对大明的影响就非常深,各地藩王寻丹炼药的不在少数,并不是只有嘉靖一人而已。 皇宫大内自然也很了解,朱翊钧就知道炼丹画符都是张天师家的老本行。 “天师。”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忍不住叫了一声。 张天师这个时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说道:“陛下恕罪,臣君前失仪。” “天师不必如此。”朱翊钧连忙说道:“天师昨晚为朕驻守了一夜,白天又做了一场法事,劳累也是应该的。” “原本应该让天师早些去休息,只不过这个问题憋在朕心里面太久了,朕才如此急迫。天师放心,只要问完这几句,朕就安排天师去休息。” “多谢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臣会炼丹,只不过一直以来臣并不精擅此道。现下天师道一脉,多以符箓斋醮、降神驱魔为主。这炼丹实在是不是为臣所长!” 反正这件事情要推出去。 不管皇帝让谁炼丹、炼什么丹药,这都不是个好活,能推就得往外推。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天师会炼丹,那这事就好办了。” 听了朱翊钧的话,张天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刚那一段话的重点是自己会炼丹吗? 难道不是后面那一大段吗? 是臣没说清楚,还是陛下你没听清楚啊? 虽然很想问问皇帝,但是张天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等着皇帝说话。 朱翊钧也没让他失望,眼睛发光的看着张天师说道:“张天师,你可听说过培元丹?” “陛下,天下固本培元的丹药很多,多以培元丹为名。不知道陛下所说的是?”张天师略微有些迟疑,不过听到“培元丹”这个名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固本培元的丹药基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丹方成熟,用药简单,吃了也不会有问题,吃不好也吃不坏。 张天师家里也有,是给初入道门的徒弟用来修炼的丹药,可以祛除体内杂质、疏通经络,为弟子的修行打下良好基础。 “朕指的是一种能够固本培元的丹药,长期服用能够强身健体,同时能够洗去体内的杂质、疏通经络。”朱翊钧笑道:“不知天师听没听说过?” “不瞒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臣听说过,而且龙虎山也有类似的丹药。” “真的?”朱翊钧一脸兴奋的说道:“那真的太好了!天师可否听过断续丹?” “陛下,不知这断续丹有何功效?”张天师迟疑着问道。 “断续丹,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人断肢重生的丹药。只要有了这种丹药,哪怕是断胳膊断腿都没关系,服下一颗就能再长出来。”朱翊钧兴奋的说道:“不知天师会不会练这种丹药?” 张天师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谁和陛下说的? 难道有人给陛下讲了神鬼志怪的小说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丹药? 自己家传承那么多年也没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启禀陛下,臣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说过。”张天师一脸的严肃认真。 “这样啊……”朱翊钧有点失望,看着张天师又问道:“天师可否听过驻颜丹?” “这是?”张天师有些迟疑的说道。 “就是一种能够稳固容颜的丹药。只要吃下一颗,人就能够定格在吃下丹药时候的容貌,无论年纪如何增长,容貌都不会改变,直到死。”朱翊钧一脸向往的看着张天师,笑着问道:“天师会不会炼制这种丹药?” 这要是那种乱七八糟会忽悠人的道士,那肯定说自己会。可是张天师不行啊,他是道门正宗,怎么能胡说八道? 张天师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有人要忽悠陛下。 他直接说道:“回陛下,这种丹药别说炼制了,臣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臣斗胆问一句,不知道陛下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丹药?” “这个你先别管。”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那天师可否听过养精丹?这种丹药无论你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吃一颗,即便不能马上恢复如初,也能保住性命。” 第九章 《太清金丹》 张天师脸色很古怪,总觉得陛下越说越离谱了。 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回陛下,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丹药,更不知道哪种丹药会有如此功力。” 朱翊钧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原来如此。既然天师都不知道,看来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听了这话,张天师有点尴尬。 说实话,虽然他是修道的,祖传也是做,但是陛下说的这些丹药实在有些过于玄幻了。 那些骗子道士也不敢这么说,即便是当年给嘉靖皇帝炼丹的那些道士也不敢吹这个牛。 他们最擅长搞的是祥瑞,炼制的丹药也很多,但基本都不是这些。谁敢说能练出陛下所说的这些丹药来? “陛下。”张天师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世上恐怕没有这种丹药。” 朱翊钧顿时就不高兴了,直接说道:“看来天师也不相信。嗯,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知道这些丹药?” 看着皇帝寂寞如雪的模样,张天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他的心里面感觉很不好。 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或者是陛下又去询问其他人这些丹药,很可能会让人觉得这是自己这个天师蛊惑的。 张阁老还在外面等着,这事不好办了。 “也罢,”朱翊钧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就给你看看吧。” 话音刚落,朱翊钧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珍而重之的递给身边的陈矩,说道:“拿去,给天师看看。”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双手恭敬的将书册接了过来,迈步走到台阶下,把书册递给张天师。 张天师连忙恭敬的把书册接了过去。 书册入手,张天师就感觉到不同了。 作为张家的传人,他的见识自然是不凡的,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古玩字画更是常见,因为家里面就有很多。 这本书册入手一摸就知道纸不简单,单是看看泛黄的程度,闻闻味道,张天师就知道这本书册的年头应该不短。 “《太清金丹》?” 道教的最高神被称为三清,太清就是其中一位。 作为天师道的传人,张天师的见识自然是非凡。可是这太清金丹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天师的脸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伸手轻轻地翻开书册。 这果然是一本丹方,每一页都记载了一种丹药,映入眼帘的第一种丹药就是培元丹;第二种就是陛下说的驻颜丹。 越往后面看越邪乎,每种丹药都有通天彻地之能。 翻到后面,张天师觉得自己可能修的是假仙。 他印象最深的是这本《太清金丹》中记载着一种丹药,叫做长生丹。 每一颗长生丹都能增加人三十年寿命,还珍而重之的给出了警告,每个人一生之中只能服用三颗,再多就没有用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丹药? 张天师根本就不相信。虽然他是修道的,但他也不相信这种事。 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这书册的丹方很多都需要用到药引,上面写的凤血龙血,上哪找这种东西? 还有龙元。 这龙元是什么东西? 听都没听过。 张天师把书册合上,恭敬的交给陈矩,轻轻地抬起头说道:“启禀陛下,这丹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上面记载的丹方异常神奇,臣斗胆请问陛下,这丹方是从何处得来的?” 朱翊钧当然不会告诉张天师这丹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因为这是他从系统那里定制来的。 这丹方能不能练出丹药? 当然不能。怎么可能呢? 这个是忽悠人的丹方,好多都是后世玄幻仙侠小说里面的记载。这玩意要是能练出来都有鬼了。 虽然上面很多草药都有详细的描述,但都是编的。很多东西比如龙元凤血,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里又不是风云。 留下这册丹方,是为了将来收买人心用的。 这上面的丹药,朱翊钧准备炼制,主要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给臣子们赐丹。 这还是朱翊钧从爷爷嘉靖皇帝那里得到的灵感。 曾经就有很多人好奇过,嘉靖皇帝一生服用丹药,各种重金属可劲的往身体里面弄,为什么他能活那么多年? 按理说早该死了。 答案只有一个:他总是找人试丹。 说白了就是丹药练好了之后,嘉靖皇帝自己先不吃,会先给的手下吃,通常会以赏赐的名义送下去。 皇帝赏赐的东西当然得吃,通常还都是当着办差的人面吃。 比如严嵩,就经常在给嘉靖皇帝试丹药的时候,将丹药含在嘴里面,回头再吐出来,不然估计他早死了。 嘉靖皇帝甚至有的时候让那些炼丹的人直接吃。 这就导致一个后果,炼丹药的人也怕死,也不太敢往里面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嘉靖皇帝才能够活那么久。 不然就会像红丸案一样,一颗药下去人都没了。 在有了这样的灵感之后,朱翊钧结合系统,产生了一个完美的想法——炼丹。 到时候,把这些丹药赐给臣子,第一个作用是把那些想弄死的弄死,吃吧,吃死得了。 比如这次杀冯保,如果手里面有丹药还用这么麻烦? 直接赏给他一粒丹药吃,系统再在里面定制一点东西,他就直接早登极乐了,用不着这么费劲。 简单方便,不用和大臣们闹翻,也不用受御史的抨击。 人死了之后,自己再痛哭一番,亲自探视、重赏其后人,学一学刘皇叔,收买人心的同时顺便刷一波声望。 给他们留一个好名声,自己这样的皇帝简直太仁慈了。 第二个作用就是给臣子治病,毕竟有的臣子忠心好用、有能力,不能让他死了。那就从系统给他定制一些治病的药,比如后世的抗生素,给他吃了以后,他就好了,证明丹药有效。 好处有两个:吃死人了也不会让人怀疑丹药有问题,只能说他命不好。你看看,谁谁躺床上都要死了,结果吃下陛下一颗丹药,活了,而且活蹦乱跳的,说不定当晚入洞房都行。 第十章 朕乃真龙天子 第二个好处,自然是收买人心了。陛下赐的丹药救了你的命,收拢一大波声望,简直完美。 而且朱翊钧还在丹房里面加入了很多重要的药引,比如龙血、凤血、龙元等等。 朕乃是天子,就是龙啊,龙血就指的是朕的血。到了一定的时候,自己放血给臣子治病,这是什么? 这不比刘备摔孩子来得有效果? 到时候自己就左手毒丹,右手仙丹,学的就是我们曹丞相,投降了,亲释其缚;不投降,挥泪斩之,厚葬。 正反两方都能收买一波人心,完美。 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张天师说?自然是要埋在心里面的秘密。 “朕也是无意中得到的。”朱翊钧看着张天师,感叹着说道:“朕想找个人试试,不求其他的,能练出驻颜丹也是好的。” “自从父皇去世以后,母后一直将朕带在身边日夜照看。宫里面这么多事,朝廷上下这么多事,全都要母后操劳。这才短短几年,母后都已经有白发了。”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眼圈就红了,看着眼前的张天师喃喃道:“如果这册子上的丹药能练出来,朕愿意倾尽所有。到时候给母后服用,让母后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张天师看着朱翊钧,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陛下果然至纯至性,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份初心,就让人没有办法说其他的事情。 “天师,朕想让你试试。”朱翊钧目光中带着乞求的看着张天师说道:“哪怕是炼制出最简单的培元丹也好啊,能给母后固本培元。” “这……”张天师一脸的迟疑。 他心里虽然感动,可也知道这是个破活。 给皇帝炼丹,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的非议就大了去了。 这天下的臣子们会怎么议论自己? 那些文官们会怎么看自己? 嘉靖朝的事才过去多久? 可以说是历历在目啊。 朝堂上很多老大臣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这要是知道陛下走上了嘉靖皇帝的老路,而自己还是帮凶,那自己还有个好? 给皇帝炼制丹药,炼制成功了还好;炼制失败了,陛下会不会怪自己? 万一吃出点问题来,自己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整体来说,这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虽然感动于陛下的初心,可是这个事真不敢答应。 张天师说道:“陛下,并不是臣推诿,而是臣实在不善此道,不敢尝试啊!” “陛下的丹方玄奇,臣听都没听过。如果让臣练此丹方的话,很可能事倍功半,交给臣恐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天下能人很多,不如陛下寻道教之中精善炼丹之人,这对陛下的炼丹大业也是好的。” 说完,张天师一脸的忐忑。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心里面冷笑。 你想跑? 你都进来了,还想出去?那怎么可能? 逮住蛤蟆都要攥出尿来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跑? 眼前的这个张天师是怎么想的,朱翊钧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猜到归猜到,糊涂还是要装。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一脸沉重的说道:“天师,不是朕想为难你,实在是朕也没有好的办法了。” “你应该也知道,世宗皇帝当年受那些人蒙蔽,酷喜炼丹,酷喜修道求长生。为此,我父皇当年也受了不少苦,天下百姓也深受其害。” “如今朕要炼丹,这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朕不想如此。” “如果培元丹能够炼制成功,咱们再炼制其他的;如果培元丹不行,那就不行。朕只是想找个人试一试,不想惊扰朝堂。朕能相信的人,除了天师之外,再无其他了。” 闻言,张天师一脸的纠结。 这不同意都不行了,陛下这可真的是…… 张天师无奈的说道。臣领旨。 好好好。朱翊钧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如此甚好。 可是陛下。这丹方上的材料很难收集呀。张天师一脸为难的说道。不说其他的,单单是这培元丹。其他的材料臣这里都有。可是这药引龙血。要到何处去寻。 说到这里,张天师是一脸的苦笑。 朱翊钧心里冷笑。 想让我打退堂鼓是不是? 你想得美,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正等着你开口。 现在你来了,还能让你跑? 培元丹的丹方很正经,主料为熟地、当归、人参、黄芪、牛黄、首乌、七叶灵芝、不死草、太阳花等。 辅料为藿香、赤苓、清夏、柴胡、苏叶、木瓜、白芷、广皮、甘草等等,全都是能够找到的药材,而且有些也很珍贵。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味药引,就是龙血。 “爱卿不必担心,龙血虽然无处可寻,可朕乃是真龙天子,想来朕的血应该可以替代,爱卿可以拿去试试。”朱翊钧一脸凝重的说道。 “陛下,这怎么可以?”张天师闻言大惊失色。 他是真的害怕了。 炼丹就算了,还要用皇帝的血炼? 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自己真得被人骂死,祖宗的名声都被丢尽了,到时候恐怕都没有活路了。 “爱卿不必如此惊惧,”朱翊钧笑道:“朕只会拿出一点点血,爱卿不必担心,拿去试着炼药就好。如果炼药能成,自然皆大欢喜;如果炼不成,朕损失的无非就是一点点血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件事情朕不说,爱卿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张天师脸色很不好看,还想开口拒绝。 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一个问题,陛下把自个儿的血都拿出来了,这丹你要是炼制不成,你让陛下怎么看? “陛下,臣恐怕无法担此大任!”张天师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了,哪怕因此触怒了陛下,这个破活也不能接。 因为一旦接了,稍有不慎就出大事!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心里冷笑。 你想退? 不可能,事后还要借你的名声推广丹药,让你跑了还行? 官大一级压死人听过没? 何况我还是皇帝,看我怎么压死你! 第十一章 上了万历的船(求月票!) 朱翊钧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急忙走到张天师的身边,“爱卿,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一边说着,朱翊钧一边还亲手将张天师搀扶了起来。 “陛下,”张天师站起来之后,连忙说道:“臣惶恐!” “见外了,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朱翊钧伸手拉住张天师,笑着说道:“虽然咱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朕对天师可是一见如故。” “天师进京没多久吧?”朱翊钧笑着问道。 第一招:忆往事、叙旧情。 张天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没多久。” “虽然进京没多久,朕也只见过你两次,可无论朕还是太后,对天师都是喜爱有加,也希望天师能够长留京城。”朱翊钧十分亲切的拉住张天师的手。 张天师心里苦笑。 太后和陛下的确很好,自打进京之后,他们对他优加礼遇,而且大明历代皇帝对天师这一脉,都是恩遇有加。 现在皇帝这么说,实在是让张天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看到张天师这个样子,朱翊钧点了点头。可以使用第二招了。 第二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朕还年轻,可是太后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固本培元的丹药,朕想给太后炼制一些,能让太后身体康健一些也好。” “这也是朕的一片孝心。古有卧冰求鲤、戏彩娱亲,朕虽然不敢与古之先贤相比,可是孝敬父母,天下皆同此心。父皇早去,只有母后留在身边,朕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一些。” “这些年,太后为国、为朕操劳颇多,朕每每想到……”说到这里,朱翊钧有些哽咽,眼圈发红,似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转头看着张天师,也不说话。 张天师毕竟年轻,不是那些脸皮厚的老狐狸,见陛下这么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不过咬着牙说道:“陛下孝心感动天地!” 朱翊钧看着张天师,见他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知道这是不答应了。 是时候使出第三招了:不耻下拜。 “天师,”朱翊钧抬起头看着张天师,向后撤了一步,直接躬身说道:“朕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只能求天师帮忙,还请天师不要拒绝。如果天师不答应,朕就不起来了。” 张天师哭丧着脸。 完蛋了,不答应都不行了! 陛下都这个态度了。自己还不答应,疯了是不是? 如果这个态度还不答应,那就属于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在皇帝面前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果很严重。 张天师连忙扶住皇帝,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道:“臣领旨谢恩。” “好好好!”朱翊钧顿时就露出了笑容,伸手将张天师搀扶了起来。 等到张天师站起来,朱翊钧笑着说道:“天师不必如此。只要天师能够答应朕,朕就倍感欣慰了。” “臣一定尽心尽力!”张天师一脸的诚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的做吧。推辞不掉,就把事情争取尽量做得漂亮。 朱翊钧说道:“这里的法事还要做两天,天师离开的时候,朕会把血准备好,让天师带走。虽然丹方上面没有说血液的保存时间,但是朕觉得应该是越早越好。”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恭敬道:“全听陛下吩咐。” 张天师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躺平,剩下的事情就让皇帝自己做。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任君摆布。 朱翊钧满意的点头笑道:“如此,朕就让人安排天师休息。劳累了一天一夜,想来天师也困倦了。” 说完,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去吧,带着天师下去休息。” “是,陛下。”陈矩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笑着来到张天师的面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天师,这边请。” 张天师点了点头,恭敬道:“臣告退。” 说完,他跟着陈矩一起走了。 等到张天师走了以后,朱翊钧松了一口气。 不说其他的,这件事情终于办成了。 张天师已经上了自己的船,不可能想下去了。即便他想下去,自己也不会给他机会。 上了船,还想跑? 心情大好的朱翊钧觉得应该给朝廷的大臣们一点福利,安排一次体检,给朝廷上下的大臣们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身为一个好皇帝,一个盛世仁君,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 自己要做到心里有数,毕竟丹药练好了之后也还需要一个实验对象不是? 给大臣们检查一波身体,顺便也能刷一波好感不是? 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可是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啊!就这么办了! 时间不长,陈矩就转了回来,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说道:“陛下,张阁老来了。” “张先生来了?”朱翊钧顿时有些兴奋,急忙站起身子说道:“快请张先生进来。” 在朱翊钧的脑海之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要不就拿张居正来做实验吧? 威望高、权力重,用他来做实验的话,会不会收获更多的声望? 不过想想,朱翊钧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冯保刚死,自己装病,朝堂上本就不安稳。如果这个时候张居正再病倒了,那谁来管理朝堂? 这就得不偿失了,得换个人。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外面迎接张居正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帝的情况,张居正已经从外面的人那里弄清楚了。知道皇帝没有事情了,张居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只要皇帝没事就好。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见到皇帝,张居正连忙躬身行礼。 “来人,赐座。”朱翊钧面带笑容的说道:“朕已经听母后说了,在朕昏迷期间,先生一直在宫里看顾。朕心里面很感动,先生辛苦了!” “这都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看着朱翊钧,捋着胡子说道:“只要陛下身子大好,臣也就安心了。” 第十二章 你要做好宦官 “这一次冯大伴突然逝去,朕感触颇深,对苏轼的那句‘人有旦夕祸福‘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可朝堂之上的大臣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朝廷缺不得。” “朕有一个想法,正好和先生商量一下。”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轻声说道:“想让太医院的御医们给朝廷的臣子们检查一下身体,凡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五十岁以上在京官员,全都查一查。” 说完,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四品以下、五十岁以下,那就不用想了,自个儿努力去吧。要不就快点升官,要么就多活几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也算是给官员的一个激励。 想收拢底层官员怎么办? 不是给他们医疗,而是给房子。 京城居之大不易! 朱翊钧都准备回头搞一搞房地产了。 张居正没想到皇帝竟然提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这是好事,自己的学生终于有了一些实用的想法了。 张居正点头说道:“陛下有此心,当然最好。” 张居正并不太在意此事。他生病了想要御医的话,也就是一声招呼的事。 “如此,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交给张先生来办,倒是有劳张先生了。” “这是为臣的本分。”张居正躬身说道。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如果天下的臣子都像张先生这样想就好了。” “陛下谬赞。”张居正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了,春闱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不知道主考官的人选定了没有?”朱翊钧缓缓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内阁还在商量人选。”张居正想了想之后说道:“回头定下来就报给陛下。” “好。”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有劳先生了。” 君臣二人谈过了这件事情,又闲聊了一会儿,基本都是张居正说朱翊钧听,就像老师和学生一样,气氛倒也很融洽。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就变了。 对着不远处的陈矩招了招手,朱翊钧说道:“你去把张宏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冯保死了,张宏上位,这都在朱翊钧的意料之中。 皇宫里的太监,除了冯保就属张宏资格最大,他上位也很正常。 无论是历史上的记载,还是这段时间对张宏的了解,朱翊钧都很喜欢这个太监。 这是一个有原则的太监,为人本分,不像冯保那么伤心病狂。而且也不贪污,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非常守规矩,是一个大明太监的完美典范。 只不过朱翊钧也知道,张宏心里面更倾向于读书人,或者说是张居正。 在真正的历史上,张宏后来是绝食自杀的,原因就是觉得万历皇帝那么干不对,尤其是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做法。 张宏无数次劝无用,最后绝食而死。 像张宏这样的人,想让他来做刀是不可能的了。他不会成为魏忠贤那样的太监,也不会成为皇帝手里面的。 但是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张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有什么事情朱翊钧也可以吩咐张宏去办,不用担心他去太后那里告状。 如果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张宏会劝诫,但绝对不会跑到太后那里搬弄是非。这就是张宏和冯保最大的不同。 很快,陈矩就把张宏从外面带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宏连忙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恭敬道。:“奴婢张宏,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看着张宏说道:“朕听说你在为朕四处寻找道士?” “奴婢已经让人停下来了。”张宏连忙说道:“当时陛下身有邪祟,奴婢心急如焚,这才出此下策……现在天师做法有效,陛下龙体康健,奴婢为陛下欣喜!” “四处寻找道士,有损陛下声明,奴婢请陛下治罪!”说到这里,张宏又一次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神情很严肃很认真。 这是从嘉靖皇帝年前过来的老太监,深知皇帝炼丹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寻找道士会有损陛下的名声,才会有今天这个做派。 但他是真觉得自己损害了皇帝的名声。 朱翊钧看着张宏,笑着说道:“起来。” 等到张宏从地上站起来,朱翊钧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是母后允许的,你做得不错,不必自责。” “朕的名声?这种小事还损害不到朕的名声。天子的名声也不在那里,天子的名声在于对天下的百姓好,让他们都能够有衣穿、都能够有饭吃。” “只要秉持仁爱之心、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朕必然能够青史留名。先做一个好皇帝,这样才会有好的名声。如果只盯着名声,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陛下英明!”张宏趴在地上,一脸的激动。 看着他激动的身子颤抖,双眼通红,甚至要流泪。朱翊钧有点尴尬。 这个我没说什么啊,就是普通的唱高调而已,你至于吗? 这要是再唱高一点,你难道能嘎着抽过去? 有些尴尬的平复了一下情绪,朱翊钧这才说道:“起来吧,不必如此激动。朕虽然想做一个好皇帝,可是这天下事不能总让朕一个人来做。” “朕还需要你们的辅助。虽然你们是宦官,可是也要做一个好宦官,要学三保太监,不要学刘瑾、王振之流。明白吗?” “奴婢明白,”张宏趴在地上,一脸激动的说道:“奴婢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那好,好!”朱翊钧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很无奈。 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说?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才继续说道:“朕有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奴婢领旨。”张宏恭敬的跪在地上。 “是这样的,这些年张先生为国操劳,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可是先生品质高洁,朕实在不知道赏赐一些什么,只能对他的后辈多看顾一些。” “朕听说张先生的儿子要参今年的春闱,你查查有没有这事?如果要是有的话,报给朕。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先生知道,不然以先生的品格,恐怕要怪罪朕。” 第十三章 给张居正儿子开后门 张宏当然知道皇帝要干什么,这是摆明了要给张居正的儿子开后门。 可是张宏觉得不应该这么干,这么干不行。 张宏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可是想在科举上看顾阁老的儿子?” “你觉得不行吗?”朱翊钧面容严肃的问道。 “陛下,科举乃是朝廷的伦才大典,即便陛下要加恩,那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甚至可以直接赐进士及第。” “但科场之上照顾,弊大于利呀!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难免会影响到阁老的名声。最关键的是会影响科举的信誉,让天下读书人怀疑科举的公平公正,可以说遗祸无穷。还请陛下三思!” 说着,张宏就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皇帝磕头。 要知道,万历二年,张居正的儿子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这次还来? 看了一眼磕头的张宏,朱翊钧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一个有能力的老太监,政治眼光很敏锐。 可惜,你没有我超过时代的眼光。 “你想错了。”朱翊钧冷声说道:“难道你以为朕是如此昏聩的皇帝不成?” “奴婢不敢。”张宏连忙诚惶诚恐的说道。 “朕做事难道还要向你解释?”朱翊钧看着张宏冷声道:“这一次看在你忠心的份上就告诉你,先生的儿子如果能到殿试,朕会有看顾。仅此而已,明白吗?” “奴婢明白。”张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奴婢这就去办。” 科举春围,说白了就是考进士。首先会在外面考一场,考出一些人来。 考中的基本就不会再罢黜了,就是确定你已经能够考上进士了。 接着会组织这些人在紫禁城里面举行一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这场考试不罢黜,只是决定排名。 第一名就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 状元是成绩最好的,探花是长得最帅的。 朱翊钧说到殿试上帮忙,就是说想把张居正儿子的名字往前抬一抬,不是帮助他作弊。 对于这些考生的安排,一甲的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会入翰林院做翰林编修。 除此之外,会在二甲和三甲当中选取庶吉士,同样入翰林院。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大明已经有了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惯例。在这个时候,排名靠前就很关键了。 朱翊钧的说辞很明显,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推张居正的儿子一把,不会让他做一个普通的进士。 这个算不上作弊,顶多算是加恩。 毕竟要做庶吉士,哪怕是三甲都行,主要就是看你才学,说白了就是看皇上觉得你怎么样,上升不到作弊的高度。 张宏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屁颠屁颠的去办事了。 接下来的两天,皇宫里面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张天师把事情办得很好,每一天的法事都很精彩。 朱翊钧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去看看法事。 张居正基本每天都会进宫,陪着朱翊钧聊天解闷。 李太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每天都住在偏殿,亲自看顾朱翊钧的起居,甚至连朱翊钧的弟弟和妹妹们都顾不上了。 到了第三天,法事终于完成了。 张天师带着人离开了皇宫,朱翊钧也把血交给他了。 当然了,用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血。 割一个口子放血多费劲? 朱翊钧直接花费了100点声望,找系统定制了一个血包。 因为人血太贵,朱翊钧果断选择了猪血。如果不是怕太惊世骇俗,朱翊钧都想做点血豆腐和灌点血肠了。 这天早上,朱翊钧刚起来,李太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儿子,李太后问道:“皇儿感觉如何了?” “回母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这就好。”李太后松了一口气。 昨晚是张天师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晚上,李太后生怕儿子再复发。 现在没复发,终于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母后辛苦了。”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李太后行了礼。 “好了,好了!”李太后笑着说道:“皇儿好了,母后就放心了。” 朱翊钧趁着这个机会说道:“母后,这些日子母后看顾着皇儿,让弟弟妹妹们受苦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咱们一家好好热闹热闹?” “朕这几天就想他们,可是又不太敢见他们,生怕把邪祟传染给他们。现在没什么事了,正好让他们过来一起,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有些日子没见弟弟妹妹了,朕也很想他们。” 闻言,李太后顿时就笑得异常灿烂,连连点头说道:“好!好!” “那孩儿让他们去准备。”朱翊钧也笑道。 “去吧去吧。”李太后点了点头。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陈矩,吩咐道:“你和张宏去办这件事。记住,只要简简单单的就好,不要铺张浪费。今天是家宴,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明白。”陈矩连忙躬身笑道。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朱翊钧其实还挺想见见弟弟妹妹,准备好好的疼爱一下他们。 比如说弟弟就藩这件事,朱翊钧就不准备让他去,在京城里面陪着母后不好吗? 有了弟弟陪着,母后也省得无聊,整日老管着事情。 多陪陪太后、尽尽孝心,自己也能树立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朱翊钧记得宋朝有一个皇帝,具体是谁已经忘记了,就把自个儿弟弟留在了皇宫里,成年了都不让出去,就是为了让他陪着太后。反倒是最后弟弟急得不行,恳求哥哥,你快放我走吧。 朱翊钧准备效仿一下先贤,顺便也能利用弟弟做点事。 在朱翊钧看来,这个弟弟可是非常重要,等到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能帮上自己的大忙。 还有妹妹,或者说妹妹们,这将来都能帮上自己的忙。 现在正好对他们好一点,将来做事也有理由不是? 宫里面很快就忙碌了起来,除了朱翊钧一家以外。 太监和宫里都很高兴。 这些日子,宫里也是人心惶惶,冯保之后又死了几个人。 现在法事做完了,陛下也好了,这让他们皆松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宠妹狂魔(求月票!) 夜幕降临,皇宫中灯火通明。 比起前几天的紧张,现在皇宫里面的气氛好了不少。陛下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让很多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日皇宫大宴,除了朱翊钧一家吃饱喝足之外,宫女太监也会得到一些赏赐,至少会赏赐一壶酒。 要知道,在皇宫里面喝酒的机会可不多。 朱翊钧陪着李太后坐在主位上,母子二人相谈甚欢。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随后就有身影跑了进来。 朱翊钧看过去,见到弟弟妹妹们来了。 父皇生的孩子,除了早夭的以外,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朱翊钧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潞王朱毅镠。 还有四个妹妹,大妹是寿阳公主,今年十二岁; 二妹是永宁公主,是朱翊钧的亲妹妹,也是李太后的女儿,今年十岁; 三妹是瑞安公主,今年只有七岁; 四妹是延庆公主,今年只有三岁。 他们几个在一群太监宫女的伺候下跑了进来。 尤其是延庆公主,蹬着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的往前跑,斜斜歪歪的随时都可能摔倒,像极了短腿柯基欢欣雀跃奔跑的样子。 旁边的太监和宫女紧紧跟在延庆的身后,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公主摔在地上。 延庆公主咯咯的笑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都笑了,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站起身子走到了延庆公主的身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得不说,这个小妹妹长得真漂亮,像瓷娃娃一样。 突然被抱了起来,延庆公主还很不适应,顿时就挣扎了起来。小手不断地抓挠,小腿也不断地踢着,撅着嘴很不满意。 看着她的小模样,朱翊钧顿时就更高兴了。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的男人已经没了,如今这些子女之间能够和睦相处,自己纵享天伦之乐,也是件很高兴的事。 门外一阵环佩叮当,仁圣太后和几位太妃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众人要行礼,朱翊钧直接摆手说道:“今天是家宴,谁也不要客气,这些礼仪就免了。咱们今天就好好的吃,谁想吃什么吃什么,吩咐他们去做。” 朱翊钧抱着延庆公主来到仁圣太后的面前,笑着说道:“见过太后,见过诸位太妃。” “陛下不用如此客气。”仁圣太后笑道。 仁圣太后比李太后的年纪要稍微大一些,但保养的也还不错,举手投足之间颇显雍容华贵。 她是隆庆皇帝的继妃,没有孩子,在朱翊钧登基以后,被尊为仁圣太后,住在了慈庆宫。 当初因为两位太后尊号的事情,还闹腾过一段时间。 有人要遵着为仁圣太后为太后,原本她是隆庆皇帝的皇后,按照规矩就应该这么办。 可是皇帝的生母是李太后,如果不尊为太后也说不过去。 太后有两位,可是慈宁宫的位置只有一个。 最后是张居正提出来的两宫并立,慈宁宫和慈庆宫都尊为太后。 正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张居正支持李太后,李太后才觉得张居正人好。比起高拱的还政内阁咄咄逼人,张居正可就要温柔得多了。 这些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宫里面的气氛还算是融洽。 今天皇帝身体康复,要在宫里面举行家宴,所以这些人也就都来了。 两位太后携手往里走,表面上看气氛很融洽。 其实当初的皇后尊位之争,更多的是外朝,也就是大臣们之间的争斗。他们的党争利用了两位太后而已。 作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没有什么操作空间。仁圣太后早就已经明白了自个儿的处境,这几年在宫里面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反而因此和不信道、笃信佛教的李太后在吃斋念佛上有了共同话题。 其他的太妃,就更是与世无争了。先帝已经去了,你也没有孩子,争什么争? 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延庆公主似乎也适应了被朱翊钧抱着,不再挣扎,还用双手抱着朱翊钧的脖子,不时的露出头来哈哈笑。 她的小手小脚一刻也不安分,不断地踢打着,有时候还伸手去拿吃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要坐到母后身边的弟弟潞王,一把拉住他说道:“不要到母后身边去了,跟着皇兄一起坐。”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是,皇兄。”潞王笑着答应了一声,任由朱翊钧拉着自个儿来到桌子旁边坐下。 几个妹妹,也都被朱翊钧安排好坐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最让朱翊钧关注的就是永宁公主。不说其他的,这位公主在原本的历史中也太惨了一些。 历史上,明神宗万历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妹妹非常宠爱。万历十年封胞妹为永宁长公主,并为之选驸马,由司礼监太监冯保负责。 冯保在收受贿赂后,选择了京城中一位身患痨病的富家子弟梁邦瑞。李太后也被他蒙在鼓里。 婚礼当日,梁邦瑞竟鼻血不止,沾湿礼服,几乎不能完成仪式。而太监们竟还坚称是挂红吉兆。 梁邦瑞在结婚后又遭到太监、宫女屡次勒索,且被打骂,不到两个月便告身亡。 永宁公主也是没过多久,抑郁而终,这一辈子都没有知道什么是男女之事。 这也是朱翊钧想弄死冯保的一个原因。 皇帝和太后信任你,可在这样的事情上,你居然都敢糊弄皇帝和太后? 你收受贿赂不要紧,可是什么钱你都敢拿,这种钱你也敢拿? 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永宁公主温婉闲适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平和的淡笑。这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在朱翊钧看来,永宁就应该像延庆公主一样天真无邪,每日里蹦跳,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抓。 她们可是大明朝的公主,哪怕是要颗星星都不过分,朱翊钧都乐意! 虽然汉唐公主过于嚣张跋扈了一些,可是宋明的公主待遇也太差了一些。 这种情况一定要改! 看着四个可爱小巧的妹妹,朱翊钧的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了决定。 回头就开始操办,从弟弟开始也行。 第十五章 金刚不坏之肾 朱翊钧抱着延庆公主,笑着招呼兄弟姐妹们吃饭。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午夜时分才结束。 趴在朱翊钧的怀里,延庆公主小手搂着哥哥的脖子已经困得不行了。她迷糊着眼睛都睁不开了,不时的猛地点头啄米一般,而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嘟囔了几句又转个方向趴着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么好玩的事情,小延庆撑着眼皮也不睡,眼神里的纯真无邪让朱翊钧心情大好。 “延庆很高兴。”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笑道。 “你抱了她一晚上了。”李太后眼带笑意的说道:“别太宠着他们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李太后的笑容非常灿烂。 这一晚上,朱翊钧充分展现了身为大哥的担当,对兄弟和妹妹都很好。 尤其是抱着延庆公主一晚上都没松手,任由小丫头怎么折腾,朱翊钧从始至终都没有生过气,耐心十足的逗弄着小丫头。 朱翊钧对弟弟也是很随意,这就让李太后很满意。 “行了,我带着他们回去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今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说着,李太后伸手将延庆公主接过去,抱在了怀里。 “儿臣恭送母后。”朱翊钧躬身道。 “行了,行了,快去休息吧。”李太后摆了摆手,转身招呼儿女们。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仁圣太后和其他的太妃早就已经走了,这个场合其实有些不太适合她们。 看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她们心里面总归是不痛快。要知道,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李太后生的,她们一个都没有生,这心里得多大的落差? 朱翊钧也不得不感叹,有时候能生就是了不起,李太后原本不过就是宫中的一个宫女。 她的父亲是一个木匠,当年逃荒来到京城,实在是穷困潦倒,这才把女儿送到裕王府做宫女。 幸亏李太后长得还算不错,被当时还是裕王的父亲宠幸了,然后就怀孕了。 在当时那个皇位争夺非常激烈的时候,谁有孙子,谁就占据了优势。 李太后借此就上位了,至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儿子女儿一直生。这也就是便宜爹去的早,不然的话估计她还得生。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朱翊钧这才迈步转身回到寝殿,在陈炬的伺候下梳洗,换了一套比较舒适的衣服,才坐下来喝茶想事情。 因为还没有大婚,朱翊钧的身边也都是一些年长的宫女。 而且李太后有过严令,谁敢勾引朱翊钧,通通杖毙。所以在朱翊钧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 朱翊钧倒也不在意,反正自己年纪还小,要注意身体。 这一方面他还是懂的。要知道,大明朝的皇帝或者说历史上的很多皇帝其实都是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年纪轻轻的就结婚破身然后毫无节制,最近的例子就是便宜老爹。 当年在府里面当王爷的时候憋坏了,当上皇帝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纵欲过度、长时间服用春药,最后把身体掏空了,仅仅六年,人就没了。 李太后管不了她丈夫,但是管管儿子还是可以的。 其实即便李太后不管,朱翊钧也不敢干。 自己还想多活些年,最惜命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想着想着,朱翊钧的思维就发散了出去,直接把系统弄出来了,点击了一下私人定制, 定制一个金刚不坏的肾。 让朱翊钧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够定制。 百万声望的花费,让朱翊钧彻底就死了心。 算了吧,自己还是好好保养身体吧,这比什么都重要。有这100万,定制点什么不好? 自己要定制的54也不过才10万声望。 这个声望其实也让朱翊钧很头疼。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刨去花费的掉的,剩余的声望才刚刚过千,想定制很多东西都无能为力。 一把上好钢制的长刀居然也需要3万声望? 想了想,朱翊钧就直接放弃了。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他大概已经弄清楚了这个系统收费准则。 地球上已经有的、通过工艺能够制造出来的,兑换价格低一些;科技含量越高,兑换的价格也就越高。 那些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东西价格最高,比如金刚不坏的肾。 “陛下,张公公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提醒道,生怕打扰到陛下沉思。 张宏回来了,看来要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朱翊钧看着陈矩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叫人了。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之后,张宏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 “陛下圣明。”陈矩连忙说道:“奴婢已经查清楚了,张阁老的二儿子今年的确会参加春闱。不过阁老的长子不会参加。” 闻言,朱翊钧的眉毛就是一挑。 大儿子不参加?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张宏走了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迈步向床榻走去,“休息吧。” 陈矩连忙招呼人过来伺候朱翊钧睡觉。 等到朱翊钧躺下之后,陈矩将床榻两侧的纱帘放下,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朱翊钧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顿时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果然还在生长。 在陈矩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朱翊钧就去了旁边的偏殿给李太后请安,顺便陪母后一起吃了早饭。 做完这些,朱翊钧才回到大殿。 “陛下,张阁老来了。”刚回来,陈矩就迎了上来。 “是吗?张先生来了?”朱翊钧脸上瞬间就露出了笑容,有些兴奋的说道:“快请进来。” 第十六章 张居正要当春闱主考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请张居正了。 时间不长,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居正躬身说道:“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张先生,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朕早就说过了,私底下先生不必如此,这些礼仪能免就免了。”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张居正恭敬的说道:“陛下的身子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朱翊钧笑着说道:“现在吃得好,睡得香,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太医那边也把过脉,没什么事了。让先生担心了。” “这就好。”张居正点点头说道:“既然陛下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那过几天就恢复课业吧。” 朱翊钧点点头笑着说道:“全听先生安排。” 朱翊钧即位后,就按照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建议,每天于太阳初出时就驾幸文华殿,听儒臣讲读经书。 然后稍息片刻,复回讲席,再读史书;至午饭完毕时,始返回宫内。 只有每月逢三、六、九常朝之日才暂免讲读。除此之外,即使是隆冬盛暑亦从不间断。 在以前的朱翊钧看来,这就是一种折磨。 但对于穿越者朱翊钧来说,这算什么事? 半天课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上小学的时候都要上到下午四点,到初中直接被班主任塞进各种奥数、科学、语文竞赛班,每天上到晚上9点,一整天都在学习。 况且在朱翊钧的记忆里面,张居正对他很好,为了增加讲课的趣味性、让年少的皇帝喜欢听,张居正在讲史的时候会亲自做教材,说白了就是会画小人书,看着就像后世的小人书。 朱翊钧甚至觉得小人书可能就是起源于此。 只不过即便如此,前身还是对张居正不满。毕竟在面对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三方的压力,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或者说是叛逆期的少年,是很容易出心理问题的。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皇帝也是有名的刻薄寡恩的皇帝。 见朱翊钧答应得痛快,张居正捋着胡子,满脸的欣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定在三天后吧。” “不用不用。”朱翊钧直接摆手说道:“朕已经觉得身体大好了,明天就开始吧。学习不能拖,朕已经几日没有读书、没有接受先生的教导,现在浑身难受。”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渴知若渴的样子,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既然陛下没有什么事情,臣就放心了。”张居正这个时候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内阁还有一些事情,臣就告退了。” “好。”朱翊钧笑着点头说道:“朕送送张先生。” 说完,朱翊钧就站了起来,一直把张居正送了出去。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朱翊钧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朱翊钧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 刚刚回到大殿,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说道:“陛下,张宏张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宏手里面捧着一份题本,恭敬的说道:“陛下,这是内阁刚送过来的,说的是今次春闱主考官的事情。请陛下过目。”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没有说什么。 陈矩把题本拿了上来。 朱翊钧把题本接过来,翻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份题本是谁的根本就不重要,朱翊钧都没去关注,那就是一个工具人。 按照大明朝的流程,臣子上了题本,由内阁票拟,最后司礼监批红。 说白了就是臣子提出问题,内阁给出解决办法,司礼监最后拍板做决定。 一旦批红通过,这就是正式的圣旨。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形成正式的文件,可以通发全国了。 当然了,司礼监的批红权力是皇帝的。 如果皇帝觉得你的办法不行,就会把题本打回去,让内阁再重新拟定一个办法。 如果皇帝不想解决臣子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就会把题本留中不发。 张居正之所以倾尽全力和冯保合作,就是因为冯保的手里面握着批红的权力。 张居正出主意,冯保盖章。 凡是张居正出的主意,冯保都无条件的盖章,那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张居正只要把自己的想法随便让一个人写成题本送进来,他再写上他出的主意,最后送到冯保那里,一系列过程完成之后,这就是圣旨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居正写的文书就是圣旨。 现在冯保死了,这个后遗症就出来了。 张宏是一个很本分的太监,所以在他遇到觉得不妥之事时,就来找皇帝了;如果皇帝也不知道怎么办,张宏就会去找太后。 这其实也是张居正最担心的。而他最担心的这种情况,现在恰恰好好就发生了。 只不过这是朱翊钧最希望发生的。 刚刚翻开题本看了一眼,朱翊钧就知道为什么张宏会送过来了。 因为这份题本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张居正能够担任科举的考官。 谁都知道,当考官可不仅仅是当考官,那是收学生培养心腹的机会。 这次张居正要自己当主考官了。 想到上一次他大儿子落榜的事情,再联想到这次他二儿子要参加科举,朱翊钧就琢磨着这里面有事。 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知道这个老太监也嗅出不妥当的地方了。 毕竟万历二年的科举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吕调阳,而真真正正让那一年科举名声大起的却是海瑞。 已经在家多年的海瑞给吕调阳写了一封信: “今年春,公当会试天下,谅公以公道自持,必不以私徇太岳(张居正号太岳);想太岳亦以公道自守,必不以私干公道也。惟公亮之!” 不知这封信起了多大作用,反正张居正的长子敬修落选了。 还有一件事情非常有趣,万历二年的科举没有馆选,就是没有选庶吉士,断了所有没有进一甲科举考生的内阁之路。 这件事情张宏也知道,前两天还让他去查了张居正的儿子是不是要参加春闱;而后也已经确定了,张居正的二儿子会参加这一次的春闱。 现在张居正要当主考,张宏的心里瞬间就没底气了。 第十七章 私人老师就是好(求月票吖!) 关于历史上的这次春闱之事,朱翊钧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次科举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张居正的二儿子不但科举考中了,而且还是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关于张居正的二儿子为什么能中榜眼,历史上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张居正亲自安排的。同时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张居正派堂弟约见参加同场考试的江南才子汤显祖和沈懋学。 因他们早已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张居正希望他们能与嗣修共同学习,以此抬高儿子,并允诺将汤、沈取在前三名。 结果汤显祖拒绝,因此名落孙山;沈懋学应允,就当了状元。 第二种,主持阅卷的张四维为了拍张居正的马屁,把张居正的儿子定在了第四,也就是二甲的第一位。 张居正早已通过冯保买通了皇帝左右的太监,让太监把送上去的前两名的卷子挪到第四,把原来的第三、第四摆在上面。 皇帝照太监捧来的卷子顺序一念,便成了定局。 第三种说法是在第二种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万历皇帝自己将张居正儿子的卷子放在了榜眼的位置上。张居正觉得不妥,万历皇帝还安慰他,“先生大功,朕答不尽,只看顾先生的子孙。” 在这三种说法中,第三种最不可信。 第一种和第二种说法,朱翊钧觉得都有可能,而且可能性五五开。 对于海瑞的做法,朱翊钧是不赞成的。张敬修的确是张居正的人,可也的确是个有才学的。 你不能因为他爹的关系就觉得他中举是因为他爹,人家也是家学渊源,从小接受父亲的培养,考一个进士很奇怪? 可能在张居正的眼里,大儿子本应该考中。 结果呢? 自己没有干预,你们这些人就把我大儿子弄落榜了,这叫什么? 我为国尽忠得罪人了? 我大儿子受了我的牵连,你们这些人就是通过我大儿子报复我, 所以等到二儿子参加科举的时候,张居正就出手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朱翊钧甚至可以肯定,张居正肯定是出手了。无论是二甲第一,还是一甲第二,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都能够去翰林院、都能够将来入阁拜相。 以历史上万历皇帝的性格,把张居正的儿子弄到第二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干的。 因为在几年以后,张居正三儿子科举的时候还给弄成了状元。这种事情除了得罪人之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张居正有这么蠢? 反正是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擅长玩这些阴谋计。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给张居正挖坑了。 一方面看似在奖赏张居正,让他说不出什么来;另外一方面则是让张居正得罪更多的人: 这已经不是科举舞弊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代权臣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从后面的事情来看,万历皇帝是一直都想把张居正塑造成一代权臣的。 相比较起来,万历皇帝的确有帝王心术和帝王权谋,也有帝王的狠心,可惜他没有帝王远见卓识的目光。 不然即便处置了张居正,那也不能让张居正人亡政息。哪怕张居正的改革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也可以在这个改革上继续深入。 可惜万历皇帝没有,反而把心思用在了和臣子的争斗上,和他的爷爷很像,只不过没有他爷爷那么厉害的手段,斗不过,结果加剧了大明的党争。 把这些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宏,笑着说道:“这份题本有什么问题吗?” 张宏有些迟疑着抬起了头,见皇帝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说道:“回陛下,没什么问题。只是奴婢觉得事关重大,特来请陛下圣裁。” 闻言,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对张宏说道:“不错,做得很好,赏。你有这份心思就好了。” 这话当然是赞赏张宏把事情来告诉自己,让自己做决定。 要知道,在这之前,自己可从来都没有这个权力。即便真有什么大事,冯保也会去找李太后,而不会到自己这里来。 张宏跑到自己这里来,对自己朱翊钧来说就是一种认同。 听了这话,张宏倒也没有多么的惊喜。 他是宫里面的老太监了,做这些事情为的也不是赏赐。 “这件事情就按照这份题本说的办。”朱翊钧笑着说道:“司礼监直接批红就好。” “奴婢明白。”张宏连忙躬身说道。 “行了,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 张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地眯上了眼睛,随后喃喃自语道:“或许应该让你们更绝望一点才好。” 题本很快就批复了下去,消息很快也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谁也没想到今年的科举主考官居然是张居正。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议论纷纷,抨击声四起,主要攻击的方向就是张居正会借此来培植党羽,扩大自个儿的势力。 现在朝廷上下已经有很多人对张居正不满意了。 自万历皇帝登基以来,张居正就做了内阁首辅大学士,这一做就是五年,权力日重。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好事。毕竟张居正在那里,他们就动不了。 这可不光是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张居正安排他自己的人手当官,不和他一个党派的人自然就看他不顺眼。而且牵扯到了官场上大大小小的官职,想不恨的都难。 何况张居正还要革新,触动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的敌人就多了去了。 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张居正的敌人居然这么多。只不过刚把消息放出去而已,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不过外界纷纷扰扰,基本和朱翊钧没什么关系。他这几天一直过得很安稳,基本都在听张居正他们上课。 朱翊钧不得不感慨,谁说这些老大臣都是老古板? 这些老大臣为了给自己上课,用尽了心思,小人书作为课本,讲课的时候声情并茂、旁征博引,生怕自己听睡着了。 朱翊钧不得不感慨,私人老师就是好! 第十八章 大明最好的CEO 这天上完课,朱翊钧没有走,而是叫住了张居正,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张先生,有件事情朕想和你商量一下。” “陛下请讲。”张居正笑道。 这几天张居正的心情很好,对皇帝的表现很满意。 皇帝不但认真听课,学习的速度很快,基本能举一反三;询问的时候有很多问题都能够问到关键,可见是真的听进去了、学进去了。 更让张居正欣慰的是司礼监那边。 虽然冯保死了,张宏上位,可是基本还是与以前一样。张宏全力配合自己,自己送过去的那些礼物也全都被张宏退回来了。 今天听到皇帝有话要说,张居正心里有点好奇。 皇帝学生要说什么呢? “先生,朕想习一点武事,不知先生觉得如何?”朱翊钧看着张居正问道。 “陛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张居正听了朱翊钧的话一愣,“能不能和臣说一说?” 闻言,朱翊钧笑了笑。 自从来到大明朝,朱翊钧明白了一件事,历史上的一些记载是真的不能相信。 那些记载实在是不靠谱的地方太多,比如他们说张居正异常嚣张、对万历皇帝很不尊重。 可实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朱翊钧经过这一些日子的相处,明显能够看得出来,张居正不是那种权臣类的人物,他是有自己理想、有自己坚持的人物。 真要说对儿子如何,张居正甚至不如严嵩。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是什么? 那是小阁老。 张居正的儿子呢?张居正此时的权势难道不比严嵩大吗? 在对自己的态度上,张居正很尊重,也很有耐心。 事实上,外界夸大了张居正的权力。在大明这样的政治架构下,还真就很难出一个能够手握所有权力、统御所有人的人。 司礼监那边不归张居正,原本的冯保也只是配合他。现在换成了张宏,不听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除了司礼监之外,大明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就是大明的勋贵。这些人别看腐朽不堪,对外战争不行,但对内还是很有办法的。 经营了这么多年,军中遍布他们的手下、爪牙和党羽。没有军队的支撑,你这个权臣永远都是坐不稳的。 张居正之所以能有今天,无非就是皇帝给他的权利,与那些刘瑾之类的大太监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皇帝年纪小,用张居正稳固江山,仅此而已。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朱翊钧在和张居正相处的时候,基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就是他的一次试探。 “上次的事情之后,朕虚弱了好几天,”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见朕的身子有多孱弱。所以朕想习武健体,把身体练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张居正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好事。” 张居正担心的是有人鼓动皇帝学武事。 亲近武臣,这是所有文官都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张居正的地位而改变。 现在听皇帝说只是要练武强身,那就无所谓了。 “那就有劳先生为我挑一位习武的先生。”朱翊钧笑道。 “臣领旨。”张居正连忙点头说道。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接下来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回内阁。”张居正想了想说道。 “既然如此,先生就先陪朕一起用午膳吧。忙了一上午,先生也该饿了,吃点东西再回去也不晚。”说着,朱翊钧对身边的陈矩吩咐道:“让人把午膳送过来,朕要和先生在这里用膳。”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安排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留自己用膳,自己就留下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总觉得陛下和自己亲近了不少。 事实上,张居正这并不是错觉,朱翊钧对他的观点改观了不少。 毕竟不是一个人了。在朱翊钧看来,在眼前大明这个年代,张居正已经是最出色的人了。 如果说谁最有公心、最为大明好,张居正绝对最排名靠前。 有人说过,换成高拱,或许他做的会比张居正更好。 只不过如今的朱翊钧,他一样会选张居正,不会选高拱。 老皇帝死了以后,新皇帝年纪还小,刚刚登基,高拱就发动了赫赫有名的倒冯保运动。 其中有一条很要命:收回司礼监的批红之权,交给内阁,提出来的口号就是还政于内阁。 这是什么屁话? 把这个权力交出去,皇帝还剩什么? 当时李太后和朱翊钧算是孤儿寡母,你高拱就这么干? 即便你没有私心,谁知道权力都给了你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说自己没私心,可是谁看着都是在欺负孤儿寡母。以前皇帝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么干? 说张居正贪污腐化? 朱翊钧就只想笑。 大明朝现在的官场,找一个不贪污不腐化的官,还真不是没有,但估计就一个海瑞了吧? 把海瑞捧起来? 行。 为什么没有人学海瑞? 因为大伙儿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反倒是张居正,切切实实的干事,确确实实的得罪了不少人。 他死了后被抄家,家产加起来林林总总也不过才二十多万两。 要知道,张居正他们家可不是赤贫,人家本来就有家底。做了这么多年官,这么点家底,还有祖上的老本,这都不能说是贪官了,彻彻底底的就是个清官。 什么都没有事实来的有说服力。 总的来说,朱翊钧觉得张居正就是一个心怀天下有抱负的人。 对大明来说,张居正就是现在最合适最好的CEO,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他的人品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你要说给他儿子谋福利? 第一场是张居正没管没出手,结果呢? 他大儿子名落孙山。 真的是学问不行? 朱翊钧是不相信的。以张居正的功劳,别说一个状元,封个爵朱翊钧都觉得不过分。 原本的万历皇帝刻薄寡恩,所以他处置了张居正之后,朝廷的大臣们都分崩离析了。 他们反对张居正,可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万历皇帝卖命。 第十九章 皇帝要习武 一个没有人支持的皇帝,做什么事情都会被掣肘。 朱翊钧可不想乱来,也不想和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一样。 如果不惩罚张居正、继续革新,那张居正死后,那些人就天然是自己的皇帝一党。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他们无人可以依靠。 朱翊钧另一个佩服张居正的地方,就是他没有为新政培养接班人,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万历皇帝的身上,万历皇帝就是他的接班人。 等到张居正去了之后,皇帝会接手他的一切,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所培植的势力,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皇帝手里面的力量,保证新政会顺利推行下去。 在张居正看来,历朝历代的新政改革最终以失败告终,皇帝占了很大的原因。皇帝不够坚定、皇帝能力不够,都会导致新政失败。 张居正觉得可以培养万历皇帝,可事实证明是他失败了。 他死之后,他这位亲爱的好学生不但收拾了他全家,还把他毕生奋斗的事业灭掉了。 如果张居正真的泉下有知,会不会直接跳出棺材掐死他这个学生? 看了一眼眼前的张居正,朱翊钧笑着将一盅燕窝推到他面前说道:“先生,你尝尝这个。这是前些日子刚送到宫里面来的燕窝,很新鲜。先生整日操劳国事,多吃点补一补。” “多谢陛下。”张居正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皇帝递过来的燕窝,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说道:“陛下也多吃一些。” 为了显示亲近,朱翊钧甚至都没有和张居正采用分餐制。 分餐制这种东西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到了宋代,出现了炒菜、出现了圆桌板凳,一家人为显亲近,除了正式场合,大家都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只不过面对皇帝,所有人都要分餐, 今天朱翊钧却坚持不分餐,摆明了就是拉进自己和张居正的关系。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以后,朱翊钧回到寝宫;张居正则是重新回到了内阁。 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说道:“给你的那份图纸马上让人去安排,尽快建造出来,明白吗?”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快。”陈矩恭敬的答应道。 所谓的图纸其实就是朱翊钧为自己建造的一个锻炼场所,配备了一些健身器材,同时还有各种兵器,准备练一练。 朱翊钧对这些还是很好奇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对冷兵器哪有不喜欢的? 刀剑才是英雄梦! 朝天宫。 张天师面色凝重的坐在屋子里,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丹炉,大气都不敢喘。 他的额头上密布汗珠,青筋都有些微微凸起。 自打从皇宫里面回来,张天师就开始了炼丹大业。 今天这是第一炉丹药,张天师不知道能不能成。 “师父,你不用太担心,这药没什么问题。”一个小道士边替张天师擦汗边说道:“肯定能够练成。”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小道士,模样很是清秀,说话的时候喜欢挑眉毛,目光却很深沉,看起来颇为少年老成。 这正是张天师的徒弟清风。 “希望如你所言吧。”张天师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徒弟这是为了哄他开心。 “行了,火候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了一会,张天师猛地站起身子,脸色非常凝重的说道:“开炉。” 清风也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连忙走到一边,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伸手拉住了一边的绳子,用力的向下拉。 上方顿时就发出了嘎嘎的声音,盖在大丹炉上的盖子瞬间就被绳子拉了起来。 一股热气从炉子中升腾而起,草药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张天师顾不得热气,连忙朝着炉子里面看了过去。 炉子下面黑乎乎的丹药已经不冒泡了,而且凝成了膏。 这让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成了。 不说其他的,这丹药至少能够练成,这就是一件好事。 药效有没有丹方上说的那么好,其实无所谓。只要能练成,就能在陛下那里交差了。 “清风。”张天师看了一眼清风说道:“趁热,赶快给它搓成丸子。” “是,师父。”清风连忙答应了一声。 见到丹药练好了,他的心里很高兴,也不敢怠慢,连忙走到丹炉的前面,跟着师父一起趁热用工具把药膏搓成大小统一丸子。 “这一炉出丹九颗,倒是可以。”张天师看着眼前的丹药说道。 一边的清风也看着盒子里面的丹药。 这是一个上好的盒子,用的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此时九个格子里面,每一个空格都放了一粒一粒的丹药。 清风脑子一热,眼神有些炙热的看着张天师,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要不要试试?” 清风真的很好奇,炼丹这个事只有他们师徒知道。清风也知道这个丹药是给皇帝练的,而且还是皇帝的丹方。 那份丹方他也看了,没什么奇怪的,除了加了皇帝的血。药效写的却是神乎其技。 清风非常好奇,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神奇的丹药吗? 要真是如此神奇的话,可就厉害了。 张天师瞪了徒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说八道!这也是你能试的?收起你的心思,这件事情保密,知道吗?稍有不慎,别说你脑袋没了,你全家的命就没了。”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清风连忙点头说道:“徒儿只不过是想看看此丹方的记载是不是真的,师父恕罪。” “以后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张天师说完,就把盒子收了起来,说道:“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里的事情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徒儿明白。”清风面容严肃的说道:“师父放心。” “如此甚好,”张天师点头回答道:“那为师就进宫了。” 清风一脸担心的对张天师躬身道:“徒儿送师父。” “放心吧,无论成败与否,陛下都不会怪罪为师的。”张天师伸手拍了拍清风宽慰道。 第二十章 丹药已成 虽然嘴上对徒弟这么说道,张天师的心里面却也很忐忑。 只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了今日今时,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张天师硬着头皮,怀中揣着丹药盒子就出了朝天宫,上了马车。 马车直接朝着天子居所而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完成了一上午的课业,吃过午饭之后便来到了健身场溜达。 这里土地已经平整好了,开始挖坑、埋柱子等工程。 在左侧,是朱翊钧的演武场;右侧则是他亲自设计的游乐场,包括滑梯、旋转木马等等,主要就是给弟弟妹妹玩的。 旋转木马需要电? 不不不,人工就行。比如朱翊钧看到的旋转木马,上面是旋转木马,下面是木质的轴承,底下只要有人推木杆,上面的旋转木马就会转起来。 只不过想要推动那个东西,至少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才行,更像是搬东西用的绞盘,与马车轮子的构造差不多。 自己要健身,弟弟妹妹也不能落下。几个妹妹身体都不怎么好,有两个很早就死了。这可不行,要好好的锻炼才行。 何况和他们一起玩,也能拉近大家的关系。 朱翊钧正看得饶有兴趣,陈矩从一边走了过来,恭敬地来到朱翊钧的身边说道:“陛下,张天师进宫了。” “是吗?”闻言,朱翊钧的眼睛一亮。 难道丹药已经炼制好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翊钧抱着期待,催促道:“走,快点去看看。” “是,陛下。”陈矩连忙转身在前面带路,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朱翊钧来到前殿的时候,张天师已经等在这里了。 见到张天师,朱翊钧就想到了冯保。 果然冯保死了以后,自己就自由多了。自己都可以见张天师,平常也不用担心有人去母后那里打小报告。 这要是换成平常,冯保早就跑到母后那里去打小报告了。 不过这也和朱翊钧最近表现出色有关系,张先生对他赞不绝口,不但学东西学得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态度也非常诚恳。 这几天,朱翊钧每天中午都会拉着张居正一起吃饭,师徒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在朱翊钧的心里,已经把张居正摆到了诸葛亮的位置上。 张居正很感动,也很欣慰。 皇帝长大了,知道自己好了。这让张居正这几天没少在李太后面前说朱翊钧的好话。 这对李太后来说,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张先生说的对。 在今时今日,李太后还是非常尊重和看重张先生的。 “臣参见陛下。”见到皇帝,张天师连忙跪倒在地。 “天师请起,何必这么正式?”朱翊钧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道:“天师今日进宫,可是丹药练好了?” “回陛下,的确已经练好了。”张天师连忙将手中的木盒举在面前,恭敬的说道:“陛下洪福齐天,第一炉丹就炼制成功。这一次总共出丹九颗,全都在这木盒之中了。”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天师辛苦了。天师有没有试过丹药?” “回陛下,臣没有。”张天师急切的说道:“此丹药实在是太过于珍贵,药材什么的倒是其次。其中有陛下的龙血在,臣怎么敢随便给人吃?” “很好。”朱翊钧点头说道:“做得不错。” 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陈矩吩咐道:“去把丹药拿过来。” “是,陛下。”陈矩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走下台阶,从张天师的手里面小心翼翼地接过丹药盒子,径直捧到朱翊钧的面前。 伸手把盒子接过来,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够把丹药练好,还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自己终于有事情做了! 伸手轻轻地打开木盒的盖子,看到摆在里面的九颗圆润的丹药,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丹药珍珠一般大小,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异之处,就像穿越前见过的丸子药。 不过丹药的重点可不是大小,更不是颜色。 伸手将一颗丹药拿了起来,举在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朱翊钧突然问道:“陈矩,要不你来试试?” 这玩意总要找人试试。张天师不敢找人,朱翊钧肯定敢找人。 何况这东西如果不给人试试的话,也实在不能拿出去给人吃,毕竟外面的人也不一定相信。 陈矩倒是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连一点迟疑都没有,直接跪在了地上,面露欣喜的说道:“谢陛下赐药!” 看了陈矩一眼,朱翊钧知道他是装的。 手里的这颗丹药,如果放在后世,就是搞了一个药方、从没经过临床实验、弄出来就要给人吃的半成品,吃死人的机率极高。 只不过因为自己是皇帝,陈矩不好拒绝。 “行了,起来。”朱翊钧没好气的说道:“你身体这么好,这丹药怎么可能给你吃?给你吃了也是浪费,到时候什么都试不出来。” “这宫里面有没有体质比较弱的宫女?最好是那种病得要死的。”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丹药是要给母后服食的,用女人来试验最好。如果有这样的人,去找一个;如果没有,就让东厂去外面找。” “回陛下,奴婢还真知道一个。”陈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 他其实真的很想试试这颗丹药。 如果丹药真的,那他就立下了大功;如果是假的,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被毒死,那功劳就更大了,陛下就能够看到他这颗赤胆忠心。 哪怕是大病一场,或者落下点什么病根,都没有关系。可惜呀!陛下不给他吃。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话,有些兴奋的问道:“谁啊?” “回陛下,是慈庆宫那边的一个小丫头。”陈矩连忙说道:“平日里就柔柔弱弱,稍微受点风寒就不行,而且也没什么力气,干不动活,干点活就发烧。” “奴婢前些日子还听宫里面的公公说,要把她赶出去,好像又生病了。” 第二十一章 韩六娘试药 “是吗?”朱翊钧顿时就兴奋了,转过头说道:“去把人带来。” 闻言,陈矩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奴婢有罪!”陈矩的脸被自个儿扇得通红,连连说道:“奴婢有罪!” 朱翊钧一皱眉头,“你有什么罪?起来说话。” “陛下,奴婢听说那韩六娘十分漂亮。把人带到陛下这来,恐怕会惊动太后啊!到时候,到时候……”陈矩一脸的惊慌。 他是宫里面的太监,知道太后在对陛下和女人这件事情上还是非常看重的。 朱翊钧眉毛一挑,他还真没想这个。 自己才十五岁,哪里顾得上这些? 何况现在这么忙,没有时间。只不过,陈矩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翊钧懒得想那么多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他对陈炬说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如果母后真要怪罪的话,朕也认罚。你现在带着人过去,马上把这个韩六娘给朕找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急匆匆的就向外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招呼了几个人就往外跑了。 朱翊钧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天师笑道:“天师劳苦功高,朕已经让人准备了赏赐,回头就让人给天师送过去。” “谢陛下。”张天师连忙说道,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测试丹药之前先说给赏赐,代表无论丹药的药效如何,陛下都承认自己的功劳。 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陛下的态度才是关键。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这件事。 两人闲聊了一会之后,陈矩就把人带回来了。 朱翊钧连忙看了过去,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陈矩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也在点子上,这个韩六娘真的很漂亮。 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因着有病,倒是有些清瘦。皮肤有一些发白,五官精致,虽然还没有长开,却已经有一种绝美的气质了。 真的很漂亮。 “你就是韩六娘?”朱翊钧看着韩六娘轻声问道。 “回陛下,奴婢就是韩六娘。”跪在地上的韩六娘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陈矩已经把事情跟你都说了吧?” “是,陛下。”韩六娘点头答应道:“陈公公已经告诉我了。” “那你觉得如何?”朱翊钧看着她问道:“你可以放心,这一切全凭你自愿。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有关系,朕不会怪罪。” 虽然朱翊钧知道这些话没什么用。 当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绝对优势的时候,这种自愿其实和强迫没什么区别。 如果韩六娘拒绝了自己,不用自己出手,下面的流言蜚语也能够压垮她。 更何况害怕被打击报复,也没几个人敢拒绝。 对贪官污吏、冯保之流,朱翊钧下得去手;对这种人畜无害的无辜之人,朱翊钧不忍心下手。 如果真的有这种丹药,朱翊钧根本不会让人去试药。本来就是系统的超能力,没什么问题。用动物实验来得太慢,用人才出奇效。 眼前这个韩六娘的确身上有病,试药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奴婢愿意。”韩六娘跪在地上说道。 “真的愿意?”朱翊钧再一次确认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朕不会怪罪你。” “陛下,奴婢愿意。”韩六娘点头说道:“宫里面的御医说了,奴婢这是自小出生时落下的毛病,气虚体弱,稍有不慎就会生病;生病之后就会缠绵于病榻,好得特别慢。如果这么下去,奴婢根本就活不了几年。” “现今陛下给了奴婢一个健康的机会,奴婢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请陛下放心。” “如此,那就吃药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是,陛下。”一边的陈矩答应了一声,从皇帝手里接过丹药盒子,来到韩六娘的面前。 他让人拿过来一杯水,态度和蔼的笑道:“六娘,服药吧。” “多谢陈公公!”韩六娘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矩。 陈矩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 他现在心里面明白,无论如何,这个韩六娘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了。 如果药没有效果,韩六娘也会得到皇帝的赏赐,甚至是看重。 她长得太漂亮了,陛下又是这个年纪,少年慕少艾。 以后的事情没处去说,结个善缘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是主子了。 如果药有效果,那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韩六娘接过了丹药,又接过了水,一口就将丹药吞服了下去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想了想。 这丹药还是有点大,浪费材料,吃起来还有点费劲。回头要改一改,做小一点。 丹药入腹,韩六娘没什么反应。 朱翊钧看了一眼韩六娘说道:“陈矩,把她安排到旁边休息,让人照顾着,不要出什么差池。” “是,陛下,奴婢明白。”陈矩连忙答应道。 说完,他走到韩六娘的身边,笑着说道:“六娘,跟着奴婢来吧。” “多谢陈公公。”韩六娘笑着答应道。 等到两人走后,朱翊钧没有放过张天师,而是拉着他聊天,准备应付老妈。 李太后在皇宫里面就像一只大蜘蛛,触角遍布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自己这边发生任何风吹草动,李太后都没有不知道的。 自己这边接了一个漂亮的小丫头进宫,消息恐怕已经传过去了。 因为老爹的关系,李太后对这方面一直管教得很严。 只不过朱翊钧失望了,左等李太后没来,右等李太后也没来。 朱翊钧有些迟疑,这是什么情况?这不对啊?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太多,陈矩就急切的跑了过来,“陛下,韩六娘有反应了!” “是吗?快去看看!”朱翊钧站起身子兴奋的说道:“天师与朕同行。” 张天师站在一边躬身道:“是,陛下。” 说完,张天师连忙跟上脚步匆匆的朱翊钧,一直来到了偏殿的一个房间,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韩六娘。 第二十二章 虎狼之药 韩六娘躺在床上,整张脸通红,不用伸手摸就知道她的额头有多么滚烫。 转头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把御医找来。”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朱翊钧凑到韩六娘的身边轻声问道:“韩六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回陛下,奴婢感觉很好。”韩六娘轻笑着说道:“奴婢感觉身体好温暖,这是奴婢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感受,全身上下也仿佛充满了力气,很舒服。” 朱翊钧轻轻地点了点头。 系统给的东西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这颗培元丹的丹方系统就要了500声望,那叫一个狠。 不过效果也是真的不错,的确有固本培元之效。虽然没有修仙小说中那么管用,但的确有固本培元的超凡之效,增强身体的抵抗力。 在朱翊钧看来,这培元丹虽然没有修仙小说中的效果,但已经有武侠小说中的效果了。 御医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宫里面,每天都会有当值的御医,他们的值班房距离皇宫的正殿不远。 御医来了之后,躬身行礼道:“臣李长生,参见陛下。”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御医有点脸熟,随后就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这不就是上次装病的时候,给自己看病的那个御医吗? 没想到今天还是他当值,这还真是有些巧了。 朱翊钧看着李长生笑道:“原来是你啊!” 李长生连忙说道:“回陛下,正是微臣。” “快给六娘看看,看看她是什么情况,”朱翊钧看了一眼李长生,点了点头,“看看她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是,陛下。”李长生点头说道,连忙来到韩六娘床边,伸手搭在了韩六娘的手腕上。 在这里看到韩六娘,李长生的心里很吃惊。 韩六娘的干爹韩公公这些年没少在宫里面给她求医问药,李长生也曾经给她看过无数次病。 李长生知道韩六娘气虚体弱,是刚出生的时候落下的病,也用过一些补气补血的药,只不过都没有什么效果。 随着韩六娘年纪越大,有了葵水以后,这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这么下去的话,她恐怕活不长。 没有想到她居然到了陛下这里,难道是因为长得漂亮? 想到这个,李长生有些迟疑。 如果韩六娘身体没问题,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以现在韩六娘的身体,根本没办法伺候陛下,恐怕真的留在陛下身边,没多久就会死了。 如果怀上龙种,估计死得更快;别说等到龙中出生了,一尸两命的可能性太大了。 一边胡思乱想,李长生一边给韩六娘把脉。 随后他眼神猛地一变,抬起头说道:“脉搏雄劲有力!这怎么可能呢?” 陈矩看了一眼朱翊钧,又看了一眼李长生,在旁边说道:“李太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是。”李长生连忙答应了一声。 这话看似是说给陈矩听的,其实是说给皇帝听的。他连忙说道:“臣以前也给韩六娘把过脉,那个时候韩六娘脉搏虚弱、气虚体弱。” “可韩六娘此时的脉搏却雄浑有力,这根本不可能啊!以她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有力的脉搏呢?难道吃了什么虎狼之药?” “臣没摸出来,韩六娘的脉搏并没有跳得特别快,不是吃虎狼之药的症状。真是奇哉!怪哉!”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长生,这个时候哪有时间让他在这里研究这些? 朱翊钧说道:“韩六娘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吧?” “回陛下,再好不过了。”李长生说道。 “那她脸为什么这么红?”朱翊钧问道。 “臣斗胆请问陛下,韩六娘可是吃了什么药?”李长生抬起头迟疑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朱翊钧笑着反问道。 “韩六娘的身体状况,臣知道的很清楚。现在她的情况在好转,这l肯定是服了某种药。只不过臣医术浅薄,实在想不到世上有什么药有如此奇效。” “如果按照当下的情况,再过一两日,韩六娘恐怕就可以如寻常人一般了。这些年臣也琢磨了不少方子、研究了不少医书,可终究是没有什么进展。臣孤陋寡闻,实在是不知道这世上有谁能治好她。”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朱翊钧看着他沉声道。 “是,陛下。”李长生虽然心里很狐疑,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陛下不想说,那就谁问都没有用。 “她既然没事,你就先下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 “是,陛下。”李长生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陈矩来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说道。 “是吗?那去见见母后。”朱翊钧笑道。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母后还是来了。 等到朱翊钧来到前殿的时候,李太后正沉着脸坐在那里。 她见到朱翊钧,就有些绷不住,站起身子快步走到朱翊钧身边,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母后这是怎么了?”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缓缓的问道。 “听说你传了御医,可是哪里不舒服?”李太后紧张兮兮的问道:“太医给你看过了吗?不行就多召见一些太医。” “回母后,召见太医并不是给儿臣看病。”朱翊钧笑着说道:“母后放心,儿臣的身子没问题,好的很。” “这就好,这就好。”李太后松了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随意的问道:“可是给那个韩六娘看?” “是。”朱翊钧连忙点头答应道:“儿臣把这个韩六娘找过来,是有些事情让她去做,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母后放心。” 听了这话,李太后就笑得暧昧不清,神情颇为古怪的看着朱翊钧,说道:“看来真是母后把你管束的太严了。你喜欢她?” “谁,韩六娘?没有啊!”朱翊钧直接摇头说道:“事情不是母后想的那样子,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十三章 该选后了 看着儿子否认三连的样子,李太后心知肚明的笑了,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话里尽是感慨:“皇儿也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李太后目光柔和的看着朱翊钧说道:“我已经和张先生开始商量给你选皇后的事情了,你这里有个人也没什么,喜欢就留下吧。” 朱翊钧恍然大悟。 自己今年十五岁,已经开始要选皇后了,身边有个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母后根本就不准备管了,这也是为什么把韩六娘带到了自己的宫里,母后没过来的原因。 现在母后过来,估计也是因为自己找了个御医,她生怕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朱翊钧心里有些复杂。 “母后,你误会了。”朱翊钧还是说道:“孩儿找韩六娘过来,是来试药的。” “试药?”李太后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试什么药?” “是这样的,”朱翊钧笑道:“那一日,朕和张天师聊起了母后的艰辛,身子都熬坏了,儿臣痛心疾首。于是张天师就回去做了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据说效果很好。” “这两天,张天师把药做出来了,儿臣就想找个人试试。听陈矩说,这宫里面有一个叫韩六娘的小宫女从小气虚体弱,身子不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治好。” “儿臣就想让韩六娘试试张天师的药。如果这种药对她都有效果的话,那肯定是一种好药,到时候就能够给母后服用了。” 李太后感动的看了一眼儿子,眼圈微红,伸手拉着他,轻轻地笑道:“皇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好,好好好!” 朱翊钧一笑,随后有些兴奋的说道:“母后,这丹药很有效。” “说来听听。”李太后听说丹药有效果,也立马来了兴趣。 “刚刚已经给韩六娘吃下去了,她的身子真的好了不少。孩儿找太医过来,就是看看韩六娘。” “结果太医说她的脉搏强劲有力、身体康健,如果再吃两粒,很可能再有几天就能和正常人一样。” “这丹药这么厉害?”李太后不敢置信地问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儿臣也没有想到,这都是张天师的功劳。原本儿臣想着等到药做出来以后,确定了疗效再向母后禀报。没想到母后担心朕,朕怎么敢隐瞒母后?” “原来是这样。”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皇儿一片孝心,母后知道了。既然这丹药是张天师练出来的,这功劳不能抹杀,要厚厚的赏赐。” “是,母后。”朱翊钧答应了一声,“儿臣已经让人准备了赏赐,等确定了药的功效,再另行赏赐。” “皇儿如此安排,甚是妥当。”李太后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是,母后。”朱翊钧笑着答应道。 “既然事情已经知道了,那母后就回去了。”李太后站起身子,轻声说道:“你忙着吧。” “孩儿送母后。”朱翊钧站了起来,直接将李太后送了出去。 等到李太后走了以后,朱翊钧转身对陈矩说道:“再去找几个人来,老弱男女都要找一些,让他们试药。”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的答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过着正常的生活,上午上课,下午回来观察药物试验。 健身场所那边还没有弄好,他想过去也没办法。 好消息就是药物实验很成功,比起韩六娘,其他几个人的效果要更好一些。 虽然反应没有韩六娘那么大,但是每个人吃完之后身体都好了很多。 甚至有一个有风湿的老太监,原本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吃了培元丹以后居然可以独立行走、健步如飞。 这个结果一出来,整个皇宫一片哗然。 毕竟这个老太监大家都认识,原本以为没康复的希望了,结果现在居然能走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这个丹药也太强了! 李太后看着眼前的面色红润、站姿如松的老太监,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能走了?不疼了?” “回太后,真的能走了,不疼了。”老太监连忙说道。 说着,他就跪在了地上,趴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奴婢谢陛下、太后隆恩!” “起来吧。”李太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问道:“那个韩六娘怎么样了?” “回母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朱翊钧说道:“这两天又给她服了一次药,太医那边说已经好了大半,再有两天就应该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好,好!”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太后转头看向张天师,目光之中全都是惊喜,笑道:“没想到天师居然能够练出如此宝药,一定要重赏!” 此时,张天师脸色很纠结。 对于张天师来说,练药治成功了,还有这么好的效果,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对自己的名声、对龙虎山的名声都是好事情。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这份药的药引是皇帝的血。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份功劳让张天师有些如坐针毡。如果事情败露的话,麻烦就大了。 抬头看了一眼李太后,张天师把心一横,咬了咬牙,迈步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太后娘娘,关于这个药,臣有些话要说。请太后摒退左右。” 李太后没想到张天师居然会这么说,而且还如此的严肃。 不过张天师的地位摆在那,加上现在还练出了这么好的药,李太后只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屋子里面的人瞬间哗啦啦的就下去了不少。 站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站在李太后身边的张宏都没有动。 这两人都是心腹,无论什么事情,他们在都没关系。 张天师也没说什么,而是撩起衣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天师,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说着,她转头看向张宏说道:“张宏,快把天师扶起来。” 第二十四章 母子情深 张宏微微躬身,连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张天师的面前伸手去搀扶他。 张天师却没有动,跪在地上说道:“太后,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站着说。” 这话一出口,李太后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跪着说吧。” 朱翊钧忍不住了,在一边说道:“张天师,丹药没什么问题,你不必如此吧?” “陛下请恕罪,臣这一次怕是要抗旨。”张天师趴在地上,给朱翊钧磕了一个头,抬起头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练的药没有问题,这是好药。” “只不过这药并不是臣研究出来的,而是源自一份丹方。这份丹方是陛下给臣的,是陛下在一份古籍之中发现的。丹方本身并无怪异之处,所用药物虽然珍贵,却并不难寻找。只不过这药物之中需要一味药引,当世难寻。” “不要说了。”朱翊钧站起身,沉着脸说道:“张天师,朕敬你尊你,可你不能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来人,把张天师轰出去!” “站住!”一边的李太后沉着脸。 “母后!”朱翊钧在一边有些急切的说道:“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说的这些话都不可相信。这丹药已经知道怎么练了,他不愿意回头找别人练也就是了。” 李太后看了一眼儿子,脸沉下来也不说话。 李太后已经看出了不妥当的地方,儿子的演技实在是太过于浮夸了,戏班子里的伶官都没有这种演技。 这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而且还和儿子有关系。 “你不许说话。”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脸色非常阴沉,直接呵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如果让予查出来,你等着受罚吧!” “天师继续说。”李太后转向张天师,沉着脸说道。 “是,太后。”张天师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朱翊钧站在一边不说话了,心里颇为感慨。 看看,这就是张天师,路走宽了啊!好好说,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回太后,在这丹方里面,记载着一份药引,需要用的是真龙之血。可是这天地奇物,要到何处去弄?” “臣实在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只是当时陛下说,既然记载的是真龙之血,陛下乃真龙天子,这真龙之血或许可用陛下自己的血液代替。” 说完,张天师直接就趴在了地上,以头触地。 李太后的脸色大变,转头看向儿子,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拉着儿子哽咽道:“这丹药是……这丹药是……” 看着李太后心痛的样子,朱翊钧面露苦笑,随后转头看向了张天师,一脸无奈的说道:“张天师,你可是答应朕了谁都不说的,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 “陛下,”张天师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说道:“如果这丹药没有练成也就罢了。可现在练成了,臣实在是不敢隐瞒了,请陛下恕罪!” 朱翊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回头看着李太后说道:“母后,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点血而已。儿臣年轻力壮,不在乎的。” “胡说八道!”李太后瞪了一眼儿子,怒声道:“年纪轻轻,精血成功,怎么能够用来炼丹呢?你是皇帝!” “母后,儿臣也是看母后日夜操劳、身心憔悴,实在是于心不忍。何况父皇去的早,儿臣还想母后多陪儿臣一些年。” “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现在有了办法,儿臣怎么能不去做?古有卧冰求鲤,朕为了母后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朱翊钧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伸手拉住李太后的手说道:“儿臣只愿母后身体康健。” “皇儿!”李太后拉着儿子的手,轻声啜泣,半晌没有说话。 朱翊钧坐在旁边任由李太后拉着手,轻声安慰着。 母子二人气氛温馨和谐。 陈矩早就知道,倒也不怎么吃惊。 反而是站在一边的张宏脸色早就已经变了。 这份丹药出来的时候他也震惊,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丹药! 可是现在听说这丹药居然是用皇帝的血炼制的,张宏的心里早已翻天倒海。 陛下为了太后居然如此? 当真至纯至性! 半晌之后,李太后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脸色十分严肃的说道:“以后不允许再练这种丹药了,明白吗?” “母后,没什么大碍的。”朱翊钧笑着说道:“儿臣已经询问过太医了,少量出一些血,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即便有一些影响,吃一点补气血的营养也就是了。” “母后你也看到了,这丹药效果神奇,有了这个丹药,以后母后的身体肯定能够康健。看看刚刚那个老太监,腿脚都那样了,居然也能治好。如此神奇的丹药,不炼制可惜了。” “母后放心,儿臣只少量的炼制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身子。母后放心吧。” 李太后还是摇头,决然道:“不行。” 朱翊钧也严肃了起来,直接走到李太后的面前,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撩起龙袍就跪在了地上。 “母后,父皇走的早,儿臣从小便由母后拉扯长大。寻常百姓之家,孤母抚养孩儿已经够不容易了,何况生在帝王之家?” “何况儿臣还有弟弟妹妹,母后为我们操碎了心,身子每况愈下,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现在不过就是流一些血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能为母亲延寿,儿臣折几年寿算什么?今天母后答应则罢了;如果母后不答应,那儿臣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说完,朱翊钧就面容沉静的跪着,也不说话了。 李太后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唤了一声“我的儿!”直接扑向了儿子,抱着儿子就哭了起来。 她并不是伤心,而是欣慰,是激动。 儿子终于长大了,终于知道孝顺母亲了! 自己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了。 第二十五章 坑儿子坑张先生的李太后 看着抱头痛哭形象全无的母子二人,张天师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张宏和陈矩这两个太监倒是好,在一边跟着抹眼泪,哭得更伤心。 那模样,张天师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他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这就很尴尬。想要说点什么吧,还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况这个时候上去打扰,有些不太合适。又不能趁机溜走…… 张天师站在着急地原地抓耳挠腮,那叫一个难受。 半晌之后,朱翊钧抹了一把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母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儿臣在这,不要再哭了。” 李太后顿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说完,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稍显稚嫩却又充满了刚毅坚强的脸庞,笑着说道:“皇儿长大了。你父皇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欣慰。” “这都是母后教导的功劳。”朱翊钧在旁边不露痕迹的拍了一句马屁。 李太后的脸上全都是柔情和欣慰,伸手拉着儿子说道:“皇儿快起来!” 说着,她就拉着朱翊钧重新坐了回去。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目光同时转向了张天师。 张天师顿时一脸的尴尬,抬起头看了看大殿。 我是谁?我在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母子二人对视了一下,李太后咳嗽了一声,显得有些尴尬。 刚刚的所作所为,与她高冷的太后形象并不相符合。 她看着张天师,缓缓地说道:“张天师,你可知罪?” 闻言,张天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说道:“臣知罪!” “你为皇帝炼丹也就罢了,居然还用皇帝的血炼丹?你难道不知道皇帝的龙体有多么重要?即便皇帝让你这么做,你也不能这么做呀!你这是有失为臣的本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张天师跪在地上,突然觉得心有点累。 反正什么话都让你们家人说了,你们怎么说都对。 我拒绝就是抗旨不尊,我现在不拒绝就是有失为臣本分。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对是不是? 算了吧,累了,毁灭吧! 李太后却不管张天师在想什么,盯着他说道:“事已至此,你虽然有过,但也有功。毕竟你把丹药炼制出来了,成全了陛下的孝心。” “另外你悬崖勒马,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是有所担当,没有隐瞒炼丹的事情。总体来说,你还算得上是有功,所以该给的赏赐还是会给的。” “臣谢太后!”张天师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心里面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应该不会处罚自己。 “不过有件事情你要记住,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透露出去,明白吗?”李太后盯着张天师沉声道:“如果你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别说赏赐了,你罪责难逃!” “臣明白,臣明白!”张天师连连说道。 朱翊钧在旁边看着,略微有些明悟。 母后这一招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先威胁,后恫吓,然后再安抚,最后给点赏赐,到最最后再说出目的。 不让透露这种丹药的秘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外一方面,朱翊钧反而觉得母后像是不想让今天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实在是太有损她高冷太后的形象了。 看来为了维持人设,也是要费尽心力啊!为此,可能都要不惜杀人才行。 朱翊钧觉得自己又学了一招,古人的智慧啊! “行了,你回去吧。”李太后摆了摆手。 “是,太后。”张天师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走出门口,张天师松了一口气。 这事终于过去了。 随后张天师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因祸得福了。这种丹药如此重要,以后除了自己以外,陛下绝对不会再让其他人炼制,自己就成了御用的丹药师。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龙虎山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大殿之中。 张天师离开之后,一边的张宏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娘娘、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让东厂看着点?” 这话一出来,朱翊钧就明白了,张宏摆明了是不相信朝天宫那边。 “张天师为人忠正耿直,倒是不用担心。可是朝天宫那边的其他人似乎并不是很妥当。”张宏站在一边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有人图谋不轨,怕是会有麻烦。” 听了这话,李太后连忙说道:“好,那你就派人去吧。” “是,娘娘。”张宏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着张宏的背影,李太后喃喃的说道:“这个张宏还不错,做事稳当,算得上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朱翊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母后啊! 历史上关于自己这个母亲的记载很多,各种猜测也不少。可是相处下来,朱翊钧发现自己这个母亲的政治天赋和才能属实不怎么样。 想想历史上的记载也就明白了,她总拿这么说“张先生生气了,你这么做怎么向张先生交代?” 她总用这样的话去刺激万历皇,所以万历皇帝才会那么恨张居正。 最关键的是,她还给万历皇帝看《霍光传》,意思很明显:如果你敢不听话,张先生就会做霍光把你换掉。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 这都是什么招数? 可以想象这些招数在万历皇帝的心里面留下了多深的烙印、给了这位年轻帝王多么深的刺激。 所以万历皇帝谁都不相信,一辈子刻薄寡恩。这也为张居正的死埋下了祸根! 如果要说李太后坑死了张居正,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罪己诏事件。 到了万历皇帝十八岁的时候,张居正屡次都提出要还政于皇帝。毕竟皇帝已经长大了,该自个儿做主了。 结果全都被李太后拒绝了。 到了万历皇帝二十岁时想要亲政,结果李太后说你不用想,三十岁之前你不用想亲政,你所有的正事全都交给张先生来做主就是了,你听着。 第二十六章 陪读差事(盟主迪迪卡卡俱乐部加更) 这么一次一次的下来,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态度可想而知。 果然,张居正一死,立刻就遭受了万历皇帝的疯狂报复。 在这个时候,还有人给李皇后出主意:你儿子潞王大婚不是没钱吗?抄了张居正的家就有了。 于是,张居正的家就被抄了。 这件事情不能断定真假,但是张居正被万历皇帝报复,李太后没有劝解这倒是真的。 纵观整体,基本可以看清李太后这个人了。 在她的眼里面,张居正是一个有才华、值得信任的臣子,是保护他们母子天下的最大工具。 李太后不让万历皇帝亲政,是为了张居正,还是认为万历皇帝实力不足,还是准备熬死张居正,这些都不得而知。 作为一个木匠的女儿,她的政治眼光虽然被锻炼过了,可实际还是不行。 她信任冯保,结果冯保欺骗她,敢在她女儿的婚事上动手脚;冯保在皇帝和她之间玩弄起了权术,她也没有发现。可见看人方面,她眼光并不是很敏锐。 朱翊钧对李太后的评价就是普通王妃。 如果不是因为丈夫死的早,李太后绝对没有什么权利的欲望。她之所以做这么多,无非是为母则刚。 对万历皇帝的严要求,甚至是疾声厉色,说白了就是她在害怕,她在着急。 没了依靠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这孤儿寡母自从被高拱来了那么一手,把她吓坏了。 在那个时候,帮助她的张居正和冯保就得到了她的信任,她相信这两人能够保住她的江山、保住她的儿子和她。 所以,才会有了大明现在的政治局面。 正是因为捋清了人物关系,朱翊钧才悍然发动了攻击,直接干掉了三角中的一角——冯保。 没了冯保,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看了眼李太后,朱翊钧问陈矩,“张天师炼制的培元丹还有几颗?” “回陛下,还剩三颗。”陈矩连忙在一边说道。 “都拿上来。”朱翊钧笑道:“既然已经证明了药效,母后就吃一颗吧。” 李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钧,神情有些复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时间不长,丹药就被拿了上来了。 陈矩恭恭敬敬地伺候李太后把药吃了下去,这才退到一旁。 朱翊钧眼睛发亮的看着李太后问道:“母后,有什么感觉?” 李太后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其他的感觉倒是没有,只是觉得现在胃中温热,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吧。” “对,”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母后说的有道理,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说着,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的对着李太后行礼道:“儿臣就先告退了。” “好。”李太后轻笑着点头,满意的说道:“去吧。” 朱翊钧刚走两步,李太后又叫住了他,“那个韩六娘,就留在你那吧。你身边也的确该留个人伺候了。” 朱翊钧一愣。 这话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他也明白,这个韩六娘在这里待过,就不能走了,不然无论是韩六娘还是自己,都会有麻烦。 反正一个宫女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朱翊钧说道:“是,母后。儿臣明白。” “去吧。”李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朱翊钧走出来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对陈矩说道:“健身场那边应该快要建好了吧?” “回陛下,可能还要一些日子。”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吧。”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那就回去看书。” 说完,他背着手溜达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朱翊钧都在老实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每天早上就去上课,除了上课的先生以外,张宏也会陪着。 看到张宏的瞬间,朱翊钧就明白了,在母后那里,张宏已经彻底接替了冯保的工作。 要知道,监督皇帝上课在以前可是冯保才会有的特殊权利。冯保还活着的时候,每逢在文华殿听讲归来,李太后便邀来陈太后,让儿子将听讲的内容复述一遍。 小皇帝讲完了,李太后就问陪着听讲的冯保:皇帝讲的是否有错漏? 如果全都讲对,就给予褒奖;如果有错漏,就给予惩处。 有几次万历皇帝逃课,都是冯保告的密。甚至每一次有什么事情,冯保就会跑去报告,偶尔还会搬弄一些是非。 当然了,这些事有的不全都怪冯保,万历皇帝自己做的也不对。只不过万历皇帝那个时候还小,根本就不懂这些。 何况人总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万历皇帝就更是如此。他不觉得自己做的错,朕是皇帝,冯保不过是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欺辱到朕的头上来? 冯保死了以后,这个得罪皇帝的差事就没有人敢接了。 现在李太后把张宏派了过来,接替了冯保的地位,这对朱翊钧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这天上完课,朱翊钧看了一眼等在一边的张宏问道:“母后是不是想让朕过去?” “英明无过陛下!”张宏恭敬的点头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跟着张宏一起来到李太后的居所。 李太后和陈太后两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看到这个架势,朱翊钧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对于朱翊钧来说,背书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这种考试根本就没难度。只是把上课的内容重复一遍,算什么事? 这只是最普通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吗? 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了张宏,想看看这个老太监要怎么做。如果他学冯保,那自己可能要考虑再换一个人。 “回来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是,母后。”朱翊钧恭敬的答应道。 李太后点头,转头看向张宏问道:“陛下今日如何?” 张宏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回太后,陛下今日上课认真,毫不懈怠。”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考教一番吧!” 第二十七章 谭纶要死了 一番考教下来,李太后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所有的问题,朱翊钧都能侃侃而谈。 很多地方李太后听不懂,她和陈太后商量,陈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没消失。 朱翊钧也很满意,他满意的是张宏。 比起冯保来说,张宏的工作实在是太好了,不乱说话,没问题的时候也很有分寸,使得朱翊钧的回答精彩了不少。 出题人和答题人相互沟通,判卷子的人自然就能看到一份精彩的卷子。 “好,皇儿终于知道努力了。”李太后一脸的欣慰。 “孩儿长大了,要成年了。以前是孩儿胡闹不懂事,如今孩儿现在明白了,自然要懂事一些。”朱翊钧笑着说道。 “好,好!”李太后满意的点头。 朱翊钧笑着迈步走了过去,一边替李太后捶肩,一边问道:“不知母后身子如何了?” 考核完成了,气氛就松懈了下来。 李太后脸色温和的笑着说道:“很不错,这两天感觉舒服了不少。” 不是李太后安慰儿子,而是真的感觉很好。儿子的培元丹真的有效果,这是让她很欣慰。 吃下这个丹药之后,真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不会失眠做噩梦了,也不会手脚冰凉,更不会像以前一样头晕目眩。 李太后走路也有力气了,喘气都松快了不少。这两天黑眼圈退下去了,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不少,头顶上的白发都少了。 李太后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丹药居然有这样的奇效。如果不是因为这丹药是用儿子的血炼制的,她早就让人多备一些了。 “那回头儿臣让人再炼制一些。”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笑着说道:“看来这药还是比较有效果的,母后多吃一些。” “不行,”李太后直接摇头,坚决拒绝道:“不能再炼制了。” 一边的陈太后这个时候也说道:“虽然药效很好,但不能再炼制了。这东西伤身,皇帝如此,年纪轻轻,怎么能做这样伤身的事情呢?” 朱翊钧听到陈太后这句话倒也不意外。 当初剩下三颗丹药,母后吃了两颗,没把这件事瞒着陈太后,分给陈太后一颗。 陈太后吃了一颗药,效果非常好。可她也知道这个药的来历,自然不允许朱翊钧再干这样的事。 “两位母后,”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必如此,儿臣的身体好着呢。再说了,那些丹药用不了多少,没什么问题。只要两位母后身体健康,孩儿心里就很高兴。” “那也不行,”李太后瞪了一眼朱翊钧,态度坚决的说道:“绝对不能如此,不允许炼制,听到没有?” 说着,李太后转头盯着陈矩说道:“你看着陛下。如果陛下再敢炼制这种丹药的话,你第一时间来告诉予。你要敢隐瞒不报,予就把你发配到南京去做净军。” 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趴在那里不说话了。 朱翊钧很无奈,只能苦笑着说道:“母后,你何苦磋磨他?孩儿答应就是了,绝对不炼制了,母后放心。” 听了这话之后,李太后点了点头,方才满意的说道:“这还差不多。” 陈太后看着母子二人也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事情说定了,就吃饭吧。皇帝学了一上午,应该也饿了。” “对对对。”李太后点头说道:“让人把饭食送上。” 很快,饭菜就送了上来,三人开始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融洽,母子之间其乐融融,温情满满。 只不过饭刚吃到一半,张宏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此时的张宏脸色非常凝重,跑进来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急切的说道:“启禀太后陛下,谭家刚送来消息,谭大人怕是要不行了。” 闻言,李太后顿时惊愕,迟疑着说道:“怎么会呢?谭大人的年纪并不大呀!” “启禀太后,御医说是早年征战落下的旧伤。谭大人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这次早春感染了风寒,这身子就不行了。” 李太后摇摇头,心情沉重,没有再说话。 朱翊钧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个谭大人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谭纶,是明朝抗倭名将,杰出的军事家、戏曲家,与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齐名,又与戚继光并称“谭、戚”。 谭纶任台州知府时,招募乡勇千人,练兵御倭,于嘉靖三十六年大挫倭寇。 次年,数万倭寇再扰台州,谭纶亲率死士大战,三战三捷,使军威大振。 任福建巡抚时,谭纶又剿灭福建倭寇,收复兴化; 在蓟辽总督任内,自居庸关到山海关,修建防御台三千座,加强东北防务。 谭纶前后致力兵事三十年,人曾经酣战,刀刃上的血浸染了手腕,多次冲洗才清除。 现在的大明兵部尚书,这样的人怎么能死呢? 在朱翊钧的记忆中,虽然谭纶的身体不好,可是这人才五十左右,不说活到八十,哪怕只活到七十多,还要为大明再效力二十年。 自己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大臣效力二十年,那大明将是什么风采? 打个万历三大征,至于费那么大劲吗? 看看万历三大征,都是什么人打的? 朱翊钧为自己将来的执政已经制定了几种谋划。无论做什么事情,朱翊钧都明白,最重要的就是人才。 像谭纶这样的人才,怎么能让他死了? 朱翊钧站起身,对着李太后和陈太后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母后,儿臣想去谭家看看。” “谭爱卿为大明鞠躬尽瘁,早年在东南与倭寇酣战。过了些年要到辽东去整顿兵备,这几年才到京城,每日里在兵部操劳不已,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根本都是奢望的。” “谭爱卿前几年也曾上书给朕,希望能够告老归乡、颐养天年。可是孩儿没有准许,朝廷离不开谭爱卿。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朱翊钧脸色悲痛万分,眼圈发红,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第二十八章 探望谭纶 看到这一幕,两位太后都有点绷不住了。 她们两个对谭纶自然不陌生,那也是当年经常到家里面来的人物,当时也算得上是意气风发,没想到现在人要不行了。 皇帝要去看看生重病的大臣,本身也没有什么让人吃惊和意外的。何况谭纶现在是兵部尚书,地位在那里摆着,皇帝去看看也正常。 李太后点头说道:“如此,你就去看看吧。” “多谢母后!”朱翊钧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身边的陈矩,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随后就离开了大殿。 这还是朱翊钧第一次出宫,阵仗并不是很大,不过也不小。 锦衣卫护卫在前,东厂番子在两侧,前面也早就净了街。 那种电视剧里面皇帝车队从街上路过,老百姓在一边看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生,更没有发生老百姓埋伏在人群里面刺杀皇帝的情况。 因为皇帝的车队路过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人了。除了护卫之外,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都会被认为图谋不轨被拿下,甚至是当场击杀。 另一边,得知谭纶病重,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坐不住了。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等人全都到了谭家。 与此同时,皇帝出宫的消息也传到了谭家,几个大臣就更不能走了,都在这里等着迎接皇帝。 朱翊钧到谭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到门口来迎接了。 从御辇上走下来,朱翊钧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张居正也在,便连忙向他走了过去。 张居正连忙领着周围的人给皇帝行礼。 “免礼,都免礼。”朱翊钧招呼所有人站起来,这才转头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谭爱卿真的要不行了吗?” 摇了摇头,张居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谭纶虽然算不上张居正这一党派的人,但对他的帮助还是不小的。张居正对谭纶也非常欣赏。 没想到,现在居然走到了这一步。这人才五十多岁,身子居然就不行了? 想到这些,张居正的神情有一些黯然。 在张居正的身后,吕调阳等人也是如此,他们的年纪还要大一些。 气氛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朕先去看看谭爱卿。” “是,陛下。”张居正答应了一声,转身跟着皇帝一起往里面走。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屋子里面,朱翊钧也进入了谭纶的房间。 一进入屋子,朱翊钧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显然,谭纶吃药有一段时间了。 迈步走到谭纶的床边,朱翊钧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谭纶。 此时的谭纶脸色有些苍白,但人还算清醒;眼窝深陷,身材清瘦,都快要皮包骨了。 看这样子,病的时间应该不短。 看到皇帝出现在自己家里,谭纶脸色一变,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了一抹潮红,下意识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坐起来。 朱翊钧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去把谭纶按住,轻声说道:“爱卿不必起来,朕只是过来看看。” “陛下……”谭纶轻声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握住了谭纶的手。 此时谭纶的手不但皮包骨,而且已经有些发凉了。 朱翊钧知道,外面的人没有瞎说,谭纶是真的要不行了。 握着谭纶的手,朱翊钧说道:“爱卿放心,安心养病,早点好起来,你还要为朕继续效力。朕一定让人准备最好的药,一定要把爱卿治好。” “陛下,”谭纶苦笑了一声,“陛下不必安慰臣了。臣的身体状况,臣心里面有准备。这么多年了,生死早就看淡了。” “陛下能来,臣心里面已经很高兴了。臣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虽然是一个武官,行了一辈子武事。可是对于臣来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朱翊钧看着谭纶,眼圈微红,拉着他的手说道:“爱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只要爱卿说出来,朕一定尽力答应。” “没有了。”谭纶摇了摇头说道:“请陛下千万不要在臣身后重赏臣的子孙,他们都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如果陛下赏赐过多,反而会害了他们。这些年臣也算薄有积蓄,足够他们温饱了。” “等到臣死后,陛下也不必过多为臣费心,丧葬事宜一切从简。朝廷现在各处都在用钱,实在不适合在臣身上花费过多。” 朱翊钧听着谭纶的话,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流。 半晌,朱翊钧轻轻地点头说道:“爱卿放心,爱卿的话朕都记下了。不过爱卿也不要放弃,说不定过两天病就养好了。” “好,臣一定不放弃。”谭纶笑着说道。 “那爱卿好好休息。”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就站起身子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等到朱翊钧到了外面,周围的臣子都在这里等着。 朱翊钧看了一眼所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陈矩问道:“御医呢?” “回陛下,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陈矩连忙说道。 “让他进来。”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御医就从外面走了。为首的人正是李长生。 看来李长生的医术真的不错,不然不能哪里都有他。 看了一眼李长生,朱翊钧沉着脸问道:“李长生,朕问你,谭爱卿的病究竟还能不能治好?你说实话。” “回陛下,已到了药石无灵之境了。”李长生面色凝重的说道:“臣实在是没有办法,谭大人这些年身体亏空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日积月累到了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朱翊钧看着李长生,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问道:“谭爱卿还有多久?” “回陛下,撑不过三天。如果用人参吊命,最多也就五天,再多就没有办法了。”李长生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朱翊钧想了想,转头对陈矩说道:“陈矩,你去一趟朝天观,马上让张天师开炉炼丹。朕只给他两天的时间,一定要给朕炼制出一炉培元丹。明白吗?” 第二十九章 太监抗旨造反(盟主迪迪卡卡俱乐部加更) 闻言,陈矩脸色大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不能啊!陛下!” 朱翊钧脸色大变,看着陈矩,沉着脸喝斥道:“刁奴,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不能开炉炼丹!”陈矩抬起头,哭丧着脸说道:“那丹药不能再炼制了呀,陛下!” 一边说着,陈矩居然真的哭了出来,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有几个人的目光看向了张居正,目光之中全都是探寻。 你是张阁老,你还是皇帝的老师,每天你都要进宫,这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张居正看了看陈矩,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冯保死了以后,关于宫里面的事情自己知道的数量不但少了不少,质量也下降得非常厉害。 虽然还有锦衣卫的刘守有,可是宫里面他也伸不进去手。尤其是换了张宏以后,想伸手就更难了。 眼前的事情,张居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对于众人询问的目光,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朱翊钧沉着脸,上前踹了一脚陈矩,怒声道:“让你去就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陛下,不能啊!陛下!”陈矩伤心欲绝的继续嚎哭,一脸的决绝。 反正我就不去。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脸上涌现出了怒气。 虽然心里面很想给陈矩点一个赞、称赞一句“干得漂亮!”可是脸上却不能有丝毫的表现。 他怒气冲冲的上去就给了陈矩一脚,直接把陈矩踹倒在了地上。 “难道朕做什么事情还要和你商量吗?”朱翊钧大声呵斥道:“快点去!马上去朝天宫告诉张天师,让他为朕开炉炼丹!” 周围的人脸色瞬间就沉重了起来。 “开炉炼丹”。 这四个字对于在场的大臣们来说,可都是一块心病。 当年的嘉靖皇帝就用这四个字震撼了他们,而且震撼了这么多年。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这四个字,而且还是从这个年轻的陛下嘴里面说出来的。这让他们隐约有一些担心。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瞬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众人再看向趴在地上的陈矩之时,脸色缓和了不少。 眼前的这位太监看起来是个忠心的,如此大胆的劝诫陛下不要炼丹,这是很难得的。 看来,宫里面出了一位忠正耿直的好太监。 朱翊钧却是大怒,指着陈矩说道:“陈矩,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承?” “陛下,不能啊!不能!”陈矩跪在地上继续哭喊,一边哭喊着还一边磕头。 周围的几个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说道:“陛下,臣敢问陛下,这宫里何时炼丹了?”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小人物一个,试探型炮灰,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朱翊钧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张宏,怒声道:“张宏,把陈矩押入东厂!居然敢抗旨不遵朕,一定严惩不贷!” “朝天观那边你去一趟,告诉张天师开炉炼丹,一定要快!” 张宏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直接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把帽子摘了下来,虔诚的放在一边,以头触地趴在地上说道:“陛下,奴婢不能去。” “张宏,难道你也想抗旨不遵不成?”朱翊钧红着双眼瞪着张宏,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好!好!真好!大明朝的太监什么时候敢造反了?” “陛下,奴婢不是造反。”张宏趴在地上说道:“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胡说八道!”朱翊钧怒声道:“这么做也是为了朕?那岂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往朕的身上推了?做什么都是为了朕,你们的胆子太大了!” “陛下,那丹药不能炼制。”张宏态度坚决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谭爱卿去死吗?”朱翊钧眼圈发红的说道:“谭爱卿为大明兢兢业业了一辈子,东南抗倭、辽东备兵;到了兵部尚书的任上,一直都是兢兢业业。” “这两年他身子不好,一直想着告老还乡、含饴弄孙。是朕一再不允许,每次都是被朕留下来的。结果呢?结果就让他这么去了?” “如果不能救也就算了;现在能救,朕一定要救!” “可是陛下,”张宏抬起头说道:“奴婢知道陛下爱臣子之心,可陛下也不能因此不顾自己的龙体啊!伤了龙体,天下将何以托付?” 说到这里,张宏砰砰砰的开始磕起了头,额头都磕出血了也不停。 朱翊钧怒视着张宏,大声道:“你一个太监也敢造反是不是?” 说着,朱翊钧转头看向众臣子,大声问道:“锦衣卫刘守有何在?” 刘守有哭丧着脸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叫什么事? 刚刚闹腾起来,刘守有心里面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会牵连到自己。 看看,果然来了吧? 向前走了一步,刘守有说道:“臣在。” 朱翊钧伸手指了下地上的张宏和陈矩,大声说道:“把他们俩都抓去,全送到锦衣卫的大牢里,朕要好好的治他们的罪。” “另外,你派人去朝天宫,告诉张天师,马上开炉炼丹。” 刘守有躬身道:“是,陛下。” 说完,他却没动,而是转头看向了张居正。 阁老,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你不帮他们两个,你也得救救我啊!我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直接把这两人抓起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去朝天观,让张天师炼丹,这叫什么差事? “咳咳咳。”张居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屋子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这一声咳嗽,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对张居正也是寄予了厚望,足见张居正威望之高。这个时候,也只能是他来做主了。 张居正先是看了一眼皇帝,见他依旧怒气冲冲的样子,只能说道:“陛下息怒,能不能让臣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居正,脸上的怒气瞬间就消退了,轻声说道:“当然,先生请。” 第三十章 朕愿折寿十年 “多谢陛下!”张居正心里面对这个学生的表现还算满意,转头盯着张宏和陈矩,脸色就沉了下来,“我问你们,你们有什么说什么,明白吗?” 张宏还没有说话,陈矩就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你们为什么不遵圣旨?”张居正盯着陈矩问道。 他的表情很严肃,目光紧紧的盯着陈矩,准备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陈矩还没有说话,一边的张宏就把话抢过去了,“张阁老,不是我和陈公公不遵圣旨,而是太后有话,绝不允许陛下再炼丹。一旦陛下想要炼丹,太后让我们马上禀告。”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太后有旨意,这就好办了。看来太后还是比较懂得当年的情况,皇帝年少无知,什么都不懂啊。 “原来如此。”张居正脸色缓和了不少,点头说道:“宫里是从何时开始炼丹的?” “就是上次张天师进宫做法事以后。”陈矩在一边连忙说道:“起因是宫里面发现了一本丹方,上面记载着一种叫做培元丹的丹药。这种丹药不但能够扶正固本,而且能够延年益寿,甚至能够治疗很多病。” “陛下心疼太后和张阁老。自从先帝去了以后,太后和张阁老为大明操劳不休,已然有了白放,陛下心中心疼愧疚。” “陛下当时就说如果有了这种丹药,也能让太后和张阁老身体康健。于是陛下就找来了朝天宫的张天师想要试一试。” 陈矩说到这里,不动声色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 原本陛下说的是太后,根本就没有提张阁老。可是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提一下张阁老似乎不太合适。于是陈矩自作主张的就说了。 陈矩生怕陛下怪罪自己,不过他看到的却是陛下阴沉的脸、柔和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陈矩居然看出了陛下的一丝笑意和鼓励。 陈矩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张天师原本不同意,可是感佩陛下的孝心,便同意开炉炼一炉丹药。 “这个丹药炼成后,在宫里面做了实验。”一边的张宏接口道:“我们找了宫里面几个身体虚弱的太监宫女,让他们服下了丹药,结果效果拔群。” “宫里面有一个宫女叫做韩六娘,气虚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卧床不起。吃了这丹药以后,不但治好了病,身体也变得非常健康,现在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宫里面的老太监陈安,这些年腿疼得不能走路。太医给他开了很多药方,依旧没有效果,结果吃了这种丹药,现在也好了。不但腿治好了,而且身体非常康健。” 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一些不相信。 这仿佛是天方夜谭,竟然能有如此神奇的丹药?这怎么可能呢? 当初嘉靖皇帝也炼丹,可是什么都没炼出来,甚至就连床第之事助兴的东西都没炼出来。 不光是其他人怀疑,张居正也怀疑,盯着两人直接问道:“既然丹药这么好,为什么太后不允许炼制?” “这……”两人跪在地上对视了一眼,迟疑了半晌也没敢说话。 看到两人这半天都说不出来话,众人就更怀疑了。 张居正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两人。 不过张居正也没让人处置他们两个,毕竟这件事情不光牵扯到了他们两个,还牵扯到了陛下和太后,稍有不慎就容易出事。 自己现在并不掌握事情的真相,不能乱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和陈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迈步向前走了一步。 “先生,他们不敢说,还是让朕来说吧。”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请陛下示下。”张居正连忙说道。 周围的人也一起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怪不得他们。不是他们不想说,实在是他们不敢说。” “培元丹很神奇,根据丹方上的记载,培元丹能治疗很多的疾病,像什么哮喘、咳痰、痛风、风疾等等,甚至还能够固本培元、强肾健体,没有病也可以强身健体。” “朕当时看到的时候,也不相信,觉得是瞎写的。” “朕当时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不说真的像丹方上面记载的效果那样,哪怕只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母后和张先生为了朕日夜操劳,朝中的臣子又何不是如此?如果能够练出丹药,对所有人都是好的。” “于是朕就找到了张天师,让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炼了一些,没想到效果居然那么好。” “太后不让炼制,是因为这丹药中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这药引就是龙血。” 朱翊钧这话说出来之后,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后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 怎么听着不像是真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断定这不是真的。孔子的思想里面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鬼神要敬而远之。 不像墨家,墨家讲究要明鬼。 所以大臣们也并不是不相信鬼神之事。 炼丹用龙血,怎么都觉得怪异。 “张天师当时也说了,龙血珍贵异常,又到哪里去寻找?”朱翊钧苦笑着说道:“当时朕就想,朕既然是真龙天子,那朕的血行不行?” 闻言,周围顿时又一片哗然。 张居正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迟疑着说道:“陛下……” 朱翊钧点点头继续说道:“朕让张天师用朕的血炼了丹药,效果真的很好。只不过一炉只能炼制九颗丹药,除了用来检验丹药的成色以外,剩下的三颗给了两位太后,宫里面已经没有此丹药了。” “当时母后严令张天师不允许再炼这种丹药,即便是朕下旨也不行。可今日见到谭爱卿如此,朕于心何忍?” “既然有办法能救谭爱卿,朕又怎么能不去做呢?”朱翊钧说到这里,脸色胀红着说道:“如果能救谭爱卿,朕愿折寿十年,何况区区一些血?” 第三十一章 朕血即龙血 朱翊钧的情绪很激动,双眼通红,一副爱护臣子的好皇帝模样。 周围的人看了之后,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件事情,包括张居正自己。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的冲击有些大,不过每个人想的却都不一样。 有的人是真感动,能够遇到这样的皇帝,做臣子的还有什么说的?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一时之间,忠义之气生成盛乘而兴。 当然了,有的人也想到了另外一方面,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将来也有这么一天,这药是不是也能够救自己的命啊? 这要是能够把谭纶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那是不是将来也能用这种药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这是好事啊。 皇帝的血反而不是他们在意的东西。首先,血这个东西流一点也没什么,伤身体是肯定伤身体的,只不过伤的又不是自己的,说不定这血还能救自己的命,自己怎么可能阻止? 屋里面安静得有些可怕,气氛更是有些诡异。 张居正看着皇帝,心里面感动的同时又很自豪。 自己终于是把这个皇帝学生教上正路了。如此仁义、如此孝顺,难得,太难得了! 想到这里,张居正转头对刘守有小声说道:“你去一趟朝天宫,把张天师请来。” “是,阁老。”刘守有连忙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刘守有的心里面也很震惊,没想到宫里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更震惊的是,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丹药?这还了得? 等到刘守有走了之后,屋子里面的气氛又沉重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所有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转身对张居正情真意切的说道:“先生,让我救一救谭爱卿吧。朕实在不忍心,都是因为朕啊!不然谭爱卿早就去享天伦之乐了,何必像如今这样缠绵于病榻、药石无灵?如此对大明有功的臣子,朕不能见死不救!” 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居正的身上。 张居正顿感压力骤增。 皇帝这句话可不光是说给张居正听,同时也是一种压力。如果张居正今日不同意,那以后换成要救其他人,他也不会同意。 在场的大臣年纪可不小了,谁还没有这一天? 虽然嘴上都是仁义道德,可是嘴上说的话就不能信。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太多了,没人会把龌龊的想法说出来。甚至做龌龊的事情的时候,他们都要给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于国于人,全是如此。 日本人侵略的时候,还说是为了*****,结果呢? 在场的人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正人君子,哪有为国为民的想法? 千里当官只为财! 千里当官只为权! 无论为什么,终归是为自己。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如果张居正阻止了大家,那他就是众矢之的。 朱翊钧相信,今天张居正敢阻止,回头他的反对声浪会更高,背叛他的盟友也会更多。 所有人都能够看明白的事情,张居正如此聪慧之人,自然也能看明白。 张居正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够在严嵩和徐杰的斗争当中起来,能够找到高拱,能够平衡冯保,靠的可不是一腔热血和爱国情怀,而是正儿八经的政治手腕。 想要斗倒别人,你要比别人更聪明、更狡猾才行。 张居正直接撩起衣服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说道:“陛下之心,感天动地!臣代谭纶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忙一起撩衣服跪下,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笑着伸出手将张居正搀扶了起来,说道:“先生不必如此。臣子忠于朝廷、忠于朕,朕自然也要爱护于臣子,这不是先生教导的吗?” 朱翊钧将张居正夸奖了一番,气氛瞬间就又不一样了。 君臣和谐、场面亲切,朱翊钧很满意。 让他更满意的是系统中的声望正在噌噌的往上涨,增长的速度已经从原来的个位跳变成了两位跳。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刘守有带着张天师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张天师连忙躬身道。 “爱卿免礼。”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召你过来,是向诸位爱卿说一下培元丹的事情。你不必隐瞒,有什么说什么即可。”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周围的大臣。 “诸位大人,”张天师缓缓的说道:“这培元丹的确是我炼制的,也的确有奇效。只不过这药引太过于特殊,实在是难以炼制。” 朱翊钧这个时候打断了他的话,“炼制一炉吧。” “陛下,这不行啊。”张天师连忙说道:“这培元丹不能再炼制了啊!” “哪那么多废话?”朱翊钧沉着脸说道:“让你炼制就炼制。朕要用培元丹救谭爱卿,尽快开炉炼丹。” 这个时候张居正也接口说道:“张天师,你去吧。” 见张居正都这么说了,张天师也只能点头说道:“朝天宫有现成的药材,我马上回去炼制。只不过这药引……” 朱翊钧在旁边说道:“准备一个瓷瓶,朕给你准备一些。” “是,陛下。”张天师答应了一声,连忙拿出一个瓷瓶,恭敬地递给皇帝身边的陈炬,然后躬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朱翊钧来到屏风的后面准备放血。 当然了,他不可能真的给自己放血,而是兑换了一个血包,往瓷瓶里挤了100cc。 朱翊钧又拿了沾了血的棉布包在手上,乍看之下看不出是真伤还是假伤。 等到朱翊钧从屏风后面出来,陈矩已经恭敬的捧着一个小瓷瓶,迈步走到了张天师的面前。 张天师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等着接龙血。 陈矩双手捧着瓷瓶放到张天师的手里面,这个交接仪式才算完成。 有了龙血,张天师直接就离开了。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回去炼丹,不能再耽误了。 第三十二章 好皇帝的标准 张天师走了。 朱翊钧看望的任务完成了,该演的戏也演完了,剩下的就要等丹药炼制出来以后再来一场戏了。 演戏也挺费心神,声望收割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吧。 朱翊钧没有在谭家多待就回了皇宫。 周围的人也就都散了。 虽然事情结束了,但是关于培元丹的事情依旧在发酵。 这消息想瞒也瞒不住,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当然了,这个人尽皆知指的是高层,普通的老百姓还是不知道的。 消息传出去以后,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只不过对朱翊钧的赞颂之声却起来了。 有的人是真心赞颂,觉得这就是好皇帝。在读书人的心里面,他们对好皇帝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 朱翊钧的做法就是好皇帝,爱民如子。当然了,这个民指的是士人,是读书人;普通的穷苦老百姓不在此类。 其实,他们说的很多话都是在指士人,普通的老百姓不算民。如果这么理解的话,他们说的话前后矛盾的地方就能够让人理解了。 “不与民争利”,就是不与读书人争利,而不是不与所有的老百姓争利。 “藏富于民”,不是让所有的老百姓都富起来,而是让读书人富起来。 “不与民争利”这句话究竟是怎么说的? 这话是当初董仲舒说给汉武帝的,“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的大官僚们“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 于是,高官之家“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 所谓“蓄其积委”,即财富的积累日益增加;所谓“务此而亡已”,即贪欲不见底,无止境。 说的是官员、是豪门大户与民争利。他们抢夺了老百姓的钱粮,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董仲舒认为这是社会动荡不安的根源,遂提出了稳定政局的对策:“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 食禄者,即吃公家饭的公职人员,不应该兼营私人工商业发横财、同老百姓争利。 到了大明朝,不与民争利成了什么? 成了臣子们限制皇帝权力的砝码了。 皇帝不能与民争利。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你怎么能如此奢靡呢? 可这句话原本的意思是什么? 原本的意思可是限制高门大阀、限制他们这些当官的。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们就给皇帝画了一个大纲,给了一个标准答案。 按照大纲做,越接近标准答案,你越是好皇帝。反之,你就是昏聩之君,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在制定大纲的时候,是以什么为标准的? 当然是以他们自身的利益为标准出发的,只不过冠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罢了。 朱翊钧现在的做法,正附和他们的大纲,甚至是标准答案。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赞扬。 药如果有效,自然最后无效也没关系。鼓励皇帝、吹捧皇帝,让皇帝以后继续这么干。 皇宫大内。 朱翊钧站在水边,手里面拿着鱼食,不断地撒向水池当中。 听着系统声望不断跳动增长的声音,朱翊钧神情很是畅快。 转头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问道:“除了赞扬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吗?” “回陛下,有人也说张天师妖言惑众、蒙蔽圣聪。”张宏连忙躬身说道:“不过人数并不是很多,闹腾不起什么来。” 朱翊钧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人觉得这是朱翊钧爱护臣子;有的人想的是以后我也能够弄点药;有的人则是担心皇帝的身体;更有的人担心皇帝沉迷炼丹,学嘉靖皇帝。 有道理吗? 都有道理。 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有的时候看的就是你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之上。很多事情并没有对与错,归根到底都是立场不同罢了。 随手将所有的鱼食都撒下去,朱翊钧说道:“走吧,去见见太后。” “是,陛下。”张宏恭敬的在一边答应道。 自从朱翊钧要炼制培元丹救谭纶的消息传回宫之后,太后就不见他了。 朱翊钧没有办法,只能每天早晚准时过去。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过去的时候,李太后居然见他了。 迈步走进去,朱翊钧就发现张居正也在。 看来正是张居正劝说了李太后。 朱翊钧躬身道:“孩儿见过母后。” 说完,他转身道:“张先生。” 张居正恭敬的行礼道:“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张先生免礼。”朱翊钧点头说道。 重新坐下,李太后看了一眼儿子,眼圈有些发红的说道:“长大了是不是?予说的话都不听了。” 朱翊钧很无奈,只能苦笑着说道:“孩儿知错了,求母后恕罪。” 李太后哼了一声,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不过态度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坚决,转头去和张居正聊天了。 朱翊钧也不觉得烦,脸上带着笑容,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两人闲聊,偶尔插一句嘴。 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张居正就选择一个时间离开了。 等到张居正离开,朱翊钧来到李太后的身边,轻声说道:“母后不生气了,孩儿这不也是为了救谭纶嘛!” “你能救多少?”李太后没好气的说道:“朝中这么多臣子,天下这么多臣民,你能救多少?你救了一个,能救两个?到时候今天他需要培元丹,明天他需要培元丹,你又有多少血能放?” 李太后越说越生气,伸手点着朱翊钧说道:“到时候你怎么办?”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自然不能谁都给,就像咱们大明的丹书铁卷一样,得有大功劳才行。不然谁也不要想。” “你啊!”李太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朱翊钧却不怎么在意。 丹书铁卷还能免一死,那不珍贵的多了? 再说了,培元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效,也不是什么人吃都有效。 有的人吃了能治病、能活蹦乱跳的;可是有的人吃了只能是催命符,原本没什么事,结果吃了培元丹就一命呜呼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不能告诉母后罢了。 第三十三章 大明抱薪者 李太后没有再说什么,算是认同了儿子的说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李太后叹了一口气,“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母后。儿臣告退。”朱翊钧连忙躬身说道。 回到寝殿,朱翊钧终于松了一口气,放肆地瘫在床上。 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笑着说道:“让张宏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外面都是怎么评论这件事情的。”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答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内外都在传这件事情。因为牵扯到了皇帝,还有这种神魔鬼怪的事,大家自然就非常有信心。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有的人不相信,甚至对此嗤之以鼻;有的人相信,甚至大肆宣扬。 一时之间,纷乱复杂。 官场上,大家倒没怎么开口。一方面张居正的压力在,不太有人敢出来反抗;另一方面,皇帝这也是为大家好,你又能说什么呢?当臣子的难道还敢胡说八道不成? 于是朝廷上下倒也算得上安稳。 不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丹药出炉,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三天一早,朱翊钧就整理好了衣服,在张宏等人的护卫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 张天师也带着徒子徒孙跟在后面。 来到谭纶家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基本有资格过来的臣子们全都来了。 他们很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会有奇迹。如果真的有奇迹的话,那事态可就不一样了。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皇帝从御辇上走下来,众人连忙跪倒叩拜,大声地称颂着。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地抬手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朱翊钧迈步向谭纶家里走了进去。 这一次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跟进去了,能够陪王伴驾的人可不多。 来到里间的时候,朱翊钧就见到了谭纶。 比起两天之前,谭纶显得更加憔悴了,眼窝深陷,抬头纹更加明显。现在昏迷着,喘气也更加费劲。 如果不想什么办法的话,谭纶恐命不久矣。 朱翊钧看了一眼旁边的谭纶夫人,轻声说道:“谭李氏,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谭李氏点了点头说道:“回陛下,已经知道了。” “这就好。”朱翊钧点头说道:“谭爱卿吃下去以后会不会有效果,朕也不知道。不过朕不想让谭爱卿就此去了,所以朕想试一试。” 没等朱翊钧往下说,谭李氏跪在地上说道:“这是他的福分,无论成败,谭家永感陛下大恩!”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说道:“把丹药拿过来,朕亲自喂谭爱卿服药。希望老天看在朕的面子上,再给谭爱卿一些时间。” 原本还有人想劝解,可是听到皇帝这么说,就没人开口了。 时间不长,陈矩就把丹药和水都拿了过来。 朱翊钧撬开谭纶的嘴,直接就把丹药放了进去,用水给他冲服而下。 这也就是固本培元丹好冲服,如果是寻常的丹药,估计谭纶都得噎死。 丹药入腹之后,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诸位爱卿和朕一起出去等吧!” 说完,他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朱翊钧一把就拉住了张居正的手。 这操作把张居正弄得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要拉我的手? 朱翊钧不但拉住了张居正的手,还顺势轻轻地拍了拍,“先生一定要保护好身体!” 朱翊钧一脸担心的说道:“国事虽然操劳,但先生一定不要太过劳累。朕回头让他们派御医到先生府上去,好好的给先生查一番身体,顺便让他们留在先生家里。” “臣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躬身。 此时张居正的心里面很感动。 陛下这是看到谭纶之后,联想到了自己,自己果然没有白白心疼这个皇帝学生。 朱翊钧拉着张居正往外走,周围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陛下和张居正太过于亲近一些了吧? 朱翊钧却不管这些。 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就是自己的靠山,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里背黑锅,为什么要拿掉? 拿掉他,自己上去吸引火力? 我智商又没问题,看看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死了以后,万历皇帝和大臣们斗得你来我往,有什么用?斗赢了吗? 反而把国家弄得一团糟,东林党那些人乘势而起,干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张居正在位的时候就看不上那些人,顾宪成他们没少被张居正按在地上摩擦。 事实证明,张居正一眼就洞穿了顾宪成这些人的本质。 满嘴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口号喊得震天响,满嘴仁义道德,私底下党同伐异、相互勾结,简直就是大明毒瘤,应该彻底剿灭! 朱翊钧真的希望张居正能多活一些年,不过眼前这一幕是演戏罢了。 两人走到客厅坐下,朱翊钧拉着张居正说话。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周围的人也听不见,不过这一幕还是刺激了不少人。 对于张居正,朱翊钧的评价就是为大明抱薪者。 为大明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大明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张居正绝对不会落到原来的下场。 “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是朱翊钧对张居正的看法。 很多人说张居正的改革不完整,没有触及到根本的利益。可是在朱翊钧看来,他死得太早了,现在的大明经不起折腾,富国强兵才是关键。 如果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张居正做到了。距离完整的改革其实只差一步,那就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如果张居正活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这么干? 没人能判断,历史没有如果。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屋子里面终于传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谭大人醒了!” 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演技了。 第三十四章 救活谭纶 朱翊钧一脸激动,“砰”的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步履匆匆的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虽然朱翊钧的脚步很快,眼睛却四下观察着。 自从开始尝试走演技派的路线以后,朱翊钧已经练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随时随地掌握身边的情况,绝对不漏判任何一种情况。 扫了一眼之后,朱翊钧发现陈矩就在身后,心里面也就有了底气。 没有丝毫的迟疑,朱翊钧直接双脚坂在一起,猛地就向后栽倒了过去。 双手在半空中挠腾,口中惊呼,“唉呀!”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陛下居然急成这样,走着走着居然就摔倒了? 看来这是急到绊着腿了。 跟在朱翊钧身边的陈矩反应最快,连忙冲了上去,一把将皇帝扶住,连连问道:“陛下,没事吧?” 一边关心着皇帝,陈矩一边对身后疯狂的喊道:“御医,御医!” 朱翊钧抓着陈矩,沉着脸说道:“不要喊,朕没事,快点扶朕起来。” 陈矩不敢怠慢,连忙将朱翊钧搀扶了起来。 可朱翊钧又是一个趔趄,差点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可把周围的人又吓了一跳。 张居正等人这个时候都涌了上来。 “陛下没事吧?”张居正一脸关切地看着皇帝说道:“让太医看看吧。” “没事没事。”朱翊钧摆了摆手,一脸正气的说道:“谭爱卿最重要,朕要去看谭爱卿。” 说着,朱翊钧站起身子就向里面走。 这一走,所有人都看到了,陛下根本就没有了刚才的速度。 最重要的是,现在陛下走起路来居然一瘸一拐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陛下的脚刚才的确是受伤了,陛下不让太医看就是为了坚持去看谭纶。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动容了。 陛下现在虽然还很年轻,可是陛下的所行所为很难让人不感动。像这样的皇帝,我们怎么能不效忠呢? 书里面记载的仁君,也不过如此吧? 事实上,儒家的人自己弄了一套标准,除了限制皇帝以外也限制他们自己。 什么样的行为是好皇帝? 什么样的行为是忠君爱国? 他们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在攻略皇帝的同时,他们也攻略自己。 这套道德标准已经刻在骨子里面,甚至到后世依旧影响深远。 看到此时的皇帝,他们很难不感动。在他们的价值观里,这样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为了臣子愿意自己放血炼丹、为了臣子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弃之不顾,还有什么样的皇帝比这样的皇帝更好? 朱翊钧迈步走进房间,急忙跑到谭纶的床边。 脚步太快了,这次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在谭纶的身上。 这一下可把周围的臣子吓了一跳。 陈矩在皇帝身边都没敢离开,连忙扶了一把。 此时,谭纶已经醒了,甚至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看起来精神面貌还不错,不再是刚刚吊着一口气的垂死模样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连皇帝的伤势都顾不上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 谁见过? 刚刚大家都见过谭纶昏迷垂死的模样,哪是这个样子? 那明明就差一口气了,咽下去之后人就没了。 可现在呢,他居然坐起来了? 虽然谭纶依旧是一副大病的样子,可这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啊! 见到皇帝,谭纶连忙要从床上站起来。 他脸上满怀感激,激动不已。眼圈发红,眼泪都流下来了,“陛下,臣……臣……” 朱翊钧直接上去拉住了谭纶的手,伸手把他按到床上,面带笑容的说道:“爱卿不必说了,朕都知道。爱卿现在身体已经见好,回头再吃两粒丹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爱卿好好将养身体,等到身体恢复以后,爱卿还要继续为朕做事。朕离不了爱卿,大明也离不了爱卿。” “陛下!”谭纶醒来时早已听夫人说了丹药之事,激动的说道:“臣让陛下伤害了自己,臣有罪啊!” 一边说着,他眼泪一边哗哗的流。 朱翊钧伸手拉住谭纶,眼圈也发红着说道:“爱卿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爱卿为大明立过功、为大明流过血,这些事情大明的百姓不会忘,朕亦不会忘!将来青史更不会忘!” “正是因为有了像爱卿这样的大臣,大明才会越来越好、才会千秋百代。不要说只是区区受伤,哪怕是让朕将寿命分给爱卿,朕也愿意。” “杜甫曾经有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朕也想庇佑自己的臣子。爱卿为大明奔波劳碌、损体伤身,朕当然希望爱卿能够身体康健、能够颐养天年、纵享天伦之乐。” “正如杜甫后两句诗所言,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只要能够救爱卿等人的命,朕不惜此身!” “陛下!”谭纶突然挣脱了朱翊钧的手,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扑到地上,跪在了朱翊钧的面前,一边叩头一边说道:“臣此生能得遇陛下这样的明主,臣死而无憾!” “爱卿快起来,爱卿快起来!”朱翊钧连忙把谭纶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一脸心疼,“爱卿这是干什么?” “爱卿大病初愈,身体刚好,千万不要如此激动。快快坐下。” 众人感动之余,也看向了谭纶。 他刚刚扑下来的动作可是很灵活,站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迟滞,这身体,厉害了! 众人不禁想到了皇帝拿来的那颗固本培元丹。 事实胜于雄辩,行动永远比言语来的有力量。 眼前这一幕给了所有人冲击,向所有人证明,固本培元丹绝对不是胡吹大气,更不是皇帝被忽悠了,是真的有效果。 现在所有人都动心了。大家年纪都大了,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谁能不动心? 有人开始琢磨通过什么样的办法弄到几颗丹药,哪怕是一颗也好啊。 可是这种丹药太珍贵了,用陛下的血炼制的,还真不好弄。 朱翊钧继续安慰谭纶道:“爱卿千万别激动,好好养病。朕等着爱卿。” 第三十五章 张居正的去留问题 谭纶一脸的感动,不过还是按照朱翊钧的吩咐重新躺回了床上。只不过他激动的情绪怎么都掩藏不住。 “爱卿身体已然初愈,朕就不过多打扰了。”朱翊钧拉着谭纶的手笑着说道:“咱们君臣来日方长。” 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谭纶的手,笑着站起身子想向外走去。 见到谭纶要起来,朱翊钧又连忙说道:“谭爱卿不必起来,好好的养病。” 说完,朱翊钧就迈步走了出去。 其他的大臣这个时候也都跟了出来。 朱翊钧很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这件事情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就让时间去慢慢地发酵吧。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朕就先回宫了。这边就劳烦先生费心了,如果有什么事,先生一定要派人到宫里告诉朕一声。” “陛下放心,臣明白。”张居正连忙躬身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人呼呼啦啦的回了皇宫。 刚回到皇宫,朱翊钧就听说太后在等着自己,就赶忙赶了过去,看到两位太后都在。 李太后和陈太后似乎在饶有兴趣的商谈着什么。 朱翊钧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孩儿参见母后!” “回来啦。”李太后问道:“谭纶那边怎么样了?” “回母后,谭纶已经好了。原本他昏迷不醒,吃了药以后就醒过来了,刚刚已经能下床了;再服用两粒固本培元丹,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朱翊钧一脸喜色的说道。 李太后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白了一眼儿子,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丹药有如此神效,以后看你怎么办!” 她反而希望这丹药没有效果,以后会少很多麻烦事,可惜事与愿违。 陈太后在一边笑着说道:“妹妹不用生气,这也是一件好事。陛下爱惜臣子,臣子忠于朝廷,对陛下、对大明江山来说都是好事。丹药之事以后再商量也就是了。” 李太后看了一眼陈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我也都知道。可是炼制这种丹药,实在太伤身子了。” “那就让御医们用点心好好调养。”陈太后笑着说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李太后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朱翊钧说道:“正好你过来了,这件事情也和你说一声。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选皇后了。” 要选皇后了吗? 朱翊钧迟疑了片刻,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事情,只能躬身说道:“全凭母后做主。”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回头让张宏他们用心办,让张先生也跟着操操心。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大事情,不能出岔子。” “是啊,这是大事情,要好好操办。”一边的陈太后也连连点头。 两位太后聊得很开心,朱翊钧就在一边伺候着。 在选后这件事上,他没有发言权,也没什么插嘴的余地,对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关于万历皇帝后宫的纷纷扰扰,朱翊钧就有些头大。 原本的历史上,自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党派大肆打压以后,朝廷上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 原本还有张四维来维稳,只不过张四维死得很突然。有的时候就是,时也,运也,命也。 张四维就是其中之一。 万历十年,张居正死了。张四维终于到了执掌权柄的时候。清算张居正就是张四维配合着万历皇帝做的,结果到了万历十一年,其父嵋川公亡,张四维将归里服丧,辞朝廷于文华殿。 张四维带病匍匐奔丧,日夜兼程、废寝忘食,道病几殆。 刚至家,后母胡夫人亦亡。没过多久,两弟又亡。张四维悲痛交集,带病致哀服丧。 万历十三年十月十六日,张四维服丧将满,病殁于家。 他父亲死后回家,一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张四维再也没能回来。 在张四维死后,张家也就没落了。 张家当时可是陕西山西最大的盐商,还是草原最大的走私贩子,是后世八大皇上的雏形,也是大明官商勾结的典型代表。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让礼部尽快准备起来吧。” 李太后的话把朱翊钧拉回了现实,暂时放下了关于对张四维的思考。 朱翊钧转头笑着说道:“那就让他们传膳吧,正好朕也有些饿了。” “好好好。”陈太后在一边笑着点头道。 陪着两位太后吃了饭,朱翊钧就回到了寝宫,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是时候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了。 大婚和接下来的科举,朱翊钧都没放在心上。 值得思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张居正的去留。 接下来,张居正会闹出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张居正夺情事件。 再过一段时间,张居正多年未见的老父文明去世,按照祖制,朝廷官员的父母过世,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期满起复为官。 这个时候,自己的选择就来了,是把张居正给留下来?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回老家? 对此,朱翊钧其实一直都在迟疑,还没有想好。 让张居正留下来,自己的时间就更充足,可以安稳的准备;把张居正赶回家,自己能够提前亲政,提前登基做皇帝,真真正正意义上的皇帝。 现在的自己,其实更像一个傀儡。 虽然干掉了冯保,松快了一些,但其实政治上还是插不上手。 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自己过来的时间太短,准备的还不充足,甚至连系统都不能够动用太多,因为声望不够。 如果再给自己两年的时间,情况或许会好转不少。 可是张居正的老爹就要死了,自己现在把丹药送过去可能都来不及,毕竟人家不在京城。 朱翊钧想让张居正离开,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张居正在这里,耽误自己刷声望,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不了。 朝廷改革和稳定朝堂还需要张居正,自己暂时还离不开他,这就让人很无奈了。 想了想,朱翊钧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眼睛顿时一亮。 既不让张居正走,也不让他管太多的事。如果他像谭纶一样,那他还怎么管事? 第三十六章 万历五年的转折点 皇帝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枯燥,且无聊。 坐在石凳上,朱翊钧一只胳膊拄着石桌,手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的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为什么那片大云彩好像一个屁股? 这个问题,朱翊钧已经琢磨很久了。 朱翊钧持续这种状态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自从救活谭纶之后,朱翊钧就闲下来了。朝廷上的事情由张居正做主,朱翊钧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去上课,下午回来休息。 皇宫里面都在忙,忙着给朱翊钧选皇后。 礼部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主要选择的就是京城、顺天府以及周边地区,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遴选。这样动静闹小一点,节省开支。 据说已经晋级到了第二轮,各地总共选送上来五百四十八名秀女,接下来就是要选皇后的轮次了,只不过没有朱翊钧什么事。 科举那边也正在顺风顺水的进行,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科举同样也没有朱翊钧什么事。 朱翊钧只能枯燥无聊的待着。 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陈矩,朱翊钧问道:“什么事?” “回陛下,张宏公公来了。”陈矩连忙说道。 “让他过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张宏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皇帝,张宏直接就趴在地上磕头,说道:“奴婢张宏,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翊钧笑着摆了摆手。 “谢陛下。”张宏从地上爬了起来。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朱翊钧问道。 “回陛下,已经查到了。”张宏连忙说道:“找到了沈懋学和汤显祖了,不过没有惊动他们,只是派人盯着。的确发现了张家的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事实上,这件事情算得上是历史上的一件公案。张居正的二儿子今年会参加科举,为了抬高一下二儿子的才名,也为了让儿子中举之后少一些非议,所以张居正出手了。 张居正派人找到了这个时候最负盛名的两个读书人,一个叫沈懋学,一个叫汤显祖,希望他们多和二儿子交流,共同进步;同时也有抬高地位的作用,几个人在一起混着,互相吹捧就把自己的名声都抬起来了。 大明这套也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招数,你是君子,我是君子,大家见面商业互吹一番就满朝都是君子,众正盈朝。 这种手段后世也有用,大明这个时候就更是普遍。张居正这种做法也说不上对错,大家都这么干。 有争议的地方就在于,沈懋学同意了,汤显祖拒绝了。结果沈懋学中了状元,汤显祖落榜了。 这里边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什么阴谋?是张居正自己安排的,还是有人陷害张居正? 后世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张居正这个人,朱翊钧是分成两面看的。 正面:一个天才,生于纷繁复杂之乱世,身负绝学,敢于改革、敢于创新,不惧风险、不怕威胁,是一个伟大的改革家。 反面:独断专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表里不一,是个道德并不高尚的人。 这是按照历史的记载总结的,可真正情况如何,没人知道。那些记载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也没人知道。 以张居正所做的事情,被泼的脏水不要太多。 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就要亲自去了解。于是朱翊钧就亲自去了解了一番。 张家的确是让人去找了沈懋学和汤显祖,要抬一手张居正的儿子,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他大儿子的落榜有没有关系。 当年他大儿子的落榜,究竟是因为才学不行,还是被人故意罢黜,已经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判断的出来,那就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成为了文官弄权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公平和正义可言了。 朱翊钧缓缓的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张宏,轻笑着问道:“张宏,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闻言,张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张宏连忙说道:“国家大事,奴婢不可以参与。” “起来,像什么样子?”朱翊钧站起身子,轻轻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转头对陈矩说道:“健身场那边修得怎么样了?还没修好吗?” “回陛下,快了,修建已经完成,现在宫里的人在收拾,相信这几天就能建好。”陈矩站在一边躬身说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朱翊钧笑着说道:“如此甚好。有了一个地方去,倒也不必如此无聊了。” 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宏,朱翊钧笑着说道:“既然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什么都不做,看着吧。” “是,陛下。”张宏连忙躬身说道。 万历五年,真的是一个转折点。 自张居正上台以后,前五年基本上都是政治改革,说白了就是肃清官场。当然了,不是以反贪腐为目的,而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为目的。 张居正想要改革,没有自己的人手是不行的。这些人不看品性,只看愿不愿意为自己做事、有没有能做事的才能,仅此而已。 这就让朱翊钧想起了和绅与纪晓岚的一段话,“只有把这些官喂饱了,他们才肯为我去做事。” 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朵像大屁股一样的云彩,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也是张居正无奈和悲哀的地方。 以大明官场现在的风气,没好处,谁给你做事? 改革那是要得罪人的。好处不够多,我凭什么跟着你改革? 理想?抱负? 就现在这种风气,理想、抱负不能当饭吃。 朱翊钧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话,“大明朝的腐败,已经到了骨子里了。” 这其中还潜藏了另外一个危机,就是被张居正罢免回家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五年间,张居正罢免了三千多位官员,这些人视张居正如仇寇,回家开始讲学,反对张居正,刷存在感,吹捧自己是君子,然后在各自的家乡就抱起了团。 大家遭遇一样,仇人一样,利益一样,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从而形成了东林党、宣党、昆党,秦党,齐党,浙党,楚党等等党派,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党争。 第三十七章 殿试(求月票!)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些事情,朱翊钧的心里面很难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眼前要做的事情还是隐藏,不能暴露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朱翊钧依旧什么都没做。 外面的事情,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宫里面也一片祥和安定。 倒是健身场已经弄好了,让朱翊钧的心情好了不少。每天除了念书以外,又有另一件事可以做了。 除此之外,朱翊钧还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游乐场里玩,快速拉近了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关系,气氛异常和谐。 皇宫外,谭纶的事情还在发酵。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谭纶在吃了丹药半个月以后就能够上朝当值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硬朗,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是一个要死的人。 这就又引起了轰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历五年的科举终于开始了。 一切都没有出乎意料,张居正的儿子考中了。随后便是准备殿试,要确定排名。 这一次,朱翊钧要亲自参与。 早上起了一个大早,活动了一下筋骨,换了一身隆重的龙袍,朱翊钧就跟着人一起来到了前面的大殿。 这是今天举行殿试的地方。 “陛下驾到!”陈矩的喊声在大殿里面响了起来。 朱翊钧迈步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地坐在龙椅上,说道:“诸位爱卿,免礼。” 等到所有臣子都站起来,朱翊钧沉声说道:“开始吧。”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朱翊钧没什么关系了。他主要就是在这里看着,当一个牌位。 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张四维身上。 这些日子,朱翊钧没少研究明朝的事情。结果发现万历朝除了张居正以外,还有一个人非常有意思,这个人就是张四维。 从身份上来说,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徐阶培养了张居正,高拱则培养了张四维。 关键是张四维和高拱的关系还非常好,一直以来张四维都和高拱有通信,高拱没少给他出主意。 按理说,张四维应该和张居正格格不入才对,毕竟张居正当初搞走了高拱。 可事实上,张四维和张居正两人的关系非常好,张四维非常支持张居正的改革,在内阁当中把自己当成了张居正的秘书,张居正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如果说张四维也是赞成改革、为了国家好这才跟张居正走上一条路,那后来对张居正的清算又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死了以后,张四维就拿冯保开刀。如果说这是为老师报仇,那么后来聚集一大批旧党人士在身边,这是支持新政? 朱翊钧琢磨了几天以后,忽然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严嵩当权臣,徐阶也跟他斗。当时的徐阶是怎么做的? 对严嵩言听计从、委曲求全,甚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妾,这手段熟不熟悉? 等到严嵩倒了以后,隆庆皇帝上位,高拱也跟着上了位,彻底打倒了徐阶。 反过来,徐阶的学生张居正扳倒了高拱。高拱的学生就是张四维,看看张思维对待张居正的态度,像不像当年徐阶对待严嵩的态度?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从这里就已经有苗头了。 后来张居正倒了以后,看看张四维干的事,大概也就明白了,除了这些事情以外,在这次的科举当中也有张四维的影子。 这场殿试主持阅卷的就是张四维,他把张居正的儿子放到了二甲第一。 这件事情,朱翊钧敢相信,绝对不是张居正授意张四维这么干的。他绝对不可能告诉张四维“把我的儿子放在二甲第一”。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张四维自己做的主。为什么选在二甲第一这个位置上? 首先,不入一甲,不是状元榜眼和探花,没那么显眼。 其次,二甲第一可以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也就是将来还能入阁做大学士,前程一点不耽误。 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看起来对张居正最好。 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张居正的儿子被放在这么高位,他的才学是否配得上? 让儿子选庶吉士入内阁,是不是张居正真实的想法,真的没有人知道。 如果是,那没话说;如果不是,这就是张思维为了讨好张居正,或者说是为张居正挖坑。 科举是天下读书人的出头之路,你张居正的儿子上了这么高位,你们家垄断了科举、断了所有人的前程,你张居正要干嘛? 你就是读书人的公敌啊! 这就是裹了蜜糖的毒药,吃的时候甜,事后会要命的。 结果万历皇帝把这件事情做到了更高的一个层次,把张居正的儿子做成了榜眼,而且公开说“先生为国有功,朕赏无可赏,那就照顾一下先生的后人吧。” 这里面有个问题,恩荫在明朝是有的,封赏后人也是有的。只不过那些封赏都是世袭的武官职位,多为锦衣卫;立大功劳的话可能会封爵,但绝对不会在科举上动手脚。 因为恩荫一个官职,谁的饭碗都不抢也不砸,只不过是朝廷多付出一点俸禄。在科举上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抢了别人的名次、断了别人的前程,这是要命的仇。 虽然起因是什么不知道,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万历皇帝和张四维两人把张居正推到了火上,直接让他上了烧烤架。 几年以后又把张居正三儿子弄成了状元,怎么看都是在复盘这个操作。 反正在朱翊钧看来,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更不是张居正想给儿子一个前程那么简单。 严嵩、严世藩父子的例子远吗? 朱翊钧撑着下巴,眼睛微眯看着张四维。看来争斗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高拱给张四维出的主意让他学徐阶,只不过从结果上来看,张四维的想法和做法是正确的。 朱翊钧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张居正,心里面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太复杂了。 你伸一把手,我推一把;你拉一把,他拽一把,事情就偏离了主线,而且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第三十八章 张嗣修高中榜眼 很快,殿试的卷子就答完了。 接着就是繁忙的阅卷,大殿里安静得只剩下唰唰唰翻卷的声音,时不时会有小声的讨论之声。 这和朱翊钧没有什么关系,他依旧在等待,等待考官选出十张最优秀的卷子,定好排名送到自己的面前。 如果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基本就会按照这个排名定下这次科举考试的名次。 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朱翊钧中间还顺道吃了个饭。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卷子也就弄得差不多了。 果然与预想的一样,张居正的儿子被定在了二甲第一,也就是这次科举考的第四名。 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位内阁大学士,朱翊钧微微一笑。 将面前的卷子翻了翻,朱翊钧缓缓的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张居正,笑道:“张先生,朕听说先生的二儿子也参加了这次科举,不知成绩如何?”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 站在旁边的张四维心中一动,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吕调阳。 只见吕调阳依旧老神在在的站着,仿佛什么事情跟他都没关系一样。 张四维转回头不动声色的捋着胡子。 张居正向前走了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子嗣修今年参加科举,侥幸得中,臣心中也是喜悦的。” “原来如此。先生可以更喜悦一些了。”说着,朱翊钧拿起一份卷子,笑着说道:“这份便是张嗣修的卷子,文采斐然、卓有见识,看来是得了先生的真传。被定在二甲第一名,朕觉得有些委屈了。” 朱翊钧说完,目光紧紧的盯着张居正。 朱翊钧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判断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张居正让张四维做的。 如果是,那自己对张居正是一个态度;如果不是,那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结果却让朱翊钧失望了。 张居正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这种养气功夫,让朱翊钧很佩服,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这让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向前走了一步,张居正躬身谦道:“陛下,臣子的学问,臣是知道的。这二甲头名,高了。他的名次应该在三甲合适一些。” “首辅这话我就不赞成了。”这个时候,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对朱翊钧躬身道:“陛下,科举考试考的是学问。张嗣修的这张卷子,文采斐然、见地不凡。臣也是斟酌了良久,思虑了再三,这才将其定在了二甲第一。” “说起来还是有些委屈张嗣修了,臣想着他是首辅的儿子,所以压了压。如果按照真实的成绩,定在一甲第三也是可以的。” 张居正转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四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臣子的学问实在当不得如此高的排名。” 两人在争论,朱翊钧却没有看他们,而是看向了吕调阳。 估计在这个时候,这位就应该想退了吧。 毕竟当初张居正大儿子考试的时候,就是在他的手下名落孙山的。如果什么都不说,或许这事也就那么过去了。 可是其中却夹杂着海瑞的一封信,上来就告诉吕调阳:你可不能因为张居正的权势就为他儿子舞弊啊,一定要公正,一定要公平。 可什么是公正?什么是公平? 张居正的大儿子落榜了,就是公平吗? 不一定吧? 结果张居正的大儿子他就是落榜了。或许是考得不好,或许是学问不成,或许是受人打压。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如果没有这一次,那也没什么。 这次张居正的二儿子被定了这么高的一个名次,还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吕调阳在朝中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个时候不拔一下张嗣修,或许还好办。结果万历皇帝选择了拔一下,给张嗣修更进一步,于是吕调阳就更尴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吕调阳也很果断,果断的选择了回家。 这朝堂上不好混了,赶快跑吧。 这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虽然站在那里也没什么感觉,面不变色,一副跟我没有关系的样子,但是朱翊钧相信他的心里绝对不会平静。 上辈子你跑了,这辈子你想跑? 门都没有! “两位爱卿,不要再吵了。”看着张居正和张四维,朱翊钧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朕做主了,张嗣修就定在榜眼上。” “陛下,不可啊!”张居正连忙阻止,甚至撩起衣服跪在了地上,面容严肃的说道:“臣的儿子不足以为榜眼,这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啊!” 张居正说的言真意切,但是没什么用。即便你是发自真心的,又能怎么样呢? 让人看到了,还会说你在演戏。 朱翊钧连忙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张居正的身边,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言真意切的说道:“先生不必如此,张嗣修是真的有学问。张爱卿不都这么说了吗?” 说着,朱翊钧指了一下张四维,“而且朕看那几份卷子也就是在须臾之间,没什么太大差别。如果不是为了避嫌,朕甚至想点张嗣修为状元,一个榜眼已经是委屈了。” “何况他是先生的儿子,先生于大明有功,朕无以为报,也就只能照顾一下先生的后人了。” 说完,朱翊钧走了回去,看了一眼张四维说道:“张爱卿,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把张嗣修定在榜眼,其他的事情你来操办。” “是,陛下。”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张四维笑着来到张居正的面前,拱手说道:“首辅,恭喜恭喜!张嗣修高中榜眼,当为天下读书人楷模!贤父子同殿为臣,也能传为一段佳话啊!” 看了一眼张四维,张居正笑着说道:“同喜同喜!” 一边的吕调阳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向张居正道了喜。 这反而让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第三十九章 潞王萎了 朱翊钧相信,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会很热闹,外面也会很热闹。等到放榜以后,关于张居正的非议就会多起来。 或许这也是很多人期待看到的一幕。 只不过,这种争议不会对张居正造成什么伤害。 张居正的权势还没有到达顶峰,真正权势到达顶峰,等到他夺情以后。 现在的张居正和那个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套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现在的张居正还没有认清现实,还对阶级敌人抱有幻想,认为他们能够理解自己,沟通能够解决问题。看在大家都是大明朝臣子的份上,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或者说,张居正这个时候还要一些名声,认为自己能够青史留名。 但是夺情的时候,张居正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家是阶级敌人,你死我活的那种。无论他怎么做,他们都不会给活路,更不会给好名声。 敌人针对就算了,很多盟友也会背叛他,甚至连辛苦带大的学生也会背叛他。 这些人对他的功绩视而不见,对他的想法也视而不见。 在那个时候,张居正彻底爆发了。在夺情事件以后,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有权力欲望。更加任人为亲,甚至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 只不过夺情事件以后,对张居正不满的人就会更多起来。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全都会找上来。 原本的万历皇帝是怎么想的,朱翊钧不知道。 现在这件事情就是自己推动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外面的舆论也开始闹腾了起来,对张居正的非议不少。 不过基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朝廷上因为这件事情上奏本弹劾张居正的人都没有,或者有,但被压下去了。 反正朱翊钧没看到。 皇家演武场,即朱翊钧亲自设计的健身场。 “你这样可不行。”朱翊钧看着臭弟弟潞王朱翊镠说道:“来,跟着大哥一起跑。” 潞王脸色有些苍白,一边跑着一边摆手说道:“不行了,哥!我不行了!” 朱翊钧低头看了一眼潞王,只见他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一看就是虚得不行。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你这个年纪,身体怎么这么弱?这可不行,要好好锻炼,明天早起和大哥一起跑步。” 潞王顿时萎了,只想瘫在地上装死。他哭丧着脸,抬起头说道:“哥,我,起不来!” 伸手拍了拍潞王的肩膀。朱翊钧笑着说道:“起不来?没关系,大哥会让人叫你的,他们一定不会让你懒床,你放心吧。” 潞王很无奈,有些畏惧的看着皇帝大哥。 我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他很想辩驳一番,也不想早上起来和大哥一起跑步。可是他不敢说,大哥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伸手牵住潞王的手,朱翊钧笑着说道:“走吧,母后还在那边等着我们。” “好的,大哥。”潞王如获大赦,任由大哥牵着,心里在不断盘算明天怎么逃脱。 两人一起来到休息的地方。 两位太后都等在这里,正一脸笑容的谈论着什么。 不远处,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几位公主正在游玩,滑梯、秋千等等应俱全,海盗船、旋转木马也全都有。 让朱翊钧敬佩的是旋转木马,雕刻大师居然用整块的木头雕刻了完整的木马,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看起来栩栩如生。 朱翊钧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手艺,不过也知道这玩意造价不会低就是了。 看看打磨那个光滑的程度,一根倒刺都没有,非常顺滑。 看得出来,制作的非常用心,也深受妹妹弟弟的喜欢。 “母后。”朱翊钧对着李太后和陈太后躬身说道。 两位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钧,又看了一眼有些委屈的朱翊镠。 李太后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一脸委屈的样子。” “身子太热了,跑几圈就累得不行了。”朱翊钧在旁边无奈的说道:“你这样容易生病的,回头拿两粒培元丹吃吧。” 闻言,李太后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朱翊钧看得出来,母后还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从历史上她做的那些事情也能够看得出来,现在这个培元丹就更能看得出来。 不让自己炼丹,也不舍得自己吃,却舍得给小儿子吃。 “孩儿和弟弟说了,明天早上让他和孩儿一起起来锻炼。结果他就这副样子了。”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母后,孩儿想让弟弟和一起去前面读书。反正张先生他们都是讲课,不如就让弟弟跟我一起去吧?” 朱翊钧一脸真诚的看着李太后,笑着说道:“他也到了进学的年纪,的确该好好的读书学习了。” 闻言,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李太后看着朱翊钧没有说话,旁边的陈太后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朱翊钧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是单纯疼爱弟弟的话,还好办;如果不是呢? 随着潞王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身份也越来越敏感了。虽然他不一定有争皇位的心思,可是他的存在就让人觉得皇帝会在意,觉得自个儿屁股下面会不安稳。 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罪己诏和霍光传的事情,但这已经快成为一个敏感话题了,宫里面都没有什么人敢提。 谁也没想到,朱翊钧自己居然主动开口了。 “这不太合适吧?”一边的陈太后看了一眼李太后,觉得这个时候也就自己适合说这话,“张先生等人教导陛下已经费尽心神了,平日里还要管理朝廷。如果再教导潞王的话,也太过劳累了。” 李太后听了这话,也回过神来了,感激的看了一眼陈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皇儿,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略微沉思了片刻,朱翊钧点点头说道:“母后说的有道理,就听母后的。不过还是该给弟弟找个老师了。” “早上起来跟孩儿一起锻炼,然后读书;下午回来到这里继续练习。这样能让弟弟长点本事,也能让孩儿有个伴。母后觉得呢?” 第四十章 来自哥哥的关怀 这次两位太后没有再说什么,一起点了点头。 李太后笑着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让张先生来办吧,相信张先生一定能为你弟弟挑个好老师。” 朱翊钧温和恭敬的笑道:“回头我和张先生说一声。” 陈太后看了一眼李太后,又看了一眼朱翊钧,虽是心中有万般说辞,却没有开口说话。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可又说不上来。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毕竟是人家母子的事情,她也不好再掺和。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潞王,给了他一个十分阳光灿烂、充满关切的微笑。 可是在潞王的眼中,皇帝大哥这微笑很吓人,目光就更吓人了。他只想远遁,最好永远别碰到这个大哥。 “还有一件事情要和陛下说。”陈太后这个时候果断地帮忙转移了话题,直接说道:“选秀女的事情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过两天陛下过来一趟吧。” “这么快吗?” 这是朱翊钧没有想到的,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明朝的皇帝选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礼部和东厂会派遣宦官到各地去挑选十三至十六岁之间的少女,各地的官员都要配合。 这些少女可不是说什么都行的,主要是没有疾病、长得漂亮,最终会选出五千人。 这五千人会由皇家支付路费,由父母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往京城进行第二轮选拔。 第二轮选拔时,太监会找一个较大的场地,把少女按照年龄排序,将高矮胖瘦全都筛选一遍,过高、过矮、过胖、过瘦都不行。这一轮大概会淘汰掉两成秀女。 第二天进行第三轮选拔,仔细检查五官、头发、皮肤、音色、仪态,只要有一项不合格的全部淘汰。在这一轮大概会刷掉一半,剩下两千人左右。 到了第四轮,主要考察的就是手足的大小、少女的步姿和风韵,最终只会留下一千名。 这一千名少女会被进到宫里,做进一步的观察。入宫后宫里面会分别将这些秀女引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察其贞洁”,身上不能有一丝疤痕,肌肤必须细腻光泽。这一关过后,也就剩下三百人。 到了第五关,是由皇帝派遣的宦官详细观察这三百名留宫的美女一个月,依据她们的性情言语,判断是否性格温柔敦厚、具有智慧并且贤惠。 据此,再筛掉二百五十人,剩下的五十人便自动晋级为嫔妃。 倒数第二轮是“选三”,就是由皇太后或太妃从这五十位嫔妃中选出三个供皇帝钦定。 最后,由皇帝钦定一名皇后。 一般“选三”后陪选的两名美女,都会被封为贵妃,但也有被赐予金银币退回家的。 朱翊钧这一次又不同,因为他年纪还小,所以这次不会太过于繁琐,也不会选太多的人,基本也就是一个皇后、两个贵妃。 这一次也没有大动干戈,选择的地区也没有那么宽泛。 基本上就是京城顺天府以及周边地区,并没有进行全国的海选。选到第三轮也就剩下五百多人。 不过不要觉得万历皇帝有多委屈,到了万历八年的时候,他还会举行一次选嫔妃,那次是为了定下皇宫里面的九嫔,搞了一次规模非常大的选妃活动。 也就是在那次,在万历皇帝身边极为得宠的郑贵妃,正式进入了历史舞台。 朱翊钧的思绪拉了回来,整个选秀女的过程用到自己的地方就是最后一轮的选三——选择自己的皇后。 没想到日子过得还真快,居然到了这一轮了。 转头看着李太后,朱翊钧问道:“不知是哪一天?” “后天。”李太后笑着说道:“后天一早你就过来,这边准备好了以后就能开始了。到时候你大婚的日子也该定下了。” “让母后操心了。”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地说道。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只不过眼圈有些发红,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没想到皇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这话朱翊钧没法接,只能站在一边不说话。 正事说完了,接下来就是闲聊了。朱翊钧陪着两位太后闲聊了一会儿,随后就回到了寝宫。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也就是选三的日子,朱翊钧起了一个大早,直接就来到了李太后的寝宫。 刚到门口,朱翊钧就看到了鼻涕阿嚏不停的潞王,连忙笑着走过去,关切的问道:“弟弟这是怎么了?” 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朱翊钧,潞王笑着说道:“回大哥,小弟没事。” 李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翊钧连忙躬身道:“参见母后。” “免礼吧。”李太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孩儿看到弟弟好像不是很开心,怎么了这是?”朱翊钧有些迟疑的问道。 “还能怎么啊,不想去读书呗。”李太后没好气的说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居然和叫起床的太监生了气,还要打人家。我罚他跪了半个时辰。” 朱翊钧同情的看了一眼潞王。 我愚蠢的弟弟啊。 潞王的目光颇为幽怨,看向皇帝大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明明很委屈,明明很想说出来,但我就是不干。 朱翊钧顿时就笑了。 小样,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愚蠢的弟弟! 朱翊钧转头看着李太后,沉声道:“母后你也别生气了,弟弟年纪还小,还不懂事。没关系,长大了一些就好了。” “现在也没读书,有了老师教就好了。不知道张先生那边有没有给他找老师?” “找了,”李太后笑着说道:“张先生办事还是很稳妥的,说是先让翰林院的几位编修来教他,回头再给找合适的师傅。” “这样也好。”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如让他跟着孩儿吧,反正都是上午跟着先生读书,下午自己读书。让他跟在孩儿的身边,孩儿也能监督着他。有什么不会的,孩儿也可以教教他。” 我愚蠢的弟弟,体会来自哥哥的慈爱关怀吧! 第四十一章 选三 李太后微微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近儿子越来越懂事了,对自己也是越来越孝顺,对弟弟妹妹的态度也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个好皇帝、好哥哥了。 李太后对朱翊钧真的是满意的不得了。 儿子在学习方面也更加刻苦用功,这些日子没少被先生们夸奖。 外面的臣子们对他的风评也是越来越好,看来儿子离一个盛世明君不远了。 其实,是李太后自己没注意,朱翊钧却非常清楚,所有的改变都是在冯保死了以后。 一方面是自己努力设置人设,另一方面是因为冯保死了没人搬弄是非了。 现在宫里面已经有流言传出来,冯保之所以暴亡,就是因为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诬陷陛下,跟他一起死的那些人也一样。真龙天子岂是你们能够随意污蔑的? 除了努力打造自己的人设以外,朱翊钧也利用封建迷信切断一些消息的传播,不让人在自己和母亲面前搬弄是非。 看了一眼潞王,朱翊钧微微一笑。 以后把弟弟带在身边,让他在母后面前不断的为自己说好话。这样一来的话,母后对自己的观感就会更好了。 朱翊钧可知道李太后的力量。 张居正后来被清算,李太后可是立了大功劳的。她和儿子闹腾,每次都让张居正出来做主,结果万历皇帝就记恨上了张居正。 后来还让万历皇帝写罪己诏,万历皇帝能不恨吗? 为了吓唬万历皇帝,张居正给万历皇帝看《霍光传》。大明朝,谁是霍光? 除了张居正也没谁了,可见万历皇帝当时得吓成什么样? 朱翊钧不想让李太后乱搞事情。因为李太后的存在,自己可以干很多事情。尤其是在孝顺上做手脚,以后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朱翊钧才会这样说,不然还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对李太后做出像冯保一样的事情。 此时看着母亲和大哥谈笑风生的潞王,下意识就打了一个哆嗦,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接蹿到天灵盖,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 “是,母后。”朱翊钧答应了一声,直接站起身子,与两位太后一起一起来到了后面。 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选三了。 朱翊钧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着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笑着说道:“开始吧。” “是,陛下。”张宏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去准备了。 时间不长,三个秀女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们缓缓自门口走来,穿过人群,来到了大殿中,最后到了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三个秀女,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三人看起来很端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气质不错的感觉。 可是你说她们漂亮吧,她们也没那么漂亮,看上去也不惊艳,实在算不得美人,顶多算是耐看型。 你说她们不漂亮吧,其实还算不错,与丑一点也不沾边。 看了一眼李太后,朱翊钧明白了。母后这是害怕选太漂亮的自己会沉迷于女色。 用李太后的话说就是:你不能走你爹的老路啊! 朱翊钧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 明朝的选后,通常的流程是选一个皇后两个贵妃。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三个女人自己不可能都留下,只能留一个。两个贵妃就算了,估计会给钱让她们回家。 在大明,选秀选不上也没关系,朝廷会让秀女带着钱和礼物送家,也不会禁止秀女再嫁。 秀女回到家乡之后,身价倍增,求亲的人都络绎不绝。毕竟经过皇宫严苛的选拔,足以证明她的优秀了。 现在看三人的站位,左右两侧各退一步,中间那个秀女如此的突出,这摆明了就是C位。 朱翊钧明显就看得出来李太后更加希望自己选哪一个。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虽然看起来一样,细节之处却处处彰显不同。 朱翊钧无奈地看了一眼李太后。 你这也真的是用了心了。 从模样、气质来看,也的确是中间的秀女最好,两侧的人更像是一种陪衬。 看到这一幕,很难不选中间那一个。 朱翊钧不禁想到了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 美不美,看大腿。 呸,不是,是要对比, 单独看确实没什么,但是你把秋香放在一群丑女当中,她瞬间就美若天仙了。 没想到李太后居然也会这一套。 不过无所谓了,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 “不知母后中意何人?”朱翊钧来到李太后的身边,一脸真诚的轻声问道。 李太后看着儿子,拿捏了一番才说道:“皇儿这是什么话?这是为你选皇后,你顺心顺意才行。你看中了谁就是谁。” 一边的陈太后笑而不语。 这话也就听听,谁信谁傻子。 历史上,王喜姐能够稳坐后宫皇后之位四十多年,与李太后的支持不无关系。 朱翊钧笑着说道:“母后此言差矣!民间百姓家,婚姻大事一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虽然身在皇家,可终究青春年少,考虑事情也并不周全。何况婚姻之事,由母后做主也是应当。” “母后说吧,母后说选谁,孩儿就选谁。” 听了这话,李太后沉吟了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你马上就要大婚成年了,该做的事情都要去做,总依靠母后怎么能行呢?” “算了,这一次母后就帮你做一回主吧。中间这个女子模样周正,气质清丽,当得母仪天下。” 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来一边的玉如意,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中间的秀女面前,笑着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秀女不敢怠慢,连忙把头抬了起来。 没成想,她看到朱翊钧的脸之后,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她,和煦的笑了笑,问道:“你很害怕朕?” 第四十二章 大明皇后王喜姐 可能是朱翊钧阳光的笑容让秀女感觉到了温暖,原本颤抖的身子瞬间的平稳了下来。 秀女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轻轻说道:“回陛下,没有。” 闻言,朱翊钧就笑了。 显然比起其他人,这个女人心里面已经有数。 暗箱操作就是这样,朱翊钧也没再废话,直接就把手中的玉如意放到了她的手里面。 这个秀女从这一刻开始,便是大明的皇后了。 朱翊钧走了回去,笑着来到李太后的身边问道:“母后。这样是不是就行了?什么时候入洞房啊?” 听了这话,陈太后和李太后都笑了。 两人一起揶揄道:“陛下这就着急着入洞房了?还早呢,大婚以后才能入洞房。” “哦?这样吗?”朱翊钧一脸的遗憾。 陈太后和李太后笑得更厉害了。 “看来陛下对皇后很满意。”陈太后看着李太后赞叹道:“你的眼光没有错。这就好,这就好。” 李太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李太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陈太后,朱翊钧不得不感叹什么叫时也,运也,命也。 如果陈太后有儿子,李太后万万不是她的对手。 眼前这个秀女王喜姐也一样。 没错,李太后选的这个皇后还是王喜姐。蝴蝶的翅膀没能把她扇动,看来也是个命硬的。 王喜姐一辈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这就导致身为皇后的她在皇宫里面地位不稳,加上万历皇帝因为她是太后选出来的、和太后站在一起,所以并不是很喜欢她 虽然外面都说万历皇帝很孝顺,可是在现在的朱翊钧看来,这不可能。 万历皇帝年轻的时候,张居正、冯保和李太后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阴影? 李太后给万历皇帝看的《霍光传》、让他罚跪、相信冯保不相信自己儿子,这些东西可不会因为万历皇帝成年就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孝顺恐怕更多的是礼法的要求,做给外人看的。 王喜姐王皇后一直没有儿子,这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个深受万历皇帝宠爱的妃子的崛起——郑贵妃。 郑贵妃不但深受万历皇帝的宠爱,还生了儿子。 只不过她儿子不是皇长子,皇长子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生下来的。 这个人物关系,宫斗剧的元素就已经齐了。这要是放在后世拍摄的话,没有八十集肯定拍不完。 朱翊钧都觉得自己可以写一个剧本了,女主角就是王喜姐,剧名就叫《大明皇后——王喜姐传》。 不过,原本的历史上的这些事,朱翊钧绝对不可能让它再发生。 后宫绝对不能出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他不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里。 原本的万历皇帝,太多的精力被牵扯在后宫。 大臣们请立皇长子为太子,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王皇后还有可能再生儿子,如果她生了嫡子,已经立好的太子怎么办?皇后嫡子不是太子,这是个问题。 万历皇帝宠爱的郑贵妃,外面的人就说万历皇帝冷落了王皇后,要废了皇后,立郑贵妃为皇后;顺便还要立郑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万历皇帝解释了无数次:我没有想那么干,我只是担心现在立了长子为太子,皇后以后生了嫡子怎么办? 解释了几百次,大臣们就是不信,就批龙鳞、骗廷杖、刷声望,互相吹捧,君子之名一事件全国浩大。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万历皇帝不上朝。 他不上朝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想上朝,而是他腿有病,不良于行,不能久坐,走路也有问题。 这不光有史书记载,挖开万历皇帝墓的时候,尸体也的确证明了他的骨骼都畸形了。 万历皇帝为此疾和大臣解释了无数遍,结果那些君子把耳朵堵上,摇着头,“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懒,你就是不想上朝”,然后疯狂的上奏折。 在朱翊钧看来,万历皇帝也真是个好脾气,又或者说他基本失去对朝政的控制了。 就那些人,就应该全都弄死,扯什么蛋? 都是什么东西? 对他们太客气了,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朱翊钧不会犯万历皇帝一样的错误,他要把精力放在朝廷上,所以后宫就要少花费一些精力。如此,对王王喜姐自然就要有不同的态度。 在陈太后和李太后面前的这样表现,就代表着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朱翊钧抬起头看着陈太后和李太后继续说道:“那她能住到乾清宫去吗?” “不能。”李太后笑着说道:“人家要回家,等到大婚了才能够进到宫里面来。皇儿这么心急吗?那也不行。” “哦!”朱翊钧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一副失落的模样。 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看了一眼两位太后,朱翊钧直接站起身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来到王喜姐的面前,伸手将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 “那个玉如意是按规矩送给你的。”朱翊钧说道:“这个是我贴身的玉佩,从小带到大的。当年母后为我选的,取平安如意之义。这么多年,我须臾不曾离身。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朱翊钧拉起了王喜姐的手,把玉佩放在了她的手里面,笑着说道:“拿着,我在宫里等你。” 王喜姐面露惊喜,抬起头看着朱翊钧,随后就脸红着低下了头。 两位太后一脸姨母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皇后是她们两人选出来的,皇帝非常喜欢,两人自然高兴。 况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可不光是喜欢那么简单。 朱翊钧又转身走了回来,恭敬的说道:“母后,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喜姐,对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身就向后面走了过去,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王喜姐娇羞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转过拐角,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他面容沉重的往前走。 这些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现在可以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了。 这是一场大战。 第四十三章 张父之死(求月票) 对于大明官员来说,万历五年是顺利的一年,是奋发的一年,是卓有成效的一年,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一年。 皇帝大婚,代表着皇帝成年了,可以自己住了,太后要搬离乾清宫回到慈宁宫;同时也代表着皇帝可以亲政了。 朝野内外都在盼望着。 当皇后人选的消息传出来,朝野内外瞬间喜气洋洋。 这是京城当中非常平常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人为了生计奔波,有的人为了前程奔波,不过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内阁当中。 张居正低头沉思,手中不断翻看着资料。 新的改革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只不过这一步不好走啊! 张居正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不过很快,他就坚定了信心。 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这一步吗? 推行了几年的考成法行之有效,现在各地官员已经不敢懈怠了。是时候清理全国土地了。 这么多年,大明赋税不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点。各地的富户隐秘田地不交税,使得国家国用不足、穷苦百姓赋税严重,各地逃户增多、流民日增,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全国的土地都清理出来,看看大明究竟有多少土地。 正在张居正琢磨这件事情的时候,内阁的一个文书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直接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阁老,您家里来人了。” 闻言,张居正一愣。 我家里怎么来人了呢? 他的心一沉,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平常家里人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找自己的,肯定是有大事。 不过张居正也没太在意, 大事? 又能有什么大事呢?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又有多少事能称得上大事? 张居正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很快,张居正就来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管家游七。 此时的游七累累如丧家之犬,脸上泪水纵横交错。 张居正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些。游七是个极为老道的家仆,在张家服侍多年未曾如此失态过。 游七见到张居正,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大哭道:“老爷,老太爷去了!” 张居正一愣,瞳孔猛地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即便稳重如张居正,此时也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敲了一棍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在这一刻也是脸色大变,苍白如雪,似乎喘不上气来了。 此时,张居正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各种思绪纷繁复杂。 父亲死了?! 这个消息对张居正的打击非常大。亲人骤然逝去,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极为伤心的事情。 同时,这事对张居正的意义又不一样。因为父亲病逝,他就需要回家。 回家以后,他要守孝。这一守就是三年,最短也要二十七个月。一来一回,三年不在朝。 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再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张居正心如刀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了。 一方面是父亲逝世的伤痛,一方面是自己即将面临的局面。张居正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居正有些晕,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旁边的游七连忙走上来,将他扶住。 “回家,回家……”张居正气喘吁吁的艰难吩咐道。 张居正回家了,这个消息最早是从内阁传出来的。 内阁中瞬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没用多久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一时之间,整个大明官场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居正的父亲死了,他马上就要夺情回家了。 夺情回家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那些被张居正干掉的官员,或者说是张居正的政敌、被他改革所伤到的人,此时此刻突然有了一种欢欣鼓舞的感觉。 只要张居正走了,他们就能够翻身做主了。 至于说张居正三年以后会回来,他们没放在心上。三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皇帝三年以后就真正的成人了,到时候还能听张居正的? 三年又三年,有几个三年? 除了反对张居正的政敌以外,那些支持张居正的人此时人心慌慌。 在这样的情况下,消息也传进了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来送消息的张宏,倒也一点都不觉的意外,端起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随后他伸手猛的一推,茶杯也哗啦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茶水没有丝毫意外的就撒在了朱翊钧的龙袍上,直接洒了一身。 朱翊钧猛地站起身子,一个趔趄,大步走到张宏的面前,满脸不敢置信,一脸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宏跪在地上,根本就没有看到朱翊钧刚才那一套表演。 听到皇帝的惊问,张宏连忙趴在地上说道:“陛下,张阁老的父亲刚刚去了。张阁老现在已经回家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身子一晃就向后栽了下去。 陈矩连忙走上去,稳稳的扶住朱翊钧,让朱翊钧很安稳的坐了下来。 陈矩已经习惯了,现在抢扶的手法非常专业。 坐下之后,朱翊钧还是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说完,朱翊钧猛的站起身子说道:“马上去见母后!”说完,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张宏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和陈矩一起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李太后这里的时候,这里的气氛也很凝重。 李太后的表情阴沉,宫里面没有人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 朱翊钧连忙走上去躬身道:“孩儿参见母后。” 李太后摆了摆手说道:“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母后,孩儿已经知道了。”朱翊钧点了点头,一脸关切的说道:“孩儿想去看看张先生,现在的张先生一定不好过。” “当初父皇去的时候,孩儿就不好过。”说着,朱翊钧的眼泪就下来了。 第四十四章 先生,该吃药了 看到朱翊钧落泪,李太后的眼圈也有一些发红,“皇儿有心了。” 想想自己当时多不容易啊!皇帝早死,自己拉着两个儿子,真称得上是孤儿寡母。朝廷之上群臣虎视眈眈,尤其是高拱…… 自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想到自己不容易的时候替自己出头的张居正,李太后轻轻地笑了笑。 她没有向儿子去解释你父皇的死和张居正父亲的死不是一回事。 儿子能够有这样的同理心,她还是很高兴的。 “皇儿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去看看张先生。”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那儿臣就去了。”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恭敬的对李太后行了一礼,随后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出了宫殿,朱翊钧的脸上立马就没什么表情了。 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矩,朱翊钧说道:“让人去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去张先生的家里。对了,培元丹带上两颗。” “是,陛下。”陈矩连忙恭敬的答应。 很快,东西就准备好了。 朱翊钧就上了御辇,朝着张居正家而去。 张居正家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地方。毕竟现在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在等着事态的发展。 张居正的父亲死了,张居正要回家了,京城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是诡异的。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种安静下面隐藏着的是惊涛骇浪,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就在这么一个时候,皇帝居然出宫了? 皇帝出宫,直奔张居正家,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已。 上一次陛下出宫,是去了谭纶的家里,那个时候谭纶可是要死了。 现在不一样,这死的不是张居正,而是张居正他爹,陛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张家呢? 为了张居正他爹,再宠信也不是这个办法吧? 所有人哗然。 陛下太依赖张居正了吧? 同时,朱翊钧的这个行为也刺激了不少人。 毕竟皇帝如此信任张居正,让那些即将发动进攻的人们心里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可是想借这个机会扳倒张居正的,可是眼前这种情况,明显不行啊。 不管他们怎么思考,朱翊钧已经来到了张居正的家门口。 张居正也率领着儿子们在门口迎接。 从御辇上走下来,朱翊钧一眼就看到了张居正。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换上了孝服,见到皇帝之后,连忙带着一家子叩拜,态度十分恭敬。 朱翊钧赶忙走上去,伸手将张居正搀扶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先生节哀,一定要保重身体。见到先生没什么事情,朕也就放心了。先生千万不要悲伤过度、哀极伤身。先生身系大明社稷,要放宽心。” “陛下放心,臣明白。”张居正眼圈发红地看着朱翊钧,轻声说道:“为了臣的家事,劳动了陛下,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朕实在是担心。”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这才去请示了母后,想要过来看看先生。” “臣多谢陛下!”张居正连忙躬身说道。 君臣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走了进去。 张居正的几个儿子也连忙跟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张家。 此时,张家一片素缟,灵堂也已经搭上了。 当然了,张居正老爹的尸体并不在这儿,而是在老家江陵。在这里摆灵堂只能是遥祭,不过该有的一切还是要有的。 张居正恭敬地将朱翊钧接进了大厅,不相干的人也就退了出去了。 朱翊钧坐在主座上,其他人都站在一边。 朱翊钧拉着张居正一同坐下,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也就是张居正的几个儿子。 老大张敬修,眉眼之间很像张居正,看起来颇为成熟,上一次科举落榜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去世之后,张敬修被捕,狱中受到严刑拷打,愤愤不平中留下绝命书自杀。 次子张嗣修,在原本的历史上,于张居正去世的第二年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充军,此后情况不明。 朱翊钧的目光落在了张嗣修身上。之前朱翊钧就见过他,是这一次科举的榜眼,外貌体态不错,有几分英武之气。 “朕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担心先生。”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轻叹了一声。 张居正感激的说道:“多谢陛下,臣无碍!” “对了,朕给先生带来了培元丹。”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连忙说道:“先生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更加奔波劳累,可别累坏了身子。吃一颗培元丹,先生也会更有精神。” 说着,朱翊钧转头对陈矩说道:“把丹药拿上来,顺便把水送上来,朕要亲自伺候先生服药。” 这是张居正没有想到的,连忙站起身子,语气急切的说道:“陛下,不妥当!这丹药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宫里面连太后都舍不得服用,怎么能给臣呢?” “况且臣身体康健,没有问题,这丹药还是留着给两位太后服用。” “这怎么行?”朱翊钧沉着脸说道:“先生为国操劳,现在又骤然遇到如此伤心之事,这身子怎么受得了?一粒培元丹,换先生身体康健,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陛下,臣的身子没什么事。”张居正继续摇头。 朱翊钧脸一沉,严肃的说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这是朕的旨意。难道先生想抗旨吗?” “臣不敢。”张居正连忙说道。 这个时候,陈矩也把丹药拿了上来。 装丹药的是一个用紫檀木打磨的葫芦,看起来非常光滑,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老君像,一看就不是凡品。 朱翊钧将葫芦盖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颗丹药。 看到这颗丹药,张居正两个儿子的目光都挪不开了。 不是他们没有见识,实在是这种丹药真的就是听说过、没见过。 前些日子谭纶的事谁不知道? 这丹药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到。 朱翊钧手里拿着丹药,抬起头看着张居正,站起身子轻声说道:“先生,该吃药了。” 张居正面露感激,直接躬身说道:“臣,遵旨!” 第四十五章 请回乡疏 张居正稳稳地接过固本培元丹,一把塞入了嘴里,随即灌下一碗水,一点也没洒在外面。 亲眼看着张居正把药吃了下去,朱翊钧又对陈矩说道:“给张先生留下两粒,以备不时之需。”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臣谢陛下!” “先生一定要节哀顺变。”朱翊钧安慰了张居正几句,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皇帝不可能在张家多呆。 即便是如此,消息传到外面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帝这是对张居正有多好? 张居正他爹死了,结果皇帝现在就在这里探望。搞什么这是? 太过宠爱张居正了吧? 这样可不好! 朱翊钧回到皇宫,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可以稳坐钓鱼台,该干嘛干嘛了。 朝廷内外倒也风平浪静,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全是假象。大家都在等,等待有人引爆这个点。 第二天一早,一份题本就送到了内阁——张居正的《请回乡疏》。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惯例,大家都觉得应该这么做。 这个题本通过内阁送到了司礼监,这件事情张宏可不敢做主。 别说张宏了,即便是冯保活着也不敢做主,甚至都不敢掺杂什么意见。 题本很快就送到了朱翊钧这里。 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拿着张居正的《请回乡疏》来到李太后这里。 看着眼前的题本,李太后也一筹莫展。 前几天还沉浸在给儿子娶媳妇的喜悦当中,谁想到碰到这么一个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李太后看来,张居正不能走,他是自己母子二人的依靠。 张居正要是走了,自己母子二人不得让人欺负死? 冯保已经死了,张居正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陈太后坐在一边,也有些迟疑。 她不太想掺和这次的事,不过李太后拉着她过来,她也只能陪着。 自打坐下以后,陈太后就不准备说什么。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点沉闷。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张宏。 张宏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太后、陛下,司礼监又送过来一份题本,与张阁老之事有关。司礼监不敢怠慢,连忙就送了过来。” “谁的题本?”朱翊钧沉声问道。 张宏连忙将题本举过头顶说道:“回陛下,是户部侍郎李幼滋。” 来的好快啊! 朱翊钧眼睛微眯。 后世关于李幼滋的记载很多,都是一些很好的评价,比如不结党、不营私、刚正不阿之类的。 可这些话听听就算了。 李幼滋在张居正当朝的时候,对张居正非常支持,或者说对他的理念十分认同。 毕竟大明一朝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很多还是有一些家国情怀的,并不像后来。 李幼滋也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这个时候的李幼滋还是户部士郎,他首倡张居正夺情,算是开了第一炮,才会引发后来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证明李幼滋的做法的确猜中了张居正的心,让张居正很满意。 因为在过几个月之后,夺情风波散去,张居正论功行赏,李幼滋由户部侍郎直升工部尚书。 虽然算不上一步登天,但也差不多了。到了后来,他和张居正还做了儿女亲家,他的女儿嫁给了张居正的儿子。 在这一次夺情事件中,李幼滋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当上了工部尚书以后,重用了一个人。 这也是万历皇帝觉得李幼滋还行的地方。因为他重用的这个人叫做潘季驯,两人开始整修黄河。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大明朝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达到了一个巅峰,能人辈出。 看着张宏手里面的题本,朱翊钧基本能猜出来,这应该就是那份让张居正夺情的题本,也是这份题本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风波。 “拿上来吧。”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陈矩连忙走了下去,伸手将题本从张宏的手里面接了过来,直接送到朱翊钧的面前,恭敬的呈了过来。 朱翊钧也没迟疑,伸手就把题本拿了过来。 翻看了一遍,朱翊钧脸色如常,转头看向李太后,笑道:“母后,看来张先生还是很得人心的。” 说完,朱翊钧就把题本递给了李太后。 李太后把题本拿了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脸上露出了喜色,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李幼滋说的对啊!大明暂时离不开张先生。” 朱翊钧看了一眼李太后,没有说什么。 “先留中吧。”朱翊钧笑着说道:“等到其他人也上了题本以后,朕就明发圣旨,让张先生夺情。” 见到朱翊钧这么说,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皇帝把题本留中,其实就代表了他的态度:有的时候是不满意,有的时候是满意。反正满意不满意的,你们自己去琢磨吧。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张居正居然要夺情? 这个消息让很多人惊诧,也让很多人不敢相信。谁也没想到,张居正原来有这样的胆子。 反对党派简直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 张居正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不赶快滚回家去,把位置让给我们? 压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翻身的机会,你居然不给? 不按套路出牌是不是?信不信我弄死你们? 那些想要升官的人,对张居正更加不满了。 同时还有一些支持张居正的人,甚至是他的粉丝,也都对张居正这个决定不满意。 不断的有消息送进皇宫里面,东厂这边全力发动了起来。 冯保没了以后,张宏掌管了东厂。 让张宏做点魏忠贤的勾当,他恐怕不敢,但是传递点消息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反对张居正夺情的人很多,朱翊钧看了一份份送过来的情报,开始按照身份和自己的所知进行分类。 这对朱翊钧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简单的数据分析而已。 很快,朱翊钧就把这些东西都弄完了,大概也明白当前是个什么情况了。 第四十六章 学生弹劾老师 张居正夺情之事,支持的人总共有两种,一种是投机倒把之人,觉得这个时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于是一拥而上,狂拍张居正马屁。 他们说张居正乃国家栋梁、国家柱石,大明百废待兴、皇帝年幼,正是离不开张居正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走呢?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相信张居正的父亲能理解。 另一种是支持张居正改革的人,说法基本和拍马屁的人差不多,不过他们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张居正应该留下,不能给那些人机会。一旦给了那些人机会,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到了那个时候,新政没了,他们这些人还会遭到清算。所以张居正不能走。 目的虽然不同,双方用的理由都差不多,把重点都放在了大明需要张居正上。 一旦张居正离开,大明就危险了。 看着这些人的说辞,朱翊钧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笑。 倒是反对派的说辞有点意思,也是朱翊钧比较关心的。 反对派总共分为了三类人。 第一类就是觉得张居正新政不妥的人、利益被触及到的人,他们迫切地需要张居正回家,拿回自己的利益。最好趁着张居正回家这段时间,把新政推翻。 第二类人,是理学的捍卫者,或者说是卫道士,觉得张居正这么干简直就是违背了读书人的原则、枉为读书人,更不是儒门众人。此举大逆不道,简直枉为人子,所以张居正必须回家,夺情绝对不可以。 最后一类人比较有意思,他们都是张居正的亲信,甚至还有学生,打着的旗号是为了张居正好。 首先是吏部尚书张瀚,这个人反对自己应该是张居正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时朝廷推举吏部尚书,首推左都御史葛守礼,之后是工部尚书朱衡,然后才是张瀚。 张居正厌恶葛守礼鲁莽、朱衡骄傲,因此特地提拔张瀚。 张瀚的资历很浅,因此凡事唯张居正是瞻。这几年凡是牵扯到官吏的改革,张瀚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哪怕是推成考成法得罪了那么多官,张瀚也没有退缩过,一直以来都是张居正的心腹大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张居正夺情。 朱翊钧让吏部来做这件事情慰留张居正,让他夺情。结果张瀚不干,就当没这回事。 结果这边还没搞定,其他地方也闹出了幺蛾子。 张居正有一个学生叫做吴中行,这个时候也上了题本,目的只有一个:弹劾张居正。 吴中行认为张居正不应该夺情,应该回家。 现在这份题本就在朱翊钧的手里面。 看着手中的题本,朱翊钧感触非常深。 吴中行这份题本写得真的非常不错,开篇就很给力,“居正父子异地分暌,音容不接者十有九年。” 张居正已经十九年没有见过他爹了。看起来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让人读起来就觉得吴中行在说张居正不孝。 后面又说,张居正应该立刻赶回去守孝,这才是谨守圣贤义理、祖宗法度。并且还说“事系万古纲常,四方视听,惟今日无过举,然后后世无遗议。” 之后,吴中行还把题本的副本给了张居正,认为张居正这么干给天下的读书人做了一个很坏的表率。 你为了权势,居然罔顾孝道,罔顾三纲五常,简直枉为读书人! 说白了,吴中行觉得张居正背离了读书人应该遵循的道,也就是规则。 你清查土地、改革、反贪腐,这些都没问题,得罪了人都没关系。但是你背弃读书人的伦常,这我绝对不能够原谅你。 朱翊钧手指敲打着题本,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事实上,像吴中行这样的人不但有,而且还很多,甚至有的时候这样的人比政治上的敌人更麻烦。 那些贪官污吏反对张居正,弄死也就是了,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吴中行这样志同道不同的支持者,处理起来很是棘手。 在朱翊钧看来,大明朝的改革需要做的就是解放思想。 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弄,尤其是在思想方面最为重要。 现在的理学已经腐朽,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存天理、灭人欲”那套就应该摒弃掉。 作为后世穿越来的人,朱翊钧非常清楚,没有一个好的指导思想,没有一个好的主义,你还想发展? 路线之争,思想之争,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抬起头对陈矩说道:“走,去一趟母后那。”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见到朱翊钧已经走了,连忙迈步跟上。 朱翊钧来到李太后这里的时候,李太后正愁眉不展。 外面的消息闹闹腾腾,也没个准信,让李太后心里面没什么安全感,饭都少吃了一碗。 “母后。”朱翊钧对着李太后行了礼。 “免礼吧。”李太后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又有什么事情了吗?”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吏部那边不同意慰留张先生。吏部张瀚还没有什么动作,不过这事应该就快解决了。” “之前御史曾士楚、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倡疏奏留,现在名单上的臣子们都已经上了题本,大家都希望张先生留下。看来张先生还是很得人心的。” 朱翊钧说到这里也没笑,反正是李太后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有一份题本,让孩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母后帮忙看看。” 说着,朱翊钧就把题本递了过去。 李太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题本。 翻看了一眼,李太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说道:“这个吴中行是什么人?” “刚刚听皇儿的意思,满朝都同意,非常和谐。这个时候吴中行跳出来,而且让皇儿觉得不太好办,这是为什么呢?这个吴中行的地位并不高,翰林院的编修而已。” “这个人是张先生的学生。”朱翊钧有些尴尬。 谁能够想到自己的学生站出来反对老师呢? 而且言论还如此的不客气。 事关张居正的学生,朱翊钧觉得棘手也就正常了。 李太后想了想问道:“陛下准备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反对夺情的,全都收拾了 怎么办? 对于吴中行这样的,朱翊钧没有什么迟疑,绝对要收拾掉。 自己只要用张居正,吴中行不能留。 现在大明的新政已经和张居正绑在一起。只要张居正一倒,旧党肯定反攻倒算。 不说新党能不能够抵挡得住,倒了这样一个领头的人物,肯定人心惶惶,搞不好就是新党的大溃败。 到时候,前五年的改革就功亏一篑了。 这样的事情,朱翊钧怎么可能干? 朱翊钧有自己的想法,但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朱翊钧说道:“先看看吧。” 他并不是想看看,只是想找更多的人站出来。 “不行。”李太后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有些生气的说道:“这种人忘恩负义,不能留。他是张先生的学生,人品有问题。” 朱翊钧有点尴尬,略为迟疑着说道:“母后,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李太后生气的说道:“这样的人,你还想留着吗?” 朱翊钧心中一动,表情顿时就严肃了起来,站起身子躬身说道:“回母后,是孩儿考虑不周。孩儿就按照母后说的办。” 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太后说道:“这才好。” 朱翊钧转头吩咐陈矩道:“让锦衣卫去,把这个吴中行下诏狱。”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这件事情,朱翊钧是不可能让东厂去干的,那是自己留着以后做事的地方。 干这些事情正合适的就是锦衣卫,反正刘守有和张居正穿一条裤子,这事让他来做正合适,得罪人也让他干。 吴中刑入狱了。 这个消息在京城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官场上如海啸一般的舆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谁能够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有一部分人看明白了,陛下这是坚定了要张居正夺情,又或者说是张居正坚定了要夺情,谁反对就弄死谁。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人害怕了,但是有的人被激怒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张宏脚步急切的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本题本径直来到朱翊钧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将题本捧过了头顶。 “陛下,赵用贤上了题本。”张宏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这位老太监很紧张。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权力欲望的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太监,是文官最希望的那种,不乱伸手,甚至连钱都不怎么拿。 但是他不缺乏政治敏感性,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这是真的要出事了。 “拿来,朕看看。”朱翊钧缓缓的说道。 赵用贤,又是张居正的学生。 陈矩连忙走过去,将题本接了过来,又快速走到朱翊钧的面前,快速呈给朱翊钧。 将题本拿过来扫了一眼,朱翊钧就扔到了一边。 题本的内容很简单:反对张居正夺情,让他回家守孝。 主要理由就是已经离家十九年了,张居正不孝。 题本里同时把朱翊钧也给带上了。 张居正为朝廷尽忠十九年了,皇帝你为什么不让他回家? 皇帝你这么做不通情理。 “按太后的意思办,让刘守友抓人。”朱翊钧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件事情在这里已经不是事了,甚至朱翊钧都不准备禀告李太后。 之前不是有吴中行的事吗?咱们就直接寻旧例,抓起来得了。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 “陛下,还有另外一件事。”张宏跪在地上说道。 “谁又闹腾了?”朱翊钧眯着眼睛说道。 “回陛下,从今天早晨开始,京城内外有人在到处做文章,全都是关于张阁老的,都说他不回家守孝是大逆不道。” “还有人说荧惑守心,乃不祥之兆。因为张阁老不回家丁忧,导致朝廷将要出现灾难。这是上天在示警,如果阁老还不走,大明就会更加多灾多难。” 朱翊钧一愣。 可以啊,这什么招数都上来了。 贴大字报、发传单,抨击张居正不孝、贪恋权位,这是要把张居正踩到泥里,彻底把他的名声搞臭。 这后面还干脆宣扬起了封建迷信,以后大明但凡有一点灾难,都会被扣到张居正的头上。 奸相是怎么来的? 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朱翊钧算是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人嘴两张皮,咋说都是理。 如果夸张居正的话,为国为民、赤胆忠心,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国尽忠,不能为家尽孝,七尺之躯已许国。 这叫什么? 妥妥的无敌正能量。 可是到了那些人的嘴里面,成什么了? 朱翊钧以前只是看资料、听故事,现在真真正正处于这场风暴里面,算是明白了张居正为什么在这次夺情事件以后变化那么大。 因为张居正彻底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嘴脸。 无论自己为国做了多少事,只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把自己往死里打。 他们眼瞎吗? 他们不是。 他们捍卫他们的利益、捍卫他们的道。不按他们的路走,他们就会把你打到泥里踩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居正是个什么心情? “让锦衣卫查,抓!”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凡是张贴传扬的人,全都抓起来。告诉刘守有,查!” “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情。如果找不到,让刘守友自己领罪。”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淡。 张宏的身子却是一哆嗦。 他明白这道圣旨下出去会代表什么。如果把锦衣卫放开了,那就会是一场动乱。 最关键的是会激发矛盾,让更多的人不满,也会对张居正更不利。 张居正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 张宏连忙说道:“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宜疏不易堵啊。” “什么时候太监也能参政了?”朱翊钧斜着眼睛缓缓的说道。 “奴婢不敢!”张宏连忙趴在地上磕头。 别说太监了,后宫都不得干政。 虽然很多时候这句话都是摆设,但是抬出来它就有威力。 第四十八章 卫道士不能留(求双倍月票!) “还不快去办?”朱翊钧冷着脸说道。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他的心提了起来,这场风波恐怕更大了。 朱翊钧其实不在意,闹得越大越好。 有张居正在前面顶缸,自己怕什么? 一方面,跳出来的人越多,越能够让张居正看清这些人的嘴脸,也能够让张居正认清情况,为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斗争做好准备。 另一方面,可以趁机扫清一批乱七八糟的人。 张居正的改革目前只是停留在浅层,朱翊钧还想往深水区里面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必须全都拿掉,一个都不能留。 他们中有的人或许支持张居正的改革,不过是因为张居正的改革还没触发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不然他们肯定会跳脚。 朱翊钧还想做思想上的改革。 他们现在因为夺情上串下跳,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的架势,这可不是朱翊钧想要的。 卫道士不能留。 在这方面,朱翊钧可是深有体会。 原本的历史上,满清入关的时候,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为了这个,爆发了多少起义?死了多少人? 当时多少人宁可头断血流也不剃头? 到了晚清的时候,革命要剪掉辫子,那些人怎么做的? 宁死也不剪辫子。 这才多少年?满清才多少年? 由此可见,思想有多么的重要。 现在的大明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需要一个符合时代的指导思想,儒家的那一套可以扫进垃圾堆里了。 儒家那一套是他们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的,真真正正按照那一套做的人有几个? 满嘴都是主义,满肚子都是生意。 趁着这个机会,能扫走的全扫走。 张居正家里。 张敬修端着餐盘从外面走了进来,将餐盘放到父亲面前,担心的说道:“父亲,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点点头,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游七走了上来,恭敬地站在一边说道:“今天早上开始,京城中就出现了很多贴在街头上的字报,全是说老爷的事情。” “街上也出现了很多的流言,说荧惑守心就是上天的警示。这是上天在试警,如果老爷不回家的话,大明会更加多灾多难,全是老爷不孝所致。” “还有人说老爷贪恋权位,因此连孝道都不顾了。”游七说完,恭敬地站在了一边,有些担心的看着老爷。 张居正没什么反应,继续吃饭。 张敬修有些担心,迟疑地看着父亲,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比较好。 张敬修很清楚父亲的想法和报负。 父亲一辈子都在为大明的兴衰操心。 用父亲的话来说,大明已经走到了尽头,到了亡国的边缘。如果再不改的话,亡国之日不远矣。 父亲一生读书,觉得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问游七,“宫里面呢?” “宫里面有很多人上了题本,说的也都是这件事情。不过影响比较大的是赵用贤,他也上了题本。” 张居正手一颤,眼睛一眯。 前面的消息没有让张居正有任何的动容,但是这个消息让张居正有些迟疑。 张敬修都能够感觉到父亲真的生气了。 对于赵用贤、吴中行这些人,父亲一直都很看好。 他们不但是父亲的学生,而且还在翰林院任职,将来培养一下肯定都能做接班人。就像当年高拱培养了张四维、徐阶培养了父亲一样。 可是这些人现在背叛了父亲,疯狂地上题本攻击题本。 游七在一边连忙说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将赵用贤下了锦衣卫大牢。街上传言的事情,陛下让锦衣卫彻查,找到是谁在背后散播谣言;凡是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起来。” 说完,游七退到了一边。 他希望这样的消息能让自家老爷高兴一些,毕竟这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张敬修在旁边却有些担心,看着父亲迟疑着说道:“父亲,是不是上疏辩解一番?” “不必如此。”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吏部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游七摇了摇头。 张居正的脸瞬间就黑了。 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当初他力挺张瀚,让他做了吏部尚书,这几年张瀚做得很好,一直跟在他身后,确确实实的支持了他。 张居正一直以为张瀚跟自己是同道中人。 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张瀚跟自己不是同道中人。 张居正不禁想起了王安石,想来当年的他也应是如此。 张居正不禁想起了那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现在的事情变得很尴尬了。吏部如果不留自己的话,这件事情就名不正言不顺。 张居正望向了皇宫的方向,眼中带着期盼。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皇宫大内。 朱翊钧没管外头乱七八糟的事,正在演武场里训练,玩得不亦乐乎。 他面前是一根木柱子,手中把玩着一把戚家刀,正在练拔刀。 朱翊钧手中握着这把戚家刀可不是普通的产品,而是正儿八经的系统定制。 这把戚家刀轻轻挥动之间,寒光大盛。 朱翊钧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柱子,平稳了一下呼吸,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刀,瞬间切在了木柱上。 刀身直接没入柱子,嵌在了中间,没能将柱子一刀砍断。 朱翊钧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太差劲了。 刀是好刀,人不行。 回手将刀收了起来,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缓缓地问道:“谭纶到了吗?” “回陛下,谭大人已经等在外面了。”陈矩笑着接过皇帝的刀。 韩六娘走到朱翊钧的面前,轻轻地替他擦汗。 自从病好了以后,韩六娘就留在了朱翊钧的身边,地位瞬间就提升了很多,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大宫女。 “让谭爱卿进来吧。”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第四十九章 谭纶推举刘显、俞大猷 时间不长,谭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翊钧上下打量了一番谭纶,发现他的精神头还不错。看来系统帮他解决了身体问题之后,整个人都健康了不少。 “臣谭纶,参见陛下。”谭纶恭敬的行礼。 “免礼。”朱翊钧语气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看爱卿如今的样子,这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托陛下的洪福,”谭纶连忙说道:“臣已经没有大碍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拉着谭纶走到一边坐下,指着茶水笑着说道:“尝尝,刚刚送来的贡品。” “多谢陛下。”谭纶连忙站了起来。 “坐,坐。”朱翊钧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说道:“爱卿不必如此,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不必如此多礼。” “是,陛下。”谭纶答应了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在朱翊钧的示意下,谭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听到皇帝问道:“谭爱卿,关于张阁老夺情之事,你有何看法?” “现在朝野内外纷纷扰扰,很多人赞成,也有很多人反对。说的也都很有道理,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更找不到一个商量的人。朕只能把爱卿找来,想听听爱卿的看法。” 听到皇帝问这件事,谭纶一阵头大。 关于此事,谭纶的主要想法就是随大流、不要瞎掺和。 这么多年,自己经历的政治斗争还少吗? 这里面的残酷和无理,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说不清。 何况谭纶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出身裕王府,与张居正关系很好,两人算是一系;这几年又支持张居正的改革,算得上是新党。 在这样的情况下,谭纶支持张居正夺情也是应有之意。 随大流支持,和挑头支持是两码事。 没想到皇帝把自己找来,居然是问这件事。 略微迟疑了片刻,谭纶说道:“臣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朝廷现在需要张阁老主持大局,可回家尽孝又是天伦之道,实在是两难。这件事情恐怕还要陛下乾纲独断。” 朱翊钧看了一眼谭纶,大概也明白这是个怎么回事的官员了。 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交给他的事情也能做好。他做改革先锋不行,做改革的大帅也不行,但是做个偏将没问题。 “难啊!”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朕想问问爱卿,爱卿有没有熟悉的老将,经验丰富、比较能打的那种?” 谭纶想了想之后问道:“不知陛下找此人何用?” “朕近日研究了一些兵书,心中颇多不惑,想找人解惑。本来想着爱卿是合适的人选,可是爱卿执掌兵部、事务繁多,身子也刚刚大好,朕实在不忍心劳动。朕想着找一个老将放在身边,随时为朕解惑。” 谭纶想了想,咬牙道:“陛下这么一说,臣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太好办,给皇帝推荐这么个人很容易搞出事情。 首先,很容易被文官攻讦,一个邀宠献媚的名头跑不了了。 其次,这个老将如果做了什么事触怒了陛下,自己也要跟着担责任。 只是张阁老夺情之事,自己已经缩了一回,这次不能再缩了。 如果再缩回的话,陛下怎么看自己? 这个印象不能留。 “不知是何人?”朱翊钧顿时来了兴趣。 “回陛下,臣认为有两个人比较合适。一个是广西狼兵总兵刘显,他前些日子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本,说是身体大坏,想要请辞。” “另外一位是后将军府佥书俞大猷。” 前面那位刘显,谭纶推荐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迟疑。反倒是后面这一位。让谭纶多多少少有些迟疑,实在是俞大猷的脾气放在那里。 俞大猷是一个能力不逊于戚继光的名将,可是在做官上就比戚继光差远了,一辈子起起伏伏。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俞大猷脾气直,极易得罪人,而且不会拍马屁,彻彻底底的武人作派。 即便他战功彪炳,也总是被人打压。 俞大猷的能力是真的强,把他举荐到陛下的面前,谭纶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不过还是把俞大猷说了出来。 看了一眼谭纶,朱翊钧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两人都挺有趣。 刘显的确很有名,也的确非常强。 他有一个儿子非常著名,叫刘綎,被称为刘大刀,也是一个非常能打的将领。 至于俞大猷,这个人也很厉害,甚至在练兵方面比戚继光更强。只不过一辈子被人打压,他就是大明武将悲哀的写照。 这两人选谁? 那还用选吗?普通人才会做选择,皇帝就全都要。 朱翊钧抬起头说道:“让他们两个都进京。他们的接任人选,你们兵部做主。让他们尽快起行。” “是,陛下。”谭纶连忙说道。 谭纶他没想到陛下两个人都要,虽然心里面奇怪,不过也都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两人都上了奏本,都说身体不好要请辞。现在把他们弄到京城来,也算是物尽其用。 对于朱翊钧来说,这两个人应该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再不弄到京城来,估计很快就死了。 只有在自己的身边,自己才能够保证他们多活一些年。这样的将领,可不能让他们就那么死了。 自己需要他们,因为以后要做的事情,没有兵权可不行。 不但要有兵权,还得是重中之重。 又谈论了一会儿,朱翊钧就让谭纶离开了。 这个时候,张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奏本,有些迟疑的走到朱翊钧的面前。 “这次又是谁?”朱翊钧把玩着戚家刀问道。 张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陛下神情平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捧着题本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回陛下,是刑部主事艾穆和沈思孝。” “这两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朱翊钧缓缓的问道:“两个刑部主事而已,又能闹腾什么? “回陛下,此二人皆为湖广人士,乃是张阁老同乡。”张宏低着头说道。 第五十章 张居正何去何从 “让锦衣卫抓人。”朱翊钧说道。 “是,陛下。”张宏连忙躬身。 朱翊钧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刀,又轻声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让内阁拟旨,吏部尚书张瀚年老体衰、不堪任用,回家去吧。” 这话一出来,张宏就是一哆嗦。 前面那些人如果说还是小虾米的话,陛下抓也就抓了,收拾了也就收拾了。 可是现在这个不一样,这可是吏部尚书啊!就这么一句话,就直接给弄下去了? 张宏都不敢想,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恐怕大明的官场都要沸腾了。 张宏刚想抬起头劝一下陛下,陛下已经收刀归鞘转身走了。 张宏无奈,只能转身跑出去传旨了。 消息传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一片沸腾。 谁也没有想到,突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吏部尚书就这么下台了? 舆论一片哗然,又让人措手不及。 张居正府邸。 听了游七的汇报,张居正陷入了沉寂,半晌没有说话。 一边的张敬修反而有些担心,迟疑了片刻说道:“父亲,是不是想点办法?不能再这么闹腾下去了,如果再闹腾的话,恐怕会越闹越大啊!” 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说道:“现在闹得还不大吗?” 张敬修瞬间无言。 是啊,现在闹得已经够大的了。 朝廷上下在京的官员基本都卷了进来,有赞成的,有反对的,有的甚至被抓起来了。现在连吏部尚书都下台了,这也的确闹得够大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杂乱了起来。 有人跑了进来,躬身说道:“老爷,宫里面来人传旨了!” 张居正一愣。没想到皇宫里这个时候居然来了圣旨。 他连忙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带着儿子出去接旨了。 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宏。 张居正跪在地上大声说道:“臣张居正,接旨!” 张宏展开圣旨就念了起来。 圣旨内容就是挽留张居正,不要让他回家,让他夺情。 “朕冲年垂拱仰成,顷刻离卿不得,安能远待三年?” “连日不得面卿,朕心如有所失。” 整份圣旨基本都是这样的话语,从家国大义、个人私情方面留下张居正。看得出来朱翊钧对张居正的一片深情。 “钦此!”张宏大声说道。 双手把圣旨接在了手里,张居正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依然严肃,对着张宏说道:“多谢公公。” “无妨。”张宏摆了摆手说道:“有些话,咱家本不该说,可咱家今日还是要说了。” “阁老,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在弹劾你,陛下想把你留下,朝廷上下舆情纷纷,锦衣卫大牢里连官员带民间百姓已经抓了一百多人了;吏部尚书张瀚也被罢免了。奴婢觉得阁老是时候表态了。” 说完,张宏一躬身,随后便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面色不变,对儿子张敬修说道:“替我送公公。” “是,父亲。”张敬修连忙跟上,把张宏送了出去。 张居正将圣旨带回了房间。 游七在一边陪着,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这……” 轻轻地摆了摆手,张居正看了一眼张宏离去的方向,缓缓地说道:“也的确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张宏的话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张居正的神情微变。 虽然话是借着张宏的口说的,却代表着陛下的意思。 陛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该做的事情朕都做了,该轮到你表态了。 太后那边也下旨慰留,朕也下旨慰留,为此还处置了很多官员。 你张居正不能一直在这里写着拜辞的奏本,然后让我们不断的挽留你。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该轮到你表态了。 皇帝登基的时候,三辞三让;到第四次的时候,那是一定要上去的。 到你张居正这里也差不多,如果你再写拜辞的折子,那就真的让你回家了。 如果你不写,那就代表你不愿意走。皇帝会再发一份圣旨,让你留下来。 圣旨里面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一副小皇帝离不开自己的样子,可是张居正却感觉到了这份圣旨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还没琢磨出味道来,但就是不同。 这个时候,张敬修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父亲的面前恭敬的说道:“父亲,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日子,张敬修也没少被骚扰,很多一起读书的同窗或者交好的官员给他写了很多的信,让他劝说父亲回乡,理由给的五花八门。 有的说是为了孝道,有的说是为了名声。每个人的理由都很充分,可是张敬修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提起过。 因为那些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可是父亲也有自己的理由。 酝酿了这么多年的改革,终于打好了基础;考成法推行了这么多年,官场清洗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离开三年? 官场上的人事纷争本身就最复杂,等到三年后回来的时候,估计早就变了天了,所有的心力全都白费了,想要推行后面的改革也不可能了。 所以不能走,父亲绝对不能走。 张敬修理解父亲,从来不在这方面劝诫父亲。 他只是看着父亲那一张老去数十年、布满疲惫憔悴的脸,略微有一些心疼。 为大明鞠躬尽瘁的父亲,终将何去何从?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游七和张敬修一起答应了一声,随后两人就一起退了出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手中的奏本放下,随后看了一眼陈矩缓缓地问道:“这份奏本是怎么递进来的?这个叫邹元标的,不过是一个新科进士而已。” “回陛下,”陈矩连忙说道:“据送进来的小太监说,当时邹元标把题本递给他的时候,说这是一份请假的奏本。” “请假?”朱翊钧冷笑道:“什么时候,一个观政的新科进士请假需要写奏本了?” 第五十一章 全部革官发配 闻言,陈矩有些尴尬的退到了一边。 邹元标这话的确有些假,显然是买通了小太监,这才将奏本递了进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外间的官员勾结太监、收买太监的例子,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只不过朱翊钧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如此利欲熏心,这种事都敢干。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说道:“无论什么原因,拿了这个太监。” “是,陛下。”陈矩连忙躬身道:“奴婢马上去办。” “传旨刘守有,把邹元标拿了。明天上午,在皇宫午门外,把这些天抓的所有官员都带过来,打庭仗。” 闻言,陈矩就是一哆嗦。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把所有的官员全都拉过来打板子,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陛下……”陈炬有些迟疑的看着朱翊钧。 “还不去?”朱翊钧沉声道,目光盯着陈矩,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奴婢这就去。”陈矩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如一颗天外飞星落入湖水中般,掀起了层层巨浪。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干。 把所有人都拉到午门外打屁股,这太严厉残暴一些了吧? 这可不是皇帝应该干的事! 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邹元标的那份奏本。 大家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这么生气。 不是在开玩笑吗,你在奏本上这么写? 你遣词造句虽然很客气,但是意思很明显,张居正不回家就是不孝顺;同时还把皇帝也带上了。 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话里话外就是在说皇帝离不开张居正。皇帝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依靠张居正? 这些话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一方面是劝诫皇帝,你是时候自己当家作主了;另外一方面就是在使用激将法,你都这么大了,你居然还不能自己做主吗? 年少之人不知深浅,也很冲动,哪会让人这么说自己? 你越这么说,我越要证明给你看,这就是叛逆。这样一来,少年皇帝就会赶走张居正。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邹元标都没安好心。 乾清宫。 外面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里却安稳如故。 朱翊钧手里面拿着邹元标的奏本,脸上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不愧是邹元标啊!” 后世的东林党三英之一,不说其他的,这份投机取巧的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看看人家干这个事,一个新科进士一定要在这里面掺合一下,而且还干成了。 如果邹元标能够把张居正赶回家,他得声名鹊起成什么样? 为了这份利益,他搏了一把。因为现在是人都应该明白,大明轮不到皇帝做主。 皇帝还没成年,婚都没结,为人也不稳妥;不可能亲政,现在还不是时候。 邹元标偏偏要这么说,可见其用心就是想要激怒皇帝,让皇帝赶走张居正。 这种人真应该收拾! 朱翊钧也有了一些明悟,什么君子啊、名声啊,为什么这帮人会被吹捧? 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在万历时代把刷声望这件事玩到了顶峰? 因为他们是改革的反对者,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代表着他们这个阶层和张居正打了一架。 打架的时候,张居正把他打受伤了,那他们那个阶层的人自然就会把他们吹捧为英雄,如此方能鼓励后来者。 这么一想,不就明白了吗? 将手中的奏本放下,朱翊钧的目光明灭不定,随后转头看向陈矩说道:“让内阁拟旨,邹元标革除功名,永不续用,发配一个远点的地方。让司礼监自己斟酌。” “其他的那些官员也一样,全部革除官职发配。顺便再让司礼监拟定一份圣旨,今后如果再有人敢言张阁老夺情之事,一律斩首,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陛下……”陈矩抬头,迟疑地看着朱翊钧。 此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很想说,陛下,咱不能这么干。 朱翊钧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说道:“去办吧。” “是,陛下。”陈矩连忙低头答应道, 等到陈矩走了以后,朱翊钧的目光隐隐带着期盼的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李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风暴既然已经掀起来了,那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张居正府邸。 游七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焦急的径直来到张居正的面前,躬身说道:“老爷,锦衣卫那边刚送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事?”站在一边的张敬修连忙问道。 “回老爷,陛下刚刚下了旨意,明天要把所有反对夺情的官员拉到午门外庭仗。而且下了圣旨,这些官员全部罢去官职,永不续用,他们全部被发配了,有的去了辽东,有的去了西南。” “怎么会这样?”张敬修脸色一变,转头看向父亲,神情有些不好看。 他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父亲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这件事情本身就难办,如果再得罪这么多人的话…… 张居正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明白,这是自己那个学生皇帝给的回应。 他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有决断、有魄力,想要改革就要有这样的皇帝。 自己没有上拜辞的奏本,所以陛下也有了动作。 君臣二人配合默契。 张居正心里面毫无波动,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下去吧,我想静静。” “是,父亲。”张敬修躬身答应道。 游七也没说什么,跟着张敬修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房间后,张敬修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房间,最后迈步走出了院子。 只不过他没走两步,迎面就碰上了弟弟张嗣修, “你要去见父亲吗?”张敬修缓缓地问道。 张嗣修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哥,消息你也知道了吗?” “知道了。”张敬修点头说道:“父亲那边也已经知道了。刚刚父亲把我赶了出来,你不用过去了,父亲似乎并不在意。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张嗣修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次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叫邹元标的进士。” 第五十二章 牛脾气王锡爵 “邹元标?”张敬修喃喃的说道:“没听过,此人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手段给陛下递了一份奏本。”张嗣修咬牙切齿道:“此人挑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关系。” 说完,张嗣修就把奏本的内容背了一遍。 “正因为他的这份奏本,所以陛下才如此生气,不但把所有人都拉过来打廷杖,还开革了他的功名,永不叙用。” 闻言,张敬修脸色不但没有什么激动的,反而更凝重了。 他们兄弟两人都不是蠢人,心里面很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表面上看起来,陛下为父亲出了气,也没有在意邹元标说的那些话;邹元标也的确被处罚了,而且处罚得还很重。 可是两人知道,有件事不得不面对,那就是皇帝真的大了,皇后都已经选定,马上就要大婚了。大婚就代表着陛下要成年了,父亲要把权力还给陛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来还真的不好说。 邹元标动了这个心思,难保其他人不会动。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陛下真的听信了这些话,父亲就危险了。 “你想找父亲说这件事情?”张敬修抬起头看着张嗣修缓缓的问道。 张嗣修点点头,面容严肃的说道:“这可是大事。” “不必说了,”张敬修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有父亲的想法,我想父亲不会不明白。他依旧坚持这么做,外面的人不理解父亲,我们做儿子的不能不理解。父亲为国为民不计得失,我们做儿子的只能支持。” 说着,张敬修转头看了一眼父亲所在的方向,坚定的说道:“何况这个时候,父亲不想听这些。” 张嗣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走吧,跟我出去。”张敬修拍了拍张嗣修的肩膀,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张嗣修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打廷杖、发配、罢黜,开革功名、永不续用,这些消息传出来,瞬间就引起了朝堂上下的轩然大波。 之前罢黜张瀚的事情还没去,现在又来? 这一次被革的官职虽然没有那么高,情况却非常恶劣。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很明显,朱翊钧这一波骚操作刺激了无数人。 京城中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他们推出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准备一起去找张居正,希望张居正能够为被革的那些人求情,放过他们。 这个被推举出来的人就是王锡爵。 王锡爵出身名门望族太原王氏。 王氏先祖在元末“红巾起义”中,为躲避战火,弃官逃到江南。后代其中一支于弘治年间进入太仓,祖父王涌善于经营成为当时太仓巨富。 嘉靖四十一年会试名列第一(会元),廷试名列第二(榜眼),王锡爵的后代不乏科场得意者,其家族延续到清代成为名符其实的簪缨世家。 虽然是没落的太原王氏,可依旧知道怎么把自己经营成一个世家。 此时王锡爵的官职不小,是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主持过会试,做过世宗实录副总裁官。 他的官职已经走到了顶端,下一步就是入内阁了。王锡爵现在的地位就是内阁大学士的候选人,而且是基本能够确定进入内阁的人选。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去求张居正,别人你都不够资格。 于是,一群人在王锡爵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张家。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张宏送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安排还没有打乱历史的潮流,他们果然还是去了。 朱翊钧说道:“你们不用管了,盯着就行,别出事。” “是,陛下。”张宏连忙答应道:“要不要奴婢派些人去看看?” “大可不必,”朱翊钧摆了摆手,笑道:“随他们去吧。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能闹出什么事呢?” 朱翊钧对着陈矩伸了伸手。笑着说道:“把朕的刀拿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双手将皇帝的刀递了上去。 伸手把刀抽了出来,朱翊钧挥舞了几下,脸上还不是很满意。 真的有点想念俞大猷,希望他快点到来,好教导一下自己。 据说俞大猷的武功很不错,正好可以教教自己。 还有刘显,据说他们家刀法也很厉害,他的儿子就学到了精髓。不然后来也不会有大刀刘綎的说法了。 看了看手中的刀,这还真是不行。 张宏这个时候从不远处大口地喘着出气走了过来,一脸急切地快走到朱翊钧的面前,硬生生收敛了下气息,说道:“陛下,出事了。” “怎么,他们打起来了?”朱翊钧随意的问道。 朱翊钧还挺希望他们打起来的,如果两伙人能够打起来,那还是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回陛下,没有。”张宏连忙说道:“王锡爵等人去了张阁老的家里,希望张阁老能够向陛下求情,放了那些人。一群人群情激奋,争吵不休。” 果然,他们怎么可能动手? 朱翊君顿时就笑了,真就道德绑架呗? 我弹劾你、我骂你不孝、我骂你奸臣、我把你名声搞得臭大街,然后你不但不能怪我,你还得原谅我,甚至你还得帮忙让我免受处罚。 这个时候,朱翊钧突然想起了某学姐。 前后跨越了这么多年,何其相似? 甚至她让自己帮办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不是低三下四的去求,而是趾高气昂的去指使。 她站在面前,就必须得帮她。如果不帮她,你就是道德低下、人品太次。 “张阁老如何了?”朱翊钧直接问道。 这件事情其实是双方正式决裂的导火索,也正是在这件事情之后,朝堂又一次得到了清洗,甚至内阁大学士吕调阳都走了。 “张阁老拿出了刀,”张宏急切的说道:“他把刀递给王锡爵王大人,直说让他们杀了他。” “然后呢?”朱翊钧兴奋的问道。 虽然这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期待的是后面。 “还没等王大人有反应,张阁老就晕厥了过去。现在人被抬进去了,张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爆发了冲突。” “王锡爵等人被赶了出来,却有人聚集在张家门口不走,呼喊着张居正在装病、在讹人!闹腾得很厉害。” 第五十三章 张居正被气倒了 朱翊钧顿时一愣,心里再次震惊于系统的力量。 这时间拿捏得还真的好,简直太厉害了!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还是让人感到震惊。 不过既然系统已经把事情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该自己来了。 朱翊钧看向陈矩,一脸郑重的直接说道:“马上去通知刘守有,让锦衣卫马上到场维持秩序。”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转头看了一眼张宏,语气严肃的说道:“你马上派东厂的人。现在跟着朕一起到张先生的家里面去。” “是,陛下。”张宏也连忙答应道。 张宏嘴上虽然答应,可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略微有些迟疑的看着皇帝,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张家现在很乱,很多人在闹腾。如果惊了圣驾,就不好了。” 张宏意思是说,那些人现在群情激愤,而且闹腾得非常厉害。他们去张居正的家里面闹,不就是因为陛下要打那些人的屁股,还要剥夺他们的官职和功名。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现在过去不好。如果这些人知道皇帝过去,再闹腾起来,冲击了皇帝的圣驾,那事情就变得更糟糕了。 说白了,张宏担心朱翊钧过去会激化矛盾。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宏,朱翊钧沉声说道:“快去办。” 现在朱翊钧算是明白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大太监了。 说起来,张宏不贪污、做事有原则,可是万历皇帝就是看不上。 因为什么? 因为皇帝需要的是家奴。 太监是皇帝的家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平日里有大臣劝诫我难道还不够吗? 我的家仆就听话做事不就完了吗?不需要想那么多。 我要的是个工具人,不是个有思想的工具人。 张宏见皇帝沉了脸,只能躬身说道:“是,陛下。” 说完,张宏就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朱翊钧看着张宏的背影,心里面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只不过现在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有一件事情,张宏做得还算好,就是不到李太后那里去告状。不然,这个大太监就换定了。 时间不长,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朱翊钧就离开了皇宫。 当朱翊钧来到张居正家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 显然,消息传出去以后,更多的人把注意力关注到了这里。除了王锡爵以外,其他的内阁大学士也到了。 大家知道皇帝已经到了的消息,直接跑到门口来迎接了,跪了整整一胡同。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朱翊钧从御辇上走了下来,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说道:“都起来吧。” 随后,朱翊钧迈步向里面走了进去。 众人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几个人跟着朱翊钧一起往里面走了进去。 其他没资格进去的人继续在外面等着。 带头跟着的正是张四维和吕调阳,此时两人脸色很平和,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翊钧觉得一直有一双黑手在操作这些事情,无论是疯狂的上奏折和反驳,看起来都是有人在带节奏。 单看历史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这一次亲身经历让朱翊钧的感触更明显。 朱翊钧最怀疑吕调阳,因为在这一次夺情事件以后,朝堂上很多大臣败退,在这里面离开的最顶级官员就是吕调阳。 原本朱翊钧还以为吕调阳的离开是因为科举事件,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很可能就是吕调阳鼓动人来攻击张居正、在街上贴大字报到处刷张居正的黑料。 在夺情事件以后,吕调阳没有在朝堂上继续待下去,而是选择了直接离开,作为政治斗争失败的一方败退了。 一边往里面走,朱翊钧瞥了眼张四维。 不知道张四维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落井下石? 估计他也在观望,看看张居正这一次会怎么样? 显然张居正这次晕倒,会在朝堂上引起很大的波澜。 走进内院之后,朱翊钧直接来到张居正的房门口,迈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为张居正诊脉的李长生。 此时李长生的脸色很严肃,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子紧张。 见到皇帝,李长生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臣李长生,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沉声问道:“张先生怎么样?” “回陛下,情况不是太好。”李长生连忙说道:“张阁老情绪激动,加上伤心过度、日夜操劳,这才昏厥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臣已经开了方子,让人拿去煎服了。” “张先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朱翊钧看着李长生缓缓的问道。 闻言,李长生身子就是一哆嗦。 “回陛下,这……臣没有把握。”迟疑了片刻,李长生有些紧张的说道:“这要看张阁老自己,如果顺利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够醒过来。” 这个保证,李长生不敢下,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朱翊钧点了点头,也没有去怪李长生,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李长生身后的年轻人,说道:“张敬修,你过来。” 张敬修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连忙躬身道:“学生张静修,参见陛下。”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张敬修的长相还挺像张居正的。 朱翊钧伸手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是一颗培元丹,你将其捣碎,用水给张先生服下,相信很快就会有效果。” 张敬修没有去接,而是恭敬的说道:“陛下,已经给家父服用过了。上一次陛下赐下的三颗培元丹,还有两颗。”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这颗也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朱翊钧把丹药递给张敬修。 “谢陛下。”张敬修连忙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感情,只不过隐藏更深的是担心。 张敬修的心里也很明白,自己一家全靠父亲撑着,这个时候父亲倒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第五十四章 灵魂拷问 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人,朱翊钧说道:“好好照顾你父亲。 他又转头对张四维等人说道:“跟着朕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众人连忙躬身答应。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张家的大厅。 朱翊钧直接就坐在主座上。 下面站着朝中重要的大臣。 茶水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放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四维,缓缓的问道:“张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先生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在明知故问。这也预示着皇帝不高兴了。 张四维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回陛下,今日外面有人到了张阁老的家里,想要阁老向陛下求情,放过明日那些会被打庭杖的人。” “也许是言辞之间有些激烈,这才闹了起来。张阁老一时激动,就晕了过去。”一边说着,张四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张四维在观察皇帝的反应。 在得知到张居正晕倒的消息时,张四维的心都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很多人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对张居正很恭敬。可是张四维心里却明白,自己也有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官做到了自己这个份上,没有人不会想再往前一步。那个人人都垂涎的位置,自己也想坐上去。 张居正的老师是徐阶,自己的老师还是高拱呢!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机会,太后对张居正信任有加,皇帝对张居正也是信任有加,宫里面有冯保作为内应,自己想下手都没有地方。 虽然偶尔会搞一些小动作,可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效果,太大的动作自己也不敢做。 自己也足够节制,甚至这次闹闹腾腾的夺情都没掺合。 可如果这一次张居正身子不行了,那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想到这里,张四维想不激动都难。 朱翊钧看着张四维,知道他的话说得其实有些避重就轻。 不过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上,朱翊钧问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是以何人为首?” “回陛下,是以臣为首。”王锡爵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 事情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想要隐瞒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王锡爵直接就认了下来。 他的心情很复杂,没有从任何方面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朝堂没有人做主了,把张居正给气病,很容易激怒陛下,让陛下对那些人更看不上,尤其是今天来的这些人。 朱翊钧看了一眼王锡爵,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王锡爵是一个坚定的理学派,在做事上还略微偏向于张居正。 王锡爵觉得张居正的革新有成效,但是做得太过了。 像张居正这种修修补补的改革都过了,那更激烈的,王锡爵就更接受不了了。 王锡爵这个人还有一点点中正之心,在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的时候,他曾经上题本劝过万历皇帝,也为张居正辩解,说张居正为相还是有功的,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对于王锡爵这种人,朱翊钧也不太好评价。 反正革新的时候,这种人肯定用不着。这一个评价就足够了。 朱翊钧看着王锡爵,缓缓的问道:“王爱卿,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被锦衣卫抓的人求情吗?” “你求情应该找朕,为什么到张先生这里来?那些人都是朕下旨抓的,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和朕说。” “张先生丧父,那些人抨击之时言语十分不堪,朕惩戒他们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们如此咒骂于张先生,你居然还想让张先生为他们求情?王爱卿,你不觉得你们这么做,有些过分吗?” 闻言,王锡爵有些迟疑,脸色顿时就灰败了下来。 他知道这件事情说不清楚了,不过今天也是一个机会。他决定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如果今天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王锡爵撩起衣服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大明以孝治天下。张阁老丧父,回家守孝乃是伦理纲常。大家劝谏张阁老,也是希望他能够回家守孝,以尽孝道。” “这是在维护朝廷的法统、维护伦理纲常、维护圣人之道。即使言语激烈一些,也应该予以宽容。” “陛下生气,惩戒一番也就是了。如此严惩,臣觉得过于严重了一些。所以臣想着如果张阁老能够开口,陛下必然能够重新发落,所以臣今日才来找张阁老。” “谁能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臣愧对陛下!请陛下惩处!”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站起身子说道:“那朕来问爱卿,你觉得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还是伦理纲常更重要?” “是不是伦理纲常更重于江山社稷?为了维护伦理纲常,可以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 这话一出来,大厅里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的喘息声都瞬间就小了下来,甚至连张四维等人都是如此。 他们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咄咄逼人的皇帝。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皇帝吗? 王锡爵脸色更白了。 这话怎么说? 在读书人的心里,万古纲常自然重要,甚至比江山都重要。毕竟伦理纲常千古永存,那是圣仁知道吗? 江山呢? 只是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 可是不能说,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口。 你做着老朱家的官,端着老朱家的饭碗,敢说这样的话就是大逆不道! “王爱卿,朕在问你。”朱翊钧眯着眼睛,盯着王锡爵。 王锡爵连忙说道:“回陛下,自然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脸色似乎缓和下来了,随后问道:“朕也这么认为。所以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朕让张阁老夺情。虽然有违伦理纲常,可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 “既然爱卿说大明的江山社稷重于伦理纲常,那朕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朕也说过了,那些人为什么还置朕的言语于不顾?难道在他们的心里面,伦理纲常要重过大明江山社稷吗?” 第五十五章 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 这话其实争论起来毫无意义,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边,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算什么? 今天死了,明天换一个。 江山又算得了什么? 今天你家坐,明天他家坐。现在坐江山的是姓朱的,前些年还是元朝坐江山;再往前倒,那还是宋代的赵家呢! 北方这片还有金、辽,谁又能说得清。 可是圣人之道,千古永存,当然要比你们家、比皇帝更重要。 其实,什么读书之道、圣人之道,也就是那么回事。如果真的按读书之道、圣人之道去做事,多少人都应该被拉出去砍头? 圣人的思想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任由他们打扮,怎么理解都行。 儒门之内,他们之间斗的还少吗? 秦朝的儒家思想、汉朝的儒家思想、唐朝的儒家思想,与现在的能一样吗? 即便到了宋代,儒家占据了主流,彻底统治了思想界,可还是内斗。 理学、心学不一样,打得不可开交,还有张学、关学等等。 圣人的思想就是一个小姑娘。任由他们随便涂抹和打扮。怎么有利于自己、怎么有利于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就怎么涂抹、怎么打扮。 只不过有些事情只能放在私底下想着、做着,绝对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朱翊钧这个问题等于打到了死角上。 “臣等不敢!”王锡爵连忙说道:“只是张居正的去留,并无碍于大明的江山社稷。” “朝中文臣、武将众多;内阁之中,无论是张四维张阁老,还是吕调阳吕阁老,都能够平衡阴阳、调理天下、辅助陛下稳固大明江山社稷。” “即便张阁老回乡守孝,也不会影响大明的江山社稷。何况守孝之期不过三年,弹指之间便过了,到时再起复也不迟。” 三年又三年,大明有几个三年? 朱翊钧看着王锡爵,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三年的时间,很多人要的就是这三年的时间。 张居正上位后用了五年才把朝堂收拾成现在的样子,才将改革的基础彻底打下来。 这个时候他回家三年,这三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别人不知道,朱翊钧的心里面可是很清楚的。 张居正死了以后,新政的崩塌速度之快,简直就让人震惊。 三大征的时候勉强还能够用用老底子,等到三大征以后呢?大明还剩下什么? 萨尔浒一战,直接就把大明的元气打没了。自那以后,一路下滑,到最后,亡国了。 张居正为什么不能回去? 他自己也清楚回去以后的下场。 三年以后再回来,什么都要重新开始,甚至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三年的时间,太多的变数了。很多人要的就是这三年。 所以绝对不能给!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大明的江山社稷?”朱翊钧声音平和的冷声道:“张先生影响不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件事情爱卿以为应该是谁觉得?是爱卿觉得,还是应该朕觉得?” “如果是爱卿觉得,那其他的事情是不是也应该爱卿觉得?如果这天下的臣子都按照自己的觉得来办事,那目视天下,当今大明是谁家天下?” 王锡爵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随即连忙跪起,连连叩头,“陛下,陛下!臣万万没有此意啊!请陛下明察!” “臣心里面绝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在场的人心里面都是一沉。 看来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激怒了陛下。 刚刚升起了一点小心思的张四维瞬间就把小心思压了下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跳,一旦跳出来,很容易激怒陛下。 吕调阳缓缓地收回了脚。说实话,他刚刚想上前说两句来着。 借着王锡爵的话语,自己说上几句,说不定就能够让张居正连养病带守孝直接回家了。 可是皇帝的态度却出乎预料,这想法也让人出乎意料。 吕调阳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藏在人堆中。这个麻烦不能招惹。 朱翊钧盯着王锡爵沉声道:“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朕是大明的皇帝。所以要朕觉得,不要你觉得。明白吗?” “朕觉得张爱卿能够影响大明的江山社稷,那么张爱卿就要夺情,这是朕的旨意。” “朕觉得那些人应该打屁股、应该罢黜,那他们就应该被罢黜。不但是他们,还有今天来到这里的所有人。” 朱翊钧转头看着张四维说道:“内阁拟旨,今天来张先生家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革职查办!” 说完,朱翊钧转头看向人群,“刘守有来了没有?” “臣在。”刘守有连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面容严肃地躬身。 实在是不严肃不行了,陛下的这套做派,他从没有见过。 看来,张居正这一晕倒,陛下是真的急了。 “来了就好。”朱翊钧点头说道:“这些人你去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事情?” “如果有,一律严惩不贷;如果没有,让他们回家,该干嘛干嘛去,朕不需要这样的臣子。” “是,陛下。”刘守有躬身道:“臣马上去安排。” “行了,今天就这样。”朱翊钧说完,迈步向外走了出去。 他对陈矩说道:“在这里留个人。张先生醒了,马上来报朕。”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 刚刚的陛下让陈矩觉得不认识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现在心里面也是充满了畏惧。 朱翊钧迈步走了出去,直接上了御辇,带着人回宫了。 今天的事情自然是朱翊钧早就计划好的,一方面为自己树立威信,另外一方面为新党撑腰。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做得远远不够。 张居正的改革要做,而且要做得更深入、更彻底。 自己需要表明立场,让新党有信心。 你们放手干吧,朕会为你们撑腰。无论谁出来跳,朕都会把他们打趴下,你们不用担心。 虽然朱翊钧要收割声望,可是也明白,不是谁的声望都能收割得到的。想要两头讨好,最终谁的好也讨不到。 扫了一眼系统,看着声望不断往上跳、速度飞快。 朱翊钧笑了笑。 成了。 第五十六章 要迎高拱回朝? 去张家闹事的王锡爵等人被革官之事自然瞒不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惊诧了所有人。 只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事情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京城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一方面,皇帝的雷霆手段、恣意作为的确吓到了一些人。原本被革官的那些人不说,连跟着王锡爵去张居正家里面的人都被收拾了,甚至王锡爵都不例外。 很多人知道,皇帝这一次是真的怒了。尤其在张居正昏迷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这个时候去刺激皇帝,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很多人果断的选择了保全实力,为了大明,暂时放过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等一个消息——张居正的死活。 如果张居正死了,很多争斗就不用发生了。 内阁里的大学士都约束了自己的人手,让他们短时间内不要乱来。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朱翊钧有了一些线索,这次倒张居正很可能就是吕调阳干的。 现在张居正倒下去,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不要乱来,不招惹是非。如果张居正死了,自己的计划也就达到了。 对此,朱翊钧也是认可的。 张居正昏迷了三天,终于幽幽醒了过来。只不过依旧身体虚弱,根本没办法下床。 这让很多人大失所望。 “水……”张居正只觉得喉咙中似是烈火烧过,单是开口都只觉异常艰难。 “老爷醒了!”一旁伺候的众下人喜极而泣,有人端上一杯温水服侍张居正喝下,有人捧了一小碗粥过来,还有人飞快地跑出房门报信。 张居正醒来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宫中。 “父亲,该吃药了。”张敬修端着水、拿着一颗培元丹,从外面走了进来。 眼下除了培元丹,张居正根本就没有别的药可以吃。 太医院从始至终也没有看出张居正得的是什么病,只说是气大伤身,是心病,要开平心静气的药。 可是吃了以后,没什么效果,张居正还是半昏迷半沉睡,甚至连清醒的时间都非常短。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太医院的药是不是没效果。 反倒是皇帝的培元丹吃下去之后,就很有效果。张居正不但不昏迷了,而且身体在慢慢转好。 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也让人震惊于培元丹的效果。 从太医院那边流传出来的说法就是:如果没有培元丹,张居正熬不过这一关。 一些人震惊于培元丹的效果,也暗自可惜张居正要是死了该多好。可惜了,太可惜了!他浪费了这么多丹药。 张居正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点了点头说道:“拿过来吧。” 张居正从儿子的手里面接过丹药,将水端了起来,用水吞服了丹药,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缓缓的问道:“这两天,朝堂上有什么消息吗?” 看了一眼父亲,张敬修有些迟疑。 看着儿子的样子,张居正一皱眉头,沉声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天还塌不了。你爹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事情能压垮。” 张敬修连忙站起身子躬身道:“是,父亲。朝堂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不过有传言说有人上了题本,说父亲既然身子不好,不如回老家静养,顺便守孝。” 闻言,张居正的脸就沉了下来。 果然生病还是影响到了这件事情。如果皇帝和太后真的动心了的话,自己恐怕真的要前功尽弃了。 一个身体不好、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内阁首辅大学士,那就真的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皇帝和太后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张居正有一些懊恼,自己的身体太不争气了,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沉吟了片刻,张居正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情,其实张居正的心里面已经有准备了,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中。 虽然心情沉重,倒也不至于惊诧异常。 “还有一个消息,”张敬修沉吟了片刻说道:“朝中有人放出了消息,说是要迎高拱回朝。这些天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 闻言,张居正整个人一震。 让高拱回朝? 都疯了吗? 绝对不行!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李太后,有些无奈的转头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宏说道:“谁惹太后生气了?” 这些日子,李太后的心情还算不错,每天都在忙碌着给自己娶媳妇、大婚的事情,甚至连张居正夺情的事情都没有太多的过问。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自己的做法让她满意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了冯保在这里面搞事情。 相处了一段时间,朱翊钧已经发现了李太后的问题。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太后,本身的智慧不够,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教导儿子,难怪会被冯保糊弄。 在李太后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每天按时读书、得到老师的夸奖,考教的时候能够对答如流,就代表儿子用功用心了。若是儿子礼仪没有什么纰漏、对周围的人和善有爱,就更好了。 这培养一个普通人没问题,甚至能够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可皇帝不是这么培养的。 论政治智慧,旁边的陈太后都要比李太后强。 面对这样的李太后,朱翊钧游刃有余。 张宏和陈矩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奴婢知罪!” “行了,”李太后摆了摆手,看着儿子说道:“不关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两个起来吧。”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起来吧!” 陈矩两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一边,低着头含着胸,平稳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 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不关他们两个的事。”李太后说道:“予听说有人想让高拱回朝?” 李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从朱翊钧的角度看过去,甚至都有几分狰狞。 朱翊钧没有想到,李太后居然如此恨高拱。 这不仅让朱翊钧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一丝迟疑。 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第五十七章 朕有高拱,吓死你们 略微想了想,朱翊钧大概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当初高拱做的事情,让李太后实在是接受不了了。 丈夫刚死,他们孤儿寡母正是担惊受怕的时候。 高拱身为托孤大臣、丈夫的老师,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是稳定朝局、稳定人心,让皇位平稳的过渡,有什么事情不要急着去做,慢慢来。 可是高拱却恰恰相反,他非常的急,而且人也飘了,觉得自个儿现在是两代帝师、内阁首辅大学士,皇帝还小,这天下是我高拱做主了。 高拱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倒冯保运动。在他看来是对付冯保,可实际是要把司礼监的权力拿走给内阁。说白了就是拿到他自己手里面。 即便李太后再没有政治敏感性,她也不敢真的让高拱做到。 张居正后来虽然也是权利熏天,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权势并不稳固。 因为他的权利来自于铁三角的架构:太后授权、冯保保驾,这才有了张居正的权利。 只要铁三角坍塌掉一个,张居正的权利就不在了。他的权利就是皇权授予他的,皇帝想要拿回去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与那些大太监相比,根本就没什么不同。 张居正之所以能够被李太后接受,正是因为他退了一步,比高拱退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高拱那么做是不是有私心,但想向前一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让高拱做到了,他就是丞相了。 虽然有人觉得张居正就是丞相,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张居正甚至说过“吾非相,乃摄也”,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但是朱翊钧根本就不相信。 因为张居正根本就没到那个程度,他甚至连丞相的权利都没有。 张居正之所以看起来有那么大的权力,那是因为他在代替皇帝行使权力。 这也是李太后为什么被高拱吓到,却没有被张居正吓到的原因。 现在朝堂上有人放风要请高拱回来,李太后一下就受不了了。 朱翊钧苦笑着说道:“母后,这消息孩儿都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你别管,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李太后盯着儿子问道。 “母后,孩儿真的不知道。”朱翊钧苦笑着说道:“这几天孩儿一直都在担心张先生的事情,连着放了两天的血,让人拿去给张先生炼丹。” “太医给孩儿开了两贴养生的药方,还有一些补气血的药方,其他的都还好,就是吃了之后嗜睡,这两天孩儿一直都在睡,司礼监那边并没呈报有这样的题本。” “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有人说,也只是说说而已。” 李太后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皇儿你要记住,高拱没安好心,一定不能让他回来!” “是,母后。”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躬身答应道:“母后也不用太过担心,朝堂上有张先生在,何况如今也不是十年前了,高拱闹不出什么动静来。即便高拱回了朝廷,他又能做什么呢?” “那也不行。”李太后沉着脸。面容严肃的说道:“他绝对不能回来。” “是,母后。”朱翊钧连忙躬身道。 见到儿子答应,李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把话题转移到了婚礼上。 母子二人之间的气氛这才算好了一些。 从慈宁宫里面出来,朱翊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看了一眼陈矩,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张宏,朱翊钧缓缓地停下了脚步,盯着两人问道:“谁在太后的面前嚼舌根子了?” 高拱要回朝这个消息是自己放出去的,朱翊钧的心里面很清楚。而且也只是在朝堂上流传而已,臣子之间知道的都不多,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在李太后面前嚼舌根子,这消息根本就传不过去。 闻言,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绝不是奴婢啊!奴婢怎么敢……” 张宏顿时如坐针毡,皇帝其实就是问他。 撩起衣服跪在地上,张宏恭敬的说道:“回陛下,奴婢也不知道。” “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拿到太后面前乱说,这要把太后气到了怎么办?” “去给朕查,你们两个一起去,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说完,朱翊钧一甩袖子,脸色更阴沉的走了。 朱翊钧怀疑这件事情有人跟宫外的人勾结。 自己放出高拱回朝的消息之后,朝堂上就有人坐不住了、有些人害怕了。 站出来表面上反对是不行的,毕竟高拱的资历摆在那里,顾命大臣,前内阁首辅大学士。 现在张居正已经倒下,如果高拱真的杀回来,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要知道,高拱更狠,他也是革新派。作为一个连海瑞都敢用的人,可见其手段。 有人坐不住,自然就要有行动。 不想明面上,那就从后面下手,找人把消息送到太后的面前就行了,太后自然会把这件事情打下去。 朱翊钧明白这些人的想法,所以才要查。皇宫大队不能有这样有野心的人存在。 整个皇宫就像一个破网漏壶一样到处漏风,谁都想插一手,这怎么可以? 事实上,对于高拱,这次真的就只是放个风。 在朱翊钧看来,高拱是自己的后手,将来张居正改革有让自己不满的地方,自己就会把高拱换上来。 毕竟在张居正的身后,没有人能够继续主持改革了,张居正的改革也多流于表面。 自己不想上前的话,就只能再找一个人,高拱是最合适的人选,脾气不好、性子急、公正无私,最关键的是他对什么人都能下得去手。 同时也证实一下,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有想法的人,你们不要逼朕;如果你们再闹腾,朕就把高拱弄回来。 朕有高拱,吓死你们。 真的要搞改革,搞深入的改革,高拱或许是比张居正更加合适的人选。 所以要放出点风声,让高拱活着。 朱翊钧很明白,高拱就要死了。 说起高拱的死,在朱翊钧看来,和张居正有脱不了的关系。 第五十八章 张四维搞事 如果按照历史正常的发展,张居正很快就会回老家葬父。毕竟人已经死了,还是要回去给埋了的。 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搞了一个像房子一样的大轿子,开路的是戚继光的戚家军。一行人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就回家了。 按理说你老老实实回家不好吗?哪怕是风光一些让人知道你的权势这样也行,虽然有点过分,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张居正拐了一个弯,跑到高拱的家里面去了。 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张居正高拱两人抱头痛哭,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在朱翊钧看来。这段记载就是在放屁,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张居正和高拱是敌人,无论是在徐阶的事情上,还是在其他的事情上,两人的冲突都不小,怎么可能抱头痛哭、感慨万千? 在朱翊钧看来,张居正就是去找高拱显摆了。 项羽曾经说过“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自己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取得了这么好的成就,怎么能不到政敌面前显摆一下呢? 让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成绩,再看看你自己。 可见张居正此时之得意。 等到张居正走了以后,高拱就病倒了。高拱本身就是一个年纪不小的人,再加上气性大,这一下子就气倒在了床上。 在病床上的高拱做了什么? 他写了一份病榻遗言,一共四卷。 在这四卷遗言里面,高拱详细地记录了自己被罢相的过程,写明白了张居正和冯保勾结在一起阴谋害了自己的事情。 高拱为什么要写这个玩意? 命不久矣,想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让后人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居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朱翊钧看来,这就是张居正去看高拱的时候刺激到他了。 高拱在气愤之下,怒了、病了,知道自个儿命不久矣,就写了这么一个东西。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的猜测,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一个事情——张居正就是去气高拱的。 什么相见之时感慨万千、抱头痛哭都是扯淡。高拱当时估计恨不得拎着刀砍死张居正,只不过最后自个儿先死了而已。 朱翊钧想用高拱,就不能让他死。 回到住处,朱翊钧的脸色很难看。 没想到,皇宫大内死了那么多太监,还是让这些人不长记性。 建立一个忠于自己的势力已经迫在眉睫,东厂和锦衣卫都不行。 一方面是素质不行,自己想让他们做的事情他们做不到;另外一方面是人员不行,贪污腐败横行、人浮于事。 不能用,要建立专属于自己的人手。 这次的事情让朱翊钧更加坚定了这份心思。 反正他有系统,可以定制各种各样的物资,可以让这些人得到非常好的训练和补给,一定能练出一支让自己满意的队伍来。 张居正的家里。 看着走进来的游七,张居正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消息没有?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张居正才不想让高拱回来。当初好不容易才把他弄走,现在会让他回来? 如果让高拱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一旦回家那就完了,等到想要再回来就要等高拱死了。不然想要起复,基本不可能。 这对张居正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心里面已经发狠:不管是谁搞出来的消息一定搞死。 “老爷,消息的源头已经查不到了。”游七有些无奈的说道:“不过锦衣卫那边有消息,的确有人在推动这件事情。” “张四维的人还是吕调阳的人?”张居正沉声问道。 “回老爷,是吕调阳的人。”游七躬身道。 “为了扳倒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张居正冷哼了一声,笑道:“他以为高拱回来,他就能落到好了?” 张居正只是嘴上这么说,有一件事情他很清楚,那就是高拱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优势:高拱的年纪大了。 对其他人来说,年纪大了的高拱是个好上司,他能干几年?身体再硬朗又能怎么样?干几年就死了。 吕调阳如果能够把自己赶走,把高拱弄回来,地位肯定会提升上去的。 这几年高拱的学生张四维和自己走得太近了,真要是高拱回来的信不信任他这位学生都两说, 在这些方面,吕调阳似乎有信心,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四维那边呢?”张居正再一次问道:“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回老爷,这个没有查出来。”游七迟疑了片刻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消息,今天宫里面有人送出了消息。” “太后似乎知道了这件事情,把陛下叫去训诫了一番。陛下从太后那里出来之后心情很不好,已经让宫里面的张宏和陈矩去查,看看是谁在太后的面前嚼舌根子。” 闻言,张居正顿时就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高拱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年他那么对太后,现在终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想再回来都不可能了。 高拱当年敬佩的是陈太后,对李太后可就没那么好了。 高拱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物,李太后是什么出身? 木匠的女儿、宫女出身,就是身子好能生孩子,不然哪轮得到她当太后? 高拱自大到谁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高看李太后一眼? “这就叫自食其果,”张居正冷笑了一声说道:“张四维做事还是稳妥、顾大局,好啊,很好!” 在张居正看来,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但这件事情一定是张四维做的。 虽然张四维是高拱的学生,可学生和老师不是一条心的事情也不少。当初自己和老师也不一条心,现在自己的那些学生们也一样。 张四维不想高拱回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如果自己去了,张四维也有可能接任。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老师弄过来压自个儿一头干嘛?有病吗? 而且这种做事的方法和方式,一看就知道是张四维的手笔。 有了张四维出手,张居正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张居正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幕后推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第五十九章 你也想做冯保?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湖边,靠着椅子,拿着鱼竿在钓鱼。 这是他最近喜欢上的一项活动。 在朱翊钧的旁边,是抓耳挠腮的潞王,他身边也放着桌子和渔具,跟着朱翊钧一起钓鱼。 在不远处,几位公主在玩闹。 李太后和陈太后也来了,坐在不远处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聊天。 气氛安静而和谐,到处是欢乐祥和的景象。 朱翊钧看了一眼抓耳挠腮的潞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潞王直接就被吓了一个哆嗦,转头看了一眼大哥,见他正盯着自己,连忙正襟危坐。 我什么都没干,你别说我。 最近他是越来越害怕这个大哥了。倒不是说大哥对他不好,而是实在太好了,皇宫里面各种上来的新东西、各种上来的贡品,大哥都会分他一份。 甚至有的时候,妹妹那里没有的,他这里都有。 除了母后以外,皇宫里面就是潞王的待遇最好。谁都知道皇帝兄友弟恭,对他这位弟弟十分照顾,皇宫内外都是交口称赞。 只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潞王真心觉得不好过。 大哥每天都会带着他读书,要求非常的严格,不断地考核他。 他不乖,大哥就找到母后那里告状,然后母后就会收拾他;有的时候不告状,大哥也会亲自收拾他。 关键问题是潞王还比不上大哥,同样的学东西,大哥比他记得好、背得快。大哥会,他就不会,这叫什么事? 这么一比下来,潞王都快传出愚钝的名声了。母后每次见到他都告诉他要努力、要向皇兄学习。 除此之外,大哥还每天带他锻炼身体,他也跑不过,跳也跳不过。每天都累得臭死,结果还是不行。 据说大哥已经请了人来当武术老师,到时候也会把他带上。 想到那一幕,潞王就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看着天空,觉得皇宫生活暗无天日。 什么时候成年啊? 我好想离开京城去封地啊! 看着弟弟,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子表现很不错,听说这小子想提前就藩,这怎么能答应呢? 自己可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母后心疼小儿子不想让他走,自己就不让他走。 好好的在母后身边陪着吧,什么时候母后去世,什么时候再考虑就藩的事情。 在这之前,他想走,不可能。说到什么大明的祖宗规矩,自己还可以利用一下。 张宏悄悄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躬身低声说道:“陛下,有臣子上了题本。” 朱翊钧没有迟疑,伸出了手。 张宏连忙将题本呈了上去,随后便有些担心的站在了一边。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皇宫里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外面这些人就又闹事了。 这是一份很平常的题本,言辞也很温和。但是说到那件事情,让张宏觉得又要出事了。 题本上的内容很简单,说的就是张居正张阁老夺情的事情: 既然张阁老已经卧病在床,可见其与思念父亲,想要回去尽孝。 我们都知道陛下需要张阁老,可是现实不允许,不如陛下把人放回去,让他回去尽孝吧,顺便调养身体,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 至于朝堂上的大局,可以选择一个有经验、能做事的老臣来担任,相信肯定能够坚持到张阁老守孝回来。 在这份题本上,对方甚至都没有提这位老臣是谁,这明显就是一个试探,想看一看皇帝的态度。 看着看着,朱翊钧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只要放出一点风声,立马就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变成现实。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会有人想伸一把手,甚至有可能有人觉得朝堂太平静不好,需要乱一乱。 这样的人就会伸手推一把,或者搞一些事情出来,让朝堂上乱一乱。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身的利益,他想要从事件中获利,就会想要事件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有的时候借力打力,有的时候就是顺势而为。 朱翊钧笑着伸手将题本递给张宏,继续看着水面说道:“留中吧。” “是,陛下。”张宏双手接过题本,神情有些迟疑。 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只是一份普通的题本,上疏的也不过是一个御史而已。 如果和上次一样,这种人就应该让锦衣卫抓起来,不说直接杀了,那也是要论罪的,至少也要罢官、发配。 可是没有,皇帝只是把题本留中了。 有的时候没有反应,恰恰就是一种反应。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张宏有些迟疑,事情恐怕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等到题本拿走以后,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陈矩连忙低头说道:“是张宏公公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 “这个人是张鲸,不过并不是他将消息告知太后,只是把消息漏出去,让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听到了。” “都不让人省心。”朱翊钧叹了一口气,随手把吃饵的鱼提溜了上来,摘了鱼钩后就扔到了鱼篓里,说道:“告诉张宏,让他自己看着处理。这皇宫大内,什么都可以管不住,可是这嘴要管住。” “是,陛下。”陈矩连忙答应道:“奴婢回头就和张公公去说。” “好,”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给张先生那边透消息的人是他吗?” “是。”陈矩在一边点头说道:“奴婢盯了几次,都是他派身边的小太监去办的。消息传给了张阁老的管家游七。” “人人都想做冯保吗?”朱翊钧看着陈矩,笑着问道:“做冯保真的有那么好吗?你觉得做冯保怎么样?你想不想做冯保?” “奴婢不想。”陈矩心神一震,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躬身说道:“奴婢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能在陛下身边好生的伺候,这就是奴婢的福分。” “依奴婢看,张宏公公应是没存这个心思。”说完,陈矩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第六十章 张居正感到危机 朱翊钧看了一眼陈矩,随后笑着说道:“看来这张宏的人缘还真好,连你都要替他说话了。” “奴婢不敢,”陈矩连忙说道:“请陛下恕罪!” “行了,随便说说。朱”翊钧笑了笑摆手道:“怎么还急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送点消息给张先生吗?以前冯保不也这么干?” 张宏的确不想成为冯保,他这么干是因为他觉得张居正是大明的未来、是大明的希望。现在朝堂上这些人针对张居正,让张宏有些担心,他想帮帮张居正。 原因就这么简单,甚至都不是为了钱。 有关张居正的消息,张宏都会透露出去,希望张居正能够及早做准备。估计今天这个消息也不例外,张居正恐怕要担心了。 张宏与陈矩不一样。 陈矩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张宏这个人,除了老实本分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同情文官,甚至想和文官站在一起,赞成张居正的理想。 原本的历史上,张居正可没机会和张宏走到上面去。不过这次两人接手之后,配合也就顺顺利利的展开了。 张宏虽然不像冯保一样没原则,但也希望帮到张居正,两人关系还好。 陈矩愿意为张宏求情,真的是因为张宏的人缘不错。 “把这些鱼放了。”朱翊钧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随意的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今天也发发慈悲心。”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连忙去把鱼放生了。 朱翊钧把鱼竿递给陈矩,站起身子说道:“走吧,去母后那边,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陈矩连忙将渔具安排好,直接跟了上去。 朱翊钧在皇宫大内游玩,而且还玩得很开心,消息却已经传到了张居正家里。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他斜靠在床上,看着面容沉重的游七走了进来。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的话,游七绝对不是这个表情。现在他这样,张居正想不担心都难。 “老爷,”游七来到张居正的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题本递到张居正的面前说道:“这是宫里面刚送出来的。” “今天有人上了这份题本,陛下让留中了。” 张居正伸手将题本拿了过来,快速翻看了一遍,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 抬起头看着游七,张居正问道:“这是内阁递上去的?” “是啊,老爷!”游七有些急切的说道。 题本到了内阁以后,内阁拟定一个意见,然后会呈送到宫里面去。 张居正生病在家,他已经看不到题本了。可他在内阁那边还是有人的,张四维就是他的人。 有这样的题本,张四维至少也应该送点消息过来。可是没有,这让人不得不猜想。 最关键的是皇帝的态度。这份题本没有反驳没有批示,直接就被留中了,这不对。 稍稍想了想,张居正就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真的不行了,那也要有一些后路可以退。 想到这里,张居正的心情很复杂。 从帝王权谋来说,这没有什么错,能够有这个判断,证明自己这个学生成熟了。 可是从私人的感情来讲,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想了想,张居正问道:“张公公说什么了吗?” “没有,”游七摇了摇头说道:“张公公只是让人把题本的手抄本送了一份出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把这份题本交给老爷。”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老爷,那我们是不是做点什么?”游七有些迟疑的说道。 闻言,张居正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能做什么?做了又能够怎么样呢?” 说着,他叹气道:“听天由命吧!” 这一次的大病,让张居正有些恍惚。 差一点就死了,生死是这种大恐怖。 尤其是他醒过来后,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现在自己的身体这样,出门都出不了。如果自己能去内阁,张居正相信这些东西全都会消失。 可是走不了。 现在自己的身体全靠培元丹维持,如果什么时候撑不住了,自己就撒手去了。 现在做了布置又能怎么样? 一旦自己撒手人寰,这些事情自己能管得了? 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如果自己不死,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的身体康复了,到内阁去走一趟,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没有人会再敢上这样的题本,谁都会当这份题本不存在。那些想让自己走的人才会走。 “让人找几个名医过来,”张居正看着游七说道:“顺便把张天师也请过来。” 游七一愣,随后就明白自家老爷是什么意思了,连连点头说道:“好的,老爷,我这就去办。” 皇宫大内。 朱翊钧听了陈矩的汇报,笑着说道:“到什么时候,这句话都没有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要保养自己啊。” 说完,朱翊钧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 张居正已经感到危机了,开始四处去寻医问药,甚至把张天师也请过去。 这是要问鬼神了吗?还是想探听一下,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丹药? 不过这些都没用,现在可还没有到张居正该登上舞台的时候。 让他在家里面继续躺着,才符合自己的利益和想法。 略微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不如让张居正再晕一次,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不过也有可能弄巧成拙。 想了想,朱翊钧就放弃了,顺其自然吧。 只不过让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干的事,外面有人干了。 第二天,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 张居正的病情加重了。 他们的传言是有证据的:张家到处在请名医,连太医院都不顾了,甚至还把朝天宫的张天师请了过去。 这消息传得有声有色、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张居正命不久矣,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十天半个月了。 这样的传言一出来,朱翊钧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们居然比我都懂吗? 第六十一章 万历出宫 在传言传开以后,朝廷的局势果然就有了变化。 有的人办事比较稳妥,经验比较丰富,觉得可以稳一手。 有的人不一样,他们也知道应该稳妥,可是不行。今天稳妥,明天稳妥,后天就没有出头之日了。所以很多人觉得应该搏一把,搏一搏官职变首辅。 加上皇帝把题本留中,一时之间,声音就起来了。 京城。 朱翊钧出了皇宫,走在大街上,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长衫,手中拿着折扇。 在他身边,则是一身管家打扮的陈矩和张宏。 左右两侧有十几个穿着便衣的东厂番子护卫着。 一行人在街上闲逛着。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皇宫。 自从穿越以后,他就想逛一逛大明的京城,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 冯保活着的时候,自己动都不能动。现在冯保已经死了,自己终于能够动弹一下了。 加上李太后最近忙着婚事,也没空盯着自己,偷偷溜出宫也就成为了可能。 有张宏和陈矩的配合,自然就更加顺利了。 张宏虽然反对,不过却被自己镇压了,还直接把他带在了身边。 走在大街上,朱翊钧的心情很不错。 街道两侧到处都是商户,还有很多摆摊卖东西的。 街上的人也不少,叫卖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让朱翊钧感到很亲切。 “这附近有什么读书人喜欢聚集的地方吗?”朱翊钧看着张宏问道。 “回公子,前面不远处就是会试馆。”张宏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里平常有很多学子和读书人聚集,如果陛下想和他们探讨学问,那里正合适。” “会试馆?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些学子和读书人相互筹措资金购买房产建立的地方,平日里供来京的举子和其他来京谋事的或旅居者住宿之用。”张宏在一边说道 会馆? 朱翊钧的脑海之中闪过了这两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会试馆是什么地方。 朱翊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宏。 每年考试之间,成百上千的各地举子纷纷来到京城。他们大多家境一般,有的还很贫寒。又加路途遥远、人地生疏、乡音难改,在租住客店和一些日常生活小事上常受一些店家的欺凌,举子们迫切希望这些问题能有人帮助解决。 随着这些问题出现得越来越多,得到了先期来京做官和做生意的一些当地人的重视。出于同乡友情,他们相互邀请、筹措资金购置房产,供来京的举子和其他来京谋事的或旅居者住宿之用。 会馆由此而生。 当然了,这是最早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馆就开始有了变化。 前辈的官员会在这里招收家乡的学生结为同党。乡党就是这么来的,同乡为党, 高官作为依靠,士绅富户甚至是商股出钱。大明的官员和商人,将当年门阀那一套玩得非常溜。 你家穷,想读书? 没关系,我们可以资助你,甚至可以赞助你到我开的书院来读书,不但减免你的学费,还给你各种各样的好处,甚至送钱、送房子、送地、送丫鬟,只要你能考上。 出门在外也没关系,我们都会把你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会馆给你帮忙。 出门在外,你还有一个依靠,不会被人欺负。 在官场上,我们也会帮忙活动,把你推上去。 至于回报,那就简单了,当初我们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后来者也就是了。 “这里的会馆是什么人建立的?”朱翊钧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这是江浙会馆。”张宏躬身说道。 闻言,朱翊钧瞥了眼张宏,没有说话。 江浙会馆。 张居正就是浙江人,巧合吗? 或许吧。 “走,去看看。”唰的一声将折扇合上,朱翊钧迈步就向前走了过去。 陈矩看了一眼张宏,露出了一种莫名的笑容,随后伸出手对张宏说道:“张公公,请。” 虽然陈矩是一个小太监,可是因为贴身伺候朱翊钧的关系,地位可是不低。 张宏见陈矩如此客气,觉得有些古怪,不过还是迈步向前走了上去。 看着张宏的背影,陈矩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这世上又有几个真的聪明人?” 随后,他也迈步跟了上去。 朱翊钧很快就来到了江浙会馆门前。 偌大的牌匾挂在墙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江浙会馆。 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朱翊钧没有迟疑,迈步就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迎面就走上来一个小二,“客……”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宏他们拦住了。 朱翊钧也没去管,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还挺宽敞。 一楼面积不小,除了柜台之外,摆放了二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闲聊。 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读书人打扮,气氛似乎也很融洽。 朱翊钧迈步走了过去,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我觉得高阁老很合适。”一边桌子旁,一个人的声音不小。 朱翊钧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此时年轻人脸上带着笑,一脸桀骜的说道:“当年高阁老辅佐先帝,那也是有功劳的。只不过被阴险之人所害,所以才归家而去。” “严嵩、徐阶,那可都是高阁老铲除的。当年如果不是有奸佞小人陷害高阁老,高阁老在朝秉政,朝堂上绝不是像现在一样乌烟瘴气、奸佞横行。” “万古纲常都不顾了!这些人简直枉为读书人!” “李兄你说的对!”旁边另外一个年轻人站起身子说道:“这些年,官场上乌烟瘴气,多少忠正之人都被逼着回了家?” “不说其他的,各地方衙门每年的判案居然要有定数。如果数量不够,当地的地方官员就要受惩处。这就是害人的恶法!” “我辈读书人为官,当以宣扬教化为主,怎么能以刑法害人?如果教化宣扬的好,本地百姓民风淳朴、并无案件,难道还要强找几个案件出来才行吗?” “这就是乱命!” 第六十二章 墙倒众人推 听着他们义正严辞的高谈阔论,朱翊钧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计较。 这些人正在狠狠地、丝毫不留情面的攻击张居正啊,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这里可是湖广会馆,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他们还真是肆无忌惮。 这些读书人攻击的考核,就是考成法。 或许他们说的是有道理。但是朱翊钧却知道,考核和绩效指标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没有的,不然的话就会有懒政。 大明朝的这些官员早就已经懒到了一定的份上,靠着宣扬教化治理地方? 简直就是在闹着玩一样。当然了,光一味的考核也不行。 不过他们用这个攻击张居正,显然就是片面的。不过这也是一些人的常用做法,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上辈子,那些公知就有这样的风采,说话说一半把真相藏起来,颠倒黑白、避重就轻、片面报道,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年轻人眼前这样的说法就是片面报道、避重就轻,同时颠倒黑白。一套组合拳下来,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 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宏,朱翊钧没有说话。 那边的争论还在继续,虽然看起来是争论,其实就是在抨击证据证。 中间还有人为张居正说了几句话,认为他还是有功劳的。当年赶走高拱的不是张居正,而是冯保。 这个名字一出,局势瞬间就变了,所有人都开始转向攻击冯保,骂声四起,有人激动得还摔了茶杯。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继续坐着,却如坐针毡。 等了一会,朱翊钧站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张宏,说道:“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等张宏说话,旁边的陈矩已经答应了,“是,公子。” 张宏这一次自作主张,让朱翊钧对他的观感下降了很多。 湖广会馆在抨击张居正,从现场情况来看,这种情况持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有人对这几个读书人说的话都不是很吃惊和诧异,看来他们天天在说。 墙倒众人推啊。 张宏让皇帝看到这一幕,是想激起皇帝心里面的逆反心理,还有对张居正的同情之心,以便停下眼前做的事。 毕竟在张宏看来,皇帝这是要重用高拱。 高拱与张居正的矛盾,张宏很清楚。当年他在宫里面虽然不是什么大太监,但是也不小,自然明白一些事情。 如果高拱回来,恐怕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就都没了。即便是张四维上位,那也算是继承了张居正的一波。比起高拱来说,恐怕要好得多。 只不过这一招对普通的皇帝或许有效,对朱翊钧却没有效果,对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估计更没有效果。 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如果看到这一幕,恐怕会非常高兴,回去还会让人摆酒席好好的庆祝一下。 回到皇宫,朱翊钧看着张宏说道:“去把司礼监的题本调过来。”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带着人去调题本了。 看着张宏离开时带着笑容的脸,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陈矩直接摇头。 张公公,好自为之,恐怕以后你再想这么笑就不太容易了。 很快,题本就拿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翻看了起来,大概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随后再拿起一本看,一直看了十几本才停下来。 朱翊钧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张居正病重要死的消息传出去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这些题本里就有足够的体现。 自己留中了那份题本之后,第二天又来了几份,语气依旧很温和,但是节奏已经不对,开始往高拱的身上带了。 当然了,并不是带高拱一个人,还列出了其他几位已经回家的大臣。 只不过那些人无论是资历、名望都不行,能力就更不行了。明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陪衬。 同时也有人开始上题本,风闻奏事,弹劾朝中有人鼓动歪风邪气为高拱造势,顺便把当年高拱干的事情翻了一遍。 等到第三天,节奏又不一样了,题本语气没有那么柔和了,开始变得严肃和锋利了起来,讨论的还是张居正养病回家的事情。 他们希望皇帝能够体谅张居正的孝心,体谅他的身体,不要让他再夺情了。如果皇帝担心朝廷上下没有人能够主政的话,可以尝试召回其他的辅政大臣,就差点高拱的名、报他的身份证号了。 将几天的题本简要的看了一遍,朱翊钧心里边有数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宏,又看了一眼陈矩,眼睛微眯着说道:“让内阁拟一道圣旨,派吏部的人去一趟高拱的老家看看,准备点赏赐,顺便把朕的文房四宝送过去一套。” 闻言,张宏的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 一边的陈矩看着张宏,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明亮。 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张宏自以为自个儿聪明,可是很多时候聪明都会反被聪明误。 见张宏没有答应,陈矩在一边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办。” 这个时候,你自己不中用,那就怪不得我了。 朱翊钧对着陈矩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把事情办好。” “是,陛下。”陈矩答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张宏站在一边,低着头。 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朱翊钧看了张宏一眼,活动了一下身子说道:“走吧,去太后那边看看。” “是,陛下。”张宏身子一颤,连忙答应了一声。 刚刚在他的心里面,还真想到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后,让太后来阻止陛下。 这种想法刚升起来,陛下就说要去太后那里,真的把张宏吓了一跳。 朱翊钧找李太后的确是去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早晚要弄破,不如自己过去主动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 如果让别人告诉李太后的话,自己就被动了。尤其告诉的人再添油加醋一番,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第六十三章 站在李太后这边 听到儿子来了的消息,李太后很高兴,连忙将朱翊钧拉到身边,笑着说道:“快过来,你的大婚流程已经准备好了,你来看看!” “好啊!”朱翊钧感兴趣的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皇帝的婚姻什么时候能够轮到自己做主了? 再说了,即便能做主又能怎么样? 不过这是李太后精心准备的,自己要表现得非常喜欢才行。 “这里好,”朱翊钧笑着说道:“孩儿非常喜欢。还有这里,母后能和孩儿详细说说吗?” 李太后见儿子这么有兴趣,自然很高兴。这些都是她准备的,尤其儿子问的几个地方都是她最得意的地方,自然觉得自己眼光好,详细地向儿子解释了起来。 一时之间,母子之间气氛融洽,笑声传出去很远。 对怎么哄母亲开心,朱翊钧心里面已经有数了,所以母子二人聊得非常开心,整个流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最后,朱翊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李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是干什么?”李太后吓了一跳,没有让旁边的人伸手,自己连忙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有些担心的说道:“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朱翊钧眼圈已经红了,满脸感激和愧疚的看着李太后,“自从父皇去了以后,母后一直照顾孩儿,还要照顾弟弟和妹妹们;不但要关心我们的吃穿,还要督促我们学做人、学读书,让孩儿学着做皇帝……” 朱翊钧说到这里,泪水落了下来。 看着儿子的样子,李太后也满脸的感动,笑了笑说道:“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孩儿以前不懂事,总是让母后生气。现在想想,孩儿真的是不孝。现在孩儿大婚,母后没日没夜的为孩儿准备……母后憔悴了。”朱翊钧拉着李太后的手喃喃的说道:“母后一片慈爱之心,孩儿可怎么报答啊?” 闻言,李太后拉着朱翊钧的手,笑着说道:“傻孩子,谁家的父母希望子女报答?你好好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好好的,就是对母后最大的报答了。你马上就要成家了,也要成人了,好好做好皇帝。这样一来,将来母后下去见你父皇的时候,也不会愧对他、不会愧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母后放心,孩儿一定努力。”朱翊钧连忙躬身道。 “好,好,我知道。”李太后拉着朱翊钧说道:“母子之间就不用如此客气了,皇儿这段时间做的很好,我都知道,不过还是要戒骄戒躁。” “是,母后。”朱翊钧笑着拉着李太后又坐了下来。 母子情深,画面感人。 站在一边的陈矩看了一眼张宏,嘴角微微挑了挑。 现在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这么好,谁还敢在太后和陛下面前胡说八道? 挑拨太后和陛下的关系,这个罪名可没几个人扛得住。当初冯保能够做到,那是因为冯保是宫里面地位最高的太监,曾经是陛下的大伴,深得太后的信任,其他的人你可没有这个能耐;加上当时陛下年纪还小,太后觉得陛下不懂事。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陛下还不懂事吗? 对母亲孝顺、对弟弟妹妹疼爱、对朝中臣子友善、学习也刻苦用功,这就是一个完美皇帝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陈矩可是很清楚,这半个月以来,太后已经没有问过陛下的学问了,这代表着太后对陛下的信任。等到陛下大婚以后,这种管控会更松。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才是做主的人。等到太后退到慈宁宫以后,前面的消息就送不到后面去了,甚至连奏本都不会送过去。谁敢私自把奏本给太后,谁就是在作死。 历史上的事情也正是这么发展的,只不过冯保不甘心而已。 万历皇帝十八岁时曾经醉酒调戏宫女,冯保向李太后告状。太后愤怒之余,差点废掉神宗帝位。 太后命张居正上疏切谏,并替皇帝起草“罪己诏”,又罚他在慈宁宫罚跪三个时辰。那次事针对万历皇帝的威信打击很大。 前提是那里面有一个冯保去告状,万历皇帝也的确做错事了。即便如此,告的也是万历皇帝的私生活,而不是朝廷的事情。 李太后如果对前朝的事情干涉过多,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这方面朱翊钧不担心,更何况到了那个时候,谁做主都不一定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情况特殊一些而已。自己还没有大婚,太后还没有撤走,张居正又要回家葬父,所以才要小声谨慎一些。 母子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晚饭。 之后,残羹冷炙撤下,茶水被端了上来。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朱翊钧有些迟疑的说道:“母后,今天有件事情,孩儿想和母后说一下。” “怎么了?”李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问道。 “儿臣今日做了一件事情,觉得有失忠厚。”朱翊钧沉吟了片刻说道:“外面的臣子们闹腾得厉害,说张先生病重,要把高拱请回来主持大局。” 闻言,李太后脸色一沉。 对于李太后来说,她是非常不希望高拱回来的。不过李太后也明白,张居正现在活着还好;这要是死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朝堂上下的确没有一个能够镇住场面的人,儿子年岁还小,尚且不能够真正的做主,这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说道:“你让他回来了?” “没有。”朱翊钧摇了摇头说道:“孩儿怎么可能让他回来?当初他是怎么欺负咱们母子的?现在他想回来,不可能。” 李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是儿子贴心。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当你想要和别人说一件事情的时候,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上,他会更好接受你说的话。 如果你站出来反对,而且旗帜鲜明、疾言厉色,那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即便你说的有道理,对方也不一定会接受。到了那个时候,你说的什么不重要了,事情本身也不重要了,反对你最重要。 这就叫为了反对而反对。 第六十四章 派陈矩去高拱老家 朱翊钧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放到了李太后的立场上。 母子没有离心,而是母子同心,对付高拱老贼。 “张先生现在不能理事,而且也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商量。”朱翊钧有些无奈的说道:“孩儿就自己琢磨了一下,想着能不能找母后商量一下。要不孩儿说给母后听听?” “好。”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儿子的态度让她很满意,无论是处事的态度,还是对自己的态度,都让李太后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孩儿是这样想的,”朱翊钧往前凑了凑,有些兴奋的说道:“现在张先生不能理事,朝堂上要以稳妥为主,绝对不能够出现乱子。” “现在很多人想要高拱回来,也有很多人不想让高拱回来。在这个时候,孩儿也觉得高拱回来不但没有好处,反而全都是坏处,说不定会给朝堂上带来什么样的乱子,所以他不能回来。” “可是如果孩儿直接拒绝,会引起朝堂上一大批臣子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引起什么风波。所以孩儿觉得,这个态度孩儿不能表。” “于是,孩儿就想了一个办法:让人带着赏赐去高拱家看看。一方面,表现一下孩儿对高拱的关心和关爱,可以堵一堵那些人的嘴。等到看望高拱的人回来,只说高拱身子不好、年纪大了,已经不能理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高拱自然不可能回来主持朝政。” “这样一来,孩儿两边都不得罪,高拱也没回来。不知道母后觉得孩儿这个想法怎么样?” “只不过,这么做似乎有失忠厚仁义,孩儿有一些拿不准。”说到这里,朱翊钧还一脸的惭愧,有些无奈的说道:“孩儿也知道这是帝王心术,张先生也教导过孩儿。” “不过张先生也说了,能不用则不用,能少用则少用。现在孩儿也没有办法了,还望母后拿一个主意?” 李太后还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张宏已经不能口呆了。 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什么陛下说的事情,和刚刚和我们说的事情完全不是一回事? 望太后做主? 好像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吧? 可这个时候,张宏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如果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那挑拨皇帝和太后关系的人就变成他了。 陈矩又看了一眼张宏,嘴角冷笑。 人就不能自作聪明。 李太后欣慰的看着朱翊钧,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满意的说道:“皇儿真的是长大了。你这个想法很好,很好!” “母后觉得不错?”朱翊钧面露欣喜,一副得到大人夸奖的孩童模样。 “不错,不错。”李太后给予了肯定,“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那孩儿等一下吩咐他们去办。”朱翊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母后还是早点休息,孩儿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太后笑着说道。 给李太后行了礼,朱翊钧转身就走了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说起来,现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儿子真的长大了。肩宽背阔,真有几分精神了,看起来像成人了。 回到寝宫,朱翊钧把人打发走了,只留下陈矩。 看了一眼陈矩,朱翊钧缓缓的问道:“朕能相信你吗?” 闻言,陈矩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朕交代你一件事情,你给朕办了。”朱翊钧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声音也很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并不是很大的事情。 “陛下吩咐。”陈矩激动的说道。 虽然陛下这么说,但这一次的事情肯定不简单。如果自己把事情办好,自己就真的是陛下的心腹了。 外面很多人都说自己深受陛下的信任,能够在陛下身边伺候,将来肯定飞黄腾达。 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陈矩心里面很明白,陛下可没有外面说的那么信任自己。自己也不是什么陛下的心腹,只是在陛下的身边伺候而已。 陈矩也想做陛下的心腹,可是没机会呀! 看来这次不一样了,陛下让自己办的这事,只要办成了、办漂亮了,自己自然就会成为陛下的心腹。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矩怎么可能不激动? “去一趟高拱的老家,”朱翊钧缓缓地说道:“明面就是去探望,跟着吏部一起走;私底下,你们这样这样……然后再……明白了吗?” 陈矩抬起头,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怎么了?没有听明白?还是办不了?” “回陛下,奴婢听明白了,奴婢一定办好!”陈矩连忙趴在地上说道:“只不过奴婢走了以后,陛下身边没个人伺候,奴婢心有不舍。” “没关系,让张诚来。”朱翊钧笑道。 闻言,陈矩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一方面是高兴,自己终于要为陛下办一件心腹的事情,也有希望成为陛下的心腹了。 可是自己走了以后,张诚接任自己的位置,这就可能会导致自己多出一个竞争对手。这心里面又有一些忐忑。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听陛下的圣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去准备一下。”朱翊钧笑着说道:“明天不用过来了,让张诚过来伺候。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 “奴婢明白。”陈矩连忙躬身说道。 “去吧。”朱翊钧摆了摆手,招呼了一下韩六娘,让她伺候更衣。 自从有了韩六娘,朱翊钧的私生活方面就是她照顾了。 穿衣服,脱衣服,甚至是洗澡,全都是韩娘伺候。 这算是抢了陈矩的一些活,可是陈矩也不在意,对着韩六娘笑了笑,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有韩六娘在陛下身边,自己多少也能有个底。毕竟韩六娘还是很感激自己,自己不但救了她的命,还把她送到了陛下的身边。 只是陛下没有宠幸韩六娘,让陈矩有点遗憾。 第六十五章 赐张居正新药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如春季的河流般并不是很平静,但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 私底下,暗流湍急人心遄测,大家都在煎熬的等着。 想让高拱回来的人在等,不想让高拱回来的人也在等。 大家都在等张居正的事情尘埃落定。 现在传出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张居正药石无灵,时日无多,靠着陛下钦赐的培元丹勉强续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想着用这件事情去刺激皇帝。 对于支持高拱的一派来说,有一件事情让他们欣喜,皇帝居然派人到高拱老家去了。虽然没有说要启用高拱,只是派人去看看,送去一些礼物。 这种事情在大明并不算什么新鲜事,给宠信的退休老臣送温暖,基本每个皇帝都会做。 一方面是为了收拢人心,另一方面也的确是表达感谢。当然了,也有试探起用的作用。 这一次就是如此,很多人觉得这是皇帝要用高拱的前兆。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纷纷乱乱,无数人欢欣鼓舞,无数人黯然神伤。 大家磨刀霍霍,一场争斗随时准备展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退去。 京城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宫大内,一切平和如旧。 朱翊钧翻看着手中的题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一边伺候朱翊钧的是韩六娘。 刚刚调过来的太监张诚站在远处。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张诚会取代陈矩,只是没想到他的待遇比陈矩可是差远了。 陛下现在用韩六娘伺候着,张诚只能在外面听吩咐。 这就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一件事情:在陛下心里面,陈公公的地位无可取代;张诚想要取代陈公公根本就不可能。 朱翊钧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寸功未立,你就想上位? 陈矩在自己身边能上位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会做事、对自己忠心? 他几次跟自己打配合都打得非常好,而且不多嘴不多舌,这样的人当然要提拔一下。 张诚想要到这一步,还要好好表现。 这次把张诚调来,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 放下手中的题本,朱翊钧缓缓地抬起头。 一边的韩六娘快速把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上去,轻声问道:“要不奴婢给陛下捏捏?” “好啊。”朱翊钧点了点头,斜着向韩六娘怀里靠了过去。 这是韩六娘新学来的一门本事。 自从来到自己的身边,韩六娘就在不断学习进步。 这里面当然也有陈矩的帮忙。陈矩帮她找了师傅,帮她在宫里面买了脚跟。 把头靠在韩六娘的怀里,枕住了柔软处,朱翊钧忍不住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韩六娘脸一红,不过还是将皇帝的头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揉捏着,轻声说道:“陛下,要不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摆了摆手,朱翊钧语气随意的说道:“算了,朕这又不是病,也不头疼,只是心烦而已。” 朱翊钧真的是心烦。 因为有些事情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原本朱翊钧想着让张居正多虚弱一段时间,然后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多一些。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现实已经不允许。也不知道是谁想把朝廷上的那个水搅浑,最近一段时间各种流言都多了起来,尤其是关于张居正要死的流言一日三变,搞得人心惊胆战。 这里面肯定有幕后推手,是谁暂时还不得而知。 保守派现在疯狂地反对调高拱回来,与张四维隐约有合流的趋势。作为高拱的学生,张四维居然不希望自己的老师回来。 反而是当初鼓动张居正夺情回乡的人,现在开始希望高拱回来。改革派也有人希望高拱回来主持大局,张居正和高拱的斗争虽然很惨烈,但毕竟大家都是革新派,算的上是内部斗争。如果张居正真的倒了,高拱回来主持大局也是好的。 再加上想要升官的、到处逢迎巴结的,朝堂上已经有乱起来的趋势了。 这可不是朱翊钧想看到的。 朱翊钧要的是做事,不是真的要张居正死,更不要朝堂乱。 “是时候让他回来了。”朱翊钧躺在韩六娘的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反正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完了,如果下次再需要做什么事,就让张居正再躺一次。 频繁多次的躺,不能一次躺太久。 朱翊钧已经明白了。 “六娘,把张诚叫过来。”朱翊钧轻声道。 “是,陛下。”韩六娘答应了一声,对着不远处的张诚招了招手。 张诚不敢怠慢,连忙从远处跑了过来。 朱翊钧根本就没去看他,躺在韩六娘的怀里轻声说道:“朝天宫刚刚送来了新的培元丹,你给张先生送去。” “是,陛下。”张诚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朱翊钧继续靠着韩六娘,轻声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公公吗?”韩六娘想了想问道。 点了点头,朱翊钧语气平和的说道:“嗯。” “不知道,”韩六娘直接摇头,“奴婢与张公公接触不多,不知道他怎么样。不过只要他能够像陈公公那样为陛下做事,奴婢就觉得他不错。” 朱翊钧轻轻一笑,没有说话,靠在韩六娘的怀里缓缓地闭上眼睛。 张居正的府邸。 这段时间,外面舆情纷纷,张居正的家里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张居正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搞得大家不知道他的病情是轻是重。 请了不少名医来看,也没有什么效果。除了皇帝的培元丹以外,其他的药都没什么用。 不过很多人都觉得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张家也有一些人心惶惶。 与原本的门庭若市不同,此时张家居然稍显没落。 张敬修沉着脸坐在屋子里。 “少爷,老爷醒了。那个消息是不是要告诉他?”游七看着张敬修,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 闻言,张敬修的脸上露出了怒色,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悲愤和不满,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第六十六章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对于现在外面的情况,张敬修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些人本就是那样,当你的敌人捅了你一刀,你会有多生气? 他是你的敌人,本来就应该捅你一刀、你应该弄死他。结局已经注定,你反而不会有多么生气。 反倒是你的朋友、你的心腹、你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会让你接受不了。 张敬修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父亲被背叛了。无论是父亲的那些学生,还是同乡,全都是如此。 只不过让张敬修欣慰的是,父亲没有被皇帝背叛,父亲的付出是值得的,皇帝是护着父亲的。 那些人全都被皇帝收拾了,这让张敬修的心里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感谢。 可是谁能够想到,在很短的时间内情况就急转直下,父亲的病没有好,外面也开始传言父亲要死了。 结果皇帝呢? 皇帝居然派人去看高拱。 这是什么? 打算父亲死了以后,让高拱接班吗? 这对得起父亲的付出吗? 当年高拱做出那样的事情,是谁帮了你们?现在都忘了吗? 张敬修的心里面委屈愤怒,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看了一眼游七,张敬修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不要说了。现在父亲的情况不好,能不能起来他也不知道。” 父亲一生要强,如果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被皇帝学生背叛,他的心里面会更难过,能不说就不说吧。 游七想了想之后说道:“是,大公子,我明白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下人进来汇报,“少爷、管家,宫里面送药的人来了!” “陈公公来了吗?跟我去迎接。”张敬修站起身子说道。 下人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迟疑了片刻说道:“回公子,来的不是陈公公,而是一个姓张的公公。” 张敬修的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说道:“走吧,去看看。” 此时他的心里面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矩的身份地位,谁都知道,皇帝的宠信太监,皇宫里面和父亲的联络一直以来都是用他。 现在居然换人了?这代表着什么? “这位想必就是张阁老的公子吧!”张诚看着张敬修,笑着拱手说道:“奴婢见过张公子。” “张公公客气了。”张敬修连忙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有劳张公公了。只是以前送药的都是陈公公,怎么这次……” “哦,陈公公去看高拱了。”张诚语气平和,很随意的说道:“陛下让陈公公跟着吏部的人去一趟高拱的老家,代表陛下去看看高阁老,好像已经走了吧。” “现在陛下的身边是奴婢在伺候,这送药的差事自然也就要奴婢来了。” 张敬修脸一沉。 果然,自己的预想没有错,风向变了。 夺情的时候,皇帝还很支持父亲。可是父亲病倒了以后,皇帝就变了风向,现在居然让陈矩去看高拱,弄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太监来给父亲送药。 伸手把药接了过来,张敬修躬身道:“有劳张公公。” 说着,他对身边的游七说道:“替我送送张公公。” 听着自家公子咬得有些重的话,游七也就明白了。 “公子放心。”游七恭敬地答应了一声,直接来到张诚的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公,这边请。” 张诚笑了点了点头,跟着游七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不过在走的时候,张诚深深地看了一眼张静修。 今天这个坑,自己算是挖在这里了。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效果,那就要拭目以待了。 张诚自然嫉妒陈矩,原本以为自己能接他的班,可是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张诚也不担心,觉得自己早晚能够接替陈矩。 只是自己年纪比陈矩大,熬不起,索性就换个方法。 人人都说张居正要死了,可是在张诚看来,这事可说不准。前些日子大家还都说谭伦要死,结果现在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张居正死了,那也就算了。 如果张居正没死呢? 高拱回来?他回来个屁。 陈矩去看高拱,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要看在什么时候。 在这个时候,如果张居正知道,那必然会生气,世态炎凉啊。人们都想要的是雪中送炭,没人想要人走茶凉。 如果张居正的病好了,那这次的事情就有意思了。到时候陈矩肯定会被张居正厌恶。陈矩倒了,自己是不是就能上位了? 反正随口挖这么一个坑。也没什么损失。 目送着张诚离开,张敬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看了一眼培元丹,真想把用力掷出去。 可是不行啊,父亲还指望了这丹药续命。 张敬修平复了下情绪,直接向后面走了过去。 父亲那里已经没有药了,如果今天再不送过来,就没得吃了。 他要赶快去伺候父亲吃药。 像往常一样把丹药研磨成粉,给父亲冲服下去。 看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张敬修眼圈发红。 那些父亲清醒之时不敢说的话,现在他都能说了。 “父亲,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张敬修喃喃的说道。 “因为他们觉得你父亲要死了。”张居正忽然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人走茶凉,人死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父亲,你醒了?”张敬修连忙站起身,语气激动的说道:“感觉怎么样?我去找太医!” “不用了。”张居正虚弱地摆了摆手说道:“我的身体我知道。” 闻言,张敬修脸色一变,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以为父亲要交代遗言了。 无奈的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缓缓地坐起身子,“老大,你中正有余,可惜……” 说到这里,张居正没往下说。 意思就很明显了。 张敬修看了一眼父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说道:“父亲,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事情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张居正活动了一下身子,缓缓的说道:“这身子啊,舒服了好多。” 张静修脸色有些难看。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第六十七章 张居正辞官 看了一眼儿子。张居正摇了摇头说道:“去把游七叫进来。” “是,父亲。”张敬修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见到游七,张敬修说道:“父亲已经醒了,看样子还不错。不过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你进去的时候注意一下。” “公子放心。”游七躬身说道。 张敬修点了点头,目送着游七走了进去。 来到屋子里,游七躬身说道:“老爷。” 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张居正缓缓地说道:“把外面的情况和我说一说。” “是,老爷。”游七点了点头,不敢怠慢,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张居正说了一遍。 尤其是在高拱的事情上,他着重描述了一番。 “陛下让人去了高拱的老家?”张居正看着游七缓缓问道。 “回老爷,正是如此。” 张居正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转头说道:“宫里面的消息传出来了吗?” “老爷,最近宫里面……”游七的神情有些迟疑。 游七现在已经搞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家,老爷是天。如果老爷有一天真倒了的话,自己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日子老爷病重,自己办事就感到费劲了。 那些人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对自己像以往一样客气,但是办事的时候却远没有以往来的干净利落,不是笑着推脱,就是一脸为难的推脱。反正就是一句话,我不给你办。 以前那些自己一出去就巴结自己的人,现在也是笑着打招呼,但怎么都透着一股虚假。 甚至连皇宫里都一样,原本随便赏点东西、打个招呼就能问出来的消息,现在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宫里面的那些太监好像嘴巴上了锁一样,一个个突然都变成了正人君子,比外边当官的都正人君子,连给出去的银子都不收了。 张居正笑了笑,似乎也不在意。 他突然抬起腿,在游七一脸的惊诧中,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虽然有一些虚弱,不过真的就站在了那里。 “弄点吃的吧。”张居正看着游七说道:“躺了这么多天,饿了。” “是,老爷!”游七满脸的惊喜,转身就跑了出去,招呼人把饭菜赶紧送上来。 一些清粥小菜很快被送了上来,刚刚病好的人不能吃大鱼大肉。 张敬修陪着父亲吃饭,脸上带着笑容,心里面却十分担心。 父亲现在这个样子和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实在是太像了。张敬修真的担心父亲什么时候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看了一眼有点食不下咽的儿子,张居正无奈的说道:“这不是好了吗?” “孩儿只是高兴。”张敬修抹了抹眼睛。 吃过饭之后,张居正站起身子对游七说道:“准备衣服,我要进宫谢恩。这些日子,宫里面的培元丹就没有断了。如果没有这个药,估计我早就不行了。现在身子好了,这宫里面说什么都要去一趟。” “是,老爷。”游七连忙笑着答应道。 虽然他的心里面也很担心,可是现在没办法阻止老爷,只能让人马上去安排。 游七也知道老爷这次出去意义非同寻常。 只要老爷的身体好了,到外面转一圈,所有的消息全都会灰飞烟灭。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一瞬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还要好。 因为他们心虚,他们会过来赔罪。 张居正出门了。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引爆了大明的官场。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时之间,京城上下全都闭了嘴。 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这个消息,大街上跑腿的脚力都快了不少。 一套大明官服,身上毫无装饰,腰间还系了一条孝带,张居正就这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随后迈步进了皇宫。 看这模样,张居正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 别人都得到了消息,朱翊钧自然也不例外。 看了一眼进来报信的张宏,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来了?快随朕出去迎接。” 说完,他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宏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眼瞅着大明就要乱起来,朝堂上的纷争也要起来,没有人看得起陛下,谁会把陛下放在心上? 可是偏偏这么个时候,张居正好了。这叫什么? 这叫大明如日中天、陛下洪福齐天,大明的历代先帝保佑! 张宏心情很激动,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朱翊钧刚刚走出大殿门口,张居正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虽然说是去接张先生,但是皇帝不能真的接出去,磨蹭那是一定要磨蹭的。 接到宫门口就已经很过分了,不能再出去了。为了显得不尴尬,你走到这里,我正好出去,两人碰上,合适。 “先生!”朱翊钧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激动不已,直接扑向了张居正,伸手握住他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激动的叫道:“先生!” 张居正看到朱翊钧,脸上露出笑容,撩起衣服就准备跪下去。 “先生,先生。”朱翊钧连忙扶住了张居正,一脸激动的说道:“不必了,快不必了!先生快里面讲。” 说着,他拉着张居正的手就往里面走。 走进大殿,朱翊钧连忙吩咐人准备座位茶水。 坐下以后,茶水也送了上来,朱翊钧一脸关切的看着张居正问道:“先生的身体无恙否?太医是否看过了?” “看过了,已经大好了。”张居正点头说道:“多亏了陛下的培元丹,臣这一次进宫是来谢恩的,同时也是来拜辞的。” 说完,张居正直接就站起了身子,撩起衣服跪在地上道:“家父新丧,臣身体又这样,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能再继续伺候陛下。臣想回乡了。” “这是臣的辞官奏本,还请陛下准许。”说着,张居正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份奏本,双手举过了头。 “拿过来。”朱翊钧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诚。 此时,朱翊钧的脸阴沉得可怕,语气也很低沉。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六十八章 再流放一批,边疆需要他们 朱翊钧从张诚的手里面把奏本接了过来,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了旁边的火盆里。 随后,他站起来走到张居正的面前,伸手把张居正搀扶起来。 “先生,你生病这些日子,朝堂上下乱成了什么样?”朱翊钧目光严肃的说道:“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怎么,先生到这里来辞官?难道先生要置朕、置大明于不顾吗?难道先生忘了当年先帝的托孤之事吗?” “朕不许!先生不许走!无论是夺情还是辞官,都不行!” “先生是在生朕的气?觉得朕没有维护先生?”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误会朕了,朕只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想要祸乱朝堂。” “朕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朱翊钧直接说道:“把名单拿来。” 一边的韩六娘连忙将一份名单送到朱翊钧的面前,随后就退到了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翊钧晃了晃手中的名单说道:“这上面牵扯的京城官员总共有四十六位,官职最高的是两侍郎,最低的也是给事中御史。朕已经准备把名单给锦衣卫抓人了。” “天下谁都可以不相信朕,唯独先生不行。” 说完,朱翊钧直接走到张诚的身边,伸手啪的一声把名单拍在了张诚的身上,怒声道:“送到锦衣卫去,让锦衣卫刘守有抓人;所有官员全部扒了官服,打廷仗发配!” 张诚连忙接过名单,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悄悄地看了一眼张居正。 大殿里的气氛如此古怪,张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见张诚没走,朱翊钧直接瞥向他,沉声道:“怎么,朕说的话不管用吗?你一个做奴婢的也敢违抗朕的旨意?” “奴婢不敢!”张诚连忙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拿起名单就向外跑。 张居正看到这一幕,连忙说道:“陛下,且慢。” 这个时候,他也不跪着了,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把张诚叫住,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何至于如此?” “至于,”朱翊钧面容严肃的说道:“这些都是轻的。” “现在先生是醒了。如果先生没有醒的话,朕就会让这些人给先生陪葬!”朱翊钧脸色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 “先生为大明,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纵览古今名臣,能与先生匹敌者,寥寥数人而已。朕能得先生、大明能得先生、天下能得先生,实在是朕幸甚、大明幸甚、天下幸甚!” “可是那些人在做什么?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领着朝廷的俸禄,当着大明的官,干的却是男盗女娼、贪污腐败之事。” “上一次抓的那一批,查了之后屁股底下没几个干净的。现在又冒出来一批,朕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如果不做事也就罢了,偏偏不做事的人拦着要做事的人,这种人怎么能留?” “先生你不必为他们求情,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不懂先生的苦心,朕懂;他们不懂先生的大义,朕懂!” 朱翊钧越说越激动,拉着张居正说道:“那些人想害先生,朕绝对不会允许!如果先生没醒,朕就让他们给先生陪葬!” “现在先生醒了,朕就放过他们,但是该有的惩罚绝对不能少。”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又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名单,嘴唇颤抖,脸色通红,眼圈也有一些发红。 他随即跪在地上,叩头道:“臣谢陛下!臣能够得遇明主,实在是臣之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连忙把张居正搀扶起来,“先生何必如此?咱们师徒同心,绝对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那些跳梁小丑,根本上不得台面。” 那些人全都是老鼠屎,朱翊钧自然不可能留着, 想要做改革,必须要有一支言听计从、服从命令的队伍。 这个时候跳出来乱倒事的人,全都应该干掉,一个不留。 只不过在张居正昏迷的时候,自己干这个事,时机不成熟。 毕竟如果那个时候干了的话,帽子很容易扣到自己身上来,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个锅,还是让张居正背着比较好。 现在张居正进宫了,皇帝把人抓了。说是张居正授意的也好、是皇帝也好,无论怎么样都是张居正做的主。 在这件事情上,朱翊钧想得非常清楚。 这些人拿掉之后,张居正还会再清洗一批。 在这方面,朱翊钧觉得张居正不够狠,即便是不杀那些人,也不能让他们回家去。 你看看那帮货回家都干什么了? 跟当地的商人勾结在一起、办书院讲学、培养后备人才;结社、结党营私,全都是他们干的。 大明朝后来的各个地方党派,基本都是在这个时期发展起来的。这些人回家之后不甘心,总想着抨击张居正,在当地团结了一大批人。加上商人捧臭脚,直接来了一个官商合流。 朱翊钧准备从源头上掐死他们。 你们想回家? 想都别想,全都给我去边疆,建设大辽东、建设大云南、建设大新疆、建设大广西、建设大西北全都靠你们了,全都去吧,回头再发一批。 谁闹腾就发谁,边疆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张居正久违的心里面也涌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自己能有这样的学生,当真是让人畅快的一件事。 只不过自己这位皇帝学生说的话,张居正可没真的信。 血冷了以后,计谋就上来了。 在张居正看来,这很可能是皇帝学生为自己演的戏。谁知道这个名单是惩罚名单还是提拔名单? 自己醒了,就是提惩罚名单;要是没醒,就变提拔名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还有一个高拱的事情没解释清楚,这都是心里面的一根刺。 不过在这个时候,张居正自然不可能表现出来。皇恩浩荡、感恩戴德,这是他唯一需要有的情绪。 师徒二人一片和谐,相谈甚欢。 朱翊钧还把张居正留下,陪他吃了下午饭,这才把他放走。 张居正走的时候,朱翊钧也是亲自送出东门口,同时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让他带回去。 目送张居正离开,朱翊钧才转回寝宫。 第六十九章 君臣本分 “张阁老,等一等。” 张居正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停下脚步,转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司礼监的张宏。 “张公公。”张居正笑着抱了抱拳。 “阁老。”张宏也连忙躬身回礼道:“听说阁老生病了,陛下这些日子也是提心吊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担惊受怕。现在阁老身体康健,陛下高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高兴。” “倒是让公公担心了。”张居正笑着说道:“公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公公但说无妨。” “是关于陈公公的事情。”张宏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张居正,无奈的说道:“陈公公虽然去了高拱的老家,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张阁老不要怪他。” 张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面已经开始琢磨,张居正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张居正之前并没有这么直来直去,待人总是笑呵呵的,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话。 虽然现在也是笑呵呵的,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似乎尖锐了不少。 听到张宏的话。张居正眼睛微微一挑。 陈矩去高拱的老家,这件事情自己当然知道。张宏和自己说这件事情,张居正也明白这说的不是陈矩。 陈矩能去的原因是什么? 那是陛下让他去的。 张宏说这些话,与其说是替陈矩说话,不如说是替皇帝说话。 张居正心里面不得不琢磨,这话是皇帝吩咐的,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这两种情况导致的结果可完全不一样。不过这种事情又不能当着张宏的面问,问了他也不能说。 张居正没有说话,等着张宏继续往下说。 他想通过张宏的话,来判断是皇帝的吩咐,还是张宏自作主张。 “朝廷上下舆情纷纷,阁老当时在家里面不知道,外面已经闹腾得不行了。陈公公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去高拱的老家看看,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稳定朝局;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高拱那么大年纪了,不是他们想让来就能来的。有些事情,还要从实际的情况出发。” 张宏看着张居正,缓缓的说道:“陈公公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后也在?” 张宏对着张居正拱了拱手说道:“现在阁老身体康健,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相信陈公公也会很高兴。” 张居正明白张宏说的是皇帝,而不是陈矩。 虽然张宏说的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甚至还有点绕,但是张居正听明白了,皇帝让陈矩去看高拱,就是为了安抚人心。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高拱不能来了,年纪大了。这样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可以不和他们正面冲突。 张居正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张宏拱了拱手说道:“陈公公公忠体国,真是难得。” “阁老明白就好。”张宏笑着说道:“我送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跟着张宏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两人明面上有说有笑,心里面想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张居正很明白,这些都是说辞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陈矩的这番说辞很可能就会变成请高拱出来主持大局。 现在张居正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张宏在自作主张。 陛下的安排,不会向自己解释。 刚刚在里面,陛下没提那件事情,那就是不想提。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面对,有一件事情终究已经来了: 陛下成年了。 再过几天,陛下就大婚了。或许陛下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他成年了。 自己之前与他的相处方式,在这个时候,或者从今往后,已经不合适了。 想到这些,张居正的心里面有些复杂,一方面是欣慰,自己的学生终于要出师了,心里面空落落的同时也很满意。 另外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的学生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学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难。如果自己这位学生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没了冯保帮衬,还真是很难受。 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宏,张居正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是一个好太监,做人做事都很有规矩,也不排斥自己。 可是比起冯保,张居正更喜欢冯保,因为没有底线的冯保反而能为自己做很多事。 眼前这个张宏,有原则、讲底线,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一个太监,讲什么原则?有什么底线?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的。 皇宫大内。 朱翊钧斜靠在卧榻上,头枕着韩六娘的大腿,任由韩六娘揉捏着额头,轻声道:“说说吧。” “是,陛下。”一个小太监在旁边说道:“张公公亲自去送张阁老了。” “说了什么?”朱翊钧眼睛微眯。 “说了陈公公去高阁老家的事情。”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平和。 闻言,朱翊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陛下很高兴?”韩六娘轻抚着朱翊钧的额头问道。 “倒是没有很高兴。”朱翊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我的那位老师恐怕很难受。” 说到这里,朱翊钧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看着朱翊钧的样子,韩六娘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看得出来,陛下这可不是高兴,而是很高兴。 至于陛下刚刚说的话,忽略掉吧,当他没说过,他就是很开心。 朱翊钧的做法,其实就是在提醒张居正。 君臣本分。 这四个字虽然听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自己愿意支持张居正,但不能让他像前世那样。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把张宏放在这个位置上,朱翊钧自己也不喜欢。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张宏能维持平衡,让张居正很难受。 如果换上和冯保类似的人,反而很麻烦。 冯保的死,成了破局的关键。 现在宫里宫外的联系被切断了,张宏又是一个做事死板、讲规矩的人。他虽然同情读书人,但是有底线。 这种人说起来好,但其实最难搞。 第七十章 我背上的锅,你帮忙分担点 张居正以后再做事情,不可能再直接通过张宏影响到太后进而直接下决定。 朱翊钧通过张宏拿回一部分权力,等到成年以后,李太后就会搬出乾清宫。此后,很多事情,朱翊钧就更能做主了。 这对朱翊钧来说很重要。 历史上的罪己诏事件,朱翊钧其实都已经开始怀疑了。 事情本身的起因是万历皇帝喝多了耍酒疯,让宫女儿唱曲,不唱曲就杀了她;最后没杀,只是割了宫女的一缕头发。 这件事情被冯保捅到了李太后那里。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帝喝多了耍酒疯。 万历皇帝为什么喝多了? 因为他心中憋闷。 为什么憋闷? 因为他已经十八岁,不但活得不像一个皇帝,反而像一个囚徒,只能借酒消愁。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却被三个人联手做成了一个大案,还要皇帝写罪己诏。 冯保跑去太后告状,然后吹风把事情搞大; 张居正劝谏; 李太后发火。 最后,万历皇帝被罚了跪,也写了罪己诏。 与此同时李太后还要吓唬万历皇帝,说是要废了他,把皇位传给他弟弟潞王。 在朱翊钧看来,罪己诏事件看起来简单,实际就是一次权力的争夺。 因为那个时候,万历皇帝十八岁了,他要亲政,要拿回自己的权力。有些人不愿意松手,所以才有了那次事件。 这就是借题发挥。 在罪己诏事件当中,张居正扮演了什么角色,朱翊钧不知道。 但是冯保的角色很清晰,告密、挑事、打压,一气呵成, 甚至冯保有没有想要换掉皇帝的心,朱翊钧都不敢保证。 如果废掉万历皇帝,让潞王上位,冯保就是拥立之功。而且当时的潞王还小,冯保还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 面对这样诱惑,冯保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失败了也能够把万历皇帝压下去,让万历生出来的野心缩回去,有什么不做的理由? 从阴谋论的角度分析,罪己诏事件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万历皇帝被打下去,权利还在冯保和张居正手里。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想到,张居正死了。 一年半以后,张居正人就没了。他一死,冯保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冯保死了,铁三角没了。张宏在那个位置上,宫里宫外的联络被切断了。 自己要让张居正做更多的事,会给他更大的权力。不过这之前,要让张居正明白,有些事情和原来不一样了。 等到计划全部完成,自己能活动的空间和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张居正家。 张居正家门口,整条街上车流如织,甚至造成了交通拥堵。 从张居正家门口的那条街开始,远远排出去三条街。到处都是人、马车,都是来送礼的。 张居正病好了,而且还进宫了,消息传出去以后一瞬间就引爆了京城的官场。 无数人狂奔而来,理由当然是探病。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心虚了。 当初张居正要死的消息传出来,上蹿下跳的人太多了。这其中有的为公,有的为私,有的既为公也为私。 现在张居正活了,有的人就害怕了。 张居正的马车走到街口,所有人都连忙向两边让去。 当车轮碾过街道,张居正没挑开窗帘,只是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帘向外看。 有陌生的面孔,也有熟悉的面孔。 张居正全当没看见。 走到家门口,马车帘挑开,游七和张敬修接了出来。 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张居正甚至都没有向四周看一眼,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一群人一起走进了大堂。各自坐下以后,茶水也被送上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张敬修,缓缓说道:“外面那些人,等一下你去接待,该打发走就打发走,该留下的留下。不要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对外就是说我大病初愈,还需要休养。” “是,父亲。”张敬修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 “对了,宫里送了不少东西来,你收一下。”说着,张居正转头看向游七,笑着问道:“刘守有来了吗?来了的话,让他进来一趟。” “来了。”游七笑着说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刘大人就过来了。现在他就在偏厅里候着,我这就去叫。” 张居正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游七连忙转身向偏厅走了过去,很快就见到了刘守有。 游七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着刘守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大人,我家老爷已经回来了。他请您过去一趟。” 游七对刘守有的感官非常不错,是一个真正和自家老爷站在一起的人。 自从老爷生病以后,刘守有每天都会过来,问一问家里面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比较需要帮忙的地方。 哪怕是后来外面都在传老爷要死了,刘守有每天也都过来,从无间断。 对于这样的人,你很难生出厌恶的感觉。 游七表现的很客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客气的多。 刘守有笑着站起身子说道:“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 张敬修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张居正看到了刘守有,笑着招呼他坐下。 刘守有给张居正行礼以后,这才坐到了下面, 张居正缓缓地说道:“宫里面会给你送一份名单,让你照单抓人。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虽然张居正有猜想,如果自己醒不过来,这份就是提拔名单。只不过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纠结这个了。 即便陛下有这样的想法,现在这些人也要被抓起来了。只不过这个锅要扣到自己身上,这让张居正有些纠结。 高兴的是这些人被一扫而空,难受的是自己要背这个锅。张居正希望刘守有能为自己分担一些。 “不知道上面都是什么人?”刘守有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现在也很担心,前些日子抓了那么多人、处置了这么多人,大家虽然都在针对张居正,可是针对自己的人也不少。 如果再来一次,刘守有还真没什么底气。 第七十一章 吕调阳拜辞 张居正看了一眼刘守有,这一眼饱含了深意和审视。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全部是这一次闹事的人,陛下想像上次一样处理。” 闻言,刘守有就是一个哆嗦, 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过刘守有心里面也有了一点猜测,这件事情不一定是陛下的意思,很可能是眼前这位张阁老的意思。 刘守有很想开口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那些人做的事情的确应该被惩罚,可是如果和上次一样再来一次,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搞不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这让刘守有有一些害怕。 张居正又看了一眼刘守有。 两人相处了好几年,他对刘守有很了解,也很想告诉刘守有,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这是陛下要做的。 不过张居正最终没有解释。 一来,解释了也没有用,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是刘守有相信了,又怎么样?外面的人依旧不会相信。 二来,自己做事,何须向别人解释?即便是刘守有也不行,自己不会解释。 “等你回去以后,圣旨就应该到了。”张居正说道:“到时候你也不用过来了,就按照圣旨吩咐的办吧。” “是,阁老。”刘守有满嘴苦涩的答应了一声。 这一次,怎么着我恐怕要背黑锅了。 两人同一时刻都这么想,只不过深层次想法是不一样的。 张居正通过这件事情意识到,皇帝长大了。 刘守有通过这件事情意识到,阁老变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刘守有很快就离开了张居正的家。 圣旨也很快就到了锦衣卫,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刘守有也没有意外。 锦衣卫接到圣旨,便开始雷厉风行四处抓人。 刚刚前不久干过一次,这次自然轻车熟路。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锦衣卫居然又抓人了,比上次又凶狠了不少。 一时之间,舆情纷纷,骂声一片。 只不过这骂声基本都是冲着刘守有和张居正去的。 没有人解释。即便解释了,也没有人相信。 张居正一醒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别人怎么相信? 何况张居正醒了以后就进了皇宫,随后皇宫里面就传出了圣旨。 一时之间,外面人心惶惶,所有人对张居正的畏惧又上了一个层次。 很多人都觉得他要变成曹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宫大内。 朱翊钧吃着橘子,表情有些精彩。 这橘子真的很酸。 吃了一半,朱翊钧就把剩下的放进了韩六娘的手里。 给她吃吧。 “陛下,太后那边来人了,请陛下过去一趟。”张诚来到朱翊钧的面前躬身说道。 坐起身子,朱翊钧迈步就向外走了出去。 太后找自己,估计还是大婚的事情。 毕竟什么都能停,大婚不能停。 来到隔壁,朱翊钧就见到了李太后。 陈太后也在。 两人在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几位公主也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年纪比较小的看到朱翊钧走进来,还吐了吐舌头。 最近宫里面的气氛很放松,关系很和谐。 朱翊钧本身就不是那种板着脸的人,脸上常带着笑容,弟弟妹妹也很宠溺。 演武场还没修好,就已经先把他们的游乐场修好了。人力和马拉的旋转木马是他们很喜欢的项目。 对于朱翊钧的这种行为,李太后根本就不管。当哥哥的宠一下弟弟妹妹没什么,她很乐意看到现在这种情况。 见到朱翊钧要行礼,李太后伸手招呼了一声,“行了,没有外人,过来。下面的人把吉服送过来了,让你试试。” “是吗?”朱翊钧笑着径直走了过来。 李太后笑了笑,对身后的老宫女们点了点头。 她们端着盘子走了上来,伺候朱翊钧换衣服。 朱翊钧这套吉服准备的时间可不短,从量尺寸、定布料,到定样式,最后定绣工,经过了很多程序。 皇帝大婚,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大意。 对这种东西,朱翊钧其实不太懂,甚至连这个时代用的布料都分不清。 不过衣服穿在身上,朱翊钧感觉非常舒服,无论是尺寸,还是样式,都很合适舒服。 这就足够了。 李太后看着换好衣服的儿子,脸上带着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看着很不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我觉得挺好。”朱翊钧笑着说道:“就这样吧。” 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都知道朱翊钧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她们满意就行了。 从大婚准备开始,朱翊钧就没有插手。选妃那边也没关系,做衣服就更不可能关心了。 这也表示了皇帝对她们的充分信任,同时也表示皇帝真的懂事了。 两位太后很高兴。 衣服重新换下来,朱翊钧也坐下来。 “张先生的身子没事了吧?”李太后依旧有几分担心的问道:“这些日子,朝堂上下这么混乱,张先生好了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事了。”朱翊钧点了点头,有些唏嘘的说道:“是啊,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次张先生出事,还真的挺吓人。” 李太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张居正好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母子三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朱翊钧陪着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最后告辞回到了寝宫。 刚回来,朱翊钧就看到了捧着厚厚一摞题本的张宏。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有这么多?” “回陛下,都是弹劾锦衣卫的。”张宏躬身说道。 “没了?”朱翊钧有些诧异的问道。 “没了。”张宏点了点头说道:“就只有弹劾锦衣卫的。” 他知道陛下想问什么,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迟疑片刻,张宏又说道:“还有一份奏本比较特殊,是内阁大学士吕调阳上的,是一份拜辞奏本。”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 张居正的威力还是不同反响,经过自己这一次的加强,以后这威力就更不同凡响了。 百官居然只敢弹劾刘守有? 看来是张居正出手了。 第七十二章 张居正实力又上了一层 朱翊钧的心里面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张居正的实力又精进了一步,而他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张居正在改革,做的事情对大明有好处。 可是朱翊钧想的却不是这些。张居正的实力提升的确有利于改革,可是如果有一天张居正和自己出现了大的分歧,这些实力就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不过眼前顾不得这些,朱翊钧继续说道:“其他的题本都拿回去吧,朕懒得看。” 没有人弹劾张居正,也没有人弹劾自己,这些题本也没什么意思了。 “是,陛下。”张宏答应了一声。 “关于吕调阳的奏本,内阁那边怎么说?”朱翊钧语气平和的问道。 虽然他是在问内阁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张居正的意思。 一位内阁大学士辞职,正常情况下内阁首辅是要有态度的。不但内阁首辅要有态度,皇帝也要有态度,通常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准、挽留。 如果大学士真的想辞职,就会再继续上奏本,通常的次数是三次。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这上奏本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因为次数越多,越显得被看重。 六次七次的上奏本请辞,皇帝不准,这种情况也有。不过到这时皇帝心里面已经明白了,你是真的想走。你上八次到九次的时候,皇帝基本就会同意了。 这也是君臣双方的默契、臣子离开之前该给的荣耀。有的时候不想给这份荣耀,皇帝就不会挽留,直接准了。 现在朱翊钧这么问,就是想看看张居正怎么对吕调阳。 上辈子吕调阳离开的时候,可没有这些事情,也没有自己搞事情。所以吕调阳走的时候很安稳,是正常的退休;甚至也不是现在走的,而是等张居正回家葬父以后才走。 从结果上来看,应该是双方达成了共识,或是某种利益交换。吕调阳风光退休、把位置让出来,张居正不追究责任,他们不闹事。 而这一次,朱翊钧可不想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如果这么平平安安过去的话,自己就白做那么多事情了。 朱翊钧想让张居正看得更清楚一些、做得更毒一些。 “回陛下,这份奏疏是吕阁老亲自递上来的。”张宏手里捧着吕调阳的奏本。 亲自递上来的,就是没有经过张居正。 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有给皇帝上书的权利,这些奏本可以不经内阁,直达御前。 朱翊钧点了点头,并不甚在意的说道:“给张先生送去,让张先生拟定一个意见出来。” “是,陛下。”张宏有些狐疑的答应道。 他有些不太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张阁老去做?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只能按照陛下吩咐的去做。 朱翊钧看着张宏离开的背影,喃喃的说道:“张先生,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日落时分,张居正家中。 翻看着手里面的奏本,张居正脸色很严肃。 这是吕调阳上的奏本,一份请辞的奏本。皇帝直接把这份奏本送过来了,这对张居正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吕调阳为官多年,民生旧故遍天下;做了内阁大学士,这些年更是没少提拔人手,朝野内外都有他的人。按理说,应该给吕调阳一个风光的回乡。毕竟他已经退了一步,自己请辞回家了,在官场上这已经算是比较到位的退步。 现在的党争还没有发展到后来那种程度,现在大家还能和和气气的散场,而不是斗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张居正的心里面,是愿意让吕调阳这么回去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是皇帝似乎并不这么想。 张居正隐约咂摸出一些味道来了:皇帝在逼自己。 从皇宫里面回来之后,张居正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只是他不知道皇帝学生要逼自己做什么。 无论是之前抓的那些人,还是现在的吕调阳,皇帝都是让自己在得罪人。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一些寂寥。 皇帝大了,不好管了。 他也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的提防。这是让自己不断地得罪人,从而限制自己的权利。 看起来皇帝是在重用自己,可实际上是让自己自绝于朝廷、自绝于一些人。 什么时候,这个皇帝学生有这样的能力和见识了? 手中敲打着奏本,张居正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么多年了,自己得罪的人还少吗? 这一次的事情更让张居正看清楚了,如果失去了权力,自己下场肯定会非常惨。 自己会手下留情,那些人可不见得会。这一次自己昏迷,看看那些人都做了什么? 他们要迎回高拱。 这是支持改革的那些人做的事情。他们难道不知道高拱和自己的关系吗? 反对改革的那些人,恨不得逼死自己。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张居正稍稍想了一会儿,便有了决定。 他站起身子,把奏本放在桌子上。 他要去吃饭了。 他这两天身子好了以后,饭量变得很不错,吃的也多一些,身上有力气。 这倒让张居正心情大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说的或许有道理。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京城街道依旧繁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叫卖声。 张居正坐着马车来到了内阁。 今天内阁的气氛格外古怪,所有人都在偷眼往外瞧,手里面却正儿八经的忙着事情。每个人脸色都很严肃,瞧向外面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张居正这两天凶名赫赫,无数人觉得他该死,暗里咒骂他。可是真见到的时候,他们心里面还是发颤。 张居正醒了,进宫一趟,结果就那么多人被抓了,全都进了锦衣卫大牢。 现在谁还敢提高拱? 都当没这么个人。 内阁之中唯一能够坐得住的,也就是内阁大学士了。 只不过内阁大学士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古怪。 张四维和吕调阳相对而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面色都很凝重。 第七十三章 和卿你有什么不满? 张居正昏迷的这段时间,张四维和吕调阳两人之间就一直不对付,争斗也很厉害。一方开始支持高拱,一方看似反对高拱,其实就是两个人在争。 他们自身就想上位,背后的人也在推他们上位,两人已经做好了很多部署,准备来一场决战,就等张居正咽气,双方就真刀真枪的干了。 可是谁能想到,事情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怎料想,张居正不仅没死,反而还活蹦乱跳的跳起来了。 原本大家都觉得张居正即便不死,也没有能力再重新回来执掌朝堂了。毕竟连培元丹都救不回来,还有什么可以救的? 现在张居正活了,这就让大家有些尴尬了。 张四维还好一些,虽然搞了一些小动作,但是明面上团结在张居正身边。唯一一件做错的事情,就是他这些日子没怎么到张家去。 要知道,张四维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表现有些失分了。不过张四维觉得张居正应该能够理解自己,毕竟自己在忙着稳固大局,他应该不会怪自己。 此时此刻,张四维只能在心里面如此安慰自己了。 吕调阳这一次估计在劫难逃,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已经上了辞职的奏疏,现在所求的就是一个体面的归去。 两人之间到底少了几分剑拔弩张。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瞬间严肃了起来。 张四维和吕调阳都知道,张居正来了。 两人没有丝毫的迟疑,同时站起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似乎都觉得有些尴尬,又同时把目光转开。 张居正面带笑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围的人也全都看向了张居正。 张居正笑着对所有人点头示意,脸容也越发柔和了起来。他走进屋子里,对着张四维两人拱了拱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劳烦二位了,这些日子让二位担心了。” 此时的张居正虽然穿着官服,但身上还戴着孝带。 这是皇帝允许的,毕竟他现在属于夺情期间,还要戴孝办公。在历史上,这也是他为人诟病的一点。 另外一点,就是这个时间点赶得太那啥了。因为万历皇帝大婚,原本应该由张居正主婚。但是因为办丧事,张居正主婚就不合适了。 不过张居正还是参加了万历皇帝的婚礼,身穿红袍站在最前面。 这让很多人攻击他没有孝心。 你夺情就算了,你爹死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回家去奔丧?还不回去给你爹下葬? 结果张居正就是没走,参加了万历皇帝的婚礼。婚礼结束之后,还在内阁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理明白了,这才转身回家给他父亲奔丧下葬。 回家的路上,张居正也没有太着急,而是一路耀武扬威,坐了一个几十人抬着的大轿子,由戚继光派来的火枪队开道。一路浩浩荡荡,把自己的为实展示了个十成十。他顺路还去了一趟高拱的老家,把高拱气死了,这才回家。 从这点上也看得出来,张居正对他父亲的死并没有多太在意。 有些人说的对,张居正十九年没回家了。套用一句后世的话,父子感情很淡。 张居正的父亲非常不省心,虽然没有徐阶家里面的人做的那么过分,但是在地方上也是耀武扬威,为此也闹腾出了不少事。 张居正还特意写信给地方官,告诉他不用特意照顾家里,要依法办事。 可领导这么说,地方官真能这么办? 除了海瑞,恐怕也没有人有胆子这么办。 张四维两人看着一脸笑容的张居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原本张居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这种笑容很少出现在脸上。何况他家里面还有丧事,他更不应该这么笑。 可是他就这么笑了,而且笑得格外渗人。 张四维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各自扭开了头。 “子维,这些日子辛苦了。”张居正看着张四维笑道。 张四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叹了一口气说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如果阁老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阁老归来,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阁老的身子怎么样?有没有找太医看过?” “子维有心了。”张居正笑着拉着张四维的手拍了拍,说道:“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倒是让子维费心了。” “阁老身系大明社稷,一定要保重身体。大明万千黎庶,还都指望着阁老。” “不行了,老了。”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陛下不允许,我都想告老还乡了。实在是心中有愧,以后还要子维多多出力啊。” “阁老客气了,这些日子我深切地认识到,没有阁老,这大明的千金重担真的是没人能挑得起来。”张四维一脸的真诚。 吕调阳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我就看你们俩演。 “子维,你先出去忙吧。”似乎觉得差不多了,张居正拍了拍张四维,笑着说道:“我有些话要和和卿说。” “好好好。”张四维脸色丝毫不变,笑着点头,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居正看了一眼吕调阳,伸手将奏书掏了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和卿,你这是做什么啊?” 说着,他把奏书推向吕调阳,“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和子维做的很好,朝野上下一片赞誉。怎么突然就上了奏疏要辞官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咱们相处多年,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有什么话藏着掖着。有什么话说出来,辞官就不必了吧?” “这份奏疏是我从宫里拿回来的。你拿回去,咱们就当没有这事。” 吕调阳看了一眼张居正推过来的奏本,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亲自递上去的奏本,现在出现在了张居正的手里面,这里面的意义已经不用说了。 张居正能够随时随地从皇宫里面把它拿出来,这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你路走绝了啊 从程序上来说,这根本就不符合程序。 虽然不符合程序,可这代表着权力。司礼监那边已经被买通了,这份奏本可能陛下都没有看过,直接就被送到了张居正这里。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冯保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吕调阳也见识过,根本不意外。 无论什么样的奏本,到了内阁之后,张居正拟定的意见只要递上去,冯保就会盖印,就会形成正儿八经的圣旨。 张居正写的那个条子,堪比圣旨。 如果你不接,张居正就可以拟定一份圣旨,送到宫里面去;冯保加盖皇帝的玉玺,这就会成为一份真正的圣旨。 原本以为,冯保死了,情况会有所改变,毕竟张宏不是冯保。 可谁能想到,情况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甚至还加剧了? 昨天张居正刚醒过来,进一趟皇宫,结果锦衣卫直接抓了那么多人进了大牢。 今天张居正又把这份奏本拿了回来,吕调阳已经不想去看了。 昨天被抓的那些人,很多都是跟着吕调阳的,甚至里面还有两个他的学生。吕调阳之所以要辞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你不能带着一群人干了一件事,下面的人都被抓了,你什么都不做。 如果你真的这么干的话,你的名声会臭大街,简直就是人人喊打。 大家为你卖命、冲锋陷阵,你不但坐享其成,还落井下石;大家完蛋的时候你也没什么表示,以后谁还跟你干? 吕调阳选择辞官,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干了;另一方面,他心里面也不是没抱希望,他希望皇帝能够召见自己、听自己说。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想多了,皇帝什么都做不了主。 心里面做好了准备,脸上自然就表现了出来,肩膀下垂,身子都松了。吕调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居正,笑着说道:“实在是身子撑不住了,这与阁老没关系。这些日子阁老不在,整日里在那忙碌,这身子都出问题了。不说其他的,就这,这腰都坐不住了,再坐下去恐怕腰都要断了。” “虽然我也想和阁老继续为大明做点事,可这身子实在是不允许。阁老也不用多想,我这纯属是个人原因。” 张居正看着吕调阳,一脸的无奈,随后关切的问道:“这么严重?有没有找太医看过?培元丹或许有用,我那里还有两颗,可以给你送过来。要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到陛下那里给你请几颗。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你给我? 吕调阳心里冷哼了一声,你给我的,我还真不敢吃。 如果是皇帝亲自赐下的丹药,即便是要回家,吕调阳也愿意带上两颗。不说其他的那个东西,关键的时候能救命,那可是宝贝。 可是张居正的药,吕调阳真的不敢要,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说到皇帝那里去为自己请几颗,吕调阳更不敢让张居正去。张居正给的都不敢要,还让他去请? 现在外面都盯着自己,如果自己收了张居正的药,外面会怎么说? 自己不但把那些人推进了火坑,不帮他们说话、什么都没做,还和张居正勾搭在一起? 为了吃那几颗药而已,自己什么名都没了。 吕调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阁老不必费心了,这药我也不能吃,实在是不忍心。何况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哪有那么容易治好?阁老不必多说,我也明白阁老的心,可是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满脸可惜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份奏本,我马上送到司礼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闻言,吕调阳不但没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有些凝固了。 张居正前面说的那些话,吕调阳的确不相信。但他也不相信张居正会把事情做绝。 可是现在听张居正这么说,吕调阳知道,张居正是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了。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上奏书挽留,再上再挽留,连续几次之后才会放自己走,该给的待遇也全都会有。 可是现在张居正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上奏我就会放你走,该有的待遇我也不会给你;我已经和你谈过了,事情都说明白了,还走那个流程做什么? 吕调阳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恢复了,看着张居正笑道:“那就多谢阁老了。” 这样也好。 吕调阳在心里面感慨,消息传出去以后,外面那些人至少不会怨恨自己。毕竟自己也付出了,而且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反而张居正这么干,会拉很多的仇恨。 不过吕调阳也有一些疑惑,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做? 张居正不是那种没有心胸的人,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这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过想想他经历的这些事,他想要报仇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想到这里,吕调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在吕调阳看来,张居正的下场不会太好,说不定还会比自己更惨。 自古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他张居正能跑得了? “如此,就多谢阁老了。”吕调阳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容躬身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收拾收拾。” “好,”张居正也站起身子,笑着伸手道:“我送你。” 将吕调阳一直送出内阁的门口,张居正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不见了。 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本,张居正迈步转身走了回去。 皇宫大内。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诚,问道:“吕调阳回去了?” “回陛下,回去了。”张诚连忙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吕调阳,在意的只有张居正。 从始至终,都只有张居正一个人。 甚至在高拱那边做的安排,一方面是后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给张居正施压。 如果张居正能够把事情做完、做好,朱翊钧一定不会给高拱上台的机会。 不过除了张居正之外,朱翊钧还想要一个人: 海瑞。 对于朱翊钧来说,海瑞有大用。 第七十五章 计划结束,目的达成 张居正看不上海瑞,这个事情朱翊钧早就知道。 后世很多人觉得海瑞是道德模范,做官做的却不怎么想。 可实际并不是这么回事。海瑞当初做巡抚的时候,改革搞得可是非常好,清查田地查得那叫一个狠,下手也足够黑。 不管你们家的地是怎么来的,只要地多,就要清退,只给你们家里留两千亩,剩下的全都要还回来。 大明的天下哪有什么你家的地? 全是大明的地。 你们家的地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 还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结果那些人就把徐阶抬出来了。 海瑞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在高拱的支持下,把他们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连徐阶的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的面子也没给。 正是因为那一次,张居正和高拱爆发了非常严重的冲突。 高拱认为张居正收了徐阶三万两银子,认为张居正可是改革的人,徐阶虽然是他的老师,但和严嵩一丘之貉;认为张居正应该大义灭亲,而不是在这里求情,这不是你张居正应该干的事。 等到皇帝死了以后,高拱就想要倒冯,觉得冯保会坏事。 事实证明,冯保确实坏事,这个人就不中用。 在高拱倒了以后,海瑞也就倒了。 朱翊钧想要做一些事情,光有张居正一个人不行。 张居正的改革方案,朱翊钧肯定要改,这里面就隐藏着一个危机: 张居正是否会同意自己这个皇帝的改革方案? 如果不同意的话,双方是不是会爆发矛盾和冲突?这个时候怎么办? 高拱就是朱翊钧的一个后手,如果张居正不干,那就换高拱来干。高拱门生故旧遍天下,威望也足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张居正同意,就需要有人来提出更加苛刻和激进的改革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恶人谁来做? 一般人没这个胆子,根本不敢干,甚至也不敢想。 海瑞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就没什么怕的,甚至敢上书朝廷请求皇帝恢复明太祖时候的明大诰:贪污四十贯,一律剥皮充草。 这个政策当然没通过,因为一旦通过,大明官场就没人了。 但是改革上,朱翊钧就需要这么一个点火放炮的人,没有人比海瑞更合适。过些日子,等张居正回家葬父,自己就把海瑞接回来。 “陛下,内阁的奏疏递了上来。”张诚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吕阁老的拜辞奏疏,司礼监那边刚送过来,上面有内阁的票拟。” 闻言,朱翊钧点了点头,伸手道:“拿过来。” 张诚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捧着奏本走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放到皇帝手里,就连忙退了下去。 伸手将奏本拿过来,朱翊钧翻看了起来。 这份奏本,他已经看过了,就没有再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翻到了后面内阁的票拟。 很快,朱翊钧就看到了熟悉的笔记,一个大大的“准”字。 张居正的字很好看,当世书法应该也排得上名号。尤其是台阁体,写得真的好,这个准字也是极具美感。 只不过上看下看,朱翊钧看到的都是狰狞之意。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字,代表张居正退了一步。 事实上,从始至终,朱翊钧的心里都没有底气。张居正要是不想退的话,搞不好自己就要退一步。 不过既然张居正退了,这件事情就皆大欢喜。 朱翊钧把奏本递给韩六娘,直接说道:“让司礼监盖印。” “是,陛下。”张诚在一边恭敬的从韩六娘的手里面把奏本接了过去。 在奏本落入手中那一刻,张诚似乎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了一下,腰都下意识地弯了下去。 这份奏本可不一般,代表着一位内阁大学士的离开。大明朝的每一位内阁大学士,在大明朝的地位都举足轻重。 现在有一位大学士离开,朝堂上还不一定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 张诚虽然小心谨慎,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该想的,可这心里面还是一沉。 等到张诚走了以后,朱翊钧松了一口气,对着韩六娘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让朕躺一会。” 韩六娘连忙走了过去,脸还有一些微红。 虽然伺候陛下有一段时间了,亲密的动作也有不少。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最近皇帝总喜欢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这可还是白天。 朱翊钧不在意,他就是想躺着。 “没了冯保真好。”朱翊钧躺在韩六娘的腿上感慨道。 这一次他真的是松了下来。 整个计划从开始到现在,终于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同时还埋下了下一次的伏笔。 计划从制定之初,就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打击朝堂上的一些顽固派。 上一次虽然因为夺情的事情弄倒了一批,可是还有很多在后面继续装傻充愣。在原本的历史上,夺情事件以后,这些人都跑了。他们辞官归故里,全都回去闹事了。 这辈子,朱翊钧不可能让他们跑,所以才有了这个计划。 果然,张居正倒下以后,这些牛鬼蛇神全都跳出来了。虽然没有一网打尽,但也干掉了一大部分。这一网捞下去,捞出了这么多人。朱翊钧也不让他们回家,直接就把他们送到边疆去了;吕调阳也回家了。第一个目的,达成。 第二个目的,就是朱翊钧和张居正之间关系。 自己马上就要大婚,以后要更多插手朝政上的事,尤其是张居正改革。要让张居正明白和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长大了。 而通过这次吕调阳的事情,张居正的确意识到了也明白了。 至于附带的一个小目的,就是埋一些伏笔。比如高拱那边、将来的海瑞,这是两个大目的以外的小目的。 如今,三个目的都达成了,自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大婚,准备好当新郎。 不过想想自己的年纪,朱翊钧还是有些迟疑。 这么小就破身,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第七十六章 定海神针 吕阁老辞官了!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北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无数人哗然,谁都没有想到吕调阳居然辞官了? 官方给出来的理由是,吕阁老身体不行了。 只不过这理由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尤其在各地方会馆聚集的读书人就更不相信了。 这简直就是把大家当傻子在戏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朝廷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吕阁老走! 吕阁老只是上了一次奏疏,朝廷就批准了,这根本不是给一个退休老臣应有的待遇,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被你撵走了! 而且你还没给什么加封,这简直是很大的羞辱! 按照朝廷的规矩,老臣回家基本都会有加封,这是对老臣功劳的肯定,也是彰显皇帝仁厚的行为。 对于老臣来说,这是对他付出的肯定,也是好处。有了这样的加封,依然可以领朝廷给的俸禄,还能够给皇帝写奏疏。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有了加封,大家才觉得你值得畏惧;没了加封,你不能上达天听,这力度就差很多了。 以吕调阳的资历,当然应该有这些待遇。可是却没有。 不但上了一次奏疏就被准许,而且什么封赏都没有就被打发走了。 加上之前被抓、被发配的那些人,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舆论哗然。 这些事情可都是在张居正醒了以后发生的。 一时之间,张居正风头无两。 一方面是他权势日增,如此明目张胆的排除异己,风评骤降。 不过其实也没多少人在意,张居正的名声本来就已经被他们踩到地上了,再踩又能踩到哪里去? 另外一方面则是畏惧,对张居正权力的畏惧。 这一次大家不但没有扳倒张居正,还让他更上一层楼;也让很多人见识到了皇帝和太后对张居正的看重,这信任简直就是毫无底线。 一些人心里有几个打算,跟着吕调阳上了辞官奏疏。 一些人则觉得大明没希望了,闹出了一副“张居正就是王莽”的架势。 纷纷扰扰、吵吵闹闹,让很多人不胜其烦。 但此时,张居正的同党们兴高采烈。对于他们来说,张居正的权力就是他们的权利。 有一些地位高的人,这些日子总往张居正的家里面跑。 因为吕调阳走了,内阁有位置了。 现在张居正能做主,自己可是他的人,这机会不就来了吗?不跑一跑步走一走怎么能行呢? 各自背后的人也开始了博弈。那些被赶走的失败者,他们爱叫就叫呗,谁在乎他们?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看着眼前的张居正,语气随意的笑道:“这件事情先生做主就好,朕要准备大婚。廷推就免了。” 所谓廷推,其实就是选内阁大学士。 内阁已经拟定了名单,大家会在皇帝面前陈述这些人的功劳。你要觉得不满意,也可以攻击他,找他的缺点。 最后由皇帝做主,选出入内阁的人选。 张居正没想到朱翊钧会这么说,不禁有些迟疑。 皇帝这是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来做? 就在前几天,皇帝学生可是搞出了不少事情。张居正可不会单纯的认为那些都是巧合。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朝堂争斗如果都以巧合来论的话,就没什么风险了。 这也让张居正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这位弟子真的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呼来喝去的人了。 没了冯保之后,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了,所以这份名单也是一个试探。 在这里面,张居正安排的基本都是自己人,想看一看皇帝的反应。 如果皇帝反对,这就证明皇帝有了其他的想法;如果皇帝没有反对,那证明局势还可控。 如果皇帝想让自己离开,张居正甚至都做好了辞官的准备。皇帝逼你做的事,你想拒绝怕是不太容易。 只是张居正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彻底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皇帝热情地把自己接了进来,语气也与以前一样非常恭敬。 这份自己用尽心力拟定的这个名单,皇帝甚至都没看。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这件事情先生做主就好,选几个人。选择谁,先生看着办。” “朕这几日准备大婚,劳累得很,实在是顾不上。” “是,陛下。”张居正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连忙躬身说道:“臣回去就办。” “先生还有其他的事吗?”朱翊钧继续问道:“如果没有,朕要去太后那边了。太后还等着朕学礼仪。” “如果先生没事,陪着朕一起去可好?” “是,陛下。臣倒是没什么事。”张居正笑着说道。 “这就好。”朱翊钧笑着走了下来,直接来到张居正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笑着向外走了出去。 看着皇帝,张居正都觉得有些恍惚。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两人出了寝宫,直接来到了李太后的寝宫。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包括朱翊钧的弟弟妹妹们全都在。 见到皇帝来了,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皇帝大哥要大婚,他们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好。大哥让人给他们量了身材,给每个人都做了一套新衣服。 这衣服可不一样,用的都是朱翊钧大婚的采买,无论是质量还是样式,都是最好的。 加上这两天大哥没拉着他们锻炼,他们都要玩疯了。心情自然好。见到大哥,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朱翊钧走进去之后,伸手拉住瑞安公主的小手,牵着她往里走。 看看这个,揉揉那个,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 看到这一幕的张居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在这方面还真是没让人失望,简直可以为天下的表率。 李太后见到张居正来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在她看来,这是朝堂上的定海神针。 有张居正在,自己母子二人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大明的天下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第七十七章 大婚之日 皇帝大婚的仪式,已不是繁琐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即便朱翊钧不全部参加,那也足够劳累。加上大婚之前的演练,这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张居正在这里陪了一会儿之后,就告辞了。 尽了责任和义务就可以了,剩下就是皇家的事。他还要去为选内阁大学士的事情操心。 廷推取消了,选择几个内阁大学士,选择谁? 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张居正来做主,皇帝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了。 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撼了朝堂上的所有人。 这次的事情,终于让大家对张居正的权势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 一时之间,张居正,这三个字在大明朝都快成禁忌了。 皇宫大内。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听着张诚的汇报。 比起陈矩,张诚要勇敢的多,为了巴结上位,比陈矩做的也要出位的多,一直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对于这件事情,朱翊钧的态度不置可否。 只不过在张诚打探消息的时候,朱翊钧表现出了感兴趣。 随后张诚越来越肆无忌惮,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送过来,有时候甚至连市井外面的传言都会当笑话,讲给皇帝听。 朱翊钧也不惩罚他,好笑就觉得好笑,好奇就当个故事听听,反正不表态。 这让张诚觉得自己和皇帝亲近了不少。 看着张诚,朱翊钧问道:“你是说,他们把张先生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是啊,是啊!”张诚夸张的说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张阁老主持选内阁大学士。这些人自然要去巴结,听说送礼物的车都排出了两条街。” 朱翊钧看了张诚一眼,笑着说道:“朕还是真没想到。不过先生为国操劳这么多年,希望他们送点好东西,让先生也好好保养一下。” 闻言,张诚都有些无语了。 陛下,往轻的说,这可是收受贿赂啊!往重了说,这就是卖官啊! 您听了,居然是这个反应? 让他们多花点钱,这是什么道理? 张诚这话也只能在心里面想一想,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陛下对张阁老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张诚的想象,仿佛张阁老做什么事情,陛下都不管。陛下不但不管,还很支持。这谁受得了? 张诚在心里面暗自下决定,回头有关张阁老的事情,一定要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皇帝大婚,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日程之内。 张居正那边都是忙着选内阁大学士,很多事情也都在私底下进行。朱翊钧说让张居正做主,也就真的那没再去关心这事。 在万众期盼当中,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朱翊钧这一天很早就起来了,换上新郎的衣服,等待着接新娘。 事实上,皇帝的大婚根本就不是这一天。 从几天之前开始,整个礼仪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今天是去接新娘子。 代表朱翊钧去的人是张四维,因为实在没人了。除了张四维,内阁就只剩一个张居正。张居正现在丧父,身上有丧事,去接皇后自然不合适。 张四维捧着册封皇后的圣旨,直接来到皇后的家里面宣读圣旨。圣旨宣读了以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 等到所有事情完成,皇后才会坐上专门为她制作的御辇,被抬着从京城大道直接进入紫禁城,穿过正门,直接抬入坤宁宫。这也是其他妃子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皇后进宫之后,自然还有一番仪式,皇宫大宴也是有的。 等到所有的仪式完成,洞房里面还有一大堆仪式,合卺酒应该算是最后一步。 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以后,朱翊钧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怯怯的看着自己的皇后,苦笑道:“这可真是一个累人的差事。” 说完,他站起身子,走到王皇后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王皇后的身子一哆嗦,抬头看着朱翊钧,脸色有些担心,似乎还有些害怕,露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这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个笑,在家里练了多久?” “啊?”闻言,王皇后就愣了,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必如此,”朱翊钧看着王皇后说道:“朕不用想也知道,你进宫之前,他们肯定教了你不少东西。除了礼仪之外,还有怎么固宠。你这个笑是不是他们教的?” “但是朕要告诉你,你有点太紧张了,没笑好。要不你再给朕笑一个?”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她很想说话很想笑,但就是很紧张。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笑了,直接说道:“不笑啊?没事,那朕给你笑一个。” 说着,朱翊钧就凑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看到没?朕也练过,笑的时候,露八颗牙齿。其实朕也挺紧张的,就想着,你要是见了朕,不喜欢朕怎么办?” “悄悄告诉你,朕之前看了不少话本。”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听着他的温言软语,身子也慢慢松懈了下来,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说道:“妾身也看过,只是不敢让母亲他们知道。” “以后朕陪你看。”朱翊钧拉着她的手,语气温和的说道:“不用太紧张,咱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想想,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吃饭睡觉,要是总紧张怎么办?” “你想想,你父母在家里是怎么相处的?咱们可以学一学。”朱翊钧看着王皇后的眼睛,目光异常柔和的继续说道:“朕的父皇去得早,朕也没见过他和母后是怎么相处的。”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神情有些哀伤。 王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轻轻地靠了过去,慢慢靠在陛下的怀里,轻声说道:“那妾身陪着陛下,相处一辈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皇后咬着嘴唇,脸上都快红出血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房间里面安静,根本都听不到。 “陛下?”朱翊钧哼了一声说道:“那是臣子叫皇帝的,不是妻子叫丈夫的。妻子应该怎么叫丈夫?” 第七十八章 春宵一刻(求月票!) 闻言,王皇后的脸色瞬间就红了,低着头,偷偷看着陛下的鞋尖,身子都有一些颤抖,双手都绞在了一起。 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朱翊钧轻声道:“郎君。”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这就对了。时间不早了,娘子,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好。”王皇后乖巧的点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宫里面和家里面都已经派人教了她。今天晚上的整个流程,她也都熟记在心了。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点紧张。 朱翊钧自然也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还收获了一本春宫图。 不过在朱翊钧看来,这个图太简陋了。比起前世看的那些老师们可是差远了,画得也不好看,一点也不逼真, 看着眼前的王皇后,朱翊钧没有迟疑,直接把王皇后压在了床上。 虽然自己的年纪还不够。 可是朱翊钧的心里边明白,今天晚上必须。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王皇后来说,都要做。 如果今天晚上自己什么都不干,王皇后的后半辈子恐怕都不好过。 王皇后整个身子有些僵硬,还有点微微的发抖。 朱翊钧没有那么急,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我给你讲个话本《白蛇传》……” 话本讲完了,朱翊钧笑着问道:“娘子可知那青蛇是怎么长大的?” 王皇后巴眨着眼睛,“不知道……” “为夫表演给娘子看看。” 这夜莺歌婉转,细水流长…… 第二天,日上三竿。 朱翊钧缓缓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酣的王皇后,轻轻露出了一抹笑容。 此时的王皇后脸上还带着一抹痛楚,眉头微微蹙着咬着嘴唇。 朱翊钧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这模样实在是太能勾起人的宠爱了。 这一亲,使得王皇后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皇帝,脸上露出一些迷茫的神情。 显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之后,她终于回过神了,先是痛呼了一声,随后有一些不好意思。 “虽然朕不想让你这么早起来,可是媳妇茶还是要敬的。”朱翊钧笑着说道:“两位太后可还等着呢!” 在这方面,朱翊钧根本就不担心。 别看王皇后年纪小,实际上她也是个人精,即便面对万历皇帝宠爱的郑贵妃也丝毫的不逊色。 如果不是王皇后没儿子,郑贵妃算什么? 王皇后一辈子都没有被废皇后,甚至将万历皇帝也拿捏得很好。外面对她的评价非常高,群臣都为她打抱不平。 王皇后在皇宫里面抱着李太后的大腿,甚至连万历招她过去侍寝,她都不去。搞得外面的大臣说万历皇帝冷落她,为此上了一大堆题本。 万历皇帝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李太后。李太后这才把人打发过来。 自那以后,万历皇帝每个月都要和皇后在一起几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游玩,彰显恩爱。 这不但稳固了王皇后的皇后之位,也稳固了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 郑贵妃上蹿下跳想要做皇后,想让自个儿儿子做太子,到最终也没做成。 谁要是真的单纯觉得王皇后简单,那就太单纯了。 王皇后听说太后还在等着,顿时羞恼了。 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惭愧的说道:“陛下,臣妾应该早点起来的,应该交代外面叫醒的。” “行了,行了,”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笑道:“是朕让他们不要叫的。” 王皇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朱翊钧。 “春宵一刻值千金,朕和皇后的第一晚,当然要好好享受。朕可不想留下遗憾。”说着,朱翊钧揽住王皇后,轻抚着她光溜溜的背说道:“晚起一会又有什么?两位太后难道还会怪罪朕不成?” 见到王皇后委屈的表情,朱翊钧又连忙笑着补充道:“放心吧,也不会怪罪你。朕之前已经和两位太后说过了,今天不会过去太早。”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有些迟疑,也有些古怪,而后轻声道:“陛下与臣妾想象中的不一样。” “要叫郎君。”朱翊钧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郎君。”王皇后的脸红得娇羞欲滴。 朱翊钧可没管这些,一把扯掉了王皇后用来遮挡的被子。 “啊!”王皇后脸更红了,在皇帝的注视下慢腾腾的站起身。 朱翊钧将王皇后揽在怀里,附耳道:“娘子滋味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王皇后这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想将自己裹紧被子。 朱翊钧看着自家娘子娇羞的模样,心情大好,“哈哈哈哈!” 两人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衣服,一起去了慈宁宫。 今天,他们要去请安。 两人到慈宁宫的时候,陈太后也已经过来了。 两位太后正笑着谈论什么,看来心情很不错。 见到皇帝二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心情也更好了。 朱翊钧和王皇后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恭恭敬敬地上茶。 经历了一番繁琐的仪式,朱翊钧和王皇后才站起来。 看着搀扶王皇后坐下的朱翊钧,两位太后对视了一眼,随后都笑了。 陈太后看着朱翊钧笑着说道:“陛下还真是心疼媳妇。” 王皇后听了这番调笑,脸色通红。 李太后在一边看了一眼两人,也笑了。 倒是没有什么吃醋的想法,这个媳妇可是她亲自替儿子挑的,那是哪哪都满意。 朱翊钧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朕的媳妇朕当然要心疼了,不然还能指望别人心疼?” 两位太后看着他的模样,同时指着他笑了起来。 “你呀你!”李太后指着朱翊钧说道:“怎么有了媳妇之后,反倒顽皮起来了?” “那是因为在两位母后面前,朕永远是孩子。”朱翊钧缓缓地收敛了笑容,轻声道:“这些年多亏两位母后,孩儿才有今日。” 说着,朱翊钧撩起了衣服,对着两位太后磕起了头。 一边磕着,他一边沉声说道:“谢母后养育之恩!” “这是做什么?”李太后眼圈发红的说道:“快把陛下搀扶起来!” 王皇后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跟着朱翊钧一起磕了头,然后才把朱翊钧搀扶了起来,一副与丈夫共进退的模样。 两位太后看到两人如此,顿时又笑了。 第七十九章 如何封赏皇后娘家 领了一大堆的赏赐,陪着两位太后吃了饭,朱翊钧这才把王皇后领回了乾清宫。 扶着她坐下,朱翊钧关心的问道:“身子没问题吧?” 昨天晚上,两人才有了第一次。这都还没恢复过来,早起就这么一顿折腾,朱翊钧还真的有些担心。 王皇后摇了摇头,温温柔柔的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情了,郎君不要担心。” 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朱翊钧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皇后都要在皇帝这里住,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才会搬出乾清宫,转而到坤宁宫去。 当然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规矩,实际怎么做还看自己。 大明朝唯一只有一位女人的皇帝是弘治皇帝,每天就和张皇后在皇宫里面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一起吃饭睡觉,很多规矩都不遵守。 外面的人弹劾了很多次,但是没有用。这两位依旧是我行我素。弹劾不弹劾的,我都不在乎。 朱翊钧没准备这么干,再难攻的城,也抗不了七进七出。 到了第三天,他没有把王皇后送回去,依旧让她留在乾清宫。 两人每天同吃同住,蜜里调油一般。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最后,两宫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人把王皇后送回了坤宁宫。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朱翊钧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颇为感叹的说道:“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朕就已经习惯皇后在身边了。” 说起来,王皇后还真的挺会来事的,经过半个月的水乳交融,拍拍她,她就知道换个姿势。 看了一眼伺候在身边的韩六娘,朱翊钧笑着说道:“让司礼监把这些日子的题本送过来,让朕看看。” “是,陛下。”韩六娘连忙答应道。 朱翊钧大婚的这些天,朝廷上下的官员虽然事情不太往上汇报,但是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司礼监那边的事情也不少,张宏没少向朱翊钧汇报。只不过基本是听个汇报,做一个答复。 今天朱翊钧要把这些日子的东西好好梳理一下,做到心里有数。 很快,司礼监就把题本都送了过来。 当然了,这些都已经经过筛选。如果一股脑的全送过来,累死皇帝也干不过来。即便是如此,也还剩不少,够朱翊钧看几天的了。 首先就是官员的调动。朝堂上的官员调动可不少,这次的事情干掉了很多人,空出了很多位置。关键的位置除了内阁大学士,还有吏部尚书,这些都是张居正安排的。 吏部尚书,张居正选择了王国光。 王国光这个人算是老人,跟张居正关系密切,支持张居正的改革。他曾经编撰过一本书,叫做《万历会计录》,是大明财政的百科全书。 张居正的赋税改革就是以此为基础进行的。 这一次,皇帝让张居正安排,张居正也准备干一把大的,自然要选择自己最信任的人手,王国光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王国光以外,其他的职位他也都安排了自己人。内阁大学士那边,张居正只安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马自强,另外一个是申时行。 这两人选倒没有出乎朱翊钧的意料。马自强,礼部尚书,威望很高。这个人一看就是摆明了堵别人嘴的。 马自强这个人老成持重,当然了,这是夸奖的话。如果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无所作为。 这么一个人放进内阁,有与没有没什么太大关系。关键是这个人年纪不小了,身子又不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他现在做礼部尚书每个月都要请假。进了内阁以后,真的忙起来估计命都没了。摆明了就是牌位作用更大,实际作用基本没有。 至于申时行,那就好办的多了,他是张居正的心腹啊。跟张居正理念一致,对张居正很敬佩,不说唯张居正之命是从,那也差不多了。 朱翊钧看了一遍,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就放到了一边。 伸手又拿起了一份题本,朱翊钧脸色顿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这份题本不是别人上的,而是张居正上的,内容有关王皇后家里的封赏。在这里面,张居正建议对王皇后的父亲加封锦衣卫指挥使,然后就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赏赐已经不能用平常来形容,只能用刻薄来形容。正常情况下,皇后的父亲至少也要封伯。甚至弘治年间,张皇后的家人还封了侯。 在这份题本里面,张居正详细地论述为什么要这么干。 在他看来,大明朝的勋戚已经够多了;皇帝的老婆也很多,除了皇后,还有贵妃。每一个皇帝都要加封一大堆人,朝廷已经不堪重负,所以以后就应该把他们的功劳削掉一些。 在张居正看来,应该一切从简,甚至从万历皇帝开始树立这个规矩。改革,改革,不能光改百姓,皇帝也得改,皇家的规矩也要改。 看了这个,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张居正的想法是好的,可实际操作起来,谁又能够理解? 别说下面的人了,恐怕连万历皇帝都不理解。他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又刻薄寡恩,也不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怎么有这样的胸襟? 这份题本在万历皇帝眼里,估计又是张居正的罪名之一。 张居正这么做,不但不会让万历皇帝感激,反而会让万历皇帝恨他。你这就是在针对朕,朕就封赏一个皇后的爹怎么了?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又拿起了一份题本。 扫了一眼,朱翊钧脸色更精彩了。 这份题本是张四维上的,在这里面他也提出了对皇后家里的封赏,只不过与张居正的说法截然相反。 张四维认为皇后贤良淑德,皇后家里面功劳很大,要重重的封赏。除了皇后娘娘的爹要封伯以外,家里面的其他兄弟也都有恩赏。 将两份题本摆在一起,朱翊钧看看左边的这份,这是张居正的;转头又看看右边那份,那是张四维的。 朱翊钧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张四维在挖坑啊! 第八十章 张四维挖坑 与此同时,朱翊钧想起了后世不知道是谁对张居正的评价: 精于谋国,拙于谋身。 不知道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自己的学生太自信了,张居正就没有提防过这些东西吗?就没有从这些题本中看出问题来吗? 或许在张居正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大明朝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应该团结一心、共谋复兴。 尤其是大明朝的皇帝,你一定要带头,毕竟这是你们家的江山。所以你要出来做表率,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封赏方面;自己的生活要厉行节俭,对于皇亲国戚也要严格要求。只有这样,才能够正己正人,为天下人之表率。 可是张居正就没有看出来,他这个皇帝学生不但没有这个远见卓识、而且为人还极度自私。 或许这是张居正不能理解的地方。不是同类人,自然没有同理心。 反而是张四维,他非常有同理心,或许他一早就发现了万历皇帝的性格。从这份题本上来看,这就是在给张居正挖坑。 依现在张居正的权势,张居正说的话就是圣旨,即便是朱翊钧也没有办法反驳。 如何封赏皇后的娘家,张居正做了决定,其他人自然就没有办法改变。 这件事情不但张四维知道,天下的人都知道。 明知道事不可为,还会得罪张居正,为什么张四维要上这样一份题本? 虽然这世界上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但绝对不包括封赏皇后的娘家。 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但是有人会记得,皇后的娘家会记得,皇后也会记得。 这看似一步闲棋,关键时候又会要了命。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张四维指不定给张居正挖了多少坑。 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很多人想破头都没有办法干掉他;结果张居正死后瞬间就被干掉了,可见这些闲棋准备得很充足。 随手将两份题本叠放在一起,扔到了一边。 这两份题本已经批改完了,盖着皇帝大印的是张居正那份。 张居正胜利了,张四维再一次败北。 不过恐怕张四维自己都不在意是不是败北,更不会在意皇后的娘家人得到什么封赏。那些赏赐又不会给他。 只不过这么早就开始在皇后的身边布局,不得不说张四维是个有心人。 朱翊钧没太在意,继续拿起剩下的题本翻了起来,时而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河南新郑。 高拱僵坐在屋子里,脸色非常阴沉,也非常难看。 京城的信刚刚送到: 张居正醒了,不但醒了,还他娘的权威大涨。 坐在不远处的陈矩端着茶水抿了一口,神情淡淡的,偶尔还会露出一抹笑容。 看着略微有些清瘦的高拱,陈矩有些好奇。 关于这位高大人的事情听的多了,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还是第一次。 放在以前,陈矩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可是这次不一样,这个清瘦的老头怎么看也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不过高老头生气的样子倒是如传闻中一样,脸色胀红,身子都颤抖了。 这气还真的大。 陈矩看了一眼高拱,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高老,还是平心静气一些的好,身子气坏了可就不好了。这天下很多事情是别人的,身子却是自己的。” 高拱转头看了一眼陈矩,脸上闪过了一抹烦躁,直接说道:“陈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陈矩微微一愣,随后就笑了。 怪不得你当初那么狼狈的被张居正打了回来,这性格还真是不讨喜。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居然还如此高高在上? 我可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你竟敢如此对待我?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命运握在我手里吗? 如果不是陛下交代,这次一定给你个好看。 不过陈矩也知道,自己现在没这个胆子。 看了一眼高拱,陈矩笑着说道:“那咱家就直说了。” “朝堂上很多人都想让高老回去,想必这件事情高老也已经知道。毕竟想要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的人,一直都大有人在。” 高拱倒没有反驳。 张居正倒了以后,无数的信件都朝着他来了。尤其是在朝堂上有人提出想让他出山的时候,那信件更是如山如海一般送过来,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套近乎的、拉关系的,非常多。 陈矩见高拱神情似乎有所缓和,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知道,当初冯保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让太后以为高阁老有篡权之心。” 闻言,高拱眼睛都红了。 他与冯保的矛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先皇还没登基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开始较力,后来皇帝登基以后更是如此。 一个内廷大太监,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两人争得很厉害。而且高拱看不上冯保,总觉得冯保心术不正。 在先皇驾崩以后,遗诏上有四位顾命大臣,其中就有一位是冯保的。 高拱甚至都觉得这份遗诏是假的,三位顾命大臣是真的,冯保那个是他自个儿弄出来的。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皇帝才十岁。这个时候把冯保放在他们身边实在不是好选择,祸害太大。 让冯保影响太后和皇帝,谁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 说不定冯保就是下一个王震、下一个刘瑾。 高拱当时就想趁势干掉冯保,毕竟那个时候他的权威已经到了顶峰:先帝的老师、内阁首辅大学士,一大堆人支持他。 但是高拱忘了另外一件事:太后的态度,最重要的是张居正。 高拱以为大家都是文官,张居正应该会支持自己。 高拱虽然和徐阶有矛盾,那时候和张居正还是不错的,也很欣赏张居正。两人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短,正是同心戮力、中兴大明的时候。 谁知道关键时候背后被捅了一刀,现在听到这件事情,高拱依旧十分生气,简直是意难平! 高拱紧紧地盯着陈矩,想看看这位小太监要说什么。 第八十一章 咱家能让高老回京 “现在朝堂上,即便大家想迎高老回去,恐怕也做不到。”陈矩看着高拱缓缓地说道:“毕竟在宫中,可没有人替高老说话。” “你想说什么?”高拱盯着陈矩说道。 高拱心里很气愤,很想站起来臭骂陈矩一顿,然后把他赶走。 可是不行。 如果放在以前,高拱早就这么干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都是什么东西?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高拱已经不是当年的高阁老了,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当年的情况了。 他心中的憋屈与不满,又有人能够知道呢? “虽然咱家是一个奴婢,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陈矩笑着说道:“张居正在病中的时候,京城里面很多人想让您回去,可也有很多人不想让您回去。” “现在张居正醒了,更没有人想让您回去了。恐怕那些想让你回去的人,现在也在后悔不迭。” 高拱沉着脸,盯着陈矩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事实上我知道的很清楚,您是回不去。”陈矩眯着眼睛说道:“朝廷派人过来,是希望您自己出面拒绝。” “如果您自己不出面拒绝,他们也会说您身子不行了,无法再担重任。派人过来就是为了给朝中那些人一个交代。” “现在张居正醒了,他们更不需要给什么人交代了,所以您更回不去了。” 高拱的脸色很难看。 这句话是真的。那些人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对自己虽然很热情,态度上也很恭敬,可是对于自己去京城这件事情,那些人不怎么提起。 即便是自己提起,那些人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往正事上说。 那个时候,高拱就明白了,那些人来看自己就是做做样子,他们不想让自己回去。 不过高拱心里面还是没死心,张居正的生死还没定呢! 张居正活着,自己回不去;可若是张居正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若是冯保活着,张居正死了,自己依旧回不去;可是现在冯保死了,张居正也死了的话,自己就没有什么顾虑的了。 只不过没多久消息很快又传了过来,张居正好了,不但好了,而且活蹦乱跳的在朝堂上开始收拾人。 张居正刚一好就进宫了,然后锦衣卫就抓了一大堆人,全都发配边疆。吏部尚书张翰、内阁大学士吕调阳两人也都辞官了。 一时之间,张居正风头无二,在朝堂上也没有人敢忤逆他。 高拱能深切的感受得到,当张居正病好的消息传来之后,那些官员们连应付的态度都没了,对自己没那么恭敬了,甚至也没有那么亲近了。 显然,这是不想让人抓住把柄。这两天,他们已经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赏赐已经送到了,该办的事情也已经弄完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至于说高拱回京的事情,有这件事情吗?你们谁听说过? 这样的态度一出来,高拱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实在是气得不行,就差指天画地咒骂张居正了。 你怎么又活了? 你怎么不去死? 可是高拱又没办法,骂张居正又骂不死。 在这个时候,陈矩登门了,说了这么一堆屁话。 高拱说道:“公公难道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事情吗?这可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不止如此,”陈矩笑着说道:“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咱家也不必来找高老了。不知高老是否还记得孟冲孟公公?” 闻言,高拱眼睛一眯,转头盯向了陈矩。 孟冲这个名字,高拱当然不陌生。这个人可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最后坐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只不过自己倒了以后,他被冯保取代了。自己与冯保的斗争,实际上是两股势力的斗争。 高拱缓缓地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做孟冲?” “很奇怪吗?”陈矩笑着说道:“当官的寒窗苦读,都说一天为了圣贤书,可最终还不是想做官求富贵?真要是为了读圣贤书,何苦进官场?” “像咱们这些没卵子的,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为了一口吃的做了奴婢,这辈子不能传宗接代,上对不起父母祖宗,下对不起子孙后辈。活着一辈子,总归是要求点什么。高老,您说呢?” “你能做到?”高拱缓缓的问道。 “当然。”陈矩笑着说道:“当今朝堂上,冯保虽然是死了,可是张宏上位以后依旧与张居正交好,两人很是契合,与之前无异。” “宫里面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张宏倒了也轮不到咱家。张宏倒了,还有张鲸;张鲸倒了,还有张诚。等到咱家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矩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咱家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咱家不能等,也等不起。高阁老,您说呢?” 这话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高拱听的。 你还能等多久? 你的年纪可比张居正要大,再等下去,他没死,你先死了。 真到了那个地步,谈什么报仇雪恨?谈什么直抒胸臆? 高拱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陈矩说的有道理,京城里面的情况他也知道,只是陈矩真的能行? “我倒是愿意帮陈公公,可是有心无力啊。”高拱声音有些低沉。 “咱家会让高公公有心又有力。”陈矩笑着说道:“现在当然不行,所以高老您要回京城。在新郑这个地方,高老能做的事情可不多。” “回京城?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高拱冷笑了一声说道:“难道你还能让陛下下旨召我回京?除非张居正死了。” 在高拱的心里面其实还有一个说辞,除非李太后也死了。 对于李太后,高拱非常非常不满。 在高拱看来,李太后就是一个愚蠢的女人,目光短视,什么也不懂。 只不过这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来罢了。 “让陛下下旨,咱家做不到。可是让高老回京,我还是能做到的。”陈矩胸有成竹的说道:“高老觉得怎么样?” “直接说你的办法。”高拱眯着眼睛,沉声道:“不要再绕来绕去的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摊开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