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逆天,满级大佬重生归来》 第1章 重生 吱嘎—— 寺庙厢房的老旧木门被迫不及待推开。 中年男人闪身进了厢房内,咧着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猥琐一笑将门一掩,激动地搓了搓手,径直往那顶绯红罗帐子走去。 “爷在这蓟州城称王称霸这么多年,还从没尝过傻子的味道呢,小可怜儿~今日就让萧哥哥好好疼疼你吧……” 萧苟璋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浮动的靡靡媚香。 一副无比陶醉的模样。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三两下扯了腰带,剥去外衫,急不可耐地向帐子扑过去。 轻软如鸿毛的绯红纱帐掀开。 ‘噗呲!’ 电光火石间,还未等他看清床上情形,一根木簪已经刺穿他的气管。 “咯……” 萧苟璋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像只漏了气的皮球,虚软跪倒在床边,被洞穿的喉咙里,连一个清晰字音都发不出来。 帐子后面迎接他的……哪是什么玉体横陈、任人摆布的痴傻美人。 分明是一尊玉面染血、眼含杀意的煞神! 那凌厉的眼神,哪有半点痴傻的样子,说是从阿毗地狱爬上来的吃人厉鬼也不为过! 普普通通的桃木簪在她手中,成了一柄极度渴望饮血的凶器。 在他喉间一点点搅动。 血沫子顺着那破风箱似的呼吸,不断往外冒,沿着簪子淌到那只玉白柔软的酥手上。 萧苟璋虚弱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少女蔑着眼,抽出木簪,将上面的血尽数揩在男人脸上。 随后抬起手,好整以暇地把簪子插回鬓发间。 她是永安侯府七小姐,老侯爷嫡次子留下的可怜孤女——宋栖。 三岁被人暗下毒咒,魂神离体,变得疯癫痴傻。 好不容易苟活到十六岁,又被堂姐宋思思诱骗到寺庙厢房。 上一世,她阴差阳错逃过萧苟璋的毒手,却在离开厢房后被蒙面人打晕劫走,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被人找到。 尽管失了清白,但好在当朝晋王颇有容人之量,依旧履行二人的婚约,将她娶进门。 是命运的眷顾吗? 不……是命运把她推向了另一重深渊。 在大婚当晚,她的堂姐、晋王侧妃宋元柔“失足”落水,诱发心疾。 自小同她长大的贴身丫鬟雪儿站了出来,一脸的大义凛然—— “启禀王爷!奴婢自幼伴随在王妃左右,听闻王妃的生母柳夫人与南疆颇有渊源,曾在王妃体内种下一只护心蛊,若能将蛊剖出,定能医治好侧妃娘娘的心疾!” “既如此,还不快快取刀来!给本王剖了这贱妇的心!若耽误了柔儿的诊治,本王拿你们是问!” 于是,这个连为自己辩解一句都不知道的傻子,就这么被活活剖了心脏。 死在了寒冬腊月的大雪纷飞前夜。 大概是老天看不过眼吧,这才有了这一世的重生,还从异世召回了她的魂神。 想到这,宋栖压下心中怨怒,徐徐叹出一口郁气,收回目光。 如今她的身份,不仅是侯府七小姐,同时也是23世纪暗杀榜上排名第一的,医门鬼手。 当年她被人下咒后,残魂飘荡到异世,重新投胎成人,并且在师父的带领下,成为大夏绝世医门掌门人,度过了精彩且短暂的一生,享年32岁,无配偶无子女。 之所以被称为医门鬼手,是因为她有一手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逆天医术。 如今,她回来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上辈子那些人踩着她尸体享福,这辈子该还钱的还钱,该偿命的,偿命! ‘哗啦!’ 宋栖举起一只茶壶砸在地上, 门外,正专心听着屋内动静的两人被吓了一跳。 宋思思眼神一凝,心里暗道不好! 莫不是萧苟璋拿不下那傻子? 该死的废物! 本想借此机会毁掉宋栖的同时,还能卖萧苟璋一个人情,早知道他这般无用,还不如随便从路边捡个流浪汉过来! 没准早完事了! 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贱人,错过今天,再想下手就难了! 只要一想到,她光风霁月的晋王哥哥要被这傻子染指,恨意就如同肆虐的毒草,在心中疯长…… 凭什么,一个傻子,侯府二房留下的祸害,有人生没人养的贱人,何德何能坐上那王妃之位?! 那位置合该是她宋思思的! 想到这,少女俏丽的脸蛋蒙上一层阴霾,染着红豆蔻的指甲死死揪住绣帕。 心一横,当即带着婢女推门而入。 “宋栖你这贱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思思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被人抡起小马扎砸晕。 直直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最后一个重心不稳,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连着那身华贵的如意云锦百合裙,一起跌落到尘埃当中。 她身后,尖脸丫鬟身躯一震,脸色煞白惊呼道:“四小姐!四小姐你怎么了?” 还不等她搞清楚状况,便见一袭素衣摆从门边缓缓曳出。 素衣的主人在宋思思身旁站定,纤白手指一松,一把沾染鲜红血迹的小马扎就掉落在她脚前。 “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四小姐,信不信我禀告大夫人,取了你的贱命!” 丫鬟看着面前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女,内心一阵发怵,往后退了半步,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傻子今天怎么回事?平日里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今天怎么还敢动手打人了? 不不,一定是错觉,没事的,一个傻子罢了,还能翻天? 还是四小姐的计划要紧,若能毁了这傻子清白,待将来四小姐成为王妃,没准她也能捞到个妾室什么的! “你,现在滚回屋里休息,还不快点!” 宋栖站在原地没动。 “看什么看!我的话都敢不听了?还想不想吃饭了!”丫鬟习惯性地撸起袖子,准备动手将宋栖推回房间。 “小贱人,还敢看着我?看我不撕了你的脸!给我进去!” ‘咔哒。’ 寂静的厢房,响起一道突兀的清脆轻响。 一把匕首从宋栖垂下的袖口中滑出,腻白的手指按住刀鞘轻轻一褪,就露出寒光凛凛的利刃。 “你、你要干什么?杀人了!傻子杀人了啊……啊!” 第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眼前寒光一闪,丫鬟吓得腿脚发软,下一秒,随着道令人牙酸的闷响,锋利的匕首重重捅进她心口。 鲜血嗞溅出来,落在宋栖那张姝丽姣好的脸上。 热热的,有些恶心的粘腻感。 宋栖想,她这样的人大概是做不了反派的,毕竟反派都死于话多。 她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放任丫鬟倒在门边苟延残喘。 被刺中心脏的人必死无疑,但又不会死的太快。 至少在她处理完另外两个人之前,她会活着。 哦对,这还是从萧苟璋身上搜出来的匕首呢。 宋栖弯唇笑了笑,凉薄得漫不经心。 她很好奇,宋、萧两家的人看见之后,会作何反应? 那么,解决掉丫鬟,接下来该到你了。 我的四姐姐。 上一世,她失去清白后怀上了那人的孽种。 便是宋思思亲手倒了大夫人赐下的堕胎药,然后命下人用棍棒击打她的腰腹,将已经成形的婴儿从母体活生生打了下来! “真该死啊,对一个傻子下此毒手,不过现在让你死可是太便宜你了!” 宋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拽着宋思思的头发,像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到床上,和已经死去的萧苟璋放在一起。 不仅如此,还拔了宋思思的发簪,染上血迹后塞回她手中,又扯乱了她那身如意云锦的华美衣裳,露出底下艳俗的赤色鸳鸯肚兜。 案发现场布置完毕。 宋栖很满意,揣着从这三人身上搜出的银票,往院门走去。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嬷嬷,我家小姐只是一时糊涂,她真的不是故意勾搭萧公子去厢房的啊!” “滚开!该死的小贱人,平日里疯疯傻傻,倒没看出来有这般龌龊心思,让我抓到非替侯爷夫人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熟悉的声音,是她的贴身婢女雪儿,带人抓现行来了。 来得正好,她可不能耽误人家立功的好事。 宋栖迅速给尖脸丫鬟补了几刀,确定死得透透的之后,便转身从厢房后面的窗子翻出去。 她翻出去一会儿,就听见厢房外传来一声尖叫。 “死、死人了!是秋儿!四小姐身边的秋儿!” “糟糕,在萧公子床上的怎么是四小姐?!宋栖那小贱蹄子呢!你们怎么办事的!” “嬷嬷现在怎么办啊,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了,还有来寺里上香的各家夫人小姐、少爷公子……” 宋栖在窗外冷笑,宋思思提前以各种理由,引了许多人来这厢房附近,为的就是让这些人亲眼看见,她和萧苟璋被捉奸在床,然后借众人的口,让这件丑事传扬开来,彻底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哼,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活该。 从寺庙离开,宋栖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她还是得回永安侯府的别庄去,离了侯府七小姐的身份,无钱无势无权,就凭她与晋王的婚约,那些想巴结晋王、想要她命的人,便会悄无声息地扑上来将她撕碎。 而且目前她势弱,不能展露锋芒,还得继续装傻,毕竟这样才好对付大伯母和宋元柔啊。 宋栖正盘算着之后的计划,突然喉间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吐而出。 “艹。” 她忍不住吐了口国粹。 尽管早就预料到了,但这名为‘美人奴’的媚药,反噬起来远比她想象中来得快。 随着这口鲜血的吐出,一股燥意从小腹升起。 方才在厢房中,因为昏迷时间过长,她吸入太多美人奴,为了保持清醒,只能将身体中的毒集中在一点,避免扩散到全身。 但代价就是,一旦压制不住,她必须在十五分钟之内,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必定会血气逆行、媚火烧心而死! tnnd,这荒郊野岭的,叫她上哪找解决的办法? 只能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草药,将美人奴暂时压制一二。 美人奴的药性为热,而凉性的草药一般在水边比较多。 宋栖沿着山间小道,往地势低洼处走去。 为了保持清醒,她沿路扯了些野菊花、蒲公英之类的草药放进嘴里嚼吧嚼吧。 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吞咽下去,将体内燥热稍稍缓解。 虽然这些东西也属寒凉,但还远远不够,多吃几次,也会逐渐失去压制作用。 …… 与此同时,某处寒潭附近。 两名蒙面黑衣人蹲在树梢上,满面愁容。 个子稍矮的那个,左眼眼皮和眉毛间斜贯着一道狰狞的蜈蚣疤,嘴里叼着一根细长草叶,语气冷冷地嗤道:“朔北的霜火千夜当真是厉害。” 他身旁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一副白面书生的气质模样,闻言跟着叹了口气,看向水潭边脸色潮红、眉梢发尾却挂着白霜的俊美男人。 “咱主子太惨了,每个月来上这么一次,就是铁打的身子又能撑多久?” “哼,要我说啊,直接去外面弄个女人过来,先解决了那档子事,再考虑别的!” “不行,主子之前交代过,这毒内感炽热,外显阴寒,又霸道得很,行那种事情对女子身体会有极大的损害,万万不可!” 疤脸蒙面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豁”地站起,双眼怒瞪,用粗犷的大喇叭嗓音吼道:“还管甚损害不损害的,这世上能有什么比主子的命重要?” 青年一双秀气眉头微微拧起,似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重要的。 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疤脸的打算。 毕竟,这一次主子在水里待的时间,远比上一次久得多,久到让他心底七上八下没着落。 堂堂镇国战神九王爷夙千朝,可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但绝不能死于肮脏下作的媚药。 否则,主子就是死了,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总之先把主子的命保下,之后再说,挨打挨罚他都认了! 青年微一点头,对疤脸投去个认可的眼神。 疤脸按着腰间短刀,沉声道:“珂羽,守好主子,我快去快回!” 说罢,他蹬上树梢,正要闪身离开,却又被珂羽低声喝止:“慢着!你看那!” “嗯?有人来了!好嘛,还特么是个女人?妙哉!我这就去劫她过来!” 第3章 大冰块 疤脸眼睛一亮,笑得像只发现了猎物的大狼狗。 真是瞌睡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他还愁没处找人,这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珂羽却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嘘!她往寒潭那边去了,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虽这么说着,手中暗器已经先一步锁定那道娇小身影。 一旦对方有任何危险举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她的人头割下。 两人就这么悄悄躲在树上,看着女子一步步逼近寒潭边那道孤尘绝世的身影。 然后…… 直接绕开了?!! 珂羽和疤脸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充满了浓浓不解。 此女莫不是个瞎子? 他们辣么俊美的王爷,芝兰玉树如谪仙般的人儿,就虚弱地倚靠在水潭边,她居然直接无视了? 不是?正常人见到此情此景,不该是情不自禁走上前,先上下其手、再酱酱酿酿一番吗? 于是两人一合计,默契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石子。 他们以对方的身家性命打赌,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主子的性命,绝非是为了证明主子的人格魅力! …… 水潭边,宋栖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浑然不觉。 她已经烧得头脑发昏,意识不清,浑身香汗淋漓,却还咬牙扒拉着地上的杂草。 曾经的她身为医门鬼手,为自己预想过很多种死法。 比如在执行任务中被朋友背刺、落入仇家手里被折磨致死,或者天公看不过眼,一道雷把她劈死。 但,绝没有被人下药活活“烧”死这一条选项! 好憋屈!幸好是在异世,否则传出去,她医门鬼手的脸面何在?! 宋栖气愤愤啃了一口黄连,正准备离开水潭边,往别处去的时候,一道锐利的破空声袭来。 膝盖被石子打中,刹那间的酸爽,就像是被人用巨型针筒打了一大管子麻药。 直接导致整条腿一软,整个人也往一边倒去。 然后又是一道声音,伴随着肩上一痛,她被一道强劲的掌风拍飞,落入旁边只有三步之遥的水潭。 她以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倒在水潭中,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倾覆而来,无比霸道地灌入口鼻中。 “咕嘟咕嘟……” 湿漉漉的衣裳附着在身上,成了最难缠的枷锁。 宋栖迅速摆脱外裳,在水里乱蹬一通。 好不容易摸到岸边。 但对方俨然是铁了心要痛击落水狗。 劈头盖脸的石子打过来,虽然不怎么痛,但明显是一种警告,让她不得不暂时放弃上岸的打算。 就这么一会儿,宋栖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身体也扑腾得没了力气。 正当绝望之际,手指碰到一片犹如冷玉的肌肤。 寒凉的气息顺着指尖传来,让她被媚火苦苦灼烧的五脏六腑乃至经脉,都感到一阵凉爽轻畅。 简直舒服到极致。 宋栖打了个寒颤,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忍不住向那里靠近。 哪里来的大冰块,好凉好舒服啊,隔着薄薄的布料,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结实有力微微起伏的肌肉。 出于本能,她的脸颊贴了上去,像只讨巧的猫儿,蹭个不停。 同时,一双纤细滑腻的柔荑四处摸索,汲取源源不断的冷意。 感受到体内燥热被压下,宋栖不由从心底发出一声舒服的谓叹,柔软的双臂也更加拢紧了些。 真好啊,如果不是有两处硌手,那这冰块简直完美。 她有些执拗地想要抚平那两处,但不知为何,这一小小的动作,让怀中冰块蓦地紧绷,还不住地发颤。 周身迸发出骇人寒气。 犹如严冬的一捧雪,“嗞啦”一声熄灭所有邪火。 宋栖被冻得一个激灵,云游天外的神智瞬间回笼。 等等,我在干嘛?!怀里这又是谁?! 危机感浮上心头,她下意识摆动身体,想要远离这寒气的来源。 但未能游出一拳的距离,柔若无骨的纤腰就被一只大掌擒住,指尖冰凉,微微陷入腰间软肉中,粗粝的薄茧磨过细嫩肌肤,留下一抹引人无限遐想的红痕。 才熄灭的邪火再度被点燃。 宋栖睁开湿漉漉的杏眼,由于一时间还无法聚焦,所以显得整个人安安静静。 姝丽的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微红的眼尾噙着泪,怎么看都显得可怜兮兮,仿佛刚才色胆包天到处乱摸的人不是她。 男人眼底浮现一丝厌恶,他本不愿用这种方式解毒,奈何总有人觊觎这王妃之位,对他处处算计,不知死活的贴上来。 既如此,他也不必怜惜,随了她的愿罢。 他抬手挥出一阵掌风。 氤氲寒气迅速向四周扩散,连空气都被冻结,四周白雾浓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远远蹲在树上吃瓜的俩人,也被迸射的冰凌驱赶到五百米之外。 “嘶啦——” 裂帛声响起。 宋栖心口一凉,脑海中轰一声炸了。 她在心底不住暗骂,身体在那药的作用下,却愈发软了,湿软的红唇微微张开,含混说着求饶的话,“等等,这位大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这都是误会……” 不屈的双手仍旧抵在男人胸前,抗拒他的靠近。 大脑飞速运转,还未想到应对之策,霎时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之际,整个人就被欺身压在了水潭边冰冷的石块上。 她低声惊呼,一双藕臂挂着莹润水珠,下意识勾在男人脖子上。 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铺散开来,发尾浸泡在水中随着波浪来回荡漾、纠缠,将她衬得犹如一只乌发雪肤的妖精。 夙千朝喉尖轻轻一滚,周身气息凌乱,凤眸水雾朦胧,微挑的眼尾被失控的“霜火千夜”润上一抹绯色,连一旁的红色泪痣也愈发魅惑。 是夜。 凉丝丝的雾气落在宋栖轻颤的羽睫上,凝结成一滴滴滚烫清泪,顺着绯红眼尾滑落,融入那一池波涛汹涌的潭水当中。 期间她几度昏迷,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傍晚。 宋栖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芦苇丛中透下的漫天余晖,露出一脸怒容。 到底是谁说‘这世上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站出来,她保证不打死他! 第4章 某男技术拉跨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现在躺在她身旁的男人! 她只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摸了他几下,她都说了是误会,后面还哭着道了歉,什么好话都说尽了。 但对方油盐不进,折腾了她一天一夜不止,体力堪称残暴。 要不是刚才突然晕了过去,只怕现在还在折腾她。 宋栖瞪着眼冷哼一声,强忍着不适,支起半边身子,目光在男人脸上游离。 长得倒是一副琼枝玉树般的好皮相,那双凌厉妩媚、蕴含上位者威势的凤眼一闭上,简直就是降临人间的绝尘真仙。 可惜了,是只会咬人的狗。 宋栖这般恶狠狠地想着,一手掐着男人下颌,凑近了仔细端详。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体内的美人奴被一股霸道无比的冰寒之气给压制住了。 好险捡回一条命。 宋栖看了眼天色,从旁边的水潭中捞起衣服,拧干。 将自己收拾好后,抬起白皙的脚丫子在男人脸上慢条斯理地碾了碾。 “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一夜七次是会死人的,蠢货。” 说着,她目光下移,经过男人脐下三寸时稍作停留,秀气眉头猛然一紧。 “霜火千夜?” “啧啧,可怜。” 宋栖嘴上说着可怜,语气却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这玩意儿她在23世纪某些场所见过,提纯后可用于男女之间助兴,当然,男男之间也行。 这种物质在制作时,伴随着一种寒性极强的杂质,需要经过十几道提纯工序才能去除。 显然,如此高端技术,这个世界没有。 一旦中此药,后半生都将在冰火两重天中,受尽折磨,遭老罪了。 怪不得方才会觉得怪异,此人身若寒冰,脸上却飘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这可不就是中毒之后呈现出的病态吗? “看这红线的颜色,毒素已经深入气海丹田,就是医门先祖在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不过吧,看在你误打误撞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 废了你(微笑脸),为你切除病灶! 话未说完,宋栖的脚丫子被一只冰冷粗粝的手掌握住。 而她藏在手中的锋利石片,也在同一时间被震飞,钉入身后的石壁上。 “可以什么,哼!终于不装了是吗?” 不知何时脚下的男人已经睁开眼,幽冷深邃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栖怔了怔,心虚得紧,一边转移话题,一边试图把脚丫子从他手中抽离,但这人的手就像是铁铸的,纹丝不动。 家人们谁懂啊,遇到神经病了,还打不过! “早看出你图谋不轨。” 宋栖:合着你丫的早醒了? 夙千朝缓缓起身,手掌攥着宋栖的脚腕往边上一撇。 她重心不稳,落入一个冰凉坚实的怀抱中。 如果忽略脖子上那只手的话,恋爱脑见了都得原地齁死。 看来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宋栖在记忆里搜罗了一圈,没有此人半点信息,只能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呸!自作多情,你谁啊,是个人就要对你图谋不轨?脸可真大。” 夙千朝冷厉道:“少说废话,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好奇吗想知道吗?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宋栖莞尔一笑,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天空。 就见男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红唇微挑,凑到他耳边徐徐道来:“老天开眼,派我来取你狗命!” 话毕,空气蓦然凝滞了一瞬。 正要转头欣赏狗男人的脸色,耳边传来一道清润玉石之音。 夙千朝被气笑了。 居然还有心情挑逗他?可惜他对这个女人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别痴心妄想,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本王就是死,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娶你做王妃!你这种卑鄙到骨子里的女人,只配嫁给最低等的下人,永远当个洗脚婢。” 雪颈上的手掌骤然收紧。 宋栖一下没接上气来,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窒息伴随着耳鸣,耳边轰轰作响,只听得他说什么死也不会娶你。 呸,这男人果真是自作多情,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用了,她的命捏在他手上呢。 “咳……我、我能救你,松手、松啊……” 缺氧带来的濒死绝望感,让她不由得滚落两行生理性泪水。 她错了,她不该戏弄他,早知道这人如此残暴,在一开始她就该直接杀了他!永除祸患! 见男人迟迟不撒手,只是稍稍松了点力,宋栖接着说道:“你发病、时间……越来越长了吧,不想死的话……就、松开!”” 果然,人都是惜命的,她甫一说完,掐住她命脉的手立刻松开了,还顺带拍了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一副殷勤狗腿的样子,和刚才那阴恻恻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宋栖也知道,如果她不能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咳、咳咳……其实我刚才是想帮你来着。” 宋栖摸着被掐红的脖子,瞥了眼石壁上的石片,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夙千朝点头,一副‘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然后抬手,石片“咻”一声飞出,夹在他指间,递到宋栖面前。 “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随时取你性命。” “……”行~看来今天不露一手是脱不了身了。 宋栖拿起石片,挑开男人身上披着的外衣,毫不留情地在几个关键穴位上乱扎一通,随着气血的运转流动,一股股黑色淤血从洞中流出。 正当夙千朝感到浑身一轻时,少女如鬼魅般闪到他身后,柔腻纤细的手指对准侧颈穴位重重一捏。 电流感瞬间传遍全身。 糟糕,放松警惕了! 等夙千朝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麻了。 “跟我斗,你还是嫩了点,你啊,就乖乖在这待着吧,天已经黑了哦,山上有狼的,自求多福吧!” 宋栖噙着一抹坏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临走时还不忘掏出两枚铜钱,拇指一翘蹦在他光洁的胸膛上。 明明穿着一身破烂,狼狈不堪,但这般恶劣的神情,反而将她衬得明艳动人。 夙千朝喉尖一紧,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 然后就收到了此生最恶毒的评价—— “技术着实拉跨,将来好好练练,否则没有回头客的,这笔巨资就赏你了,不用谢。” 第5章 贵府真热闹 宋栖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后大摇大摆从他眼前离开,得瑟的样子,活像只甩着红色大尾巴的小狐狸,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只留下一个脸色阴沉的裸男,以及两个远在五百米之外开小差的暗卫。 在宋栖离开后没一会儿,夙千朝没憋住,气得生生吐出两口老血来。 清隽矜贵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稀有的扭曲,和阴恻恻的目光杂糅在一起。 他活了二十四年,还是第一次被如此羞辱。 呵呵,真是好、好得很啊! 翌日中午。 永安侯府别庄。 阴沉的低气压笼罩在庄子的每一寸空气当中。 看着一盆盆血水从四小姐房中端出,往来的丫鬟下人们提心吊胆,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大夫人霉头。 听说侯爷今天一大早,便去了城西萧家要说法,至今未归。 大夫人发了好大的火,砸了好些东西。 妾室姨娘们则在前厅等待,任平日里如何嚣张跋扈、拈酸吃醋,今日个个如同鹌鹑似的,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就在所有人都紧绷如弦时,一阵悦耳却跑调的哼曲儿声传来。 坐在主位那妇人重重一拍桌子,脸色阴沉怒吼道:“这时候了是谁在哼曲儿?把她给我抓过来!我倒要看看这贱皮子有几根舌头!” 她身后的婆子得了命令,迈着小步急匆匆走出去,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回禀夫人,是……是七小姐回来了。” 婆子睨了眼后面跟着进来的宋栖,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说话。 总不能启禀夫人,七小姐滚了一身泥,跑丢了一只鞋,还顶着一头水草,抱回来一只红彤彤的大鲤鱼? 她老婆子在上京生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碍观瞻的大家小姐。 想当年侯府二房夫妇,也是一对郎才女貌、名动上京的璧人,为何留下的孤女却如此不可理喻? 顶着众人见了鬼的目光。 宋栖坦然迈步走入前厅,她步伐欢快,嘴里还念念有词:“鱼鱼~鱼鱼~” 大夫人见状,感觉额头青筋又爆出一根。 凭什么她的心肝肉女儿被人毁了清白,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这二房留下的傻子祸害却活得好好的?还舞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她不爽,这傻子也别想好过! 姚舜华怒不可遏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这傻子给我拿下,丢出去掌嘴五十!” 她话音落下,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围了上来。 但架不住宋栖身材娇小又灵活,轻松躲过她们伸来的手。 她依旧抱着大鲤鱼,嬉笑着蹦蹦跳跳朝大夫人跑去。 “伯母,鱼鱼,吃鱼鱼~” 她记得这位大伯母可是最爱吃鱼了。 在数九寒天,就因为一句想吃鱼,将年仅九岁的她丢入深水池中,不抓上一条鱼来就别想上岸。 那好啊,今天就让你吃个够! 还是抹了能让人癫狂的曼陀罗花汁的特别加料版! 宋栖眼中闪烁着真挚纯真的光,突然间脚下一滑,十几斤的大鲤鱼裹挟着塘泥,重重砸在大夫人脸上,将她连人带椅子砸得往后翻去,还和肥厚的鱼唇来了个嘴对嘴。 不仅如此,鲤鱼落地后扑腾个不停,将黑乎乎的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大尾巴啪啪甩了她好几个大嘴巴子。 “啊!——该死的!把这个东西给我拿开!” 姚舜华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在曼陀罗花汁的影响下,心口一阵气血翻涌,直冲上脑。 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威严姿态,凄声尖叫犹如厉鬼。 丫鬟仆妇们乱作一团,拽人的拽人,捉鱼的捉鱼,偏这一地都是湿滑淤泥,那鱼又是滑不溜秋的。 这厢人一扶起,还没站稳又摔了个狗啃泥。 一群人愣是在这小小的前厅作弄出兵荒马乱的阵仗。 站在一边的宋栖勾了勾唇,微微弯起的杏眸中悄然滑过一丝狡黠。 她撸起袖子加入战局,一双大眼睛明亮得吓人,嘴里嘟囔着:“伯母别怕!栖栖来救你啦!” 然后冲进人堆“嘿呀~”一脚,大鲤鱼原地起飞,再次将姚舜华砸了个人仰马翻。 “啊!——贱人!贱人!!瞎了你们的眼了,还不快把这条鱼弄走!一群废物!” 一时间,整个前厅都回荡着妇人凄厉的嘶吼。 门外,两道身影怔在原地,都不约而同收回了准备迈入前厅的脚。 为首那位身材颀长、一身洒金白袍雍容尊贵的男子扯了扯嘴角,轻轻一哂:“贵府……还真是热闹啊,呵呵~” 他身侧,中年男人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满头青筋都要炸裂嗞血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先是前几天祭祖回来,在返程时遇上大雨,山道崩塌,不得已来这处别庄上落脚。 然后最小的嫡女被人捉奸在床,奸夫是萧城主的小儿子,还死逑了! 他上门讨要说法,被萧城主辱骂一顿打了出来,现如今又在当朝九王爷面前失了体面! 一连遭受打击,饶是宋有德再怎么文质彬彬、谦逊有节,也绷不住了。 “都住手!住手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快把她们拉开!” 一通吼完,完全没效果。 里面依旧乱哄哄一团,连小妾们也加入了战斗,时不时你踩我一脚,我揪你几根头发,更有胆大的暗戳戳对当家主母使绊子。 而屡屡受挫的姚舜华也发现了端倪,不再纠结那只大鲤鱼,将矛头指向真正的始作俑者。 “去,别管我了,把宋栖这个小贱人抓住!看老娘今日不活剐了她!” 她说完,一众丫鬟仆妇纷纷向宋栖围来。 被阴影笼罩的宋栖陡然惊醒。 大意了! 刚才混在人群里玩得太欢,没发觉身边都已经是大夫人的人。 她想逃,可手腕已经被一个老丫鬟狠狠钳住,“七小姐,老婆子下手没轻没重,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伤到筋骨,落下残疾就不好了!” 枯枝般干瘦有力的手,加上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就这么反过来一拗,差点把宋栖的胳膊卸了。 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回身狠狠甩了老丫鬟一个耳刮子,附带一手泥巴,直接糊了她的老眼珠子。 尊老爱幼是中华传统美德,但这种又老又坏的东西,不配! 趁着对方分神之际,宋栖一记窝心脚,将人踹开后逃出包围。 将将要跨出大门时。 一只鹰爪似的手不知从哪里探出,用力扣住她下颌,生生来了个急刹车。 “嘶~”好疼! 第6章 不得了了,要死逑了 宋栖微眯了下眼,迅速垂下眸子,打量起那截白得过分又干练的手腕,视线锁定那颗浅褐色小痣的瞬间,气息微沉。 不得了了!是那只会咬人的孽畜! 她一双美目陡然看向身旁之人。 四目相对的刹那,看似平淡的目光底下波涛汹涌,你来我往皆是杀意。 “怎么不跑了,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 来人哼笑一声,扣住宋栖的下颌晃了晃,那张天怒人怨的俊脸凑近了些,语气恶狠狠的。 要不是中毒之事不宜声张,只怕他会忍不住,当场将这贱人一掌劈死! 宋栖看出他心中顾虑,回了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不怀好意地扫了眼他这身极其骚包的洒金白袍。 然后张开双臂一个熊抱。 丝毫不顾及大伯宋有德惊掉下巴的表情,对这年轻男人甜声喊道: “哥哥~漂亮哥哥~” 夙千朝瞳孔剧震,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掐着宋栖的那只手松开了都没发觉。 原因无他——只因身上这件,众所皆知的价值上万两、由数十名顶级绣娘耗费三个月定制的新衣,被蹭上了脏兮兮的淤泥! 好想掐死她啊! 但这女人好像是永安侯府上的丫鬟,当面掐死恐怕不妥,要赔钱的。 不过,若是拆穿她装傻的事情……想必场面会变得有趣极了。 夙千朝挑唇微笑,带着三分薄凉九十七分嫌弃,指尖轻轻挑起那张小花猫似的脸蛋。 还未等他说什么,对方好像隐隐猜到他的目的,干净无害的杏眼中霎时间展露凶光。 揪着他衣服的双手松开。 夙千朝额角淌汗,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呢……这个女人太捉摸不透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他没能抓住那丝预感。 隔着衣服,他感觉到那双手又贴了回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突然,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 夙千朝脸色‘唰’一下白了,死死咬住后槽牙没让自己闷哼出声。 这小妮子下手忒狠啊,掐的地方正好是先前扎洞放血的位置!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 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低头对上宋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夙千朝忍着怒气,率先移开凤眸,算是暂时妥协。 感受到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宋有德不明所以,但也并未多言,连王爷都不排斥这傻子,还笑脸呵呵的,他又何必多嘴。 没准人家王爷就喜欢这种心思单纯无害的傻子呢? 哎呀,若是能将这傻子推给九王爷,说不定柔儿就有机会登上晋王王妃的宝座。 到时候一家两王妃,他这永安侯的地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宋有德心中大喜,转头看见那群没眼色的丫鬟仆妇还想上前捉人,立刻又是一股怒气冲上头。 “放肆!都退下,九王爷在此,一群没眼色的东西,看看你们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众人一听九王爷的名号,个个偃旗息鼓、面如菜色。 连宋栖都惊呆了。 这位十五岁横扫藩国、十七岁平定南疆,杀得血流漂杵、千里赤地的战神。 虽然在七年前交了权、卸了甲,回到上京当了个闲散王爷,但没人会忘记,他那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号——夙千朝。 可是……不对啊。 宋栖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前往南疆的的路上。 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护送夙千朝前往南疆的,正是她的未婚夫,晋王。 晋王从南疆回来后,浑浑噩噩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便“力排众议”,开始着手准备和她的婚事。 而这一世,本该前往南疆的夙千朝,出现在她永安侯府的别庄上。 导致这一变化的,难道是在寒潭那…… 宋栖打了个冷战,深感一阵恶寒,没再继续想下去。 总之,她惹上了大麻烦,如果当时在水潭中的,只是个寻常男子,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是夙千朝这……煞神。 唉,死逑咯。 宋栖有些懊恼地抿唇。 而夙千朝却不露声色,冷眼看着小狐狸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点点蔫下去。 有意思,她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所以与其直接把这小东西弄死,倒不如留着慢、慢、玩。 最后,这场闹剧,在九王爷威名的震慑下结束。 在泥地里滚了一遭的大夫人被扶到一边,目眦欲裂的样子活像只斗败的公鸡,她恨恨地瞪了眼藏在夙千朝身后的宋栖。 嘴里还在低声念叨:“天杀的,早晚把你们发卖了,一个不留!” 刚才趁乱互扯头花的小妾们则安静地扎堆在另一边,恢复了弱柳扶风、款款杨柳姿的娇羞姿态。 宋栖:…… 没眼看,还是继续玩泥巴吧。 斥责完前厅内众人,宋有德抬起袖子,擦拭了下冷汗涔涔的额头,强颜欢笑道:“让王爷见笑了,实在不堪入目,不如先移步、呃移步……” 宋家别庄拢共就这么点地方,用来待客的前厅被占了,还能移步到哪里去? 宋有德面露难色。 总不能让堂堂王爷到那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偏厅去吧? 正当宋有德两难之际。 夙千朝大度地一摆手,指尖点了点蹲在一旁玩泥巴的少女。 “我看这别庄四周风景别致,别有一番趣味,不如就由这小丫头带本王四处逛逛。” “这,既然王爷决定了……” 宋有德正巴不得如此安排,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余光瞥见里面不断使眼色的姚舜华。 脑子一乱,犹豫了一下,又斗胆改口道:“王爷不知,这丫头名唤宋栖,是我弟弟留下的孤女,自小粗鄙不堪,疯癫痴傻,惟恐扰了王爷雅兴。” “不如……不如让我大女儿元柔随王爷同去。” 顶着九王爷意味不明的目光,以及姚舜华那要吃人的眼神。 宋有德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真糊涂啊!因为姚舜华那个悍妇一个眼神,就乱了立场,柔儿将来是要问鼎晋王王妃之位的,怎么能推出去陪个失了势的九王爷? 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只能硬着头皮吩咐道:“小莲,快去唤大小姐出来。” 不过须臾,一道纤细皎白的身影莲步轻移,从屋内款款而来。 第7章 咱们两清了 不必说,自然是宋元柔,宋栖只是懒懒扫了一眼,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 没办法,白莲味太冲了。 正被扶往后厅的姚舜华,见了她这副白莲做派,直接白眼一翻,低声斥了句“骚狐狸!” 可宋元柔却像没听见似的,昂着脖子行了个礼,然后径直从姚舜华身边走了过去,端的是高贵、优雅。 夙千朝听力极好,方才姚舜华那句骚狐狸他也听见了,嘴角一抽,在心中暗自腹诽:骚狐狸?这也配?分明是只快下蛋的白毛老乌鸡。 走到近前,白毛老乌鸡欠了欠身,道:“爹爹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宋有德挤出个菊花似的笑容,“柔儿,这位是九王爷。” 宋元柔闻言,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微抬,向夙千朝施施然行了一礼,看清男人俊美面容的瞬间,眼底一怔,随后羞赧地迅速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一卷红云浮上脸颊。 “元柔,见过九王爷。” 行了礼,她又关切地看向宋栖,故作惊讶问道:“咦,七妹妹……这是上哪去了?为何昨夜不见你回来?” “唉,你啊你,当初还在上京时,我就时常教你,男女有别,要和那些公子们保持距离,你怎么就是不听啊。”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着,一边伸手欲将宋栖扶起。 好家伙,三言两语就给她挂了个厮混外男的标签? 这给了宋栖心中亿点点小小的震撼,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宋元柔此人一向谨言慎行,断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 定是刚才看见她用大鲤鱼捉弄姚舜华,心中起了疑心,故意试探,她若是不傻,必定会辩解几句。 想到这一茬,宋栖装作没听见,随手甩了甩手里的泥巴,几星泥点子落在宋元柔脸上、雪颈上。 宋元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骤冷,抿着唇,脸皮轻轻颤抖。 那泥点子,进嘴了…… 她像是被人喂了一口苍蝇,偏又吐不得,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见宋栖不搭理她,她一副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想起这里还有个外人,满怀歉意地看向夙千朝。 “九王爷谅解,我这位堂妹,一向如此……尤其是她的爹娘去世后,这些年我爹爹为了她,实在是操碎了心,忍着外人的非议,将堂妹送到庄子上修身养性,没想到……唉,不说也罢。” 宋元柔一人唱了出独角戏,将宋有德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含热泪,但宋栖和夙千朝这俩人,没一个正眼瞧她。 她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驯的表情。 夙千朝全程冷眼瞧着她在一旁“咯咯哒”,最后目光落在边上玩泥巴的丫头身上。 刚打听到这处别庄时,他以为这死女人是永安侯府的下人,没想到竟是府上的小姐,而且还是现任永安侯弟弟留下的孤女。 当真是令人意外。 不过最让他没想到的,还是这丫头身边的一群牛鬼蛇神。 真可谓是五毒俱全,懦弱大伯,彪悍伯母,包藏祸心的庶堂姐,嚣张跋扈的嫡堂姐,还有一群以下犯上的恶仆。 真不知道这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罢了,横竖就当他大发慈悲,先暂时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还不知道这老乌鸡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永安侯,本王说了,要她,侯爷是听不懂本王的话?还是说,我一个小小的王爷,已经入不了你的眼?若是这样的话,侯爷今日敢忤逆本王,明日说不定就敢忤逆陛下,本王说得对吗?” 夙千朝语气淡淡的,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只能臣服的威势。 仿若一座无形的大山轻轻抬起,重重压下。 宋有德打了个寒颤,连忙拉着小脸煞白的宋元柔跪下。 以下犯上、忤逆皇室,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接啊! “不敢不敢,王爷金口玉言,王爷的话小侯怎敢不听?府中备了热水,不知是否需要先将宋栖收拾打理一番再送过去?” 宋栖:??? 大爷的,你可真是我亲大爷啊,你这安的什么心?准备把我洗干净送哪?送这孽畜床上? 对宋有德那上不得台面的暗示,夙千朝冷嗤一声,表示见怪不怪,伸手捏着宋栖后领子一把提起,径直拎着出了门。 这可把宋栖给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多少得再挠他两下。 目送九王爷走远。 宋有德一下子软了。 自从七年前老侯爷去世,他袭爵以来,虽多年未见陛下天颜,但对天家威严的恐惧早已深深刻在他骨子里。 尤其是方才那双凌厉的凤眼,实在是太像了,乍一看与记忆中那双眼重合,那种与生俱来就该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威势,顿时将他惊了一身冷汗。 今日跪这一遭,不亚于鬼门关走了一趟。 不过他心中也生出一道疑惑,在众多皇子当中,九王爷无疑是与当今陛下最为相像之人。 为何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不仅早早丢进军营,还在他如日中天之时,给削了兵权,圈在京中当个闲散王爷? 宋有德想不明白,对这种天家秘辛也不敢深想,立刻摆摆手吩咐众人散了。 郊外密林。 宋栖像是一袋垃圾,被掐着脖子甩手丢到草垛上。 她滚了两圈,脑袋磕在树桩子上,磕得脑袋发晕、眼冒金星,白皙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大片。 荒郊野外,四下无人,看着夙千朝一步步逼近,宋栖不禁瑟缩了一下,在心中安慰自己:我知道你很慌,但你先别慌。 毕竟这小子的命还搁她手里捏着呢。 他那一身毒在体内多年,至今没有得到过有效治疗,想必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 见宋栖露透露出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夙千朝内心总算平衡一些。 “别以为靠卖惨就能博得本王的同情,昨日那笔帐,本王还没和你算呢。” “账?什么账?昨日你放我一马,我给你续命,咱们两清了!” 宋栖依旧死鸭子嘴硬。 “巧舌如簧,你这舌头本王倒是很感兴趣,不如割下来赠予本王?” 这下换宋栖闭上嘴装鹌鹑了。 见她一言不发,夙千朝捏着她下巴,居高临下盯着她软润的唇瓣,余光瞥见那一头凌乱的青丝,双眸微沉。 开始还盘算着该如何折磨她一番,可思绪却不知怎么飘远了。 变成那晚月色下,一潭幽深池水中荡漾的发梢和那该死的…… 某人脸颊爆红,呼吸一窒,立刻松了手,移开视线,自觉远离宋栖半步。 随后便听见某女的声音幽幽传来:“……说吧孽畜、啊不不不、不对,九王爷,您带我来这里到底有何贵干?” 提起来此的目的,夙千朝脸上的红晕渐渐消褪,振袖一挥,冷然道:“给本王解毒,条件尽管提,地位、权势,抑或是名声,我都可许你,甚至连王妃之位……” 第8章 何不去抢 “停!打住!” 越说越离谱了,还王妃之位?你他娘的可真敢想啊,想得也太美了。 宋栖抬手打断他的话,然后小手一翻。 “出诊一次一千两,药材自费,只要钱到位……”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某王爷脸色唰一下黑了。 “何不去抢?” “啊?”宋栖以为自己听错了。 夙千朝重申了一遍,“要钱没有,但权势、地位、名声,甚至王妃之位,皆可。” 这下轮到宋栖惊掉下巴了。 不会吧,堂堂一朝王爷,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 上一世,晋王那厮虽不是个东西,但给她准备的婚服,都不止一千两。 “那没办法了,小伙子,趁着年轻,想吃啥吃啥,别有心理负担。” 一千两还仅仅是出诊费,医者仁心,她可以免费给他医治,甚至为他续命,但真想彻底治他这一身奇毒,名贵的稀世药材都不知要几许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栖摇摇头,虽然嘴上说着不治,但还是准备去附近山上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些草药。 她在脑海中思索着药方,原本被甩在身后的夙千朝,居然唰地闪到她面前,一只手还死死摁在她肩膀上。 哦豁,刚才把话说太死,现在狗急跳墙要杀人了? 宋栖背后淌下几滴冷汗,在心中默默揣测有多少几率活下来。 岂料面前的男人闷闷笑了声,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极了宋栖以前看过的霸总小说里描写的——三分薄凉四分讥笑五分漫不经心。 不得不说,这种表情,油得都能炒菜了。 放在这张清冷如雪山之巅皎皎上弦月、妩媚如血池中央妖冶赤红莲的脸上。 糟蹋,真是糟蹋。 她亲眼看着男人薄唇轻启,语不惊人死不休:“本王可以肉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肉偿?怕不是要她小命?! “……你神经病吧!” 宋栖气急了,用力扒开他的手,落荒而逃的样子像是活见了鬼。 她这一走,夙千朝彻底绷不住了。 那副强行拗出来的表情瞬间龟裂。 他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阴郁地抬起头。 此刻,蹲在树上的两人——疤脸和珂羽,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们光知道主子穷,但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穷到如此地步,需要牺牲肉体来看病! 这也就算了,关键人家完全看不上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昨日主子没让这位宋七小姐满意? 两人一副牙疼的表情,从树上落下,跪在夙千朝面前。 疤脸瞥了眼宋栖离去的方向,一脸担忧,“王爷,您难道真要让那宋七小姐来医治!她不过是一介未出阁的女子,况且,属下打听到,这宋七小姐,自幼便是个草包,疯疯傻傻,虽现在看着与常人无异……” “不必说了,本王心意已决,况且,她有这个能力。” 夙千朝一意孤行,珂羽却不依不饶,“王爷,那王妃之位您真要给她?她和晋王之间早有婚约,而且,属下看着,这七小姐恐怕不简单。” “晋王的婚约不算什么,只是这九王妃之位,本王敢给,她敢要吗?”就算他不动手,一个名声在外的傻子孤女,凭她有通天的手段,坐上九王妃之位,也只有死路一条! 夙千朝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再说,并拿出一块令牌,交给疤脸。 “听闻南疆余孽近来又开始蠢蠢欲动,你去将这令牌交给徐指挥使,告诉他,再让这些南疆余孽长长记性,人可以放走,财物必须留下。” 别庄内。 宋思思房间中传来惨叫连连。 她后脑勺的伤早就处理好了,但晕倒在寺庙厢房中那段时间,吸入了一些‘美人奴’。 大夫对此束手无策,只一句话:“此药无解,给找个男人吧。” 这可把姚舜华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当即大发脾气,乱砸一通。 第二天一早。 外面天还没亮,宋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被人拖到堂前,和上座之人大眼瞪小眼。 她眨巴着眼睛,一副茫茫然没睡醒的样子。 “宋栖,还不跪下!前日你去广华寺做什么了?如实招来!别以为你是个傻子,就能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姚舜华说着,猛地一拍桌子,锐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老丫鬟,“你去,把她给我按跪下!” 老丫鬟‘哎’了声,撸起袖子向宋栖走去,昨天那记窝心脚的仇她可还记着呢!今天她非把这小贱蹄子的腿给踹断不可! 老丫鬟走到宋栖身后,冲着她膝盖弯就是一脚。 她几乎牟足了力气,可谁知这死丫头往边上一蹦,害她踹了个空,还把老腰给闪了! “哎哟!” 老丫鬟扶着腰,满脸褶子扭曲成一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老菊花。 “老嬷嬷,你是要给我下跪吗?”少女清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丫鬟神情大变,一瘸一拐颤颤巍巍地往姚舜华身边逃去。 可她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宋栖又岂会放过这个教训她的机会? 一个懵懂天真的笑容在宋栖脸上绽放,她抬脚,对着这老东西腿弯用力踹过去。 “啊!——” 嘎嘣一声轻响,老丫鬟跪倒在地,捂着腰疼晕过去。 “你大胆!” 姚舜华脸色黑得吓人,厉声怒斥道:“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你就是这般对待老者吗?怪不得一家子短命鬼!” 宋栖也丝毫不怵,学着她的语气,指着仍然趴在地上无人管的老丫鬟,对姚舜华呵斥道:“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你就是这般对待老者吗?怪不得一家子短命鬼!” 姚舜华几乎要气疯了,指着地上烧得正旺的炭盆,“贱人,你们还愣着作什么,把她给我抓过来,我今日势必要让她把这盆炭给吞了!” 宋栖见她们来势汹汹,立刻转身往外跑,一路上摸爬滚打,终于在半路遇到往这边来的宋有德。 “伯伯!” 在距离宋有德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宋栖往地上重重一跌,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如稚子幼童般,向面前的人伸出手。 “你、你怎搞得一身如此狼狈?” 宋有德语气中略带责怪,不过还是连忙将宋栖扶起,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将她头发上的稻草拈去。 方才摔跤那一幕,让他不禁回想起当初,如同小萌包子似的幼年宋栖。 那时候还是老侯爷当家,他宋有德虽是嫡长子,但却是个人尽皆知的庸才,文不成武不就,明里暗里的人嫌狗厌,连妻妾儿女都对他低看一眼。 唯独老二宋有才一家,依旧尊他敬他,以平常心待他。 小宋栖也时常粘着他,从咿呀学语到学会走路,记得那时她向他跑来,却被石头绊倒摔了一大跤,明明痛得紧,却还憋着眼泪向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个笑容治愈了他很多年。 直到三岁时,老二夫妻俩带着她前往南疆治病,一去就是三年,回来后一切就变了。 宋有德内心唏嘘不已。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宋栖微微挑起的唇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因为她知道,她赌对了。 她赌的,是宋有德内心的良知,以及他对二房夫妇和宋栖的复杂感情。 重新抬起头,宋栖恢复了刚才的模样,憋着泪看向宋有德。 “伯伯,栖栖没事。”她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被赶来抓她的一大群丫鬟仆妇堵住退路。 领头的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贾嬷嬷,素日里眼高于顶,连宋有德这位侯爷都不太放在眼里。 贾嬷嬷抓住宋栖的胳膊,用力一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 如此轻易便将这贱人抓住,贾嬷嬷心底还有些诧异,莫名感到怪异,但说不出来怪在哪。 “坏人,打你!” 宋栖胡乱挥舞一通,没能碰到贾嬷嬷半分,不过倒是等来了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啪!” 这耳光,惊得宋栖浑身一颤,好响亮,得亏不是打在她脸上。 “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9章 大耳刮子 贾嬷嬷被扇得几乎站立不住,脑瓜子嗡嗡地,向来严谨的发髻也散落几缕碎发下来。 她身后的丫鬟为其鸣不平。 宋有德冷哼一声,将宋栖一把拽到他身旁,“恶仆欺主,今日这一耳光算作警告,若有下次,乱棍打死!” “带路,今日我倒要问问姚舜华,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让她派这么多人,欺负我唯一的亲侄女!都滚开!” 看着前面怒气冲冲的宋有德,宋栖小小地叹了口气。 虽然对贾嬷嬷的处理结果不太满意,但这已经是宋有德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不过无妨,好戏还没结束呢。 到了前厅,姚舜华早早泡好了茶,备好了家法,就等着贾嬷嬷捉宋栖回来。 可左等右等,没等来贾嬷嬷,却等来了一身炸药味的宋有德。 “侯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这贱人干了什么好事吗!” 姚舜华阴沉着脸,“前日和思思一同去广华寺敬香的,便是你的亲侄女宋栖,方才思思清醒了一会儿,她亲口告诉我,是这贱人暗算了她与萧家公子!” “侯爷,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这贱人在作祟啊!我的思思她命好苦哇!” 听到自家夫人最后带着哭腔的嗓音,宋有德顿时消去大半怒气。 他动摇了。 带着满腹怀疑,将目光投向身旁瑟瑟发抖的宋栖。 “宋栖,你大伯母说的是真的吗?那日你和你四姐姐去广华寺,究竟做了什么?” “鱼。” “什么?”宋有德没听清。 “鱼鱼,大伯母,爱吃鱼鱼。” 宋有德眨了下眼睛,“鱼?你是为了给大伯母捉鱼?” 他想了想,那日宋栖确实带回来一只大鲤鱼。 而且,再细想想,思思晕倒的房间里,燃了大量媚香。 宋栖一个乡下生活多年的傻子,怎么可能弄到这种东西。 如此,方才姚舜华的说辞,便当不得真了。 一想到自己险些冤枉亲侄女,宋有德内心一阵愧疚涌来,于是又问道:“栖栖,方才大伯母的人找你,你为何要跑啊?” 此话一出,原本瑟瑟发抖的宋栖显得更害怕了。 “栖栖别怕,告诉大伯,大伯给你作主。” 似乎因为这话,宋栖眼中有了亮光,底气也足了。 指着地面的空气说道:“有人生没人养的贱人,怪不得一家子短命鬼!我今日势必要让她把这盆炭给吞了!” 宋栖说完,立刻看向宋有德,仿佛在向他讨要奖赏似的,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伯伯,你看栖栖学得像吗?” 看着宋有德阴沉得吓人的神色,姚舜华反应过来什么,瞬间慌了,“侯爷,你别听她胡扯啊!她一个傻子瞎说的胡话,信不得真!” “姚、舜、华……” 宋有德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将宋栖推到一边,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姚舜华面前,揪起她衣襟就是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 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姚舜华几乎懵了,完全不敢还手。 她哪里见过宋有德这副癫狂的样子啊。 眼圈通红,面目狰狞,一边扇着她耳光,一边咬牙切齿发出困兽般的压抑哀吼,最后彻底崩溃放声哭嚎。 耳光还在继续扇着,而宋栖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 姚舜华挨打,是活该,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一个口无遮拦的愚蠢妇人,好死不死将刀子戳在宋有德的逆鳞上。 想那老侯爷一生养育子女十几,但嫡子却只有俩,便是宋有德与宋有才两兄弟。 老侯爷原配夫人死得早,生下宋有才后,没两年就去了。 而宋有才几乎是和老侯爷原配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偏偏也是早早去世。 所以,就凭‘有人生没人养’、‘短命鬼’这两条。 足以让宋有德对姚舜华彻底翻脸。 说来,宋有德最喜爱的那位外室,宋元柔的生母,便是照着老侯爷原配夫人的气质找的。 一样的书卷气、纯弱无辜、处处散发温柔的母性光辉。 这算是对童年失去母亲的一种找补吗? 可惜,宋有德不明白,那位外室,再怎么像,也终究无法替代一个无私的母亲角色,更无法弥补他幼年失去母亲的缺憾。 而他捧在手里当宝的女儿,实则是个包藏祸心的白莲。 登上晋王侧妃之位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宋家! 真是令人唏嘘。 宋栖轻轻摇头,迈步往厅外走去。 门口惊掉满地下巴的丫鬟仆妇们,见她过来,都鬼使神差地让开道路。 今天的傻子,真可怕。 打了场大胜仗,宋栖心里并没有多激动。 宋有德的庇护只是暂时的,在利益面前,这点亲情的分量,终究是太轻。 她能依靠的,始终都只有自己。 回到柴房,宋栖掀开角落的木头,看了眼藏在里面的银钱,安心不少。 可这么藏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被人发现,她就算长了满身嘴也说不清。 要是她的储存空间在就好了,在23世纪,那样的储存空间,几乎人手一个。 呜……好惨,这个世界太落后了。 宋栖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地将木柴恢复原样。 忽然眼前一暗,一道影子从身后悄无声息将她整个人覆盖。 宋栖浑身鸡皮疙瘩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不过一瞬间之后立刻冷静下来。 对方是个高手,不仅一丁点儿声音没发出,连气息也能隐藏。 能悄然近她身,还不被发现……不用分析了,打不过。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贸然反抗可能会死得更惨。 但若我手中持着烧火棍,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宋栖抓起一根烧火棍,骤然起身准备给身后的人脑瓜子开瓢。 可眼前虚影一闪,她的烧火棍被那人劈手夺去,连自己的双手也被反扣在身后。 “拳脚功夫还差了些,不及嘴皮子一半厉害。”男人无情调侃。 宋栖一看到他,脑瓜子就嗡嗡叫。 “夙千朝,怎么是你?”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夙千朝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将她转了个方向,和自己面对面。 冷冽的气息夹杂着清爽好闻的晨雾,一股脑扑面而来。 宋栖感觉自己又有点不清醒了,晕乎乎的,体内的‘美人奴’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好在,这厮一开口,什么媚药、暧昧、旖旎,全给你扬了! 第10章 把那个给我看看 “方才宋七小姐真是好魄力,三言两语便将宋侯与侯夫人耍得团团转。” “得了吧,少在这冷嘲热讽。”要不是寄人篱下,谁愿意每天装疯卖傻,累得要命。 宋栖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话挑明。 “你这一身伤病,我可以给你治,但想要解除霜火千夜,需耗费大量财力物力来搜集药材,我最多每个月给你施针,来减缓毒发,你走吧。” 听到她下逐客令,夙千朝也不恼,松开了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放在柴房中唯一的桌子上。 “一万两。” 宋栖瞥了眼,没接,炽热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胸口,恨不得在上面看出个洞来。 夙千朝被盯得心里发毛,咬牙切齿低声喝斥:“你可真敢想啊,别做梦了!” 昨日是气急了,才会提出“肉偿”这个条件,没想到她居然当真了?! “把那个给我看看。” 宋栖伸手去扒他胸口衣襟,急色的样子,如狼似虎。 夙千朝脸颊一红,古井无波的幽黑眼瞳中染上些许薄怒,大掌猛地抓住宋栖的手腕,恶狠狠怒骂:“不要脸,光天化日、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啥?怎么就扯到白日宣淫上去了? 宋栖动作顿住,无奈解释:“我说的是那根红绳子穿着的玉佩。” 这人想啥呢?戏真多。 闻言,夙千朝脸色乌青,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生生咽下一口老血,强装着风轻云淡,将玉佩从衣襟下拿出。 “这是一位世外高人交给我母妃的玉佩,并且叮嘱,只能留给她未来儿媳,看来比起一万两,你还是更喜欢这九王妃之位。” 他深深看了一眼宋栖,微微挑起的眉头带着一丝嘲弄,如此肤浅,看来和外面那些追名逐利、攀附权贵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夙千朝将玉佩从脖子上一把扯下,放在她手掌心。 “你若要,便拿去罢。” 接过玉佩,宋栖神色复杂,极力压制着内心的震惊,指腹沿着玉佩上的纹路轻轻摩挲。 没错的,这是她用来装药材、药品、医用器材的储存空间没错!而且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里面! 玉佩上面还有师父亲手刻上去的现代文字——“宋栖”二字。 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还传到了夙千朝手里? 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既然夙千朝大方交出来,那她就不客气地接下了,顺带还有那一万两,也一并抽走,冲着夙千朝甩了甩。 “王妃之位我就不要了,谁爱要谁要,你这毒,我会尽力而为。至于这玉佩,若有朝一日没了它的用武之地,而你又找到了相伴一生之人,我会将它还给你。” 说罢,宋栖报了一长串药名,都是大寒之物,“你把这些东西找齐,然后交给我。”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断魂草,生息草,这两样东西,可使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彻底脱胎换骨。” “还有北地冰湖中的天外寒铁,用来打造寒影针,雪山巅千年不化之冰,切割做成一座冰床。” “暂时就这几样,你先找到再说吧。” 这是她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药方,如今还有储存空间的加持,至少有七成把握,能解除他身上的奇毒。 夙千朝沉默不言,看着那张生动明媚又认真的脸,在心中记下所需材料,转身正要离开。 忽然想到什么,周身寒气一凛,又折返回来看着她,一步步逼近。 “怎么,你还有事吗?”宋栖依稀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谈完了正事,该聊聊咱们之间的私事了。”夙千朝将她往墙上一推,捏着她下巴来了个近距离对视:“你说句实话,本王的技术,当真如此拉跨?” 宋栖:“……” 莫非是因为她刚才拒绝了王妃之位,刺激到这孽畜了?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任何一个男的,都不能接受别人说自己——不行! 感受到腰间缠来一只炽热的手掌,宋栖身体轻颤,小腹涌上一阵阵燥意,连呼吸喷洒出的鼻息也染上勾人的热度。 两人的身体都逐渐发生变化,夙千朝脸色微变,但并未松手。 宋栖:“……” 看来今天不说几句好话是很难善了了。 “王爷的技术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爆发一阵尖叫,“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啊——” 听这乱哄哄的声音,宋栖和夙千朝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夙千朝,刺客都到了跟前,而他暗中布下的两名暗卫却没有半点动静,只怕是已经…… 他攥紧拳头,将宋栖塞进角落里的柴禾堆,不容拒绝地命令她:“在这藏好,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 说完,夙千朝便抽出腰间软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过了不多时,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宋栖攥住手中玉佩,在储物空间中寻找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她拿出一排银针,还有一把麻醉枪和一管麻醉剂。 总这么藏着是没办法的,万一夙千朝打输了可就麻烦了。 忽然,房檐上传来响声,瓦砾碎片落了一地,两名黑衣人从上面轻巧落下。 “那傻子一定还在这间柴房中,主上吩咐了,务必将那傻子杀了,最好能嫁祸给外面这群人!” “是。” 两名黑衣人开始在柴房中翻找起来。 宋栖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来杀她的,而且和外面的刺客不是同一拨人。 难道是晋王派来的?还是宋元柔? 不管是谁,想要她命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她举起手中麻醉枪,对准其中一个黑衣人。 扣动扳机,“咻——” 打中的瞬间,黑衣人无声倒地。 “谁!”另一个黑衣人大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顺着麻醉针射来的方向,迅速锁定柴禾堆。 糟糕,被发现了。 宋栖准备再来一枪,可那黑衣人身如鬼魅,一眨眼便到了她跟前,手中长刀一挑,麻醉枪飞了出去。 她飞出一根银针,扎在黑衣人肩膀穴位上,几乎废了他整条胳膊。 长刀哐当落地,但黑衣人另一只手拍出一掌,打在宋栖胸口。 剧痛袭来,她整个人使不出一点力气,眼前昏昏沉沉,只看见对方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口上涂着一层幽绿色的毒药。 黑衣人挥动匕首。 突然铿锵一声。 一把柴刀横在她面前,将匕首震飞。 第11章 她果然垂涎本王 “沈老伯?” 看着瞎眼瘸腿的别庄老仆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宋栖惊呼出了声。 这时柴房门再次被踹开,又有三名刺客闯入,直奔她而来,但都被沈老伯拦下。 宋栖挣扎着,从地上捡起麻醉枪。 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刚才沈老伯救了她,她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刺客。 宋栖举起麻醉枪,迅速解决掉两名刺客,但总也射不中那名手持着匕首的黑衣人。 也许是对方有了防备,又或者是麻醉针目标太大。 总之宋栖放下了枪,纤纤细指从一排银针上滑过,拿起了最细最嫩的那一枚。 这次看你怎么躲。 趁着黑衣人闪躲沈老伯手中柴刀时。 “咻——” 银针弹出,正中黑衣人侧颈的麻穴,他整个人一颤,直愣愣往地上倒去。 于此同时,三刺客中的最后一个也被沈老伯解决。 看着半跪在地上,用柴刀强撑着身体,摇摇欲坠的老人。 宋栖跑过去将他扶住,“沈老伯,你怎么样?” 沈老伯抬起沟壑纵横的脸,用干瘪的眼眶,盯了宋栖半晌,总算嚅嗫着说道:“小小姐,老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小小姐? 宋栖没时间思考沈老伯话中的意思,她瞧他脸色不对,当即拉着他手腕,将手指搭在上面。 “脉象紊乱,你中毒了!” 她掀起沈老伯破破烂烂的袖子,一条细小的伤口正散发着幽幽毒光! 毒素扩散得很快,伤口周围已经开始肿胀发黑,估计要不了多久,沈老伯就会一命呜呼。 抑制毒素蔓延刻不容缓! “嘶啦!” 宋栖从衣摆上扯下一截布条,用力扎紧伤口上方、距离心脏较近的那侧,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毒素顺着血液回流到心脏。 接着她轻轻碰了碰伤口,“能感觉到痛吗?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沈老伯摇头,“痛倒是不痛,只是有些麻痒,手臂无力,呼吸不畅……” 看这症状,大概可以确定是神经毒素,类似于银环蛇的蛇毒,可惜现在环境危机,设备不足,不能精准确定是什么毒。 宋栖背过身去,假装在衣兜中翻找,实则是捏着袖子里的玉佩,从中取出白草解毒丸和抗蛇毒血清。 “小小姐,别管我了,你快跑吧,隔壁厨房灶台下有一条密道,直通蓟州城郊外,你走!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经走不了了!” 对方派出武功如此高强的杀手,那匕首上的毒药,必定不是什么俗物,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解除。 “老奴这一条贱命,若能护送小小姐逃出生天,便是稳赚不赔!” 沈老伯说着,用柴刀支撑起身体,颤颤巍巍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被宋栖一把摁了回去。 “你现在不能剧烈活动,会加快毒素扩散的。” 宋栖镇定自若,好像压根不在意逃命的事情。 “吃。” 她将解毒丸塞进沈老伯嘴里,又拿起抗蛇毒血清,银晃晃的针头扎入他上臂三角肌处,冰凉的淡黄色澄明液体缓缓注入。 沈老伯神色稍缓,被她安排了一番,内心竟隐隐有种心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可以像信任上一任主子那样,信任她。 打完针,宋栖迅速将东西收回储存空间中,连那几名黑衣人身上的麻醉针也回收了起来。 并不是要二次使用,只是担心这些东西被有心人看见,会招来祸端。 外面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停了,她收好最后一只麻醉针,正准备问问沈老伯,为什么称呼她为‘小小姐’,柴房门却再次被人打开。 一道高挑柔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前,那人右手执团扇,缓步走进柴房,纯白的裙摆边沿染了些许鲜血,温润如水的深棕色眼瞳中暗藏杀意,讥讽的目光扫过柴房,在唯二的两个活口身上短暂停留。 宋栖往后缩了缩,握紧了身后的麻醉枪,这个时候,宋元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恐怕来者不善。 见她怕成那个样子,宋元柔暗暗得意,不过是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傻子。 一个傻子,不足为惧。 她拾起黑衣人的长刀,对准宋栖。 理智告诉她,应该先把旁边那个不能动弹、目光凶狠的老头解决,但她等不及了。 七年,她等了七年,要不是姚舜华那个贱妇,将宋栖打发到庄子上,没准她早就悄无声息地把这傻子弄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她恨不得现在就捅死她,还妄想当晋王妃?下辈子吧! “今日,九王爷夙千朝,于永安候府别庄遇袭,下落不明,宋家二房孤女宋栖,不幸遭受牵连,死于贼人刀下。” 宋元柔红唇微挑,脸上绽放出快意的笑容。 “宋栖,我连通报官府的措辞都给你想好了,安然赴死吧!” 她笑得狰狞,白璧无瑕的面孔犹如恶鬼,她终于,终于能杀了宋栖!只要宋栖一死,晋王妃之位,她唾手可得! 在这滔天的喜悦中,她握紧手中长刀向宋栖狠狠捅去,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沙包大的拳头飞了过来,砸在她耳侧,打得她猝不及防、鬓发乱飞。 “嗡!——” 耳鸣声充斥了整个世界,宋元柔如同一纸残蝶,风一刮,就飞进了柴禾堆,她手中的刀也落在地上,昏死过去前一秒,她回头看了一眼,两颗震惊的眼珠子几欲迸发出来——九王爷?! 瞧见来人,宋栖眼中涌上一丝光亮,死死握住麻醉枪的手,也终于放松。 可等人走到近前,看到他那身浸透了鲜血的玄衣,她眸子又是骤然一紧。 “你受伤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宋栖扶着墙,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那副恨不得以身相代的神情,某人瞧得真切,一种窃窃的自得在心中油然而生,仿佛胸腔中飞进来两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叫得他魂儿都飘了。 她果然还是垂涎本王,都开始动手扒他衣服了。 “咳,这样不好,边上还有人,你克制一点。” 第12章 哪里来的贱婢 夙千朝瞟了眼墙角边弱小、无助、瑟瑟发抖的瞎眼老头,一个眼刀杀过去,对方老脸微抽,挪动着老胳膊老腿转过身去。 随后他将她作乱的双手擒住,又腾出手把扯乱的衣服恢复平整。 本还想着口头教育一番,岂料他这一番动作,居然把宋栖气得红了眼,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 空气中充斥着血气,点点鲜血落在他辨不清颜色的玄衣上,那衣上,沾着几十人的血,唯独没有夙千朝自己的血,堂堂战神,怎么可能轻易被几个刺客所伤害? 但宋栖不知道,她以为夙千朝受了重伤。 她见不得血,她是个医生,最重要的是,在她内心,已经把夙千朝划到自己的阵营里,所以见他不配合才会如此气急。 吐完血,宋栖昏迷过去,夙千朝顿时慌了神,“宋栖!醒醒!” 余光瞥见她衣领边上透出一抹乌青,扯开一看,胸口竟印着一个乌黑的掌印! 寒毒掌?! 伤她之人,定用上了十足的内力!这内力潜藏在五脏六腑当中,肆意破坏,厚积薄发,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夙千朝急忙将宋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出了门。 …… 再次醒来,宋栖已经在自己的房间内,她睁开眼,一动不动看着头顶素白的帐子。 她是在做梦吗?她的房间不是被宋思思占了吗? 可若是做梦,怎么会感觉心口暖洋洋的?好像又有股热流源源不断地输进去,中和了胸腔内冰寒刺骨的疼痛。 宋栖乌黑的眸子微转,就看见旁边一张臭得像是老坛酸菜的俊脸,顺着那张脸往下看,她的脸如同调色盘,红了又绿,绿了又黄。 “啪!” 宋栖一巴掌将胸前的爪子打掉,噌噌噌缩到角落,抱紧被子,“登徒子,你发什么神经,还趁我昏迷占我便宜?” “你才是发神经!”夙千朝有样学样,学了句脏话,“本王在用内力给你治疗!哼,就你这二两肉的小身板,谁稀罕?” “你你你……”宋栖气到几乎失语,当初在23世纪,她好歹也是个34c呢!如今摸着空荡荡的衣服,一股悲怆涌上心头。 “怎么,本王说错了吗?莫不是连二两都没有吧?” 话音落下,一个硬邦邦的旧棉花枕头从帐中飞了出来,将夙千朝砸了个人仰马翻。 好啊,他好心救她命,她反用枕头砸他? 夙千朝那暴脾气上来,气势汹汹掀开帐子,势要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收拾一顿,但帐子一掀开,他人就傻了。 小丫头发丝凌乱,整个人缩成一团,玉白小巧的鼻子皱皱的,眼圈也红了。 啧,麻烦,一点都不禁逗,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看着脾气臭烘烘,实则也是个爱哭包。 可惜,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收回思绪,夙千朝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整个人柔和下来,抬手,把宋栖本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行了,本王该走了,侯府的人快出发了,前面的障碍已经扫平,咱们下次见面,可就是在上京了。” “等等,什么意思?” 上京?难道宋有德要带她回上京?就和上一世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宋有德是带着她回上京认罪,企图解除与晋王的婚约。 可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宋栖想不到原因,到时候就知道了。 “对了,昨天的刺客,柴房内和柴房外的是两拨人。”她想提醒夙千朝,但掀开帐子,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推开,进来个相貌平凡,涂着廉价脂粉的丫鬟——雪儿。 雪儿将手中木盆重重放下,冲着宋栖白了一眼,道:“矫情,大小姐和四小姐都没你这贱坯子娇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要我伺候你?笑话!” 她说着,脸上浮现一丝奸笑,转头往木盆中啐了两口,然后招呼宋栖过去。 “七小姐快过来,奴婢伺候您洗漱。” 宋栖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乖乖地走了过去,就在雪儿转身拿毛巾时,她把上次给姚舜华下的曼陀罗花汁液,往这水里悄悄倒了几滴,然后捧起水盆用力一泼。 “哗啦!”浇了个透心凉。 雪儿气得浑身颤抖,两嘴皮子哆哆嗦嗦,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似有癫狂之色。 她撸起袖子,手指作钳状,往宋栖身上招呼,一下没揪到,又来第二下。 宋栖直接撞开她,往门外逃去,嘴里念念有词:“疯了!雪儿疯了!钳你,钳你!” 正指挥下人搬运行李的宋有德听了,不禁疑问道:“栖栖,谁疯了呀?来告诉大伯。” 宋栖没理会他,而是不停往他身后躲,突然,“哎哟!——” 宋有德惨叫一声,几乎从地上蹦起。 “谁他娘的掐老子屁股!”他回身甩出一个巴掌,“哪里来的贱婢!以下犯上,对主子动手?!” 这一巴掌呼出去,雪儿原地旋转三周半,才终于跌坐在地上。 她醒了神,脸色煞白不住地磕头道歉,闹出的动静把姚舜华吸引了过来。 “侯爷,这是宋栖的丫鬟雪儿,若说以下犯上,也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没教好,才纵得丫鬟肆意行凶!你可不能光惩罚丫鬟啊!” 宋有德一听,下意识将审视的目光移向宋栖,可瞧见她无意中露出的手腕,上面青一块紫一块,心中怒火顿时调转了方向。 锐利的目光扫向姚舜华,“本侯处置下人,还有听你的意见吗?” 接着他大手一挥,命令几人:“你们几个,将这贱婢看好了,带回上京后立刻找人牙子发卖了!” 这一波操作,可以说是丝毫面子都没给姚舜华。 以往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她一个眼神,宋有德便立刻巴巴地照做,可如今…… 她恨恨的目光投向宋栖,如今发生这天翻地覆的变化,皆是因为这该死的傻子! 但眼下宋有德已经十分恼她,纵然有千般怒火百般委屈,她也不能发作,只能咬碎了银牙将这口怨气往肚子里吞。 不过等着吧,等回了上京,到了她的地盘,她有的是机会折磨这贱坯子! 第13章 谁推了李大婶 昨日屋外那群杀手的目标是夙千朝,所以侯府的人只损失了几名护院,宋有德担心再出什么意外,下令所有人连夜收拾东西,等天一亮立即返回上京。 离开前,宋栖悄悄去柴房看过,沈老伯已经不在那里,而给他手臂包扎的布条已经拆下,系了个标准的蝴蝶结藏在窗户边。 他能自如行走,还能控制手指系蝴蝶结,说明神经毒素已经基本解除。 只是可惜,有些问题没来得及问清楚,比如他为什么叫她小小姐?难道和她的父母有关? 他又为什么装成哑巴,在这庄子上干最脏最累的活,当一名最低等的杂役? 这一切,将来若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好好问问。 中午,侯府的队伍停在官道边上歇脚。 见宋栖一个人跳下马车,宋有德转头叫来一干丫鬟婆子,让宋栖自己挑选。 毕竟不管怎么说,宋栖也是个正经的侯府小姐,身边若没个伺候的人,等回了上京,那些牙尖嘴酸、惯是喜欢戳人脊梁骨的高门显贵,肯定会讥讽他苛待孤女。 最最最重要的是!昨日九王爷暗示过他很多次,说对这七丫头很有眼缘,还说什么长夜漫漫,孤独寂寥。 那意思不就是想收了宋栖吗? 只要九王爷收了宋栖,那么晋王妃之位非柔儿莫属! 想到这,宋有德看向宋栖的目光都温和起来,多了几分老父亲般的慈爱。 “栖栖啊,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看得顺眼的,挑几个去,往后就让她们伺候你。” 宋栖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尤其是这永安侯府,宋有德突然对她这么好,一定又在盘算怎么卖了她。 不过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上一世的傻子,最后谁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宋栖围着这群丫鬟婆子看了一圈,挑了几个还算老实的,这几人虽说在上一世没有对她落井下石,但人心复杂,她不会完全信任她们。 她需要心腹,哪怕此人平庸,不能委以重任,但至少在关键时候不会背后捅刀子。 等宋有德亲自将这些人安排好,宋栖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作响。 其他人的饭菜都是丫鬟端到马车里,但她的俩丫鬟都去了收拾行李,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找厨娘了。 她一个人走到队伍后方,那里架了好几口锅,热气腾腾。 负责烧菜的李大婶翘着腿坐在一旁,嘴里叼着根光溜干净的鸭骨头,她拿骨头剔了剔牙,指着烧火丫头道:“动作麻溜点,耽误了老爷夫人用饭,小心我削你!” 她说完,扔了鸭骨头,又从锅里拈起一块鸭胸脯肉,正要送进嘴,一根燃了半截的木柴滚落下来,刚好停在她脚边,呲出的火星子落在那双干净的新布鞋上,烧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出来。 “哎哟!你个小贱蹄子!瞎了你的眼啦,柴火掉了没看见吗!看我今天不抽死你!”李大婶丢了鸭肉,急慌慌拍干净鞋子,捡起那根燃着的柴火就要往烧火丫头身上抽。 突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杀出,将她手腕定格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不许你打她!” “哟,七小姐~你这傻子,莫不是也想管老娘的闲事吧?”李大婶瞧着是宋栖,脸色的怒火歇了几分,油腻的唇角勾起,显得无比不屑。 主子又如何?左右瞧着没人,她照样打!况且侯府上下谁不知道,这傻子宋栖的地位连个烧火丫鬟都不如! 她浑黄的眼珠子一斜,瞥见宋栖身后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柴堆,手腕用力将人一推。 敢找老娘的茬,今日就是烧不死你,也得让你毁容! “嘭!” 一道身影倒下,高高的柴堆被砸倒,火星子轰然乱飞。 宋栖看着自己的双手,茫然无措。 什么情况?她……她居然把这一百七十多斤的庞然大物推出去了? 看着李大婶头上扣着铁锅,躺在火堆里打滚,宋栖呆呆怔住,看向身旁嘴巴o状的烧火丫头,对方也是一脸蒙圈。 可她真没用力啊,只是方才被李大婶推搡的时候,反方向抵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婶被火烧得满地打滚,惨叫声响彻山林,不少人被惊动,循着声音看来。 烧火丫头慌了神,连忙把人从火里拖出来,抄起扫把将火扑灭。 等火灭了,李大婶人也昏了。 烧火丫头将宋栖牵到一旁,她清秀的脸庞脏兮兮,唯独一双眸子又黑又亮。 “七小姐,咱们闯了大祸了,待会儿不管谁问起,您都说是李大婶自己失足掉进火堆的,若是他们不相信,要对您用家法,您就说是奴婢推的,记住了吗?” 这场景,似曾相识,宋栖仔细盯着眼前这张脸,忽然觉得十分眼熟。 对,上一世,她们见过的,那时候她被宋思思落了胎,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小院当中,动弹不得,水米未进,被烈日曝晒了一整天,就靠着一口微弱的气息撑着。 后来有个人悄悄拿了馒头和水来,一点点喂给她,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声张。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人,听说是被许给管事的当第五房小妾了。 她记得,这人好像叫……小芫? 此刻,小芫双手抓着宋栖的俩胳膊,用力晃了晃,把刚才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 宋栖微怔,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说话间,管事的张伯已经带着人过来了,一副气势汹汹拿人问罪的势头。 张伯瞟了眼不省人事的李大婶,色眯眯的目光从小芫脸上刮过,“是你把李大婶推进火堆的?” “不,我没有!是李婶子自己不小心摔进去的!”小芫将宋栖护在身后,自己则‘扑通’跪在地上。 “小芫啊,别怪张伯没提醒你,李婶子可是茹夫人母家的婶婆,地位高贵,不比你这种卖了身的烧火丫头,若不如实招来,恐怕今日扒了裤子,挨顿板子都是轻的!” 茹夫人,就是宋有德那位藏着掖着、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外室,宋元柔的生母。 张伯说完,身后众人哄声大笑,小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请张管家明鉴,奴婢真的没推她!” 第14章 关门,打狗! 张伯显然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贼兮兮的目光转向宋栖,“七小姐,你如实告诉张伯,是不是她推了李大婶?” “不,是她自己摔的!”宋栖眨了眨眼,拿起一根大腿粗的木柴,放在李大婶旁边,让木柴自己倒下,刚好砸在李大婶肚子上,“呐,就像这样!嘭!” 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大婶四脚朝天,险些坐上小白船摇摇晃晃上西天。 张伯那两撇八字胡抖了抖,“……” 他脸上露怯,但转念一想,一个傻子罢了,还用怕她不成? 便自问自答道:“嘁,傻子的话能当真吗?自然不能!来人,给我将小芫拿下!既然她不说实话,那咱们去树林子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盘问!” “你们别过来!”小芫从地上爬起,慌乱间拿起案板上的菜刀。 就在张伯以为她会劫持宋栖时,小芫却举起菜刀冲上来,对着他的子孙根狠狠挥过去,“狗东西!我砍了你那玩意儿!” “啊啊啊!”张伯大腿挨了一刀,疼出鸡叫,鲜血汨汨不断往外冒,捂都捂不住。 宋栖嘴巴张成o形,真是应了那句话,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就是可惜准头差了点,没能一击毙他鸡儿命。 “芫芫加油!芫芫加油!” 倒下了一个张伯,还有他身后的三个大汉,小芫一刀劈伤一个,但菜刀也被夺了过去,就在那铁饼大的巴掌要挥出时,宋栖冲了上去,挡在小芫身前。 她叉腰瞪眼,学着宋有德的口气道:“哪里来的狗奴才!胆敢以下犯上,对主子动手?!” 大汉被宋栖吓住,举过头顶的巴掌又收了回去。 “废物,一个傻子你怕她作甚?拉开便是了!”张伯怒吼。 大汉果真听了进去,就要动手拉开宋栖。 “你试试?”宋栖从储存空间中悄悄掏出一把银针,“赏你们一人一针!” 随着几道银光闪过,偌大的林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大汉齐齐倒下,宋栖笑靥如花,用银针扎了张伯的哑穴,接着又用铁钳夹起一块红炭。 “听说姚舜华已经替你纳了四房小妾了?听说你还喜欢玩多人助兴?四个小妾已经玩死了三个?” “唔!唔唔!”意识到她想干嘛,张伯蹭着地面往后退,不料被小芫一脚踩在肩头,强行摁在原地。 “呼~” 宋栖松开火钳,红炭划过空气,激发一簇簇小火苗,发出呼呼的声音,恰好落在张伯裆部。 之后,她才拿出银针,扎进张伯的麻穴,让他清楚地见证这一过程。 …… 回上京的路程很顺利,路上连一个山贼都没遇见,最大的意外就是李大婶烧伤,昏迷不醒,张伯疯了,不仅疯了,还残了、哑了。 对这件事情,宋有德只是找宋栖简单问了几句,之后便没再深究,这两人,一个仗着姚舜华的势,欺男霸女,一个欺负茹儿心善,拿捏着茹儿娘家老夫人,在府中作威作福! 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回到侯府。 和上一世一样,宋栖被安排在西侧的小院子里,不过区别是,这一世不再门庭冷落。 院子里的杂草被铲除干净,几个婆子丫鬟作事干脆利落,不过一上午时间,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小芫兴冲冲往里走去,然而刚踏进院门,就被人一鞭子抽倒在地上。 “放肆,不长眼的狗奴才,敢冲撞本小姐?” 一袭张扬红裙随风扬起,衬得门内少女玉容仪俏,美艳妖娆,犹如一朵带着尖刺的玫瑰。 姚青青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上下打量着宋栖,一身素裙,头上只有两根木钗,估计又是上宋家打秋风的穷酸破落户,“这院子不错,我要了,你们可以滚了。” 宋栖扶起小芫,好好的脸蛋上,现如今斜贯着一道刺眼鞭痕,从侧颈一直延伸到眉梢,狰狞又可怖,只差一点就打中眼睛,照这个力度,眼球不爆就算是老天开眼。 一丝杀意从宋栖眼中掠过,她攥紧了拳头,却被小芫安抚地拍了拍手背,“奴婢没事的,七小姐,这院子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去找侯爷说理去。” 她话音落下,红衣少女从门内冲出来,像只炸毛的公鸡,尖声道:“七小姐?你就是宋栖?好啊,正想找你呢!听思思姐说,是你暗算了她,害她失去清白?没想到一个傻子有这种龌龊手段!” “我今日,就要替思思姐好好教训你!” 说着,姚青青甩出手中鞭子,宋栖拉着小芫躲开,鞭子打在地砖上,地砖裂开一片蜘蛛纹。 在第二鞭甩过来时,宋栖稳稳抓住了鞭尾,飞快走到少女面前,鞭子一甩缠住她脖颈,把人翻个身用力拽紧,接着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教训我是吧?”来得正好,自从那日推了李大婶之后,她心中奇怪,就一直想找人切磋,试试身手如何。 “啊!”姚青青扑进花坛,摔了个狗啃泥。 “小芫,关门,打狗!”宋栖叉腰喊道。 西院偏僻,打扫院子的下人都被姚青青赶走,她又是一人前来,如此好的机会,宋栖自然不会放过。 “你、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来人!” 看着面容姝丽的少女一步步走来,姚青青小脸煞白,想她姚家军武世家,她也是自幼习武,论起来,在这上京的同龄人当中,无人是她对手。 可如今……她居然被一个傻子给打了! 姚青青顿时又怒火中烧,可看见宋栖抡起手中长鞭时,一个硕大的“跑”字,充斥着她的脑海! 跑! 她拔腿就跑,连滚带爬。 “啪!”长鞭划破空气,狠狠打在她面前,只差一点,她花容月貌的脸蛋就要破相。 “抱歉啊,不太熟练,失手了。” 宋栖粲然一笑,但这才姚青青看来,不亚于魔鬼的微笑。 “我警告你!我姑母是这侯府大夫人,你若敢伤我一根汗毛,我姑母必要你不得好死……啊!” 拇指粗的鞭子落在她头上,姚青青痛呼出声,接着两个人在院子里上演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 一顿顿鞭子劈头盖脸打下来,宋栖恍惚间回到了23世纪,除夕当晚的爆竹声声当中。 于是她抽得更起劲了! 第15章 风流韵事 噼里啪啦一顿乱抽,在这喜庆的氛围当中,姚青青荣获一身西伯利亚大橘猫同款虎斑纹。 “娘啊!救命啊!”姚青青疼得直喊娘,最后不得已钻进一只空水缸当中。 宋栖丢了鞭子,双手撑在水缸上,“怎么,躲在里面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姚青青瑟缩成一团,恨不得立刻从水缸中跳出来,一口咬断宋栖的脖子,但看着这疯女人冰冷的眼神,她目光闪了闪,“宋栖,原来你是装疯啊!你猜,如果我把这事告诉姑父姑母,他们听了会怎么想?你觉得他们还会护着你这个死了爹娘的孤女吗?” 毫无疑问,不会,甚至还会将宋思思受辱的这笔帐一起清算了。 可那又怎样?她不会给姚青青告密的机会。 宋栖冷冷笑了一声,掐着姚青青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然后迅速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她嘴里。 “贱人,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 那药丸入口即化,淡淡的苦味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姚青青花容失色,愤怒的语气中染上一丝哭腔:“别以为一颗毒药就能要挟我,宋栖,我警告你,我若是有什么万一,你也别想活着!我要让我父亲把你丢进营妓所,让你被千人睡、万人骑,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这话时,眼中的阴毒肆无忌惮。 宋栖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姚青青的嫡姐姚雉羽就干过这种事情。 姚雉羽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平遥县主,那一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嚣张霸道、阴狠毒辣已经不足以形容她。 她倾心于皇后的嫡子安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前不久,尚书右丞的宝贝女儿李月嫣,因为绣了一幅月下花鸟图,被安王称赞一句。 次日就被人掳走,砍去双手,丢进军营中受尽凌辱,直到十天后,衣不蔽体、半死不活地躺在朱雀长街上,被往来行人驻足围观。 全上京都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姚家立下军功无数,又是皇后母家,在上京如日中天,李月嫣一家只好将这屈辱生生咽进肚子里。 如今姚青青放下狂言,要效仿姚雉羽。 “姚青青……” 宋栖撩起她艳红如火的袖摆,“你身衣裳真好看,你嫡姐知道你学她吗?” 姚青青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听闻安王喜爱张扬的红衣美人,不过这上京城中穿红衣的女子数不胜数,想来姚雉羽应该不会多想。” 话说到这,姚青青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嫣红的唇瓣抖了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你不仅引诱安王,还多次制造偶然与安王邂逅,甚至将自己贴身的帕子……”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姚青青尖叫着打断宋栖的话,从水缸中愤然站起。 宋栖当然知道,这得益于她的傻子身份,上一世回到上京后,她经常被宋元柔和宋思思带到各种场合当现眼包,那些人私底下聊天也不避讳她这个傻子,所以听了许多见不得光的秘辛。 其中,就包括姚青青和安王的风流韵事。 那厢姚青青愤然起身,然而雄赳赳不到三秒钟,立刻如软脚虾一般,躬身跪了下去。 她双手抓在缸沿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几欲昏厥,“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嫡姐,否则她会杀了我的,宋栖,求求你了,我该死,我不该强占你的院子,不该打你的婢女,我该死,我错了……” 姚青青哆哆嗦嗦求饶,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她一介庶女,虽说自小养在嫡母膝下,得了父亲几分喜爱,但放在姚雉羽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姚雉羽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事后父亲嫡母还会亲自把她手指擦干净。 一旦她勾引安王的事情被发现,到时候被丢进军营凌虐至死的,就是她姚青青了! “是我错了,你装傻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千万别告诉我嫡姐啊呜呜呜……” “现在知道错了?”宋栖冷哼一声,看着她嚎啕大哭。 真吵,待会儿若是哭晕过去,才是真麻烦,反正打也打了,威胁也威胁了,把事情闹大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宋栖摆了摆手,“你走吧,出了这道院门,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姚青青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放我走?不,你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你还给我下了毒。” “那是黑芝麻丸。”傻叉。 “那刚才的事情……” “我不会说出去,但,你如果起什么歪心思,想对付我,我保证,不出一天,你的事迹会传遍整个上京!” 宋栖居高临下蔑着眼,娇小的身子投下一道阴影,将缸中人笼罩。 认真的神情和语气,让姚青青打了个寒颤,心中直道:好可怕好可怕! 她煞白着小脸不断点头,然后小心翼翼从缸里爬出,蹑手蹑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西院,完全没了最开始的傲气凛然。 送走姚青青。 宋栖招手让小芫过来,两个人坐在树下的石桌边。 “还疼吗?”宋栖问。 小芫摇摇头,“不疼。” “有些地方都破皮了,怎么可能不疼呢……”宋栖念叨了两句,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话锋一转,问:“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一直是装傻?” 小芫点头,“刚开始确实很诧异,但想想您的处境,就完全能理解了。” 一个失去父母庇佑的孤女,面对一群豺狼虎豹似的亲戚,被赶到偏远的破败庄子上,这许多年,若不装傻藏拙,还能活到现在吗? 估计是不能的。 见小芫眼中流露出真心实意的心疼,宋栖内心涌出些许怅然,人与人的差别,当真比人与狗的差别还大。 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大伯亲堂姐,甚至不如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她从袖中的玉佩里取出一瓶碘伏和棉签,沾了沾,轻轻涂在小芫的伤口上。 “忍着点,有些疼。” 第16章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内力 看了好大一场戏,吃了好大一个瓜,房檐上两人渐渐回过神来。 “此女子真凶悍也,将来咱主子可不能找这样的王妃。”疤脸缩了下脑袋,心中还有些许后怕。 “放心,你没见王爷有多嫌弃这宋七小姐?上次还因为水潭边的事情,赏了咱俩一顿板子,你忘啦?” 疤脸挠下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对,王爷接近宋栖,只是为了治毒的事情,那咱们还守吗?” “不守了,确定没事就可以回去复命了。”珂羽悄悄后退两步,一个翻身消失在原地,疤脸也跟着飞下房檐,消失在一栋栋房屋之间。 他们走后,宋栖放下手中棉签,转头,视线穿过摇摆的枝叶间隙,落在刚才二人蹲点的地方。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芫顺着她视线看去,一脸茫然。 “没什么,两只呆头鸟飞过去了。”宋栖收起碘伏,“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晚点我再给你涂点药膏,别留疤了。” “嗯嗯,谢谢小姐!” 九王府。 听完珂羽疤脸两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夙千朝丢开手里的书,放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她当真这么说的?真是有意思,她居然连安王和姚青青的秘事都知道,本王还担心她回到永安侯府会受欺负,现在看来,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 “那咱们今晚还?盯吗?”疤脸问。 “不盯,今晚本王亲自会会她去。”说完,夙千朝靠在椅子上,幽黑的眸子染上几分笑意,拿起书怔怔盯了半晌。 书房寂静无声,珂羽伸出手指捅了捅疤脸的胳膊,下巴冲着夙千朝一戳。 疤脸立刻反应过来,“呃,那啥,王爷,您的书拿反了。” “……”夙千朝脸上的笑意一寸寸碎裂,俊美容颜宛如一块冷心冷情的千年寒冰。 他目光幽幽,将疤脸从头到脚打量一眼。 疤脸内心咯噔一声,上一次王爷这么看人,还是三年前,当时豫王世子在背地里说王爷是个废人,第二天就被一口量身打造的棺材装着,扔到了没人的山沟沟里。 现在王爷这么打量他,莫非…… 疤脸内心天崩地裂。 不过好在夙千朝最后只是不自然的摆摆手,吩咐他们出去,“知道了,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是。” 二人相继出了门,疤脸将珂羽拉到一旁,“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咋一副发春的样子?” 珂羽瞥了眼房门,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摇头直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是夜。 一道狗狗崇崇的身影摸黑潜入侯府。 “吱呀——” 房门被一阵风吹开。 昏黄的卧房内烛影微晃。 宋栖睡得不太安稳,她又梦见了上一世的场景。 大婚之夜,她被扒去大红嫁衣,被两个仆妇按着跪在雪地里。 冷水一盆盆往她身上浇,零下好几度的寒风,像锋利的刀子,透过湿透的单衣往里灌。 而她的夫君,晋王夙光晋,就搂着宋元柔在台阶上看着,两人披着清一色的灰狐大氅,时而执手相望,时而耳鬓厮磨,好一幅郎情妾意的温馨画面。 “好冷啊……” 宋栖冻得牙关紧咬,身体蜷缩成一团,明明冷得不行,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 她还困在梦里,茫茫飞雪席卷整个世界,她睁开眼,眼前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刀。 刀尖刺破单衣,捅进她的心脏,直至最后只剩下一把滴血的木质刀柄露在外面。 她死了。 倒地的刹那,耳畔传来喧闹的人声、刀兵相接的声音。 这些声音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当中,但此刻在梦中却被放大许多倍,而她也在里面听到了一道异常耳熟的声音。 是谁呢……她想不起来。 待一切声音消寂,一股暖流涌入心脏,消弭了一切寒冷与疼痛。 宋栖眼睫轻颤,好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太沉重,她的意识也逐渐融化在那股暖流当中,一点点沉沦。 翌日一早。 宋栖睁开眼,藏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往身旁摸去。 床单上没有余温。 诶,不对,难道应该有吗?若一早醒来发现身边床单是热的,那才不合理呢! 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荒唐后,宋栖拍拍脸颊,一骨碌下了床。 奇了怪了,今天的身体比昨日更轻盈了。 难不成身体里的内力会自己修练? 宋栖揉了揉暖洋洋的丹田。 “嘿嘿,真不错啊,看来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内力了,以后也要学会自己修练哦,最好噌噌噌地涨!” 她说出这话,蹲在房梁上的夙千朝险些脚滑摔下来。 “小没良心的。” 他狠狠叹了口气,脚尖一点,从敞开的窗子掠了出去。 “咦,起风了吗?”宋栖回头看去,窗外无风,连树叶子都懒洋洋一动不动。 难道是感觉错了? 算了,没心情管这个,她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趁着时间还早,那些找她麻烦的人还没过来,宋栖揣着储存玉佩,带着小芫从后门溜了出去。 “小姐,我们这么早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出来买东西啊,”宋栖将一张十两的银票塞到小芫手里,“给,随便花!想买什么买什么!” “十两?这可使不得!”据她所知,回到上京后,永安侯给宋栖月钱也不过每月五两银子,这十两银子花完了,后两个月怎么办?一起上街喝西北风去? “放心吧,听我的。” 宋栖安抚好小芫,两人一路吃喝逛买,她趁着四处乱转的时候,暗中记下了各个药铺的位置。 一直逛到将近晌午,宋栖让小芫在一家成衣店门口等着,自己进去走后门一拐,进了家不起眼的药铺。 她将自己写的药单展开,“掌柜的,按上面的单子给我打包好,现在就要。” 掌柜的瞥了眼单子,又看看宋栖,“嘶,姑娘您这药单……究竟是作何用处?” 这上面的配方也太稀奇古怪了吧,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药材混在一起。 大乱炖? “这您不用管,照着来便是。”宋栖将给夙千朝解毒的药方拆成了好几份,还打乱了,为的就是避免被人看出药方的作用。 堂堂王爷身中剧毒,却从未好好医治过,毒发的时候大老远跑去蓟州躲着,还不敢声张,这太蹊跷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能往外说,因为有人要对付他,且这人,在上京一定是手眼通天,拥有滔天的权势。 因此,给夙千朝解毒的事情,千万不能被那人发现,否则她必死无葬身之地。 掌柜见宋栖如此坚决,道了声“好吧”,便转身去了抓药。 兜兜转转一整天,终于将药材集齐。 宋栖把最后一味药收入空间当中,这才带着小芫往回赶。 两人抱着大包小包的衣裳吃食回了侯府。 刚进院子,迎面撞上姚舜华身边的老丫鬟。 老丫鬟皱巴巴的菊脸一拧,骂骂咧咧准备动手,结果被宋栖阴恻恻的目光上下一打量,立刻偃旗息鼓,替大夫人斥责了她几句,便急慌慌捂住老腰离开院子。 宋栖:又不嘎你腰子。 老丫鬟前脚出了院门,院内的大树上窣窣落下几片叶子。 一个人影悄然跃下,猫腰躲在树后。 珂羽急得一头汗,低声道:“宋七小姐,王爷他不行了,快随我前往九王府!” 第17章 抉择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不行了?” 宋栖跟着珂羽走进一家当铺,走进密道当中,一边走一边问道。 “这……您还是等王爷醒了,自己问他吧!”珂羽语气不善。 宋栖听得懵了,还发起脾气来了?莫名其妙。 两人顺着七拐八拐的密道一路走,尽头是一扇灰扑扑的木门,推开门,就到了九王府。 疤脸焦急等在门边,一看见宋栖,险些给人跪下了。 “宋七小姐,快随我来!” 进入夙千朝的寝殿,宋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一浑身披着白霜的俊美男子躺在床上,硕大的某物高高昂起,即使盖了三层棉被,也压不下去! “我是医生我是医生我是医生……”宋栖移开眼,默念自制清心咒,用精神力量,将内心杂念压制下去。 她快步走到床边,抬起夙千朝的手腕,这脉象外强中干,看似强劲实则虚浮,情况不太妙。 接着她又轻轻撑开他的眼皮,瞳孔已经有开始涣散的迹象。 幸好她今天去买了些药材,是先前那张解毒药方的平替,虽然不能将毒根除,但至少能稍稍缓解,帮助他度过这一次毒发。 最后,宋栖掀开夙千朝身上的三重棉被,让某物雄赳赳的袒露在空气当中。 ……没眼看。 珂羽和疤脸眼观鼻观心,自觉往后退去,准备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宋栖。 但下一秒,他俩被叫住。 两人顿时面如菜色,不会吧不会吧,这种事情难道要他俩上吗?丧心病狂啊!他俩可是正经男人! “你们俩跟了九王爷许多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对吧?” 两人艰难地点点头,这个恶魔,果然还是要来了吗? “好,情况紧急,接下来有一个重要的决定,需要你们替九王爷选择。” 两人异口同声:“啊?” “我现在有两个解毒方案,可以暂时压制他体内的霜火千夜,第一种,药效较弱,需要搭配针灸,疗程较长,连续用药七天,才可以将他体内的毒压制下来,而且中途极有可能反噬,最好给你们王爷找个女人。” “第二种,药效猛烈霸道,可以立刻见效,但……有个缺点,就是你们王爷,将来可能不能人道,就是那玩意儿,没用了。” 如此重要的抉择,交在珂羽和疤脸两人手中。 他二人愣怔了一瞬。 但也仅仅就是一瞬,一瞬过后,两人眼泪汪汪—— “当然是第二种啊!这他娘的这还用选吗?但凡多犹豫一秒,都代表我们对王爷的不忠诚!” “就是!宋七小姐用药便是,何必多问这废话,咱王爷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要那玩意儿有何用!选定了,就第二种!天王老子来了也是第二种!” 宋栖惊讶于他们两人的果断,“……确定?当真?”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不过想想也是,霜火千夜拥有双重毒性,中毒之人每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浑身结满冰霜,冰寒刺骨,而体内却被媚药折磨得生不如死,某处灼热充血,多看一眼都会爆炸。 夙千朝,定是苦这子孙根已久。 想到这,宋栖眼中浮现一丝不忍,真可怜!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了。”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布包,解开,明晃晃的银针在烛火映照中,寒芒迸发。 “这一针下去,王爷的子孙根会暂时失去知觉,方便待会儿割开口子,流出毒血。” 宋栖认真地解释着,身旁两人听得裤裆一凉,面露惧色,不约而同夹紧双腿。 突然,床上的夙千朝好像颤了一下。 宋栖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眼花了? 正当她准备再看一眼,疤脸嗷地蹦了起来,“动了!王爷动了!” “我去,宋七小姐真乃神医啊!” 宋栖倏然转头,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夙千朝。 什么情况?等等,她还没下针呢! 靠靠靠,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夙千朝?夙千朝?” “王爷?王爷?” 三个人排排蹲,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望着床上的冰霜美男,宛如医院病床边等着老人咽气的大孝子。 忽然,夙千朝的手指抬了一下。 “什么意思?王爷指着桌上,难道王爷要喝水?”疤脸秒懂。 ”不对,这是一!噢噢!我知道了,王爷的意思是,上个月借给安王的一百两!”珂羽扑上去抱住夙千朝的手,“王爷,您放心吧,那一百两属下会替您要回来的!不仅如此,等您的子孙根割开后,属下会吩咐下去,为它安排一场隆重的追悼会,大摆筵席,到时候收他们个几千两的份子钱!” 等、等等,这又是什么鬼? 宋栖以为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子孙根割伤需要摆酒席?看着床上脸色青红,青筋暴起的夙千朝,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说用第一种方法解毒吗? 可是他俩这百分比笃定的语气,又让宋栖产生了一丝动摇。 “宋七小姐,别犹豫了,我们俩自小陪在王爷身边,王爷的心思我们最清楚了。” “噗!”猝不及防地,一口老血从夙千朝口中喷吐而出,洋洋洒洒的血雾缓缓飘落。 床边三人飞快闪开,但出于职业道德,宋栖立刻跑回去查看情况。 “第……”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夙千朝歇下一口气,喘匀了呼吸,接着道:“第一种……方案……你来……” 他吐出这几个字时,双眼中蓄满了泪,一颗泪珠在殷红的眼尾处摇摇欲坠,他带着满腔杀意,瞪了眼远处的两人,然后身子一软,彻底失去意识。 “夙千朝!”宋栖喊了一声,没有半点反应,再次把脉,她面色逐渐凝重。 夙千朝现在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心脉爆裂而亡! 宋栖迅速抽出银针封住几处大穴,保护心脉的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毒素回流进心脏。 “刚才你家王爷说,要用第一种方案,去吧,将这些药材依次放入砂锅中,每次间隔半炷香时间,千万别放错了!” 第18章 抓刺客 珂羽捧着药去了偏房,大约小半个时辰后,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 宋栖将药一勺勺吹冷,喂进夙千朝嘴里。 待一碗药喝完,她瞥了眼一旁鹌鹑似的两人。 “王爷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不出意外,能熬过今晚,之后再照着我给的药方连续服用七天就行了。” 疤脸和珂羽似懂非懂,不敢相信这毒如此简单就压制下去,不过事关王爷的生命安全,照她的吩咐做准没错。 宋栖放下碗,见窗外夜色已浓,微皱的眉头透出几分担忧之色,“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如果被侯府里的人发现我不在,会很麻烦,还有,你们王爷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神智,待会儿若是提前醒了,最好找个女人,或者别的什么也好,总之想办法把那事情解决了。” 她白腻的指间朝床上一点,目光隐晦不明,看得二人菊花一紧,小脸煞白。 宋栖对他们的反应有些头疼,不放心又强调一遍,“听明白了吗?” 意料之外地,二人没有答话,像是被定格在原地,疤脸一脸呆傻,五官极力舒展,眉头高高挑起,眼睛瞪出了三白眼的效果,嘴巴也张开合不拢。 珂羽抬起手指,指着她身后抖抖抖抖个不停,“您说的,提前醒来,是、是指那样吗?” “嗯?哪样?”宋栖后知后觉,感受到身后涌动的剧烈内力,心中才猛然惊觉,警铃大作! 她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在床中央的人倏然睁开眼,眼中迷茫无聚焦,透着瘆人的冰寒冷漠,但熏红的脸颊,无疑说明他正在被霜火千夜影响着心神! 跑! 宋栖什么也不顾了,将桌上的东西撞得散落满地,依旧不管不顾往门外奔逃。 但疤脸和珂羽比她更快,两人身形一闪,带起一阵罡风,在人闪出去的刹那,房内烛火三盏熄灭了两盏,房门也嘭一声重重砸上。 我你! 宋栖凌乱的脑子里有一万头羊驼在四处奔袭! 她伸手去开门,身后之人也在此时袭至,一个狼扑将她摁在地上。 夙千朝鼻翼翕动,在她脖颈间拱了拱,像是在确定什么,然后猛地堵上了她的嘴。 “你冷静点……唔!靠,你丫的属狗吗!啊!” 宋栖狼狈地往后缩,抬起脚丫子踹向夙千朝的小腹,然而却被对方攥脚腕一把拽过去。 他拥住她,宽阔的身躯将她囫囵个儿抱住,他身体颤抖得厉害,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中,那种奇异的情愫,与爱、欲无关。 那是——渴望,灵魂深处骨子里透出的,极致的渴望。 宋栖被吓惨了,巴掌大的小脸白如金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间发出断断续续呜咽声。 虽然先前和夙千朝发生过关系,但当时她中了美人奴,神志不清,尽管被折腾得惨,却并未如此清晰地、直面这般恐怖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如今见识到了,真真是被吓得心肝胆俱裂! 被抵住的刹那间,宋栖一口气噎在胸腔中不上不下,整个人安静得像是死去了那般,惟一双湿漉漉的杏眼还死不瞑目地睁着。 泪水滚烫,从眼尾滑落,顺着脸颊滴在夙千朝小臂上。 他紧绷的肌肉一顿,竟渐渐松懈了下来,但随着体内药力上涌,继而变得更加紧张,手臂上青筋暴起。 不过好歹是松开了宋栖,他倒在宋栖身上,双眼清明不少,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用几乎不可闻声音说道:“打晕我……” 一个时辰后,月上竹稍时,宋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房内走出。 疤脸和珂羽躲在远处的桂花树从中,听见脚步声,两颗脑袋从绿油油的枝叶中探出,眼神心虚躲闪。 珂羽先起了个头,“咳……宋七小姐,刚才……实属无心之过……呃,那什么……” “你家王爷没事,”宋栖语气冷哑,听不出情绪,想到夙千朝那如狼似虎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腿脚微颤,“只是现在有些疲惫,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其实是被她敲晕了过去,否则现在晕在床上的就不是夙千朝,而是她。 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宋栖又和疤脸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忽然想起在密道中,和珂羽的对话。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王爷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霜火千夜不是一个月发作一次吗?这才隔了几天,怎么又发作了?” 疤脸瞅了眼寝殿大门,正要开口,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三更半夜的,是谁来了? “退下!本王听闻九弟遇刺,特地奉皇后之命,前来捉拿刺客,你们谁敢拦本王?” 院外,为首的男子一袭宝蓝色绣金色如意云纹锦袍,他振袖一甩,一双温润端庄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戾色。 隔着围墙上的漏窗,宋栖看清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她心神剧震,整个人被冷行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她双脚钉在原地,灵魂仿佛又回到上一世。 还是她死前的那一幕,冰寒刺骨,冷意浸透了全身,鲜血的锈腥味萦绕在鼻腔中,随着一呼一吸,充斥整个胸腔,然后点燃,炸开。 宋栖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溜出去打探情况的珂羽急匆匆跑过来,“情况不太妙,这晋王摆明了就是上门找茬,外面到处都是禁军,便是一只鸟也飞出不去,如果被晋王发现宋七小姐在这,那可就麻烦了,这样吧,疤脸,你想办法拖住他们,宋七小姐随我来,我护送您从密道回去!” 珂羽的话打断了宋栖飘远的思绪,听他一番分析,宋栖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密道口,可没想到,打开门,门内竟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里面的人注意到密道门打开,立刻冲了出来,“谁!谁在那!来人,抓刺客!!” 呼啦一下,四处的禁军都循着声音,向这边涌来,宋栖同珂羽两人躲在密道边的破败小院子里。 这里堆满杂物,禁军翻找得花好一会儿时间。 而宋栖就藏在院墙边的一道狭小隔间里面,胸腔中呼哧呼哧,似有血沫被呼吸带出,充斥鼻腔。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宋栖以为外面的禁军将要无功而返,放弃这间院子时,一袭夺目的宝蓝色锦袍出现在她眼前。 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奉皇后旨意,一旦在九王府发现可疑之人,一律视为刺客,就地格杀!” 宋栖听着心中一惊,怔怔的目光如针尖麦芒,刺在男人背后,脑子里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她红着眼,手指摸到袖子里的玉佩,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掌缠上她腰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宋栖回过头,居然是夙千朝。 他这么快就醒了? 惊讶的同时,还有一种沉默的尴尬袭来。 二人相顾无言,终于捱到禁军离开。 夙千朝牵着宋栖从隔间出来,率先打破尴尬气氛,“刚才在想什么,愣这么久,吓傻了?还是想等着晋王把你当刺客抓了?” 第19章 哪里是家 他语气调侃,可眼中暗藏几分探究之意。 宋栖怔怔盯了他半晌,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目光一转,捕捉到珂羽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色。 是啊,今夜晋王来得蹊跷,若算上他前往皇宫请旨,以及调遣禁军的时间,那么他最开始出发的时间,刚好就是她进入密道的时候。 再加上,她晋王未婚妻的尴尬身份。 所以夙千朝完全有理由怀疑她。 好心治病,却被怀疑别有用心。 宋栖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胸口还疼着,像是被挨了一记闷拳,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一把甩开夙千朝的手往院外走去。 在23世纪,医患之间产生误会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正常,不代表就她就得接受,就得忍着委屈全盘接受。 宋栖一声不吭离去。 夙千朝空着手,捻着指尖那一点余温,站在原地冷了脸。 “王爷,现在外院还有晋王带来的禁军,宋七小姐若这么贸然出去,恐怕当场便会被斩杀刀下。”疤脸望着院门的方向,担忧道。 ”哼,让她去,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她若死了,本王明日就遣纸扎匠烧个晋王八字的纸人下去,让她在阴间当她的晋王妃,若没死,今日良辰美景好,正好成全一对佳人鸳鸯偶。” 夙千朝负气背过身去,一双墨玉般的眼瞳中,溢起一层怅然的雾气,唇角微微压下,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用拇指尖压了压小指,想起刚才在隔间中那一幕,只觉得心绪烦乱,难以自已。 她果真对晋王有情,否则适才何故盯着他许久,连身后来人都没注意到? 罢了,罢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趁着还未长成无法抑制之势,早早扼杀了便是。 她若有那福气,兴许将来他还得唤她一声皇嫂。 夙千朝凤眸微合,再度睁开已是一片冷然,他抬手,欲唤珂羽过来。 既是未来的皇嫂,又是救命恩人,他断不可能放任她在九王府中被禁军砍了。 “珂羽……” “砰。” 刚一开口,院外响起传来一声闷响。 糟糕,莫非内院还有禁军没走? “去看看!” 几人立刻往外奔去,刚出院门,就看见宋栖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夙千朝将人打横抱起,感觉像是捧着一团软乎乎轻飘飘的冰块,看着她比往日还要苍白几分的面容,墨色的眸子中隐隐染上一抹痛色。 他真该死啊,方才为何如此心狠,怎么能放任她出去,还说出那种置气的话。 如果真有个什么意外,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疤脸,去取一床棉被来,再烧一盆炭火,一壶热水。” 夙千朝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吩咐完,将怀里的女子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但效果微乎其微。 “好冷……我要回家……” 宋栖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 她想家了,但哪里是她的家呢? 侯府不是,侯府里没有嘘寒问暖、互相关怀的家人,没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一盏名为“等候”的橘灯,侯府里只有心机,算计,数不清的磋磨和陷阱。 上一世她嫁入的晋王府就更不是了,那里只有一柄染血的匕首在等着她。 那23世纪的医门呢?宋栖说不清楚,那里有师父,有师兄弟,后来还有数不清的弟子,她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生老病死,她心中有尊,有敬,有感恩,但始终没有家的归属感。 细数下来,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家啊…… 那她究竟该回哪里去呢? 这个问题被倏然放大,宋栖忽然感觉心神恍恍,有种飘飘然绝世而去的感觉,她的身体在越来越沉重的时候,陡然一轻,寒冷不再,痛楚不再,仿佛下一秒就能解脱。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有人不让她解脱,一只爪子攥住她脚腕,将她不断往下拖,没下落一分,她身上的痛楚就加一分。 直至最后,在她疼得几乎不能呼吸时,一缕热息从唇齿间钻了进来,霸道,强势。 气得宋栖想要破口大骂,她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 宋栖努力撑起眼皮,刚一睁开眼,一张绝美冷艳但被放大许多倍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她吓得赫然往后一挣,栽倒在柔软的厚褥里。 “你醒了?”夙千朝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俯身压了下来,从被子和乱发中清理出她的脸颊。 宋栖藏在被子里的眼睛眨了眨,黑白分明中透着一种清澈的嫌弃。 “你犯病是吧?给我起开!” 预料中的暴怒没有发生,夙千朝乖乖起身,然后看着她如蛆一般,阴暗地扭曲蠕动爬着挪到床尾。 宋栖抬头看了眼窗外,惊叫一声从床尾掉下,“卧槽天亮了?怎么办,你怎么不把我送回去?完了完了,那群麻烦的东西又该找我麻烦了!” 她大脑飞速运转,在脑海中计算,一次性干掉整个永安侯府的概率。 有点低,但也不是不行,也就是宋元柔麻烦点,至于其他人,脑子加起来都没个二两数的,僵尸见了都得连夜打车回老家,收拾他们不过洒洒水而已。 推门进来的丫鬟看着宋栖脸上阴晴变幻,时而狰狞时而得意,不禁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小姐她这是……” 夙千朝轻轻一哂,“犯病了,不必理会,最近让你们侯府的人小心点。” 一下子玩死了没意思。 “诶?等等,小芫你怎么在这?” 宋栖一个鲤鱼挺,从地上爬起,一跳一跳蹦到小芫面前,看了看小芫,又看了看夙千朝。 “蠢货,这里是你自己的卧房,”夙千朝起身,理了理被宋栖压皱的衣摆,然后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府上还有点杂物没有清理,告辞。” 他扬了下袖子,然后脚尖一点走窗户掠了出去,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消失不见。 送走了夙千朝,小芫准备好一大盆热水,关好门窗,把宋栖从蚕蛹中解救出来。 第20章 清荷苑 宋栖捂在被子里出了一身臭汗,身上不仅黏糊糊的,还附着着一层浊物,脏兮兮的。 不过洗完澡出来,身体好像比先前又轻盈了些许,最重要的是丹田中暖洋洋的,中气十足。 真是怪了,宋栖突然想到之前的梦,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难道是他? 下次有机会还是得再确定一下。 吃过早饭,宋栖带着小芫,准备去侯府中新建的荷花园子中逛逛,正好薅些荷花,带回去晒干了以后做荷花饭,顺便还能摘些新鲜荷叶泡茶喝。 二人走到半路,正好碰见宋元柔身边的莲儿,她低着头步履匆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慌不择路一副紧张的样子,险些撞到宋栖身上来。 莲儿抬头见是她主仆二人,眼神乍然一惊,把手里的东西往袖子里藏了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莲儿今日怎么回事?平日里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今看着怪怪的。”小芫小声嘀咕了两句,却见宋栖凝眼看着莲儿离去的方向。 “小姐,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去的方向,除了咱们的院子,还有什么?”宋栖问道。 “没,没了吧,前边是几间空厢房,平日里没人住,都锁了起来,至于后面和旁边,要么是围墙要了是荒着……小姐,你的意思是,她要去咱们院子?那为什么路上不……好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这是心里揣着鬼啊!” 宋栖点点头,“今天是什么日子,府上有没有什么重要安排?” 算算时间,他们从庄子上回来已有好几天,该安置的安置好了,接下来就是宴请宾客入府一聚,顺带为府中的公子小姐相看一番。 这些年永安侯府虽然没落了些许,不比以往老侯爷在时那般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永安侯再怎么无能,好歹也是个侯,上至皇亲贵戚,下至清贵朝臣,递个请帖进去的面子还是有的。 至于能来多少人,就不一定了。 不过……府中有宋元柔这个才女声明响彻上京的人物在,宴会总归不会冷清到哪里去。 听宋栖提起这一茬,小芫想了想,“对了,昨日听内院洒扫的婆子提了一嘴,今日要在清荷苑办一场宴会,请了好些人来,不过没人通知咱们院子,我就没放在心上。” “果然,那就对了,走吧,咱们回去看看莲儿要到底要干嘛。” 宋栖带着小芫,远远跟在莲儿后面,见她一路往西去,然后一拐进了她们院子。 宋栖让小芫在围墙外的树丛里守着,自己偷偷摸进门,悄声上了房梁,借着梁柱的遮掩,俯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莲儿和院中的丫鬟春花私语了几句,然后两人进了她的卧房,将一个布包塞进枕头下。 怪不得,莲儿敢明目张胆进她的院子,原来里面是有内应啊。 宋栖冷笑,春花是她自己挑的,当时看着还算老实,平日里也是安安静静不多言的一个人,没想到…… 人心隔肚皮,幸好她没有轻易交出自己的信任,否则迟早被卖到骨头渣都不剩! 见莲儿离去,春花跑出去一趟,过了不久又回来看了一眼,从那包首饰里挑了两只小小的耳坠,在铜镜面前比划了两下,沾沾自喜地收进自己的荷包。 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两只稻草扎的小人,塞到床脚下。 宋栖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嘴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无比! 若说只是偷盗了几件首饰,在侯府中被发现,宋有德也不过是赏她一顿板子,然后再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避免四处传播坏了名声,即使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顿板子,加上坏了名声。 但这针扎的小人,也就是厌胜之术,不仅在皇宫中是杀头大忌,民间也十分忌讳,一旦被发现,立刻扭送官府,滚钉板,老虎凳,十大酷刑统统来一遍,包庇者同罪! 就算不服告到皇上面前,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被当做小辫子揪住,收到各路朝臣的弹劾轰炸。 春花知道这些吗?她知不知道不重要,不管是蠢还是坏,这恶她做下了,就得承担后果。 见她离开,宋栖跳下房梁,将她们藏的东西收入空间中,接着闪身出了院门。 两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寻了条近道前往清荷苑。 既然宋元柔想唱这出戏,她就陪她好好唱完。 方一进入清荷苑,宋栖就听到几声窃窃私语,接着全场目光都向她投来。 顶着众人或审视、或嘲笑、或同情的目光,宋栖在清荷苑里瞎逛了一圈,然后把罪恶滴魔爪伸向了水中的荷花。 啧啧,来这里之前,她以为这苑中种的不过是些普通荷花,结果到这里一看,好家伙,全是名贵品种。 啊对,听说这满苑的莲花,是去年宋有德送给宋元柔的生辰礼物。 怪道呢,能请来这么多达官贵人,这一苑荷花也有不少功劳。 宋栖在心中啧啧称贵,然后伸手一薅,一朵价值百两的贵妃莲到手。 她送到鼻尖嗅了嗅,凡品,然后视线一转,看向另一片黄绿色荷花,啪嗒一折,一朵价值千两的文君拂尘落了下来。 宋栖在底下摘花掐叶玩得嘎嘎欢,宋元柔在那边看台上掐着帕子,将脸憋成红猪肝。 偏她在人前装惯了大度,此刻即使心中滴血,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一味地笑笑,还得安慰其他人,“我这位堂妹自小养在乡下,自在惯了,随她去吧,不过是几朵花罢了,又不是多名贵的东西。” 是啊,几朵花没关系,千万不能在人前失了气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在满苑荷花变得稀稀拉拉,宛如一位头发稀疏的谢顶少女时,宋元柔忍不住了,顶着喉间一口血气,吩咐莲儿道:“快请七小姐上来吧,想必她也玩累了,不如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上了看台,宋栖收到各路目光打量,不卑不亢回了个灿烂的笑容,余光瞥见一张格外熟悉的大花脸,她正眼瞧了一眼,那人连忙往后缩去。 原来是姚青青小可爱(消音),看来那天的话她听进去了,今日换了一身青绿色襦裙,比起先前的刺眼红裙,看起来格外清新,顺眼不少。 第21章 看台落水 “我说五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废物了,居然怕一个傻子?真是丢我们将军府的脸。” 姚青青身旁的少女绞着胸前一缕头发,不冷不热地开口讽刺,引得不少人目光投过来。 “如果被看一眼就害怕得瑟瑟发抖,那不如我去将她眼珠子剜下,然后送给五姐吧。” 少女一身嫩黄色水织烟罗裙,梳着双环髻,额间垂着一条灿亮的银花宝石链,看着十二三岁的年纪,天真烂漫,声音却有种脆生生的冷毒。 而在场之人,大多数都是些养在深闺,没见过血腥的柔弱娇小姐,听到她这番放肆的言语,虽颇有微词,但皆隐忍着不敢发作。 毕竟,她是姚家人,是姚大将军碰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小女儿姚蔚夭,她的嫡亲姑姑,姚大将军的胞妹,还是当今稳坐后宫的皇后! 谁敢惹她?连看台的主位都让给这一家三姐妹了。 姚蔚夭说着,悄悄看了眼一旁的三姐姚雉羽,对方神色不虞,只是静静喝着茶,那意思就是默认咯。 连嫡姐都纵着,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直接手指一勾,从姚青青头上拔下一只祖母绿宝石簪子,挑衅地瞧了眼这些风一吹都要晃三晃的娇小姐,随后衣摆生风大步走向看台边的宋栖。 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栖不动声色继续把玩着怀中的荷花,忽然一阵疾风吹来,满塘风荷举,她手中荷叶落在地上。 宋栖弯腰捡起荷叶,指尖轻轻划过地板,接着起身若无其事趴在栏杆上。 姚蔚夭将簪子藏在身后,一步步逼近看台边,正要抬手要拉住宋栖,可谁知双腿突然往下一坠,整个人连着脚下的木板一起往水塘里落去。 “啊!”下落过程中,她手臂敲在碎裂的地板边沿,一勾一带,手里的簪子从脸颊上重重划过,拉开一条血呼啦查的口子,鲜血瞬间将碧绿的池塘水染红。 “快救人!” 姚雉羽明媚的面容骤然冷厉,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上。 精工制作的玫丽红裙一晃,人就到了看台围栏边,姚雉羽厉声指挥丫鬟婆子下水救人。 好好的宴会上出现这种意外,宋元柔身为主家自然难辞其咎。 她小脸苍白,弱柳扶风的身子摇曳着走来,像是被一阵风刮到看台边。 宋元柔神色担忧,清丽的眉头颦起,由衷道:“县主稍安勿躁,这池塘水浅,相信令妹会没事的。” 说话间,看台边突然爆发一声惊呼:“七小姐!您不能下去啊!” 众人闻声看去,一个浅青色身影翻过栏杆,“扑通”跳进池塘,等了一秒、两秒……一直不见冒头。 “又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啧,别管这傻子,先救姚家小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栖是在添乱时,她突然从看台下的荷叶丛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截嫩黄色的腰带。 可是只见腰带不见人,众人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随后宋栖一转身再次泅入水中。 看台上,姚雉羽从水面收回目光,“方才宋小姐说稍安勿躁?还言之凿凿说这池塘水不浅?” 她在上面忙着指挥救人,看着碧波中荡漾的血水,心里烧得火急火燎,恨不得自己下去救起小妹,这时候,宋元柔不找人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碍手碍脚说着风凉话。 什么东西! 那七小姐一看就是个水性极佳的泅水好手,可她下去了都没救上人来,可见这口池塘并非如宋元柔说得那么简单。 这下面不仅深,水中形势必然是错综复杂。 若是因为宋元柔轻飘飘几句话,错过了救起小妹的时机…… 姚雉羽压着心中毒火,狠狠刮了宋元柔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平遥县主背靠皇后,手腕狠毒,手里人命那么多,自然也不怕多宋元柔这一条。 宋元柔被一个眼神吓得六神无主,扶着苏嬷嬷的手臂轻轻颤抖,她还想着补救,便道:“日头毒辣,暑气难耐,县主您是要主持大局的,不如先在一旁坐下等候,我再多遣几个丫鬟下去。” 过了不多时。 宋栖拖着姚蔚夭从水底钻出,两人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捞起,宋栖手臂被划了一道红痕,并无大碍。 而姚蔚夭身上不仅裹着塘泥、水草,脸上还破了条大口子,样子比宋栖抱大鲤鱼回庄子那次还狼狈。 安排好二人,宋元柔亲自端上一碗冰镇梅子汤,又绞尽脑汁宽慰了姚雉羽几句,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苏嬷嬷,速去查一查,这看台一角究竟有哪些人接近过,否则我这清荷苑去年才新建成,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裂了一块?” 苏嬷嬷抬头,浑浊的眼珠子同宋元柔对视一眼,多年主仆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意思。 “回小姐,这看台一直都是好好的,不仅苑外有家丁看守,每日洒扫也是老奴在一旁看着,要说有什么不妥……”苏嬷嬷卑微地躬着背,掀起眼皮瞄了眼看台栏杆那边,欲言又止。 见此,宋元柔轻诶了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接着无可奈何地叹出长长一口气。 姚雉羽可没这耐心和她们打哑谜,将梅子汤放下,视线如刀如锋,刺在苏嬷嬷脸上,“说!” “回县主,若说有什么可疑之人接近过看台,便只有那傻子七小姐宋栖了。” “宋栖?” 姚雉羽眸色微敛,陷入沉思,说起来,小妹落水之事,确实是因宋栖而起,但追究根本……难道宋元柔就一点过失没有? 况且她堂堂平遥县主,姚大将军的女儿,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妃的高贵之人,怎么能同个傻子过不去。 她看不上,也瞧不起这种欺傻子骂瘸子的下贱行为。 姚雉羽端起酸梅汤,染着红豆蔻的手指拿起那把白玉勺,在碗里一圈圈搅动,慵懒锐利的目光瞟了眼回廊上扑蝴蝶的白痴少女。 “那宋栖不过是个傻子而已,你宋元柔在此举办宴会,出了这样的事,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将责任推到个傻子头上,什么第一才女,空有才,却无德,品行如此低贱,真是侮辱了才女之名,来日我定要禀明皇后姑母,免得这种招摇撞骗的东西,将来讹上皇亲贵戚。” 她轻飘飘几句话,落在宋元柔耳中,犹如泼天的巨浪,一个浪头,就能将她打入地狱。 空有才,却无德……侮辱了才女之名? 宋元柔紧紧咬着下唇,身形微晃摇摇欲坠,她以庶女之身,能在这上京混得风生水起,被无数人追捧,被高门贵族青眼有加,甚至忽略她庶女这一层身份。 靠的就是才女之名。 可如今……姚雉羽在众人面前,狠狠扒了她这一层皮,还要禀告给皇后……无异于将她扒光了吊在城楼上供人欣赏,断了她成为晋王妃的路。 羞耻、耻辱、憎恨涌上心头。 宋元柔强忍泪意,向姚雉羽盈盈一拜,“县主教训的是,是元柔思虑不周,险些错怪了堂妹。” 宋栖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这认错认的,牛头不对马嘴的。 错在品行不端,认的却是思虑不周。 真不愧是朵白莲花,植物系的,玩得一手移花接木。 宋元柔话里那点小心思,姚雉羽看得分明,却并未揭穿,只是抿着红唇轻蔑地笑笑。 和这种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在看台上稍坐了一会儿,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 姚雉羽带着姚蔚夭和姚青青返回将军府。 今日的宴会闹成这样,其余人不愿多待,纷纷起身,正准备告辞。 宋元柔身边的丫鬟莲儿突然着急忙慌跑过来。 “不好了小姐,您准备送给夫人当生辰礼的首饰不见了!” 第22章 搜院子 “住口莲儿!一套首饰罢了,不见了便不见了,总归是在咱们自己府上,何必声张起来。” 宋元柔罕见地冷了脸,压抑声音喝斥莲儿,把莲儿责备得眼泪汪汪。 正要离开的众人见到这一幕,都稀奇起来。 这好好脾气的宋大小姐,原来也是个有脾气的啊? 御前太医之女蒋素妍走上前,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吟吟问道:“元柔,我知你素来温良大方,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宋元柔抬起眼看着众人,摇了摇头,却并不答话。 见她神色间透着哀愁,蒋素妍面色微沉,“莲儿,刚才听见你说什么送给大夫人的生辰礼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小姐将准备送给大夫人的一整套头面交给奴婢,让奴婢好生存放着,结果刚把东西收起,就瞧见窗边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当时奴婢追了好长一段路,都没看见人影,等回去的时候,就瞧见……就瞧见七小姐带着她的丫鬟大摇大摆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莲儿控诉得声泪俱下,众人听了,看向宋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浓厚的怀疑和鄙视。 “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爹娘教养,手脚不干净很正常!” “唉,亏我瞧她痴傻,心中还觉得可怜,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也就是宋小姐心善,能容下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平日里宋小姐得受她多少欺负啊?” 众人为宋元柔鸣不平,她摇摇头,拒绝好意,“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没了父母,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多包容一点是一点吧,不过一套头面罢了,她若喜欢便拿去,大夫人的生辰礼我再想办法送别的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放过她?依我看,不如现在就去她院中搜一搜,最好也将她身边的丫鬟拿下,到时候人赃俱获,再让侯爷治她个偷盗之罪!” “不可,即使这样莲儿在院子边上看见了她们,也不能证明那包裹里的就是丢失的首饰啊,再说,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期间说不定还有别人也到过你们院子里呢?” 蒋素妍说了一句公道话,唤回众人几分良知。 “这么一说,我觉得蒋小姐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今日宴会,府上人多手杂,未必就是她主仆俩干的。”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宋栖就坐在一旁,在线吃自己的瓜,急! 见议论的势头渐渐起来,气氛烘托到位,莲儿站了出来,“奴婢或许有证据!” “什么证据?快拿出来!” 莲儿看向清荷苑大门,“请诸位夫人小姐稍等,证据马上就来了。” 她话音刚落下,一个略壮实的身影从苑门口走来,来人步履迟疑,左顾右盼,不自然的神情让蒋素妍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那便是莲儿说的证人?我怎么瞧着更像是……”贼呢? 后两个字她及时刹车,并没有说出来,但这时宋栖冲着那道身影遥遥一指,放开嗓门说了声:“贼!” 一声贼将春花吓得脚步踉跄,险些跌进荷花池中。 她挤着又黑又浓的眉毛,斜眼瞪了眼宋栖,然后又乖顺地收回了目光。 “这便是你说的证人?” 蒋素妍看着面前老实巴交的粗使丫头。 “正是!。”莲儿应了一声,然后退到一旁,带春花上来。 “春花,你可知道我们让你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事情?" 蒋素妍并没有提偷盗的事情,而是问她知不知道为何而来,这其中,多少有些诈的成分在了。 显然这种提问方式,不在春花的预料之中,她身子抖抖抖个不停,脸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回、回蒋小姐,是因为,是因为今早,奴婢,奴、奴婢瞧见七小姐偷盗的事情。” 她结巴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找回自己的声音,见上座的人没有反驳,她掏出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开始滔滔不绝地陈述宋栖的罪行。 “今天早上奴婢在院子里扫地,天刚亮,七小姐就带着婢女小芫出了门,期间,奴婢听见小芫说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要带七小姐见识见识,当时奴婢觉得奇怪,但并不敢多问。” “之后过了一个时辰,七小姐就带着小芫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包。” 众人点点头,春花说的,和莲儿说的完全对的上。 “你可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何物?” “看清楚了!奴婢看见里面有一只顶簪,两只掩簪,还有几只金钗,步摇,一条红宝石项链!” “你确定?” “奴婢确定!” “既如此,那我们就要搜一搜了!” 一行人跟着春花,浩浩荡荡往宋栖的小院子去,这么大的声势,连前厅会客的宋有德也闻声赶来。 “你们这是何意?我永安侯府的院子,岂是你们想搜就搜的吗?” 整得和抄家似的,搞得他心脏都有些发慌。 “侯爷,宋大小姐丢失了一套头面,下人说是被宋七小姐偷去藏了起来,我们正要去她房内搜查赃物!” “什么?你你你一个傻子居然还敢偷东西了?”宋有德几乎气到失语,抬手就想给宋栖一巴掌,但瞧着众人从前厅赶来,当即收了手。 “既如此,那便快些。” 宋有德摆了摆手,示意府中嬷嬷亲自搜查。 一群人将宋栖的小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什么也没找到。 “春花!你不是说亲眼看见了吗?东西呢?”莲儿脸色白了白,冲着春花大喊。 “奴婢、奴婢也不知,兴许是被转移了吧!” 春花双腿软绵绵跪在地上,突然,两一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袖口滑落,落在地上发出死贵死贵的清脆声。 见春花还想抢回东西,蒋素妍眼疾手快,抢在她前面把东西捡起,“这翡翠坠子?” 她看了看宋元柔,有看了眼永安侯。 宋有德回过味来,“大胆春花!这坠子你是从何而来的?” “回、回侯爷,这是,是……”春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断向着莲儿使眼色,恳求她帮帮自己。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莲儿身上。 第23章 杀人不染血 “侯爷问你话,你看着我做什么?” 莲儿伸出指头指着春花的脸,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回老爷,这耳坠子一定是春花见财起意,从七小姐那里偷来的!又或者,她们早就料到会东窗事发,所以她向七小姐索要贿赂,再将偷来的首饰藏在别处,误导我们来院子里面搜查!” “只要院子里没搜到赃物,那她们偷窃一事,就无法成立!”莲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少人听了都连连点头,对着被人群孤立在中间的素衣少女指指点点。 “不仅偷窃,还贿赂下人跟着一起行骗,想不到堂堂侯府里居然藏着这种腌臜货。” “刚听那丫鬟说行窃之人是什么七小姐,这侯府什么时候多了位七小姐?不过无论小姐还是丫鬟,品行如此不端,都该早早寻个马夫小厮,嫁了打发出去,省的将来祸及家人,连累侯府。” “非也非也,这小模样长得不赖,配个小厮可惜了,本官倒是不介意收她做个通房,省的祸害他人。” “既然知道是谁偷的,为何还不快点将偷盗之人捉拿?” 宋栖打眼一扫,发现这些应和的人,大多数是闻声赶来看热闹的看客,连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不知道,就跟着是啊是啊对啊对啊的。 他们的嘴脸,像极了23世纪的网络键盘侠,盲目跟风随大流,自诩道德高尚,站在道德制高点,用污言秽语,口诛笔伐大杀四方,但若真将他从人群中拎出来,又未必说得出个一二三。 听到莲儿为了自保,将自己推出去顶嘴,春花哭求的表情凝固了一刹那,愕然,愤怒一下冲上头脑。 她起身冲向莲儿,粗壮的双手狠狠掐住莲儿的脖子,“小贱人,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明明是你拿了首饰来,让我放在七小姐房中,约好和你们里应外合,一起陷害这傻子,怎的如今就都成了我的错!” “啊!”莲儿被她扑倒在地,扼住脖子掐得涕泗横流,还当众尿了裤子! “来人,快来人,拉开她们两个!” 现场乱作一团,三个五家丁强行拖拽两人。 宋栖微歪着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小芫,她们在玩什么游戏?栖栖也想玩!” “小姐,这可不是什么游戏,那丫鬟诬陷您偷盗,现在被人揭穿,两人恼羞成怒打起来了。” “可为什么要打架?”宋栖茫然。 “因为侯府规定,下人偷盗,要被砍去双手,乱棍打死!” 宋栖和小芫处在风波中心,距离春花最近,两个人的话语一字不拉落入她耳中。 一字一句犹如索命鬼手中的锁链,牵扯着她敏感的神经。。 “啊!!我要杀了你!”春花疯了,猩红着双眼,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嵌着黑泥的指甲死死抠进莲儿脖子里,最后奋力一扯撕下一大片皮肉。 “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啊,奴婢是为您做事的!”莲儿捂着脖子,向宋元柔痛苦呼求,鲜血从指缝中汨汨流出,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淌了一大片。 反观宋元柔,她站得远远的,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犹如一尊冰清玉洁的白玉仙子。 “父亲,这件事都怪女儿,是女儿御下无方,纵得莲儿这丫鬟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您若要罚便罚女儿吧,女儿甘愿领罚,但今日府上设宴,实在不该将此事闹大,女儿声誉是小,你的脸面为大啊!” 听宋元柔这么说,宋有德抬眼一眼,四周黑压压的都是看热闹的人,其中不少都是朝廷官员,甚至还有一位御史台中丞。 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拿着奏折当令箭,一本折子参天参地参空气,一旦被他盯上,就如同被路边野犬扫泡尿标记过似的——追着咬! 宋有德冷汗涔涔,他一向不擅长处理后院之事,见宋元柔还有下文,便问道:“那柔儿,依你看该如何处置啊?” “下人春花,不仅偷窃首饰,还诬蔑堂妹,这种人不能留着,但若打发出去,恐怕会胡乱说话,反咬咱们侯府一口。” 宋元柔说话点到即止,剩下的交给宋有德自己去想。 春花不能留在府上,又不能打发出去,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能收留她——阴曹地府。 宋栖在心中咂舌,真不愧是白莲花,杀人不染血。 “至于莲儿……”宋元柔说着,掩面垂泪,“她行径恶劣,女儿不怪她,但她被伤成这样,便是派人医治也只是增加她的痛苦,不如,不如给她个痛快,也算是全了我和她这一场主仆情分了。” “唉,我的柔儿真是善良,将来为父定要为你寻一良人,方可放心托付。” 宋有德由衷说道,却没发现宋元柔擦拭眼泪的手一顿,当即变了脸色。 他摆摆手,新来的刘管家立刻带人拖走莲儿和春花。 “哈哈哈,原是底下的丫鬟手脚不干净,攀诬起主子来,都是误会,让大伙儿看笑话了,对了,前些日子本侯归乡祭祖,特地从老家带了些父亲当年收藏的珍贵字画,各位不如随本侯一起去看看?” 众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着,甚至因为莲儿的一席话,将话题带到宋元柔身上。 不过听宋有德这大孝子提起上一任老侯爷的字画藏品,纷纷眼冒绿光,哪还有八卦的心思。 个个应声说好,不一会儿人群就散了。 临走时,宋元柔跟在人群最后面,她心绪烦乱,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如芒在背,但回头一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目光,只有不远处,莲儿留下的一滩鲜血。 鲜红,刺目。 她呼吸急促几分,攥紧了帕子,隐约感觉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连四周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再一看,竟有一团雾气顺着风吹来,一恍眼又消失不见。 这大热天,日头正盛,怎么会有雾气呢? 宋元柔瞪大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大部队。 第24章 马蜂窝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啊!” 小芫托起一团雾气,放在脸颊边蹭了蹭,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她看着这一坨坨冰块样的东西,垒得高高的,摇摇欲坠,就想伸手去扶。 但宋栖立刻阻止了她。 “这是干冰,你小心点,别冻伤了。” “噗,小姐你开什么玩笑,这大热天的,一个小小的冰块怎么可能把人冻伤呢?”小芫咯咯笑着,但还是很听话地收回了手。 小姐不让碰,她就不碰。 宋栖无奈地摇摇头,干冰有固体变成气体,会从外界吸收大量热量,在这个过程中,人手接触到干冰就会被冻伤。 这是个很简单的原理,但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小芫解释。 看着宋元柔走远,宋栖找了个借口,让小芫先回院子,自己则留下,将剩下的干冰收回空间当中。 今日莲儿的惨死,是在宋栖意料之外的,她利用空间,事先将耳坠子藏到春花身上,为的就是使其在众人面前露馅,然后供出莲儿,再将火烧到宋元柔身上。 但她没想到,宋元柔居然会见死不救,把跟随自己多年的莲儿弃了。 上一世,莲儿常背着宋元柔勾搭晋王,后来救起失足落水的宋元柔,以救人有功为名头,被晋王收在房中当了个侍妾。 这一世,宋栖本还想着能在将来,揭露莲儿和晋王的私情,以此来恶心宋元柔,谁知她如此不济,早早便没了。 不过看样子,莲儿的惨死,必定会在宋元柔心中埋下一根刺,在这封建迷信的大环境中,鬼神,有时候比任何权势都有用。 这干冰她可得收好了,将来说不定还有大用。 …… 自宴会风波过去后,宋元柔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精神萎靡。 听到这个消息时,宋栖正在小院子里坐着,把簸箕上晒的莲花和荷叶翻个面。 “小姐,您说这大小姐,昨日看着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病了呢?莫不是……”小芫说着,惊讶地张大了嘴,凑到宋栖耳边,“难道昨天的事情,是大小姐指使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莲就是代宋元柔受罪,届时她的冤魂定然会回来索命。 宋栖弯了弯唇,拿起一根荷叶梗子,轻轻敲了敲小芫的脑瓜子,“嘘,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 “对、对。”小芫支起耳朵,瞪着眼睛打量起四周,滑稽的样子像极了草原上放哨的狐獴。 “好了好了,吓你的,昨日出了这种事情,咱们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刘管家召去训话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 宋栖放下荷叶,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靠在摇椅子上,这椅子是今早刚送到的,前日逛街时找工匠量身定做的,舒服。 宋栖眯着眼,忽然感觉头上投下一道阴影,她睁开眼,就看见一张黑不溜秋的狗熊脸,“靠!”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起来,反手甩出一拳,狗熊脸平地旋转两周半,然后脑袋卡进了歪脖子树杈中间。 “宋七小姐别怕,是小的!”疤脸生怕她再来一拳,使出浑身的劲没能从树杈里出来,便连忙求饶。 “噢,是你啊,走路没声吓我一跳。” 宋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才确实是反应过度了,不过这能全算她的错吗? 谁让这疤脸张得和狗熊一样的。 “说吧,找本小姐什么事。” “呃……”这次轮到疤脸心虚了,他抬起手摸了摸脸,轻“嘶”了一声。 宋栖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不止有一个黑眼圈,有俩! 而且一大一小,看起来很不对称。 “就,您知道的,咱王爷那个身体,不时出点毛病,今天又……” 听到这,宋栖明白了,合着霜火千夜又发作了是呗?上次去了就把她折腾的够呛,还有疤脸珂羽的关门放狗之仇,她还记着呢! “找我作什么?按照我之前的药吃就是了,若实在没办法,有那方面的需求,就找个女人,若不想找女人,男人也行,若有想尝试人类意外的特殊癖好,喏,找那边树上的,绝对够变态。” “树上?”疤脸顺着宋栖指的方向看去,“马蜂窝?您在开玩笑吧?这玩意儿若能治王爷的病,我倒立吃粪!”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宋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疤脸暗道不好:草率了!没准马蜂窝真能治王爷的病? “听我的,我是大夫,去吧,对了,记得将我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带给你们王爷。” 于是,一个人,一根杆,一个时辰后。 疤脸提着马蜂窝出现在九王府内。 “请问你是……”珂羽犹疑不定地问。 “系瓦呀!爬捻!”疤脸吱吱哇哇半天,最后不得已,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将坐边屁股上纹的闪电黄耗子给珂羽瞧。 “疤脸?!!你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疤脸摆摆手,一副老子天下第一、闲杂人等勿要多言的样子,提起裤子,一把推开珂羽,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踹开了书房房门。 他将马蜂窝往夙千朝桌上一放,然后无视某王爷黑沉如水的脸色,将宋栖的话陈述了一遍。 输入率百分之百,输出率百分之零。 他一字不落地记在脑子里,但从嘴巴里说出来,却是神鬼不识。 最后没办法,疤脸把两只手掌往胯间一摊,在往马蜂窝的入口一摊,懂? 三秒钟后,“嗷嗷!!——” 疤脸从书房中飞了出去,屁股上扣着马蜂窝,以跪姿滑行脸着地的姿势出现在珂羽面前。 “砰!”书房门重重关上。 夙千朝攥着桌子一角,手指微微用力,桌角碎成渣渣,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装病让疤脸去请宋栖,把自己的脸送到她面前去打。 罢了罢了,毕竟有求于人,待他体内霜火千夜解除之日,就是他找宋栖算总账的那天! “阿嚏!” 永安侯府院子里,宋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姐,可是昨天夜里贪凉了?” 宋栖揉揉鼻子笑了,“贪凉不贪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只孽畜正骂骂咧咧骂着我。” 第25章 虚伪的烂人 若说寒潭那次是个意外,上一次是为了救人,迫于无奈,那这一次,他就是纯纯找打! 要不是打不过,她今天非得亲自上门给他点教训瞧瞧。 宋栖磨着后槽牙,白皙精致的鼻子皱起,一副恶狠狠要吃人的样子。 突然,她脑瓜子一惊,呆呆地皱着眉头:已经两次了啊,而且这两次都没任何避孕措施,事后也没有服用避孕药,该不会怀孕吧? 这个念头陡然出现在脑海中,宋栖面色凝重,在这个世界,女子未婚先孕是个大麻烦,有些家风严谨的,甚至会直接将女子投入湖中浸猪笼! 就目前的永安侯府,只怕会像上一世那样,一碗落胎药,甚至直接用棍棒击打小腹,把胎儿打掉。 而且,她存储空间中虽然有流产手术的各种仪器,但无人能操作这些仪器,环境也容易造成感染。 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医者不自医。 不过宋栖转念一想,就夙千朝这个身体,应当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他体内的霜火千夜,就是天然的避孕药。 想到这,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拉着小芫出门,突然,摇摇欲坠老掉牙的院子门被人一脚踹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哗啦”,摔得四分五裂。 夙光晋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宋栖面前。 小芫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啪!”一个巴掌落在了宋栖脸上。 艹。 宋栖被打得歪过头去,人也歪坐在地上,散落下来的鬓发遮住了她的侧颜。 这一巴掌,不仅用上了一个成年男人十足的力气,里面还暗戳戳带了几分内力,打在脸上一时不显,但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发作。 宋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和别庄柴房里,黑衣人打在她胸口那掌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你就是宋栖吧?”夙光晋背着手,低垂下目光俯视她。 宋栖舔了舔腮帮子里的血,想:你他妈的打都打了,还问一句打的是不是她? 真想一巴掌把这虚伪的烂人呼死,但他来是为了给宋元柔出气,现在贸然出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宋栖憋了几滴泪在眼眶里,泪汪汪抬起头,给人一种脆弱无辜可怜的观感。 夙光晋瞳孔微震,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负罪感席卷心头。 他……他居然对一个傻子动手?真不要脸。 但这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的脑子再次被柔儿垂泪涟涟的模样占据。 这傻子宋栖,不仅霸占了属于柔儿的晋王妃之位,还纵容下人构陷柔儿,简直该死!十个巴掌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将拦在宋栖面前的丫鬟一脚踹开,抓着宋栖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宋栖,本王不管你傻到何种程度,听不听得懂本王说话,你都记好了,在大局未定之前,本王会留着你的贱命,替柔儿承受晋王妃之位带来的风险,明枪或是暗箭,你且安分地受着,将来本王还能容你在府上当个伺候下人的洗脚婢。” “在此之前,你若敢伤柔儿一根汗毛,本王必让你生不如死!” 夙光晋放下狠话,幽冷如蛇的目光往院子里瞟了一眼,随即拂袖离去。 他一走,院子外踏进来一只嚣张的脚。 是刘婆子。 刘婆子冷毒地剜了眼宋栖和小芫。 “啐!两个不要脸的贱蹄子。”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宋栖小芫耳中。 “刘婆子,你骂谁呢!” 刘婆子两手一摊,摇头晃脑,“这里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别人吗?一个克死父母的贱蹄子,一个狗仗人势的贱蹄子!” “你再骂句试试!皱了吧唧被老鼠啃烂了心的老窝瓜!” 刘婆子刚在刘管家那里挨了顿训,正没处撒气,这会儿被小芫骂是老窝瓜,当即抄起扫把准备干架。 小芫回头看了眼宋栖,宋栖点头示意。 小芫立刻撸起袖子,一把夺过扫把狠狠抽在刘婆子脸上。 竹枝绑成的扫把抽得她满脸红芯,不一会儿就成了大花脸。 “哎哟!哎哟!贱蹄子,你敢打老娘!你们主仆两个都是贱蹄子!” 刘婆子站在院门口破口大骂,见小芫没再追出来,站在门内气愤愤瞪着她,便以为自己那捏住这主仆二人。 叉着腰骂得更欢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宋有德,直到一个大逗比抽在她老窝瓜似的脸上。 “哎哟!那个杀千刀的敢打老娘!”刘婆子的嘴巴像是烂了个大豁口,什么污言秽语都敢往外冒,等她回过头来,看到自家侯爷那张铁青的脸时,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侯、侯爷,您听奴婢解释!” 宋有德看着只觉得心真累,刘婆子好歹也是在府上待了十多年的老人了,居然敢骑到主子头上,对着主子肆意辱骂,这样的人留在府上也是个祸害。 “不必解释了,刘管家,把人拖走,明日同雪儿她们一道发卖了。” 宋有德在院门口下令,宋栖在院子里听了一耳朵。 她听到雪儿居然还没被卖掉,内心隐约有些不安,上一世,她被剖开心脏,多半就是雪儿的功劳。 若不是雪儿跑去晋王面前,说她体内藏着一只护心蛊,她怎么可能会惨死在新婚夜? 不过话说回来,她体内真有护心蛊吗,如果有,为何没有一点关于护心蛊的记忆?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雪儿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万一把雪儿发卖了,她在外面胡言乱语,说不定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不行,明日,不,今天晚上她就要去见见雪儿!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侯爷您听奴婢解释,是小芫那贱蹄子先动手的!”刘婆子被人拿下,还想狡辩什么,马上被堵着嘴巴拖走。 处理了刁仆,宋有德往院子里走去。 小芫侍立在一旁,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恍然大悟,惊叹连连,原来小姐早就直到侯爷会来? 未卜先知?好厉害! 第26章 不太好的预感 院子里,宋栖呆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透过发丝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她侧脸一片青紫,高高肿起的样子十分吓人。 宋有德有点慌。 不得了了,莫不是被刘婆子打傻了?不对,她本就是个傻的。 不过,若是被打得更傻了,只怕将来九王爷看不上,白送给他当通房都不要。 宋有德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宋栖?小宋栖?” 宋栖像是突然回了神一般,眼泪簌簌往下落,“伯伯,栖栖不是故意要抢晋王妃之位的,栖栖愿意还给元柔姐姐,不要打栖栖了……” 她哭得可怜,宋有德那颗恻隐之心蠢蠢欲动。 刚才他听下人说,晋王从柔儿房中出来后,就立刻跑去找宋栖。 他原本还担心宋栖勾引晋王,使得柔儿与晋王心生嫌隙。 但如今看来,晋王对宋栖压根没有心思,还怨恨她抢了柔儿的就王妃之位,可见晋王心中是真有柔儿啊。 只是委屈了宋栖,挨了顿打。 “栖栖,方才晋王当真是这么说?说你抢了元柔姐姐的晋王妃之位?” “嗯。”宋栖点点头。 宋有德想到晋王话里的意思,心里美滋滋,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一个傻子,挨顿打就能成为柔儿与晋王感情的试金石,这是委屈?这是她天大的荣幸啊! 这打,挨得值! 宋有德在兴头上,大手一挥,“刘管家,取八十银子来!七小姐挨打有功,啊不,七小姐为长姐分忧有功,赏!” 八十两银子到手。 宋栖纤白的手指从白花花的银子上抚过,面色黑沉得吓人,不过更吓人的,是她脸上的肿胀乌青。 这一巴掌,差点把她打得脑震荡,别说八十两,就是八千两、八万两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记在晋王头上的账又多了浓重的一笔。 小芫忍着泪,拿冰块给她敷着。 “小姐……这晋王也太不讲道理了!他人高马大的男子,怎么能对您一个弱女子大打出手呢?” 宋栖眼观鼻观心,扯着另一边嘴角,“像晋王这种东西,骨子里有家暴基因,谁要是倒霉和他在一起,别看一时有求必应,爱得死去活来,等爱情逐渐褪去,将来就等着挨打吧。” “小姐,您懂的真多!”小芫听了个半知半解,虽然不懂什么基因、爱情,但她依旧觉得宋栖说得很对。 至于宋栖为什么这么清楚呢? 因为在23世纪时,她救治了很多被家暴的女性,甚至还有男性。 家暴不分男女,只不过出于男女体格、力量差异,大部分都是男人家暴女人。 家暴不可原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见过许多实施家暴的人,这种人往往喜怒无常,偏激冲动,有时候看着是个温柔顾家甚至卑微到极致的好伴侣,但暴虐藏在骨子里,就像恶狼的牙齿,不管蛰伏多久,迟早都会显露出来。 可惜,上一世她死得早,没能见证之后的事情。 她倒是好奇,当宋元柔与夙光晋之间的绵绵情意褪去,白莲花和家暴男将会是如何收场。 场面一定有趣。 处理好脸上的淤青,宋栖让小芫去打探雪儿关押的位置。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小芫带着消息回来。 “小姐,听刘管家的老婆说,雪儿和刘婆子关在一处,就在后山的山洞里。” “后山山洞?侯府中那么多空厢房,还有五六间柴房和仓库,为何要把人关在后山?”宋栖不明白。 “这些天,你有看见谁往后山送水送饭吗?” 小芫摇头,“没有。” 宋栖内心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小芫,后山那个地方,大概在什么位置?” 上一世宋栖一直被关在小院子里。 这一世回来后这些天,她要么待在院子里,要么是出门采购,在侯府里仅有的几次走动,都碰上找茬的,所以对侯府并不算很了解。 倒是小芫,来小院子之前,一直是侯府里的烧火丫头,平日里常被派去干些跑腿的杂活,东奔西跑,哪里都熟。 “后山不就在清荷苑后头吗?只隔了一堵墙呢。” 清荷苑,宋元柔的地盘?! 宋栖脸色变了变,内心虚无缥缈的预感,逐渐凝成实质,她看着小芫,“今晚随我去清荷苑找雪儿,我估计,宋元柔又在憋什么坏招,雪儿跟了我多年,许多事情她比我知道得还要清楚。” “啊?那不就糟了?小姐,她知道您装傻的事情吗?” 宋栖摇头,应当是不知道的。 是夜。 宋栖和小芫换了一身简便的窄袖交领束腰裙,两个人偷偷摸摸进了清荷苑。 她们悄悄绕过守卫,来到宋元柔卧房门口。 卧房里虽点着灯,却不见人影走动,门口守夜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见。 “奇了怪了,人都到哪去了?”连小芫都看出来不对劲,宋栖忙带着她往回走。 突然,一只冷箭破空而来,“不好,有埋伏!” 宋栖将小芫推开,箭矢险险擦着小芫脸颊过去。 又一只箭袭来,宋栖来不及躲避,被射中手臂。 就这么几秒钟时间,清荷苑门口已经亮起了数十根火把,映照一片亮堂堂。 这片光亮正朝着宋栖和小芫飞速而来。 “大门走不了,我带你翻墙过去!” 宋栖拽着小芫,体内内力奔涌,足尖轻点,如同灵活的鹞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清荷苑大门,一聘婷袅袅的身影姗姗来迟,她正是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宋元柔。 她虽有几分疲惫之色,但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快追,她们其中一人受伤,走不了多远。” “另外,速去派人通知侯爷,就说府上发现刺客,刺客已经遁走不见,让他立马派人排查府中各院!” “是!”下人得了宋元柔的命令,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往后山追查刺客,一路前往府中,去配合宋有德搜院。 那边宋栖带着小芫进了后山,她手臂插着一只箭矢,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在地上。 “这样下去不行,无论我们跑多远,都会被他们沿着血迹找到。”宋栖严肃说道。 “我去引开他们!”小芫说着就要往回跑,被宋栖一把拽了回来。 小芫焦急得不行,“这样一直失血你会死的!” “你先别急,听我指挥。” 第27章 求助无门 宋栖从袖中拿出一把长长的剪刀,将箭矢咔嚓断成两截。 小芫惊得瞪圆了眼睛,天爷啊,七小姐的袖子是百宝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快别愣着了,帮我按住手臂。” “噢噢!小姐你忍着点!”小芫向伤口两端施力,压迫血管减少血液流失。 然后,“噗呲!” 宋栖咬着牙,迅拔出箭矢,在伤口处倒上碘伏,黑褐色的液体一倒上去,疼得她浑身发颤、脑壳发紧。 接着又拿出一卷纱布,用牙齿咬着一端,快速将伤口缠绕,最后由小芫帮忙打了个死结。 “行了,快走吧。” 宋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树,从地上站起。 “这会儿侯府是回不去了,宋元柔把咱们当刺客,现在估计满到处找我们呢。” 小芫捡了一根木棍在前面开路,“那咱们在这山上藏一晚上,等明日再回去?” “只怕也不行,未出阁的女子彻夜不归,等明日回去,光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就会把我扎成筛子。” 姚舜华、宋元柔这干人等,必定借题发挥,到时候她在侯府、乃至整个上京都会寸步难行。 “再者,今晚府上出现刺客,你我二人偏又在这个时候失踪,在外界看来,我们要么是被劫走,要么就是刺客,那侯府咱们回得去吗?” “也对,”小芫眨了眨眼,“既然侯府回不去,那咱们找座山头,占山为王,反正小姐你武功高强!等恢复好了,咱们招兵买马做大做强!再抢几个长得……咳咳,长得就像是有钱的有钱人!” “……”宋栖汗颜,小芫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蠢蠢欲动的兴奋,这是怎么回事? “先甩开追兵,再做打算吧。” 宋栖望了眼身后,内心惴惴不安,这山间安静得出奇,太不对劲了,她们俩一个伤员,一个三脚猫,行进速度并不算很快。 按理说,这会儿身后应该有不少搜山的人,不应该如此安静。 “小芫,先等……” “啊!”正当宋栖准备喊小芫停下时,一声压抑在嗓子眼里的惊呼从前面发出。 宋栖定眼一看,一只至少三米长的大老虎正趴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像一对电灯泡,在月光下发出幽绿光芒,看的人头皮发麻。 “走。” 宋栖用力攥住小芫的手腕,拽着她一步步往后退去,但老虎早已经注意到她们,晃了晃巨大的脑袋,跳下石头迈步往她们走来。 就在距离她们十几米远的地方,老虎突然停下脚步,微微曲身。 这是攻击的前兆! 宋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里为何会有老虎,趁着老虎凌空的刹那,向它毫无防备的腹部射出一支麻醉针,然后拉着小芫大步往山下跑。 麻醉剂的剂量不够,也只能让老虎的行动迟缓些。 两人在山中不知跑了多久,好不容易摆脱老虎,穿过灌木丛,一片火光突然出现在眼前! 居然是侯府的府兵! “快看,她们果真会从这里下山!大小姐料事如神啊!”火光中有人大喊。 “大小姐有令,拿下她们!!”为首的府兵一声令下,所有人向着林中二人冲过来。 前有追兵,后有老虎,宋栖拿出麻醉枪和银针。 “小芫,我将人引开,你下山去九王府,向九王爷求助,他会帮我们的!” “可是小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别废话了,快走!”宋栖推了一把小芫,把她推进灌木丛,自己则往山上跑去。 小芫哽咽着擦掉眼泪,看了眼宋栖离开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往山下跑去,这会儿,只能指望九王爷了! 宋栖速度不快,冲上来的府兵很快就发现她位置,“人往山上去了,快追!生擒贼人者,赏金十两!” 一两金子百两银,宋元柔这回下了血本。 宋栖转身射出几只麻醉针,可惜夜里看不太清楚,加上树林中有枝叶遮挡,十只麻醉针只中了一半,对方人数众多,她撑不了太久,迟早会被追上。 而且在她停下来瞄准的时候,林间总会窜出几支冷箭,直奔着她面门而来。 要不是躲的快,恐怕她这会儿已经被射中眉心,当初脑花迸裂! 对方的瞄准速度不知道比她快多少,每次只要她一停下,箭就跟着来了。 想不到追兵里还有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是永安侯手下的,要么是宋元柔自个儿从哪里收的,要么就是晋王安排给她的。 总之,她现在很危险,只能收起麻醉枪,埋头逃命了。 果然如宋栖所料,在她收枪之后,林子里再也没射出过一支暗箭,不过就在她稍稍降低防备的时候。 一声尖锐的鸣啸响起,利箭破空而来,速度极快。 宋栖感觉自己左肩被大力贯穿,整个人都被惯性带着往前倒,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她中箭了。 …… 九王府门口。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小芫一路奔逃,终于到达九王府,她抬起伤痕累累的手用力敲响大门。 斑驳陈旧的红漆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老伯!我找九王爷,求您让我进去!” “这……九王爷吩咐过了,今日谁都不见。”怪就怪前日那马蜂窝,害得九王爷发了好大一通火,并且吩咐下去,外人一律不见。 门房是个长相圆润头发花白的老头,说完就准备将门关上。 小芫用手抵住门,“求您了,我家小姐会有生命危险的!或者我在这等着,您进去通报一声吧!就说永安侯府七小姐遇险,请王爷出手相助!” “那好吧,你且在这等着,老朽这就去通报。” 虞伯背着手往府中走,却被一道清傲的声音叫住。 “不必了虞伯,这九王府可不是来个阿猫阿狗都要通报的地方,况且,什么狗屁七小姐,听都没听说过,她的死活又和我堂哥有什么关系?” 对面走来一位粉裙娇婉、眉目如画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举手投足间环佩叮当,肩上披着绯色轻绡,有种温室花朵的娇俏美丽。 女子摆摆手,一名下人立刻走过来,将大门“砰”地关上。 她在门内大声吩咐下人:“以后遇到这种不知羞耻,找借口倒贴上门的,直接让疤脸打出去就行了,何必废话?莫不是还想将人留在府上打秋风?” 门外,小芫落了一鼻子灰,听着粉裙子在里面大肆侮辱宋栖,清秀的脸蛋阴沉无比,眼中怒气腾腾似有乌云闪电。 第28章 自己开门 小芫怒喝一声,冲着朱漆大门一脚踹过去。 “夸啦!”大门依旧关着,但门板惨叫一声,裂了。 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门洞赫然出现,门内众人看着这一幕,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 有生之年,第一次听见门的叫声。 “我再说一遍,我找九王爷。”小芫重重放下这句话,撸起袖子往府中走去,府里下人见状,连滚带爬跑去通知自家王爷。 粉裙子竖着眉头,还想上前阻拦,被小芫推了个趔趄,栽进旁边养鱼的水缸里。 “你!唔咕噜咕噜咕噜……”粉裙子灌了一肚子水,从缸里扶起来时,精致的鬓发散乱,满头珠钗七零八落,嘴里还叼着一只小小的红鲤鱼。 “呸!你站住!本郡主让你站住,听见没有!”她吐了鱼,追上小芫还想阻挠,结果被小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好凶!好可怕! “让你们王爷出来!”小芫从路边捡起一块板砖,她从山里跑到九王府,本就一身狼狈,再加上身上染着宋栖留下的血,看起来像极了穷途末路的穷凶极恶之人。 她往前走一步,九王府的府兵就往后退一步。 终于在她走到内院门口时,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里面疾步走来,小芫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粉裙子先她一步跑向夙千朝。 “呜呜呜,千朝表哥,这个贱婢欺负我!听说她是什么永安侯府七小姐的婢女,你要给我报仇啊!” 宋栖?她的婢女怎么会到这来? 莫不是上次用马蜂窝羞辱他不够,所以又整个什么幺蛾子出来? 夙千朝心中升起疑问,可等他见到满身是伤,血迹斑斑的小芫时,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什么疑问也没了。 “宋栖怎么了!她在哪!” 夙千朝现在倒是宁愿宋栖整个什么幺蛾子,哪怕是羞辱他也好,至少证明她人没事! 小芫扑通一声跪下,“九王爷,我们小姐在永安侯府后山,她现在很不好,手臂中了一箭,还被追兵围堵,总之您去了就知道了!” “表哥,你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婢女,给我报仇!” 粉裙子不依不饶追过来,伸手去拽夙千朝的袖子。 夙千朝连忙侧身躲开,“滚开,谁准你进我王府的?虞伯,把她给本王撵出去!九王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的!” 粉裙子傻眼了,方才她还嘲笑这丫鬟是阿猫阿狗,没想到如今阿猫阿狗竟是她自己? “颜小姐,请吧。” 颜莹简直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知道被打包扔出门时,她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真的。 就因为一个永安侯府七小姐的婢女,她被自己的亲表哥丢出了门! “表哥,你开开门啊!让莹儿进去!” 她敲了许久门,里面都没人应,转身正准备灰溜溜回家,面前突然停下一架马车。 “颜小姐为何一个人在王府门口?”马车帘子撩起,里面的人端庄温润,暗藏一股王霸之气,磁性的声音掷地有声,落在心头酥酥麻麻。 “回晋王殿下,我……”颜莹没脸说自己是被丢出来的,便谎称道:“昨日我来府上看望表哥,在王府留宿了一晚,这会儿正准备回家呢。” “那正好,本王正要去永安侯府上,记得颜小姐家就在城东柳衣巷,我们正好顺路,不如上马车,本王载你一程。” “哎呀,那怎么好呢?”颜莹娇羞推辞,脚已经踏上人凳,踩着小厮上了马车。 “王爷,您和永安侯府很熟吗?”在马车上坐稳后,严莹突然问道。 晋王端着茶杯递到嘴边,闻言放下杯子,笑得谦逊内敛令人如沐春风,“算不上熟悉,只是因为侯夫人是姚家女,母后常遣本王去府中探望,怎么,颜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嗯,永安侯府上是不是有一位七小姐?” 听到这三个字,晋王眸色一凛,但又很快将锋芒藏起,认真解答:“确实有,永安侯弟弟留下的孤女,自小养在蓟州的庄子上。” 颜莹小声嘀咕:“蓟州来的,还是没爹娘教养的孤女,乡巴佬,怪不得连婢女都这么粗暴。” “怎么,可是她冒犯你了?” “可不是嘛,那七小姐的婢女说什么她家小姐遇险,来府上求九王爷相助,我不让她进去,她就把本小姐推进水缸里!粗俗无礼的丫头,简直可恨!” “哦?遇险?”晋王双眼微微眯起,将颜莹的话琢磨了两遍,正好这时到了柳衣巷,把人放下了车,手指敲了敲窗子边沿,一道黑影投在帘子上。 “主上。” “调集所有青龙卫,将永安侯府后山包围,一只鸟都不许放出去。” “是!”一阵微风吹过,帘子微微摆动,黑影几乎瞬间消失不见。 此时的后山—— 宋栖正趴在一处岩壁上苦苦支撑,左肩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剪掉了箭头,但箭身仍然在体内,鲜血顺着不断往外流。 她快要不行了,悬崖上全是搜查她的人,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们迟早会将目光投向悬崖下 不过按照血流的速度,只怕她还没被发现,自己已经失血过多,脱力掉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小芫身上了,只要她将夙千朝请来,那么她就还有一丝希望。 宋栖在内心祈祷小芫出现,突然,她抓着的石头爆开丝丝裂纹。 “嘭,”石头碎裂,发出一声响声,刚好被上面的人捕捉到,而宋栖这时候也只能靠着腰上的藤蔓,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下面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立刻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向悬崖逼近,就在宋栖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箍住她腰身,带着她往崖壁上晃。 “别,”宋栖小声提醒,这要是装在崖壁上,两个人不死也得粉碎性骨折。 但夙千朝根本不听,在两个回合的晃荡之后,他直接割断绳子,带着宋栖撞向岩壁。 意料中的剧烈疼痛没有出现。 夙千朝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稳稳停下。 “这是……山洞?”宋栖抬了抬无力的手指,没想到就在这下面,就有个隐藏在藤蔓后面的山洞口! 她活下来了。 宋栖任由夙千朝抱着自己。 见他一副想要用力,但又怕把她伤着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没事,你怎么样?” “闭嘴。” 第29章 祝四嫂早生贵子 “哦,”宋栖识趣闭上嘴,没办法,谁让他救了她一命呢? 本想说声感谢,可这厮居然将爪子探向她的衣襟! “你干什么!”这人精虫上脑吗?现在是干事的时候? 宋栖目露惊恐想要起身,挣扎了两下,疼得脸色惨白直冒汗,冷气嘶嘶往牙缝里渗。 “嘣!” 夙千朝抬手,一个脑瓜崩打出去,“你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本王是这么饥不择食的人吗?要不要给你面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打发给外面的瘸腿叫花子,叫花子都得丢了拐杖连夜出城。” 宋栖顶着个大包,稀里糊涂抬起头,从夙千朝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头凌乱打结如同耳机线的头发,里面还夹杂这草叶,树枝,泥巴。 脏兮兮的小脸被血迹泥污覆盖,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依旧清澈干净。 这副尊容,别说她自己,狗看了都嫌。 “本王只是看看这箭身有没有倒刺,现在趴好了,接下来会有些痛。”夙千朝将她翻了个面,毫不避讳地撕开胸前背后的衣裳,将肿胀流血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扎着一根羽箭。 “等等!”宋栖拿出一阵麻醉剂,打在伤口边上做了个局麻。 “这是何物?”某王爷看着这根透明如琉璃一样的细管子,熠熠生辉的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但又不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便死死压抑着好奇心。 “这是注射器,里面装着的是麻醉剂,作用……类似于麻沸散。”宋栖简单解释了两句。 这下某王爷好奇心的棺材板压都压不住了,爪子情不自禁伸向空空如也的注射器,“咳咳,这玩意儿看着倒是有趣,给本王瞧瞧。” 宋栖无奈叹了口气,没说话但是点点头。 随后便看见夙千朝蹲在地上,将注射器放在手心,又拿起对着外面的光亮盯了好一会儿,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土包子。 白瞎了这副好皮相和高贵的气质。 等了三分钟左右,宋栖抬起手指摁了摁伤口,“不痛了,你动手吧。” “哦哦,”夙千朝小心翼翼放下注射器,他一手轻轻覆盖在伤口边上,一手拿住箭身。 随着一道令人牙酸的抽声,血淋淋的羽箭从血肉中抽出。 宋栖紧闭双眼,虽然不痛,但感受到抽出的过程,依旧令人无比心惊。 不仅如此,拔了箭之后,夙千朝又拿出一把匕首,吹着了火折子准备生火。 用明火消毒,但这方法太冒险,万一烟雾引来追兵就麻烦,显然夙千朝顾不了这么多,他现在一心为宋栖处理伤口。 “不必如此麻烦,”宋栖从袖子里抖出一瓶医用酒精,“扭开,倒上去就可以了,一样能消毒。” 用消毒后的刀子割去生脓的腐肉,夙千朝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准备洒在伤口上,“这是上好的止血粉,本王早就用过多次,不会留疤,你可以放心。” “嗯……”宋栖没想那么多,大不了留下一块铜币大小的疤痕,无所谓。 她的魂神在23世纪走了一遭,一些观念已经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了。 在这个世界,女子出嫁后的整个人生,荣宠、富贵都寄托在丈夫身上,她们的身体属于丈夫,作用是取悦丈夫,所以身上万万不能出现疤痕。 宋栖没想那么多,她回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复仇,对于复仇后的人生并没有清晰的规划,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困在深宅,更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去争一根烂黄瓜,靠丈夫那点露水般的怜宠度日。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回过神来,宋栖对上一双目光灼灼的眸子。 两两相对,那双眸子如墨玉琉璃,其中暗藏着难以言表的情愫,好像要将她全部的心神都吸进去。 宋栖有些不自在,拢住胸前的衣服往后挪了挪,言辞生疏客气,“多谢。” 那双眸子倏地熄灭了。 宋栖也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熄灭’这个词,只是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不必言谢,本王的命还在你手上,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你死的,况且……”夙千朝唇角带着一抹冷冷淡淡的笑,眨了眨眼,掩盖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与痛色。 “况且,你可是本王未来的四王嫂,晋王的王妃,本王就提前在这里祝四嫂与晋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夙千朝带着隐忍压抑的怒气说完这话后,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在脸上绽放,力气不大,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宋栖不知道这巴掌是怎么挥出去的,等回过神来,她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前血气翻腾。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谢谢你的祝福。”宋栖扯出个牵强的笑容,虽然身体没动,但那颗心却已经悄悄远离。 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这种话会从夙千朝嘴里冒出来。 所以他一直都是晋王一党的?也对,上一世夙千朝前往南疆治病,就是由晋王亲自护送,可见两兄弟的感情不错。 为了不使夙千朝生疑,她正色道:“九王爷放心,我对晋王之心天地可鉴,只是我恢复神智的事情……就算是为了方便后续治毒,也请九王爷务必保密。” “行,如你所愿。”夙千朝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这句话,整个人藏在阴影当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现在恨得牙痒痒,目光在那截白皙莹润的雪颈上流连,恨不得狠狠给这女人来上一口,最好留下齿痕,让她无颜见人,更没脸去见夙光晋! 不……他或许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夙千朝眸光闪烁,盯着宋栖纤细的手腕半晌,防人千日抵不过贼偷一次,与其千防万防,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将人劫走,然后再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关押起来? 他轻轻揉捻着手指,这个念头一生出,就一发不可收拾,将这些天压抑在心底的占有欲彻底释放、肆无忌惮地放大。 第30章 抱紧本王 但到时候她必然反抗,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万一她想不开寻死……不,不行。 夙千朝攥紧了拳头,苍白的皮肤下青筋隐隐鼓起,这样鲜活的一个人,他怎么能让她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枯萎呢? 夙千朝打消了念头,但对刚才宋栖的反应依旧耿耿于怀。 她对他,避如蛇蝎。 明明什么都发生过,他们已经成为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了啊。 夙千朝站起身,垂眼看着宋栖。 “休息好了吗?” 宋栖正在穿衣服,她一只手将衣服套回去,但如今正值初夏之季,衣衫只有薄薄两层,被撕开的地方,无论如何也遮不住大片春光。 正瞅着夙千朝那身看起来死贵死贵的黑色外裳,想着如何开口要来。 下一秒,一大片阴影兜头罩来。 宋栖被裹在衣服里,身体腾空而起,“等、等等!我能自己走!” “废什么话?”夙千朝抬手给她屁股上一巴掌。 安静了。 但怀里这包东西,越来越滚烫是怎么回事? 莫非发烧了?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需要立即就医。 夙千朝眉头紧皱,扯下衣衫一角遮住面容,抱起宋栖然后攀着藤曼飞身上了悬崖,他恨不得一刻不停赶回去,可悬崖上早已埋伏上百名黑衣高手。 他们的装束武器,和在柴房袭击宋栖那两个是一样的。 为了一个傻子,接连两次派人刺杀,这一次更是比上次多了几十倍的人,这合理吗? 夙千朝按着腰间鸣镝,只要他一声令下,暗藏在上京各处的影杀卫,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围剿这群刺客。 显然,这个圈套是给他设下的,只要他召来影杀卫,明日一早,暗庭的吏官就会奉旨抄了九王府,将他打入地牢! 可那又如何,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他藏了十几年,终究要和那位面对面摊牌。 “抱紧本王。” “夙千朝,放下我吧……”这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哪怕她看不到也感觉到了。 就算这一世只能止步于此,宋栖也觉得足够了,比起夙千朝的命,她那点仇怨不算什么,没必要为了她再搭上个一个人。 “不想挨打就闭上嘴。”夙千朝恶狠狠命令。 一支鸣镝冲上云霄,声音响彻山林,传入上京,直达天听。 他抽出腰间软剑,迎上持刀攻来的黑衣刺客。 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迸射! 不过一刻钟时间,这座悬崖便杀得尸山血海,犹如人间炼狱。 夙千朝身中七刀,单膝跪地摇摇欲坠,看着寥寥无几的刺客不由得笑出声,自从中了霜火千夜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杀得这样酣畅淋漓。 “剩下的蚊蝇已经不足为惧,走,本王带你下山。” 事实证明,只要他杀得够快,就能在影杀卫赶来之前,带着宋栖从这里逃出去。 两人下了山,避开人群走山间小路,一直走到距离九王府不远的一处郊外院宅。 一进门,夙千朝掀了宋栖头上的衣衫,盯着她湿漉漉的双眼,捧起脸便吻了下去。 “唔、你……” 一番唇舌交战后,宋栖软绵绵靠在夙千朝胸膛上。 “你是本王舍命救回来的,亲一口怎么了?嗯?” “你!”宋栖怒目瞪他,正想训斥几句,又被他勾着腿弯打横抱起。 夙千朝用肩膀顶开门,抱着人径直往室内走去。 “嘘,安静点。”他先一步预判宋栖的怒火,和她滚到床上,两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面。 “夙千朝,你疯了是不是?方才在山洞里你说的话忘记了吗?” 他说,她是他的四王嫂,还祝福她和夙光晋早生贵子。 宋栖被他挟制着躺在下面,没了外衣的遮挡,现在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得差不多。 夙千朝神色迷离,喉咙里干得厉害,喉结顶着肌肤不断滚动,他体内的毒,似乎又发作了。 “是啊,本王就是疯了,从遇见你那一刻,就疯了……” 听见他表诉衷肠,宋栖脸色凝重,眉头皱了又皱,就没听说过谁家媚药影响脑子的。 莫非霜火千夜还作用于神经中枢,那可不得了了。 “夙千朝,你清醒……” 话未说完,身上的人双眼一合,直挺挺压了下来。 “艹,老子肩膀上还有伤呢!”宋栖疼得爆粗口。 麻醉药的效果已经逐渐退去,这会儿被压一下,简直是钻心的疼! 好在夙千朝的止血药效果不错,没有再出血,否则真是麻烦到家了。 宋栖推开夙千朝,触手是一大片温热的血液。 !! 热的……他在流血?! 宋栖见他还有力气咬人,便以为他伤得不重,就算身上有血也是刺客的血,没想到居然是他自己的! 剥开衣服,宋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大小小的刀伤数不胜数,其中最深的地方已经可以看见骨头。 好在五脏六腑没伤到,目前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宋栖从空间中拿出缝针需要的工具。 先将伤口清理干净,再用碘伏消毒,接着用针和可吸收线缝合。 一个伤口缝下来,宋栖人都疼麻了,虽然线不是缝在她自己身上,但她左肩受了伤,为了保持左手的灵活不能打麻醉针,只能强忍疼痛操作。 每动一下,她就能感觉到肌肉被撕裂的疼痛酸爽。 夙千朝身上需要缝合的伤口有七处,全部缝合好之后,下午的日头已经偏西。 宋栖给他喂了消炎药,便靠在床边沉沉睡去,这会儿永安侯府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如她所料。 永安侯府里现在正闹得鸡飞狗跳,据说是搜家的时候,从宋元柔房里搜出来姚舜华的传家宝。 这传家宝本是姚舜华大婚当日交给宋有德的定情信物,可如今,在宋元柔房里,这……宋有德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任由姚舜华大闹了一顿。 之后便躲在前厅和晋王喝茶,喝得两人膀胱爆炸,光一个早上,茅房就跑了十七八趟。 晋王坐在前厅,一脸颓然,他手指不断拨着佛珠,脑子里想的却是山崖上血光红艳的一幕。 到处都是血,满地尸首。 第31章 五十两 以一敌百,原来这就是他那位九弟的实力吗…… 夙光晋内心有亿点点震撼,但为了掩饰情绪,端起桌上茶杯,装作若无其事递到嘴边嘬了一口。 据他所知,青龙卫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与殿前大内高手匹敌。 这支队伍自创建之初,便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们跟随在姚老将军身边,出生入死,助先皇打下晟朝基业,定下江山河图,以绝对的实力铸就今日夙家的皇位。 先皇驾崩后,为了不引起新帝忌惮,姚老将军亲自下令解散青龙卫,但在老将军病殁后,他的儿子,如今的姚大将军背地里将青龙卫偷偷召回,并且由原先几十人的队伍,扩充到一百一十位,之后便交到了如今的皇后姚凤仪手里。 今早他信誓旦旦向皇后保证,这次一定能诛杀夙千朝,皇后这才将青龙卫借给他一用。 可现下,一百零九名青龙卫,被杀得片甲不留…… 夙光晋端着杯子的手有些帕金森,抖抖抖抖个不停,滚烫的茶水顺着杯沿溅到衣裳上,他放下杯子,杯底哐当哐当砸在桌面。 比起关心九弟的实力,待会儿该如何向皇后交代,那才是重中之重! 他生母原是皇后身边一不受宠的婢女,偶然承了一夜皇恩露水,这才有孕,可惜生下他之后连名分都没得着,就撒手人寰。 他则被皇后收养,二十多年,仰仗着皇后的鼻息、姚家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助力,这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晋王夙光晋。 如今他把皇后乃至整个姚家的底牌给败了……他完了。 宋有德看着夙光晋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品出了几分不对劲,“晋王殿下,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偏殿小憩片刻?” “不用,本王去一趟茅房,去去就回……”晋王直言拒绝,闷头往外走。 “晋王殿下,茅房在那边!” 哎,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宋有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陷入沉思。 突然,他那不太灵光的脑子灵光一现! 宋栖去哪了?! 宋有德捋起自己日渐稀疏的胡须,记得今早柔儿身边的嬷嬷提起宋栖,正要说什么,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姚舜华给打断了。 真-打断。 宋有德摸摸自己的右脸,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老泼妇,真不知道当初他怎么就瞎眼选了她做正妻! “刘管家!去吧大小姐身边的贾嬷嬷叫过来,本侯有话要问她。” “是,侯爷。” 一刻钟后,刘管家领着衣衫褴褛如同乞丐婆子的贾嬷嬷将来。 “噗!咳咳咳咳!”宋有德觉得自己还没被气死,就要被一口水呛上西天了。 不必说,自然是那姚舜华打的,幸好他顶住压力,把柔儿送到她母亲那里暂避风头了。 “行了,你起来吧,我问你,今早你来找本侯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回禀侯爷!七小姐失踪了!” “嗯……什么?!失踪了?”宋有德一脸惊愕,腾地站起,脑子里乱七八糟,“怎么失踪的?” “昨日清荷苑出现贼人之后,大小姐火速命人搜查府中各屋,一来是为了防止贼人同党躲藏在府内,而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损失什么,没想到这一查,居然发现七小姐和她的丫鬟不见了!一直到如今都未归来。” 宋有德猛然拍桌,“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无人只会本侯一声!” 贾嬷嬷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是大夫人,她拦下了通传的下人,这会儿……七小姐恐怕……” 就算活着,清白也必定不保。 他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脑子更乱了,一会儿是弟弟宋有才临终托孤的场景,一会儿是小宋栖对着他笑的样子,但这些东西很快被心底滋生的另一种念头覆盖。 宋栖这次就算活着回来,也与晋王妃之位无缘,如此,倒不如死了好,省得连累这一家子的名声。 挥手让贾嬷嬷退下后,宋有德喊来刘管家。 “刘管家,你带几名嘴巴严实的下人,最好是和侯府签了死契的,悄悄去附近山上找找,若遇见七小姐,就地格杀,记住,此事关系到侯府的名声,前往不可传出去!” 刘管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侯爷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他内心震惊无比,但还是不动声色点头应下。 目送刘管家离开,宋有德揣着颗心,在前厅焦躁不安来回踱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迎面跑来的居然是刚刚离去的刘管家。 “侯爷!” 宋有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了,“怎么了!可是宋栖的事情传出去了?” “不是!是九王爷来了!” 宋有德在心中暗道不好,宋栖失踪,九王爷这会儿又找上门来…… 要死! “呵呵,不知九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请随小侯前往前厅一坐……” 宋有德抬起那张菊花老脸,将几人迎进前厅,正要寒暄几句,突然身边凑过来一张熟悉的小脸。 “伯伯!” “啊!”宋有德噌噌噌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你怎么在这?!” 夙千朝神色淡淡的,修长的手指替宋栖解下斗篷,“昨日这主仆二人在朱雀街边的巷子里迷路,是本王的表妹颜莹将这二人捡回来,在本王府上小住了一晚。” 这时候宋栖身边的小芫掀开帷帽,解下了斗篷。 宋有德这才注意到三人身后还藏着一位扭扭捏捏不肯露面的粉裙女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莹儿,本王说得对吗?”夙千朝语气凉嗖嗖。 颜莹身躯一颤,她脸肿得像猪头,此刻委屈得快要哭起来,“王爷说得没错,是本小姐捡到了她们俩。” 听到宋栖安然无恙,宋有德扯起个笑脸,“多谢九王爷,也多谢颜小姐。” 众人坐下喝茶,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尘埃落地时,颜莹猪屁股似的小脸一撅,“侯爷,您府上这位七小姐,胃口如牛,昨日吃了本小姐不少东西呢。” 宋有德不明所以。 “本小姐算了算,不多不少五十两。” 第32章 长矛沾屎,戳谁谁死 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宋有德打了个哈哈,“对,是本侯思虑不周了。” 颜家人是出了名的嗜财如命,没想到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 “刘管家,快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看着颜莹笑嘻嘻收了五十两,夙千朝暗戳戳投去一个惊讶的眼神,他怎么没想到呢! 五十两也太少了,不行,他也得寻思个什么借口,从永安侯身上捞一把。 夙千朝眯着眼打量起宋有德,好似看着一坨金元宝,突然,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厮。 “不好了侯爷!侯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你才不好了,本侯好着呢!”宋有德冷脸斥责。 “不,小的意思是,晋王不好了,晋王、晋王晕倒在茅房里了!” “什么!”宋有德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往外跑,生怕这坨宝贝疙瘩在他府上出什么事。 宋栖和夙千朝对视一眼。 “看看去?你还撑得住吗?” 夙千朝揉了揉宋栖的脑袋瓜子,“亲一口,本王就撑得住。” “滚。” 宋栖一个人走了。 颜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和表哥说话……” 夙千朝低眉睨她一眼,“你怎么还没滚?” “千朝表哥,今日的事是莹莹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颜莹小心翼翼往夙千朝身边挪了两小步。 “行啊,医药费七千两,本王看在你我亲戚一场,打个折,五十两。” 夙千朝语气认真,随后便看见那一袭粉裙唰地闪到门边,“表哥告辞!” 七千两她或许会肆无忌惮的答应,但五十两绝对不会,因为她真的有五十两啊!就在兜里还没捂热呢! 颜莹一溜烟跑了。 夙千朝追上宋栖的步子,“宋栖,你等等本王!” “没长腿?”宋栖语气不善,但瞧着四下无人,还是停下来等他。 “刚才动作太大,伤口好像裂开了……” 方一近身,夙千朝便将全身大部分重量压在宋栖身上,见她杏眸一凛,立刻惨兮兮开口:“疼……” “那你要不在这休息会儿,我自己去看看晋王?” “不行!”夙千朝突然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怒气,“你要去看他上茅房?安的什么心啊,当心长针眼!” 宋栖:“……”好好的男人为什么偏偏长了嘴,要不掐死算了! “除非带上本王。”夙千朝理直气壮。 宋栖拗不过他,两人互相搀扶着茅房旁边的厢房走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柔弱不能自理的老白花和他的小拐杖。 到了厢房门口,宋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元柔? 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应当是为了晋王特地赶回来的,真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放过呢。 不过她捂着帕子站在门口作什么? 宋栖和夙千朝都不明白,等走近了些,两人差点呕出来。 “撤。”夙千朝忍着恶心说。 于是两人迅速撤离。 看来小厮说得还是含蓄了些,晋王何止是晕在茅房里,他分明是掉进了茅房! 更晦气了! 宋栖想着,以后可千万和晋王不能发生正面冲突。 长矛沾屎戳谁谁死,要是被他手指头碰一下,估计那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经久不散,晦气逼人。 “夙千朝,你以后离晋王远一点,你胆敢碰他一下,就另请高明吧,听懂了吗?” 她话一出口,夙千朝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很快转过弯来,“放心吧,本王洁身自好,绝不与他同流合污!” 翌日一早。 不知为何晋王掉进茅坑的事情,还是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宫里都知道了。 为此,皇帝特地恩准他在府中养伤,一个月内无诏不得上朝。 皇后则派人来府上问候了一通,并通知他这半年都不必来凤仪宫请安。 气得晋王在府里狠狠打砸了一通,事后悄喵寻了宋元柔来,抱着她花前月下,倾诉内心愁肠。 听见这事的时候,小芫笑得四仰八叉,宋栖正在吃饭。 “哎哟,你这个死丫头,谁让你在小姐吃饭的时候说这个的!哈哈哈哈,行了,你快下去吧。”小芫摆摆手,新来的小丫鬟立刻退了出去。 宋栖没了吃饭的心情,让小芫吩咐下人将饭菜收了。 她心底其实还压着一件事——雪儿。 昨日发生那事情后,宋栖向宋有德讨要雪儿,他也依了她的意思,刘管家亲自带她去关押雪儿的地方,可到了那边一瞧,人没了,只剩下一地断裂的绳子。 雪儿不见了。 可是她仔细观察过地面和四周,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那捆绳子,就像是被人隔断后丢在这里伪造的假象。 说明雪儿根本没关在这里! 可这么大个人会去哪呢? 宋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 昨天之前,雪儿一直都在宋元柔院子里,而昨天之后,宋元柔外出避风头,把雪儿一起带走了! 出了侯府的门,再想把她找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宋栖捂着心口,那一箭其实伤到了她的心脏,可她却并没有死,那么护心蛊…… 也许真的存在。 楚人无罪,怀璧其罪。 前日射箭之人死了吗?若没死,又知道她身份,搞不好又是一颗定时炸弹。 再加上个雪儿,麻烦。 宋栖心中烦闷,从衣橱里找出两套男装,一套自己穿,一套给小芫。 “走,随我出去转转。” 换好衣服,两人从唯一无人把守的侯府侧门偷偷溜出去。 “这是哪里?”这边宋栖从未来过,看着眼前破败的小巷,又回头看了看华丽的侯府,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一道门,两个天地。 “这条是乌衣巷,因为靠近侯府,住的都是贫苦百姓,所以没什么人接近。” 乌衣这个词有一种意思,是指黑色衣服,也就是贫贱者的衣服。 “乌衣巷……”自然就是贫贱者居住的巷子了。 小芫领着宋栖往前走,这条巷子不长,其中三分之二和侯府接壤,无人敢靠近,所以人都居挤在剩下三分之一的地方。 “为什么侯府会和乌衣巷共用一条围墙呢?”宋栖不明白。 “原本不是,只因为给大小姐修建清荷苑,占用府中太多面积,所以侯爷下令拆除与乌衣巷之间的房屋,把侯府的地界扩大到这条围墙。” 原来如此…… 宋栖看着不远处挤在一起的破屋棚,陷入沉思,突然,侧后方扑过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第33章 美貌,唯独单出是灾难 “行行好吧小姐,我和外公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等等……这小孩怎么知道她是女子?宋栖和小芫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三个字——不简单。 就在那只瘦骨嶙峋的脏手将要碰到宋栖衣摆时,小乞丐被拎着领子生生拽了回去。 “没眼力见的东西,这明明是位风流倜傥的小公子!” 后边儿赶来的老乞丐假意凶了小乞丐一顿,咧着零星几颗大黄牙,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对宋栖笑得极尽谄媚,“老朽在上京乞讨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位公子目若朗星,面貌不凡,一看就是位有福气的贵人!” 宋栖垂下眸子,这小乞丐不简单,一眼识破她女扮男装,老乞丐也不遑多让,一张口就是妙语连珠。 没想到这小小乌衣巷,居然有奇人。 宋栖被夸了顿好听的,按照“江湖规矩”该赏,她朝小芫使了个眼色,小芫立即从兜里拿出一串铜钱,递给老乞丐。 “谢谢、谢谢贵人!”老乞丐双手接过铜钱,跪在地上,按着小乞丐的脖子,两人连磕了好几个头。 虽然看出这两人身上有点本事,但宋栖并不准备多问,她此次回到上京,所行的每一步都凶险万分,没必要把局外之人扯进来。 正准备带着小芫离开,老乞丐跪行几步跟了上来,“贵人且慢,斗胆冒犯一句,贵人可是初次来到上京?” 宋栖疑惑地看着老乞丐,眼底有几分诧异。 老乞丐连忙解释:“老朽在乌衣巷住了多年,不曾见过贵人,想必您是这侯府哪里来的远方亲戚,您若要在上京游玩,老朽倒是知道几个好去处!” 这理由宋栖是不信的,太牵强了,从永安侯府里出来的,就一定是侯府亲戚吗?就算是亲戚,他又凭什么断定她是从上京来的? 是瞎蒙的,还是早就知道她身份? 宋栖皱了皱眉。 不过抛开这个不说,这老头胆子也忒大了,他这样追上来多嘴多舌讨赏钱,若遇上嚣张跋扈的纨绔,恐怕此刻已经被赏了几顿拳头。 宋栖无奈,正要喊小芫给钱,余光却瞥见小乞丐抱着铜钱,跑向墙角边一处破木棚。 说是木棚,其实还算抬举了,那就是座用一堆木棍、干草、旧蓑衣搭建的庇护所。 破破烂烂,恐怕连刘管家养的狗看了都要摇摇头。 但帘子掀开,里面却躺着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 “娘,咱们有钱了,可以找稳婆接生了!娘,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小乞丐跪在妇人身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哭声,那妇人却只是动了动手指,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情况很不妙。 老乞丐接过小芫给的碎银子,苍老的脸上悲喜交加,悲的女儿奄奄一息即将临盆,喜的是终于有好心人施舍几两银子。 “多谢!”老头向宋栖拱手,跪在地上深深一拜,旋即起身,拄着拐杖,迈着蹒跚步子奔向女子身边。 “玉儿,爹有钱了,咱有钱了,爹这就去请接生婆!”老头放下帘子往巷子外跑去。 小芫于心不忍,转头看向宋栖,正对上宋栖的目光,二人显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走吧,那妇人情况不太好,咱们过去看看。” “嗯嗯!” 掀开帘子,最先撞入眼帘的,就是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看着已经足月了。 其次便是那张被泥垢遮掩,依旧难挡姿色的面容。 “你娘怀孕多久了?”宋栖问。 小乞丐掰着指头数了数,“七个月!” 宋栖微微的凝眉,七个月能有这么大的肚子吗?不可能的,除非……双胞胎。 在这个时代,生产对于女人而言,已经是九死一生,相当于阎王殿走了一遭,就算是单胎,也常常出现一尸两命的悲剧。 更何况是双胞胎呢? 宋栖钻进木棚里,将手指轻轻搭在女人腕上。 “脉象微弱、沉细无力,气血亏虚……有流产之象。”七个月流产,和判了死刑没什么差别。 说完,原本昏睡的女人忽然抬了抬眼皮,渐渐苏醒过来。 她眼中漫溢着悲戚,已然有了死意,“流了好啊……流了好啊,省得这孩子活在这世上受苦,最好我也一并死了吧……” 宋栖不知道这女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但眼下保住她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你现在很痛苦对吗?但你先别激动,除了生死,这世上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了,你的父亲已经去为你找接生婆了,为了他、为了你和孩子,再坚持坚持吧。” 宋栖从袖中拿出一卷布包,打开,捻起一根银针,“深呼吸,别紧张……” 她将针扎下,女人虽算不上配合,但至少没再排斥。 一套针扎下来,女人脸色明显好转许多,渐渐红润起来,呼吸也更加有力。 小芫用帕子擦去宋栖头上的汗珠,“小姐,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谁?是接生婆吗?”宋栖方才全神贯注施针,所以没注意外面的情况,现在竖耳一听,立刻发现不对。 脚步杂乱,稳健有力,不像是妇人,也不是那步履蹒跚的老乞丐。 对方应该有好几人,而且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子。 “嘿,臭娘们,上次让你跑了,那死老头像只护崽的鸡婆似的守着,今儿哥几个总算逮到他离开了!” “大哥,你说这孕妇的滋味,和寻常女子比起来如何?” “试试不就都知道了哈哈哈哈!” “一个个上还是一起?” “废话!当然是大哥先请!” 木棚外顿时爆发一阵轰然大笑,各种猥琐、下流的话全都蹦了出来。 躺在棚子里的女人瑟瑟发抖,一双灰败无神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犹如受尽折磨被逼到绝境的弱小困兽。 宋栖顿时明白她为何以污泥掩面。 化用23世纪的一句话:美貌,只要和权势、地位、财富……其中任何一张牌组合,都是王炸,唯独单出是死局。 身为乞丐,风华正茂又有几分姿色就是一种最大的灾难。 木棚外,为首的中年男人眯着贼兮兮的眯缝眼,舔了舔干涩唇角,迈步走到帘子前,掀起衣裳前襟,抬脚踩在摇摇欲坠的支架上。 “臭娘们儿,一个未婚先孕的浪荡货,装什么欲迎还拒,再不出来,大爷我掀了这破棚子,当街办了你!” 男人伸出舌尖在嘴角滚了一圈,笑得浪荡淫邪,他摩拳擦掌掀起帘子,抬手去拉女人的脚踝。 下一秒,“啊!!——” 黏腻腻的鲜血溅射出来,落在青石板上,男人尖叫着后退,左脚绊右脚跌坐在地上。 第34章 晋王背锅 身后众人呼啦围上来,瞧见男人眼眶里插着一把匕首。 “大哥!你的眼睛!” “该死的,敢暗算我大哥!老子干不死你!” 众人“义愤填膺”冲上前,个个都喊打喊杀要为男人报仇。 这时,一只白皙柔腻的手拂开帘子,方才怒气冲冲的几人,霎时间熄了怒火,但另一股邪火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席卷而来。 烧得他们骨头发软,某处却愈发硬朗。 “怪不得呢,原来这里还藏了别人啊?光是瞧这手,就知是个极品!”嘴角长着颗痦子的李阿四瞪着眼睛,只觉得七窍都快冒火了。 他跃跃欲试抢在众人前头走上前。 可等那人从帘子里钻出来后,李阿四傻眼了,直愣愣退后几步,“艹,怎么是个男的?!” “万怜玉这臭娘们果然是个浪荡女,怀着大肚子还让人搞。” “这小白脸看着便是个不中用的,哪里比得了哥哥们威武啊哈哈哈!” 众人纷纷应和,但有人大笑,就有人叹息。 “可惜是个男的,可惜了……” 人群中,一个秃头龟背的纨绔公子走出来,抬起手指着宋栖,“嗤嗤,没见过世面,男的又怎么样,瞧这细皮嫩肉的,往桌上一摁扒了……” 他嘴里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又勾着手指,想去刮蹭宋栖的脸,“噗嗤!” 眼前寒光一闪,“啊!!” 一根手指头落在地上,鲜活、柔软,龟背男捂着断口嗷嗷大嚎,身旁有人想要帮他捡起断指。 宋栖提起脚尖一踢,手指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青石板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捡回来!上京有位神医能接断指,只要捡回手指就还有救!” “想不到上京居然有如此厉害的神医啊,只是不知道,被狗吞进肚子里的手指,他还接不接得回去呢?” “什么意思?”众人一头雾水,随后听见某小弟大喊:“狗!手指被狗吞了!快!快把手指抢回来!” 众人内心咯噔一声,看了看满口流涎的野狗,看了看宋栖,忽然感觉四周萦绕着一股恐怖气息。 六月的天,怎这么凉啊……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宋栖闲庭漫步走了过来。 她走一步,众人退一步,一直退到眼睛受伤的男人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忍痛睁开另一只完好的眼。 “你、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宋栖粉唇轻启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脚踩在男人胸膛上。 “呃啊!”男人发出惨叫。 众人在一旁看呆了,他们不明白,老大只是被这小白脸轻轻踩了一脚,为何口鼻直冒鲜血。 “噢~这个本公子知道,京兆府尹嘛,上京治安一把手,可以不经过三司会审,直接判人死刑的大官呢。” 宋栖俏皮地挑着唇,明媚中透着一丝危险,犹如涂满毒药的美艳鲜花,直把男人看呆了。 男人脸上透着若有若无的兴奋,“既知道,那还不快把小爷扶起来,跪下磕几个响头,没准到了床上,小爷我还能……啊!” 宋栖两根葱白手指捏住男人眼眶里的匕首,轻轻转了一下。 “我是说知道你是谁、知道京兆府尹,但我没说我害怕啊,小小京兆府尹……岂可与当朝晋王比肩!” 匕首重重扎下,一搅一翘一挑,一颗眼珠子挂在匕首尖上。 男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宋栖抬手,将眼珠子连匕首随意丢到一人怀里,“你们现在可以去找那位上京有名的神医了,抓紧时间,也许还能把眼珠子接回去呢?” 目送这群地痞流氓滚远,宋栖拿出帕子擦干净手,回过头对上三双、啊不,是两双半直勾勾的视线。 小乞丐被女人捂着眼睛,努力扒开一条指缝,从中窥视着方才发现的一切。 三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惊讶、惊恐、钦佩! 但嘴巴都是清一色的o字形。 “这位公子,怪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方才为首那一位,他真是京兆府尹家的儿子……” “哦,我知道啊。”宋栖语气平平,平淡普通到好像在谈论今早吃的什么。 “京兆府尹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嫡出的大儿子,曲向平,去年中了前三甲的榜眼,另一个是庶出的小儿子,曲向天,也就是方才被我赶走的地痞无赖。”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我哪里说错了?” 万怜玉摇摇头,羞愧的低下脑袋,“虽是庶出,可他到底是府尹的亲儿子,都怪我,如果我早死了,没准今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别怪啊怪的,我今日正愁没地方撒气呢,就算没遇上你,到了巷子口上也会遇上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 自然是不会的,这群人欺男霸女惯了,瞧见个姿色好的就要抢回去,没准闹到大街上,引来京兆府尹的兵马,她更难脱身。 “再说了,”宋栖突然笑得灿烂,“你们怕什么,天大的事情,不是还有晋王在前头顶着吗?” 京兆府尹背靠皇后的亲生儿子安王,而晋王身为皇后养子,表面看着二人兄友弟恭,实际上处处给对方下绊子。 就算今天这群人没有证据,回去之后,京兆府尹也会死死咬定她就是晋王的人,而不会深究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这一波,晋王属于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先前他甩她一巴掌,今天她也回赠他一份大礼。 给小芫和玉儿解释了两句,出去请接生婆的老乞丐回来了,他两手空空,身后无人,整个人颓然无力,显然是没有接生婆愿意跟他来。 万怜玉两眼泪汪汪,站在木棚前,朝着巷口喊了声“爹”。 老乞丐当场愣住,呆在原地,“玉儿……你、你能站起来了!” 方才还奄奄一息,连动根手指头都难的人,居然能站起来和他说话了! 老乞丐以为自己看见幻觉,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抬起手臂擦了又擦,那眼泪好像总也擦不干净。 “神医,请受老儿一拜!”老乞丐扑通跪在地上,宋栖赶忙将他扶起。 几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聊到宋栖出来的目的时,宋栖顿了顿,说了两个字:“找人。” 老乞丐顿时有了精神,“贵人啊,你我着实有缘,要找人,找老朽就对了!” 第35章 万怜玉 宋栖看着目光灼灼的老乞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有刹那的迟疑。 “怎么?贵人不信?” 老乞丐瞪着眼睛,准备将自己平生事迹和业务能力,从头到尾给宋栖好好普及一遍。 “咳,爹……”万怜玉突然轻咳一声。 老乞丐脸色骤变,撇下宋栖,一瘸一拐跑到万怜玉身旁。 “玉儿啊,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先坐下喝点水,慢点。”他扶着万怜玉坐下,从木棚里端出个破瓦罐,里面装着前几日接的雨水。 宋栖看着这幅温馨又心酸的场景,内心有种隐隐约约揪着的疼。 说不上是心疼还是羡慕,有点酸涩,但又感到温暖。 万怜玉身边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又懂事乖巧的孩子,这便是家吧? 收回思绪,宋栖想起方才和老乞丐说起找人的事情,她并非不信,只是突然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 那时候她和晋王的婚事刚定下来,宋元柔就明目张胆与晋王厮混在一起。 帝后听说这事后,震怒,欲将这德行败坏、损害皇家名声的女子处死,可偏偏这时,大周国联合周边小国进犯大晟。 宋元柔手里掌握了敌国军营布防图,助晋王麾下大将曲项平剿灭敌军先锋,生擒贼首! 宋元柔有功,皇帝不仅不能砍了他,还亲自下旨册封她为晋王侧妃。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宋元柔在不仅为晋王搜罗里大批朝臣的罪证,助他拔除安王在朝中的羽翼,甚至不知从哪里找到安王密谋造反的证据! 将这位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王爷拉了下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她之所以能完成这些事,仅凭她一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原本宋栖怀疑她背后有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现在看来,不用怀疑了,她确实有,而且还是从这乌衣巷开始组建的。 万汝阎,万怜玉…… 宋栖闭了闭眼,脑海中突然出现这两个名字,一些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太奇怪了,明明刚重生的时候,脑海中没有这段记忆的……但现在却离奇地出现了。 宋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个房间,里面除了重生之初继承的记忆,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区域,灰蒙蒙的等待她去发掘。 从方才短暂出现的记忆可以判断,是他们没错了,上一世宋元柔组建情报网,就是从这两人开始,但为什么只有老乞丐父女俩,没有小乞丐呢…… 宋栖还想深钻回忆,她觉得自己一定知道答案,但总也想不起来,脑袋里还伴随一阵抽痛。 嘶,算了算了,好疼啊,不能往下想了。 宋栖捂着脑袋。 小芫坐着马车从巷口赶来。 “小姐,你怎么样,还好吗?”小芫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没事,快扶万怜玉和这位老人上车,还有那孩子,等那些府尹派人来就麻烦了。” 宋栖深呼吸几个来回,不再去想刚才的事情,抽痛感果然歇下去不少。 她扶着万怜玉过来,马车里突然钻出来一白面小生 “珂羽?”宋栖眉梢微抬。 “七小姐,许久不见。”珂羽站在马车上冲宋栖拱手道。 宋栖:…… 见你个头啊!她和他可是有“关门放狗”之仇啊,晦气! 见宋栖没啥好脸色,珂羽突然想起原因,尴尬地移开目光,然后就看见一张放大的清秀脸庞。 两人眼对眼瞪了一秒钟,珂羽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小芫姑娘……” “珂公子,你挡路了。”小芫没见过珂羽,不知道珂羽是九王爷的人,不过她一向是看宋栖脸色行事的,主仆二人一致对外。 能让小姐没什么好脸色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了想,难怪租不到马车,偏偏这个人又主动凑过来问需不需要马车。 原来是有猫腻! 小芫脸色更冷了,把万怜玉三人扶上马车后,便一直警惕的盯着珂羽。 “……小芫姑娘,在下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珂羽忍不住问。 小芫磨了磨牙,没说话,珂羽干脆做到外面,和车夫一起驾车。 马车驶出乌衣巷,车内陷入安静,谁也没再开声,只有偶尔发出的衣物摩挲声。 万怜玉扶着大肚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窗外逐渐有混乱嘈杂的声音传来。 “站住!奉旨搜查!” “那边的乞丐,说的就是你!还敢跑,放箭!” 官兵的兵器铠甲发出格楞格楞碰撞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平头百姓苦怨的叫喊。 大街上人心惶惶,马车内亦是如此。 宋栖坐在万怜玉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移注意力的同时,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经过一条巷弄时,突然一阵穿堂风吹来,小窗帘子在风中飘飘摇摇掀起一角。 正好此时,一位骑着高头大马、面容俊朗的年轻将官从马车边经过。 万怜玉瞥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仿佛被数百根钢钉钉在原地。 那双好看的深褐色眸子瞪着,盛满了难以置信,接着是痛苦。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出。 马车外有声音传来,“搜清楚了,一旦发现那两名男子和三名乞丐,女子活捉,押入京兆府大牢,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听见这话,万怜玉身子抖得厉害,死死压抑着嗓子里的声音,身子从座位上滑下去,无声地捂着肚子又哭又笑。 宋栖将人扶住,马车里乱了起来。 一滩液体从万怜玉身下流出。 羊水破了! “呃……” 万怜玉齿缝里漏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发丝被汗水浸透成一股股黏在脸上。 宋栖连忙给她扎了几针缓解痛苦,但这样下去不行的,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准备生产! 本以为眼下的情况已经够糟了,但没想到马车后想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糟糕。 宋栖内心咯噔一声,捏着袖中的玉佩,以防万一,待会儿若是珂羽镇不住外面的人,动起手来,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杀了他们! “站住!车上坐的是何人?立刻下车检查!” 第36章 她爱她的孩子 听声音是刚才过去那名年轻将官。将官胯下的烈马在马车前踢踢踏踏,焦急烦躁,好似下一秒就要脱离主人的控制,将这辆马车踩碎。 “唰!” 车帘外,珂羽甩开扇子,一只栩栩如生的蒜头王八跃然纸上。 年轻将官眯眼盯了两秒,“原来是九王爷身边的人,不过本官奉旨搜查,就是九王爷在此,也照搜不误!” 将官挥手,“来人!搜!” 几名官兵围了上来,还不等珂羽动手,一阵凌冽的寒气以马车为中心,骤然爆发。 “啊!” 官兵被震飞,将官脸上也蹦了几片冰碴子,划出一道道血痕,血珠从里面冒出,逐渐凝成一股。 “谁啊,口气这么大……哦,曲侍郎。” 夙千朝不知从哪个犄角旮瘩头里走出来,一副看小瘪三的眼神,轻飘飘落在曲项平身上。 “听说曲将军准备投身军营,前往塞北历练?唉,可惜了,塞北断不会要你这种……”夙千朝顿了顿,语气淡淡的,藏着几分揶揄,“用那边的俗话来说,就是小白脸。” 他话音落下。 曲项平的表情一寸寸冷下去。 马车上的珂羽听见小白脸这三个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叹了口气,小扇子扇得飞快,好像这样就能把眼圈里的泪花扇走。 他家王爷其实说的没错,塞北的确不要小白脸。 否则当初他也不至于和王爷分离四年,害得王爷一个人在塞北吃尽苦头。 不过现在嘛,塞北那边只要王爷一句话,别说是曲项平这种小白脸,就是花楼里的小倌都能塞几个过去练练。 自然,王爷也可以一句话,让曲项平死都进不了塞北,更别想踏上塞北半寸土地。 用当初王爷他妈的话来说,这叫做:卡脖子技术。 曲项平现在就像是一只被王爷卡住脖子的鸡。 除了气呼呼干瞪眼,啥也不会。 最终,曲项平败下阵来,勒紧缰绳掉了个头,给马车让开一条路。 他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口,旋即下令停止搜查。 “大人,人还没找到呢,回去可怎么和府尹交代啊?”府尹身边的师爷凑过来问。 曲项平看着街口,冥冥中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酸涩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不必搜了,再搜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 九王府。 珂羽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准备和车上众人一起将万怜玉抬下来。 “慢着,她现在不能移动!”宋栖出言制止,“九王爷,能否找一间安静的院子停放马车?” 万怜玉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只能在马车上生产。 “你是要……”夙千朝立刻明白,“珂羽,驾车去瑞安院。” 珂羽、万汝阎和小乞丐下了车,夙千朝亲自架着马车,小心翼翼驶进瑞安院。 “九王爷,府上有接生婆吗?”宋栖问道。 夙千朝摇头。 宋栖想想也对,他一个未成家的王爷府上怎么会有接生婆呢? “现在从外面请稳婆来不及了,而且太引人注意,小芫,让人准备被子、软垫、热水、毛巾,蜡烛,烈酒,要快。” 马车停稳,夙千朝接下马匹,带着小芫去准备东西。 宋栖掀开帘子钻进马车。 “万怜玉,醒醒,别睡!” 她将车里的女人扶起,从空间中取出吸氧器,氧气面罩扣好,又取出葡萄糖溶液,通过纤细的输液管注射入静脉。 一通操作下来,万怜玉脸色好了点,但还是没醒。 可如果再不醒来的话,就只能剖腹产了。 在这种环境当中……宋栖直摇头,只要出一丁点儿问题,或者飘入细菌在腹腔当中,都会引发生命危险。 “万怜玉,我在数三秒钟,如果你还不醒,手术我给你做,但能不能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二、一……” “呼——”正当宋栖数到一时,万怜玉深深吐了口气,舒醒过来。 “宋小姐……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活,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好。” 一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在瑞安院中响起,宋栖捧着个满身血污的孩子钻出马车,交给小芫,小芫则将孩子包裹好,抱到院子外面。 但这场战还远没有结束。 如宋栖之前的猜想一样,万怜玉肚子里还有一个!不仅如此,剩下的这个还胎位不正。 几乎是横在万怜玉肚子里。 “你忍着点,我要给你正胎位。”宋栖将手放在万怜玉肚子上慢慢的揉,可她一用力,手底下的女人就疼得直哀嚎。 宋栖急得满头是汗,不用力转不了胎儿的位置,一用力母体又受不了。 这时,她突然想到之前晋王给她的那一巴掌,将内力蕴藏在后劲当中,在不伤害体表的同时,将内力打入体表下。 若是她将内力稍稍减弱……是不是能在不伤害万怜玉的同时,改变胎儿位置? 为了确保这个方法可行,并且没有风险,宋栖抬手摁在自己小腿上,通过内力来改变骨头的位置。 “咯嘣。”脚踝脱臼了。 可行! 宋栖来不及接上腿骨,直接跪在万怜玉身边,将两只手摁在她肚子上,配合内力轻轻转动。 大约半刻钟后,好了! 可此时万怜玉也到了尽头,气若游丝,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再加把劲,马上就出来了!”这时候要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可就真的一尸两命了! “宋小姐……我不行了……我的孩子,麻烦你,安置了……爹……娘……” 万怜玉的声音越来越弱,眸子也在渐渐失去聚焦。 “万怜玉,你难道不想见见他吗?”虽然在乌衣巷的时候,她说什么流了好啊流了好啊,但第一个孩子出来后,她看着孩子的眼神是慈爱的。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爱她的孩子。 “……好。” 万怜玉昂首,出于母亲的本能,用尽全力……终于,一个小小的、身体上有些许青紫的婴儿出来了。 宋栖捧着孩子,跪行几步挪到万怜玉身边。 “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孩!”宋栖激动无比,她虽然从未生过孩子,从未体会什么是一个母亲,但此刻她似乎感同身受。 “万怜玉?万怜玉?你醒醒!” 第37章 阎王手里抢人 宋栖屏住呼吸,伸出手指探了探万怜玉的鼻息。 “不……” 她像是烫着似的缩回手,愣在原地两三秒,才从嗓子眼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小芫,将孩子抱走。” 越是危机关头,越是需要冷静,她不能让任何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 小芫掀开帘子,接过宋栖手中的孩子,看了眼车内的万怜玉,已然没了方才迎接新生儿的喜悦。 帘子轻轻落下,不一会儿,院子外传来万汝阎低声的抽泣,这是一位父亲面对女儿逝去的悲伤无力,生死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女儿魂入黄泉。 可没人知道,宋栖除了傻子七小姐的名头,还有另一个称号——医门鬼手。 她可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绝世医门掌门人啊。 宋栖迅速拿出听诊器,给万怜玉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心脏骤停,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宋栖将万怜玉身下的垫子撤去,将人平放在马车内,随后跪在她身边,双手交叠按在胸腔下三分之二的位置。 按照一分钟一百一十次左右的频率,有节奏地按压。 她不断重复这一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万怜玉的心脏终于恢复跳动,虽然微弱迟缓,但这颗心脏总算是“活”过来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回光返照,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万怜玉提了一口气上来。 宋栖打开随身携带的布扎,七十二根银针一字排开,解开万怜玉的衣衫,迅速下针吊住胸腔中这一口气。 只要这口气还没出来,就还有希望! 在闷热的马车中,宋栖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将七十二根银针全部用上,可万怜玉的心跳还是一点一点慢了下去。 “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 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吗? 上一世万怜玉惨死在宋元柔手中,这一世她受尽苦楚,依旧躲不过一个死字?! 宋栖捂着头,一阵剧烈疼痛过去后,大脑一片清明,慢着……她脑海中的记忆,怎么突然变得清晰了? 她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到万怜玉一生的重大事件中,甚至亲眼目睹她如何被宋元柔害死。 与此同时,宋栖与袖中玉佩产生感应,存储空间中的某个区域开放了。 她将手摁在玉佩上,便发现空间中多了一样东西——强心剂! 宋栖取出针剂,给万怜玉打了一针。 这一针打下去之后,她的心脏明显加快,变得稳重有力。 宋栖将万怜玉的衣裳盖好,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她身边,一不小心扭到脱臼的脚踝,疼得呲牙咧嘴,泪花直冒。 马车外,夙千朝听见声响,内心像是揪着似的,要不是车内有孕妇不方便,他估计现在就掀开帘子瞅瞅宋栖怎么样了。 “宋栖,你还好吗?” “我没事,谢九王爷关心。”宋栖客气回复。 她的语气不凉不热,态度生疏有礼。 若换成先前在蓟州的时候,他或许会因此对她不那么嫌弃。 但如今……他好气! 当初叫人家名字夙千朝,还给起了个昵称叫孽畜,怎的,如今就成九王爷了? 一口一个九王爷,从马车进了王府开始,就是九王爷。 他原以为是有外人在场,为了避人耳目才对他如此冷淡。 但如今院子里就剩一个吊着半口气、半死不活的万怜玉,她居然还这样?! 某王爷在心里碎碎念,大发牢骚。 真想把这女人从马车里拽出来,揪着她的衣襟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马车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宋栖发话,“让小芫过来,另外再请九王爷找一间房,叫几人将万怜玉小心安置好,她已经没事了。” 宋栖说完,掀开帘子从里面爬出来。 她发丝凌乱,衣裳汗湿,身上还有血污泥垢,样子和真正的乞丐也大差不差了。 关键她的脸色,看起来虚弱无比,仿佛她才是被抢救的那个。 小芫连忙迎了上来,正要伸手去搀扶宋栖,被夙千朝一个眼刀杀退。 这谁还敢上啊? 九王爷不一掌劈死她? 不行,她的命还得留着为小姐效力! 小芫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向宋栖丢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宋栖:……你的骨气呢? 没办法,宋栖只好自己挪到马车边,准备找个合适的姿势摔下去。 突然头顶一暗。 “你当本王是死的吗?”夙千朝语气冷厉。 宋栖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生哪门子气啊? 下一秒,她被夙千朝打横抱起。 “等等、你别碰我!”宋栖挣扎了两下,感受到身边剧烈起伏的胸腔,语气放软了些,“你轻点,我的腿脱臼了。” 夙千朝轻轻抬起宋栖那条无力的小腿,心中暗恼,他竟然如此粗心,连这女人脚踝脱臼都没发现。 夙千朝搂着宋栖,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弯下腰,大掌覆盖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揉了揉,再迅速一推。 “嘎巴”脚踝接了回去。 一点也不疼,宋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头顶传来话音:“动一动,看看现在如何?” 宋栖将脚踩实了,居然真的接好了。 “谢谢。”她抬脚欲走,刚一离开夙千朝的怀抱,立刻就被拽了回去扣在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夙千朝抱着她往内院大步走去。 宋栖瞳孔微颤,眼中流露几分恐惧。 这是何等相似的一幕啊,就在前几天他带着他从山中逃出,在郊外院子里,他就是这般急色,抱着她滚到了床上。 虽然最后啥也没干成,但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夙千朝,你、你别乱来啊……” 宋栖揪着他衣襟,不断发出警告,像只恶狠狠的嚣张兔子,但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她。 “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一顿饱和顿顿饱,本王还是分得清的。” 宋栖:什么鬼?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但为何……听出了一股威胁的意思? 穿过曲折迂回的九曲廊,夙千朝带着宋栖来到一个阴凉的亭子里。 亭子对面是一块长满青苔、蕨草的石壁,上面不断有清澈的泉水流下,在石壁上形成一层水帘。 亭子下则是一汪清澈的潭水。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第38章 千机阁 “你猜?”夙千朝笑得狡黠。 宋栖暗道不好,扭动身子要下来。 下一瞬,她眼前一花,身体凌空飞起,“啊!” “扑通!” 清澈的潭面溅起个巨大的水花。 宋栖在潭中浮浮沉沉,夙千朝在岸上脱了外裳,也跳入水中,伸手轻轻一拎,将某落水狗捞了起来。 刚一露出水面,宋栖就开始骂骂咧咧。 “疯子,神经病!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还是上辈子炸你家祖坟了!唔唔!” 宋栖发誓,她后面还有更脏的话没骂出来,如果不是被这孽畜堵住嘴的话。 她双手撑在夙千朝坚实的胸口,可用尽全身力气,都没法撼动这狗东西半分。 最后不得已,尖利的虎牙上下一碰,给夙千朝唇角开了道口子。 “嘶!你属狗的吗?”夙千朝松开嘴,抹了下嘴角,几缕血丝赫然呈现在手背上。 宋栖恶狠狠瞪着他,“松开我!” “不急。”他轻哼一声,揪着她腰带,三两下把脏兮兮的外衣剥去,只留下一件轻薄底衫。 这底衫被潭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呈现出朦朦胧胧半透明的状态。 像极了欲迎还拒的勾人妖精。 “疯子!别碰我……夙千朝你疯了,你的人伦道德是被狗吃了吗?别忘了我和晋王可是有婚约的,你别这么不知羞耻。” “哦,那么还请未来的四嫂安静点,否则,可别怪本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二人炽热的身体碰在一起,感受到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夙千朝喉结滚了滚,他原本只想对宋栖略施惩罚,但现在看来,怎么惩罚的倒是他自己呢? “这水潭中的水都是从山上药田留下的清泉,能解你体内寒毒掌,顺便……也治治你的脑子。” 他说着,将宋栖放在水潭边,自己则逃也似的潜入水中,游到另一边闭目养神。 “寒毒掌?” 宋栖凝眉,难道是之前在别庄上,被黑衣人拍的那一掌? 这厮也不说清楚一点。 不过这潭水泡着,的确让人很舒服,好像浑身的经络都被打通。 两人在水潭中泡了小半个时辰,夙千朝穿好衣服,从丫鬟手中接过薄毯,将宋栖从水里提起,毯子一裹一卷。 “嗯?怎么了?”宋栖从毯子里钻出脑袋,她累了一天,在水潭边泡着泡着,就睡了过去。 “没事,继续睡吧。” “噢……”宋栖打了个哈欠,脖子一缩,继续睡觉。 …… 瑞安院。 三名府医跪在万怜玉床边,轮流把脉,把完脉个个脸上都是惊撼。 “如何?”夙千朝坐在正屋喝茶,见府医从卧房出来,将茶杯搁下。 府医向夙千朝拜了拜,为首老态龙钟的那位,睁着矍铄的双眼,感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证如此奇迹!” 身后两位府医纷纷点头应和。 “说是从阎王手里抢人也不为过啊。” “九王爷,看在老夫在侍奉府上多年,不知能否让老夫见一见那位大能?” 夙千朝没有同意也没拒绝,只是说:“回头本王问问,你们下去吧。” “是。”三位府医退了出去。 夙千朝轻啄了一口茶水,看向坐在下座的老乞丐。 “你听见了,万老,今日若不是宋七小姐出手,恐怕你的女儿,乃至她腹中的孩儿,都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万汝阎裹着一身破烂脏臭的乞丐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夙千朝却已经起身走向门外。 “该说的话本王都说了,九万府不是什么收容所,今日是看在宋栖小姐的面子上,才容你们暂时住下,之后你是带着一家继续乞讨,还是做别的,与本王无关,你自己看着办吧。” 午后。 宋栖被夙千朝从床上拽起来,简单梳妆打扮后,便要将她打发走。 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抱着孩子走来的万汝阎和万怜玉,以及她的大儿子宝儿。 “你们这是?” 万汝阎在前面带头,向宋栖拱手,接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宋栖后退两步,好大的礼,她可不敢接。 “老朽带着玉儿和孩子,叩谢宋七小姐救命之恩。” 宋栖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来的,老人家快请起,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都是万姑娘的造化。” 万怜玉生产不易,若非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孩子生出来,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扶起万汝阎,几人换了个地方聊天。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宋七姑娘同意。”万汝阎说着,从衣襟内掏出一颗用油纸包好的碧绿色玉珠。 “请您务必收下这颗信物。” 这颗珠子宋栖认得,上一世,它就在宋元柔手中。 “实不相瞒,老朽名为万汝阎,原是千机阁阁主,多年前家中遭难,千机阁亦遭受重创,为躲避仇家耳目,不得不污泥掩面,沦落为路边乞丐……” “原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一家性命,但经此一遭,老朽算是看明白了,一味低伏做小,非但得不到安稳生活,还险些害得玉儿丧命。” “如今老朽虽不如从前,但在上京还存了几分实力,若宋七姑娘收下此信物,我万汝阎愿为姑娘所用!” 万汝阎奉上信物,但见宋栖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这信物,外界随便拎一个人过来,那都是抢着要的! 为了不让自己和千机阁显得那么便宜倒贴。 他故作高深说道:“前些日子,侯府中那位白衣女子,是宋七小姐的姊妹吧?” 白衣女子?宋栖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 “她倒是颇为殷勤,不仅送药,还想将玉儿接到她府上小住。” “她给了你药?”宋栖的记忆里倒是没关于药的画面。 “昂呐,”万汝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您瞅瞅这药,老朽虽不是大夫,但身为千机阁阁主,好药歹药还是分得清楚的。” 宋栖接过药,放在鼻下轻嗅了嗅,“的确是好药。” “名贵药材都不知用了多少,还都是有益于孕妇的,可惜……” 她话锋一转,虽然还是笑着,但眼中却透着几分冷意。 宋栖揭开茶杯盖子,拈起药丸碾碎在指间,然后丢入茶杯中。 只见那碎裂的药丸散开,溶解在水中。 “您现在闻闻。” 万汝阎结果茶杯,搁在鼻子下闻了闻,脸色不对,又直接递到唇边喝了一口,砸吧两下,眼神逐渐冷厉。 宋栖将瓷瓶还给万汝阎,“药是好药,可惜都用在外面的壳子上了,里面还藏着一味行气的药材,一旦你女儿服下,确实能增大几分生下孩子的几率,但代价是透支母体,孩子和母亲,只能活一个,至于腹中另一个孩子,最后只能和母亲一起死去。” “还不止,这味药用得凶险,活着的那个孩子,也会留下终身难以痊愈的暗伤。”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 宋元柔看似雪中送炭,实则火上浇油。 万汝阎脸色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手中瓷瓶嘭一声碎裂。 其实还有些怀疑,宋栖没说。 其实宋元柔早就盯上了这对父女,不仅是这瓶“毒药”,连上门欺辱万怜玉的地痞流氓,恐怕都是宋元柔的手笔! 第39章 他逃他追 一边对这父女俩下毒手,一边又假惺惺装好人,合着红脸白脸全让宋元柔一人唱了。 可惜,她没料到宋栖会从乌衣巷经过,还救下了万怜玉。 宋栖接过万汝阎手中的玉珠,“不知万前辈将来还有什么打算?如果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她救万怜玉,纯粹是出于路见不平,而不是觊觎万汝阎身上的本事。 既然万汝阎答应以后为她所用,她自然也不能让人白打工。 显然她这话说到了万汝阎心头上,把人激动得又给她跪下。 “宋七小姐真是活菩萨降世啊!” 老头泪汪汪,宋栖心慌慌。 咋?她怎么就成活菩萨降世了? 宋栖无意间瞟见夙千朝嘴角那抹暗藏深意的笑容,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那副老子深谋远虑、一切尽在掌握的吊样,显然已经把幕后凶手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一个眼刀抛过去。 夙千朝手里的杯子“咣”一下撞在鼻子上,茶水呛进鼻子里,“咳咳咳!你们先聊,本王还有事要处理。” 某王爷仓皇而逃。 宋栖扶起万汝阎,“万前辈,您先起来,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议。” “多谢宋七小姐,既然您这样说了,老朽便直言不讳了,当初千机阁遭贼人所害,我阁中之人一半死,一半伤。” 说到这个,万汝阎表情逐渐深沉。 宋栖在心中暗暗思忖,万老头应该还有话要说,毕竟,如果仅仅只是半死半伤,那么他千机阁依靠剩下活着的这一半人,很容易就能东山再起。 而不是混成现在这副模样。 “伤的那一半人,是什么情况?” “耳不能听,眼不能看,五感尽失。”万汝阎枯涸的唇角垂下,有种无力的悲怆,千机阁曾是大晟朝上一任皇帝的耳目,以搜集各类情报为主。 自现任皇帝创建听雨楼后,千机阁便逐渐远离朝廷,归隐民间。 但……唉,许是当初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才导致如今这局面。 万汝阎的意思宋栖听明白了,他希望她出手救治这些人,但仅凭他三句话,宋栖不能做出判断。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西医也要做各种检查,来确定病因病灶,用最正确的治疗方案去医治病人。 “他们如今在哪?”宋栖问。 “一部分隐藏在上京的大街小巷,和老朽一样行乞,还有些则不知去向,宋七小姐是要见一见他们吗?” “嗯,自然是要见的,否则怎么给他们医治?” “好,好!有您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过几日我先去找一个人过来,到时候麻烦宋七小姐看一看。” 宋栖点头应下。 万汝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宋七小姐上午说要找人?不知您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不说,宋栖自己都差点忘了。 “是我以前的丫鬟,前几日突然失踪,我想找到她。” “原是如此,那好办,宝儿!来外公这儿!”万汝阎招手唤来孙子宝儿,“宋七小姐身上有没有那丫鬟的物件,最好是有气味的,必如平日里用的香粉、头油之类的。” “这……容我想想,”宋栖转头看向小芫,“你身上带了府上每月发放的香粉吗?” 小芫忙道:“有!”随后从衣袖中取出一只荷包,里面装着一小盒香粉。 “雪儿以前喜欢用香粉搀着茉莉带在身上。” 宋栖不明白万汝阎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又听见他向门外嚎了一嗓子,“九王府上有茉莉吗?” 珂羽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我记得东厢房门前有一株野茉莉,这就去采了给你们。” “茉莉,掺着香粉,嗯,宝儿,你来闻闻。”万汝阎将香粉盒子递到宝儿鼻子面前。 只见宝儿鼻翼翕动,闭上眼仔细嗅了一会儿。 “宝儿,最近最近有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吗?” “有!就在咱巷子里,从永安侯府里坐马车出来的,她身边还有一个莲花味儿很重的女子,就是先前给娘送药的那位小姐。” “宋元柔?”宋栖第一个反应过来,果真是她啊。 天天泡在清荷苑,可不就是满身莲花味儿吗?给万怜玉送药的也是她。 “宋七姑娘,您那位丫鬟落在宋元柔手中,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万汝阎带着几分担忧,他并不知道雪儿之前做的事情,便以为宋栖十分在意这位丫鬟。 宋栖嗓音凉凉的,“不打紧,一个欺主恶仆,死了才好。”就怕她不死,到时候成为宋元柔手中用来对付她的一把刀。 她将目光投向万汝阎怀中的男孩,“宝儿,你还能闻出些什么吗?” “嗯……”宝儿低头想了想,“对啦,昨日在安顺街乞讨时,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安顺街啊,不就是晋王府所在的街道吗? 宋元柔把雪儿带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护心蛊? 宋栖将这些问题藏在心里,向万汝阎和宝儿道了声谢后,便往内府去找夙千朝。 此时的晋王府上。 两排禁卫军立在王府院内,晋王带领府中众人跪地领旨。 “晋王爷啊,您怎的如此糊涂?当初陛下对您也曾寄予厚望,可您屡次三番辜负陛下,如今居然还纵容男倌在大街上恃威行凶,那京兆府尹都带着儿子告到御前去了,唉,旁的咱家就不多说了,王爷您好自为之吧!" 李公公将圣旨交到满脸错愕的夙光晋手中。 肥厚的双下巴一拧,“去,陛下还说了,以后晋王府上不能有一个好看的年轻男子,无论侍卫还是下人,一律只能留下些老的丑掉牙的。” 禁卫军得令,鱼贯而入,将府上稍微年轻一点,有几分姿色的,无论壮汉猛男,还是白面小生,一律通通带走。 对此命令,禁卫军也很无语,平日里抄家搜府,只抢过女的,抢男的还是第一遭。 抢的还都是些好看的! 这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追逐场面,实在是怪异,难顶! 晋王直愣愣站在院子里看着,眼见一个身形高大威武的禁卫军,捉鸡崽似的拽住一名面容清秀,身姿单薄的小白脸,一拉一拽间香肩半露,小白脸一脸的娇羞无措。 晋王:“……”你他娘的娇羞个锤子啊! 洗不清了,这下子着实洗不清了。 第40章 人嫌狗厌 李公公带着一行美男子浩浩荡荡从大门出去。 天降大锅的断袖王爷站在王府门口,在众多百姓的议论纷纷中,目送他们……以及他此生名节一起离去。 门口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一只短腿土狗从门前经过。 土狗抬起后腿,正要往大石狮子底下撒一泡,突然瞥见站在门口的夙光晋,立刻收起“小口红”,蹬着短腿跑了。 夙光晋紧紧捏着手中圣旨,僵如死水的脸上裂出一丝阴狠。 谁能想到,几乎一天之内,他晋王府就成了这般人嫌狗厌的存在?想必他的断袖之名,此刻已经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吧? 是安王干的? 毕竟他俩素来不对付,这次告御状的京兆府尹就是他的人。 可安王爱惜羽翼,从不干苦肉计,对待下属也还算仁慈,更从来不会明着和他斗。 那难道是九弟? 不,绝对不可能。 一介武夫,没点儿脑子,三两句话就能惹得父皇龙颜大怒。 他怎么可能想出如此阴险狠毒的计策。 夙光晋脑子转得飞快,又想到大哥豫王和二哥显王。 豫王三年前就被扔到偏远山区的封地去了,那地方贫瘠穷苦,真是一点儿也不“裕”。 二哥显王,曾经倒是深得父皇的心,可惜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隐居人后,不问世事。 至于五、六、七、八……这四个就算了,一群废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唯独不通政事。 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还是安王和夙千朝。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处处对他下绊子,一个前几日灭了皇后借他的青龙卫。 夙光晋眸光冷狠,一掌拍在门框上,门框顿时裂出一大片蛛网纹。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待元柔收服千机阁阁主,介时我必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夙光晋在心中盘算之后的计划,忽然,远处巷子里驶来一辆雕花马车。 他眸光亮起,仿佛看见希望。 “柔儿!如何了?那千机……” “嘘,王爷,我们还是进府中说吧。” 宋元柔挽着夙光晋的手臂,走进晋王府大门。 这王府她来过很多次,但不知为何,对里面的景致好像总也看不腻。 就仿佛她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一个小小的晋王府,便如此豪华,那太子府,还有皇宫,又该是何等壮观瑰丽? 只要……她将唯一的阻碍,那个傻子宋栖除去,这一切,她唾手可得! 宋元柔满心满眼都是王府中别致的景色、象征着地位的金牌匾,丝毫没有注意到晋王灰败的脸色。 走在花园中,她深吸一口气。 晋王府的空气,到底是比永安侯府里的…… 一股不详的气息钻入鼻孔,宋元柔肚子里一阵翻腾,当即要做出呕吐状。 偏偏这时,晋王终于忍不了了,扳过宋元柔纤薄的肩膀。 “柔儿,你说说,千机阁阁主那边到底如何了?” 夙光晋焦急盯着她,英俊的脸庞又凑近几分。 那股恶臭更加浓烈。 宋元柔憋得辛苦,脸色发青,摇着头眼含热泪想要推开夙光晋,但这一举动却被他理解为任务失败。 夙光晋长臂舒展,极其霸道地拥她入怀,“柔儿,你放心,无论未来如何,晋王妃之位一定属于你!” “王、、王爷……”宋元柔被辣得眼泪哗哗直流,终于憋不住,深吸一口气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宋元柔悠悠转醒,瞧见床边夙光晋那伟岸的背影,她白白的脸蛋瞬间僵住,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嗅觉失灵,一点儿味道都闻不见。 “王爷……”宋元柔娇滴滴喊了一声。 夙光晋回过头来,“柔儿你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本王了。” “对了王爷,元柔此番来,是为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先前给我的药,我已经交给那老乞丐,另外……” 宋元柔凑到夙光晋耳旁,声音轻柔妩媚,勾得人血气翻腾,小腹灼热。 “我还悄悄买通了京兆府尹的小儿子,让他带着一群地痞流氓去找万怜玉的茬,到时候只要我们在关键时候出手……” “你说……京兆府尹的小儿子是你买通的?” 夙光晋阴恻恻地看着她,宋元柔每说一个字,他身体中的血液就冷上几分。 “对啊,柔儿这招……” “啊!”脖颈上突然掐着一只大手,宋元柔吓得花容失色,“王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柔儿哪里做错了吗?” “宋元柔,谁让你自作聪明的!” 宋元柔茫然,她深居府中,对外界的消息不如夙光晋灵通。 她只知道,今早乌衣巷发生了一点乱子,但这种事情在那种贱民居住的地方时常都有。 一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乞丐,有时候为了一点馊掉的泔水,都能争斗得头破血流。 所以她丝毫没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王爷,是乌衣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都是你干的好事!今早京兆府尹的小儿子带人去乌衣巷找事,接过被两名男子所伤,他们还自称是我晋王的人!”夙光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宋元柔听。 岂料宋元柔的反应比他还大。 “怎么会这样?那、那陛下如今对您的态度?” 一个断袖之癖的皇子,必然会被重视子嗣的皇家厌弃,若晋王被皇帝视为弃子,那么他必然无缘皇位。 可这上京其他皇子……还有谁有可能登上皇位呢? 安王身边有个姚雉羽围着,她胆敢接近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九王爷夙千朝……这个人他看不透,太危险,但若有必要,她愿意冒这个险。 宋元柔在内心冷静而残忍地分析。 夙光晋摇摇头,神色疲惫颓然,“本王也不知道啊。” “唉,都怪我,让王爷受苦了,王爷,你打我骂我吧,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既然眼下局势未明,她还是先抱紧晋王这颗大树再说吧。 宋元柔抱紧夙光晋,低声啜泣。 “柔儿,本王怎么舍得打你呢?方才是本王冲动了。” “王爷,你真好。” 第41章 宋·活阎王·栖 两人在榻上相拥缠绵许久。 就在夙光晋将要管不住下半身,急哄哄去剥宋元柔衣裳时,她突然转移话题,“对了王爷,先前柔儿送来的那丫鬟呢?” 夙光晋被迫熄火,一下子偃旗息鼓,神色恹恹。 “你是说雪儿?” “王爷怎么知道那丫鬟叫雪儿?”宋元柔内心隐隐约约涌上不好的预感,敢情她自己送人上去撬了自己的墙角? “咳,自然是听送饭的下人说的,怎么,柔儿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夙光晋眼神闪烁,开始转移话题。 宋元柔将他脸上那点心虚看得一清二楚,偏又不能发作,毕竟下家还没找好,她还得暂时哄着夙光晋,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宋元柔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着,粉嫩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强忍内心愤怒和醋意,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有点事情要问问她,她现在在哪?” “雪儿如今正在安守阁住着,元柔要现在过去看看她吗?” “安守阁啊……呵呵,好啊,这几日劳王爷费心了,柔儿自己去就行了。” 夙光晋垂眸陷入深思,他的元柔还真是善解人意,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向她坦白好了,“不,元柔,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是一起吧。”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元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宋元柔脸在笑,心却在滴血。 安守阁……她明明记得,最开始把那贱人关在柴房了啊! 怎么这才几天,就住进主子住的安守阁了? 宋元柔内心嫉恨得快要发狂,真恨不得回到几天前,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她当时就不该听信雪儿的鬼话,就该一刀杀了这贱人! 在夙光晋的带领下,宋元柔踏入安守阁。 二人方一进去,梳妆镜前的人影一顿,随后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似的,步子飞快奔向夙光晋。 雪儿原本相貌平平,但被名贵的衣裳饰品妆点之后,平淡普通的容貌上倒生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媚意。 “王爷!您可算来了,这都几天了?” 雪儿扶了下鬓边的珠花,娇羞无比,正要顺势倒入晋王怀抱,余光突然瞥见后面进来的宋元柔。 她先是一慌,但很快稳住心神,指间摸着身上价值不菲的薄云纱,一股子底气突然涌上来。 “呀,是柔儿姐姐啊,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雪儿矮身行了个粗俗不标准的礼,这么个简单的礼,她缠着院里的嬷嬷教了她许多次,不过就算学会了,在晋王面前,她也会故意做得不标准。 就因为晋王喜欢。 “好了,别杵在这里现眼了,还不快让你元柔姐姐进屋?”夙光晋见她这副滑稽笨拙的样子,眼角眉梢染上几分松快笑意。 这笑意落在宋元柔眼里,就如同一把诛心的刀,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不算,还要杀人诛心! “雪儿……妹妹,这几日在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本来是不习惯的,可自从王爷……”雪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话音顿了顿,“反正之后这几天都住得很舒服,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是嘛,回了自己家,呵呵,那就好,对了雪儿妹妹,先前在侯府中,你说知道关于宋栖的秘密……”宋元柔快气疯了,忍着阵阵晕眩感,强装笑容,向雪儿提起之前说好的事情。 可谁知下一秒,雪儿突然扶着额头软倒在夙光晋怀中。 “王爷,雪儿突然好难受,外面的知了好吵啊,会不会是那晚之后没有休息好,雪儿总是时常感到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没事没事,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本王这就去请大夫来。” 夙光晋抱着雪儿往室内走去。 “等等王爷,方才问雪儿的事情她还没……”宋元柔追上去。 夙光晋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眼中有几分不耐,“元柔,你素来懂事,雪儿身子不适,这个问题下次再问吧。” “是……柔儿告退。” 宋元柔颓败地离开晋王府,一路上脸色阴沉到极点。 她坐在马车里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每次只要有宋栖,她都会吃瘪?而宋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从宋思思诓骗她去广华寺开始,宋栖安然无恙,宋思思失去清白,姚舜华这个贱妇还挨了鲤鱼一顿抽,之后是雪儿,听说做饭的李大婶和张管家的事情也和她有关。 再就是从回到上京开始,先是清荷苑姚蔚夭落水,莲儿陷害宋栖反把自己搭进去。 宋栖身边的小芫中午向刘管家老婆打听雪儿下落,晚上清荷苑就进贼……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禁让人细思极恐。 还有吗,雪儿说宋栖身上藏着秘密,又是怎样的秘密? 宋元柔心中砰砰直跳,不敢深想下去,撩起马车门帘喊来苏嬷嬷。 “苏嬷嬷,待会儿随我去西院一趟,不要带太多人。” …… 永安侯府西院。 四道狗狗崇崇的身影,悄然落在后院。 宋栖眯眼盯着夙千朝,“你老实交代,这样偷偷摸摸来过几次?” 轻车熟路和进自己家一样,连哪块瓦片裂了,哪根树枝不稳都一清二楚。 这要说之前没来过,狗都不信! “……本王的轻功,若说上京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你这永安侯府的破院子,那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嗯,你继续狡辩。”宋栖不为所动。 珂羽松开小芫,投来个怜悯的眼神:王爷,要不你还是如实招了吧? “咳,也就……”夙千朝说着,突然将锐利的目光射向门外,“有人来了,珂羽,走。” “哎?”小芫手里抓着珂羽的扇子,还没还回去,他人就不见了。 宋栖目光沉沉,视线在围墙房檐上环绕一圈。 宋·活阎王·栖:看来以后得研究一下如何发电,给这院子缠一圈高压铁丝电网。 她思索得正入神,小芫忽然推了推她的手肘,低声提醒:“小姐,大小姐来了。” 宋元柔?她来做什么,难道乌衣巷的事情被她发现了?还是雪儿供出些什么来了? 第42章 翠茹山 宋栖抬眼,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 “元柔姐姐~”好恶心。 “元柔姐姐是来找栖栖玩吗?”要吐了。 宋元柔干笑两声,“栖栖在院子里待了一天,一定闷坏了吧?你身边的丫鬟怎么也不知道放你出去走走,若在院子里关坏了,她这条命赔得起吗?” 不愧是白莲花,宋栖内心一阵恶寒,宋元柔这种问法,换做寻常丫鬟,为证清白,必定将她今日是否出门,何时出门,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真阴险。 这时候,就看小芫的反应了。 宋栖懵懵地看向小芫。 小芫向宋元柔福了福身,“回大小姐的话,是奴婢疏忽了,让七小姐闷在院子里一整天,奴婢定会谨记大小姐的交代,时常带七小姐出门散步。” “嗯,你最好记得,七小姐虽无父无母,但有永安侯和本小姐这个堂姐在,你若敢苛待她,我要你好看。” 宋元柔粉嫩的唇瓣轻启,留下几句威胁恐吓的话,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呼……”小芫松了一大口气,“这大小姐好生厉害啊,心思也不正。” 难得听小芫吐槽,宋栖来了兴趣。 “怎么个厉害,说与我听听?” “先是她问话的方式,让人稍不注意就会说漏嘴,倘若奴婢当时急着否认,恐怕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宋栖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有吗?” “还有就是方才她留下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威胁,实则是拱火,幸好小姐和我,我们两个人知根知底,是一伙的,若是换作别人,必然会落个刁仆欺主的结果。” “是啊,若我是个傻子,而今天站在我身边的雪儿,只怕宋元柔前脚刚走,后脚我便要挨一顿毒打。” 可见宋元柔的心思何其歹毒。 总这么装傻装下去也不是办法,处处受限,宋栖在心中盘算着,是时候找个适当的机会,摆脱“傻子”的身份,回归正常人。 离开西院,宋元柔急匆匆回到清荷苑。 从刚才那丫鬟的反应看来,宋栖今日的确没有出门,那京兆府尹的儿子是谁伤的? 万怜玉又是谁救走的? 听晋王的描述,是两名男子,一个清秀,一个姝丽,高矮胖瘦乃至身形,都和宋栖主仆两个极其相似。 难道真是巧合? 宋元柔猜得头都大了,干脆提起笔,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写下,然后唤来苏嬷嬷,“嬷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母亲,尽快,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了。” “放心吧小姐。” 苏嬷嬷接过信件,从永安侯府东侧门上了马车。 三个时辰后,翠茹山。 苏嬷嬷侍立一座竹屋前,将信件递给门口的小丫鬟,“劳烦您了。” 小丫鬟敲门进屋,穿过层层轻纱幔,来到内屋。 雪白的柔软床幔中,伸出一只白皙如同涂了脂粉的手臂,女人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告诉她,过几日我会去府上看看的。” 说罢,女人将信件丢到床边,那只手也缩了回去,不过一会儿,床架又被震得一摇三晃。 次日一早,苏嬷嬷将女人的话回给宋元柔。 宋元柔面上浮现几分无奈和不耐烦,“过几日,又是过几日,嬷嬷,我娘她是不是又和那该死的……” 她说到一半,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苏嬷嬷立马示意她停声。 “咦?柔儿方才在聊什么,我怎么听见你提到了你娘?说起来,她也是有些时候没回侯府了,不如现在差人去翠茹山寻她回来。” 宋有德正要喊刘管家。 但宋元柔先他一步喊出声,“不!” “嗯?为何?”宋有的不理解,他还是第一次见宋元柔如此失态。 “我……父亲,您知道的,母亲她身体一向不好,这样来回奔波……实在是受苦。”宋元柔铁了心要让宋有德戴稳这顶绿油油的帽子,又帮茹夫人说道:“父亲,既然翠茹山的环境对母亲有意,不如让母亲再住几日?” 宋有德忙道好,“柔儿说得对,来回奔波劳心劳身,就让她先住着吧。” “对了,为父今日来,是要通知你一件事,皇后娘娘准备在这个月最后一天,在宫中举办迎荷宴,请了高门贵族还有朝臣子女赴宴,柔儿,你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啊。” 宋有德的意思她明白,说是迎荷宴,实际上是将适龄男女召集到一起,彼此相看,尤其是皇家子嗣凋零,虽然皇子众多,但孙辈几乎无所出。 也就豫王家得了一位世子,那世子纯粹是个纨绔,文不成,武不就,花天酒地逛楼子倒是积极。 自从三年前,那位世子被九王爷教训了一顿之后,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算是彻底废了。 显王倒是有一位钦定的王妃,可惜显王久病缠身,不愿意拖累姑娘家,便向皇上自请废了这婚约。 所以如今这局面,宫中也着急的很。 所以,宋有德希望她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要争得个晋王妃之位。 “父亲,这迎荷宴,柔儿想带着宋栖一块儿去。”宋元柔想的是:宋栖不去,她还怎么拆散这桩婚约?” 宋有德也考虑到了,若要拆散婚约,就得让宋栖多和九王爷接触接触,“自然,宋栖自然是要去的,我已经派刘管家去通知了。” “是嘛,父亲想得真周到啊。”宋元柔有些意外,以往这种好事,父亲可从来不会想到宋栖的。 怎么如今……她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没想到父亲为宋栖考虑得这么周到啊,这不是明摆着,准备将宋栖送上晋王妃之位吗? 不过,只要她宋元柔不同意,谁都别想! “阿嚏!” 西院,送走刘管家,宋栖瘫在摇椅上。 “不知道是谁在说我坏话,一定是宋元柔。” “小姐,那迎荷宴您真的要去?那可是皇宫啊,总感觉很危险。”小芫讨厌皇宫,自小他的父亲就讨厌,连带着她对皇宫也没什么好感。 “去呗,总这么缩着不是个事,缩着她们就会放过我们吗?缩久了,这些人只会蹬鼻子上脸打到咱家门口去。” 第43章 鸡! 只有拿起武器,竖起自己浑身的尖刺,豺狼虎豹才不敢靠近。 万汝阎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逃避、退让只能获得一时安宁,想要那些人不敢欺上门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怕,让他们惧,最好一想到她就瑟瑟发抖。 “不过话说回来,侯爷似乎很希望大小姐成为晋王妃啊,他就一点也不在意晋王是个断袖吗?”小芫给宋栖斟了一杯茶,又从架子上拿下几盒点心,边往桌上摆边说道。 宋栖拈起一块杏仁酥,咔擦咔擦嚼起来,又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一口,混在嘴里含含糊糊:“他当然希望,宋元柔是他最爱的女儿,而晋王又是众多皇子中最有可能登上王位的,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宋元柔坐上那个……” 宋栖突然噎住,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断袖?” “对啊,这事儿已经在整个上京传开了,连府里负责铲马粪的聋子李都知道呢。” “咳咳、水,给我水!”宋栖一口气没提上来,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断。 “哎哟,慢点儿小姐。”小芫轻轻拍着宋栖的后背,又将果茶递到她嘴边。 宋栖喝了茶,总算缓过气来,“快和我讲讲怎么回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听得到这些趣事?” 自从上次宋有德处理了刘婆子,现在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每回看见她都躲得远远的,一副生怕被她碰瓷的紧张模样。 小芫想想觉得也是,就将外面听见的传闻一字不落说给她听。 “哈哈哈哈!外面当真如此说?”宋栖笑得直拍大腿,背靠在摇椅上,拿着扇子遮掩树顶漏下的阳光。 “真是没想到啊,原本只是想让安王和京兆府尹借题发挥,让晋王吃瘪,最好被禁足几个月,现在看来,就算不禁足,他也没脸出门了!” 宋栖甚至不用看,都能想象到晋王那吃了苍蝇一样铁青的脸色。 “这样也好,省得他带着一身屎味儿四处招摇,祸害人哈哈哈……” “嘘,小姐你小声点,要是被别人听见就麻烦了。” 宋栖摆摆手,收了笑声,自从昨日被夙千朝那狗玩意儿丢进潭水中泡了一中午后,她体内的内力运行更加通畅,连带着听力都好了不少。 说起来还没好好谢过他呢。 先是在别庄柴房里救下她,前几日后山悬崖带她突破包围,又在乌衣巷外替她解围,收留万怜玉一家,还为她疏通了内力和脉络……桩桩件件都快数不清了,抛开两人的医患关系不说,他确实做了很多份外之事。 可是该怎么感谢他呢? 宋栖思来想去没什么好头绪,地位,权势,名声……她都没有,小钱倒是有几个,不过上次给夙千朝买药材给霍霍得差不多了。 愁啊……她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可是没钱寸步难行,就连给夙千朝买点保养小雀儿的补品都买不起,除非能从哪里搞钱。 “小芫,走,出门去!”宋栖一骨碌爬起来,钱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要搞钱,就要管住嘴、迈开腿! 宋栖等了几秒钟,没见小芫出来,倒是听见瓦片上有什么动静。 “哒哒哒……” 她抬眼看去,“鸡?” 一只羽毛油亮、鸡冠鲜红的大公鸡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屋顶。 而小芫,正拿着一根长竹竿悄悄逼近大公鸡。 “咯、咯、咯、咯……”大公鸡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咯咯声,黄绿色眼珠子倒影出周遭的风吹草动。 突然它不知是看到什么,昂首尖叫“咯——咯!” 霎时间大公鸡振翅飞下,往宋栖头上落去。 “小姐小心!”小芫惊呼一声,那公鸡的爪子和山鹰的一样锋利,这要是抓在脸上,就算不抓瞎也得毁容! 宋栖自然知道,所以她靠着内力迅速撤身躲开。 正这时门外的脚步声临近,宋栖假意摔倒在地,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进来的孙厨娘撞见。 “哎哟不得了了!那可是给四小姐炖汤的鸡啊!”孙厨娘年逾四十,是个灵活的胖子,她先声夺人,生怕宋栖伤害这只宝贝鸡。 孙厨娘跨过门槛慌慌张张捉起鸡,“七小姐,没摔着哪儿吧?都怪我没看住这只鸡!” “鸡,这是四姐姐的鸡。”宋栖自顾自站起身,指着孙厨娘手里的鸡,看了小芫一眼,小芫知道宋思思在广华寺下毒陷害的事情,就看她能不能看懂眼色了。 小芫对上宋栖的目光,立马藏好杆子,“孙婶儿,原来这大公鸡是你丢的啊?” 她走过来牵着宋栖左看看右看看,叹了口气,“伤倒是没伤着哪里,不过看样子是吓得不清,唉,我家小姐你是知道的,这儿不太清醒,受不得刺激,上次侯爷还为此发落了院子门口泼妇骂街的刘婆子。” 小芫的语气半带着威胁,把孙厨娘吓得够呛,几乎快要哭出来,连方言都飙出来了。 ”那、那可咋办啊,俺从偏远的山沟沟里来,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丈夫,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幼子,全家都指望着我这一点月钱过日子啊,小芫姑娘您行行好,千万别告诉侯爷啊!” 小芫面露难色,“这……我一个丫鬟哪里能做得了小姐的主呢?不如问问我家小姐怎么样?” 孙厨娘听完脸色更白了,问一个傻子?那还不如抛色子决定呢! “小姐,这件事您觉得该怎么处理?”小芫轻声问。 宋栖歪头想了一下,指着孙厨娘手里,“我要吃鸡!” “哎哟这可不行啊!这鸡可贵了!”孙厨娘四下里看看,瞧见左右没人,干脆把心一横,走上前悄声说:“七小姐、小芫姑娘,这是给四小姐补身子的鸡,不能吃啊,连侯爷都吃不上一块呢。” “四小姐?四小姐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小芫声音拔高了些。 “嘘!你小声点!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四小姐虽然醒了,但……哎呀,总之身子虚得不行,大夫人花了大代价,特地从岭南找了这些鸡来,七小姐若是要吃鸡,婶儿改日再给您送一只来好不好?” 宋栖看孙厨娘神神秘秘的样子,想来从她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便点了点头。 第44章 命运的齿轮 “谢七小姐,谢小芫姑娘!您二位真是活菩萨转世啊,上天必有大福气赐下给您们!那……婶儿就走了哈,这事情可千万不能抖出来!”孙厨娘捉着鸡,千叮咛万嘱咐,还站着朝宋栖拜了拜。“去吧孙婶儿,我们不会说出去的。”直到小芫向她保证,孙厨娘这才放心离开。小芫关上门,“小姐,这事儿你怎么看?”宋栖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隔着四方眼儿朝小芫看去,“当然是拿这个看。”“啊?”小芫没懂。“这是宋思思给我们送钱呢,等着瞧好了。”宋栖拍干净身上摔的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一口灌下。她这么一说,小芫觉得更糊涂了,但看宋栖认真思考的样子,在内心为宋思思默默立了一块碑,然后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宋栖独自坐在屋后小院子里,提起笔,时不时在纸上涂涂画画,一张治疗美人奴的药方逐渐成型。枝叶间落下的光斑落在她头上、纸上,随风一吹树叶簌簌沙沙,光影斑斑驳驳。夙千朝就站在她身侧不远,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直到一片落叶从枝头跌下,卷在风中从眼前划过。 “诶?你怎么来了?”宋栖被落叶吸引了余光,顺带着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夙千朝。 这家伙,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哼哼,刚好路过,就来了,受宠若惊吗?想想也是啊,这上京城中,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挤破头想要得到本王轻轻一瞥。” “呸,要点脸啊。”宋栖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打开糕点盒子推到他面前,“吃,然后听我说正事。” 夙千朝垂下眸子看着盒子里的糕点,幽黑的羽睫微颤,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杏仁酥,放入嘴中轻轻咬下。 不疾不徐高贵优雅,这天潢贵胄的气质与生俱来,藏在一举一动中,在配上那张妖孽一样迷死人的脸。 宋栖看愣住了,得亏他是个心术正直的人,否则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男版妲己。 “……看着本王作甚?”夙千朝吃完杏仁酥,抿了一口茶水,睨她一眼。 “咳,没什么,这个给你。” 宋栖递出一张药方。 “这是何物?” 宋栖神神秘秘,弯着眼睛对他说,“能赚钱的好东西。” “喔,”夙千朝就知道,这小狐狸一笑,准没憋什么好事,“你这是准备算计谁?” “怎么说话呢?这怎么能叫算计?我另辟蹊径拿回自己的东西,这叫做拿,不是算计。” 当初她爹娘死后,二房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包括她娘那连皇帝看了都要眼红的一百二十抬嫁妆。 若不是那些嫁妆撑着,永安侯府这空架子,怎么可能挥霍这么多年?包括上一世宋元柔成为晋王侧妃后,帮晋王打点各方的钱,用的都是那些嫁妆。 甚至连最后扎在她心口的刀,都是嫁妆里的。 至于这些事情她为什么知道?宋元柔心思缜密,很多事情却从来不避讳她这个傻子,甚至还带着她,亲自监斩宋有德…… 宋元柔做这些,就好像是特地为了让她看看,看着她珍视的东西,被一一夺走、毁去。 见宋栖神色认真,夙千朝也不逗她了,语气认真带着一分宠溺,“好好好,不是算计,那说说你的计划吧。” 宋栖平复好心情,挪着凳子做到夙千朝身边,指了指他手上的药单。 “这是治疗美人奴的药方,当初在蓟州郊外广华寺,我就是中了这媚毒,才……懂了吗?” “嗯,懂。”夙千朝点头,当时在潭中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察觉到异样,不过并未在意,只是当作宋栖接近他的“手段"罢了,没想到她居然也是遭人算计。 “在广华寺中,我险些被蓟州城城主儿子得手,幸好醒的早,才得以逃出生天,而下毒害我的宋思思,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害了,她在房中吸入不少美人奴,一直没有解除。” 听宋栖说起这一段时,夙千朝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幸好她当时醒了,否则……若失身与那贼人,后果难以想象,永安侯府容不下她,蓟州城城主之子,素来有残暴之名。 介时,宋栖夹在中间,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自己,若没有宋栖解毒,此时又该身在何方,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他们此刻又怎么可能坐在树下品茶话闲? 一路捋下来,夙千朝呼吸有些不稳,冥冥中,就好像有只手推了一把,彻底改变他们俩的命运。 “丫头……”夙千朝突然伸展双臂,将宋栖搂入怀中。 “你!”谈着正事呢,这人又犯什么病? “别动,我难受……” “……” 算了,瞧他这蔫哒哒的可怜样,宋栖没忍心将他推开,任由他如何抱着。 “我接着和你说计划,宋思思醒了,但她的毒应该没有解除,因为以宋有德的德行来说,给宋思思找个野男人,不如把她杀了,也把他自己杀了,最好把姚舜华也杀了。” “所以你准备?”夙千朝埋在宋栖肩窝里,气若游丝。 温热的呼吸挠在肌肤上,惹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宋栖双手轻轻撑着夙千朝胸膛,趁自己被放倒之前,把话简单说完,“我要给宋思思解毒,但前提是需要一个身份,这恐怕要你帮忙了,不过我们事后可以三七分账!你三我七!” 说到钱,夙千朝立马来了精神,“你三我七。” “不行!我是大夫。” “那五五分?” 宋栖咬着唇,就是不松口。 夙千朝闷闷的笑了,胸腔中传来震动酥酥麻麻,“亲一口,都给你。” 宋栖白眼快要翻上天去,“五五就五五!” “哈哈哈好!这可是你说的,疤脸,听见没?” 夙千朝突然喊了一声,旁边树上探出一只“狗”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属下听见了!宋七小姐将来赖不了账的!” 宋栖:……妈的好无语,狗男人和他养的属下怎么都是狗啊! 她这是捅了狗窝吗? 深呼吸……气死没人赔…… 宋栖憋着一肚子气,反手给夙千朝大腿上拧了一把。 “嘶!你这死女人,敢掐本王?哼哼,我要掐回去!” 夙千朝捉住宋栖,将人放倒在身上就要挠她痒痒,两人闹得连树上的疤脸都没眼看下去。 气氛正欢,一道白色身影自房檐掠过。 “王爷,宫里来人了。” 第45章 一条狗罢了 “宫里?这时候宫里来人,难道是为迎荷宴?”宋栖觉得如此重要的宴会,九王爷再怎么不受宠,宫里也不会落下他。 但看珂羽紧张的神情,显然不是因为这事。 夙千朝没有接话,敛下的眸子里暗藏晦涩,捏住药方一角,手指翻动折入袖中,语气十分平静,“没什么大事,你且在府中等着,别乱跑,过几日本王自会联络你。” 说罢,他冲珂羽一点头,还不等宋栖开口问话,两人飞身上了屋檐,几个起落消失在视野中。 “这两人……唉。”肯定有事情瞒着她,但涉及宫里,她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宋栖内心焦灼,又吃了几个杏仁酥,喝了一大杯果茶,才将这股焦躁感压下去。 九王府外院。 夙千朝赶到的时候,院中气氛剑拔弩张,疤脸和几名受伤府兵被禁卫军围在中央。 珂羽追上夙千朝,凑近了低声说道:“王爷,曲项平带着禁卫军闯进王府,逮着人就打,我们的人不得已才反抗,这小子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您可得小心着点。” 夙千朝略一点头,神色不变走到人群中央,“曲项平,让你的人都住手,放下兵器,本王还可以既往不咎。” 曲项平扯着嘴角冷笑,他站在院门阶梯上,一手执圣旨,一手按在腰间宝剑上,好不威风,“九王爷,那日在乌衣巷外,本官是看在你九王爷的面子上,这才容你大放厥词,放你们离开,可如今本官持圣旨而来,你竟还敢这样说话?” “为何不敢?一条狗罢了,别说是拿着圣旨,便是披上龙袍,照样是条狗!” “放肆!你竟敢对陛下大不敬!”曲项平拔剑直指夙千朝,“辱骂皇帝乃是死罪,给本官拿下这罪臣!” 守在院中的禁卫军闻言,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有些性子急的迈出一步,见身边兄弟没动作,又缩回了脚,他们的确是奉旨而来,不过是奉旨“请”九王爷入宫。 “请”和“拿下”可是相差不大,也就隔着……一颗人头的距离。 这个度拿捏好了,是完成任务,这个月俸禄照领。 拿捏不好,就是人头落地,板板一躺全村吃席。 “曲……统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禁卫军这么多兄弟在这都听见了,本王辱骂的是你,怎么就成陛下了?还是说在你眼里,陛下就是一条狗?” 夙千朝往前走去,将围住疤脸的禁卫军逼得不住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最后不得已放下手中刀剑,显然是怕狠了他碰瓷。 “你!”曲项平气的面目扭曲,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在夙千朝脸上穿个洞,不过他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握紧了手中圣旨,“哼,九王爷真是好口才,是不是侮辱陛下,你心知肚明,待本官回禀陛下,到时候圣上自有决断!” “圣旨在此,谁敢不从,拿下!” 曲项平看着面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的人,内心稍稍平衡几分,自从上次乌衣巷被夙千朝几句话挟制之后,他就放弃前往塞北,选择留在宫中成为陛下最为依仗的禁卫军统领。 可没想到还是在夙千朝这里吃了瘪,不过光会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再会说,他也就是一闲散王爷,翻不了天。 在上京,只有掌握了真正的权势,才是赢家。 在院中宣读完圣旨,禁卫军押着夙千朝上了入宫的马车。 禁卫军一走,原本逼仄的院子顿时变得空荡荡。 “快,去传府医!”珂羽扶住疤脸,其他几名府兵的状况也不太好,身上中了好几道刀伤。 疤脸摆摆手,“府医……府医来不了,听说是皇后突发旧疾,宫中御医无用,便将各王府中的府医召走,他们如今在宫中,来不了。” “偏偏是在这个关头,皇后将府医召走……”珂羽眼中迸出冷意,皇后这番操作,要说不是故意的,他把这院子的围墙给啃了! “王爷这番入宫又要受苦了,搞不好还会再次引发霜火千夜,他们这要将王爷往死路上逼啊。”疤脸气得深深吸了口气,扯得腹部伤口生疼。 “你还撑得住吗?”珂羽将疤脸扶到房中,给他拿来伤药和包扎用的纱布,“如今能保王爷命的,只有宋七小姐了。” 珂羽一说,疤脸立马明白,“对!宋七小姐!你快去,千万将人守好了,不能有丁点儿闪失,咱王爷的脑袋如今可就挂在她裤腰上呢!” 疤脸是个粗人,说话没什么分寸,但话糙理不糙,只有保住了宋栖,才能保住王爷。 珂羽立刻动身前往永安侯府。 与此同时,夙千朝乘坐的马车一路行驶,在禁卫军的护卫下入了宫,偌大的用刀两旁是庄严肃穆的砖墙,车轮骨碌骨碌行驶在白玉石砖上。 最后停在一座庄严肃穆的宫门面前。 “九王爷,请吧,陛下在御书房等着,陛下还吩咐,过了这肃仪门,接下来的路就得您自己走过去了。” 曲项平停在肃仗门前,盯着夙千朝走向御书房的方向,确保他没有逃跑的心思,这才带队离去。 到了御书房门前,李公公侍立在一旁,他是宫中的老人,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 但见到夙千朝,他向来没甚么表情的老脸上浮现一丝不忍。 “九王爷,您来了啊,陛下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嗯。”夙千朝冲李公公点头,抬手推开门。 “砰!”一块砚台从房内飞出,笔直砸向夙千朝,他直愣愣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躲。 坚硬的砚台砸在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哼,怎么今日不知道躲了?如此蠢笨,真不知道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皇帝夙钰行背手站在书桌后,他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岁月在脸上留下深刻印记,一沟一划显出为帝者的坚韧偏执,但尽管如此,他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不减当年,甚至经过多年的沉淀发酵,愈发有韵味。 透过那双锐利勾人的眸子,依稀可见年轻时惊为天人的神颜。 尤其当夙千朝和他站在一起时,但凡是个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夙千朝的颜值,起码有一半源自于他。 太像了。 但夙钰行却并不希望这一点被太多人注意到。 第46章 罚跪 他极少和夙千朝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任何宴会都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父子俩一年也见不到几面,且几乎每一次见面,都是找夙千朝麻烦。 这一次亦是如此。 夙千朝捡起地上的砚台,上面沾了他的血,父皇会嫌脏。 他用袖子把砚台擦干净,才送回到夙钰行桌上。 “父皇问儿臣为何不躲?躲了就不用挨罚了吗?” 不,躲了只会被罚得更重! “放肆!谁准你这么和朕说话的?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就和你那个!哼,不说也罢,头上的伤口不准处理,自己到门外跪着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夙钰行震怒之余,冷冷抬眸,锋利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看穿,他突然喊住夙千朝,“对了,永安侯府后山那只鸣镝,是你放的吗?” 果然是为了这事而来。 夙千朝回身拱手一拜,神情轻蔑语气讥讽,“回禀父皇,是不是儿臣,您心中不是有数吗?” 听到这个回答,夙钰行愣怔了一瞬,然后将手里的奏折对着夙千朝狠狠砸过去,“滚!” 六月正午的日头渐渐毒辣。 空旷的空地上,夙千朝独自一人跪在日头下,额头的伤口已经凝结成一块黑红的血块,粘腻的鲜血在脸上干涸,看起来狰狞可怖。 一直跪到太阳将要下山。 夙钰行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才迈着小步走过来,“九王爷,您可以起来了,陛下吩咐您入御书房一叙。” 夙千朝身形微晃,身体因为太久没活动变得僵硬,一动也动不了,连简单的曲起手臂都做不到。 最后还是从小指一点点找回对身体的控制。 他从地上站起,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因为身子有些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抬头立刻对上夙钰行那双危险的眸子。 “谁准你先迈左脚进来的?站没站像,还殿前失仪,看来今日跪这一下午,还是没让你长记性,出去,先领二十大板,再继续跪着。” 夙千朝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草草行了个礼,扯起嘴角道:“是。” 李公公在一旁于心不忍,“陛下,九王爷已经至今滴水未进,而且……” “怎么,你这老货还想为他求情?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和他一起跪着去!” 李公公被吓得直打哆嗦,跪地求饶,“奴才不敢!” 他那阉人的身子骨,本就没多少年的命,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李公公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自从若妃离开皇宫,皇上是越发偏执疯魔了……尤其是前几日,永安侯府后山出现影杀卫的鸣镝,皇上就和疯了似的,从榻上起来,披头散发,丢鞋弃履,衣冠不整地要去找若妃。 疯了,真是疯了。 唉,九王爷,您自求多福吧。 他目送夙千朝离开御书房,被人带到隔壁偏殿,噼里啪啦打完一顿板子,然后独自走到刚才跪了的地方。 御书房一夜灯火通明,一直到第二日,天光大量。 起来洒扫的宫女惊讶发现,九王爷居然还一动不动跪在原地。 而推开房门怒气冲冲走出来的皇上也是一宿没睡的样子,两只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夙钰行走到夙千朝面前,焦躁地来回踱步,犹如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最终他望了望天,“今日放过你,给朕滚!” 他说完,夙千朝身体微颤了一下,僵直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要起身,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倒下。 见此情形,夙钰行眼里的嫌弃更甚了。 “废物,一群废物,没一个有用的,朕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废物的儿子,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袖子往后一甩,并不管夙千朝的死活,皇上不下令,宫中谁人也不敢上前一步。 一知道日头接近正午,毒辣的太阳灼得他皮肤生疼,嘴唇也皲裂发白。 强大的求生欲迫使夙千朝恢复一丝意识,靠着这点意识,他摸着墙壁轻车熟路出了宫。 宫门口,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夙千朝从里面出来,疤脸立刻带人迎了上去。 “王爷!” “王爷晕倒了!”一群人手忙脚乱拥了上来。 “水,快给王爷拿水来!”疤脸瞪着虎眼,一边搀着夙千朝往马车走,一边接过小厮手中的水袋,将里面的水往夙千朝嘴里一点点灌。 喂了几口水下去,夙千朝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呼吸也更有气力。 疤脸将他扶上马车,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子便是伸出,接住夙千朝。 宋栖是和疤脸一起来的,昨日她发现珂羽一直徘徊在院子四周,心想夙千朝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便主动找他问了一下。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合着这孽畜他爹是个喜怒无常、生性暴戾,以折磨人取乐的疯子,还谁都不折磨,偏挑着自己儿子下手。 而最惨的,偏偏又是夙千朝。 每次夙千朝被叫进宫中,出来都废了半条命。 而这一次,显然也是如此。 宋栖将夙千朝拖入怀中,疤脸一跳上了马车,好像生怕宫里人追出来似的,连忙使唤马夫:“快点,快离开这!他娘的,真晦气!” 疤脸在车外骂骂咧咧。 宋栖拍拍夙千朝的脸,没反应。 “夙千朝,你能听见吗?”宋栖听了听他的心跳,有些微弱但没什么大碍。 现在看来主要就是头上的伤。 她从储存空间中拿出葡萄糖溶液,给夙千朝吊个水,维持基本生命体征。 之后就开始处理他额头的伤口。 宋栖先用酒精棉片将伤口附近的血痕清理干净,确定伤口范围,再轻轻到上碘伏消毒,用医用纱布包扎好。 马车颠簸,做不了多细致的处理。 一直到马车驶入九王府,给夙千朝吊的葡萄糖溶液也差不多见了底。 拔下针头,宋栖将剩下的空瓶和管子收入空间,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医疗废品处理仓。 做完这一切,宋栖和疤脸一起,将夙千朝从马车上抬下来。 “来,慢点,小心头。” 第47章 没救了,沉江吧 几人将夙千朝安置在明照阁的卧房中,刚把人放下,房门被人重重推开。 “千朝表哥!”颜莹今日穿着一身茜色罗裙,从门口飞奔进来,满头珠翠哗哗作响。 她一听说夙千朝被皇上召进宫,就知道要出事,奈何家里不让她同九王府走得近,将她反锁在房中,一直到今日才找到机会溜出来。 颜莹走到床边时,宋栖正在给夙千朝盖被子,她看见夙千朝头上的伤,脸上先是惊讶,接着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开宋栖的手。 “都是你这个贱人!明明同晋王有婚约,还厚着脸皮接近千朝表哥,皇上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才责罚表哥的!”颜莹一通吼完还觉得不解气,又伸手来抓宋栖的衣襟。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一伸手就能够到,等珂羽和疤脸察觉时,颜莹已经得手,将宋栖拽了一个趔趄。 宋栖本来就心烦,被她一激,心里顿时窜了一股火上来。 上次的事情还没和她算账呢,现在还敢凑过来? 宋栖脸色微沉,捏住颜莹手肘麻筋,用力一捏,她那整条手臂顿时过电似的。 “啊!”颜莹惨叫一声,被宋栖用力推倒在地,捂着手臂尖声哀嚎。 宋栖捏住她下颌用力提起,两人脸对着脸,四目相对,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颜莹,姝丽冷艳的面容隐在阴影当中,显出几分狰狞可怖。 “再多说一个字,我拔了你的舌头!” 颜莹害怕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眼珠子用力转向珂羽和疤脸,她不相信,她不信宋栖敢这么干,这里是九王府,她亲表哥的府邸,珂羽和疤脸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但显然,事实让她失望了。 颜莹从这两人脸色看到了不忍、可惜、可叹,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她心脏狠狠一缩,被惊得直打哆嗦,转回目光重新看向宋栖,艰难地点点头,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行眼泪从眼角唰的涌出。 见恐吓起了作用,宋栖十分嫌弃的将人丢开,拿帕子擦干净沾了眼泪的手,任由颜莹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哪凉快哪呆着去,只要别到她面前晃悠就行。 宋栖将注意力收回,放到夙千朝身上,手指轻轻触碰他额头,有些低烧,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先前浑身冰冷一副快死的样子,至少现在体温回来了。 “珂羽,让人去打些井水,再拿几块毛巾来。”先用湿毛巾将低烧降下来,再给他清理一下臀部的伤口。 她转头吩咐珂羽去准备东西,借着等待的时间打量起夙千朝的侧脸,他的脸很白净,没什么血色,平时一副不可一世的骚包样子,端着张矜贵的脸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现在安安静静趴在床上,看起来惨兮兮的。 这一天一夜又是烈日下罚跪又是打板子,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真想不明白,夙千朝真的是肃惠帝的亲生儿子吗? 同样是皇帝的崽,夙光晋先是掉进茅坑损害皇家声誉,又顶着个纵容男宠当街行凶、伤害朝廷官员儿子的罪名,皇上居然只是象征性的斥责几句,然后派禁卫军带走他府上男丁,仅此而已。 反观夙千朝,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大晟战神,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虎落平阳被犬欺,太不公平了。 将来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给皇帝治治眼睛,看看他到底是瞎了,还是眼睛瘸了。 过了不多时,珂羽端来一盆井水和两条毛巾。 宋栖让他帮着将夙千朝扶起,接着从储存空间中取出两颗消炎药丸。 正准备给夙千朝喂下去,原本缩在角落里的颜莹豁然站起身,“你干什么!你给千朝表哥喂的什么?毒药,一定是毒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她声音尖利刺耳,宋栖听得额角直跳,胸口起伏,沉沉出了一口长气。 珂羽连忙解释,“颜小姐您误会了,这是用来治疗王爷的药!” “呸!府上明明有府医,为何会要她给表哥治疗,珂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表哥把你当成心腹,信任你,倚重你,你居然联合宋栖害表哥!” 颜莹言辞激烈,一张嘴巴连珠炮似的,把珂羽给轰傻了。 宋栖:“……” 这人没救了,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空气,不如绑块石头沉江吧,也算是对这世间有几分贡献。 珂羽平复了一下心情和乱哄哄的脑子,耐心解释给颜莹听:“颜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府上的府医昨日就被召入宫中去了,不止我们这,别的王府也是一样,眼下除了宋七小姐,便只有去外面请大夫了。” “那就去外面请,也好过让这个贱、贱人来治!”颜莹瞥见宋栖的延伸,语气登时有些飘飘的,底气不足。 “颜小姐!”珂羽有些着急上火,他不可能请外面的大夫给九王爷看病的,一来有风险,万一是不怀好意的,那就等于把王爷的命送到了对方手里。 二来,王爷身中霜火千夜,这事是万万不可被外界知晓的。 但这些珂羽无法解释给颜莹听,就算解释了,看她胡搅蛮缠的样子,也听不进去。 正当珂羽一筹莫展的时候。 “噔!”一把分量感十足,闪着森白寒光的匕首重重插在桌上,刀尖没入桌面两三寸。 “九王爷昏迷未醒,生命垂危,我想他应该不介意多一个可爱的表妹,给他陪葬吧?颜小姐记住了,事不过三,我说到做到。” 颜莹看着那把刀,登时软了双脚,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威胁过,扶着墙在角落蹲成一团,连散落的裙摆都小心翼翼收拢到脚边,生怕碍了宋栖的眼。 蹲了一会儿,她大概是越想越委屈,从喉咙里发出压抑轻微的啜泣声,“呜……” 宋栖揉了揉眉心,她刚把夙千朝头上的伤口处理好,正要放下床帐给他处理屁股上打板子的伤,这会儿颜莹又哭起来,哭得她心烦意乱,“珂羽,把她带出去,让疤脸把人看好了,别让她乱走。” “是。” 第48章 腚礼膜拜 珂羽也是头疼,从好言相劝到言辞威胁,最好不得已自掏腰包出了一两银子,才终于把这尊大神请出去。 床帐内,宋栖用被子将夙千朝的臀部垫高,这一片被打得鲜血淋漓,因为时间耽搁太久,流出的血将衣袍和皮肉粘连在一起。 宋栖将这一大圈的布料剪开,在受伤部位淋上生理盐水,再用镊子将粘在上面的布料慢慢揭去。 这一步不管多小心,伤口都会被撕得鲜血淋漓,宋栖只能尽量放慢动作,最后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完成清创工作。 “呼……”最后一块布料揭下的时候,宋栖整个身体松懈下来,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休息了一分钟后,她拿出碘伏均匀抹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唉,该说不说,幸好夙千朝晕了,否则到这一步,以他自恋到极致的性子,定会出言讽刺,说她觊觎他美丽的屁股。 宋栖幽幽叹了口气,拿起床边的扇子,轻轻对着伤口扇风,这个天气最好让伤口干燥些,否则这么大面积的创面很容易感染。 她扇了一会儿,满眼心疼,捏捏自己酸痛的右手,又双手合十按了按指关节,正要换左手上阵,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咦,醒了啊,呵呵……”宋栖汗颜,瞄了眼某王爷分外娇艳的臀,这个场面有点尴尬啊。 “您的玉臀现在感觉还好吗?” 宋栖憋着扭曲的声线问,她可以对灯发誓,绝对不是打趣夙千朝,关心患者身体状况是她作为医生的本分。 “你说呢?”某王爷嗓音冷冽幽寒。 如果声音可以杀人,那宋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被切成一瓣一瓣的了。 “咳,王爷受苦了。”宋栖小手殷勤,加快了扇风的力度。 夙千朝悲怆的捂着脸,他这辈子死也没想到,醒来看见的第一眼,居然是宋栖满眼虔诚对着他支起的屁股顶礼膜拜的场面。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早知这样,他不如死在外面算了! 夙千朝咬牙切齿的想,睁开眼狠狠瞪了宋栖一眼。 但对方浑然未觉,甚至看他眼眶红红的,脸上还多了一分心疼,“怎么了?是不是还很疼?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 夙千朝默然,在宋栖看不到的方向,捂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他非但不讨厌她的问题,这里还破天荒的感到一股暖流淌过? 罢了…… 夙千朝可耻地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眼泪汪汪的点头,伸出手指了指额头,“这里疼。” “额头啊,麻烦……”没准伤到脑子了,而且听他说话也有些反常。 宋栖犹豫了一下,见到某个伤到脑子的王爷还在无辜可怜地看着她,便放下扇子,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脑袋。 “呼~吹吹,就不痛啦。” 夙千朝弯着眼睛狡黠的笑了,能换个吹吹,倒也不算牺牲他的腚出来抛头露面了。 吹完,宋栖拿起扇子继续刚给夙千朝扇风,凉丝丝的气流抚过伤口,似乎有着神奇的功效,能将疼痛带走, 夙千朝闭着眼睛,虽然姿势很不雅观,但也还算惬意,只要这时候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咚咚!” 上、 “王爷?你醒了吗?” 门、 “我进来了噢。” 来、 “吱呀——”卧房门打开,珂羽步履飞快走到床前,隔着厚厚的帐子说道:“宋七姑娘,王爷醒了吗?安王殿下带着姚大将军的女儿姚雉羽前来拜访,这会儿已经走到内院了!” “什么?”宋栖掀开床帐,“快带我找个地方离开,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帐子掀开很快又落下,宋栖从里面钻出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珂羽嘴巴张成o形的脸。 好家伙,珂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惊悚的一幕,他家王爷比山花还红艳的腚,就这么大刺刺露在外面。 “珂、羽……”床帐里传来夙千朝修罗阎王似的嗓音。 珂羽脸色死白,完了,要被杀人灭口了! “宋七小姐!咱们这边走!”他赶在自家王爷发作之前,迅速闪到一处不起眼的画作面前,轻轻推动桌案上的笔架,画作后面的墙壁突然向一旁移开,露出后面的暗室。 “宋七小姐,您先在这里待着。”珂羽让宋栖进暗室,她一只脚刚迈进去,突然回头对珂羽道:“颜莹呢?还在外面吗,把她带进来。” 这个蠢货,上次就把她和夙千朝在永安侯府后山的事情,漏给晋王听,害得她两人差点没命,若是放任她待在外面,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安王和姚雉羽这两个人,深藏不露,不知深浅,可比晋王夙光晋难搞。 珂羽听宋栖提起颜莹,觉得有道理,立刻掏出一两银子,丢在暗室门口,然后转头出去喊颜莹进来。 茜色衣裙的少女刚迈进房门,第一眼就被暗室门口那散发着诱人金属光泽的东西给吸引住目光。 好像生怕被人抢了似的,一路小跑着来到暗室门口,刚要捡起银子,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咔哒,暗室门关上,墙上一盏油灯自动亮起。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啊,这是本小姐捡到的,那就是本小姐的!” 颜莹将银子捡起藏在身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宋栖一整个无语住,真吵,聒噪,就和七月份的知了一样,一刻也不停歇。 无奈中,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大钞,按在桌上。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暗室的门开了,如果你能不说一句胡,不发出一点声音,这张银票就归你了。 颜莹双眼亮晶晶,正要问是不是真的,突然自觉捂住嘴巴,点了点头,然后蹑手蹑脚走到角落里,坐好。 终于安静了。 宋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就站在暗室的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搞定颜莹,外面传来安王的声音。 “九弟,伤得这样重就不必起来了,听说你又被父皇召进宫,我和阿羽特地带了些上好的金创药来。” 夙千朝早穿好了衣衫在房中等着,“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谢过三哥和姚三小姐了。” “九王爷不必客气。”姚雉羽欠了欠身,“反正过些时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49章 未来的三嫂 “哦?这话怎么说?”夙千朝疑惑的看向安王,又看向姚雉羽,“莫非这是未来的……” 夙千朝没把话说完,但恍然大悟的神情已经表达了他的意思。 安王笑呵呵点头,“没错,这就是你未来的三嫂了,我与雉羽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昨日我已经向父皇母后请旨,迎娶她为安王妃,婚期定在三个月后,下聘的圣旨后日便会到达姚家。” “那便恭喜三哥,也恭喜未来的三嫂,九弟在这里预祝二位四时如意,永结同心!” 夙千朝一番贺词引得安王眉开眼笑。 姚雉羽这朵荆棘玫瑰也破天荒的娇羞起来,娇嗔道:“王爷,你管管你九弟啊,我们这还没成亲呢,就叫上三嫂了,像话吗?” “哈哈自然是不像话的,我这九弟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说话直来直去惯了,你作为他三嫂就绕过他吧!” 安王借话头打趣起姚雉羽,姚雉羽扯起帕子掩着面,嗔怪的瞪他一眼,“王爷,怎么连你也这样!” 宋栖躲在暗室中,听着外面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内心只觉得讽刺,和上一世一样,安王向皇上皇后请旨,迎娶姚雉羽。 婚后风流成性的安王府中只有她一人,整个上京的女子都对姚雉羽无比艳羡,纷纷夸赞安王的一心一意。 可安王对姚雉羽是真心真意吗? 如果是,他就不会背着姚雉羽勾搭小姨子,和姚青青滚到了床上。 最恶心的是,安王被发现之后,当众向姚雉羽乞求原谅,他这一番低声下气的操作惹得众人对他同情无比,毕竟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 姚雉羽则因此被安上个妒妇的名头,被上京流言暴力多年,那么嚣张美丽的将军府嫡女,皇后亲封的平遥县主,最后在所有人尖锐的注视中一点点枯萎、灰败。 无情最是帝王家,别看安王现在装得一副多深情的样子,其实背地里就是个御女无数的烂黄瓜! 他迎娶姚雉羽只是为了进一步拉拢姚大将军,让姚家的势力为他所用, 在上一世,安王就是凭借着姚家的势力,一度将夙光晋打压到尘埃里,险些让他爬不起来,要不是后来杀出个宋元柔,恐怕最后的赢家非安王莫属。 如今历史重演,但一些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譬如姚青青,被她恐吓一番,和安王的奸情败露,不知道她以后还敢不敢招惹安王,想来应该是不敢的吧。 当然,从重生到现在,最大的变数还是夙千朝。 一个本该前往南疆,远离上京,远离皇室纷争的人,因为她的缘故留在了此地,他对那个位置是否有想法?这是不得而知的。 但可以确定,既然夙千朝留在了上京,就一定会被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宋栖内心感慨不已,变数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暗室外。 安王同夙千朝聊着聊着,突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去,“九弟啊,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在这上京当中,可有什么中意的女子?” 提到这个,夙千朝眼神有一瞬的飘忽,脑海中浮现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安王只当他是害羞不肯说,便安抚道:“如果有可以说给三哥听听,我们也好替你说和说和,过些日子在迎荷宴上,正好可以向父皇母后请旨,想来父皇母后不会不同意,毕竟如今整个皇宫乃至朝廷,都对王爷娶亲和皇家子嗣极为看重。” “想必能让九王爷心动的女子定然不是什么俗物,九王爷可要抓紧机会啊,若是让别的男子捷足先登,恐怕要抱憾终身了。”姚雉羽也跟着应和,和安王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 “这……”夙千朝的心思在脑海中来回拉扯,姚雉羽说得对,若是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譬如本就有着婚约的晋王,那他必定抱憾终身。 但若是直接将宋栖供出,他这位三哥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别说从中说和,不从中作梗就不错了。 到时候他和晋王斗得两败俱伤,安王再坐收渔翁之利。 夙千朝脑子转得飞快,将话题一转,“谢三哥好意,只是……如今三哥的婚事是定下来了,四哥的似乎还没什么着落,几位哥哥都没有婚配,我身为弟弟怎么好越过哥哥去呢?” 安王微微一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没有发表意见。 提起晋王那个东西他就觉得晦气,呸! 倒是姚雉羽来了兴趣,“听说晋王身上已经有了婚约,与永安侯府上的七小姐自幼定下的,唉,这宋七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自幼便是个傻子,丧父丧母,在府上艰难度日,还配了晋王这么个东西。” 夙千朝:“……”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安王和这位姚三小姐能走到一起,对晋王的恶意真是出奇的一致! “还有啊,九弟恐怕不知道,晋王虽然与宋七小姐有婚约,但却和永安侯府的庶女宋元柔眉来眼去,不清不楚,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就该……” 姚雉羽越说越激动,安王突然被茶水呛得轻咳一声,她顿时停了声,关切的看向安王,“王爷喝水慢点,别呛着了。” 夙千朝眼神真挚看向安王,“三哥,你找的这位三嫂真是好性情啊,其实我也很看不惯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也不怕噎着。” 安王一听呛得更凶了,冲夙千朝尴尬笑笑,“九弟说得对。” 他说完,目光突然射向对面墙壁上的画作,起身走了过去,“这幅画似乎是静襄大师的真迹啊?” 安王凑近了些,近距离观察起这副画作。 宋栖和他就隔着一层门板的距离,此刻紧张得手心冒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定是方才墙上油灯发出的噼啪声,引起了安王的怀疑。 肃惠帝几个儿子应该都是自幼习武,别说常年在外的夙千朝,就连向来隐藏锋锐的夙光晋都有内力,那身为皇后嫡子的安王就更不必说了。 颜莹远远缩在角落里倒没什么,她离得那么近,一旦发出什么动静,立刻就会被安王发现。 第50章 她始终是个外人 宋栖憋气了一会儿,身上已经开始冒汗。 “三哥过奖了,这哪里是什么真迹,静襄大师的真迹万金难求,我这不过是一副赝品,没脸挂出去丢人现眼,便偷偷藏在房中自己欣赏。” “哈哈!九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怕是赝品,能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也是价值不菲啊。” 安王爽朗一笑,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看了眼画作,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接着又看向一旁的桌子,视线落在毛笔架上。 “这副笔架看着也挺别致的。” “不过是个地摊上淘的玩意儿,我一介武夫,大字不识几个,看着新鲜便买回来放在房中充数,指望着平日里多看看能染上几分文人气,听说三哥写得一手好字,于其让它就此埋没,不如拿回去,让它物尽其用?” 夙千朝一番话以退为进,表面上说的是笔架,实则以物喻人,暗暗表明自己站队的意向。 “哎,九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哥是来看望你的,怎么还能从你这拿东西回去?那不成上门打秋风的吗?” 安王收回了手,诙谐幽默的语气,顿时打消了房中那几分紧张气氛。 他回到座位上喝茶。 夙千朝突然接起一开始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哈哈对了,三嫂口中的宋元柔,我也有所耳闻,传言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之女,虽有几分才气,但到底小家子气,没什么眼界,当个侧妃通房倒不打紧,可四哥将来如果迎娶她入门当正妃,只怕父皇母后要气得不轻啊。” 夙千朝状似不经意的一句感叹,让安王霎时间垂下眼皮,敛住眸中翻腾的算计。 他起身朝着夙千朝拱手,“时间也不早了,九弟受了伤,我和雉羽就不多叨扰,你好好养伤,不必相送,三哥等着你伤好之后来喝喜酒!” “嗯,三哥慢走,珂羽,送安王殿下出门。” 送走了安王和姚雉羽,夙千朝亲自打开暗室门,接宋栖出来。 “你怎么样?” 宋栖没回答这个问题,抬起手亮出一个大拇哥,“高,实在是高。” 三言两语既没有明说,又消退了安王的疑心,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吧? 夙千朝苦笑着,将宋栖拢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脑袋上, “安王这次来就是为了试探你吧?他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晋王,与姚雉羽联姻就是最明显的信号,不过,你将来真的要效命于安王吗?” 晋王不是个好东西,安王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缓兵之计,本王怎么会蠢到投靠安王?父皇如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最讨厌的便是结党营私,更何况还是皇子之间?” “也对,哼哼,你那个偏心爹,或许不会惩罚安王和晋王,当一定会惩罚你,总之多小心吧,别让我担心了。” 夙千朝脸上笑容愈发苦涩,宋栖说的是事实,父皇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是,脸上冰雪乍消,愁云散去,他捧起宋栖的脸,两个人越来越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夙千朝嗓音润润的,说话时像是清泉淌过心间,又好似羽毛轻挠,“好,本王答应你,不会让你担心的。” “丫头……” 夙千朝情到深处,喉间有点干涩,墨玉似的眸子盯着宋栖粉润的唇,正情不自禁要吻上去。 旁边突然迸发一阵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一百两!!宋栖,和本小姐比毅力,你算个什么东西?” 夙千朝:“……”怒了。 暧昧的氛围突然被打破,夙千朝怀中一空,宋栖退到两步之外,耳垂红红的,低垂着眼睛,慌慌张张欠身行了个礼。 “既然王爷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次,还不等夙千朝想好身上哪里疼,宋栖就招手让珂羽跟着一起出去了。 “颜、莹!” 夙千朝的怒火浓缩在这两个字当中,话音落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颜莹带着一顿新鲜热乎的警告、威胁加恐吓,被一脚踢出九王府。 “表哥,我可是你亲表妹啊!”颜莹哭诉着捶门。 门内,夙千朝喊来各门的守门人,将他们集中到一起,宣布:“都记住了,今后本王没有表妹,以后再遇到那种自称本王表妹的阿猫阿狗,一律视作充亲戚上门碰瓷打秋风的破落户,要么赶出去,要了打一顿抬出去,听见了吗?” 众人齐口称是,被夙千朝一挥手遣散了去。 唯独剩下守大门的虞伯,弓着腰皱着白花花的眉头,对这道命令有些不赞同。 “九王爷,莹儿小姐好歹喊您母亲一声姑姑,虽说这些年王府同颜家甚少来往,但到底血浓于水,总好过些外头的人啊” 这外头的人,指的自然是宋栖了。 九王爷对这位宋七小姐的态度他看得分明,从此女的言行举止当中,他也看出些端倪,此女恐怕不简单,但……再怎么不简单,说到底也是个外人。 “是啊……她到底是个外头的人。”总让她这么偷偷摸摸的来九王府,怎么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把她从外人变成…… 到时候名也正,言也顺了,谁还能说三道四? 夙千朝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有条有理。 然而此刻回到小院子的宋栖,内心却一团乱麻,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脑海中时而浮现夙千朝含情脉脉的眼神,时而浮现安王和晋王的嘴脸,无情最是帝王家,在朝堂之中,后宫之内,在这权力场上,谁能保证他是不是真心,真心又会不会变质? 再说了,夙千朝将来就算坐不上王位,只做个闲散王爷,他后院中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吗?,在这个地方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接受过23世纪的现代观念,她做不到忍气吞声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宋栖闭上眼,强迫自己平复心情,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她眼中一片清明,冷淡如水。 她应该暂时放下这段情愫,先成就自己,否则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迟早将她毁了。 她不愿待在四角一方的院子里,靠着男人那一点雨露均沾的恩宠度日,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剧本,而不是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宋栖想清楚之后,若无其事的往屋里走去,正碰上从里面出来的小芫。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没去厨房吧?” “怎么了,厨房出什么事了吗?”宋栖看她神色慌张,不禁问道。 “方才大夫人让人送了一只鸡腿和一碗鸡汤来,说是给你补身子的,贾嬷嬷将汤放在厨房后就走了。” 姚舜华给她送鸡汤? 这不是妥妥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第51章 毒鸡汤 “姚舜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鸡汤给我?太反常了。” 自从上次被宋有德抽耳光打了一顿后,姚舜华安分不少,再也没来找过麻烦,难不成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开始作妖? 宋栖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姚舜华此人骄傲无脑,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根筋,手段都在明面上,她若今日要打你,就算天王老子在这里,也敢当面把你揪一顿。 这人从来都不会使些下毒的阴险手段。 宋栖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问清楚,万一错怪姚舜华而放过了真正的敌人,就麻烦了。 “小芫,这两天府上有什么异常吗?” 小芫拧着眉头,“好像没有吧,除了昨天飞进来的一只鸡,还能有什么……哦对!今日我和蕊香去厨房拿吃食时,听见孙厨娘和打杂的聊天,这个碎嘴的,看见什么都能唠几句,她说今天上午去四小姐院中取鸡的时候,正碰见大小姐从四小姐房里出来。” 和宋栖说起这件事时,小芫噗嗤一声没忍住笑,“据孙厨娘自己说,她拎着死鸡冲撞了大小姐,被大小姐掩着鼻子憎恶的瞪了一眼,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端庄温厚的样子,之后她还被大小姐身边的苏嬷嬷盖了一巴掌,脸上留下好大一块印子,把她气得哟,说起这事情的时候,鼻孔都快要冒烟!” 宋栖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到宋元柔破防的样子,猪鼻子插大葱,到底还是只猪,装得再像,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小芫,带我去瞧瞧那碗鸡汤。” “好嘞!” 小芫带着宋栖去了厨房,这个小厨房平时几乎没怎么用过,设在这里只是为了应急,除了基本的炒菜做饭储物功能,还特地放了一座小炉子,万一晚上有个头疼发热,可以在不惊动外人的情况下自己煎药。 “小姐,就是这个。”小芫先一步跨进小厨房,从煨着火的炉灶上端出一碗金黄明澄的鸡汤。 宋栖端起鸡汤,小芫以为她要喝,吓得连忙要阻止。 “没事,我不会喝的。” 宋栖用另一只手在鸡汤上门扇了扇,用鼻子闻气味。 “看着没什么问题,闻着也只是一碗普通的鸡汤。” 宋栖想到古人常用的一种毒——砒霜。 别看这种毒在现代影视剧当中出现频繁,逼格极低,几乎成了烂大街的货。 但它也确实是一种非常好用的毒药,无色无味,随处可买,杀人必备,下毒首选! 正因为它用得普遍,人手一包,随随便便找个药铺小摊都能买到,所以往往很难查到毒药的来源。 它可能是路边买的,犄角旮瘩头捡的,或者是祖传的,多年前买了一直没用的。 不过这种毒要验起来也简单,宋栖拔下一根银钗子,伸进鸡汤中搅和搅和,银钗子的尾端立刻发黑。 果然猜得没错。 小芫看着银钗变色,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砒霜?!” “嗯。”宋栖收回钗子,古代制作砒霜的技术不成熟,里面往往混杂了许多硫化物,这里面的硫化物就是导致银钗变色的原因。 “小、小姐,她们居然下毒来害你,是大夫人吗?还是……大小姐?” “大夫人?姚舜华可干不成这种事情。”宋栖冷笑。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小芫,下毒之人是宋元柔。 迎荷宴还有半个多月呢,想不到这朵黑心白莲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一定是因为这次宋有德主动让她去参加迎荷宴,让宋元柔内心感受到了威胁。 只要赶在迎荷宴之前除掉她,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去。没了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等将来晋王履行婚约的时候,宋元柔就可以直接李代桃僵,顺势成为名正言顺的晋王妃。 哼,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可惜她如今不是傻子了,再也不能任由她们揉扁搓圆! “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侯爷?” “不,这件事情不能由我们宣扬出去,汤是姚舜华派人送来的,如果就这么告诉永安侯,你觉得姚舜华会轻易背下这口锅吗?” 她不会,甚至动用姚家的力量,也要将这口从天而降的锅甩了。 到最后非但便宜了宋元柔,宋栖自己没准还会落得个攀诬伯母的罪名! 想到这,宋栖内视储存空间,每次她遇到事情,空间里都会出现用来解决难题的药物。 这一次她在空间里找到一盒解毒剂,还有大量维生素,葡萄糖溶液。 有这些东西,她内心就安稳了。 端着鸡汤灌了几大口,剩下小半碗留在碗中。 宋栖动作果断,等小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姐!你怎么这么冲动啊!我们慢慢想解决办法就好了!” 宋栖放下碗,“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这次避开了砒霜,下一次呢?” 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宋元柔要对她做什么,她是继续装傻,还是直接戳穿她阴谋? 显然这两种都不是什么好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汤喝下去,让宋元柔放下警惕,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她。 她也会有更多活动的空间。 小芫担心得直抹泪。 宋栖白着脸笑笑:“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大夫,死不了的。” 腹部一阵恶心涌上来,伴随着胃部的灼烧感袭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喊人了,切记,不能说出我中毒的原因。” 宋栖摆摆手,小芫用最快的速度踉跄着冲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她拿出解毒剂,往胳膊上扎了一针。 这解毒剂起效慢,至少一时半会儿她还会停留在中毒阶段。 过了不多时,大夫被小芫撵着往宋栖的住处赶。 等大夫看诊完毕,准备写药方的时候,宋有德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假惺惺的宋元柔。 “哎,七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啊?莫不是这些下人打量七小姐是个傻子,平日里都偷懒怠慢,没照顾好她?” 宋元柔这番话直接把矛头指向小芫,毕竟她是照顾宋栖起居用饭,离她最近的贴身丫鬟。 第52章 谁的提议 宋有德在一旁和大夫交流了几句,期间将目光转向桌上剩下的半碗鸡汤,面色骤冷。 他攥着病案,一张脸铁青看向小芫,“狗奴才!养你做什么用的?七小姐到底怎么中毒的,如实招来!” 小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被吓惨的样子,支支吾吾,“回、回禀侯爷,七小姐用完午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小姐下午素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下午……是……” “是什么?狗奴才,你还想隐瞒什么不成!”宋有德作势要打小芫巴掌。 小芫连忙磕了几个头,“是大夫人身边的贾嬷嬷!在小姐午睡的时候,贾嬷嬷说奉大夫人的命令,特地端了一碗鸡汤来给小姐补身体,小姐午睡醒来,喝了鸡汤后就倒地了!” “姚、舜、华!”宋有德拳头握得咔咔响,“这个贱妇,本侯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个东西回来,害得后宅不宁就算了,她居然还做出这种下毒杀人的事情!” 宋有德拂袖离去,要去找姚舜华算账。 宋元柔立马追上去,“父亲息怒!这件事也有柔儿的错,是柔儿建议母亲将端给四妹妹的汤分一些给七妹妹,父亲要怪就连柔儿一起怪罪吧!” “够了!”宋有德站住,满脸的怒容与失望几乎止不住,“当本侯是瞎的吗?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为她遮掩?她素日里是怎么苛待你的,她配得上这声母亲吗?柔儿,父亲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是真心为了栖栖好,可姚舜华不是,她就是个蛇蝎毒妇!连本侯唯一的嫡亲侄女都要加害!” “父亲……”宋元柔垂着眼,泪珠不住的往下落。 “好了柔儿,这里的事情你不必再管了,迎荷宴还有半个多月,该好好准备一番,介时才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宋元柔柔柔弱弱的欠了欠身,低声道:“谨遵父亲的意思,元柔绝对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看着宋有德大步离去,带着怒火直奔姚舜华院子的方向。 宋元柔抬起粉白纤细的指尖,勾着唇角,理了理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呵呵呵……” 宋元柔跟着宋有德相继离去,大夫配好药后也没多待,小芫就这么守在宋栖床边,一直守到天黑。 期间姚舜华身边贾嬷嬷的女儿贾兰来过一次,嘴上说是自个儿过来想看望七小姐,实则是奉了谁的命来,不必说都知道。 下午宋有德才去姚舜华院子里大闹了一顿,这时候贾兰过来,自然是替姚舜华探探虚实,来看看宋栖是否真的中毒。 看完之后,她又拉着小芫坐在一起,两个人“掏心掏肺”的聊起天,提起七小姐中毒的事情,小芫言语中对贾嬷嬷带了几分不满和责备,甚至天真的质问贾兰:七小姐究竟是得罪了谁,还是做了天大的错事,要受这种罪? 几番情真意切的质问,险些让贾兰下不来台,毕竟明面上众人都知道,那碗毒鸡汤是她娘贾嬷嬷端来的。 最后贾兰实在坐不下去,寻了个由头落荒而逃。 碧华院。 贾兰跪在姚舜华面前,将所听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姚舜华听。 姚舜华发髻凌乱,顶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坐在主位,一身阴郁戾气犹如修罗,她到底是出自将军府,真的冷静认真起来,身上的气势也称得上可怖。 “你所言当真?没有半点虚假?” 贾兰问心无愧,顶着气势正声道:“奴婢发誓,绝无半句虚假!否则奴婢天打五雷轰!” “如此说来……那傻子是真的因为鸡汤中了毒,”姚舜华沉吟半晌,内心影影约约有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出轮廓,“鸡汤……” 提到鸡汤,贾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她三两步走到贾兰身边跪下。 “夫人,您是否记得为什么会送那碗鸡汤去给七小姐,当时是谁的提议?” 贾嬷嬷稍一点拨,姚舜华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宋元柔!” 姚舜华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在嘴里。 “我想起来了,是这个贱人!她今日上午特地跑到思思房中,和我说侯爷如今如何看重宋栖,甚至主动让宋栖参加迎荷宴,还劝我好生对待宋栖,哪怕看在已故的二房夫妇面子上,毕竟她是侯爷唯一的嫡亲侄女!” 姚舜华冷笑,“我说她今日怎么如此好心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想给我姚舜华使绊子,那也得看她有几条命来斗!” 她转身回了房间,取下墙壁上挂着的宝剑,抽出利刃便要向着门口走去。 贾嬷嬷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姚舜华的腰身不肯松手,“夫人去不得啊!您知道那宋元柔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侯爷又在气头上,你这一去不是正好落入她圈套中吗?” “贾嬷嬷,你松开!我今日非要劈了那贱人不可!”姚舜华怒不可遏,根本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贾嬷嬷被她拖着在地上跪行几步,“小姐!奴婢是跟着你从将军府出来的,当初老将军一直不同意你嫁给侯爷,可咱还是来了,如今看来老将军是对的,他是为了您好才不让你嫁入这虎狼窝,虽然老将军已经不在了,但将军府还在,姚家还在,您是姚家出来的姑娘,他们绝不可能放任您被贼人冤枉啊!” “姚家……”姚舜华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五官痛苦的拧在一起,给眼角细纹平添几分沧桑,“父亲……” 她想起当年父亲对她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眼神,再想想这些年在永安侯府闷声咽下去的亏和气,眼泪止不住流下。 当初骄傲肆意的翩翩少女,如今在这内宅中熬成了腰围三尺八的怨妇,何其悲啊! 姚舜华捶胸顿足,和贾嬷嬷熊抱在一起,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哭了好一会儿,等姚舜华宣泄完内心的委屈,立刻重新振作起来,理智捡了回来。 她擦干净眼泪,利落地收起剑,对贾嬷嬷吩咐道:“给我准备纸笔,研好磨,我要向大哥修书一封。” 第53章 给本王憋回去 翌日一早,姚舜华的书信出现在大将军姚玉龙的桌上。 姚大将军年逾五十,大马金刀坐在案牍前,犹如一颗铮铮老松,锐利森寒的眼眸盯着书信一字一字看完。 他脸上怒气升腾,但当下并未发作,而是轻轻将书信放下,推到姚雉羽面前。 姚雉羽美艳的眸子中露出几分不解,“父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以往父亲极少让她进书房,更不会像今日这样半晌不说话,满脸怒气。 难道是和安王殿下的婚事出了岔子? 姚雉羽心焦如火炙,姚玉龙却丝毫没有解答的意思,沉声道:“羽儿,这是你四姑姑寄来的信,先看看再说。” “四姑姑?” 姚雉羽小小的松了口气,拿起信件,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鲜红的指甲扣着信纸骤然锁紧,“她怎么敢?一介外室之女,居然敢踩在主母头上兴风作浪!她当我们姚家是死的吗?” “前几日你去了永安侯府,对这宋元柔此人有什么看法?” “张了长清纯无辜的脸,装模做样不安分,那天小妹在她的宴会上失足落水,她表面上关心,实则没有半点行动,事后还将责任推给宋栖那傻子!父亲,那日要不是宋栖跳入水中救起小妹,只怕……” 姚玉龙抬手止住姚雉羽的话,“你说的宋栖,是同晋王有婚约的那位?” “正是!” “嗯,既然这宋栖对夭夭有救命之恩,你安排下去,过几日和为父一起上门拜访这位宋七小姐,顺便,也看看这位兴风作浪的外室之女。” 以拜访救命恩人的名义上门,倒也算是师出有名,如今的姚府不比当年,当年老将军同先帝情同手足,有着过命的交情,就是带人打进永安侯府去,为舜华主持公道,这上京也没谁敢多说一句。 眼观如今,姚家女身居后位,姚家也一步步做大,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尚书右丞李元墟走私官盐,用污来的钱私铸兵甲,皇上命他查清楚这些兵甲的去处,一连七日没有半点头绪,他便默许羽儿派人劫走李元墟的独女李月嫣,将李月嫣投入军营,李元墟交代兵甲去向之日,就是李月嫣离开军营,被放生在闹市街头之日。 听皇上“无意间”提起,禁军统领姜祐与皇上的胞弟庸亲王私底下来往密切,他转头就邀姜祐于脍炙楼饮酒作乐,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借着酒劲一刀削下姜祐的头颅。 诸如这些的事情,他做了不知多少,皇上向来只是在明面上斥责几句,小惩大诫,从未真正责罚于他。 在外人看来,他姚家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风头无两甚至连皇家都盖过了去。 可这些年,他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愈发紧张了,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势力扩张的结果是皇帝觊觎,朝中树敌无数,他若敢轻举妄动,弹劾的折子立马就能递到御前,而杀他的那把刀……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将他一刀铡成两半。 姚玉龙将之后的打算吩咐给姚雉羽,姚雉羽站着没动,“父亲……这事为何不让母亲同女儿去呢?” 那宋栖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好会见你这糟老头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姚玉龙感到奇怪,大晟朝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没有严苛到这种地步,他是走正门去的,又不是那种不正经的私下会见。 而且,平日里并不很重视规矩的女儿,怎么……现在开始守起这些繁文缛节来了? 姚玉龙慢了一拍的脑筋突然转过弯来了,怪不得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呢,就开始学人家的规矩,还嫌弃起老子来了? “赶紧滚,你母亲最讨厌应酬了,你不知道?滚、滚!” 姚玉龙愠怒的指着书房门口,将姚雉羽轰了出去。 此时,太阳正囫囵个儿跳出地平线,向着半山腰慢悠悠爬去。 宋栖抬起酸痛的手,揉了揉惺忪睡眼,一扭头对上一张放大好多倍的俊脸。 “夙、夙千朝?咳咳……”宋栖的声音因为砒霜变得沙哑,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处几个难听的音节,“你怎么在这儿?” 夙千朝趴在床边,艰难的活动了下肩膀,歪着头瞪向宋栖,一双眼还有些红通通的。 “哼,本王来看看你死了没,连掺了砒霜的鸡汤都喝得下去,宋七小姐好大的本事啊,若不是听说永安侯府闹出大动静,这么大的事情本王还不知道呢。” 夙千朝语气酸溜溜的,明嘲暗讽夹枪带棒。 如果忽略他此时滑稽的姿势,还颇有些老师训斥学生的意味。 “噗哈哈哈哈!”宋栖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本王命令你不准笑!给本王憋回去!” “哈哈哈哈!”宋栖笑得更大声了,脸蛋在被子里捂得醺红,还笑出几滴泪花。 夙千朝苦着脸败下阵来,“本王落枕了,别笑了,快揉揉!” “好嘞。” 宋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两只手在夙千朝脖子、肩颈处来回按摩。 夙千朝紧张的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衣袖下面紧握成拳,生怕她一不小心没坐稳摔下床去。 大约捏了还没二十下,夙千朝忽然转过身不让按了,坐在床边扶住宋栖肩膀。 他冷不丁问道:“你要对付宋元柔?” 宋栖点头。 “本王帮你,不过以后不许用这么冒险的办法,你要对付谁只管同本王说一句,听见了吗?” “听见了……但是夙千朝,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该要我自己解决。” 所有的孽和债,她都要亲自讨要回来! 夙千朝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麻烦?如今本王虽然没了当年的权势,但想要宋元柔死,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宋栖没说话了,告诉他原因吗?她该怎么说呢?上一世的恩恩怨怨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吗? 总不能告诉他:上一世我惨死在宋元柔手中,这一世我的灵魂从异世归来,来向宋元柔索命? 她怕下一秒夙千朝就把她当邪祟一刀砍了。 第54章 来挖九王爷墙角了 宋栖的沉默,让夙千朝的思绪往某些犄角旮瘩头钻去。 “你,难道是因为晋王?”夙千朝的表情逐渐灰败,“你怕本王一出手,就连着晋王一起收拾了?” 宋栖:“???” 夙千朝的话让宋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没说砒霜会影响智商的啊?怎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什么叫不让他出手,是怕他把晋王收拾了?他夙千朝有这个能力收拾晋王? 你怕不是在想peach(屁吃)? 宋栖一副看傻叉的表情,十分嫌弃的往里挪了挪,白日做梦是种病,别被传染了。 “不说这事,你的屁股怎么样了?” 宋栖问得直白,夙千朝一楞,脑子里自动播放起宋栖对着他撅起的屁股好生呵护、顶礼膜拜的情形,整个人宛如一只快要爆炸的温度计,从脚尖一路烧到天灵盖。 “闭嘴!不许再提这件事!” “……害,不提就不提嘛。”宋栖掰开他的手,“让让,叫小芫进来,我要换衣服出门,对了,万汝阎那边怎么样了?他说过要带门人弟子来我这看病的,怎么几天了还没见人影?“ “我这次来,就是想顺便和你说说这件事,原本万汝阎准备昨日带人来找你,但途中遭到一拨刺客袭击,他们只好躲进了闹市中,一直没敢冒头,也不敢来找你,担心会引来刺客。” “所以他们去了找你?” 否则夙千朝怎么知道这些? 可夙千朝却摇头,“也没有,他们还在原地。” “那……”宋栖更觉得奇怪了,没见面就知道这么多信息,难道万汝阎有什么特殊的传信方式? 夙千朝弯眼笑笑,握着拳头掌心朝上,递到宋栖面前,然后突然张开手! 宋栖看着他掌心里的东西,“虫子?” 见宋栖没被吓到,夙千朝尴尬的干咳一声,“对,它的名字叫做千机虫。” “用虫子怎么传递信息?” “这是千机阁的秘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特殊解讯方式,依靠虫子的各种反应,爬行轨迹、方向、速度来解读讯息,本王当年认识一位千机阁之人,他送了本王一只千机虫,还教会本王如何解讯。” “这就是他送你的千机虫?” 白色毛茸茸的,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蒲公英,宋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千机虫边上。 “这只千机虫认主,你这样它不会搭理你的。” 夙千朝话音落下,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虫子居然动了?! 它挪动着圆滚滚的身躯,向着宋栖的指甲盖上爬去。 “你看,它动了!还向我爬过来,好可爱啊。” 两个人凑到一起,脸几乎挨着脸,惊讶地看着那只千机虫。 宋栖看得入神,夙千朝一抬眼,看着宋栖的面容,内心品出几分复杂的心情。 那个小丫头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是这般大吧…… 时隔多年,夙千朝早已经不记得昔日之人的音容笑貌,但过往的遗憾篆刻在心中,永远也无法消散,也许被时光深埋,但总会有一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洗净尘沙,崭露在眼前。 夙千朝被回忆勾着,思绪陷入悔憾中久久不能自拔。 忽然,掌心的手指收回,宋栖看着他手里的千机虫恋恋不舍。 ”好啦,知道你有一只很厉害的虫子里,快出去,让小芫进来帮我换身衣服,趁着现在侯府人少,抓紧时间出门去找万汝阎!“ 换好衣服,夙千朝带着宋栖,两个人偷偷摸摸翻越永安侯府的院墙。 夙千朝撑着腰撅起屁股稳稳落地。 宋栖看着这一幕,几乎要憋出内伤,“夙千朝,你特么是专门来谋害我的吧?” 对着他大腿狠狠掐了一把,两个人彼此打骂着离开永安侯府。 此时的清河苑。 宋元柔躺在贵妃榻上,手中端着糖水莲子冰沙,用勺子尝了一口,又给重重的放回桌上。 摆手让身后扇风的两名丫鬟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苏嬷嬷两人。 “嬷嬷,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苏嬷嬷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剥莲蓬,闻言抬起眼看了宋元柔一眼,“不然呢?小姐,这个结果算是不错了,不仅让宋栖那个贱蹄子再也醒不过来,还让侯爷在大夫人院子里大闹一通,丝毫没避讳任何人,动静之大,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您说,大夫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管家?” “这……嬷嬷说得对,但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没个着落似的,慌张急乱,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没结束,最重要的是,姚舜华居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把这个亏吃下去了,这才是最反常的。” 宋元柔在房中来回踱步。 苏嬷嬷却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反促狭的笑了起来,“小姐您的直觉是对的,这件事情啊的确还没过去,因为宋栖熬不了几天,到时候您就是名正言顺的晋王妃,您说不是吗?” 宋元柔神色稍缓,安静自信的坐了下来,苏嬷嬷再接再厉又添一把火,“至于内心慌张急乱,小姐您听说过婚前恐惧症吗?许多女子在好事将近的时候都是这样,总觉得心里没底,正常,等事情落定之后就没事了!” “婚前恐惧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宋元柔在内心肯定了这个说法,心安理得躺回贵妃榻上。 过了不多时,夙千朝带着宋栖在闹市左拐右拐,最后钻进一扇低矮的门内,穿过漆黑狭长的过道,来到一处别院中。 院子外是热闹的街市,院子内万汝阎坐在石桌前,给一个年轻的男子包扎腹部伤口。 从踏入院子的第一步开始,夙千朝就后悔了,你丫的万汝阎,老子好心好意帮你,你给本王整个眼瞎耳聋年轻俊美八块腹肌的美强惨过来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撬墙角,这是准备把他这座墙给掀了! “宋栖,本王想起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咱俩一起办,你……” 话未说完,宋栖已经越过他,不疾不徐的径直走到了石桌面前。 第55章 少年的兵戈铁马,如梦幻泡影 “万阁主,这位就是千机阁之人?”宋栖说着走到了石桌面前。 石桌后面,正在万汝阎手底下包扎伤口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紧闭的双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豁然起身,下意识就要后撤,被万汝阎给摁了回去。 “咦?他能听见吗?”宋栖觉得奇怪,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有人来了,还知道人来的方向,那就只有靠听了。 至于嗅觉,宋栖今日未施粉黛,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气味,更何况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闻有人来。 “九王爷,宋七小姐。”万汝阎起身对着宋栖和夙千朝行了一礼,“这是漓生,他和我千机阁大多数弟子一样,不仅双目失明,耳朵也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触“感十分灵敏,能刚知道空气中的微小波动,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感觉到宋七小姐走过来。” “原来如此啊,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士。”宋栖恍然大悟,看向漓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打量。 “……”夙千朝臭脸拉得老长,眼神中带着威胁睨过去,锋利的目光从万老头身旁狠狠剜了一眼,他可不相信万老头的说辞。 这个男人绝对不止那么简单,他能感知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漓生被夙千朝瞪了一眼,他咕咚咽了咽口水,一时间只觉得遍体生寒,整个人如坠冰窟,仿佛有数万根冰冷的尖针刺过。 他怯怯地往宋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往万汝阎身后藏去。 夙千朝咬牙切齿,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此似曾相识的气质,他怎么会认不出,原来是一朵小白莲啊。 “走,不看了,宋七小姐身体不适,现在就需要和本王回去。”夙千朝大步走来,拉住宋栖的手就要带她往门外走去。 哼,什么东西,他好心好意来帮忙,万老头居然搞这么个玩意儿来膈应他。 那就不治了! 人是他带来的,现在他就把人带回去。 “夙千朝……”宋栖不知道夙千朝怎么突然生气,但还是放软了语气劝道:“我没事的,既然咱们好不容易出来,费了那么大工夫才到这,就这样回去岂不是辜负了之前的心血?你也是想帮万阁主的对吧?” 夙千朝听见这话,果然停下脚步顿住身形,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万汝阎,从一开始就是。 少年将军哪里见的青山黄土埋忠骨? 他见不得,万汝阎一生为了大晟付出无数心血,他的结局不该是如此。 夙千朝惋惜万汝阎,他也是从心底惋惜他自己。 少年的兵戈铁马,朔望寒山……一切皆化作梦幻泡影,他岂能不惋惜? 宋栖猜对了他的心思,两个人最终并肩走了回来。 “让宋栖给漓生看病可以,但任何时候我都必须在场!”夙千朝语气严正定下规矩。 从先前宋栖那几次给人看病,他算是品出点意思来了,医者面前无身份、年龄、性别之分。 宋栖是真的把自己当大夫了,她能面不改色为孕妇接生,也能面对他的……玉臀毫无波澜。 而这样最大的问题就是,万一这小白莲突然闹着说屁股疼,宋栖医者仁心,没准还真会给他治屁股! 那不就让小白莲钻了空子了吗? 只要他跟在宋栖身边寸步不离,就不行这小白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对于夙千朝立下的规矩,宋栖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异议。 万汝阎也点头同意,毕竟这一次多亏了九王爷,他们才能逃过一劫,更别提还有上次的点化之恩呢? 要不是夙千朝提点几句,为他指点迷津,只怕他现在还带着女儿外孙在街头乞讨呢! 这里唯独有异议的是漓生。 他原先不知道夙千朝立下的规矩,乖乖跟着宋栖进了屋子,可能大门一关,床边的凳子上做了个夙千朝,他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漓生钻进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宋栖只能安抚地拍了拍被子,然后动手将被子轻轻扯下来。 可谁知被子里的人反手用力一卷,险些把宋栖扯到床上去。 夙千朝扶住宋栖,“你小心点,这人动手没轻没重的,你好心给他看病,居然这副态度,你昨晚喝了毒鸡汤,身体没恢复,这种事情就让本王来吧,放心,我有度的。” 夙千朝将揉揉宋栖的肩膀,把人推到外厅去喝茶。 他则独自一人折返会房间。 夙千朝:哼哼。。。【猥琐脸】总算让我逮到机会了 他一步步走向床边,谁知漓生察觉到他的脚步,人也不躲了,被子也不捂了,当即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可谁知下一秒。 夙千朝扑了过去,将被子的几个角死死摁住。 “漓生,听话,别闹了啊,本王的话你要听啊!” 夙千朝连打带踹,将被子里的人狠狠收拾一顿,他用的暗劲,打得人生疼,但皮肤上丝毫不见一点痕迹。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这样的打他当年不知道挨了多少,渐渐的他也从日复一日的挨打中,渐渐领悟这种暗劲。 收拾完漓生,夙千朝将被子一扯,丢到地上,“宋栖,本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好言相劝把人劝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夙千朝警告中半带着挑衅,踹了床一脚。 宋栖从门外进来,刚好……没看到这一幕,反倒是瞧见漓生恼羞成怒,抓住陶瓷枕头向夙千朝狠狠砸过去的一幕。 “小心身后!”宋栖的一声大喊,让夙千朝下意识回头看去,也就这侧身的一刹那,陶瓷枕头落下,狠狠砸在夙千朝肩膀上。 碎片夹杂着血液七零八碎落在地上。 夙千朝闷哼一声,捂着肩膀顺势倒向宋栖。 宋栖连忙扶着他,看着他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神色焦急,“夙千朝!你怎么样?” “我没事……宋栖,别怪他,或许是本王刚才掀他被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粗鲁吧,他会生气是正常的,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千万要治好他。” 第56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夙·绿茶白莲花·千朝】已上线—— 夙千朝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哀伤,”别管我了,真的没事,别浪费精力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本王一介武夫,皮糙肉厚,不比漓生那细皮嫩肉的,你先去看看他吧!” 夙千朝一招以退为进,成功激起宋栖的护犊子心理。 “武夫怎么了?武夫的肉就不是肉?武夫受了伤就不会疼?明明你的伤口更紧急,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过来,去贵妃榻上坐好,你现在需要立刻包扎伤口! 夙千朝假模假样叹了口去,无奈的踢了床腿一角。 漓生气得紧紧攥住手里那半截陶瓷碎片,对着宋栖做出一副弱小可怜无辜的样子,呆呆的“看”向她。 但宋栖视若无物,丝毫没有接收到半分,直接略过,扶着夙千朝去了贵妃榻上。 将染血的衣服窸窸窣窣脱了下来,丢在地上,宋栖倒吸一口凉气。 之间他肩膀的伤口上,插着好几块碎瓷片,还有一些细小的陶瓷沫藏在皮肉中很难拈出来。 无奈之下,宋栖只好取出生理盐水,一边冲洗,一边查看碎片有没有弄干净。 大约过了有一会儿,宋栖总算把夙千朝的伤口清理干净,用纱布给他包扎好。 “好了,注意这两天别碰水,你那里也是一样。”宋栖冷静的嘱咐夙千朝。 然,对方听到那几个字眼,脸色顿时像烫熟了的螃蟹,一会儿就红了, “……知道了,不用提醒本王!” 太丢脸了,他夙千朝的面子何等金贵,可在宋栖这里,一点儿也得不到重视。 脸都要被她给丢光了! 安抚好夙千朝,宋栖终于走入内室,漓生正坐在床边,一双无神的浅碧色眼眸盯着前方。 宋栖敲了敲漓生左手旁的桌子,他会意,立刻抬起左手放在桌子上。 就在宋栖手指将要搭在漓生手腕上的时候,一块浅金色的帕子突然杀出,盖在漓生手上。 “男女授受不清,懂吗?”夙千朝耐心的解释给宋栖听。 宋栖白他一眼,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把脉,可把着把着,她的脸色逐渐凝重。 “怎么了?是不是有些难言之隐?” 不如不能人道之类的? 夙千朝没有明说,但宋栖领会的很快,不由得低声斥他一句:“低俗!” 收回手,宋栖有些担忧的看着漓生。 “他的情况有点严重,五脉俱损,经络滞堵,积淤严重,最奇怪的是,他身体有许多毛病,普通人但凡得到一种,都必死无疑,可是他却成功这些毛病集合在一起,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生命循环。” 就像23世纪的程序员,明明是一堆充满bug的垃圾代码,可是凑到一起居然能运行起来。 这简直堪称奇迹! 但也意味着麻烦随之而来,这五种毛病,要么不治,要么一治就得全部治好,否则此人必死无疑。 太棘手了这个问题。 宋栖第一次感到如此头疼,上次给万怜玉接生,风险那么高她都没觉得头疼。 而且最麻烦的是,千机阁所有人都和漓生一样,有这些问题,治疗起来稍不注意就是个死字! 宋栖说的话,夙千朝听懂了,总而言之就是情况很危险。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问问万汝阎吧,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顺便也让万汝阎问问漓生愿不愿意治疗。” “嗯。”宋栖点头,两人带着漓生走出房门。 外面是焦急等待的万汝阎,“宋七小姐,漓生他到底怎么样?” 宋栖把大概的情况说给万汝阎听,万汝阎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最后希望一点点破裂,眼底闪烁的微光也逐渐黯淡。 “宋七小姐,待我问问漓生的意见。”万汝阎抬起漓生的手,在他手掌心勾勾写写,最后漓生坚定的一点头。 “宋七小姐,漓生说他愿意一试,身死无悔!” 万汝阎传达了漓生的意思,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漓生有个条件,希望能一直跟在宋七小姐身边,方便随时治疗。” 夙千朝:嗯???? 方便随时治疗,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方便他随时图谋不轨? 夙千朝第一个不同意! “万老头,你自己说说这合适吗?这种条件你问都不该问,宋栖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边跟这个非亲非故的男子,你觉得这合适吗?” 他话音落下,在场说有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某个“非亲非故的男子” 夙千朝意识到搬起石头咋了自己的脚,连忙补充道:“本王是为了保护宋栖的安全,总之漓生不能跟在宋栖身边,不过想来和九王府建立联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万汝阎觉得有道理,准备再问问漓生的意思,但被夙千朝直接摁在原地。 “问什么,事关宋七小姐的声誉,这种问题有问的必要吗?还是说万阁主信不过本王,觉得本王会亏待他?” “这……”万汝阎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点了头,任由夙千朝和宋栖将漓生带走。 确定四周没有盯梢的人后,夙千朝带着两人坐上一辆马车。 “九王府。”夙千朝沉声道。 前面驾车的瘦小男人立刻牵着缰绳挥动鞭子,用马车载着几人前往九王府。 宋栖环顾狭小简陋的马车内部,又隔着门帘缝偷偷瞧了眼外面驾车的马夫。 夙千朝冷不丁问:“在看什么?” 宋栖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你一早就在这里备好了马车吗?” ”你猜。“夙千朝贱兮兮的卖起关子。 宋栖可没这个闲情雅致和他玩你猜我猜的幼稚游戏,眼珠子一转,”你猜我待会儿会不会拧你?“ 闻言,夙千朝两腿一夹,这女人太可怕了,拧人就算了,还专挑大腿内侧拧! 简直是活阎王! ”本王的人遍布全城,这辆马车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隐藏与市井当中,关键时刻为本王效力,懂了吗,蠢货!“ 宋栖:“哦……你才是蠢货,幼稚。” 两人一路上互骂互怼,坐在宋栖对面的漓生直接被略过,他面上波澜无惊,袖子里的拳头却握得咔咔响。 第57章 巧合的异常 小破马车骨碌骨碌行驶在一条条僻静无人的巷弄里。 车外异常安静,车内两个人掐得热火朝天,宋栖发髻凌乱,整个人几乎扑到夙千朝身上去,灵巧的手趁机钻向他手臂内侧,拧住一块肉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 “嘶!”夙千朝差点疼得原地起飞,一下子蹿到角落里去,天爷啊,他算是见识到这女人可怕的战斗力了! “薅头发、我让你薅我头发!女孩子的头发是能随便薅的吗?!年少不知头发贵,小心老来秃成鬼!” 宋栖小嘴叭叭骂着,一边捋了一遍头发,看着落在手里的几十根头发,气得牙龈痒痒。 这可是头发啊…… 当初在23世纪的时候,高压内卷让脱发成为了人类一大难题,无论男女老少,基本都有些脱发问题,废寝忘食、沉迷医学的宋栖自然也不可避免。 不过她还算好,至少保全了发际线,发量不算太糟糕,而且及时进行治疗,发量基本恢复到巅峰时期。 但脱发危机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才会对夙千朝薅头发的行为感到怒不可遏。 见他没吱声,宋栖将头发收好,找个了荷包丢进去,之后便安安静静坐回位置上,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夙千朝则在角落里坐下,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的双手,方才他不过是想捏捏宋栖的脸,可手却不知为什么揪住了她的头发,两个人打闹拉扯间,顺势一拽…… 难道是他刚才眼花了?不应该啊,他视力极好,又才二十四岁正值青年,身体好得连老虎都能锤死,绝对不可能老眼昏花。 夙千朝纳闷的收回手,像猫猫一样揣着手,神情又如同一个沉思的小老头,他思索良久,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倏然抬头,目光直勾勾看向那道”视线“的方向,结果却只看见闭着眼睛,面向前方的漓生。 错觉吗……怎么会有这么巧的异常同时发生? 如果说先前眼花,不小心揪错宋栖头发是个意外,那现在呢?他的感知不会错的。 一定是漓生在背后捣鬼。 行啊,使绊子使到他头上来了。 夙千朝在内心冷笑不已,面上却丝毫没有显出来。 这时马车吱嘎一声急停,宋栖险些被惯性带着摔出去,但好在被夙千朝及时拽了回来。 “小心点。” 夙千朝说着,松开了宋栖的手,整理好衣襟便径直下了马车。 宋栖看着他洒脱的背影,内心没有来的感到奇怪,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模样? 三人从马车上下来,这里已经是九王府内部。 珂羽带着几名下人在门内等候,见着夙千朝归来,立刻迎了上去。 “王爷、宋栖七小姐。”说完,珂羽好奇的看了一眼他们边上的男子,又觑了眼自家王爷意味深长的表情。 咋回事?出去一趟怎么还带回来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看这一脸不情愿的受伤表情,莫不是王爷上哪里强抢的民男? “王爷,这位是?” “他叫漓生,先别管那么多,去本王隔壁院子收拾出一件客房来,漓生暂时就住在那里。” “啊?!”珂羽一脸便秘样,完了完了真给他猜对了,王爷居然和晋王一样有断袖之癖!王爷居然不由分说就让一个小白脸住他隔壁! 要知道,在一些人家里,连正妻都不一定能住到丈夫院子的隔壁,一般来说,住在这个地方的,只有特别受宠的姬妾。 住的近,就方便平时乱搞、半夜爬墙、白日宣淫之类的。 “别啊了,赶紧去吧。” 夙千朝将珂羽打发走。 宋栖眉头微皱,“这样真的好吗?漓生身份特殊,万一被人发现藏在你府上,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毕竟,能将千机阁搞垮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甚至有可能涉及到皇宫中的势力。 夙千朝本就不受肃惠帝喜悦,不时的挨顿打,连理由都没有。 如果私藏千机阁之人事情传出去,恐怕……后果难以估量。 “不如还是在永安侯府附近找一家客栈,让漓生暂时住下,之后再做打算。” 夙千朝一口回绝,“客栈哪有本王的王府安全?再说那里人多眼杂,你一介女子时常往客栈里跑,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好吧,谢谢。”宋栖发自内心感谢夙千朝,连刚才揪头发之仇都放下了。 人命关天,夙千朝能有这份气量和考虑,而不是纠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仇小怨,可见此人人品不错,有容人之量。 将来,他若登上皇位,定然是一位仁义之君。 宋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皇位的事情去了,等反应过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能对那个位置起了心思……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旦她产生了这种想法,难保将来不会被人识破,她自认为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 就算不被识破,万一哪天夜里不小心说梦话被人听见,不止是她,整个九王府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宋栖有些后怕的轻轻甩了甩头,将这些大逆不道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夙千朝按着宋栖双肩,接着道:“不必谢我,他是你的病人,你的事情就是本王的事情,本王定会好生安置他的。”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目光若不经意的扫过漓生,对方立刻如受了惊似的,带着满满的敌意后退一步。 夙千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敢和老子抢女人,你完了你! 处理好漓生的事情,两人向九王府侧门走去,宋栖突然想起夙千朝的伤,“对了,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宋七小姐心灵手巧,把伤口处理得很好,一点都不痛了。” 夙千朝唇角微勾,女人嘛,闭着眼睛夸就是了。 “那就好……”宋栖嘴里应着,眼里若有所思的样子,在脑海中思忖了几个来回,还是决定再问问好,“对了,你的屁……” “哎,到了!” 第58章 阿吾 夙千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宋栖接下来要说的话,“本王现在送你回永安侯府吧。” 他大约是在上次留下了阴影罢,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觉得屁股突然隐隐作痛,脸上亦是火辣辣的。 夙千朝走路的姿势突然忸怩起来,犹如半身不遂、手扶玉臀的老太太。 “你你你、你真的没事吗?”见他这副模样,宋栖都跟着紧张起来。 “我说没事你信吗?” 宋栖摇头,她又不是瞎子,有事没事还能看不出来。 不过夙千朝既然坚持说没事,她总不好直接扒了人家裤子,然后上手检查吧,会被当作变态的。 两人来到侧门,坐上来时的那辆小破马车。 马车依旧在偏僻巷弄间穿行,这一次外面似乎比先前更加安静了,宛若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极致的压抑,极致的危险。 宋栖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行到一半,车停了下来。 “主子,他们跟上来了。”马车外,车夫沉声说道。 在外面的时候,尤其是某些特殊时刻,夙千朝的手下都称呼他为主子,而非九王爷。 夙千朝雍容矜贵的面庞淹没在狭小马车的阴影中,唇瓣轻启,无嗔无喜,“杀了便是。” 宋栖坐在夙千朝身旁,瞪大了眼睛,谁跟来了?她怎么没听见? 她还是第一次见夙千朝露出如此认真的神情,一时被震慑住,带着满心的疑问没敢开口。 随着夙千朝一声令下,马车外传来阵阵刀兵相接的声音,一捧捧温热的鲜血洒在车帘上,逐渐渗透洇染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直到最后满目血色,暗红色的血液透过马车车璧的接缝渗透下来,逐渐被干燥木板吸收。 所以,外面到底死了多少人?以至于马车艰难行驶,颠簸摇晃,几乎每一寸路面都发出压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她知道这一趟会有危险,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凶险。 宋栖睁着眼,脑海中又回到她死时的那个夜晚,同样的兵戈声,还有一道熟悉的人声…… 那个人是谁?宋栖拼了命想要回想起,但却反被拽入回忆的漩涡,在里面一遍遍死去,又活过来。 她痛苦的皱起眉头,忽然,一只指尖微凉、掌心温热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宋栖眉头渐渐舒展,紧绷着的弦骤然舒张,身体控制不住软倒在夙千朝怀中。 受伤的灵魂在这一刹那得到抚慰,空洞的心脏被一股温暖填平,再也不用在孤独的风雪夜中流浪…… 宋栖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这是……天亮了?奇怪,这一次怎么睡了那么久?” 宋栖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直接一翻身滚到了被子上面,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发丝都透着慵懒。 她半睁着眼,怔怔盯着床帐顶端看了许久,这一举动毫无意义,但又不需要什么意义,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 这一次醒来,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宋栖想了许久,只有一个答案——心态。 重生回来后,她的一切时间、精力和心思,都用在火急火燎的复仇上面,好像这样就能填补上内心的空缺。 但显然不是,这个空缺,只会越补越大,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专注自身,一心扑在对付宋思思、姚舜华和宋元柔这些人身上。 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啊,可重生至今,她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想到这,宋栖一骨碌爬起,走到房门口,她准备去找小芫,不过刚打开门,就正好碰见小芫从廊上经过。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芫,听说业门楼那边新开了一条街,今日陪我出门一趟吧。” “好!。”小芫连忙答应,放下水盆就去了准备出门的东西。 皇宫,明德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下面,跪着一个黑衣蒙面的白发老者。 殿上,肃惠帝坐在四脚飞龙金漆长桌后面,脸上还有几分未消下去的震怒之色。 “你确实看见了?老九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老者伏在地上,身子弓得愈发低,“回陛下,阿吾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九王爷身边了。” “你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了吗?”肃惠帝手指轻轻拨动面前的折子,言语中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阿吾苍老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颤,“……并没有看清,不过虽然只是远远看见一眼,依旧可以断定那女子容貌绝艳惊人。” “哦?”肃惠帝来了兴趣,“绝艳惊人,那这么说,老九定是受那女子蛊惑,这才处处与朕作对,甚至不惜冒险从你手里救下千机阁的人,还藏在九王府中。” 肃惠帝这一番推理,阿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安安静静跪着,等着肃惠帝的裁决。 “哼,美色无人,身为朕的儿子竟敢为一女子忤逆本皇,既然如此,阿吾,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三天内,务必将这女子除去,老九若敢反抗,直接绑回来关进水牢,让他好好反省几天。” “是。”阿吾领命,一道虚影闪过,刹那间就消失在殿中。 偌大的明德殿里顿时就剩下肃惠帝一人,他虽然生得高大威武,又有一身象征权势的明黄加持,但和这金碧辉煌的殿宇比起来,却依旧显得无比渺小。 “铁打的大殿,流水的皇帝啊……” 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顿时觉得满目苍凉。 “究竟要何时才能摆脱这一身沉重的枷锁,朕的儿子们又究竟何时才能成材?” 他虽然这般说着,看向满殿金黄时眼中的贪恋却丝毫掩盖不了。 业门楼。 宋栖和小芫乔装打扮,戴上了帷帽行走在大街上,两个人吃吃喝喝买买逛逛,几乎每个摊子店铺都光顾过。 良久,两个人站在业门楼上,俯瞰整条大街的景色。 突然,大街上一阵喧闹,一群人呼啦围在一起,人群中央还传出一道尖利嗓音。 四周人群沸腾,全都赶过来看热闹。 第59章 乐安公主 “放肆!刁民,知道你刚才推的是谁吗?”人群中央一个四十多岁,身形肥硕,脸肉白花花的男人,正指着面前两名女子破口大骂。 宋栖和小芫抱着好奇的心态,费了老大劲挤进人群里。 原以为是寻常的纠纷,可她俩往胖男人身后一瞧,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在那胖男人身后,一位同样年纪的妇人正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那姑娘紧闭双眼,脸色青紫、发绀,一副喘不上气的痛苦模样。 妇人查看了她的情况,抬头看向胖男人,“老邱!小姐的情况很不好,你快想想办法啊!大不了她们要什么我们赔给她们就是了!” 两名女子中,身材微胖的那个一听这话,立刻炸了,质问道:“什么叫我们要?分明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摔坏了本姑娘的琥珀琉璃如意镯,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你们赔得起吗?” 咦?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宋栖努力踮起脚尖,但依旧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完全看不见女子的长相。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唉……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大街上人多眼杂,别闹得太难看了,不如直接让下人将他们拖走……” “我说元柔姐姐,你何必长他人威风,灭咱自己志气?大街上怎么了,我今日偏不放过他们,就是要让这些贱民看看得罪我的下场!” 宋栖藏在人群中,一整个震惊住了,听到宋元柔的声音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心道这世界如此小,居然能在这里碰见宋元柔。 可她没想到,宋元柔身边那女子居然是雪儿! 雪儿失踪多日,如今再次遇见,她居然与宋元柔以姐妹相称?还当街放下如此“豪言壮语”? 小芫也觉得惊讶,但惊讶之中多了几分担忧,凑到宋栖耳旁窃窃私语,“小姐,是雪儿和大小姐,我们要不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不用,她们认不出咱们,先看看再说。”宋栖看着小芫,拍了拍她的手,耐心安抚。 小芫点点头,“嗯。” 两人继续缩在人群中,宋栖观察了一下四周,宋元柔和雪儿应该带了不少人来,光是围住胖男人和妇人的下人就有六个,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是练家子。 更别提宋元柔身后那三名肌肉虬劲的壮汉了。 宋栖在内心默默估算打赢的胜算,视线突然瞄到宋元柔头顶的大灯笼,宽五米,高三米,就悬挂业门楼和新街之间。 听说这还是京兆府尹大人的手笔,因为先前他儿子被晋王“男宠”打伤,皇上为表安抚,特地将建造新街的肥差交给他,大把的银子如流水般流入京兆府尹的府邸。 京兆府尹能放过这捞油水的好机会吗?显然不可能,既要贪,又不能让人觉得敷衍,于是便造出了这前所未有、空前巨大的灯笼。 宋栖看着灯笼心生一计。 与此同时,雪儿一声令下,围绕在老邱他们周围的下人开始动手,三个人摁住老邱,两人蛮横地拽住妇人,将妇人拖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剩下一人则对着地上昏迷的女孩不知从何下手。 雪儿红唇拧起,嚣张得不得了,“哎呀,本姑娘腰带上的红宝石怎么少了一颗?一定是被这贱民偷了!你别光看着啊!还不快扒了这贱民的衣裳,仔细搜搜她身上有没有红宝石!” 下人得了命令,双手伸向女孩的衣襟。 宋栖抬起头,眉眼低沉,,将内力凝结在一张薄薄的刀片上,瞄准时机,两指夹着刀片甩出,正好割在灯笼绳上。 巨大的灯笼砸了下来,在一道巨大的轰隆声中,将宋元柔和雪儿两人扣在灯笼中,还将她们身后的三名壮汉砸倒在地。 一时间烟尘四起,人群顿时哗然,纷纷往后退开。 方才揪着老邱他们不放的六个下人见了,神情慌张,围上来对着大红灯笼又打又砸。 宋栖带着小芫溜到人群中央,她偷偷靠近躺在地上的女孩,老邱和妇人见状,当即想要冲上来驱赶。 可见她抬起女孩的手,专心致志又是把脉又是掀开眼皮察看瞳孔,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暂时放下了对宋栖的戒备。 妇人凑了过来,瞧见她俩的装束,一时间拿不准帷帽后面是男子还是女人,“这位……姑娘,请问我家小姐如何了?” “你家小姐这心疾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是!正是啊!老邱,这回小姐有救了,这是让咱们遇上位神医啊!”妇人激动得落泪。 老邱却不置可否,看向宋栖主仆二人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防备和审视。 “少跟咱家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光知道什么病没用,还得会治疗!现在我家小姐情况危急,你若没有解救的办法,就别拦着咱家送小姐去看大夫!” 老邱说着,就要从宋栖手里接过那轻飘飘的瘦弱女孩。 宋栖制止老邱,“不可,她现在正在发病,贸然搬动只会让她生命陷入危险当中!”这也是宋栖为什么冒着风险,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选择留在原地给这姑娘看病。 她说话间,手指悄悄摸到袖子里的玉佩,刹那间一大波记忆涌来。 原来这姑娘是肃惠帝的外甥女!也就是皇帝亲姐姐的女儿,乐安公主。 上一世,乐安公主一行人在大街上同雪儿发生冲突,下人给乐安搜身时,从她衣襟里找出一块藕色帕子,上面独特的绣工,让宋元柔一眼就认出是出自大公主府。 于是宋元柔立刻同雪儿翻脸,站出来维护乐安,因为这件事情,宋元柔得到了大长公主的支持,甚至被认作义女,她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得开朗亲昵、体贴大方,与名节受辱的乐安公主形成鲜明对比。 从此乐安性格愈发孤僻,一年不到便郁郁而终。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储存空间当中多出了一格药品,刚好可以应对先天性心脏病。 宋栖从里面取出一管强心剂,明晃晃的针头正要扎进乐安公主手臂。 突然一只软绵绵的手挡在乐安面前。 第60章 散财童子夙光晋 是老邱,或许应该叫做邱公公,乐安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宋栖能够理解他护主心切。 “相信我,我不会害她,目前也只有我能救她。” 在这个世界,很多器质性疾病根本无从医治,乐安公主身为皇帝的外甥女,看遍天下名医,用遍了天下奇珍异草。 譬如给夙千朝治疗霜火千夜的断魂草,生息草,如此珍贵的草药,夙千朝至今都没弄到一株,但在乐安公主那里,就如同扔在地上都无人理睬的杂草一般。 可即使如此,大长公主倾天下之力,也要护在心尖上的女儿,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在病魔加心魔的双重折磨下迅速死去。 “邱公公,我最后再说一次,要么让开人,让我救她,要么我走,你可以在这里看着乐安公主死去。” 宋栖持针的手顿在半空中,好似下一秒就会放下,然后弃他们而去。 她的话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刺了邱公公一个激灵。 “你、你……” 妇人将邱公公拉开,“老邱啊,你就让她试试吧。” 没了任何人阻拦,宋栖将针头扎进乐安公主手臂,随着冰凉的药液推入她身体中,乐安公主的脸色迅速好了起来,脉搏跳动更加有力,脸色也好了起来。 妇人看着这一变化喜极而泣,邱公公也红了眼眶,跪在乐安公主身边,又哭又笑。 正当他们以为终于得救了的时候,不远处的大红灯笼终于被砸开一道口子。 雪儿和宋元柔狼狈不堪的从里面钻出来,两个人鲜亮美丽的一群沾满木屑和脏东西,雪儿两只眼睛几乎要冒火。 转头狠狠踹向残破的灯笼,但那灯笼如此庞大尤其是她能撼动的?灯笼不仅纹丝不动,反弹的反作用力还将雪儿掀倒在地。 雪儿彻底怒了,转头看向邱公公一行人,眼里的恶毒犹如眼镜蛇的毒液喷射而出。 她不明白,冲撞她的那少女,刚才分明一副要死的样子,怎么现在又活了过来?脸色白里透红,一点生病的样子也没有。 雪儿眼珠子一点点转动,目光锁定在少女身边那名披着帷帽的神秘人身上,不知为什么,她看到那身影的刹那,内心莫名涌上来一股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曾经见过这人,甚至还很熟悉。 但任凭她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谁。 于是她捡起一根灯笼上脱落的木棍,朝着他们走去,长长的木棍拖行在地上,末端还扎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铁钉。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雪儿抡起木棍,朝着宋栖的脑袋砸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阵罡劲的内力将木棍弹开。 宋栖隔着帷帽冷冷瞧着雪儿。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马儿的嘶鸣,人群被迅速分开,一对披着盔甲的官兵迅速接管这块闹事的地方。 雪儿把玩着手中的棍子,挑衅地冲宋栖挑起下巴,“呵呵,官兵来了,你们这群贱民啊,长这么大恐怕还没见过这种排场吧?等待会儿被押入大牢,你们可别吓尿裤子。” 雪儿掩唇大笑,两坨夸张的苹果肌顶得眼缝都看不见。 她扭着胯,准备高调的向官兵亮出自己的身份,谁料那大马上跳下来一个穿着官服的矮大爷,大爷手脚不太利索,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向雪儿。 “我的灯笼啊!”矮大爷略过雪儿,径直跑到大红灯笼面前,激动得直接跪在地上。 “他娘的,这特么可是老子的命根子啊!谁把老子的命根子祸祸成这样的!天杀的!” 矮大爷悲愤欲绝,两只布满血色的眼睛瞪大了,视线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掠过。 在经过雪儿时,她将手往身后藏了藏,但她哪里藏得住,矮大爷一个眼神,立刻有一名官兵从背后突袭,一把夺过雪儿手里的木棍。 “府尹大人。”官兵递上木棍,京兆府尹颤抖着手从他手中接过。 “来人,将这个女人抓起来,带走!” 两名官兵一左一右包抄过来,雪儿慌了神,但底气依旧在,“谁敢!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晋王府的夫人!晋王殿下最宠我了!你们谁敢碰我,当心我让晋王殿下砍了你们的爪子!” 听这女人提到晋王,京兆府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着灯笼也没有那么心痛了。 “既然你说你是晋王的人,那来人,将这女人绑了!拴在马后拖回去!本府尹抓的就是晋王的人!” 京兆府尹搓了搓手,心里乐得不行:又能大赚一笔,晋王爷可真是福星啊……啊不,该叫做散财童子! 不过一会儿,雪儿就被绑了起来,她扭头四处寻找,但宋元柔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雪儿内心绝望:不……难道她就这么被抛弃了吗?她手上可是有宋元柔最想知道的秘密啊!不,宋元柔怎么敢抛弃她!她不好过,宋元柔也别想好!还有刚才那几个贱民!” “慢着,府尹大人,我还有同伙!宋元柔!刚才在场那么多人都看见的,永安侯府大小姐一直和我站在一起,还有几个贱民,灯笼的事情他们也有份!” “哦?那你说的人呢?”京兆府尹捋了把胡须。 “就在那!他们刚才就在……人呢,刚才还在的!大人您可要相信我啊,现在去找还能找到他们!”雪儿哭求着。 京兆府尹冷哼一声,“打量本大人是傻子呢?” “把人拖走!先绕新街和业门楼跑一圈,再押回京兆府!” 府尹大人下了令,官兵们顿时收队,雪儿被绳子捆着,跟在马儿后面跑,不一会儿就脱力摔倒在地,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另一边,宋栖离开新街,和去了京兆府尹报信的小芫会合。 乐安公主带着邱公公和妇人,说什么也要好好谢谢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对方一点也没有接受谢意的意思,只说了句“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于是乐安公主便带着两人鬼鬼祟祟跟在宋栖身后,一路跟着直到经过一条无人的长街。 踏入长街,宋栖感觉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手臂上汗毛林立。 太不对劲了,以往这条街虽然不热闹,但也有零星几个商贩,怎么今日一个人都没有? 第61章 长街遇险 整条街上只剩下几个散乱摆放的摊位,一些菜叶和货品稀稀拉拉掉在地上,可见这些人走得突然,根本来不及收拾。 直觉告诉她,这条街有埋伏,但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人气息。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的功力远在她之上! 宋栖环顾一圈,放轻了步子往后退去。 忽然间,一道轻快的脚步声出现在长街尽头,向着她这边越来越近。 宋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耳朵则时刻注意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微小声音。 她一步步往后退,同时,袖子里落出一把银色金属麻醉枪,里面的麻醉剂早就被她换成可以致死的氰化物,若来者是敌,她会在瞬间取了对方的性命! 在焦心的等待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抹熟悉的竹青色衣裙出现在视野中。 宋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原来是小芫,这丫头,说了让她在朱雀大街等着,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宋栖微微松了口气,可伴随一道微小的碎瓦声响起,她的心又咯噔一声往下掉,猛然转头看向长街边的高墙上。 “等等,别过来!这里有危险!”宋栖嘶声大喊。 脚步声是小芫的,但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其他人。 这条街,依然存在着巨大的危险。 而且小芫的到来,会让这份危险更加有空子可钻,她有内力护身,又有麻醉枪在手,可小芫呢?小芫什么也没有。 就在宋栖开口大喊的刹那,一道道身形诡异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出现,其中一人持刀从墙上跳下,一袭红底黑面的衣衫在半空飞舞,朝着小芫飞身杀去! 那个角度过去,只需要一刀,小芫便会身首异处。 宋栖瞪大眼睛,一瞬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手迅速开出一枪,银色针管从枪膛中高速射出,在呜呜风声中撕裂空气,扎进黑影的腹部,针头刺入身体的瞬间触发机关,针管中的致命氰化物被推入他身体中。 黑影闷哼一声,手中的刀偏了几分,斜斜贴着小芫下巴划过去,在她脖子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线,还削掉她一缕头发。 小芫捂着脖子惊声后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人拔出肚子上的针管,放在掌心打量一眼后揣进怀中,接着迅速从地上爬起,捡起地上的刀还想向小芫砍去。 宋栖一手持着麻醉枪,一手捏着一把银针,担忧的看向小芫。 她今日出门前特地往储存空间中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在最显眼的地方发现一盒氰化物,这原本是用来给一些猫狗动物做安乐死的药剂,她在23世纪的时候,经常遇到一些没有医治的可能,又饱受病痛折磨的小动物,这些氰化物药剂就是用来让它们脱离苦海的东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空间中会出现这些,但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宋栖将这些药剂安装上膛,闲置在空间中。 如今看来,这些药物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准备的。 这种高浓度氯化物若是注射进人体,从中毒到毒发的时间,慢则几分钟,快则几秒钟。 宋栖猜测,以那人摇摇晃晃的样子来看,至多三秒钟就会倒地。 果不其然,他拿起刀还没一秒钟,就直挺挺倒在地上。 而逐渐围向宋栖的十几名刺客见状,脚步齐刷刷一顿,眼中也多了几分戒备,从原先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样子,变得小心警惕,甚至微微弓着身体,将刀对准宋栖,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将他们团灭。 一群人保持着阵型,逐渐缩小包围圈,却没有一点要进攻的意思。 宋栖皱着眉头,明晃晃的刀子离她越来越近,身后也已经退无可退,正当她要抬起麻醉枪主动出击的时候。 在这群人后面,一个带着傩面面具的老头赤脚走过来,他手中一大串青铜铃铛,高高举起一晃。 “叮铃——” 铃铛发出的声音如波浪荡漾开,从四面八方传入耳朵中。 宋栖眼前一阵恍惚,连手里的银针不知不觉掉落几根都没察觉。 铃音起了效果,傩面老头放下铃铛,小心翼翼揣进怀中,对持刀的众人点了点头,便迈着步子往巷口走去,宋栖必死无疑,他不喜杀生,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众人一拥而上,锋利的刀子像宋栖砍过去,然而下一瞬,宋栖手中银针齐发,虽然她头晕眼花,但还是扎中不少人,这些人乌泱泱倒在地上,有的手臂发麻,有的半边身体都没有知觉,还有的失去方向感四处乱爬,正好爬到宋栖面前,被她夺了武器一脚踹开。 这结果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傩面老头折返回来,再次从怀中掏出铃铛。 趁着这个间隙,宋栖赶忙给自己扎了几针,直接把自己扎成聋子,既然铃铛的声音扰乱人的大脑神经,那直接把声音屏蔽到不就行了? 几针扎完,老头的铃铛也拿出来了,他用力晃动试图故技重施。 在富有韵律铃声中,剩下的人杀向宋栖,宋栖持刀相迎,在刀光剑影中和他们杀成一团,时不时扣动麻醉枪的扳机来上几针。 虽然不受铃声的影响,又有麻醉枪加持,但她的内力和武功终究落于下风,一柄弯刀擦着她的喉咙过去,就在宋栖觉得已经躲过去的时候,那刀居然迅速转了个弯,对准她腹部划过去,快准狠的架势,仿佛要将她开膛破腹。 宋栖用手中的刀格挡,可没想到她手里的刀,和对方手里的刀比起来就是个豆腐渣,轻轻一磕就断成了两截。 弯刀势不可挡,宋栖只好冒险用麻醉枪来挡,不愧是23世纪的现代产物,面对如此霸道的弯刀居然只是划出了一道很浅的划痕。 可还不等宋栖庆幸,下一秒她手里的麻醉枪就被人一剑挑飞。 一道凌厉的掌风从背后偷袭,将她一掌拍出去老远。 宋栖身体不受控制的在青石板路面上滚了好几圈,身上、手上甚至连额头上都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太卑鄙了,这么多人打她一个,还要玩偷袭的手段。 第62章 谁敢伤她 看着傩面老头带人走过来,宋栖艰难的翻了个身,试图用双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但左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稍微一动骨子里就疼得厉害。 完了,一定是骨折了。 宋栖咬牙忍痛从地上坐起,面对一群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眼中丝毫不见半点怯意,盯着傩面老头看了一会儿,又转眼看向其他几人。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我知道今日是逃不了了,但能否在我死前,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何要杀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傩面老头闻言微怔,正想着如何组织语言。 他身旁,手持弯刀、身材包裹严实,高而苗条的人突然开口,“何必同她废话,要怪就怪你痴心妄想,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哦,痴心妄想。”宋栖口中默念,点了点头,她明白了。 上一个这么评价她的人,还是颜家小姐,夙千朝的表妹颜莹,而这一个,听声音是位女子,听她酸溜溜的语气,想必又是九王爷的仰慕者。 怪不得方才一刀刀皆是凌厉的杀招。 那其他人呢?总不可能都是夙千朝的追求者吧,那女子要杀她,是为私,其他人,又是为什么? 说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招惹……偏偏是用这个词,说明这群人未必是站在夙千朝的对立面。 毕竟那语气就像是好孩子的家长,警告坏孩子说:你不准来招惹我家孩子。 他们背后的那人,一定不希望她和夙千朝走得太近。 宋栖脑海中鬼使神差的出现一道明黄色身影,然而还不等她求证,面前之人的耐心就已经耗尽。 傩面老头背着手,带着几分怜悯,最后看了宋栖一眼,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女子说道:“送她上路吧。” “是!”女子拱手领命,随后站到宋栖面前,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起。 她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兴奋,迫不及待要看到对方头颅飞出,血洒当场的场面,口中无声道:“贱人,去死吧!” 锋利的弯刀朝宋栖砍去,她捏紧手中一道稚气的声音突然在宋栖身后响起。 “慢着!你们谁敢伤她!” 众人惊讶的发现来者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而非刚才差点被抹了脖子的丫鬟。 傩面老头气息微沉,他身旁的女人忍不住皱眉,内心后知后觉涌出些熟悉感,可身体却快人一步,将弯刀指向少女,“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滚!” “放肆!” 女人话音落下,傩面老头突然怒声暴喝,爆发出的强大内力将她震得七窍流血,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将青石板砸出一圈圈蜘蛛纹。 宋栖垂下眸子瞄了一眼,好强大的内力,那双腿绝对废了。 女人疼得面容扭曲狰狞。 “竟敢对乐安公主不敬,我看你才是不知死活!” 女人瞪大眼睛。 “乐安公主?” 傩面老头没有理会她,带领众人向乐安公主行跪拜之礼。 “不知乐安公主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看着面前跪了一大片,乐安公主突然拧巴起来,有些底气不足,“阿吾爷爷,这位是我朋友,请你们不要伤害她。” “这……公主所言当真?”阿吾有些不敢相信,乐安公主性子孤僻,从来都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别说其他的皇室公主,就连皇上皇后同她说话,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地上这女子怎么可能是公主的朋友呢? 阿吾斗胆抬起脸,一来是想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乐安公主,二来是为了向其求证,看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对上阿吾的目光,乐安公主重重一点头,将宋栖护在身后。 “阿吾爷爷,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个人,我护了。” 乐安公主语气冷淡平和,加之她不久前才发作了心疾,所以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但这不妨碍她行使公主的权力。 乐安公主将宋栖从地上扶起,此时邱公公和那妇人也扶着小芫过来汇合,几人搀扶着从长街离去,留下这跪了一地的人。 阿吾摘下傩面,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面具上的纹路,内心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不仅是他,连当事人宋栖也觉得不真实。 方才那寥寥几句的对话,其中信息量太大了。 原来今日来杀她的这群人,是以阿吾为首的听雨楼,也就是取代了万汝阎千机阁的朝廷机构。 听雨楼只效忠于肃惠帝,那么授意他们来杀她的,必然就是肃惠帝。 这一点宋栖猜得没错。 但最令她意外的是,乐安公主的权力居然如此之大,连阿吾见了她都要跪地叩拜,甚至丝毫不敢违逆,太不可思议了。 宋栖和乐安公主互相搀扶着,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客栈内,管小二开了房间,要了热水,宋栖关上门进去洗澡,等她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时,乐安公主正巴巴的等在门口。 “怎么了,安安……小姐?”客栈人多眼杂,宋栖想了想还是没敢叫出乐安公主这个名号。 “安安……”乐安公主愣怔了一瞬,立刻回过神来,“我喜欢这个称呼,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家住何方,改日我才好登门道谢啊。” 登门道谢?以乐安公主的身份登门,只怕隔天永安侯府的大门就会被宋有德拆下,放在祖宗庙中供奉起来。 宋栖不敢想,开口回绝了乐安公主,“其实这次该我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出现,只怕我已经身首异处,你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再见面的。” 她从袖中拿出一瓶救心丸,递到乐安公主手中,“这药你带在身上,若下次还遇上心疾发作,就取出一颗药丸,放在舌下含服。” “多谢神医赐药!”乐安公主捧着药瓶,激动的说道。 宋栖不由得失笑,怎么突然就变成神医了呢?“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保重,有缘还会再见的。” 宋栖给小芫包扎好伤口,两人离开了客栈。 皇宫天元殿。 一只银白色金属物呈递到肃惠帝面前。 他拿起那东西细细打量,又递到桌子对面的年轻男子手中,“爱卿,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第63章 狗皇帝 年轻男子双手接过那支金属物件,轻轻放在一方帕子上。他好奇的伸出手,想要触碰针尖上残留的液体。 但下一瞬,肃惠帝迅速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别碰,这是会死人的。”肃惠帝将男子的手拿开,然后打起十二分谨慎,身子稍稍后仰坐远了些。 “轻轻一碰就会死人?此物如此凶险,敢问陛下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从哪里得到的同你有什么关系?朕将这东西拿来,不过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何物。既然连你也不知道的话,想必这世间就没人知道了。” 年轻男子端坐垂眸,语气淡淡的,“或许吧。” 肃惠帝幽幽叹气,“哎,若是你师父还在就好了……毕竟这世上除了你和你师姐之外,就只有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解了。” 他端起茶杯递到嘴边吹了吹,悄悄掀起眼皮打量男子的神色,但对方那张棺材脸上半点波澜没有。 肃惠帝失望的垂下眸子,在心底暗道:晦气,怎么当初偏偏选了蔡壬这么个人当司天监,一定是那时候眼瞎了! “行了,朕今日疲乏了,”肃惠帝放下杯子,下意识就要赶人,可抬眼一看这是棺材脸的地盘,悻悻的拂了下袖子。 蔡壬狠有眼色的起身,毕恭毕敬道:“恭送陛下。” 肃惠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愣是说不出哪里怪。 肃惠帝一言不发,径直离去,而那支银白色金属物就留在蔡壬的桌上,他将这东西装进一只木盒当中,转身进入大殿后面。 只见那偌大的屋子里,占满了三面墙壁的橱柜上,放置着一个个样式相同、大小不一的木盒。 蔡壬寻了个空位,将木盒摆进去。 “又满了一座柜子,师姐若再不回来,只怕这天元殿就要成为陛下的私人仓库了。” 唉…… 离开天元殿,肃惠帝回到自己的寝宫,一直无精打采直到深夜,他在一米八宽的龙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盯了一整宿,终于从上面看出来密密麻麻的三个字:不得劲! 翌日一早,肃惠帝在御书房走来走去,如同一只暴躁的狮子,突然他停住脚步,朝门外喊道:“李自安,李自安!” “哎!老奴来了,陛下有何吩咐?”李公公扶着帽子慌忙跑进来,脸上笑呵呵,心底却暗暗腹诽:一大早的陛下又发什么……呸,打嘴! 走到跟前,李公公老眼巴巴看着肃惠帝。 肃惠帝一手按着桌角,微微起伏的胸口暗示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气,“让老九滚来见朕!” “是,奴才这就去。”得,九王爷又要挨他家老子的揍了。 李公公扭着肥胖的身躯快步退出御书房,坐上马车一路直奔九王府。 下了车,他仰头看了眼九王府额匾,满怀愧疚默哀一秒钟,然后迈着步子噼里啪啦冲向大门一顿狂敲。 “九王爷,牺牲你一个,保全咱全家啊!” 隔天早上,九王府的人再次出现在宋栖的院子里。 自从前天在长街遭遇埋伏,回来后宋栖便一直窝在院子里没出来,由于空间里暂时没有治疗骨折的设备和药物,所以她只好让小芫帮忙,制作了一副简易的甲板和绷带。 处理好骨折之后,宋栖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永安侯府的人都以为她快要不行,就剩一口气苟延残喘,因此没人来打扰她,生怕沾上霉头。 疤脸到的时候,宋栖洗漱完毕,正准备到院子里走走,顺便将小芫偷偷买的骨碎补和接骨草拿出来晾。 “宋七小姐,不好了!快去看看我家王爷吧!” 疤脸一米八九的大个子猛男,哭得见牙不见眼。 宋栖皱眉,“你家王爷……” 她说着,突然想起在长街中发生的事情,听雨楼的阿吾奉命来杀她,就为了将她从夙千朝身边除去,可关键时候乐安公主出现将她救下。 肃惠帝知道后必定震怒,可是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无可奈何,乐安公主身份尊贵,他也不可能怪罪,那么……这滔天的怒火,就只有夙千朝来承担了。 宋栖没有耽搁,立刻跟着疤脸前往九王府,虽然路上听疤脸说了很多,说九王爷被打得如何如何惨,但等她到了之后,才知道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都抵不住亲眼看见的惨烈。 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珂羽端着一盆血水迎面走来,脸色凝重无比,立刻给宋栖让开道。 房间里已经有三名府医围绕在床边,在场之人皆是一言不发,但又焦灼而有序的在行动着。 叭叭了一路的疤脸停了声,将宋栖送到夙千朝床边,和三位府医打好招呼后,就出来独自坐在廊上。 房间里,宋栖掀开床帐,一大片血红色映入眼帘,冲击着她的灵魂。 宋栖手指颤抖,这一次不仅是棍伤,还有一整片鞭伤,这鞭子不是普通鞭子,是带着倒刺的铁鞭,每抽一次都会将皮肉撕开。 看这血肉模糊的背部,不知道夙千朝到底是受了多少鞭。 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冲进宫中,将肃惠帝这老东西从龙椅上拽下来,那这带刺的铁鞭将他狠狠揍一顿,让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三位府医正在给夙千朝清理伤口,这样深而大的创面,只能用夙千朝自己珍藏的金创药来治疗,而疤脸叫她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听说夙千朝入宫之后,肃惠帝向他逼问她的身份,夙千朝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最后将要走出宫门时,狗皇帝命人给他喂了毒要,三天之内若不将人供出,必死无疑。 宋栖来到夙千朝面前,观察他的唇色,又轻轻掀起他的眼皮,果然发现了中毒的迹象。 狗皇帝真狠毒啊,对自己的亲儿子下这种狠手,虎毒尚且不食子,那肃惠帝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现在夙千朝还未醒,背后血肉模糊无法下针,宋栖只好现在储存空间中找找,看是否有解毒的药物,但意识潜入玉佩中之后,却在里面发现一套洗胃的工具。 第64章 阿晴没了 是一台洗胃机,还有一大堆相应的溶液。 太好了,从夙千朝服下毒药到现在,应该还没有半个时辰。 有了这些设备,就能大大增加他活下来的几率! 宋栖立马让三位府医暂停手里的活计,将他们请到屋外,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之后宋栖找来珂羽,关上门,将夙千朝扶成左侧位侧躺的姿势,珂羽在一旁扶着人,宋栖开始给夙千朝放置呼吸管。然后再插入胃管。 随着机器开启,在嗡鸣声中开始洗胃,过程中,宋栖一个人单手操作着机器,还时刻注意着他的脸色、瞳孔等生命体征。 大概两柱香时间过去后,洗胃结束,扶着夙千朝的珂羽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既紧张夙千朝的情况,又被这稀奇古怪的仪器惊吓得无比慌乱。 不过见夙千朝的呼吸逐渐平稳,他也总算是放下心来,任凭宋栖吩咐。 宋栖便招呼珂羽一起,将夙千朝移回床中间,让他好好的趴在床上。之后便让珂羽去开门,请三位府医进来,趁着这间隙,宋栖一挥手,洗胃机以及刚才使用过的各种配件和药品,通通收回空间当中。 等三位府医检查过夙千朝以后,三人脸上俱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为何王爷的脉象回归正常?” 按理说王爷此刻的卖相不该是如此的啊,他们三人之前每个人都给王爷把过脉,脉象时而缓时而急,现在除了虚弱点,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面对他们的惊讶,宋栖客气了几句,之后便从房间中出来。 “王爷怎么样了?”听见门打开,疤脸立刻擦掉脸上的泪珠,强装无事站起身,转过来询问宋栖。 “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后续会不会恶化就不知道了,毕竟从宫门到九王府也要不少时间,在这不少时间里,九王爷中的什么毒,又到底吸收了多少毒药,这些都是未知。” 只能说,她也已经尽力了,之后如何,就看夙千朝自己的造化了。 两人在廊上站着,一左一右,一直等到将近中午,三位府医才从房间里走出,得到的结论说的话几乎和宋栖一模一样。 夙千朝身上的伤看起来狰狞可怕,但都是些皮外伤,最致命的还是出宫是被喂下的那颗毒药。 提起毒药,疤脸又是一阵抽抽的掉眼泪。 “当时我就在宫门外,要是那时候直接冲进去将王爷抢回来就好了,都怪我……” “抢?你准备拿什么抢,用你这条命吗?还是带着兵器,真刀真枪的闯进宫门?”宋栖淡漠的语气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只戳要害,“疤脸,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否则这院子里,就躺着你的尸体,不仅如此,你是九王爷的人,没准九王爷连同整个王府,都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经过这几次,宋栖算是对肃惠帝有了一些了解,此人就是个疯子,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都能将夙千朝狠狠打一顿,若是有理由呢? 恐怕会直接顺坡下驴要了他的命吧。 听了宋栖一番话,疤脸很快停了声,谋逆是什么罪名他还是清楚的,那可是连诛九族的重罪,别说王爷,就算是太子,一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就算死了还要被挖出来受鞭刑。 他擦干净眼泪,郑重的向宋栖道了声谢。 两人走进夙千朝的房间里,在他床边守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天黑还不见他醒过来。 宋栖只好让疤脸先将她送回侯府,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只管来叫她就行。 回到院子里。 宋栖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小芫端上来一碟水果和一只新鲜出炉的烤鸡。 宋栖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中午饭也是草草应付了两口,所以她现在饿得很,看见烤鸡的刹那,两只眼睛直勾勾几乎要冒出绿光。 小芫十分贴心的给她撕下一只大鸡腿,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大快朵颐。 此时的清荷苑,宋元柔正坐在看台上赏荷,苏嬷嬷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从外面回来,她屏退了下人,走到宋元柔身边。 “小姐,奴婢回来了。” “嗯,我的阿晴怎么样了,最近胃口还好吗?”宋元柔舀起一勺甜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她身旁,苏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 宋元柔脸色不悦,“怎么了?回答我。” “小姐,您的阿晴,已经没了,我们在它身上找到一只这样的东西。 一只银白色金属管递到宋元柔面前。 ”你说什么!“宋元柔起身太急摔了碗,但也顾不上了,怒气冲冲质问苏嬷嬷,”你们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好好看着阿晴,可现在却来告诉我阿晴没了?!” 宋元柔语气愈发尖锐,到最后已经算得上是嘶吼。 苏嬷嬷被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小姐,我们到的时候,阿晴已经被一群狼群袭击,咬的只剩下一副骨架,这是我们从它身边找到的,奴婢猜测阿晴的死应该和它有关,想来此物应该不是什么俗物。” 听到苏嬷嬷如此说,宋元柔神色稍缓,“拿来给我瞧瞧。” 宋元柔从苏嬷嬷手中一把扯过,“看着倒是稀奇,通体银白,可异常坚硬,不是银子,那会是什么呢?还有这形状……小小一只就能杀死一只老虎?” “小姐,容奴婢多嘴一句,这样的东西,或许,您的母亲茹夫人会有所了解呢?” “她?也对,你明日就将这东西送去翠茹山。“ 苏嬷嬷显得有些为难,“明日?可是小姐,明日奴婢休假,要回去看小孙子的……” “哪天看不是看?难不成你要耽误我的事情不成?”宋元柔换上一副丑恶的嘴脸,但瞧见苏嬷嬷脸上的难堪,又立马改口道:“嬷嬷,你就帮帮我吧,我也是信任你,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啊。” 苏嬷嬷一时心软,在她看来,身为奴婢,能得到主子的信任,那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于是次日一早,苏嬷嬷立刻带上金属器物,赶往翠茹山。 第65章 这傻子真是不简单 山间的早晨空气微凉,苏嬷嬷披着一身凉雾走向木楼。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等守门的侍女进去通报过之后,苏嬷嬷加快脚步进入木屋,方一踏入,就被暖熏的气氛熏到起了一身热汗。 只见屋内的轻纱幔帐后,搂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肩背宽阔,腰身劲瘦,女子柔弱无骨攀附在他身上,两人皆微微张开嘴喘着粗气。 如此香艳的画面,饶是一把年纪的苏嬷嬷见了都老脸一红,在心中暗啐:没羞没臊。 虽然心中看不上这男盗女娼的两人,但对方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才,表面上的毕恭毕敬还是要维持的,“奴婢拜见茹夫人。” 话音落下,轻纱幔帐被一只柔腻纤细的手掀开,露出里面那女人清丽绝俗的样貌。 一双眉若罥烟,眼似秋水,薄薄的唇瓣不染而朱,精致的鹅蛋脸因欢愉而染上些许红晕。 茹夫人抬手摸了摸肩上垂下的乌黑发丝,“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苏嬷嬷抬脸看向茹夫人,目光下意识瞥了眼她身后的男人。 茹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男人立刻起身一丝不挂地走了出去,“行了,别总是把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弄得好像天要塌了似的,快点说,说完赶紧滚。” “夫人稍安勿躁,”苏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双手呈上,“夫人请先看看这个,小姐命奴婢一早赶来翠茹山,就是觉得此物夫人您或许识得。” 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茹夫人脸上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拿上来看看。” 苏嬷嬷将小盒子打开,递到茹夫人面前,正准备说说老虎阿晴死亡的事情。 岂料茹夫人竟腾地站起身,将盒子接过,死死攥在手中,面色阴沉凝重的打量起这支银白色金属物。 “此物是从何出得来的?快说!” 她狰狞嘶厉的声音将苏嬷嬷吓了一跳,直直坐在了地上。 苏嬷嬷愣怔了一瞬,立刻起身重新跪好,将前些日子在永安侯府后山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之后,茹夫人的表情逐渐玄妙起来。 “所以,向刘管家夫人打听雪儿下落的,是宋栖的丫鬟,偏偏那天晚上宋栖又不在府上?” “正是,”事关重大,苏嬷嬷不敢有半点隐瞒。 “那柔儿就没有怀疑过宋栖吗?” “回夫人,大小姐原先是怀疑过的,甚至连清荷苑的伏兵都是为宋栖主仆二人准备,但后来有九王爷和颜家小姐为宋栖作证,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连九王爷也牵扯进来了……我记得乌衣巷万怜玉一事,宋栖主仆二人也疑似参与过,看来这傻子真是不简单啊。” 不简单?苏嬷嬷在心中将这三个字反复咀嚼,依旧没有品出个三七二十一,只好开口问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茹夫人哼笑一声,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回去吧,告诉柔儿,让她勿要焦躁,明日我亲自回府会会这位七小姐。” “是。”得了茹夫人的回复,苏嬷嬷的嘴角眉梢翘得快要压不下来,行礼告辞后连忙踏上归程。 回到永安侯府,苏嬷嬷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宋元柔。 宋元柔笑得温温柔柔,眼底却是一片势在必得的奸意,她素手拈起一把精致小巧的花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降火茶,“既然母亲回来了,想来这侯府的天就要变了吧,姚舜华这朵昨日黄花,就别想霸占着管家权了,还有宋栖……” 提到宋栖,宋元柔脸上有几分不快,将花壶砰一声放下,“嬷嬷,你确定那日在鸡汤中下的砒霜够量吗?那傻子喝了大半碗,为何到现在还没死?” “这……”突然被问责,苏嬷嬷神色紧张,“小姐,那一整包砒霜奴婢可都下进去了啊,别说是人,就是一头老虎都能药死,不过,宋栖没能立刻死成不也是好事吗?她坏了小姐您的好事,合该一点点穿肠烂肚,让她被那砒霜活活折磨死!” 苏嬷嬷恶毒的话语成功取悦了宋元柔,她娇娇一笑,拈起一块糕点赏给苏嬷嬷,“会说话,赏你了,这可是供给宫里娘娘们的点心,像你们这种下人,用十世修来的福气都不一定能吃上。” 苏嬷嬷眼中绽出希冀的光,双手接过那块点心,捧着道过谢后便出去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将近中午,苏嬷嬷简单收拾好东西,带着糕点兴高采烈出府去,正好被前往厨房领饭菜的小芫撞见。 苏嬷嬷见着小芫,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她颧骨极高,两颊没肉,不笑的时候就是一种天然的尖酸刻薄相,拧着唇角斜了小芫一眼,“短命鬼。” “你说谁短命鬼呢!”小芫脾气火爆,顿时出声质问。 “谁短命说谁呗。” “你!”小芫正要撸起袖子和她好好掰扯掰扯,忽然想到宋栖的嘱咐,愣是将这股火气压了下来,头也没回的走了。 小芫领了饭菜回到院子里,将这事和宋栖说起。 宋栖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只是手起刀落,将手中花枝的枯萎部分修剪掉,“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的确是她们狂的时候,先是借刀杀人,以送鸡汤的下砒霜,让我生命垂危,再是将这事嫁祸给姚舜华,让大伯和姚舜华撕破脸,这么搞下来,她们是纯纯的赢家。” “这些我懂,可是难道就任由她们辱骂吗?” 宋栖将花枝插进瓶中,招招手让小芫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花茶。 “听过一句话吗,若欲使人亡,必先使人狂,眼下她们不可一世,实则是自掘坟墓。” 小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姐你说的对。”虽然听不太懂。 两人就这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身后房檐上忽然一声轻响,宋栖心想应该是九王府来人了,她回头看去,果真看见疤脸猫腰顿在上面。 他蹲身一跃,犹如矫健的豹子无声落地。 宋栖见他神色还算平和,便招手让他一同坐下,顺便问道:“你家王爷如何了?” 疤脸拒绝了宋栖的好意,依旧站着,向她作了一揖,“王爷他恢复的还不错,只是醒来后一只嚷嚷着头疼,说要请您来瞧一瞧。” 第66章 一眼万年 “头疼?怎么会头疼呢,他中的毒并不会损伤脑子,况且也及时洗了胃,按道理并不会吸收太多,难道在宫里的时候伤着了头?” 疤脸摇头,这事连府医都搞不清楚,更别说他了。 宋栖有些费解,但还是立刻起身收拾东西,“过去看看再说吧。” 说完,两人相继翻出墙去,这段时间宋栖已经能熟练掌握内力的使用方法,翻个墙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她跟着疤脸穿梭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按照熟悉的路线一路来到九王府。 屋内,珂羽正在照顾夙千朝,贴心的给他端茶倒水,就差把饭喂到他嘴里了。 宋栖看到这一幕,脑袋里不禁蹦出三个字:男妈妈! 她笑眼眯眯盯着珂羽,珂羽只觉得莫名其妙,低头舀起一勺汤正要喂给夙千朝,转头看见自家王爷杀气腾腾的眼神。 勺子哐当一声掉回碗里。 夙千朝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出去。” 珂羽秒懂,合着他在这妨碍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他放下碗火速拉着疤脸跑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夙千朝和宋栖两个人。 只见夙千朝摇摇欲坠摔回被子里,后背伤口受到牵扯,疼得他轻嘶一声。 宋栖跑过去把人扶好,又给他身侧垫了最柔软的被子,由于左手骨折还未痊愈,这些都是她用右手做的。 “麻烦你了,还特地跑一趟。”夙千朝心疼的看了看宋栖绑着夹板的手臂,视线转落在宋栖脸上,眼底盛满柔和的光。 宋栖没有低头看他,自顾自做着事情,“谢什么,照顾伤患是我本该做的,倒是你,因为我被你老子揍惨了。” 伤患? 夙千朝品了品这两个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他才没有时间多想。 “这算什么?不过是一顿揍罢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宋七小姐医术高明,怎么可能让本王就这么死去?” “哼,贫嘴,看来你那金创药是真的好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治你的脑子和这张嘴巴。” “本王的嘴怎么了?”夙千朝戏谑地看着宋栖,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那眼神把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如果眼神有实质,恐怕现在宋栖已经被这眼神扒了个精光。 宋栖嘴角微抽,一点也不惯着,“你不是头疼吗?” “这……方才确实是头疼的。”夙千朝一脸心虚开始卖乖,他确实是头疼,不过此头疼非彼头疼,让他头疼的是该找个什么借口诓宋栖过来。 “是吗?可我看你不仅不头疼,还好得很呢。” 宋栖自己身体虚得不行,跑一趟过来就更疲乏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欲走。 岂料夙千朝居然将她一把拉到床上。 “你疯了?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夙千朝不管不顾,十二分小心的护着宋栖的手,然后将人囫囵个包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 “嘘,本王累了,陪本王休息一会儿。” 他将一条腿架在宋栖身上,一只手则从她腰上环过去,将她牢牢固定在床上。 宋栖气得内心直骂娘,可转头一看,狗男人已经将脸埋在她颈窝里睡了过去,温热绵长的呼吸如羽毛轻扫,轻轻打在肌肤上,吹得困意袭来。 宋栖没坚持多久,很快便被困意席卷。 两人相拥而眠,一直到黄昏时候,宋栖睁开眼,屋内安静而昏暗,窗棂中漏出几分太阳的余晖。 她转头,正好对上夙千朝那双黑玉般的眼瞳,曾经古井无波的眸子,如今正荡漾着春三月般柔和的涟漪。 一眼,如万年。 宋栖心脏重重一缩,内心一阵酸楚,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想不明白,辩不清楚,感觉她和他好似本就该在一张床上,在这种黄昏时分醒来,如同被全世界抛下的孤单氛围中,身边有一人紧紧相拥。 夙千朝看似平静,实则内心亦是翻腾着滔天巨浪,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想,疯狂的想要将宋栖留住,永远留在身边。 但最终,他也只是暗着眸子,在她雪颈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松开了手,看着宋栖在一瞬愣怔之后,掀开被子落荒而逃。 出了门,宋栖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又是这种感觉…… 她甚至没等疤脸,就独自一人顺着原路回到了永安侯府的院子里。 这一夜,二人辗转无眠。 次日一早。 一座白纱飘然的轿辇停在永安侯府门口。 宋有德带着一众妾室在门口等待,方一见到人就立刻迎了上来,甚至挥手屏退下人,自己亲自扶茹夫人走下轿辇。 “阿茹,你总算回来了,多日不见,我啊想你想得紧啊。” 谁能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永安侯居然能说出如此卑微、没羞没臊的话来,还是对着一位养在外头的外室。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都侧目向这边看来,小妾们倒是习惯这场面,虽然对茹夫人没什么好感,但大家同在府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茹夫人又备受侯爷的喜爱,所以心里再怎么不爽,表面功夫还是要装一下的。 毕竟她们又不是永安侯夫人,有不出来丢脸的特权,还能待在府里,逮着什么砸什么,砸光了也不心疼。 小妾们心里酸溜溜,看着侯爷牵着茹夫人进门,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去了。 待大门关上,不远处的街边,一座简朴大气的马车放下了帘子。 姚玉龙和姚雉羽是皱着眉看完全程的,事了,姚雉羽看向姚玉龙,“父亲,那我们今日还要不要上门拜访?” 今日低调出行,已经让姚雉羽心里很不爽了,现在又在人家门口遇上这种腌臜事,她只恨出门没看老黄历,或许今日压根就不宜出行。 但姚玉龙却不这么想,老谋深算如他,见到方才那情那景,越发是想要一探究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这藏污纳垢的京中,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朝臣世家,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永安侯府虽已没落,难道就没藏着什么猫腻? 若逮着着机会揪住永安侯的小辫子,不失为一件好事。 况且,刚才马车里出来的女人,就是让他妹妹姚舜华吃尽苦头的始作俑者, 那就更要亲自去会会了。 第67章 这种人 永安侯府内,姚舜华居住的碧华院里乱作一团。 所有能砸的东西基本都被砸了个一干二净,连院中那几株发财树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在自己院子里泄愤还不够,听丫鬟来禀报,说侯爷已经领着茹夫人前往合欢院,姚舜华彻底绷不住,那个院子就在宋有德主院的隔壁,当初她多番讨要,都以事务方面不宜分心为理由,给搪塞过去了。 可这次柳茹是这个贱人回来……他居然直接将那院子给她了?! 姚舜华扯下腰间的牡丹花鸟连理玉佩重重摔在地上。 贾嬷嬷连忙扑过去,那可是当初侯爷送给大夫人的定情信物啊!虽然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大夫人把这当宝贝似的稀罕了好些年,如今她摔的哪里是玉佩,分明是她与侯爷的多年情分! 可惜贾嬷嬷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玉佩砸得四分五裂,连碎片都不知道蹦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然而这还没完,摔了玉佩,姚舜华咬牙切齿道:“该死的贱人,今日不杀她,我姚舜华誓不为人!” “还不快拉住夫人啊!天爷啊,大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再不来可就要出大事了!” 贾嬷嬷振声大喊,可几个小丫鬟见大夫人手中持着剑,愣是一步也近不了她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大步离去。 那厢合欢院气氛一派祥和喜乐,几人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宋元柔挽着母亲的手,脸上露出难得的娇憨笑容。 宋有德则在桌子底下牵着茹夫人的手,在那只又滑又腻的手背上来回摩挲,眼睛贼兮兮的悄悄打量她侧颜。 院子里的下人们忙上忙下,将这一方院子布置得热闹非凡。 突然一道突兀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谁能料到这尊煞神竟然敢持剑闯进来? 只见姚舜华的目光在院子里一扫,不过瞬息时间,便直勾勾的锁定了目标,连一个多余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姚舜华持剑径直走来。 茹夫人吓得花容失色,不住的往同样脸色煞白的宋有德怀里钻,两个人抱在一起,惊恐的样子犹如无助的落水者。 这一幕让本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姚舜华更加火大。 举起剑就朝两人劈过来,锋利的剑光划过,好在宋有德抱着茹夫人躲得及时,否则就和边上那根木头杆子一个下场——断成两截。 两个人跑出合欢院,一路狂奔,最后居然不知不觉跑进一座空院子里。 这间院子与通往永安侯府大门的小门只有一墙之隔,他们实在是慌不择路,一边还要回过头来看姚舜华追上来没有,所以才跑进了这里。 宋有德见已无路可走,便将茹夫人藏在身后,伸出两只手在前面上下摆动,企图安抚暴怒失控的姚舜华:“舜华,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先把剑放下好吗?” 自从上次因为鸡汤的事情闹了一场,宋有德还是第一次这么放软了语气和她说话。 但愤怒上头的姚舜华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再次挥剑朝两人砍过去。 正当剑锋要砍在身上的时候,宋有德突然将身后的人一推,姚舜华的剑顿时斜斜砍进了他们身后的树干上,在里面卡得纹丝不动。 宋有德立刻把握这个机会,趁着姚舜华拔剑的时候,狠狠摔出一巴掌,将姚舜华打得一个趔趄摔出去几米远。 姚舜华捂着脸倒在地上,眼中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宋有德抽出剑,指着地上之人。 茹夫人站在一旁,看向姚舜华的眼神中嘲讽大于惊惧,她轻轻按着宋有德的手,用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侯爷,阿茹知道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惹得大夫人不快,如果因此让侯爷与夫人之间夫妻离心,那阿茹真是罪该万死,今日能见侯爷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不如现在就让刘管家备好马车,阿茹这就回翠茹山,保证此生再也不打扰侯爷与夫人。” “你胡说什么呢!”宋有德嗷一嗓子打断茹夫人的衷情表述,“阿茹,我好不容易才盼得你回来,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胡话了,这府上有本侯在意你就够了,旁人高兴不高兴与咱俩无关,咱们也别和姚舜华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话音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如闷雷般的声音,“这种人是那种人?我姚家出来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永安侯口中的这种人?” “姚、姚大将军?”宋有德反应过来后,立刻撒开茹夫人的手,看了眼还摔在地上的姚舜华,内心纠结万分。 扶吧,太失面子,以后在姚舜华面前就矮了一头,不扶吧,姚大将军那里过不去,没准将来哪天也矮一头,铡刀一落,脑袋搬家。 内心拉扯几个回合下来,最终他向茹夫人使了个眼色,“阿茹,还不快把大夫人扶起来?” 茹夫人:??? 虽然被这波操作惊呆了,但面对姚大将军虎视眈眈的目光,她还是做小伏低,伸手去扶姚舜华。 姚舜华狠狠将茹夫人的手拍开,恶狠狠瞪了一眼这对狗男女,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侯爷,还请恕姚某不知礼数,听说我这不成器的妹妹在府中受了点气,为了防止她把时间闹大,便自作主张,擅自闯入府中。” 姚玉龙闯入侯府确实不对,为了防止宋有德拿这个说事,他以退为进,放低姿态主动认错,将宋有德架了起来,逼得他不得不说声不打紧。 宋有德在内心暗暗腹诽:你姚玉龙何时知过礼数?平时上门抄别人家时,可曾打过招呼? 宋有德掂量着,没敢露出一点儿不满的神色,笑呵呵将姚玉龙和外头的姚雉羽请到会客厅。 几人坐下后,姚玉龙说起这次来的目的。 “大将军是说我那位侄女儿宋栖?怎么可能,她一个傻子怎么知道下水救人?况且那日是我大女儿宋元柔办的宴会,若说舍身救人,也该是她才对。” 宋有德一个哈哈,将功劳全部揽到宋元柔头上。 第68章 憋了泡大的 姚雉羽冷笑,将手中茶碗重重搁在桌上,“救人的是不是宋元柔,本小姐那日看得分明,在场那么多人也都看见了。“ 宋有德端着茶碗自顾自喝茶,只当她说的话是耳旁风,一介小辈,怎么敢在长辈面前妄言。 ”侯爷若坚持不信,把宋大小姐丢入水中瞧瞧不就知道了?最好选一条湍急点的河流,本小姐看西门的护城河就不错,那水又深又急,正也好让大家看看宋大小姐在水中是多么英勇,皇后娘娘心怀天下,对这种英勇救人的事情,应该也喜闻乐见吧。” 姚雉羽一番话掷地有声,尤其在最后提到皇后娘娘。 宋有德像是心里打了个激灵,思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方才端着的长辈架势也消失不见,笑脸呵呵道:“既然方才姚小姐说亲眼看见宋栖下水救人,那事情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确实是她救的人,这孩子自小养在山野,水性极好,不必柔儿养在深闺,想来那日应该吓坏了吧。” 他三言两语拐着弯夸宋元柔,姚雉羽顿觉自己白费那么多口舌,果然,想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姚玉龙干脆直切主题,“本将军这次来,略备了几分薄礼,特地感谢宋七小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不知她现在何处?” “这……唉,”宋有德表露出为难的神情,无视姚舜华怨毒的眼神,“姚大将军恐怕不知,我那可怜的侄女,喝了你妹妹送来的毒鸡汤,此刻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只怕是时日无多啊。” 姚玉龙惊讶问道:“哦?竟有此事,不知宋七小姐所中何毒?” “剧毒砒霜,就下在鸡汤当中,而且这鸡汤还是姚舜华亲身边的贾嬷嬷亲自送去的。” 姚玉龙接着问,“那就是说,中间不曾经过他人之手?” 宋有德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如实点了点头,“正是。” “嗯。”姚玉龙挺直的背往椅子上靠去,转头向姚雉羽看了看,姚雉羽点头,从贴身嬷嬷手中接过一叠纸张。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写着砒霜的字据,落款人苏玉梅,正是宋元柔身边的苏嬷嬷。 字据下面还有一张布满红色字迹的,鲜血淋漓的纸张,正是厨房下负责熬鸡汤的刘宝霞的口供,上面亲口承认自己受宋元柔的指使,勾结苏嬷嬷往鸡汤中下毒。 宋有德看着这两张东西,难以置信的道:“不可能!这一定是伪造的,柔儿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回指使下人往宋栖这傻子碗里下毒?一定是这该死的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故意攀诬主子!” 他情绪激动的恨不得将这两张纸撕碎,但碍于姚玉龙在此,只好将证据揣进自己袖子里。 姚玉龙将他的小动作看得分明,不经意地说道:“证据均已上呈到皇后娘娘面前,证人也已关押在京兆府大牢,究竟是否冤枉了谁,要不了多久自会见分晓。” 姚玉龙的一番话犹如平地惊雷,将在场除姚家人之外的所有人,轰了个外焦里嫩。 谁也没想到,姚舜华忍气吞声,沉寂了这么久,居然不声不响憋了泡大的! 尤其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茹夫人和宋元柔,听到这个消息时,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几乎要站立不住。 宋元柔恍恍惚惚,眼睛转得飞快,泪水夺眶而出,“不……若是这样,我的一辈子岂不是毁了?娘,救救柔儿,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柔儿啊……” “嘘,稍安勿躁,柔儿放心,为娘必定会保住你。” 会客厅内,姚玉龙放出这个消息后,没再多做停留,临走前,让宋有德唤来宋栖身边的丫鬟小芫,将一只精致的木盒亲自交到她手中,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言语之中敲打众人,不得对此物有任何非分之想。 宋有德领着姚舜华亲自送姚玉龙二人出府。 屏风后面,茹夫人搀着宋元柔往清荷苑走去,二人面色沉重如丧考妣,一路无言。 直到进了清荷苑,将大门关上,摒退下人后,宋元柔强忍着的泪意奔涌而出,整个人崩溃得不成样子。 茹夫人瞧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暗暗皱眉,“这才多大点事,就受不住了?” “什么叫做多大点事,事情没落在你头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宋元柔尖声怒斥。 茹夫人摆了摆帕子,懒得同她计较,“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是毒害堂妹,栽赃主母,往小了说,不过是下人们对主子的私怨,要化解,也并非全无办法。”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我问你,苏嬷嬷哪去了,方才可听见姚大将军提起她?” “不曾,”宋元柔茫然的摇摇头,话音落下瞬间顿悟,“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将这些事情全部推到苏嬷嬷头上,我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茹夫人点点头,“还算不太笨。” 那厢小芫从姚大将军手中接过木盒,之后便回了宋栖的小院子里,她将木盒交给宋栖,又把在会客厅听见的只言片语一五一十转述给宋栖听。 “不愧是姚大将军,制霸朝堂多年,令所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不仅胆识过人,谋略也高超得令人惊讶,只可惜,这样的人困在小小一方朝堂上,真是可惜了。” 姚大将军与姚老将军一脉相承,骨子里的杀戮之气,让他仿佛生来就该是在战场上厮杀的虎将,可这样的猛虎,如今被拴着根链子,关在笼子里与一群阴险狡猾的豺狼相斗。 宋栖连声感叹了好几句可惜,将姚玉龙给的木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颗褐色,还有些灰扑扑的大蜜丸。 “这是何物?姚大将军有同你说吗?” 小芫摇头,“并没有。” 宋栖拈起那颗大蜜丸放在鼻尖轻嗅,浓郁的药香袭来,顿绝神清气爽,灵台清明。 再微微一转,便看剑药丸背后印刻着一个”姚“字。 宋栖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何物,“姚大将军可真舍得啊。” 第69章 光跪着作什么,磕一个 “这药丸莫非是什么神药?”小芫满脸惊奇。 宋栖摇摇头,“倒也不算什么神药,不过是曾经将身中十七刀、濒临死亡的太上皇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啊?那这还不算神药啊,虽然和小姐你的医术比起来,确实不算多厉害。” 小芫说着撇了撇嘴,自从见识过宋栖给万怜玉接生,她就从心里觉得自家小姐就是天下第一顶顶厉害的神医! 什么身中十七刀,放在小姐面前那都是洒洒水啦,小菜一碟。 宋栖无奈笑笑,将药丸轻轻放回盒子里,和现带医学比起来,这药确实不算多厉害,但放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一颗药就抢回一条人命,还是从阎王手里强抢的那种。 此药为姚家先主偶然得到的机缘,数量不多,能匀出一颗来给她当作谢礼,已经是莫大的诚意,甚至已经……远远超过她对姚蔚夭的救命之恩。 宋栖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心里隐约感到出几分怪异,但却总也抓不住关键,就像是夜里做了梦,早上醒来总也记不起梦的内容,心里空荡荡的。 难道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吗? 自从重生之后,她有太多疑问无法解答,为什么现代的储存玉佩会出现在这里,而里面药物器材全部被封存,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或是达到特定条件才能解锁。 这个特定条件,就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在她接触到某些人的时候,以第三方视角,接收对方上一世的重大事件、重要记忆,接收之后解锁相应治疗药物。 那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中,她与上一世的这些人、事、物存在感应,就如同开了上帝视角,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好大一个金手指,像开了挂一样……”宋栖得出结论后,直接把自己惊住了。 “什么挂,小姐想吃挂面了吗?”小芫在一旁听了一耳朵,但不多,只听见了一个“挂”字。 宋栖回过神,心事重重的将盒子递到小芫手中,“把这个东西收好了,若有外人问起药丸的去向,你便对外说被我吃了。” 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一些人的惦记。 她的“死而复生”才名正言顺,不会惹人怀疑,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喝下大半碗毒鸡汤,躺在床上半死不会,几乎已经等于一个死人了。 待小芫将木盒藏好,宋栖又把她叫来,两人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宋栖搂着小芫的腰,借助内力三两下翻过围墙,两人一路躲躲藏藏来到街上。 小芫左右看看,凑到宋栖耳朵边低声说道,“小姐……啊不,公子,我们今日要去作什么?”, “给宋元柔送礼,姚大将军抓住了厨房熬鸡汤的刘宝霞,可他却还漏了一人。” “苏嬷嬷?” “对,昨日你说看见苏嬷嬷收拾包袱出了府,据我的了解,她应该是回乡下老家看望孙子,而且你说苏嬷嬷神情得意,是大摇大摆出去的,人一得意忘形,对外界的警惕就会下降,你猜她现在知道下毒败露的事情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这件事情若不是姚大将军主动说出,恐怕等到皇后娘娘的裁决下来,咱们整府都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就更别提外界了。” 小芫跟着宋栖分析一通,看两人走到方向,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现在是去九王府,找九王爷帮忙抓人?” “正解。” 虽然宋栖自己身负内力,会几招花拳绣腿,抓一个苏嬷嬷绰绰有余,但两个人的身份无论怎么说,都不如夙千朝的人方便,尤其是这一趟还要出城门,上京城城门把守严苛,无论什么人经过都要检查,入城还要文牒。 像宋栖和小芫这种,一查就露陷,不……守门官兵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甚至不用查,就能识破她俩这拙劣的女扮男装。 一旦被揭穿……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宋栖再次感叹这傻子身份,虽然规避了很多冲突和麻烦,但同时也限制了她的行动,不时还要装傻充愣。 心累。 看来还是得尽快脱下这层伪装。 感慨完,宋栖带着小芫专挑人少偏僻的巷子走,忽然,不远处一个衣着光鲜,但前襟松松垮垮敞开的男人推了下身边的同伴。 “李三儿,你看那俩小白脸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他身旁那人抬眼抽过去,“哎哟,还真是,哎哎那不是先前乌衣巷那两小子吗?” “我也觉得是,没想到今日让咱哥俩在这里撞见啊,三儿,我跟着他们,你快去通知老大,让老大多带些人来,今日就是不死也得把他们弄残废了!” 两人商量好一拍即合,一个去喊人,一个则远远跟在宋栖她们身后。 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小芫忽然意识到路有点不对劲,“小……公子,这好像不是去……” “当然不是。” 宋栖不等小芫把话说完,拉着她往旁边一闪,转身上了树。 忽然,就在她们刚才说话的地方,一名男子鬼鬼祟祟追了过来,他挠着脑袋东张西望,“奇了怪了,明明是往这边走的啊,他娘的,怎么人就不见了?” 男子找不到人,气得直骂娘。 “哐当!”一块瓦片砸了下来,夹角朝下重重砸在他头上。 “哎哟!谁他娘的砸老子!” 男人捂着脑袋跪下身体,疼得几乎支撑不住,恶狠狠抬起头,便看见树枝上坐着的两人。 宋栖朝他抬了抬下巴,”我砸的,怎么了?见着你老子,光跪着作什么,还不快磕一个?” “你!”男人气得脸色发青,靠着墙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指着树上嚣张的小白脸。 “你什么你?不孝子,还敢用手指着你老子?不想活了?哎呀,摊上你这种儿子,为父真后悔当初没把你丢进河里,至少还能听个响。” “小白脸,你有种的就给我等着,我的人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你可别跪下来求我!” “扑哧。”男人放狠话的样子直接把宋栖逗笑了,“谁求谁还不一定呢,说起来,我好像记得你,先前在乌衣巷欺负万怜玉的的人里面就有你,没错吧?” 第70章 这谁能忍啊 “是又如何,那贱妇未婚先孕,身子早脏了,让我们兄弟几个看上那是她的福气!没准玩痛快了,还能赏她个通房丫头当当,可惜这福气她不要,下次要是再碰上,就只有玩够了扔进窑子的份了哈哈哈哈!” 男子大放阙词,满嘴污言秽语,一脸猥琐奸猾。 宋栖看着顿觉一阵生理性不适。 真是令人无比作呕。 宋栖居高临下俯看他,“干不干净也不是由你们说了算,至少在我看来,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干净。” “能说出这种话,我看你也同那臭娘们有一腿!” “是吗,我和万怜玉有没有一腿与你无关,但接下来,你能剩下几条腿就不知道了。” 宋栖说着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男人身后,阴森可怖的气息汹涌袭来,男人躲避不及被一掌打晕。 接着宋栖从地上捡起根手腕粗的木棍,对准他的第三条腿狠狠砸下。 随着一声闷响。 原本晕厥的男人活生生痛醒,发出惨烈叫声。 不远处的巷弄里,瞎了一只眼睛的曲项天,带着李三儿和一群人往这边赶来,听见男人惨叫声后,他们更是加快了步子。 “天杀的,别人老子逮到,否则我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男人双目赤红,冲宋栖狗叫不断。 “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不够疼啊。”宋栖思考了一下,拿起棍子对准伤处重重碾下。 “啊——!” “来,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男人疼得眼冒金星,好像有无数只雀儿叽叽喳喳围绕着他打转,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立刻有气无力的张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哎哟!疼死了,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小的来世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嗯~这还差不多,虽然算不上多诚恳,但也还过得去,那就放过你吧。” 宋栖嘴上说着饶过他,但手里的棍子依旧杵着。 这时,巷子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宋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曲项平带着十几人往这边赶来,其中半数都是手持棍棒、人高马大的练家子。 宋栖看到这群人的同时,她脚边的男人也同样看到了,奋力挣扎了几下,但下一瞬又被宋栖一棍子重重杵下去。 “啊!”男人声音嘶哑,疼得几乎没什么力气了,“李三儿,老大,救我!把这该死的杀了!” “刚才求饶的时候说得多好听,怎么现在就变了个样?”宋栖言语中夹杂着几分惋惜,话音落下,男人就被她一脚踢在肚子上,人直接飞了出去砸在墙面上,扭动了两下没了动静。 死倒是没死,顶多就是昏了过去,再加一个脑震荡,躺床上修养个半年估计就好了,这期间他再也没办法出去祸害百姓。 “看来今天又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啊……”宋栖自言自语说着,突然转头看向众人,“你们也要来试试吗?” 她犀利的目光一扫,众人顿时感到一阵阴森寒凉,连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你们在怕什么?上啊,都给本公子上!生擒这小子的,赏银五十两!” 众人一拥而上,宋栖持着棍子正要迎敌,突然身后抚过一阵轻缈微风。 糟糕!! 宋栖的心霎时间沉到谷底,他们居然还带了高手来?!大意了! 她正要回身应对,突然脖子一紧,那人居然直接领着她的衣领来到了曲项天面前。 “五十两。”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到曲项平面前。 宋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去,原来是这孽畜?带着面具就以为她认不出来了是吧,还要拿她和曲项平换钱? 这谁能忍啊,谁也忍不了啊! 她立刻摸到夙千朝大腿上,准备给他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可这次狗男人学聪明了,抢在她下手之前,将她的手死死擒住。 看着突然送到眼前的人,曲项平也傻眼了,他带来的那群人面面相觑,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 “你是何人!敢对本公子指手画脚!来人,将他们一起拿下!”曲项平就像一只疯狗,逮谁咬谁。 “哦,那看来你是拿不出这五十两了。” 宋栖:……怎么从他语气中品出了几分失望和遗憾呢? 夙千朝松开宋栖,抬手一掌,将曲项平扇到了墙壁上,整个人陷进去几分,真·给你一巴掌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曲项平带来的人一看,纷纷有了退怯之意,可他们要么是些草根护院,要么是些小门小户的人,地位都比不上曲家这京兆府尹的位置。 一旦他们今日退缩,明日全家就要完蛋。 因此众人一拥而上,企图以人数碾压夙千朝。 ”咳咳……“方才打出的一掌,牵动到夙千朝背上的伤口,逐渐有一朵朵血花从他体内沁出。 宋栖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夙千朝摆摆手,”没事,小心!“ 他将宋栖一把拽过来,同时再次打出一掌。 ”你别再动用内力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宋栖握紧手中棍子,向着攻击他们的人打过去。 对方虽然人多,体格健壮,寻常棍子几乎伤不了分豪,可宋栖对人体经络穴位无比熟悉,几挥动的每一次都打在重要穴位上,一圈打下来,虽然不见一滴血,可这些人瘸的瘸,拐的拐,还有些抱着自己的手,大声嚷嚷说手不见了之类的话语。 顿时间遍地哀嚎。 宋栖才懒得管,任由他们自身自灭。 收拾完这群人,宋栖将树上的小芫带下来,三人往城东客栈走去。 这客栈是上次乐安公主带她来过一次的地方。 宋栖要了两间上房,一间让小芫帮忙收拾着,另一间则由宋栖扶着夙千朝进去。 ”今日你怎么会来那条巷子里?” 将夙千朝扶着坐下,宋栖解开他上衣,一边处理开裂的伤口,一边询问道。 “那巷子是本王每次去永安侯府的必经之路,今日正好要找你,路上经过便出手了。” 第71章 哪里疼痛切哪里 宋栖想想觉得也是,这条的确是永安侯府与九王府之间最近、最隐蔽的路,会在那碰上夙千朝也属正常。 “趴好了,别乱动,”她将金创药轻轻抖在夙千朝伤口上,“你说今日正好要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夙千朝窸窸窣窣的从一旁的衣服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昨日收到飞鸽传书,治疗霜火千夜所需的天外寒铁和断魂草均已找到,雪山颠的不化之冰块也有了着落,如今只剩下生息草还没有眉目,本王找你是想问问,是否有别的药物可以代替生息草。” “当然没有,断魂草药性毒烈,世间只有生息草能解,不过你为何如此着急?问一个问题,还劳你亲自来找我。”宋栖说着,瞧见夙千朝晦涩的神情,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猛然抓过他的手,将手指搭在他脉搏上。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竟把她惊得魂都差点飞了。 “你体内的毒反扑了?!” 夙千朝垂下眼眸,轻轻一点头,旋即又抬眸看她,眼中含着一丝希冀,“真的没有替代吗?” 宋栖看着他眼眸,于心不忍,但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没有,这两味药物一死一生,相辅相成,哪一样差了都不行。” 虽说先前她配制出了解毒药方的平替,可以暂时压制霜火千夜,但此毒具有极强的抗药性,只能压制一段时间,长则几年,少的话,也就几个月,过了这段时间,霜火千夜就会卷土重来,甚至来得比先前更加猛烈。 宋栖轻叹一口气,这也是解毒的难处所在,也是为什么她当初不肯轻易答应给夙千朝解毒的原因。 给人以希望,再眼睁睁看着希望覆灭,对将死之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倒不如在最后的时间放松心态,好好度过剩下的日子。 只是她没想到,这毒居然反扑得如此厉害。 “如此……罢了,或许这就是命吧。”夙千朝望着窗外荫荫绿树,眼中泛出淡淡的释然与彷徨。 “别灰心,还有时间。” “不必安慰我,我能感觉到霜火千夜正在一点点侵蚀着我的身体。”他与霜火千夜斗争多年,哪怕有一丁点儿波动都能感觉到,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毒,连宋栖都不能。 宋栖见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虽说她行医多年,对于生老病死早已经司空见惯,可当一个大活人在她面前被宣判死亡,她还是无法做到平常心面对。 明明那么多奇珍异草都找到了,就剩下这一株生息草……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不…… 宋栖呼吸微微沉,脑海中突然浮现一道身影,“夙千朝,我想,或许我知道哪里有生息草。” “你知道?”夙千朝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他,似乎在宋栖这里,许多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了可能。 宋栖将内心的想法告知夙千朝。 “当真?”夙千朝从床上翻身坐起,惊喜的捧住她双臂,可欣喜之余,很快又犯了难,“可乐安行踪不定,常年在外四处求医,听说前些年还被一位世外高人收为弟子,隐姓埋名于世间,更加难寻踪影了,况且就算知道她在哪,以你我的身份想见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夙千朝这话说得不假,哪怕是肃惠帝想见乐安公主,也得好好的派人去探探口风,那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尤其是夙千朝,想见乐安公主还要先过了肃惠帝这关。 以夙千朝对他老子的了解来说,这事就两个字:没门! “是啊,这确实是个难题,但也并非无法解决。” 宋栖明白他的顾虑,将手里的金创药瓶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致的令牌,递给他,“不过你看这是什么?” 夙千朝接过令牌,视线落在上面,只见洁白的玉牌上雕刻着一只昂首展翅的王雀,玉牌被红绳悬挂着在半空缓缓转身,翻到背面后是一个金线镶刻的“安”字。 “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乐安的令牌?” 这玉牌世间只有两枚,一枚在大长公主的手中,夙千朝曾经见过一次,另一枚按理说应该由乐安公主随身携带着。 可……现在居然出现在宋栖手中,夙千朝将那张美艳绝伦的俊脸凑到宋栖面前。 “干嘛?”宋栖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一跳,身子往后仰去。 “来,掐我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夙千朝语气诚恳,煞有介事的样子。 宋栖一巴掌将他的脸推开,从袖中的玉佩里扯出一条绷带,一边给夙千朝缠着伤口,一边打趣道:“我可不敢,万一捏下去之后,你反手讹我五十两可怎么办啊?” “咳,怎么会,我堂堂九王爷怎么会干这种下三滥、不要脸的事情?”夙千朝雄赳赳的拍了拍胸脯。 下一秒,宋栖微微眯着眼,一句话把他的雄赳赳锤爆。 “哦?那方才是谁将我提到曲项天面前,又是谁向曲项天要五十两啊?” “啊……这……嘶……哎哟,宋栖你快点给本王看看,怎么突然又头疼啊?” 宋栖将绷带一圈圈缠好,最后抓着两头用力一紧,“好啊,我这就给你治一治脑袋,直接切除病灶,哪里疼痛切哪里。” 她阴恻恻的凑到夙千朝耳边,“头痛切头,屁股痛切屁股蛋儿,至于被霜火千夜折磨的……照切不误,还能省下不少药材,九王爷,我的主意不错吧?” “你你你!毒妇,你好狠的心啊!”夙千朝小脸儿煞白,夺过后腰处的绷带自己缠好打上结,随后突然转身扣住宋栖的手,“宋七小姐,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 宋栖被拽得地转天旋,脑子一时间还有点懵,“什么?” 夙千朝凑到她耳边,薄唇微翘,“始乱终弃。” 说完,他还好死不死的往宋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滚!”宋栖反手一巴掌将他推开,夙千朝又不依不饶的将人拽回来,两人闹了一会儿,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空气逐渐燥热起来。 宋栖看着夙千朝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曲项平真的给了五十两,你准备怎么做?” 第72章 你也爱慕晋王? 夙千朝将伸出手,将她额头散乱的鬓角理好,正色答道:“自然是再给他一巴掌了,哼,五十两就想把你给换走,想得美。” 宋栖小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随后便听见某王爷接着说道:“起码两个五十两。” 宋栖:嗯??? 好像打死他怎么办?好好的男人怎么偏长嘴了! 不行不行,他是病人啊,你怎么忍心对一个病人动手呢,真特么该死啊,这要是失手把人打坏了,半夜做梦起来都得扇自己两巴掌。 宋栖捏紧拳头,对,不能打坏了…… 不能打坏了?她脑瓜子转得飞快,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将罪恶之手探向夙千朝的大腿边。 这里肉厚,结实,打不快。 罪恶的手爪子掐准地方,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在夙千朝修长笔直的大腿上绽放。 “嗷!” 夙千朝嗷一嗓子从床上蹦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宋栖,“好你个宋栖,你居然暗算本王?” “暗算你了,怎么的,谁让你嘴巴贱?”说完,宋栖从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五十两掐一次,就算你是金子做的也够了,还有五十两是下一次的预支金。” “哼,就姑且原谅你一次吧,本王大人有大量,才不是因为这一百两。”夙千朝迅速抽走宋栖手里的银票,手速快出一阵虚影,好像生怕谁和他抢似的。 宋栖不明白,亏这厮还是个王爷,皇帝的最小的儿子,为何如此执迷于钱财,就和钻进了钱眼似的,莫非皇家还能短了他的吃穿不成? 不会吧……宋栖突然联想到肃惠帝对待夙千朝的方式,内心隐约开始偏向自己的猜测。 或许夙千朝以前的日子,真的过得很苦呢? 而且算上上一世,也不曾听说过他的生母,莫非…… 宋栖看向夙千朝的眼神变了变,虽然好奇,但这不是她该管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弄到生息草,给夙千朝解毒。 她将乐安公主的令牌收好,随后又用纤纤十指将弄乱的衣裳、发髻整理好。 夙千朝就慵懒的坐在一旁看着,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描入脑海中。 如果早点遇见就好了。 如果时光能慢一点,让他能在这世上多苟延残喘几天就好了。 夙千朝伸出手,轻轻拉住宋栖的袖子,指腹摩挲着布料上的暗花纹路。 “宋栖,扶本王起来,该回王府了。” 他微微垂着眼帘,浓黑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在眼中投下淡淡的阴影。 宋栖看着他,突然想到一个词:脆弱。 原来人们口中的大晟战神,除了插科打诨,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啊。 一时间,她感到胸腔被什么东西堵住,换做平时她肯定要怼他一句矫情,但今日就像着了魔似的,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宋栖将夙千朝扶起,搀着他往楼下走去,一路上不是喊后背疼,就是说屁股扯着了,让宋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放慢步子陪他一步步走下去。 终于走到楼下,出了客栈门,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候着。 宋栖将夙千朝扶上马车,忽然想起今日出来的目的,于是直接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夙千朝本就准备邀她同行,但看她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于是便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宋栖将昨日姚大将军的事情说了出来,“要想坐实宋元柔的罪名,苏嬷嬷很关键,我担心宋元柔会先下手,将苏嬷嬷灭口,再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忙,抢在宋元柔前面将苏嬷嬷带走,关押起来。”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本王可以帮你,”夙千朝话锋一转,“但,你得告诉本王,你与宋元柔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因为其他人而产生的?” “其他人?”宋栖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 “对,譬如晋王。” 夙千朝终于将那个埋藏在心底的问题摆在两人面前。 “晋王啊,确实和他有关。” 而且是息息相关。 不过这半句话宋栖没敢说出来,万一夙千朝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总不能告诉他,她上一世死于晋王和宋元柔之手,这一世灵魂重生回来复仇吧? 谁信啊?搞不好还把她当作疯子或者妖怪关起来,然后咔嚓一刀,凉凉。 当然,以她与夙千朝目前相处的情况来说,咔嚓一刀是不可能的,但谁家好人会希望自己被当成疯子啊?万一传出去,她这又傻又疯的伪装不就坐实了? 宋栖心里的小九九算得飞起,丝毫没注意到夙千朝的神色变幻,她甚至已经脑补到要不要事先选一个风水宝地,没准运气好还能再重生一世。 夙千朝神情恍惚,袖中修长的手指蜷起,逐渐收紧,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也同宋元柔那般,爱慕晋王?” “啊……”宋栖的大脑瞬间宕机,大脑以为耳朵听错了,潜意识以为大脑神经错乱了。 夙千朝居然问,她是否爱慕晋王? “你疯了吗?”宋栖反应过来后,怒火在心中一点点燃起,逐渐升腾,愈烧愈烈,最后几乎要将理智吞没。 “不……你没疯,是我疯了,我就不该和你有任何的交集。”宋栖站起身,眸子里闪烁着决绝的微光,坚定、冷漠。 “找到生息草之后,我会让人将它连同药方一起送到九王府,你让疤脸按照药方上的方法熬制就行了,苏嬷嬷的事情也不劳烦九王爷,宋栖自己会想办法,今后你我二人便不必再来往了,告辞。” 说罢,宋栖掀开帘子迈步往外走去,忽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捞住她腰身带了回来。 耳畔如一阵风刮过,宋栖重心不稳摔进夙千朝怀里,身后,男人的胸膛坚实,臂膀有力,犹如一把大钳,将她死死箍在怀中。 夙千朝一手环住宋栖盈盈一握的细腰,一手将她两条手腕牢牢扣在掌中,他眼中似有痛色,但一闪而过如同夜间流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无尽黑夜般的晦暗。 “宋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和本王划清界限吗?” 第73章 出城 “是又怎样,我们两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是皇家贵胄,而我不过是个装疯卖傻才得已苟且偷生的孤女。” 宋栖咬牙切齿的回应他,语气森寒,诚然,夙千朝身中霜火千夜确实可怜,但再可怜,他住的也是九王府的大房子,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有权有势有点钱,虽然不多,但身边还有疤脸珂羽这样的下属追随,为他前赴后继,还有如颜家小姐那样的倾慕者,为他朝思暮想。 可宋栖,有什么?在她重生之前,宋栖有一条贱命,有小芫施舍的一点水米,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活在世上。 她和他,确实不是一路人,泾渭分明?不,是天壤之别。 天上的人,自以为地上的人就该仰望着他们,追随着他们,犹如蝼蚁仰望日月星辰,可他们不知道,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世上除了日月星辰,在他们脚下,还有更加丰盈、朴实多彩的土地。 “夙千朝,你们那点破权势,老娘不稀罕,将来皇位上坐的是谁关我屁事,还不如明天早上吃什么更重要,把手松开,放我走!” “不松。” 夙千朝闻言微怔,短暂一愣之后好似下定了决心,搂住腰身将人打横放在大腿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支起,将人往怀里拱了拱。 两个人的气息交杂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实际上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宋栖怒目圆睁:“我奉劝你最好……唔!”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强势落下,将她所有的狠话都深深堵进嘴里。 呼吸被一点点掠夺、空间被一点点挤压,直至殆尽。 宋栖双手被反扣在身后,只能通过不断扭动身体来摆脱控制。 男人眉眼微沉,蕴含怒气,但四目相对的刹那,却被宋栖眼中那抹明亮的寒芒惊摄。 之后索性闭上眼,使出浑身解数攻城略地,直到将怀中女人折腾得胸腔起伏,呼吸急促,揪住他衣襟的双手指节泛白。 夏日午后,空气沉闷,一场阵雨来得突然,于广袤天地间轰然降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整条街霎时间兵荒马乱,往来行人步履匆匆往家跑,街边商贩手忙脚乱,彼此吆喝着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候,一阵阵凉爽的空气被风裹挟着,从车帘缝中钻入,将车内的火热稍稍降温。 理智回归,夙千朝意犹未尽的松开宋栖,双手依旧禁锢着她,居高临下打量她的狼狈模样。 宋栖大口喘着气,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她双眼红红的,脸颊飘霞,发丝凌乱,衣领微敞,无一不在控诉着方才他的所作所为。 “疯子!”宋栖猛地挣脱束缚,抬手狠狠给了夙千朝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狭小的车厢内,听得人触耳惊心。 夙千朝绝美如神祇的脸庞微微偏向一边,幽黑深沉的眸子里还染着迷蒙欲色,他似浑不在意的抬手轻触了下宋栖打过的地方,唇角微勾带着一丝玩味:“就这么点力气?可见宋七小姐对方才的吻也不是那么深恶痛绝,刚才是本王没发挥好,不如再试一次?”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是满是冰冷疏漠。 因为只有靠着这层伪装色,才能完美的掩盖他的真实情绪。 但这眼神落在宋栖眼中,就如同是在看待一个玩物,满是无谓。 宋栖忍不住后挪了一步,捏着袖子揩了下嘴巴,掀开帘子失望地跳下马车。 马车外,雨已停。 宋栖头也不不回的走入客栈,推开小芫房门的时候,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宋栖摇摇头:“无事,房间收拾好了吗?” “嗯嗯。” “行,那我们下楼吧。” 宋栖在柜台续了几日的房钱。 苏嬷嬷的事情她已经不能指望夙千朝,那就只能冒险自己上了,亲手将苏嬷嬷捉拿,捉回来之后暂时关在客栈的房间中,以待关键之时,将这个最重要的从犯交出去。 她们俩从客栈出来时,门外已经没了夙千朝的马车。 看着空荡荡的街头街尾,宋栖莫名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落在那辆马车上,随着夙千朝被一起带走。 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一闪而逝,很快宋栖就调整好了状态,租了一辆马车,往城门驶去,但愿今日城门守卫不那么严,能混在人群中安然出城。 宋栖驾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看到那阵仗顿时傻了眼,今天什么日子,为何如此多官兵在此?而且过往行人无论是坐车还是走路,一一都要停下检查。 看来今日是出不了城门了。 宋栖牵着缰绳正要转弯回去,突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匹快马,直接和她的马车撞在一起,马儿受惊,拉着马车向城门冲去。 完了! 看着城门士兵纷纷将兵器对准马车,宋栖想着,这次铁定要完,正要拉着小芫从马车上跳下,突然城门守将瞪着眼睛看过来,随后一声令下,士兵纷纷收起兵器为马车让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 莫非是夙千朝?毕竟知道她要出城抓苏嬷嬷,还能使唤城门守军的,只有他一人。 出了城门,宋栖往城内看去,四处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也对,她刚才还甩了他一个耳光,他怎么会出手帮忙呢? 宋栖想起在马车内发生的事情,耳根子一阵火热,脑袋像是充血似的,热得慌,虽说和这狗男人已经有过两次深入交流,但哪一次不是突然意外,她只能麻木的承受。 像今日如此这般的动情……还是,从未有过…… 内心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宋栖脑袋昏昏胀胀,但一想到他口中说出的话,又觉得内心一阵冰寒。 居然问她是否倾慕晋王?真是疯了。 宋栖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车向郊外的方向驶去。 城楼上。 一玄一白两道身影眺向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它慢慢变成一颗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第74章 溪花村 “九王爷心真大。” 白衣男子收起扇子,敲了敲手掌心,见夙千朝不接话,仍旧望眼欲穿的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于是接着说道:“从今早开始,已经有三批刺客出城,其中两批来自晋王府,一批来自暗署,那里可是专门雇佣顶级杀手的地方,猜猜王爷的小宋栖能在他们刀下撑过几秒?” 夙千朝漠然的收回目光:“那与本王又何关,她是夙光晋的未婚妻,又不是本王的。” 他冷哼一声,道了声“无趣”,随即迈步向城楼下走去。 “啧啧,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不过九王爷,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上一个像你这般嘴硬的男人,早已经疯魔了。” “唉,这父子真是一脉相承,要不是为了师姐,我才懒得淌你们这趟浑水,”白衣男人伸了个懒腰,一只萤火虫落在指尖,翅膀发出富有节奏的嗡嗡声,“唉,又要回天元殿收破烂了,不知道这次皇上又带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来。” ………… 溪花村。 这小山村距离上京并不算很远,但由于地势极低,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一条稍微平坦一点的泥巴路可以通向村子,而且这路还是近几年修的。 宋栖原先不明白这村子为何如此落后、闭塞又贫穷,按理说距离上京越近,就算是一堆屎,它都能沾点光,变成镀了金的高级屎。 直到的马车艰难坎坷的驶到半路,被烂泥绊住第三次,车轮子陷在泥洼里第五次,她这才明白过来,要想富先修路! 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还想富?做梦去吧。 在宋栖和小芫最后一次尝试推出马车未果后,宋栖拿出匕首,过断砍断马车和马儿连接的绳子,找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将马儿拴好。 之后两人徒步穿过竹林,终于在黄昏来临前抵达溪花村附近。 宋栖和小芫蹲守在村子附近林子里,找了个地势较高又有枝叶遮挡的地方。 在那里守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看着逐渐不远处静谧的村子,宋栖莫名感觉内心像是重重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太不对劲了……” “奴婢也觉得,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小芫面色凝重,努力思索着。 宋栖一言点明,“是烟囱,按理说天黑前应该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可你想想,从我们到这里蹲守,一直到现在,你有看见谁家烟囱冒烟吗?” “而且,这种人数不多的偏僻小山村一般都会有养狗的习惯,为了示警和看家,保护生命财产安全,我们来这么久,你听见一声犬吠了吗?” 小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没有,那怎么办啊,我越发觉得这村子太诡异了,不如我们现在打道回府吧?” 宋栖觉得小芫说得有几分道理,但马车已经坏了,两个弱女子若是骑马趁着天黑赶路,还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这边山林多,没准遇上劫道的祸匪,就算到了上京城,那时候城门关闭,城外到处都是四处流窜的流民。 “现在回去不太可能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两人在林中藏好,悄悄折了些树枝盖在身上,就这么盯了一个多时辰,突然一行七八个黑衣人从村子里走出,个个手中都提着一把染血的大刀。 其中为首那个面具黑衣人手里还提溜着一颗脑袋,他将脑袋丢进井中,之后便带人准备沿着泥巴路回去。 宋栖屏住呼吸,她们蹲守的位置距离泥巴路不远,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她看着这群人走来,越来越近,突然,面具黑黑衣人抬手,其余人纷纷精神一振,在铿锵身中抽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对准宋栖小芫藏身的方向。 糟糕,被发现了! 宋栖暗道不好,捏紧了一把银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一抹寒凉的月光被刀身折射,刺入她眼中。 刹那间杀意乍现。 宋栖正要起身和这群黑衣人死斗,突然身后飞出一道道深青身影,犹如一只只鹰隼从林间射出。 落地的刹那和黑衣人们斗在一起。 宋栖与小芫相视一眼。 啥情况? 小芫茫然眼,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青衣人一共两批,虽然训练有素,但颇有些花里胡哨,另一边的黑衣人则招招是杀招,刀刀皆毙命,这手法放在在杀人界那就是先锋、楷模! 所以虽然青衣人人多势众,最后仍然不敌黑衣人,不过黑衣人也没有讨到太多好处,总之这一架打了半宿,打到宋栖身边的小芫熬不住睡过去,才终于落定——两败俱伤。 确切的说,是一败一伤。 青衣人败,团灭,黑衣人伤,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保守起见,宋栖准备等天亮在出来。 终于在三个时辰后,天边翻出鱼肚白,宋栖摇醒小芫,两个人拨开树林枝叶,顺着陡峭的山坡走了下去,一路走一路血,连脚下的黄土都被浸染成红色。 宋栖持着棍子,沿途在尸堆里翻找,一个接一个捅过去,但全都没反应,就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染血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棍子。 那人力气奇大,宋栖被吓了一跳,由于近几日时常下雨,所以宋栖捡的棍子有些发霉腐朽,被那只手抓住的刹那间就被捏成了一堆碎末。 她忍不住皱眉,向后退了几步,将小芫护在身后,随后打量起那黑衣人。 此人相比他的同伴,看上去瘦弱不少,不过从那层薄薄的肌肉也能看出他实力不俗。 一双清亮的眼睛藏在浸染鲜血的黑布之中,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这人比起其他人,眼睛干净得简直不像话。 这也引起了宋栖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她捡起一根小树枝戳了戳黑衣人,“你在那趴好别动,我是大夫,如果你想活命,就眨眨眼,我能救你,前提是你不能伤害我。” 黑衣人闻言,像宋栖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眨了眨眼睛。 第75章 百解丸 那意思便是同意了。 宋栖点点头,如此甚好,省的他不配合,还得让她用手段,没办法,谁让这两拨人里面就剩下这么一个活人? 而且从昨晚他们的表现来看,应当也是在找人,至于找谁,自然是苏嬷嬷,可惜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获得更多线索,还得从这唯一的活口入手。 这么想着,宋栖从袖中拿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丢到黑衣人面前,“吃下它,这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黑衣人艰难的伸出手,拈起药丸看了看,又一言不发的看向宋栖,那眼神干净纯粹又暗含几分怀疑,犹如一只初来乍到第一次见到人类的狼崽子。 宋栖一点也不担心他不吃,因为他眼中那几分怀疑出卖了他,他太想活了,才会露出那种眼神,怀疑宋栖会不会在药丸中做手脚。 最终他将药丸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一口吃了下去,黑褐色药丸在舌尖化开,苦味顿时蔓延出来,又麻又冲,猛烈的药味瞬间冲进鼻腔,窜入五脏六腑,蔓延到各处血脉和经络之中。 喜的是他身体内伤终于停止出血,忧的是那股子麻劲儿散步在身体各处,让他直接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这药是宋栖仿着姚大将军给的千解丸做的,虽然做不到十成十,但七八分相似还是有的,剩下那两三分便是这药的副作用,能让人暂时知觉。 所以她给这药取名为百解丸。 宋栖见百解丸起了作用,向小芫看了一眼,“来帮忙,把人拖出来。” “好嘞。” 小芫撸起袖子,和宋栖一起将黑衣人身上压着的尸体掀开,随后将他拖到一处平整的空地上。 期间黑衣人一直瞪着眼睛看宋栖,他不明白,这人既然救了他,为何又要在药里做手脚,难道此人和那些转手倒卖他的人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那等他恢复知觉,找到机会,必然要一口将她脖颈咬断! 黑衣人暗自磨了磨牙,愤愤地任由她们搬动。 方才林中尸体遍地,现在正值暑夏,天气炎热潮湿,很快就沤出了味道,从那里离开后,宋栖总算能放开肺腑大口呼吸。 透了两口气后,宋栖来到黑衣人身边,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面巾,只见那双眼四周,整张脸长满脓疮,看起来无比可怖。 小芫被惊吓得捂着口鼻后退两步。 宋栖却面不改色,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眼睛说道:“你看,刚才我说救你,我做到了,但我也不是白救得,喏,看到这瓶药没有,就是刚才给你吃的这种,普天之下一共只有三颗,就是宫里的皇上娘娘都求不来一颗。” 小芫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连草稿都不用打的睁眼说瞎话。 普天之下只有三颗,难道不是因为你药材不够,只做了三颗吗? 宫里的皇上娘娘都求不来一颗,难道不是因为这药丸配方不完善,副作用严重吗? 而且,这小兄弟满怀感激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真就一个敢编一个敢信啊! 黑衣人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眼中泪花闪闪,要不是因为副作用无法动弹,小芫都要以为他要立刻弹射跳起,给小姐磕三个响头。 “所以,就算是为了报答我,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好吗?如果同意就眨眼,如果不同意,就别眨眼睛。”宋栖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黑衣人果断的眨了眨眼睛。 “好,你们昨晚是在找一个叫苏嬷嬷的人吗?” 黑衣人快速眨了下眼。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那你们找到了吗?” 这次黑衣人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没找到。 “嗯,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永安侯府大小姐宋元柔派来的吗?” 这一次黑衣人听到这个问题,正要有所动作,突然他面露痛苦,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一缕鲜血从唇角淌下。 “怎么回事?”宋栖拿住他的手腕,按上去没一会儿神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 犀利的视线上下打量一眼,锁定在黑衣人流血的唇角。 她抬手掐住他下颌,另一只手直接将他嘴巴扒开,只见他口中鲜血淋漓,一只细长的三彩蠕虫从舌尖冒出个头。 虫子扭动身躯,带动舌头向牙齿上撞去,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如果刚才没有事先给他喂下药,让副作用麻痹全身,只怕他现在已经咬舌自尽。 这种残忍无情的手段,通常被用来控制暗卫,防止他们叛主,或是在一些情况下泄露机密。 “小芫,捏住他下巴。” 小芫嗯了一声,忍着恶心将黑衣人嘴巴扒开。 事不宜迟,宋栖用银针封住他舌脉,防止虫子顺着舌头钻进身体中,接着拿出镊子,轻轻夹住虫子的一头,另一只手则拿着根干净的小木棍,轻轻拍打舌面,在不断振动中将虫子从舌尖扯了出来,这过程就和对付钻进皮下的水蛭一样。 三彩虫离开了黑衣人的舌头后,他立刻安静下来,瞳孔微微颤动,惊惧的看着这只虫子。 宋栖用镊子夹着虫子,放在面前细细打量,当看清虫子背上的诡异花纹时,一个神秘组织的名称从她嘴里脱口而出:“暗署?” 听到这两个字,黑衣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下,他身体的副作用已经逐渐消退,脑袋可以自由活动,便点了点头。 宋栖带着些许怜悯看向黑衣人,传闻暗署每年都会从民间或抢或买,搜罗一大批适龄少男少女,然后教这些人如何厮杀,如何无所不用其极的致对手于死地。 通常每一批人当中只有一人能活到最后,顺利出师。 从进入暗署之日,这批人的厮杀就开始了,心慈手软者,死,实力不济者,死。 那么,他能够活到最后,并且成为暗署一员,随着他们出任务,必定不是个简单之人。 宋栖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中多了些许防备和审视。 天已经大亮,宋栖准备带着小芫离去。 虽然黑衣人口中的毒虫已经去除,但暂时还说不了话,想再问出点什么基本上不可 再者,百解丸的药效快要过了,继续留在这有百害而无一益。 第76章 一物降一物 宋栖将一瓶玉痕舒疤消炎膏丢在黑衣人身上。 “虽然你我互不知对方姓名,但也算相识一场,这药就当作是送你了,之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无瓜葛。” 意思就是,这药送你,虽然无仇,但至少有点小恩,我走了,你不许纠缠不许跟上来。 说完,宋栖拉着小芫一步步走入密林,消失在林间。 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之后,小芫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最后要给药那男子,还说一大堆什么再无瓜葛之类的话,难道是担心他恩将仇报?” 宋栖摇摇头:“此人身份特殊,牵扯到暗署,他若报恩,于我们而言未必是件好事,若恩将仇报……谁知道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前者很好解释,但后者,宋栖凭的更多是直觉和经验,出于对人性的一点浅显了解。 有些人总是喜欢向帮助过自己的人索取帮助,甚至说什么送佛送到西,好像别人不帮助他,就是欠了他似的。 尤其是在医患关系中,这种现象实属常见。 人心叵测,何况方才那人来自暗阁,实力深不可测,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开距离,尽量避免接触。 两人一路聊着,来到先前拴着马匹的林子,宋栖和小芫俱是一惊。 小芫不解的问道:“昨日拴在这里的马呢?怎么不见了,会不会是记错对方了?” “没有,虽然这竹林一眼看去哪里都差不多,但这地上的马粪不会骗人。” 宋栖打起十二分警惕观察四周,她们的马不见了,在这荒郊野岭只有一种可能,被人牵走了,至于是谁,相信很快就会…… 唰——! 林间起了风,竹叶簌簌作响,忽然宋栖身后的竹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嘎声。 宋栖猛然抬头,只见那竹梢上竟藏着一名暗青衣服的刺客! 那此刻和昨晚林间打抖的青衣人明显是一伙的,她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到底跟了她多久?还是看见马儿拴在林间,特地在此守株待兔? 眼看着青衣人压着竹梢向地面袭来,手中明晃晃的软剑如银龙游蛇,杀向她与小芫。 宋栖一把推开小芫,那剑落在她二人方才站着的地方,霎时间枝叶泥土四处飞溅,一个直径一米的坑出现在地面上。 好险! 要不是反应及时,没准她二人此刻已经成了剑下亡魂。 然而还不等两个人喘口气,更多竹枝开始晃动,宋栖抬头看去,几乎已经数不清头顶到底有多少人。 打不过打不过,但杀招已至眼前,宋栖只好顺手取了一根竹棍迎敌。 她将棍子打出,以内力充盈,对上青衣人软剑的刹那,竹棍寸寸断裂,就在银光将要落在宋栖身上的时候。 一阵强劲的掌风打出,将青衣人打飞几十米,撞倒一大排竹子,他手中的软剑更是不知碎成了多少片。 好强…… 掌风与软剑相接的刹那,爆发出无比可怖的波动,宋栖站得最近,被波及的瞬间接连倒退许多步,然而还是无法抵抗这强大的功力。 就在她将要被弹飞出去之时,一只稳健的手掌撑住了她的后腰。 宋栖转头看去,面上带着几分差异,小声喃喃出他的名字:“夙千朝?你怎么会在这?” 夙千朝并未言语,而是看着过分寂静的竹林,抬手做了个手势:“杀。” 他话音落下,一道道飘逸迅捷如鬼魅的身影冲上树梢,他们一言不发闷声割肉,不一会儿,竹林的地面上就掉下来几十颗新鲜的头颅。 待青衣人被全部解决之后,这些身影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要不是地上明晃晃摆着那么多头颅,恐怕宋栖都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方才倒在地上,被余波震晕的小芫逐渐转醒,睁开眼睛的刹那正对上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哑声后踢,清醒过来的刹那是抬头在搜寻宋栖的身影。 瞧见宋栖好端端的站在那,她喜极而泣,捏着袖子将眼泪擦了又擦,“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这还要多谢……九王爷的救命之恩。”宋栖福了福身道谢,“不知九王爷还有何事?若没事的话,宋栖还有要事,就带小芫先行离去了。” 听见她这般客气,夙千朝本就冰冷的神色霎时间黑如锅底,眼睁睁看着她主仆二人离去,这时候前往溪花村查探的疤脸和珂羽也回来了。 两人正要禀报情况,见夙千朝转过身来,疤脸“嚯“的一声退后好几步,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珂羽问道:“王爷可是碰见宋七小姐了?” 否者这世上还有谁能让这位主气成这样? 想当初面对百万大军压境仍然面色不改,即使大胜归来被剥夺军权,也淡然处之的战神王爷。 今日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吃瘪,不得不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不必理会,先说说你们的发现。”夙千朝摆了摆手。 “是。” 珂羽面色凝重的说道:“溪花村一百一十三口人,除永安侯府上的苏嬷嬷和其孙子下落不明,其余一百一十一口人尽皆死去,成了死尸一具。” “禀王爷,属下在村口水井边发现一具无头尸,水井中打捞上一颗头颅,另外,村中所有尸体身上皆有被噬咬的痕迹,唯独这具尸体上面没有” “噬咬?那的确存在几分怪异,回去后本王会把这件事情上报朝廷,另外让疫疾署前来处理尸体。” 夙千朝皱着眉头看向村子的方向,“如今正值暑夏,但愿这些尸体能尽快被处理掉,以免引发疫病。” 溪花村距离人口繁密的上京并不算远,这里若是出事,极有可能影响到上京。 夙千朝思考的问题,宋栖也正在担忧着,她本想着骑马回上京,还能赶在宋元柔前面将苏嬷嬷捉拿,可眼下这个情况是不可能了。 索性再回村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岂料她刚踏进村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溪花村,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第77章 王爷的幸福全靠他! 阴冷的天幕下,满目疮痍,死亡气息四处弥漫。 在远处便望见村中密密麻麻分布着一些跳动的小黑点,直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啄食尸体的鸦群。 小芫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全村人都死了吗?而且这些尸体……为何如此奇怪诡异?” 她一把拉住准备踏入村中的宋栖,“小姐别过去,这儿死人太多,晦气,也很不对劲。” 这些尸体呈现出的状态,仿佛已经死去多日,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尸体已经严重腐化。 可连宋栖都知道,苏嬷嬷每个月有两天休息,这两天时间她必定会回村看望孙子,既然她每月回来,那这村中景象她怎么会没看见?若看见,必然早已报官,死了一整村的人,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宫中朝中乃至整个上京都会知道。 但事实就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连苏嬷嬷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宋栖不顾小芫的反对,向村中走去,沿途所见令她内心震惊不已,只见那些尸体全都面目狰狞,死前仿佛承受了巨大痛苦,四肢也都以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弯折起来。 小芫学着其中一具尸体,试图将手臂拗到身后,与肩背平行,但抬起到一半就呲牙咧嘴的放弃了。 “根本不可能啊,小姐,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他们死后,将尸体故意摆放成这样的呢?” “对啊,根本不可能……”宋栖喃喃自语,俯身观察起因为皮肉腐烂而暴露在外的肌肉纹理,得出结论:“这些人在生前就是如此了。” “什么?!生前?那得遭受多大的痛苦啊,难怪这些人表情都如此狰狞……” 宋栖微微叹气,瞧着这些尸体,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隐隐而发,但却总也突破不了那一层薄薄的屏障。 远处连绵青山上,不知何时腾起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似有铺天盖地覆灭天地之势头。 那股压抑感,无形中勾起人内心深藏的焦灼, “天变了,我们该回去了。” 宋栖领着小芫往村外走,沿着唯一的一条泥巴路走了段距离后,便看见不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拦在路中间。 珂羽手持折扇,朝宋栖拱手,“宋七小姐,我家王爷请。” 宋栖视线落在马车上,浅浅叹出一口气,跟着上了马车,小芫则同珂羽坐在车辕上驾车。 进入马车,金丝香炉上轻烟袅袅,干净清爽的木质香将紧张压抑一扫而空。 宋栖拢了拢衣袖,坐到夙千朝的右侧方,垂眸道了声:“多谢。” 真没出息啊,上午才甩了人家一巴掌,这会儿又坐上了他的马车。 宋栖在内心暗暗唾弃自己的不坚定,但接连几批杀手折在溪花村,背后作祟之人未必会就此罢手,甚至加派更多杀手也有可能,所以显然,小命和气节只能保一个,宋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回府的路途遥远,有车坐,傻子才会走路回去。 听见宋栖道谢,原本正襟危坐着,闭目养神的夙千朝睁开凤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在那玉洁姣好的侧颜上稍作停留,立刻敛下眸子。 内心有种淡淡的苦涩蔓延开来,他自诩心冷无情,但此刻胸腔中那物却被人时时刻刻牵动着。 究竟是怎么了…… 马车外,珂羽挥动鞭子,马车疾速驶向上京城,将散发着不详之气的溪花村远远抛在身后。 听这里的动静,珂羽便猜到,这两人现在必然还在互相较着劲儿,否则绝对不可能如此安静。 上午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并未亲眼所见,但也从驾车的小吴口中了解了个七八分。 再结合王爷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事情的大概瞬间了然。 无非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嘛,什么情情爱爱拉拉扯扯强取豪夺的戏码,珂羽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平日在话本子里也看了不少。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嘛? 此刻珂羽挥动着鞭子,仿佛自己就是不辞辛苦追在猪后面跑的那个。 王爷后半生的幸福啊,全得靠他! 眼瞅着面前右前方一块突兀的石头,珂羽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加速向前,车轱辘正好撞在石头上,整座马车剧烈一偏。 小芫险些滚下车去,被珂羽即使拉住,稳住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掀帘子查看宋栖,怎料下一秒,一只大手就捂住她嘴巴,将人摁了回去。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珂羽刷刷两下给她点了麻穴,笨蛋,没点儿眼力见,这会子凑上去不是坏了王爷和你家主子的好事吗? 马车内,夙千朝正要开口斥责,谁料一团柔柔软软的温热直接跌进怀中,他顺势搂住,宽大的袖袍展开,层层叠叠几乎将宋栖的身体整个覆盖住。 她钻出脑袋,稀里糊涂的目光慌慌乱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往哪看,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可是和夙千朝四目相对的刹那,又挣扎着要起来。 “刚才实属意外,冒犯了九王爷,请见谅。” 她仰躺在夙千朝怀中,双手无处发力,只好四处摸索找东西借力,一只手扒住马车中央的小方桌,另一只手则撑在夙千朝身上。 正要借力爬起来,谁知马车又是一晃,偏夙千朝这一身玄衣布料软硬挺滑溜,她手顺势往下滑去,蹭着梆硬的腹肌,一路点火。 夙千朝一双凤眸陡然沉冷,眸中暗藏惊涛骇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人儿吞吃干净。 他薄唇微启,说出的话惊世骇俗:“你轻薄本王。”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栖直接滚到地上,连滚带爬狼狈的缩到一边,尴尬的想找堆沙子把头埋起来。 夙千朝语气冷然,每一个字都夹冰带霜,冷冷凌凌:“本王千金之体,一句抱歉就算了?宋七小姐不如想想该如何对本王负责。” 宋栖:“……” 听力极好的珂羽:王爷威武,碰瓷技术日渐增长,简直是吾辈楷模啊! 第78章 想吃,就得本王喂 宋栖:“不是……” 不是,负责?给你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是吧? 之间治病的时候怎么不说负责,发生关系的时候怎么不说负责? 这会儿摆起谱来了? 不对! 宋栖警觉的想,这家伙该不是变着法儿坑她的钱吧? 极有可能! 那就麻烦了……她抬眼迅速看了一眼,狗男人正煞有介事的盯着她,等着要答复,一副不负责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宋栖被看得发怵,心中犯难,谁知道这家伙急了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万一在这荒郊野岭把她们丢下车怎么办? 可她出门走得急,并没有带多少银两,且都拿去了支付房钱,只会儿要她负责,恐怕难。 还说什么千金之躯,不就摸了一下吗? 夙千朝冰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想好如何负责了吗?” 他本就生得高大,此刻俯身靠过来,几乎将宋栖整个罩在阴影当中。 宋栖第一次在夙千朝面前感到心肝儿微颤:“要不,先打个欠条?” 此话一出,夙千朝都懵了,但也就是一瞬,“打欠条?” “对,而且王爷你是知道的,现在正逢多事之秋……”哪里都要用钱,手头拮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后半句话宋栖没好意思明说,不过她相信,以夙千朝的聪明能理解的。 “如此甚好,今日所说之话你要记住,将来切莫反悔。” 夙千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不过车上没有纸笔,此事不可马虎,待回府后你再将欠条送来也不迟。” 宋栖乖顺的点了点头,千金之躯,只是摸一下,应该表示一点儿,聊表歉意就行了吧。 看着夙千朝不再用那种眼神盯着,她终于放下心来,直接靠着车厢,和衣而眠,不过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睡着没一会儿就直愣愣的往马车内侧倒去。 夙千朝伸出手掌,巧妙的托住她上半身,放在了腿上,任由她枕着他的大腿安睡。 “宋栖,方才是你自己靠过来的,也是你自己亲口答应……将来,可莫要怪本王。” …… 接下来的路程,马车不疾不徐往城中驶去,守城士兵见着马车上的标志以及驾车之人,立刻列于城门两旁,恭恭敬敬的放了行。 “嗯~”宋栖靠在夙千朝腿上,闻着街上传来的馄饨香,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巴,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作响。 好饿…… 梦里她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正要端起碗大快朵颐,面前突然出现一张严厉的脸庞,那老头个子不高,堪堪比桌面高出半个头,他踩上凳子,表情严肃将馄饨端走。 “不许吃!今天没看完一百个病人,就不许吃!” “呜呜呜……师父,徒儿好饿……” 宋栖伸出两只缩小一倍的手,看着近在眼前的馄饨,努力够了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呜呜呜……”她饿得几乎没有力气哭,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一个字也听不清。 夙千朝垂眸,看着毫无形象保住他膝盖的女人,无奈的摸了摸她脑袋,骨节分明的玉洁手指从侧脸滑倒下巴,轻轻拢了拢,将那张小脸覆盖住大半。 “珂羽,停车。” 马车微微一震,停在了原地。 “王爷,有何吩咐?” “方才经过一家馄饨铺子,你去买一份来……不,买两份。” 珂羽依照吩咐照做,跳下马车,不一会儿便提来两份馄饨,用食盒装着,递到马车内。 夙千朝将食盒打开,用勺子舀出一颗馄饨,放在宋栖面前,热气裹挟着鲜美的味道钻入鼻腔中。 宋栖眉头微皱,愈发饥饿难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被强行从梦境中拽出,倏然睁开眼,与此同时馄饨也递到嘴边,她张开嘴,一颗馄饨就这么被喂进了嘴里。 “唔,好吃!” 好吃到宋栖几乎两眼放光,算起来,从昨日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进食,原先处于紧张状态,还不怎么觉得,此刻睡了一觉,看着桌上的馄饨,顿时感觉饥肠辘辘。 “这是买给我的吗?”宋栖看着夙千朝再次舀起一颗馄饨,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她面前,于是试探地问道。 “自然。”夙千朝直言不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多谢九王爷,那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宋栖伸出手想要接过夙千朝手中的白瓷勺子。 然而连边都没碰到,就被夙千朝拿远了。 “想吃,就得本王喂。” 宋栖:“……” 什么怪癖?喜欢给人喂食? 可没办法,馄饨是他买的,勺子在他手上,想吃只能听凭他如何了。 吃了两口,宋栖惦记着车外坐着的小芫,转头看了一眼。 “不必担心,有珂羽在,饿不着。” 确实饿不着,珂羽买馄饨的时候,顺带捎了两大饼,回来后便解开了小芫的麻穴,将饼和水递给她。 如此,宋栖总算放下心来,由着夙千朝将馄饨一个个喂到嘴里。 不过也许是因为过于劳累,又或是长时间没吃东西,宋栖刚开始还吃得欢,到后面肚子就有些难受了。 连一碗都没吃完,便拒绝了夙千朝的投喂,坐在一旁抚着肚子。 “过来。”夙千朝招招手。 宋栖抬起眼皮,“怎么了?” 夙千朝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将她拎到了腿上,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肚子上,慢慢揉了起来。 “等……等等,我自己可以的……” 宋栖去扒拉肚子上的手,没扒开,随后又听见头顶传来幽冷的声音,“宋七小姐可别忘了欠条的事情。” 欠条……说到这件事情,宋栖立马偃旗息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那可不是瞎说的啊! 不过宋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情,由于迎荷宴即将到来,姚舜华为了给宋思思解毒,已经急得焦头烂额,暗地里找了不少大夫,均无作用,前些日子倒是安生了一段时间,最近不知怎么的,又开始闹了。 宋栖想,这不正是搞钱的好机会吗? “王爷,先前摆脱你找的药呢?治疗美人奴的药,您还记得吗?” 第79章 奸夫? 夙千朝语气淡淡的:“早便找好了,只不过最近诸事繁多,暂时存放在府上,没有给你送过来,既然你现在提起,稍会儿就让珂羽送过来吧。” “嗯,多谢。” 宋栖还以为过了那么多天,他早忘了,毕竟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 她垂着眸子,任由那只大手在肚子上轻而缓的揉着,不知不觉间那股腹胀的感觉渐渐消了下去。 马车也已到了永安侯府门外。 “这里是……大门?” 宋栖原有些诧异,居然不是翻墙回去,而是光明正大的走门,不过想想她与小芫已经离开了两天一夜,府里院里的人又不是瞎子聋子,这会儿肯定发现了异常。 永安侯府内宋有德阴郁的坐在大厅上座,攥紧了拳头闷声不语,地上躺着一片白花花的碎瓷片。 姚舜华好整以暇坐在侧方,同宋有德隔了一张红得油亮发黑的红枣木桌,她白滚滚的两根手指捏着茶碗盖儿,一下有一下没的轻轻拨弄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盖子和杯碗发出轻微磕碰声,扰得人心绪愈发烦躁,宋有德捏紧拳头恨不得连她的茶碗一块儿砸了。 “你跟本侯安静些!” 姚舜华将碗盖子重重一撂,“哟,侯爷脾气真大,有本事冲着我发,怎么不去找你那唯一的亲侄女儿?” 她冷笑:“我倒是忘了,你那亲侄女儿一夜未归,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个野男人床上呢!” 宋有德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姚舜华!你住口,这么多下人在这,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是我不要脸吗?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人,我的思思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你不闻不问,却在这儿等一个彻夜不归私会奸夫的侄女,我还要什么脸啊!” 姚舜华捏着帕子捶胸顿足,指责起宋有德对亲生女儿的冷漠无情,她音调极高,外头不少下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还有些不懂事的往这边看过来。 宋有德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正想训斥,外头众人突然纷纷低下头行礼。 一片庄肃华贵的玄色衣角凛凛飒飒飞掠过转角,来势汹汹。 “方才的话本王可听见了,私会奸夫?污蔑皇室,侯夫人可明白这四个字的重量?” 夙千朝领着宋栖从门外走来,一身肃冷之气,令在场之人无不胆颤心惊。 “拜见九王爷,您、您怎么过来了?” 宋有德同姚舜华连忙起身,朝夙千朝行了行礼,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意。 夙千朝大步流星走到厅中,二人皆往一旁退去,为其让出上座。 夙千朝却并未做出任何表示,只是踱步走到厅中,“昨日本王的下属在街上遇见你永安侯府的丫鬟,言语间得知七小姐身体不虞,恰好本王前些日子遇见一位神医,便让其将宋栖带出,与本王一同看诊。” “神医性子偏僻,不喜踪迹为外人所知,所以此事并未声张,如今七小姐体内之毒已解,怎未见你夫妇有半点感激之情,还反过来诬蔑本王为奸夫?” 诬蔑皇室一罪,可大可小,小则斥责几句,大则落了脑袋都有可能啊! 宋有德咕咚咽了咽口水,慌里慌张跪在地上,“这、这还请王爷明察,与本侯无关啊!是姚舜华这贱妇口不择言,府中下人皆可作证,还请王爷明察!” 姚舜华没想到多年的丈夫居然如此顺滑的将责任全部撇清,推到她头上,她难以置信的愣怔了一瞬,随即苦涩的抿了抿唇,眼中含着泪光朝夙千朝跪下。 “是臣妇失言了,还请王爷责罚,臣妇甘愿领罚。” 夙千朝瞧着这一幕,冷冷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宋栖,好似在说:你看这两个貌不合神也离的玩意儿,真讽刺。 宋栖默然,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当夫妻之间的激情逐渐退去,被捆绑着在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日子里互相磋磨,磕磕绊绊彼此伤害,迟早有一天会反目成仇。 更何况,中间还有外室茹夫人和一大群姬妾夹在中间。 早些年的姚舜华,宋栖是有点印象的,那时候宋有德还顾念着一点夫妻情分,她尚是位鲜衣怒马、英姿飒爽的鲜活人儿,可惜最后还是逐渐变得疯狂、扭曲。 这样的深宅大院,像是会吃人一般,吃下去的是珍珠,吐出来就成了鱼眼。 “起来吧。”夙千朝微抬了抬手,地上的两人诚惶诚恐站起身。 “如今宋七小姐所中之毒已解,不过体内还有余毒残留,仍然需要施针,介时本王会让下属来府上将她接去,但此事万不可声张,不知你二人可有异议?” “没、没有异议。”宋有德和姚舜华的两颗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 谁敢有异议啊?谁敢啊?!脑袋虽然无用,但呆在脑袋上做个装饰品不好吗? 见他两人态度诚恳,夙千朝放下心来,向宋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便言府中事务繁忙,即刻便要回去。 二人带着一颗惶恐的心,拉上宋栖一起,小心翼翼恭送夙千朝出门。 望着九王府的马车走远,宋有德连忙命门房将大门关上,然后带着宋栖往前厅去,连姚舜华也追了上来,跟在宋栖身旁。 两个人一会儿嘘寒,一会儿问暖,打探起她昨日离府后的行程,连姚舜华身边心高气傲的贾嬷嬷都主动和小芫搭起话来。 宋栖:“……”等等,夙千朝这狗东西,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抛出个“神医”的饵,虽然知道是为了勾引姚舜华上钩,借机给宋思思“治病” 但事发突然,她还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只好支支吾吾、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以此蒙混过关。 小芫也懵了,半晌蹦不出几个有用的屁来。 宋有德与姚舜华对视一眼,两人难得意见统一:先放宋栖回去休息,之后有时间再慢慢盘问。 前厅侧边的木桥长廊边,一抹灰扑扑的人影探出半个身子,裙边带着半干未干的血迹,蹭着些许泥沙。 那人揪着手中同样脏兮兮的帕子,锋利的指甲恨不得在上面戳几个洞,眼神恨毒的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妍丽少女。 第80章 这是漓生? 夏季天气变幻莫测,原本乌云弥漫的天空放晴了一会儿,但倾盆大雨终于还是在日暮时分落了下来。 宋栖独自坐在窗边,感受着窗外凉丝丝的雨风,还有被雨水激发的泥土气息。 小芫端着碗姜汤进来,看见她正对着窗户吹风,料想她肯定不让自己关窗,便拿了件薄毯给宋栖披上。 “小姐,这雨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着凉,来,先把这毯子披上。” 她说着便将毯子披到宋栖肩上。 宋栖将薄毯拢了拢,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她想到还未找到的苏嬷嬷,脑海中又联想起溪花村看见的那一幕,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村庄,数不清的乌鸦啄食着地上扭曲变形的腐尸。 或许是这画面带来的冲击感太强,以至于一直徘徊在脑海中,怎么也挥散不去,反反复复牵动着她的心绪,让人疲惫不堪,连带着食欲也一起下降。 “小芫,把饭菜撤了吧,我疲了。” “不吃怎么行?身体会吃不消的。” 宋栖摇摇头,不吃东西她还扛得住,毕竟回来时被夙千朝投喂了不少馄饨,但再不睡,她是真要不行了。 宋栖将毯子搁在窗边的榻上,迷迷瞪瞪打着哈欠往卧房中走去。 她实在是忒困了。 小芫瞧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让底下的丫鬟将放菜收拾下去,她则来到窗户边,准备将那扇窗户关上。 忽然,不知是不是错觉,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墙边迅速掠过一个黑影。 小芫揉了揉眼睛,再次往外面看去,院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看错了吧……看来这两天是真累着了,今日得早点休息。” 小芫轻轻关上窗户,往宋栖卧房外的窄榻走去,这里一眼便能看见隔开卧房的屏风,以往她都是睡在这里给宋栖守夜。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窗台上突然出现一只苍白嶙峋的手。 这一夜宋栖睡得很不好。 她陷在梦境里面,倒不是先前晋王府大婚夜被捅穿心脏的场面,而是回到了那个遍地尸骸的溪花村。 冷冽的风雪夹杂着尸臭袭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但那些尸体的轮廓却清晰可见。 她环顾四周,不见一个活人,连小芫也不知到了哪里去。 不过她还记得一个人——夙千朝。 现实映照进梦境,宋栖觉得他的马车应该就停在不远处的路上。 于是便逆着风雪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又些许白茫茫以外的颜色。 风刮得愈发厉害了,几乎要将她掀翻在地,甚至连呼吸都成困难,好似又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宋栖连忙伸手抓住那区别于白雪的颜色,手感似乎有些不对,还黏糊糊滑溜溜的…… 用力一扯,一句严重腐化的尸体从雪中露出真容,青面獠牙,面容狰狞。 “啊!”她吓得惊叫一声,松了手。 “怎么了怎么了?!”小芫的声音突然传来,将宋栖惊惶的神智稍稍稳住。 宋栖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浅青色幔帐,屋里还熏着淡淡的清香。 见小芫一身睡衣睡裤,掌灯向自己走来,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没事,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小芫松了口气,用油灯点亮桌上的蜡烛,又去屋外给宋栖温了一壶茶。 “来,喝点儿,压压惊。” 待宋栖喝过茶,小芫转头看向窗子,“咦?奇了怪了,明明记得刚才把窗子关上了啊,怎么又开了?” 小芫持着一盏灯去关窗户。 宋栖靠在床上,稍稍缓过神来,眼睛往地上瞥去,借着小芫手中烛火,竟清楚看到地上的一滩滩水迹。 她又摸了摸床沿,也是同样。 有人来过? 她压抑住内心的震惊,凝神静听,果然就在院子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着脚步声走远,对小芫安抚道:“或许是风吹开的吧。” 小芫点点头,觉得也是。 “小姐,需要小芫陪着一起睡觉吗?” 宋栖摇头,“不用,你留下一掌灯便是了。” 她没有陪床的习惯,也不喜欢有人睡在自己身旁。 “嗯,小姐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直接叫奴婢就行了,奴婢就在外屋守着。” 宋栖点头示意,看着小芫离开,便躺了下来,可这一夜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盯着桌上噼啪烛火,熠熠火光在眼中摇曳。 “溪花村……和今夜之人,有没有什么关联呢?有没有可能是苏嬷嬷回来了?” 她望了一眼窗户,“不可能,这窗户实在窄小,以苏嬷嬷的身材,就算给她劈成两半也不一定能钻得进来,所以,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宋栖想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倒是等来了上门接她的珂羽。 她瞪着红丝丝的眼睛,顶着大大的乌青眼圈,随珂羽在侧门上了马车。 自从回到上京后,难得和她有交集的姚舜华起了个大早,殷勤送她出门,实则是借机与珂羽攀谈。 但珂羽那嘴巴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愣是一点儿有用的都没透露出来。 不过姚舜华却觉得,能和九王府的人说上话,就是开了个好头,若能得到那位神医的踪迹,没准她的思思就有救了! 宋栖被热情的送上了马车,帘子方一放下,她狠狠搓了搓手臂,这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姚舜华的欢喜是真心实意的,但宋栖内心却依旧是一片冷然,丝毫也暖不起来。 马车一路进了九王府。 小芫扶着宋栖下来,虽然她体内并没有什么余毒可清,但这一趟来却并没有空闲,千机阁的漓生已经在九王府居住多日,宋栖却迟迟没有时间为他看诊。 虽说这事并不急切,但不管怎样,她答应了万汝阎,就要做到。 夙千朝带着宋栖来到漓生的住所,她诧异的看着院中之人,又看向夙千朝。 “这是……漓生?” 不对吧,这人怎么可能啊 宋栖甚至觉得夙千朝随便找了个人来忽悠她。 第81章 情愫 原先那个白白净净,带着几分书生气质的柔弱男人哪里去了? 宋栖不可思议的眨了下眼睛,秾丽娇俏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如何?身为千机阁之人,若没有一副好身体,就算将来耳目恢复,又有何用,难不成靠男色迷惑敌人?” 夙千朝这话说得明嘲暗讽,促狭的目光在漓生和宋栖之间来回扫视, 宋栖细品了品他话中意思,内心啧啧称奇,没想到男子之间也会有攀比嫉妒之心。 漓生虽有几分姿色,但也只算是清秀,犹如一朵淡雅梨花,当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朵强壮的仙人掌花。 而夙千朝已经英俊貌美到无人可比,如雪巅之月,血池之莲。 既如此,为何……他还要对漓生说这种挤兑的话呢? 横竖想不明白,宋栖干脆不想了,顺着话头说道:“自然是极好的,如今漓生看着身体比先前好了不少。” 这番话既是恭维,也是出于真心,漓生身体强健,对于之后的治疗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抛开夙千朝话里的讽刺之意,确实也有道理。 身为千机阁之人,空有敏锐的耳目,却没有能力自保,就算她将他们治好,将来也会重蹈覆辙,难逃一个悲惨下场。 见到宋栖露出认可的神情,夙千朝心中欣慰,转头吩咐下去,“疤脸,让宋七小姐看看这段时间的成果。” 疤脸拱手道:“是。” 宋栖默声看着,原来是疤脸在训练漓生,难怪这段时间不见他人,陪在夙千朝身边的都是珂羽。 疤脸得了夙千朝的命令,一声招呼未打,沙包大的拳头就向漓生挥去,速度之快,只见一道虚影闪过。 漓生微微转头,面向拳头挥来的方向,愣怔了一瞬才侧身躲避,堪堪躲过一拳后,下一拳又接着来了。 宋栖看得心惊胆战,不由得揪紧了袖子,专注的看向这场打斗。 夙千朝则对此心不在焉,目光淡淡的落在宋栖脸上,眼中晦暗翻腾,叫人不敢直视。 有种说不清辩不明的情愫油然而生,酸、涩、苦、甜……犹如打翻了酱料罐子,各种味道的酱料落在这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上,微微刺痛着每一根神经。 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握紧了又松开,将这五味杂陈的情愫,默默埋藏在不见天日的心底。 比试点到为止,疤脸轻轻松松,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这点儿程度给他热身都不够,漓生除了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也没见有什么异常。 “王爷,这小子进步神速啊,前几日还被我给揍……” 趴下…… 疤脸说着突然捂住嘴巴,心虚的眼神贼溜溜扫向宋栖,见她面色无虞,应当是没有听出什么来。 夙千朝使了个眼神,疤脸拱手告退,临走时还心有余悸的瞧了宋栖一眼。 真不明白王爷紧张什么,一个小白脸,打了也就打了,就凭王爷这张脸,这远胜过小白脸的容貌,宋七小姐才不会说什么。 世人对美貌之人的容忍度总是更高,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疤脸走后,夙千朝,宋栖连同漓生,三人在院中树下的方桌旁坐下。 宋栖接过夙千朝手中丝帕,放在漓生手腕上,接着将手指搭在上面为其诊脉。 “脉象沉稳,比之先前轻飘虚浮的样子好多了,不过他这耳聋眼瞎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改善。” 仅仅是身体素质得到加强。 关于漓生以及千机阁众人体内出现的症状,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要是空间里的ct机能用就好了,给漓生做个全身ct,一些中医找不出的问题,或许通过现代西医的技术手段能找到呢? 宋栖无奈的叹出一口气,面色凝重,将帕子还给夙千朝。 夙千朝把帕子丢到方桌一旁,重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擦干净手,“不着急,总归对他们的性命没有妨害,反正万汝阎手下这帮人又聋又瞎已经多年,不急于这一时。” 宋栖对此不置可否,他话说得没错,反正也不威胁到生命安全,慢点来也是好事,不过她身为医生,当然希望自己的病人快点好起来。 看诊结束,跑出去偷闲的疤脸折返回来,将漓生带了下去。 “饿吗?”夙千朝突然问道。 宋栖脑筋没转过弯来,“什么?” 夙千朝羽睫微垂,轻呷了一口茶,“来时珂羽同本王说了,你还未用过早饭。” “对,是还未用饭,王爷不说我都忘记了。” 九王府和永安侯府的作息时间不同,九王府里都是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习武者讲究闻鸡起舞,早起操练,所以宋栖猜测,他们应该天微微亮的时候就起来了。 而永安侯府,说好听点,是安稳享乐的勋贵,说难听点是空有爵位,没有官职,无所事事,啃着上一代余晖度日的酒囊饭袋,平日里若没什么要紧事,不仅主子,连奴才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所以珂羽来时,宋栖还瞪着眼睛躺在床上,梳洗打扮一番后便直接来了九王府。 不管是在23世纪的现代,还是重生回到这里之后,宋栖依旧是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的工作狂性子,连吃饭都会忘记,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也毫无察觉。 如今被夙千朝提起,她空荡荡的胃里才有了些知觉。 好饿…… 加上做了噩梦,半宿没睡,她神经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在拉扯一下就要咯嘣断掉。 现在要紧事办完了,宋栖立刻松懈下来,人趴在桌上,懒洋洋的没什么精气神。 当然,最主要还是饿的。 夙千朝抬指卷起她一缕墨发,轻轻拢在掌心,“今日临安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唤作繁脍楼,随本王一道去看看吧。” 宋栖半阖着眼睛抬起头,那一缕墨发从掌心溜走,思绪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才想起来夙千朝说的是哪。 临安街,那不就在晋王府对面吗? 晦气。 但繁脍楼的名号宋栖是听过的,听说酒楼老板厨艺极佳,一道鹄羹名传天下,蟹酿橙,烤乳猪更是一绝。 可惜这家酒楼并没有开多久,在上京昙花一现,不知为何很快便倒闭了。 第82章 一场好戏 既然夙千朝相邀,主动破费一次,宋栖自然没得拒绝,打起精神上了马车。 两人来到临安街,繁脍楼就开在距离晋王府五十米远的地方。 门外食客络绎不绝,进门后里面虽然简单质朴,但处处可见店老板的用心。 小二在前头领路,带着夙千朝与宋栖上了二楼包间。 包间靠窗,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晋王府大门。 宋栖转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还偏偏就在晋王府对面?” 夙千朝笑而不语。 宋栖愈发感到奇怪了,不得不说这也太凑巧了,而且,据她所知,繁脍楼的包间都要提前一天预定,难道夙千朝早就打算带她来这里? 有关晋王,宋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问出来,前日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她可还记着呢。 一提到晋王,这狗男人就变得不对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还是慎重为妙。 宋栖实而皱眉,实而恍然,小心思转个不停,然而她的反应都被夙千朝尽收眼底。 “不必猜了,今日本王请你看一出好戏。” 宋栖忍不住问:“什么好戏?神神秘秘的。” “待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夙千朝都这么说了,宋栖也不好再追问,静静坐着等菜上桌。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一道玉笋蕨菜端上桌,晶莹剔透的样子让宋栖食欲大开,这是第一道前菜。 之后便是酱猪肘子,八宝鸭等等。 一道道菜络绎不绝端上桌。 宋栖看得眼花缭乱,夙千朝望向窗外,示意可以动筷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痛苦的,但食物似乎因此变得更加美味,在夙千朝面前,宋栖顾不得那么繁琐的古代礼节,也不似那些高门贵女小口小口矜持的用饭。 她端起碗筷大快朵颐。 夙千朝在对面看着,食欲似乎也好上了不少,他早晨吃得不多,而且在九王府的时候已经用过早饭,但还是拿起筷子吃了些东西。 他夹起一块软烂的肘子肉,送到宋栖碗中,“慢点儿吃,时间还早着。” “嗯嗯。” 宋栖很自然的将夙千朝夹的肉送进嘴里,肥而不腻,一抿既化。 “好吃,这家酒楼果然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怎么,你之前来过吗?”夙千朝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宋栖的这句话。 宋栖:“……”是哪里不对吗?她不敢问。 夙千朝淡淡的说道:“这家酒楼昨日新开张。” 宋栖:“……”完了,说漏嘴了。 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突然,窗外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乎将整条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宋栖亦伏在窗边观看,一来是为了躲避夙千朝探究的目光,二来,她是真的好奇,夙千朝说的这场戏究竟是什么。 她顺着喧哗声看去,只见一大堆官兵将晋王府大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领头之人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 “那不是……那不是京兆府尹吗?他怎么又来晋王府找事?” 难道是上一次晋王男宠伤人的事情还没过去? 不对,宋栖差点忘了,就在前天,她作为“晋王男宠”,再一次把京兆府尹的小儿子曲项天给揍了一顿。 晋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上一次男宠打人的风波才平息,上京之人,上到皇室朝臣,下到平民百姓,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晋王男宠又冒了出来,还是将京兆府尹小儿子揍了一顿。 这两边就和结了仇似的。 京兆府尹一张肥肥胖胖的脸气得肿成了猪肝色。 “晋王何在,还不快给本府尹滚出来!” 他站在晋王府门前叫门。 门内,夙光晋一张脸乌黑似锅底,面上乌云沉沉。 门房远远站在一旁,纠结着这门到底开不开,若是开了,王爷名节再次不保……不对,王爷哪里还有什么名节,早在上一次,和上上次掉进茅坑是,就已经没了。 小厮在内心吐槽,名节没了,晚节还是要的吧。 可若是不开门,瞧着外头的势头,今日恐怕难以善了,连官兵都出动了。若是往日,谁敢对王爷如此不敬。 可现在,王爷先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又因为男宠之事,被皇上痛斥一顿,如今……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一群疯狗欺。 眼前的局势,连一名小厮都看得出来,晋王自个儿,乃至街上看热闹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明白。 “看样子,这次晋王殿下是难咯。” “害,这晋王殿下怎么好好的,偏偏和京兆府尹杆上了,打了一次不够又打一次。” “你们不知道这京兆府尹的儿子是谁啊,曲项天!就是先前常在街上闹事,还强强民女的那个。” “哦?原来是他啊,那这么看来,晋王的男宠还算是为民除害了?” 百姓议论纷纷,宋栖扑哧一声差点笑出来,看来如今上京的百姓,是认定晋王有断袖之癖了,张口闭口的晋王男宠。 京兆府尹在晋王府门口喊叫半天,可大门纹丝未动,里面儿一点动静没有。 他招手,将自己的儿子曲项平抬了出来,人群中,官兵压着一位女子走出来。 女子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但宋栖却一眼将人认出。 “雪儿?” 上一次在长街上,因为乐安公主的事情,雪儿被扣上个毁坏公家财物的罪名,当时宋栖急着给乐安公主治病,之后又在和小芫回合的途中遭遇刺杀,险些没命。 便没再关心雪儿的去向。没想到她至今仍然在京兆府尹的手里,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但愿……但愿她没吐出些不该说的东西。 宋栖这么想着,继续看着底下的热闹。 只见京兆府尹将雪儿押了过来,“晋王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不妨看看我手中这位是谁啊?她自称是你府上姬妾,当街毁坏公家财务被本府扣押了起来,晋王爷难道要置气其不顾吗?” “王爷!王爷救救妾身啊!王爷!妾身好歹服侍过您,您怎么忍心抛弃妾身啊!” 第83章 五百两已经是本王的底线 女子凄厉的声音在街上响起,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从周遭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杀出重围。 “王爷!妾身是雪儿啊!求王爷开门放雪儿进去!” 京兆府尹曲禄为抬起下巴,朝一旁官兵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官兵立刻驾着雪儿,丢到晋王府门前。 正当雪儿心头一松,停了声,想要扶着大门站起来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冰冷锋利的刀刃硌在皮肤上,那一刹那,让人几乎心脏骤停。 “啊!”雪儿白着脸惊叫一声,嘴唇微张两眼上翻,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这时她身后的曲禄为从官兵手中接过刀,冲着门内大喊道:“晋王爷,本府今日来,只为给小儿曲项平讨个公道,你若再不开门,今日本府便要让着女子,血溅你晋王府大门!” “吱呀——” 晋王府大门突然打开。 “放肆!曲禄为你敢?!” 晋王的怒斥声从门缝中传出,众人还未见其人,便看见一只黑色靴子从里踏出,接着一脚踹到雪儿肩上。 “啊!” 雪儿猛然被踹飞出去,脖子擦着曲禄为手中的大刀,留下一条深而长的伤口。 她痛苦的捂着脖子,暗红色血液从指缝中流出,口中发出颤抖的呜咽声,夹杂着恨意:“王爷,你怎可如此对妾身?妾身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晋王听闻此话,目光在雪儿脖子上短暂停留,只恨这贱妇为何没死在曲禄为刀下。 这样曲禄为不仅无法发作,还倒欠他晋王府一条人命。 夙光晋双眼微眯,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视线从雪儿身上挪开,带着怒意盯向曲禄为。 “说吧,你想要什么公道?” 公道? 宋栖在繁脍楼二楼窗户边听得真切,曲禄为在堂堂王爷的府邸面前,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以儿子被揍为由,借题发挥,已经算是向夙光晋强讨了个最大的“公道”。 不仅如此,他还押了晋王的姬妾雪儿,在王府门口扬言要血溅晋王府大门。 对晋王来说,曲禄为所做的种种,无疑是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还狠狠踩了一脚。 什么面子里子统统给你扬了! 所以,曲禄为哪里还敢要什么公道?总不可能让晋王跪下道歉吧,真要是如此,就算事后肃惠帝不砍了他,安王也会先砍为敬。 果然如宋栖所料,曲禄为呵呵一笑,方才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瞬间消失不见,眼中闪着精光。 全是算计啊! “晋王殿下折煞臣了,您是王爷,微臣是臣,哪里敢向晋王讨什么公道呢?”能把你逼出来,就赢了一大半了。 夙光晋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都快要气炸,但在这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再出任何错处了。 正绞尽脑汁想了几句客套场面话,还未说出口,又见曲禄为两只缝缝眼一眯,不怀好意的样子。 “干下这惨无人道之事的人,是晋王殿下您的男宠,要说公道,这公道也该是向他讨要啊。” 男宠……这两个字几乎将夙光晋击晕,他身子微晃,眼中是勃然怒气,“曲禄为,你可知诬蔑本殿下是何种罪名!你身为京兆府尹,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曲禄为微微挑起一侧嘴角,带着十足的敬意拱手弯腰行礼,道:“晋王殿下,诬蔑,与陈述事实,乃是两桩事情,您可不能混淆了。” “你岂敢!”夙光晋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曲禄为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栖在楼上看着,都担心他直接暴毙当场,不过这也是好事,省了她不少工夫。 曲禄为见状,也害怕晋王气出个好歹来,就算他如今失了肃惠帝的宠信,但无论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亲儿子,若是在这里被气死,他这京兆府尹的帽子保不住就算了,恐怕还会落得个全家连坐菜市口砍头的下场。 于是摆摆手,退一步说道:“王爷莫气,若是交不出人也不要紧,还请您将小儿的医药费,以及被雪儿姑娘损坏的大红灯笼的赔偿一下,钱款结清之后我们立刻就走,绝不扰您的清净。” 夙光晋黑着脸,重重沉下一口气:“说吧,要多少银两?” 这几个医药钱他还是有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将这事情揭过去,脸都要丢光了,继续站在这里对峙,围观百姓越来越多,这件事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只见曲禄为伸出手,五指张开冲夙光晋比了一个数。 “五?” 夙光晋冷冷嗤了一声,“刘才,去库房找孙管家提五百两来。” “是。”他后方不远处,一名个子矮瘦的下人应道,立刻跑着往府中去。 可谁知敢跑没两步,就被门外的曲禄为吆喝着嗓子叫住。 “慢着!” 小厮停住脚步,不解的看过来。 “曲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五百两嫌少?莫不是要五千两吧?五百两已经是本王的底线了,若想狮子大开口,可别怪本王翻脸!”夙千朝依旧是那副冷嘲的口气。 五千两,怎么不去抢? 不过谅这曲禄为也没这胆子,曲禄为虽然带了不少官兵来,但他府上囤养的府兵也不是吃素的,正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非也非也。”曲禄为摆摆手,眼神难得慈蔼温和。 夙光晋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就知道,曲禄为哪里敢讹诈他这堂堂王爷,除非不想要好过了。 他微微昂首,“曲大人有话不妨明说,何必在此浪费大家的时间。” 曲禄为摇摇头,“微臣是在等。” “哦?等什么?难不成曲大人还有什么后招?还是说这天上会凭空掉下一道圣旨……” “哒哒哒……”话未说完,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圣旨到——” 街上众人齐齐跪下。 夙光晋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接旨,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王德行有失,疏于御下,纵容姬妾当街行凶,损坏公府财物。今命其依照账册数额,自行补足亏损。” 第84章 晋王并非良人 “晋王爷,接旨吧——” 李公公扯着阴柔尖锐的嗓音,翘着兰花指将圣旨交到晋王手中。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来晋王府传旨了,这一路可差点没把他这副老骨头颠散。 夙光晋接了旨,众人纷纷站起。 李公公瞅了一眼这四周的阵仗,尤其是看见曲禄为和他那个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小儿子时,立刻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白眼儿顿时一翻,“晋王爷,您可要爱惜自个儿的羽毛啊。” “还有你,曲大人,这些年在京兆府尹当差如何?可比你当初待的那破犄角旮瘩强吧?” “是是是,这还多亏了李公公您的功劳。”曲禄为躬身行礼,好一副殷勤谄媚的样子。 “哼,曲大人可别乱说,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都是你的造化好,不过再好的造化,也要自己珍惜呐。” 李公公说着,用手中拂尘轻轻敲打曲禄为的脑袋,他非但不恼,笑意还更深了。 直到李公公离开,曲禄为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张。 “晋王殿下,皇上的意思您可都听明白了?照价赔偿,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夙光晋剑眉微皱,盯着曲禄为手中的纸张,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重了。 接着,他就看见曲禄为将纸张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金龙逐日九环灯,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 夙光晋瞳孔剧震,五万两别说抢了,还是直接抄了他这座晋王府算了!! 区区一只灯笼,哪里要得了五万两白银?! 许是看见他怀疑的眼神,曲禄为抬起手指,指着上面四四方方的鲜红印子,“晋王殿下,您瞅瞅,这上面还盖着礼部的印章呢,绝对货真价实,您回头可别说微臣讹您。” 夙光晋捂着心口,嘴唇颤抖苍白,眼睛里逐渐蔓出一根根血丝,暴躁的四处寻找。 “他这是在找什么?”宋栖问道。 说完,她便看见夙光晋捡起地上的刀,朝着人群中走去。 人群惊骇,纷纷退散了十多步,犹如潮水消退,露出底下的礁石——雪儿。 只见夙光晋举起刀,雪儿猛然抬头,茫然看向四周,终于在最后一瞬发觉身后的异常,她回头看去,而夙光晋手中的刀也在这一瞬间落下。 “噗呲!” 霎时间鲜血飞溅,夙光晋被溅了一脸鲜血,他恨恨的摔下刀,在所有人惊惧骇然的眼神中,大步流星走进晋王府。 曲禄为亦带着官兵进去,但只敢待在门内等候,不敢深入王府,生怕夙光晋突然发疯,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全军覆没。 这下,街上就只剩下雪儿的尸体,以及仍旧围观的百姓了。 宋栖远远看了一眼那具尸体,默默收回目光,将窗子关上。 “九王爷,这还真是一场好戏呢。” “戏的好坏暂且不论,看戏之人能从戏中得到启示和警醒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算辜负了这出好戏。” 警醒? 宋栖只看到了朝廷纷争,钱与权,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压制,同为皇子的晋王、安王之间的纷争。 曲禄为如此胆大妄为,肃惠帝知道后必定勃然大怒,但他事出有因,又有安王庇护,再加上一个给皇帝吹“枕头风”的李公公,估计曲禄为最多也就被训斥几句,降职处罚。 而晋王,一边是安王的算计,一边是圣旨的压制,男宠伤人、姬妾损物的理亏,种种加在一起,就让曲禄为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骑到了他头上。 关于晋王安王之间的争斗,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已经如此险恶,宋栖不敢相信,将来她若是嫁为人妇,面对后宅又该是如何的场面,若所嫁之人与皇室争斗有关,生活又该是如何凶险万分。 不,她不愿意,她才不要卷入这些纷争当中。 她只想报了仇,然后找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行医,开店,一个人自由自在过着养老的生活,那简直不要太爽! 最好再挂个丧夫的名头,当个小寡妇,不用结婚不用生娃,不用整天操心家务事,生活压力为零。 那样多好啊。 宋栖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世界中,突然被夙千朝的声音打破,拉回现实当中。 “虽不知你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有何看法,但无论如何,本王还是想要给你一句忠告,晋王,并非良人。” “无论将来你如何抉择,走哪一条路,都要谨记本王这句话。” 宋栖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晋王不是良人……不,他怎么能算人呢?他连人都不算! 不过,夙千朝这说话的语气也太奇怪了,什么以后,谨记,搞得好像他活不了几天了似的。 虽说霜火千夜已经开始反噬,但宋栖有信心找到乐安公主,并拿到生息草。 用完饭,两人又在包间内坐了一会儿,宋栖听着楼下的动静,再次打开窗时,雪儿的尸体连同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一箱箱白银从晋王府中搬出,足足搬了五十箱白银,十几箱银票。 “天老爷啊,原来这晋王府这么有钱?” 见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夙千朝唇角微微抽搐,语气中暗含着幸灾乐祸,“确实有钱,不过现在没钱了,没准还得向外头借。” “哎,那还真是可惜啊……”宋栖叹了口气,她还想着将来怎么讹夙光晋一笔,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要落空咯。 “可惜?”夙千朝暗自琢磨着这两个字,她在可惜什么? 难道……她还妄想着嫁入晋王府? 就为了几个钱…… 夙千朝藏在袖子里的手安静的攥紧了。 晋王府的好戏终于落幕,离开繁脍楼后,夙千朝将宋栖和小芫送回永安侯府中。 马车帘子落下。 夙千朝掀起车窗小帘子的一角,看着宋栖被姚舜华等人迎进去,便吩咐珂羽打道回府。 夙千朝回到九王府,将腰上令牌丢给珂羽,“徐指挥使在信中说,南疆余孽最近势头渐起,许是背后受了谁人的恩惠。” “你去,告诉徐指挥使,就说本王缺钱了,务必将他们背后之人揪出。” “是。”珂羽拿着令牌,几个起落消失在九王府。 第85章 糖水糯米丸子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一只游隼在天空盘旋环绕,随后收起翅膀一个俯冲钻入茂密阴郁的丛林中。 掠至低处,游隼拍拍翅膀,缓速落在一只强壮有力的小臂上,锋利的鸟爪在黑色护腕上踩了踩。 两只乌黑眼珠子圆溜溜的看着男人。 “小乖真乖,来,奖励一块肉。” 男人是个三十多岁高大劲瘦的汉子,看着腕上的游隼,咧开嘴笑了起来,黢黑的面庞锋利又朴实,他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丢出一块肉,被游隼准准衔住,囫囵个吞了下去。 趁着游隼吃东西的时间,他打开游隼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卷薄薄的布帛,“看看我们的小乖这次又带回来什么消息。” 男人将布帛上写着的字看完,眉头逐渐舒展,“好啊好啊哈哈哈,早就想将这群该死的南疆余孽狠狠削一顿,可就等着九王爷这道命令了!” 男人放声大笑,他身后芭蕉叶盖顶的简陋竹屋里,一男一女从里面相继走出,两人皆是身着劲装,即使已经入夏,在这潮湿闷热的南疆丛林中,也依旧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且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毒辣阳光炙烤得黢黑。 “徐指挥使,可是上京传来了什么消息吗?” 那女子走到徐无崖身边,向其询问道。 她身后的年轻男子也跟了过来,看着徐无涯手里捏着的布条,两只眼睛熠熠生辉。 “是不是可以攻打这群南疆孙子了?!” 徐无涯手臂微抬,看着小乖扑腾翅膀飞走,他一双粗密浓黑的眉头紧蹙,神色中似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悲戚。 然后唰的将布条展开—— “嘿嘿,猜对了!王爷说让我们这次放开了手,往死里弄他们!” “太好了!终于可以揍这群孙子了!”女人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年轻男子一把抢过布条,仔仔细细看完每一个字,“先前九王爷说什么韭菜要一茬一茬割,不能连泥带根一起薅,每次都打得不得劲!” “哼哼,你小子,快和殷红下去准备,调集人马,争取一次将他们包抄合围,一锅端!” “是!” 身旁被唤作殷红的女子道了声是,便和年轻男子一通离开了。 …… 永安侯府,宋栖被姚舜华等一群人簇拥着,往府中走去。 “栖栖呀,今日你和九王爷都去哪了,告诉伯母,伯母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糖水糯米丸子。” 颜舜华脸上堆满了笑,满头金银在眼光下晃啊晃,差点没把人眼睛晃瞎了。 听她说到糖水糯米丸子,宋栖秀气妍婉的眉头不禁颦起,她不嗜甜,对于糖水糯米丸子,则是极为厌恶,乃至一听到这几个字,胸口就一阵阵泛起恶心感。 确切的说,曾经她对这道甜品是喜欢的。 但……上一世爹娘去世之后,她被府中下人苛待,度过了很长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那时宋有德回了蓟州老家探亲,顺便与老家诸位族老商议二房财产安置的事宜。 记得那是个炎炎夏夜,她在房中饿得不行,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走只有一墙之隔的,大房院子里,也就是宋有德姚舜华居住的地方。 热闹了一天的院子里,众人皆已散去,桌上剩下些残羹冷炙。 她身量不高,才比桌子高出半个头,伸出一只手在桌上摸到一颗糖水糯米丸子,正要送进口中,被追来的雪儿一巴掌拍掉。 正好碰上姚舜华带着人进来,雪儿将她偷吃的事情告诉姚舜华。 姚舜华当场大怒,“难不成我与你大伯平日里苛待了你,还是少了你的吃食?你居然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你这没爹没娘的孤女!” 于是,她被赏了十碗糖水糯米丸子,被丫鬟按跪在姚舜华面前,那些丸子一颗颗一碗碗全部进了她的肚子里,糯米制作的食物不易消化,在胃里一点点发胀,那一次她鼓着大大的肚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险些把命丢了…… 如今被迫回想起这段记忆,宋栖想,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这东西了。 可姚舜华依旧不依不饶,拉着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宋栖磨了磨后槽牙,不好发作,又没办法让小芫找借口带她走。 无可奈何之下,便坐在了姚舜华院子里。 同样的院子,同样的石桌,却是不一样的境况,曾经匍匐在地,如今端坐上座。 宋栖在内心冷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你非要我来,我就陪你玩玩。 一碗晶莹剔透的浓稠糖水端了上来,里面躺着六颗圆滚滚的糯米丸子。 “栖栖,你最爱的糖水糯米丸子端来了,要大伯母喂吗?” 宋栖摇摇头,很乖的端起碗,光是看见这碗里的东西,就够让她吐了,若是还要对着姚舜华这张老脸,只怕连胆汁都要给她吐出来。 她端着碗送到嘴边,大拇指的前端浸在糖水中,指甲缝里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逐渐在糖水中化开。 宋栖轻轻嗦了一口空气,碗边将要碰到嘴唇时,突然像是被烫到似的,惊叫一声,将手里的碗丢出去,滚烫的糖水砸在姚舜华身上,一滴不漏。 “哎呀你这小贱蹄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姚舜华顿时炸了,那暴脾气一上来,有怒发冲冠之势头,指着宋栖就破口大骂。 宋栖眼里有泪花闪闪,委屈的扁了扁嘴,很小声的说道:“伯母对不起……” 姚舜华咬着牙,夏裳本就薄,那糖水透过布料沾在肌肤上烫,疼得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贱蹄子。 但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至今还躺在床上,她只好将这股怒气一压再压,眼下没有什么比解除思思的毒更重要,不管这宋栖多么讨人厌,别说是泼一碗糖水,就是把天捅了,她也得在后边儿帮忙堵上! 等找到九王爷口中的神医,给思思解了毒,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栖栖啊,方才是伯母失言了,时间也不早了,小芫,带七小姐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神医那里呢。” 第86章 浑身发热 “是。”小芫欠了欠身,带着宋栖回自己的院子里。 贾嬷嬷扶着姚舜华回屋换衣裳,路上不禁问道:“夫人,为何不找七小姐身边的丫鬟问问,或许知道神医的踪迹呢?” “丫鬟?神医踪迹难觅,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九王爷都三缄其口,只字不提,区区一个丫鬟怎么可能知道?” 贾嬷嬷听了这一番分析,觉得很有道理。 姚舜华接着又说道:“再说了,宋栖是个傻子,她身边的丫鬟可不是,万一我们打探神医下落的事情,被捅到九王爷面前,没准就对我们有戒心了不是?” “对!夫人您说得有道理。” 贾嬷嬷在前面推开门,低眉顺眼在门边候着,突然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又揉了揉眼睛。 “夫人!您衣裳上的这是什么啊?!” “衣裳?啊!虫子!好多虫子!”姚舜华吓得大叫一声,拼命抖着裙摆想要将那密密麻麻的虫子抖下去,但她这一举动却愈发激起了虫子的活力。 虫群躁动着,不断沿着衣裳往姚舜华全身爬去,除了这些小小的黑壳虫子,还有蚂蚁,蜜蜂熏香而至,纷纷往姚舜华头上身上扑去。 “啊!走开!都走开!该死的虫子,啊!” 颜舜华像是触电般挑起,疯狂拍打身上的虫子。 贾嬷嬷率先反应过来,将她推进屋子里的屏风后面,接着把大门一关,“夫人,一定是衣裳上面沾着的糖水把虫子吸引来的,快把衣裳脱了!” 贾嬷嬷伺候姚舜华换掉衣物,正要把衣裳丢出去烧了,却被姚舜华喊住。 “慢着!” 她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怒气已然到底巅峰,“好好的一碗糖水,怎么可能吸引来这么多虫子,以往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贾嬷嬷,你去将这件衣裳送到府上……” 正想说送到府上的刘大夫手里,可姚舜华突然想到茹夫人也在府中,立刻改口道:“送到朱雀大街的童大夫那里去,让他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另外,派人去查查,今日中午到下午都有哪些人去过大厨房。” “是。”贾嬷嬷领了命令,立刻出门去安排。 ……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宋栖从小芫口中得知姚舜华被虫群袭击的事情。 她淡定的哦了一声。 小芫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小姐,这么大的事情,你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惊讶?难不倒你早就知道了?” “哼,这不是废话吗?” 连糖水里的引虫粉都是她下的,会是个什么结果,她比任何人都先知道。 其实这引虫粉,不过是她在23世纪时,闲来无事捣鼓的小玩意儿,里面是很多种虫子的信息素,能吸引来各种虫子,原本为的是吸引一些害虫,然后将它们一网打尽。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用场。 “对了,姚舜华有派人去厨房打探消息吗?” “小姐啊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小芫眼中充满了崇拜。 “大夫人还真就派了人去问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问,问出来是茹夫人身边的桃花去过厨房!” “之后呢?”宋栖问。 “之后大夫人自然就去合欢院闹了呗,估计现在还在呢,偏偏今日侯爷受好友相邀,出门赴宴,至今未归,今日这场闹剧恐怕很难平息呢。” 难平息好啊,最好就这么闹下去。 包括姚舜华去闹合欢院的事情,其实她也算到了几分,但没什么把握。 做那碗糖水糯米丸子的厨子,是大厨房的徐大厨。 如今暑热渐起来,永安侯府中,各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中午日头毒辣,基本上午饭都是小厨房随便搞搞,对付一口。 而茹夫人住的合欢院,由于是新启用的院子,小厨房还未修缮好,所以午饭只能去大厨房领。 这样就造成了,阖府只有合欢院的下人中午去过大厨房,也是唯一有机会接触到糖水丸子的人。 至于时间上的细节…… 姚舜华只要抓住合欢院的一点儿嫌疑,就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下茹夫人一块肉,她哪里会去深究这件事。 就算宋有德回来了,他也至多夹在中间,和一和稀泥,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没人会在意碗里的药物是何人何时何地下的。 宋栖惬意的往摇椅上一靠,闭上眼感受晚风吹过茂密的枝叶,又轻轻抚在她脸上。 “真是妙哉啊。” 小芫莫名其妙的歪了歪脑袋,不知道她说的妙哉,是指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指今晚舒服凉爽的风,又或者二者皆是。 …… 次日。 宋栖起了个早,神清气爽,精神头简直好得不得了。 然而她一转头,立刻垮下张脸。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九王爷,早啊。” 看着惬意喝茶的某人,宋栖抬头往院子四周看看,表情无比认真。 看来,还是得想想办法,把这院子的防盗措施搞一搞,研究研究太阳能发电,或者风力发电,等将来有条件了,给这院子拉一张高压电网,房檐上在铺满铁蒺藜。 省的某些人连一声招呼都不打,随意进出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她真想正入神,某人已经走到她面前,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脑袋。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洗漱换衣裳,该出门了。” 出门去看所谓的“神医”。 宋栖拂开他扇子,闻言看向自己的衣裳,顿时一惊,身上雪白柔软的寝衣松松垮垮,香肩半露,胸口一大片白腻藏在乌发后面,隐约可见。 该死的。 宋栖呼吸一窒,脸色爆红,连忙将衣裳拢起,慌慌张张扶着门进了房间,反手将门重重关上。 方才起来之后,她发现小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便想出门找找,没想到…… 虽说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已经看过了,但先前是为了治病,迫于无奈。 这会儿被他看着……居然有种浑身发热的感觉。 疯了,真是疯了。 宋栖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之后,脑子才逐渐退下热去。 第87章 都是秋后的蚂蚱 宋栖麻溜的换好衣服,推开门,小芫正站在内院大门边探头探脑。 她冲着宋栖挤眉弄眼,又抬手指了指树下站着的那道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 宋栖凝着眉,姝丽的脸庞微转,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便看见站在树下的夙千朝,再度转回视线时,一只手将小芫一把拉走。 “……” 宋栖明白小芫的意思了,她是想提醒自己,夙千朝在这里。 不过小芫不知道的是,他们方才已经见过一面了。 而出手拉走小芫的,应当就是夙千朝身边的珂羽。 真无聊。 宋栖感到些许无语,迈步踏出门,两只手在身后将房门一带。 门重重合上,夙千朝眉梢轻挑,凌厉妩媚的凤眸向这边转来。 微风起,轻轻拂动他发梢,枝叶交拂,颇有点清风绿树,公子如玉的氛围。 宋栖看得呆住,愣怔在原地,四目相对,触及他眼底揶揄时,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内心直呼:“妖孽啊!” 刚才那一幕真的不是蓄意勾引吗? 宋栖喉头间咽了咽,有点口干舌燥的想着。 她向夙千朝走去,停在他一步开外的位置,眼帘微垂看着他胸口衣襟上的暗色云纹,道:“换好衣裳了,走吧,先去看看漓生。” “不急,”夙千朝抬起手,修长骨瘦的手指伸向宋栖下巴。 宋栖紧张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轻而缓。 就在将要碰到的时候,那只手稍稍停顿,往下扯了扯她的衣领。 夙千朝躬下身,唇角微微挑起,玉语温言的轻轻吐出两个字:“歪了。” 宋栖紧张的神色在脸上戛然而止,一抹红晕从耳朵尖一路烧到脸颊上。 什么歪了? 是她的衣领吗?不,是她的脑子,歪了。 呼…… 宋栖尴尬的脚趾都快抠出一套大别墅,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呵呵,谢谢啊,你这人还怪好呢。”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夙千朝轻快的哼笑一声,潇潇洒洒向外走去,心情好极了。 宋栖驻足在原地,幽怨的看着他背影,最后像是被吸干了阳气的僵尸似的,满头乌云跟着他出去。 两人上了马车。 今日马车并没有同往日一样,从侧门后的巷子出去,而是绕了半圈来到永安侯府正门。 “诶,怎么……” 宋栖坐在马车里,感觉行驶的方向不对,加之前面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便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去。 永安侯府门前,乌泱泱围着一大群人,人群中央伫立着一队人马,高头大马,披甲带胄。 为首的兵将敲开永安侯府大门,不一会儿从里面带出来一位女子,那如柳枝般款款的身影,赫然就是宋元柔! 她身后还跟着宋有德,以及脸色阴沉的茹夫人。 “你们怎么敢强闯民宅!仗着是宫内禁军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吗!” 茹夫人对着兵将破口大骂,丝毫不见昔日那副深沉稳重的样子,她骂着,就要越过宋有德将自己的女儿抢回来。 她的女儿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儿,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官兵带走,日后别说是嫁入皇家,成为晋王妃,就是活下去都难啊! “娘!”宋元柔见茹夫人的举动,当即转身想要冲到她身边。 兵将面前,一位太监捏着嗓子尖声呵斥道:“放肆!你是何人,居然敢违抗皇后娘娘懿旨!” 太监话音落下,兵将手中的长矛纷纷指向茹夫人。 锋利冷光在长矛尖上流转,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兵器有多么锋利,恐怕将人捅个对穿都是轻轻松松。 茹夫人险些撞在刃尖上,幸好宋有德及时出手将人拉了回来。 “啊!”宋元柔看见这一幕,顿时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太监粉面嫌恶的皱起,“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晕了?哼,这招在咱家这里可不好使。” 太监手中拂尘一挥,“你们两个,去找两桶泔水来,给咱家把人泼醒!” “是!” 马车里,宋栖听着颇有些惊讶,以往在她的印象重,泼人都是用水,这太监倒是不一般,居然用泔水。 宋栖恨不得给他鼓个掌,这是损到家了,不过这也确实是个极其有效的办法。 这不,找泔水的兵将前脚刚走,后脚宋元柔就“悠悠转醒”。 扶着额头从地上坐起,茫然的看向四周,“我……我这是怎么了?” “哼,还怎么了?既然醒了,就跟咱家走吧,皇后娘娘可有好些话要盘问盘问你呢!” 太监拂袖上了一辆马车,宋元柔被马车上下来的两名嬷嬷押上车。 高头大马拨开人群,带着马车离开。 茹夫人追了一段距离,最后无助的倚靠在宋有德怀中,伏在他肩头,哭得一颤一颤的。 永安侯府门口,姚舜华站在门边,她脸上被虫子咬出的大包还未消除,此刻看着自己丈夫同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她两双猩红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狐媚子!呸!” 姚舜华愤恨的啐了一口,领着众人回了府中。 宋栖趴在马车窗户上,不禁微微勾起唇角,“都是秋后的蚂蚱。” 蹦跶不了几时。 不止宋元柔,还有宋思思,姚舜华,夙光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得付出代价! 禁军离开后,夙千朝的马车也掉头往九王府去。 入了府,宋栖扶着小芫跳下马车,夙千朝紧随其后,凤眸微弯,看着她娇小窈窕的身影。 忽然,心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向着宋栖的背影抬起手,想把人叫住,但一股寒意从脚底腾起,眼中骤然一黑。 耳边后知后觉传来“砰”的倒地声。 “王爷!” “夙千朝?夙千朝你怎么了?” “不好,快将你家王爷抬到床上去!” …… 四周一片纷乱,夙千朝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到床上。 珂羽将无关之人遣出房间去,宋栖则守在床边,有条不紊的将夙千朝的衣裳解开。 两只白皙的手扒住两边衣襟扯开。 在夙千朝心口上,一条条黑得发蓝的线条从呈放射状,向四周蔓延。 第88章 放毒 他体内霜火千夜的毒素,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明明距离上一次诊断才过去几天? 宋栖将手指搭在他脉搏上,果然又严重了。 毒素已经开始侵入心脏,那一条条蓝黑色线条,就是受倒心脏排斥,而被逼到身体表面的毒素。 一旦这些蓝纹黯淡下去,就说明……毒素已经攻占心脏。 宋栖拿出一排银针,迅速封上三十六大穴,已经心脉四周的穴位。 仅仅这样还不够,宋栖唤来珂羽,“快去,将我上次给你家王爷开的药方,按照上面写的药材配一副来,熬煮成浓缩汤药。” “是!”珂羽着急忙慌往外跑。 拿着单子去找府医抓药。 宋栖依旧守在床边,时时刻刻观察着夙千朝的情况,稍有不对就要立刻调整扎在各个穴位上的针。 等珂羽把浓缩药汤端来的时候,时间刚好接近正午,正午是人体阳气最足的时候,宋栖看着日晷上的倒影,在刚好指向正午的时候,将药汤喂进夙千朝嘴里。 珂羽在一旁焦急的看着,不一会儿疤脸也过来了。 “王爷他……” 疤脸的嗓门粗狂,珂羽连忙抬手示意他噤声。 “嘘!” 疤脸捂着嘴巴点点头。 宋栖将药物尽数喂给夙千朝喝下,只见他胸前的蓝黑色越发浓郁,甚至隐隐约约有鼓起来的迹象。 宋栖迅速持针在蓝色线条上扎下,一股白色寒冷的气体从针眼中冒出,逐渐在四周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脸色迅速沉冷下来,再扎一针,依旧只有白色气体。 不行,这怎么行!里面的毒血若是放不住来,夙千朝恐怕连今日都捱不过去! 宋栖放下针,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她手指轻轻触碰夙千朝的胸口,一抹白霜沾在之间,连空气中的水蒸气都凝结了,可见这毒有多寒。 慢着……宋栖脑子里灵光一闪。 有没有可能,毒血放不出来,就是因为凝结在皮肤下呢? 很有可能! 宋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珂羽,去找一卷草席来。” “什么?宋七小姐……王爷他……”珂羽大脑一片晕眩,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疤脸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宋七小姐,您不能放弃王爷啊!您再想想办法!” 两人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宋栖脑仁一阵生疼,“不是要放弃你家王爷,那席子我另有用处,你们只管去找来! 疤脸和珂羽将信将疑的对视一眼,难道她不是要把王爷裹了丢去乱葬岗? ”宋七小姐稍等,我马上就把草席带来!” 疤脸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珂羽,宋栖和躺着人事不省的夙千朝。 “珂羽,你内力怎么样?”宋栖突然问道。 珂羽想了想,“府中我仅在王爷之下。” “那好,你用内力,将王爷体内的毒素逼到这一处。” 宋栖指着其中最宽的一条蓝黑色线条说道。 珂羽的眼睛睁了睁,“您说的是这里?这可下边,可就是心脉啊!” “我知道,风险很大,所以才问你内力如何。”宋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眉头微蹙的夙千朝,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了。” 如今乐安公主下落不明,生息草无处可寻,若不冒险逼出毒素…… “既如此,宋七小姐,我明白了,这就开始吗?” 宋栖退开,将位置让给珂羽。 “开始吧。” 珂羽抬手,凌空置于夙千朝胸口上,源源不断的内力打入他体内,在筋脉中运转流动,最后再汇聚于一处。 “噗!”内力的过渡消耗,以及霜火千夜的反噬,让珂羽吐出一口鲜血。 “吱呀——” 房门打开,疤脸抱着一床草席走进来,交到宋栖的手中。 宋栖满意的点点头,直接拿出匕首将草席划开。从里面抽出一把席草,接着又让珂羽点着一盏油灯。 宋栖扒开夙千朝的衣裳,迅速将银针拔出,接着点燃一根席草,趁着还未熄灭的手,迅速摁在穴位上,每个穴位都绕圈似的点一遍。 夏日炎热难耐,房间窗户都关着,又点了灯。等宋栖将夙千朝胸口穴位点完时,她身上薄薄的夏裳几乎湿透。 但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她断断没有中途离开,去换衣服的道理。 宋栖再次拿出银针,经过一番折腾,此刻夙千朝胸口的白霜已经退去,那反射状的条纹也越发明显。 宋栖将银针对着蓝条纹扎下去。 “噗呲。” 从针口出漏出一股黑色血液,屋内的顿时凉寒了不少。 随着黑色血液的流出,夙千朝的唇瓣逐渐有了血色,说明这个方法有用! 宋栖继续扎针,在每一条纹路上都扎了一个口子。 黑色血液不断流出,最后流出的逐渐变成血红色,而这时人体的凝血因子开始活跃起来,在伤口处凝结,阻止血液不停往外流。 “宋七小姐真乃神人也!” 珂羽和疤脸对宋栖赞不绝口,宋栖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床上的夙千朝。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之后。 夙千朝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眼皮微微颤动,仿佛立马就要睁开了似的,但接下来又沉寂下去。 “又昏迷了吗?这样可不太行啊。” 宋栖看着夙千朝的情况,心中顿感不妙,按理说这时候也该醒来啊,莫非是霜火千夜的后劲太足了? “珂羽,疤脸,你们两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刺激刺激你家王爷,能让他垂死病中惊坐起的那种。” “嗯……”两人托着下巴想了想,“垂死病中惊坐起……” “有了!”疤脸一拍脑门,“我记得王爷小时候男扮女装过!” 宋栖看见夙千朝的小拇指动了动,追问道:“怎么个男扮女装?” “害,宋七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王爷一身大红袄子,两根麻花辫,那脸蛋儿被涂得像是两块猴屁股似的哈哈哈哈哈!” “扑哧!”宋栖没憋住笑。 她还是狠有素养的,一般都不会这么笑,除非忍不住。 被疤脸这么一说,屋内气氛逐渐松快起来。 突然,躺在床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睛。 “疤、脸……你给本王……死……” 第89章 我会轻点 “唔!”疤脸狗熊似的身体猛然震颤,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后退到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可怜兮兮的看向夙千朝,“王爷!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刚才一定是您在做梦,对吧宋七小姐,刚才王爷自个儿做梦呢!” “做梦?本王做梦你怎么会知道?哼!休想蒙骗本王!”夙千朝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宋栖忍着笑意,如玉的小脸染着一抹温润霞色,抬手在夙千朝胸前轻抚,“好啦,先顺顺气,疤脸那不也是为了救你嘛。” 听宋栖这么说,夙千朝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被轻轻摁着躺了回去,虽依旧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内心却甜滋滋的感受着胸前那只手。 好软好柔……好想抓过来捏一捏。 他努力抑制着喜色,将头扭向一边,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一个细微弧度。 宋栖细细安抚着,又转头说道:“对了珂羽,快倒一杯热茶来,给你家王爷捂捂。” “还有疤脸,”她看向一旁忐忑不安的疤脸,“你将这里收拾一下,把这草席拿出去。” “遵命!”疤脸如蒙大赦,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抱着地上的草席,逃也似的跑出房门。 夙千朝被宋栖扶着坐起身,虚弱的倚靠在枕头上,沉冷的目光扫过珂羽手中茶杯,凤眸一掀看了珂羽一眼,黑沉沉的眼瞳一转,使了个眼色。 珂羽眨巴着眼睛,愣怔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宋七小姐!我家王爷现在身体虚弱,可能连端起茶杯的力气都没有,我又是个手笨的,恐怕伺候不好王爷,不如您……” 珂羽将茶杯往宋栖手里塞过去,“王爷,属下突然想起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嗯,你去吧。” 夙千朝点点头,珂羽是个有眼色的,不像疤脸,憨货一个,气得他都要吐血。 这两人相继出去后,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宋栖和夙千朝。 宋栖捏着茶杯,看着夙千朝一口一口将水喝下去,水杯放回桌上,她又从干净的水盆中拧起一块毛巾。 洁白柔软的毛巾折叠成长方块,宋栖站在床边,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撩起垂下的袖袍。 她躬下身,束在背后的青丝随着这个动作,从肩头滑过,垂到胸前形成一道发帘。 毛巾一下一下,轻轻抚过夙千朝胸口,在微微鼓起的光洁胸肌上擦拭,逐渐沾染浓郁蓝黑色的毒素,以及少许干净的血液。 擦过那一点时,握住毛巾的手稍顿,踯躅一瞬,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擦过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骤然静止。 手下之人的腹肌骤然紧缩,胸腔微微起伏。 宋栖感觉一股热意从脖子一路冲到耳尖,接着扩散开来蔓延到全脸,一股莫名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无声炸开。 如绚烂烟火。 摄人心魄,绚丽夺目,占据所有的视线。 “咕咚……” 说不清是谁先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就在宋栖埋着头,慌慌张张的收起毛巾,转身要走的刹那,一只强有力让人无法抗拒的手从身后袭来,扣住她腰身轻轻一带,整个人跌进帷帐里,被吞得干干净净。 “……”宋栖被摁在被子里,头上发髻松散开来,与夙千朝垂下的墨发纠缠交织在一起。 她双手紧张的撑着夙千朝胸前,感受到一起一伏的呼吸,像是被烫着似的缩了缩手指。 殊不知这微小的动作,恰好撩拨在那两淡色红豆上,触而若即若离,如羽毛划过。 夙千朝呼吸一紧,眸中晦暗愈加浓重,他嗓音暗哑,唇瓣轻啄:“我会轻点……” 宋栖望着他双眼,眸中洇起一层薄薄水雾,微皱着眉头,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允准。 霎时间,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倾倒,将两人卷入翻腾涌浪中。 …… 中途夙千朝披上衣裳,叫了一次水,来的都是府中绝对可靠的婆子,两人将热水毛巾以及各种洗浴物件准备好,把污了的床单被罩换下,便眼观鼻观心的退了出去。 两人洗净身子,夙千朝依旧意犹未尽,宋栖俨然一副神志不清的可怜模样,翻了个身,从帷帐里伸出一只玉色柔朦的手臂,无力的垂在床边,五根手指微微拢起,虚抓着什么。 但很快就被拖了回去。 最后宋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 整个人无力的缩在被子里,虚弱的像是发了一场高烧,但从她卷着被子翻身时,露出的脚踝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又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 “小、小芫……咳咳……” 宋栖张了张干燥的嘴唇,发现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粗哑不似自己原本的嗓音,她顿了顿,实在是口渴得厉害。 门外,小芫端着刚打好的洗脸水,听见宋栖的声音,立刻用手肘推开门,“小姐,你醒了?” 她快步走进来,将水盆放在四脚架子上,两只手迅速在衣裳上揩了两下,拿起倒扣的水杯,从壶中倒出一杯温温的茶水。 她来到床边,把水杯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先扶起宋栖,再将水递到她唇边。 宋栖喝了两口,嘴巴抿了抿,用舌尖润润唇。 “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芫看了眼外面,“已经巳时了。” 外面日头上升到了一半,大概就是23世纪的九、十点左右。 宋栖又问道:“那昨日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小芫脸色微红,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状,打趣着揶揄宋栖:“小姐,您是今早九王爷亲自送回来的,还是抱着回来的呢。” 宋栖想到昨日在夙千朝房间中发生的事情,那股小鹿乱撞的感觉又涌上来,抬手推搡小芫,“小芫!你那是什么眼神?!” 小芫掩着唇,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好好好,奴婢这就把眼睛闭上,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宋栖:“……”并没有被安慰到。 言归正传。 “昨日到今天,整整一天一夜,姚舜华就没说过什么吗?” 第90章 王虫 先前她一回府,姚舜华可就早早等在那,就等着她回来,企图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听底下的丫头说,大夫人昨日并没有来过,她身边的贾嬷嬷经过咱院子时,倒是问了一嘴,那丫头说你已经睡下,便将贾嬷嬷那边糊弄了过去。” “如此……” 宋栖想起昨日早上在侯府门口看见的那一幕。 姚舜华现在哪里有时间来管她呢?估计现在正和宋有德、茹夫人闹得不可开交。 毕竟此事是被姚舜华捅到将军府,又由姚玉龙捅到宫中皇后那里去的。 姚玉龙和皇后是为给姚舜华讨公道。 而宋元柔,她可是宋有德准备推上晋王妃之位的人,还是他和茹夫人的女儿。 这两厢对上,那是各有各的理,恐怕谁都不会轻易让步。 只是…… 宋栖忽然想到溪花村,也不知道苏嬷嬷现在躲在哪,毕竟是她是整个下毒事件中最重要的一环,既是凶手,又是重要证人。 死无对证也就罢了,她若是被茹夫人的手下找到,说不定会被强行揽过罪责,把宋元柔摘得干干净净。 宋元柔如今被抓到宫中,恐怕要吃不少苦头,宫里多的是办法让人开口认罪。 宋栖很有兴趣围观看看热闹,但她这微小的身份,只怕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被禁军切瓜砍菜似的给砍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要想知道宫里的消息,只有找夙千朝了,但这狗男人……宋栖突然气鼓鼓的抿着唇。 狗男人!昨天把她往死里折腾,这气她现在可还没消下来呢!才不要找他帮忙。 宋栖喝完杯中剩下的茶水,拱了拱被子,继续缩回去睡回笼觉,昨日体力消耗巨大,得好好补补眠。 她将枕头前后侧拍了拍,正要抱着睡觉,手指突然接触到一个冰凉玉润的东西。 宋栖的手在枕头下摸出一个绳子,抓住绳子往外一扯,一颗圆溜溜的珠子被扯了出来。 这绿玉珠……宋栖想起来了,这是万老伯当初给她的信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栖干脆拿起珠子研究了起来,这颗绿玉珠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就成了信物呢? 若要拿个东西来当信物,也该是像夙千朝手里的千机虫,可以用来两边通讯,可爱又好看。 宋栖用食指指腹点了点绿玉珠,突然珠子上方裂开一颗缝隙! 我去,假冒伪劣产品?! 宋栖睁大了眼睛,天晓得这珠子怎么裂了,她可没用力啊! 信物被毁,这下该怎么和万老头交代? 就在宋栖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那珠子居然动了动,外壳碎得更彻底了,直接一片片崩落下来,露出里面绿油油毛茸茸的小东西。 这东西,和夙千朝那只千机虫约有五六分相似,但比他的壮硕,两颗黑豆似的眼睛也更大,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头顶还有两根柔软纤长的触须。 它外面披着的毛,和昆虫的毛不一样,是浓密且柔软的,和小猫小狗的毛差不多。 太神奇了……就算是在23世纪,她也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物种。 宋栖用指腹轻轻推了下这只小虫,它触须轻颤,甩了甩,身体舒展伸了个懒腰。 就在此时,整个上京,甚至整个大晟朝范围内,街头巷尾数百名乞丐,突然间面色凝重,皮肤下隐隐约约有个东西在钻动。 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 “别动我?” 还是通过千机虫传来的。 到底是谁的恶作剧,又或者是谁在求救? 这些乞丐摸索着,逐渐聚在一起,便发现,原来收到这条讯息的,并不是只有自己,而是所有人! 上京,万汝阎手中陶杯落地,茶水抖落一桌。 万怜玉抱着孩子从房间内快步走出,神色中带着些许慌乱和惊忧。 “玉儿,你也听见了吗?” 万怜玉凝着眉,轻轻点了点头,“爹,那是……” “是王虫!” 能够感知、统率,对所有千机虫发号施令,传递讯息的王虫! 万汝阎缓慢的坐回凳子上,两只苍老的手握着扶手,“王虫居然觉醒了……时隔五十年,居然……” 一只没有觉醒的王虫,如今居然醒了。 “爹,您说的王虫在哪?” 万汝阎内心感慨万千,眼帘微阖,“如今正在永安侯府宋七小姐手中。” “真是意外啊,不过那位宋七小姐,的确是一位奇人,能唤醒王虫,并不奇怪。” 万怜玉甚至觉得理所应当,除了宋栖,换成任何一个人掌握王虫,她都觉得不服气。 “唉……”万汝阎叹了口气,不禁想起当初千机阁覆灭之时。 那时候,若是王虫觉醒,想必千机阁也不会遭此祸难了吧! 王虫,才是千机阁真正的灵魂,主心骨。 寻常千机虫只能一对一传递讯息,而且传递的讯息量极其有限,这就导致了千机阁消息不够灵通,一旦消息传递链的任何一环被截断,这消息就很难传递过来了。 当初那些贼人围攻算计千机阁之前,阁中之人就已经有所察觉,但在传递消息途中,被贼人发现一刀毙命。 这些贼人才得以轻轻松松覆灭千机阁。 如今王虫觉醒,对于千机阁而言,不啻于重新给千机阁带来了生机。 万汝阎拍了拍凳子扶手,站起身来,“走吧玉儿,该去拜见咱们的新阁主了。” “嗯。”万怜玉唤来两个丫头,这两人是她前几日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她们,是曾经千机阁成员的遗孤。 “小霜小露,帮我带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是。”小霜接过万怜玉手里的孩子,和小露一同进了内室。 万怜玉同万汝阎出门,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您二位要去哪?” 马车是夙千朝特地留在这里的,一来是为了保护万汝阎一家的安全,二来则是方便他一家出行。 万怜玉想了想,“爹,要不要去九王府把漓生一起带上?” 她和万汝阎的千机虫,同漓生的千机虫不一样。 漓生与那些流落街头的千机阁之人一样,受到贼人毒害,耳不能听,目不能视。 当初爹为了保留千机阁的薪火,也为了保护这些活着的人,便使用秘法,将千机虫种在他们体内。 如今自然要带上漓生一起,看看使用秘法后的千机虫,与王虫之间是否还有感应。 第91章 拜见阁主 被万怜玉提醒,万汝阎默了默,“是该将他带上,听九王爷说,漓生那边治疗进展一直受阻,似乎是遇到无法攻克的难关,我想,或许王虫的觉醒,能带来些许转机。” 既然如此,万怜玉将要迈入车内的脚步顿住,转身对前头牵马的马夫说道:“劳烦你将我们送到九王府,我们要拜见九王爷。” “好嘞。”马夫将一把草料塞到棕色马儿嘴里,拍了拍它脸颊,自己转身轻轻一跳坐到车辕后方的位置上。 “驾!” 柳鞭挥动,马车向街上驶去,汇入熙熙攘攘的大街中,载着万汝阎父女前往九王府。 此时的宋栖正坐在院子里翻看医书,那只毛茸茸的小虫子趴在书页上,宋栖看完一页,它便锲而不舍的顺着书缝钻出,爬到新的一页上面。 小芫蹲在一旁,嘴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小姐,它不累吗?这么爬来爬去,翻山越岭似的。” 宋栖依旧盯着医书,一行一行认真钻研,“谁知道呢……兴许它自个儿乐意吧。” 她话音落下,那团毛茸茸居然直接撂担子不干了,倒在宋栖手指边上,肚皮朝天开始装死。 宋栖戳了戳它,不动,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两根手指轻轻拈起它,“小家伙,你到底想要干嘛?” 毛茸茸愣了愣,身子一拧,气鼓鼓的扭开头。 “小东西还有情绪了?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是虫子心,海底针。”宋栖喃喃两句,拿起桌上的倒扣的茶杯,翻转过来,把毛茸茸放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它抬起身子,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方小小的天空,呆怔许久。 虫子内心:我可是王虫啊!号令百虫,间接统率天下第一情报站——千机阁的王虫啊!被吵醒就算了,居然还被这个女人如此对待?! 王虫气呼呼,身上的毛全部炸起,和一团浓郁的蒲公英似的。 但由于没有签订血契,所以宋栖并不能听见它的内心话。 宋栖将厚厚的医书放在腿上,仰头闭上眼睛小憩,忽然一阵风吹过,腿上的医书“哗啦哗啦——”翻开,正好停在一张折角的页面上。 宋栖坐起身,将医书拿起,想要翻回之前看的那一页,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在上面捕捉到几个字眼。 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经脉错乱…… 宋栖飘出去的视线立刻拉了回来,这上面写的,不就刚好对应漓生的症状吗? “原来如此……” 经脉错乱,便是耳朵与眼睛这两个器官,各自的的经脉紊乱,甚至颠倒错位。 这种状况,若是强行扭转某一方的经脉,另一方都会受到损伤,甚至最后耳朵和眼睛一样都保不住。 下手之人不仅手段狠毒,更是一位奇人。 就算千机阁之人耳聋眼瞎的原因被发现,也无法下手治疗。 不过编写这本医书的人,医术深厚,见识广远,书中记载的所有疑难奇症,后面都会编注解法,或者是他的看法,这些看法对于解症来说,极有参考意义。 宋栖抬手放到下一页,一条狗啃似的锯齿状残页,赫然呈现眼前。 被人撕掉了?! 宋栖将医书抖了抖,翻来覆去都没找到被撕下的纸页。 “怎么这么巧……刚好就这一页被撕掉了。” 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等手眼通天,连一本医书里的解法能找到并且撕掉。 这本医书是刚来上京时,她和小芫在旧货摊子上淘来的孤本,没想到…… 如今就只能自己想方法解漓生与千机阁众人身上的症结了。 宋栖合上书,正在这时,墙外翻进来几道人影,齐齐落在她院中。 一、二、三、四、五…… 宋栖脸色微微发青,以往是一两个,如今全给带坏了,居然连万汝阎万怜玉也开始翻她院子里的墙! 还有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润端庄的漓生,居然也在其中?! 宋栖喃喃念叨:“淡定点、淡定点……高压电、高压电……” 算了,宋栖在内心安慰自己,高压电网什么的就算了吧,万怜玉他们翻墙过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七小姐……”珂羽大头症,向她拱手行礼。 他身旁,扑通、扑通、扑通跪下去三人,珂羽被吓一条,一脸懵逼的看了看宋栖,看了看跪着的万汝阎三人,又看了看自家王爷。 什么时候,宋七小姐这边的礼节变得如此重了? 就在他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一起跪下,万汝阎三人齐声喊道:“拜见阁主。” “阁主??”宋栖茫然看着他三人,什么时候她成阁主了? “什么情况,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万汝阎摇摇头,“并没有弄错,您就是千机阁的新任阁主,请问宋七小姐今早,是否唤醒绿玉珠中的王虫?” “你怎么知道……”宋栖惊讶之余,连忙让他三人快点起身,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语气有点迟疑:“你们说的王虫,是这个玩意儿吗?” “啊?!”万汝阎瞧见王虫躺在茶杯底,大惊失色,王虫被当成茶叶泡了?! 他走近些,昏花的老眼仔细瞧了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王虫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被放在了杯子里。 宋栖打量了一眼毛茸茸的小虫,道:“万阁主方才说,这是一只王虫?这是什么说法?” “千机虫,之王者,便是王虫,它可以号令所有千机虫,并且向它们传递讯息。” 宋栖若有所思的瞧着杯子里的小虫,可以号令所有千机虫,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就是……与这呆蠢可爱萌的样子不太符合。 但虫不可貌相,兴许它真的有万汝阎说的那么厉害呢? “万阁主……虽说这王虫是被我唤醒,但这千机阁阁主之位,恕我不能接。” 宋栖的想法是,她何德何能坐上阁主之位,她并没有为千机阁做过什么,且本来就不是千机阁之人,若是直接空降成为阁主,恐怕难以服众。 再说了,她对这个位置根本不感兴趣。 第92章 嫂子和小叔子 将来复仇结束之后,直接过上舒舒服服的养老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接下千机阁这个摊子? 宋栖语气笃定坚决,“万阁主,恕难从命。” 万汝阎同万怜玉对视一眼,万怜玉摇摇头,宋栖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一切自然是以她的决定为主。 “那……此事就按照宋七小姐的意思吧,不过,若是宋七小姐将来想拿回千机阁阁主之位,老朽求之不得,随时恭候。” 最后万汝阎还是没能将千机阁阁主之位交到宋栖手上。 万怜玉走过来,看了看杯中的王虫,“宋七小姐,这只王虫与您还未缔结血契吧?” “血契?”宋栖不解的问道,“你口中的血契是何物?” “此契是千机虫认主之契,认主后,千机虫可以随时接收到其主发出的讯息。” 万怜玉接着说道:“王虫也是同理。” 只要同王虫缔结血契,既可以将想要传递的讯息传给王虫,再由王虫传递给需要传的众人。 宋栖摇头,“并没有缔结。” “那不如就由我在助您一臂之力?” 宋栖有些犹豫,王虫与所有千机虫心意相通,她若是缔结血契,恐怕将来与这千机阁之间,便是绑定在了一起。 而当初她接下绿玉珠,本意不过是想要得到一点千机阁的助力。 没想过把自己搭进去啊。 见到宋栖犹豫不决,夙千朝嗓音淡淡的开口说道:“千机虫自唤醒后,三日内不与唤醒者缔结血契,便会血枯而死,这事可为真?” 血枯而死? 宋栖将视线投入杯中,难怪刚才这小虫子一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原来是因为不缔结血契就会死? 万汝阎带着几分忧虑的神色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勉强宋栖,但王虫觉醒,百年难遇,实在是事关重大…… 宋栖端起茶杯,罢了,这小东西实在是可怜,而且看样子,对千机阁来说十分重要。 “那就快些缔结血契吧。” 得了宋栖的允准,万汝阎三人的状态都轻松了不少。 万怜玉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交给宋栖消毒之后,接过刀,口中念出一道晦涩难懂的咒语,轻轻划破宋栖的指腹,一滴鲜血从指尖挤出,落在王虫身上,瞬间被它吸收得一干二净。 “好了。” “如此简单?”宋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只是挤了一滴血在上面,血契就算是完成? “正是,不过主要还是看契约者是否真心契约,若非真心,就算挤上再多血,也是无济于事。” 听完万怜玉的解释,宋栖这才恍然大悟。 接着他俩又将漓生牵过来,“请宋七小姐看看漓生的病症。” 宋栖给漓生把脉,脉象还是和之前一样,虽然看了医书之后,知道了原因,但漓生听不见看不见,很难配合她治疗。 中医讲,望闻问切,光是闻和问,这两项就无法做到,这也是给漓生解症的麻烦所在。 突然,手指下一只东西隔着皮肤拱了拱,宋栖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指。 “这是何物?!” “宋七小姐稍安,这是千机虫。”万怜玉连忙解释。 “千机虫?!”宋栖更加不理解了,千机虫怎么会在漓生体内,还在皮肤下钻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万汝阎又将当初在千机阁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宋栖。 连夙千朝都被惊到,“怪不得。” 难怪,从第一次遇见就觉得这小白脸怪怪的,虽然耳不能听,眼不能视,但总感觉他能听能看,原来是因为体内藏着千机虫。 这万汝阎也是胆大包天,不早点将这事情如实说出,连他也瞒着,还让这人在他王府上住了那么久,若他包藏祸心,后果不堪设想。 夙千朝压抑着怒气,凤眸转向宋栖,二人视线相撞,宋栖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但依旧能感觉到夙千朝的视线在追着她。 “既然漓生体内有千机虫,那想必之后治疗会方便不少,容我几日,好好想想该如何解症。” 宋栖将漓生的事情说定后,也给万汝阎提了一个要求,希望他们能尽快打听到乐安公主的下落。 万汝阎一口答应,之后三人便没再久留,直接开溜,实在是九王爷周身散发的气息过于恐怖。 珂羽也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拽着小芫出去溜达去了。 小小的一方院子,倏然静了下来。 宋栖将王虫收好,走到院子边的木架上,拨弄着前些天晒出来的几味药材。 忽然,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她身后。 宋栖僵硬着脖子抬头,几乎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的炽热,以及一下一下轻落在发髻上的呼吸。 “宋栖……” 夙千朝很自然的将她揽入怀中,唇瓣顺着发髻,轻轻掠过她耳边,在耳垂落下轻轻一吻。 夙千朝在内心暗自叹息:没救了……但凡遇到宋栖,他的理智就如同草原上的野马,撒开蹄子瞬间跑得没影。 宋栖此刻内心也是如此,换做之前,他若敢如此放肆,她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但自从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如今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一吻过后,夙千朝就这么抱着宋栖,并没有逾越的行为,两人静静的站在树下,看清风吹拂,枝叶簌簌。 “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宋栖转头,脸颊贴着夙千朝的胸口,淡淡的说了一句。 未来的准晋王妃,同九王爷,嫂子居然和小叔子搂在一起。 夙千朝面色不虞,目光幽而深,“你若要九王妃之位,本王予,晋王那边勿需担心,区区一个晋王,算不得什么东西,便是当今陛下,也阻不了咱们。” “是嘛……” 关于九王妃之位,宋栖并没有回答要或是不要,她看着枝头缓缓飘落的枯叶,心中却在想,夙千朝的实力,当真强大到连肃惠帝都不放在眼中? 那为何之前,还要挨板子,莫非他是故意的,就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九王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原以为,他只是个被肃惠帝夺去军权,拉下神坛,被人下毒,还不敢声张的闲散王爷。 但现在看来,夙千朝这潭水,远比她想象中的还更加深不可测啊。 第93章 半截黄瓜 “我同晋王的婚约,你当真能帮我废除?”宋栖靠在他怀中,转过头盯着那清晰的下颌线,试探着开口问道。 夙千朝闷闷的笑了一声,抬手接住宋栖面前落下的一片树叶,“自然。” 他五指收拢,将树叶完完全全握在掌中,内心的掌控欲也在此时达到极致。 “不过,本王帮你废除晋王的婚姻,宋七小姐该拿什么回报本王呢?” 回报……? 宋栖秾丽端秀的柳叶眉微微颦起,这个嘛……她还真没想过。 自重生之后,她与夙千朝的命运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绑定在了一起,帮对方就相当于帮自己,何时索要过什么回报? 除了,最开始从他手里得的一万两银票,不过那些银票基本上都给他治病用完了。 正当宋栖准备开口,问问他想要什么回报时。 夙千朝薄凉的唇微微弯起,自说自话道:“正好本王的王妃之位还空着,与其将来让父皇随便选一位女子来恶心本王,不如这个空缺由你来填上?” 宋栖泛着水光的双瞳微微收缩,声音斩钉截铁,“不。” 又不是种萝卜,一个萝卜一个坑,从那个坑里拔出来,又种进另一个坑? 对她而言,晋王妃与九王妃差别不大,都是王妃,一样被困在深宫后院之中,不得自由。 让她往后余生困在后院内,被繁琐的教条束缚,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 况且,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像夙千朝这样的王爷,身负皇室血脉,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开枝散叶。 就算夙千朝自己不纳,也有的是人,将美女如流水般送到他后院。 这不是他的错,是时代,大环境使然。 想到这,宋栖的态度更加坚定,即使感觉到身后的男人身体微僵,也依旧如实说道:“不管是晋王妃,还是九王妃,我都不当。” 身后,男人的身躯渐渐远离,夙千朝神色微颓,一步步后退,后退……藏在袖中的双手无力垂下。 昔日华锐明媚的凤眸,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痛苦的合上,“既是如此……本王明白了,那便,不叨扰了……” 夙千朝毅然决然的转身,大步如风离开了院子。 宋栖站在树下,风起,叶落,漫天簌簌…… “抱歉,实在是,我与这个时代无法和解。” 她是永安侯府七小姐宋栖,但这具身体里的芯,已经经历过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的洗礼,在她的认知中,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之间绝容不下第三者。 过了不多时,小芫泱泱的从外面回来。 “小姐,方才九王爷怎么了?我瞧他心情很差的样子。” 小芫这么说,其实还是口下留情,九王爷何止是心情不好,那一张脸阴沉得都快低下墨来,得亏他是个人,若是什么山禽野兽,只怕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宋栖长长的叹息一声,摇着头坐到石桌边上,将翻开的医书整理好,合上。 “小芫,若是……将来你许了夫婿,你的夫婿要纳妾,你该如何?” 小芫想了想,“纳妾?那是好事啊,寻常的贩夫走卒哪里有纳妾的资格,若是将来我的夫婿要纳妾,那他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至少是个官吧?也可能是个什么富家子弟,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愁吃了!” 宋栖有一刹那的错愕,喃喃着说道:“你的想法,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啊。 “不过,本小姐难道少了你的吃喝吗?让你要去期望一个男人使你不愁吃?”宋栖拿起一本薄薄的书卷,敲在小芫头上,“没出息!” “略。”小芫笑着往一旁躲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小姐,那你呢?若是未来的夫婿要纳妾,你又该如何?” “我该如何……?”宋栖思索着这个问题,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凝聚内力于指尖,将石子飞速射出。 在内院与外院交界处,一根生机黯然的黄瓜藤,顺着院墙爬到一旁高高的大树上,在那根黄瓜藤上,一根黄澄澄的黄瓜挂在上面,明目张胆,招摇过市的在风中晃啊荡啊~ 下一秒,它就被石子击中腰部,一时间汁水飞溅,黄瓜在半空中旋起一个弧度,犹如被人踢中某部,刹那间断成两截。 下面那截咚的掉了下来。 “看见没有,这就是纳妾的下场。”宋栖拍干净手,斟了一杯花果茶。 小芫呆怔半晌,好半天才把下巴复位,冲着宋栖竖起一个大拇指。 “小姐不愧是小姐,好强!” 此刻,内院外,黄瓜藤下。 站着两尊石化在原地的雕像。 珂羽小脸儿苍白,一双震惊的眼睛,看了看自家王爷,又看了看王爷头上的烂黄瓜。 两只不知所措、无处安放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将那半截黄瓜拿下。 珂羽内心:完了完了,这下子王爷定要记恨上宋七小姐了,待会儿若是王爷发起怒来,他是拦还是不拦啊? 王爷是自家主子,可宋七小姐救了王爷的命,将来霜火千夜能不能解还全看他。 这么看来好像拦不拦都不对啊! 珂羽内心无比纠结,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慢条斯理得抬起手,把那半根烂黄瓜从头上拿下,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 王爷疯了? 珂羽那小心肝咚咚咚的乱跳,害怕得紧,可预料之中的雷霆怒火并没有出现。 这个烂黄瓜被夙千朝拿在手里,犹如春风化雨,让他脸上积攒的怨怒瞬间消失。 他招手让珂羽跟上,身形一闪从旁边的高墙径直离开。 珂羽望了一眼头顶的黄瓜藤,脸上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惶惶的跟了上去。 …… 时间一晃过去五日。 宋栖整日沉浸在堆积如山的医书当中,终于在第五日,得出了治疗漓生的办法。 “以阴阳两仪草入药……搭配华陵针法……” 如此,可解视听紊乱之脉。 得到解症的方法,宋栖立刻拿出打开枕头边放着的镂空盒子。 第94章 “阴阳两仪草 只见那坨虫,懒洋洋趴在棉花软锦上,呼呼睡得正香。 宋栖两眼一眯,就这,还王虫?懒虫还差不多! “醒醒,快醒醒。”她戳了戳王虫的软乎乎毛茸茸的肚皮。 王虫在锦缎上翻了个身,躲到另一边继续睡觉。 “……” 宋栖沉思,这玩意儿能申签售后吗?她想退货了。 算了,自己唤醒的虫,自己宠着呗。 宋栖将它放下,任由它睡觉去了。 一直睡到午时,王虫终于醒来,在盒子里焦躁不安的东钻钻,西拱拱。 见宋栖向它看来,更是直接在精锻上面打起了滚。 宋栖嘴角微抽,这是……饿了? 她拿起一小块蜜瓜递到盒子里,小家伙张开嘴,用唯二的两颗大门牙,咔嚓咔嚓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啃食干净。 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惬意躺下。 又要睡觉?! 干脆别叫王虫了,改叫猪虫吧! 宋栖两根手指拈起王虫,语气森冷,“吃饱喝足,是不是该干活了?” 王虫瑟瑟发抖,身子蜷缩成一团,好像生怕宋栖要了它小命。 “还知道怕?怕就乖乖听话,告诉万汝阎,让他带着漓生过来,他身上的症结,我已经有法子可解。” 宋栖将王虫放下,它在桌上爬来爬去,不一会儿,两个触须亮起,万汝阎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宋栖耳中。 “多谢宋七小姐,老朽这就带漓生过来。” 想不到有了王虫之后,讯息的交互如此简单,若是差人送信,一上一下耗费时间不说,还容易引人注意。 难怪当年千机阁能曾为大晟朝皇帝手下的第一情报机构,千机虫功不可没。 宋栖将王虫放进盒子里,收拾好东西在院子里等候。 大概三柱香之后,万汝阎父女,以及漓生翻墙进了院子里。 “宋七小姐,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有法子医治漓生他们?”万汝阎巴巴的看着宋栖,眼中充满着希冀和期待。 宋栖微一点头,“确实能。” 她话锋一转,“不过,还需要一株关键的药草,这个恐怕有些难,不知道你们当中可有人听说过阴阳两仪草?” 万怜玉直摇头,“未曾听过。” 漓生默然。 万汝阎捻了一把胡须,“此物,老朽或许知道。” “哦?在哪?” “阴阳两仪草,自然生长在阴阳交界之处。” 万汝阎话音落下,在场除了他之外的几人,全都一头雾水。 宋栖带着浓浓的不解,“阴阳交界……难不成……”生长在人间与黄泉的交界处? 不不不,这是志怪话本里面才有的情节,不过既然万汝阎知道此物,十有八九也知道它生长在哪。 宋栖不急,万怜玉先急了。 “爹,你就别故作高深了,快说到底在哪?” 万汝阎正捋着胡子,被万怜玉推了一把,捋着胡子的手收不住劲,用力一扯,疼得他呲牙咧嘴。 “嘶~好好好,这就说这就说,唉,其实这阴阳两仪草并非无处可寻,就在日出之时,山北水南之处,阴阳交汇之处。” 宋栖:“……”很好,从志怪题变成地理题了。 万怜玉:“……”好像更难理解了。 “咳,总之就这么说吧,老夫自有办法找到,你们大可以放心。”万汝阎尴尬的笑笑,捋了一把所剩不多的胡子。 “能找到就好,”宋栖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在服用阴阳两仪草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洗净经脉中的浊气。” 她拿出一个蒲团放在院中,又唤来漓生,漓生在蒲团上做好,一抹霞色不知何时浮上双颊,两只手摸索着就要解开衣带。 宋栖连忙阻止,“不必宽衣,如此就行。” 漓生捏在衣带上的手一顿,脸颊上的霞色瞬间褪去,方才烧得人头脑发晕,这会儿渐渐冷了下来。 他尴尬的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屋檐上,夙千朝同珂羽并排坐着,悬吊吊的心也随之放下。 珂羽瑟瑟发抖犹如鹌鹑,他何时见王爷变得如此可怕,周身气息宛若罗刹杀神,令人不寒而栗,自觉俯首称臣。 不过更令他意外的,还属漓生这小子,这段时间在九王府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和疤脸两个人,明里暗里话里话外暗示这小子,不该肖想的人别想,不该有的想法别有,乘早扼杀掉。 没想到啊,这小子表面装得乖顺,这一个没看出,就挖起王爷的墙角来,当真是可恶! 珂羽内心的战栗逐渐被义愤填膺取代,恨不得现在就跳下房顶,将漓生给痛打一顿!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夙千朝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王爷,属下明白,宋七小姐在下面,若是对漓生出手,肯定会引起她的不满。” 夙千朝却像是看疯子似的睨了他一眼,“本王的意思是,本王的女人,自己护,有你什么事情?” 要揍漓生,那也是他这个正主排第一个! “哦,”珂羽缩了缩脖子,继续充当鹌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宋栖拿出一排银针,看样子足足有三百多根银针!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三百多根,这是要将全身的经脉全部扎一遍啊! 万汝阎担忧的看向万怜玉,万怜玉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宋七小姐的医术她是亲身体会过的,绝对信得过! 宋栖从盒子里拿出王虫。 “漓生,待会儿我会在你全身的穴位上扎针,但并不会封死,只是为了刺激穴位,排出经脉中的污浊之物,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若有哪个穴位被封死了,必须立刻告诉我!” 王虫的两根触须轻轻晃动,将这些话全部转达给漓生体内的千机虫,漓生听往后,点了点头,用沙哑暗晦的声音小声说道:“明白的,宋七小姐。” “嗯,明白就好,接下来,我要施针了。” 宋栖拿出一根银针,首先扎在他心口处,银针一根根从主躯干,向四周的四肢扎过去,一点点,逐渐将体内的污浊往外赶。 等三百六十根银针扎完,漓生俨然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刺猬。 第95章 浊物冲心 最后一根针扎进的刹那间,三百六十根针齐齐震动,在微弱的嗡鸣声中共振,针身晃出虚影。 “三百六十华神针,如雷出云龙陵声,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华陵针法?” 万汝阎微张着合不上的下巴,情不自禁走上前一步,惊滞的眼神盯着漓生身上的针,又难以置信的看向宋栖,浑浊的眼球来回连看了好几眼。 “你究竟是何人?” “我?永安侯府七小姐,宋栖,我的身份背景,你应该早就查的一清二楚吧?”宋栖神情淡淡的,甚至透着几分轻松,双眼一错不错的观察着漓生的状态。 “查,确实是查了,但……”万汝阎口气轻叹,他的确调查过宋栖,而且以他的本领和人脉,整个永安侯府的底细他也基本摸清了。 宋栖的父亲宋有才,如今永安侯宋有德的嫡亲弟弟,曾经名动上京的探花郎,有才有才,人如其名,不仅有才,甚至因为婉拒荣清郡主,而被冠上恃才放旷之名。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骄傲一个人,最后娶的,居然是一位深藏闺阁的庶女? 此女虽颇有才华,但和如今的宋栖比起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最重要的是,此二人虽有才华,但皆与医药无关。 那宋栖这一身高超的医术,又是从何处而来? 万汝阎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实在打探不到什么,宋栖不说,他也没得理由询问。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下来,都盯着坐在蒲团上面的漓生。 “嗞嗞……” 渐渐的,开始有深色血沫从银针底部渗出,越来越多,逐渐粘连在一块儿。 宋栖时不时根据流出的浊物,调整银针的深浅。 “漓生,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宋栖捻着他头顶的银针,轻声询问,手背上趴着的王虫自动将宋栖的话传递出去,传给漓生体内的千机虫。 “多谢宋七小姐关怀,我很好,不过左侧胸口,锁骨往下十公分处,似乎有些滞痹之感觉。” 宋栖将他的感受重复一遍,“滞痹之感……” 许是此处的穴位没有打通,导致发生了淤堵。 宋栖找到漓生说的位置,一遍遍向他确认,然后将银针一点点戳进去。 期间宋栖不断询问漓生,但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因此她便放心的将银针往里扎。 到位后,宋栖直起腰,难得放松了一些,导致没有注意到漓生嘴唇上那一抹血色瞬间褪去。 突然,漓生身躯微晃,一口鲜血猛地从嘴里吐出,血溅三尺远,差点喷到宋栖身上。 好在她及时退开,小芫扶住踉跄的宋栖,“小姐当心!” 宋栖站稳脚跟,立刻冲向将要倒地的漓生,他这一身的针若是倒在地上,那可是要命的啊! 宋栖速度很快,但就在她要触碰到漓生肩头的时候,一把扇子抢在他前面,抵住了漓生的身体。 夙千朝转头看往身后,凤眸中暗含丝丝冷意,“珂羽,你来扶着他,别宋七小姐脏了手。” 宋栖凝眉睨着夙千朝,什么叫脏了手?医患之间,凡事宽容,不过是扶一下,怎么就叫脏了手呢?若是如此,那些手术科的医生都别干了,回家种土豆去! 看宋栖气鼓鼓的,夙千朝拿着扇子,在漓生身上啪啪点了几下,他紊乱的气息霎时间平息下来。 “本王是在救他。” 宋栖整个人闷闷的,气势霎时间偃旗息鼓,“……多谢。” 道过谢之后,宋栖去查看漓生的状况,“心脉受损,原本要排出的浊物顺着血气逆行,比之先前更加严重。” “今日的治疗不能再继续了,”宋栖将银针一根根取下,放在清水盆中,此时银针带出的血液已经有黑红转为干净的鲜红色。 这证明的确如她所说,那些浊物又回到了身体深处。 “为何会这样?”万怜玉扶着万汝阎,目光停留在昏迷不醒的漓生身上。 宋栖沉默片刻,拿起方才扎在漓生心口的那枚银针,“许是方才调整银针之时,扎的深度过头了。” 可漓生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也是问过他之后才扎下去的。 宋栖想不明白的事情,夙千朝心里却门儿清,苦肉计,这招他早就用烂了。 事已至此,再怎么复盘也无济于事,在宋栖看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保住漓生的性命。 “漓生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无法脱离危险,该如何安置他,恐怕还需要万阁主仔细商榷。” “这……是啊,是该仔细商榷……”万汝阎支支吾吾,有些为难,怎么这难题突然就被抛给了他? 老家伙眼珠子一转,笑呵呵看向身边的万怜玉,“玉儿啊,这事你怎么看?” 万怜玉:“……”用眼睛看。 “我觉得,主要还是得看宋七小姐,漓生的身体状况,宋七小姐是最清楚的,该怎么处理,全凭宋七小姐吩咐。” 宋栖:“……”得,问题绕了一圈,又回自己手上了。 不过万怜玉说的有几分道理,漓生的状态很差,究竟该如何,还是得由她这个专业人士来决定。 “以他现在的状况,回你们之前居住的地方,只怕是不能了。” 路途远,且迂回,若是半路遇到截杀的刺客,没准漓生就一命呜呼了。 “眼下,按理说最好不要长距离挪动他,放在我院中休养为最妥。” 宋栖如实说道。 万汝阎父女虽然神情担忧,让漓生留在宋七小姐的院子里,这怎么能行啊,若是被人发现,坏了宋七小姐名声,那可就是耽误人一辈子啊! “宋七小姐,这恐怕不妥,不如再想想别的办法?”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漓生需要一个时时刻刻看护着他的人。 而这个人,非宋栖莫属。 万汝阎和万怜玉见她态度坚决,张了张口,犹豫半晌没再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 就在宋栖宣布决定的时候,夙千朝突然抬手打断,“慢着,将漓生送到本王的王府中。” “你确定?” “自然,本王府上有三位医术高超的府医,这三位曾经任职于太医院,连先皇都伺候过,怎么,伺候不了这一小小千机阁之人?” 第96章 食血 “不,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给九王府带去麻烦。 宋栖内心想着,但万汝阎父女二人在此,她不好把话说清楚,免得他二人同她心生嫌隙。 “那便按照本王的安排,将漓生送到九王府,宋七小姐若要诊治,可用此笛唤珂羽前来。” 夙千朝将一只小小的竹笛放在宋栖手掌心。 “自然,除了漓生的事情,你若有别的需要,也可以吹响这支竹笛,本王随时恭候。” 宋栖握紧了竹笛,感受到上面残余的体温,又松开了手掌。 “知道了,多谢九王爷。” 宋栖开了一副药,让珂羽带着,等回了九王府之后,熬给漓生喝下,接着又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 “若实在是无法稳住他心脉,就丢一颗在他口中。” “是,属下明白了。”珂羽拱手行礼,带着漓生上了车。 万汝阎和万怜玉父女也没有多做停留,他们的人在渭城附近看到了苏嬷嬷的身影,为了不跟丢线索,他们和宋栖说了一声后,便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之后,宋栖照常被夙千朝接过去,明面上是给她自己看病,实际上是治疗漓生的身体。 这天下午,宋栖从九王府的马车上面下来,正好碰见姚舜华“偶然”从大门口1进来。 一见到宋栖,她就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外热情的招呼,嘘寒问暖。 “栖栖啊,出门一整日了,可有想念大伯母啊,大伯母可是很想念栖栖啊,来栖栖和大伯母说说,今日在九万府用的什么膳啊?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姚舜华自说自话好半天,终于将话题扯回主题上,她这般东扯西扯,问来问去,不就是为了从她口中套话吗? 行,她想知道什么,她就告诉她什么。 “栖栖今日吃了,酱猪肘子,八宝鸭,鹄羹,蟹酿橙,烤乳猪……” 宋栖掰着手指,一道一道给姚舜华在这报菜名。 听得姚舜华老脸直抽抽,没看出来啊,这傻子平日里傻乎乎的,居然记菜名记得如此清楚? 哼,只知道吃和睡的猪猡! 为什么当初在广华寺被下药、被人玷污的不是这个傻子啊! 为什么偏偏是她机灵俏皮,古灵精怪的思思? 大好的年华,就这么被人下药毁了清白……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从这个小贱蹄子嘴里套出神医的下落。 姚舜华袖子里的双手捏得死死的,橘红色的豆蔻指甲几乎嵌入肉里。 “栖栖说的这些菜好厉害,大伯母连听都没听过啊,不过栖栖现在一定很累吧,小芫,送你家小姐回院子里休息。” “是。”小芫表面乖顺,扶着宋栖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实则内心白眼已经快翻上天:哼,这大夫人可真是的,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一改先前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这高门大院的妇人,真可怕。 …… 碧华院。 姚舜华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身边耕者满脸着急的的贾默模。 “怎么了?怎么了?思思!你可别吓唬娘啊!” 姚舜华迈步走入正厅,绕到厅后的一扇暗门前,掀起一块黑色布料,走入门内。 进去的一刹那,她下意识捂住口鼻。 没办法,太臭了!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依旧做不到坦然呼吸。 可当她看见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时,顿时泪如泉涌,也顾不得什么脏臭味道,将宋思思搂在怀中。 “思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来娘在这,娘在这啊,思思别怕。” 姚舜华一下一下安抚着宋思思,温暖的手掌从她头顶,顺着发丝抚到后背。 “娘……”宋思思乱发掩面,抬起头,露出发丝底下可怖的眼珠子。 “思思,娘在呢。” “娘,杀了宋栖……是这个小贱人……都是她害得我!”宋思思张开嘴巴嘶吼,从嗓子眼里发出犹如破风箱鼓动的声音。 姚舜华忙不迭点着头,“好好好,娘迟早会杀了宋栖这个小贱人的,现在留着她,不过是想从她那里知道神医的下落,思思别动气,贾嬷嬷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姚舜华招招手,戴着一块三角巾的贾嬷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红艳艳的温热液体。 “来思思,娘喂你,吃下这些东西之后就好了。” 宋思思见着那勺子上的液体,狼狈的挣开姚舜华的怀抱,她喉咙那里一直咽了又咽,不断吞着唾沫,已然是饿极了。 可看着越来越近的勺子,她又一抬手,将姚舜华手里的勺子扫落在地。 “滚!我不要喝这些东西,我不要喝,我不要!啊——!” 宋思思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地面上撒泼打滚,不断伤害自己。 姚舜华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碎成一瓣一瓣,被肆意践踏着。 她颓然的捡起勺子,阴冷决绝的目光朝着贾嬷嬷看过去。 贾嬷嬷接收到眼神,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过了不一会儿,四名拿着绳子的壮汉婆子从门外走进来。 二话不说,直接将跪在床上的宋思思控制住,一人摁着手,一人摁着脚。 但几个人联手,三下五除二,将宋思思牢牢绑在凳子上。 她惊恐的左右挣扎,却发现无济于事。 “啊——啊——” 宋思思凄厉的尖叫,声音如雷贯耳,如刀,如箭矢,穿透耳膜,直接给人造成了精神伤害。 “思思,吃一口吧,算娘求你了,如果不吃的话,你的情况会不断恶化!” 姚舜华给宋思思讲明白利害关系之后,拿起新的勺子,舀起一勺子鲜红粘稠的血液,送到宋思思嘴边。 起初她还不断左右扭头,试图以此来对抗。 但用不了多久,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双眼瞳孔逐渐缩成针眼大小,目光呆滞无神,张开嘴巴将这腥臭的血液喝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入喉,宋思思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情,眼神也从方才的呆滞无神,逐渐变得有神。 甚至瞳孔反射出莹莹绿光,眼底浮现出贪婪、渴望的情绪。 第97章 小姐,快跑 一碗鲜血喂下肚,宋思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细如针尖的瞳孔骤然发冷,猛地盯向姚舜华。 姚舜华倒吸一口凉气,豁然站起身,“思思!你这么看着娘做什么?” 她说着,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将身后的凳子绊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贾嬷嬷听见声音,立刻打开门冲进来,抽出手中利剑,将姚舜华护在身后,“夫人小心,小姐她不对劲!” 她早就看出宋思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四小姐,现在的四小姐癫狂、嗜血,甚至寻常的鸡鸭血已经无法满足她,开始喝起了人血! 明晃晃的利剑横在眼前,被捆在凳子上的宋思思双眸怒瞪,张开鲜血淋漓的嘴巴,朝二人嘶吼:“啊——” 她用尽全力向前挣扎,双眼中没有半点属于人的神志,绑住她的麻绳被拉扯到极致,眼看就要崩断。 “夫人,别再犹豫了,听我一言吧,四小姐恐怕留不得了!”贾嬷嬷护着姚舜华往后退,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双眼死死盯着宋思思,额头上淌下一行行冷汗。 按理说,四小姐只是一位手无寸铁之力的闺阁女子,就算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估计也敌不过她一掌。 可她心中依旧不住的打鼓,毕竟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可怖的场面。 身后,姚舜华听到贾嬷嬷这么说,脚步立刻顿住,不愿再后退。 “贾瑞秋,你胡说什么!她是我的思思,我的女儿啊!她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到现在长成窈窕大姑娘,你怎么忍心说出这种话!” 姚舜华的满腔哀苦化作悲愤,眼含泪光,脸色怒红,厉声斥责起贾嬷嬷,她一把将贾嬷嬷推到门边。 “滚!你不愿护着她,我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贾嬷嬷难以置信的看向姚舜华,便在这时,束缚住宋思思的绳子“嘣”的一声断裂。 一同断开的,还有贾嬷嬷脑子里的那根弦。 她看着宋思思挣脱绳子扑向姚舜华,身形快如鬼魅,一道虚影闪过,那张血盆大口尤其醒目。 “噗嗤!” 锋利的牙齿深深刺入皮肉中,姚舜华顿时感到浑身血冷,双眼睁大,瞳孔微微收缩,“不……为什么……” 她呆愣在原地,双肩无力的颓下,心口一阵阵发冷,如坠冰窟。 “为什么……” “小姐,快跑!别管我了,你快……跑……咯……” 贾嬷嬷被宋思思摁在地上,脖子上破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如柱,接着她的喉管也被咬破,胸口上下起伏却说不住一个完整的字音。 血……不断飞溅,逐渐脏污了她的面孔,唯独那双眼睛还清醒明亮,深深看着姚舜华,嘴巴张了张,努力做了个口型——快、跑! 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依旧同她一起长大的,曾经的姚家四小姐姚舜华。 她名贾瑞秋,出身贾家,世代都是姚家家仆,凡贾家后代,无论男女,自出生起便开始习武练剑,只为跟随姚家人左右,护主周全。 如今,终于还是全了这份忠义…… 贾瑞秋听着身体上传来的咀嚼声,冲姚舜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真想告诉小姐,她一点都不痛,所以,快些走吧…… 姚舜华全身脱力靠在门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过几息时间,贾瑞秋已经没了半点生气,明亮的眼睛失去聚焦,笼上一层暗淡阴翳。 她艰难的向贾瑞秋伸出手,但趴在地上啃食生肉的宋思思猛的抬起头,如一只护食的狼崽子…… 两只紧缩的瞳孔盯着她…… 姚舜华的心神收到剧烈冲击,还没意识到危险再次降临,宋思思已经放开了地上的贾嬷嬷。 “思思……我是娘啊……” 姚舜华不断摇着头后退,试图通过说话来唤醒宋思思的神志,但没有丝毫作用,女儿冰冷贪婪的眼神,如同冬日里的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寒到脚。 姚舜华收起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贾瑞秋,她一步步后退,摸到身后的门栓,在宋思思扑过来的瞬间,开门撤出去,并反手将门重重关上! 两指厚的铁门将人间与地狱隔开。 姚舜华背靠在门上,软绵绵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顺着铁门滑下坐在地上,身后传来抓门的震动,疯狂,可怖,令人心肝胆脾俱颤! “呜呜呜……” 里面一个是她最疼的心肝女儿,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贾瑞秋。 如今这二人,一死一疯,如何能不叫她心痛? 姚舜华毫无形象的抹着泪,但奈何脸上湿漉漉的,无论怎么抹都有一种带着血腥味的粘腻。 她在铁门前呆坐了一会儿,里面的挠门声渐渐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忽然,不远处飘来一盏灯,依稀有人声传来。 姚舜华心中一惊,不过立刻冷静了下来,急忙扒拉着附近的草丛,以及石壁上附着的藤蔓,将铁门掩盖的严严实实,接着便躲到一旁。 “咦?方才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啊?” 提灯的丫鬟举着灯笼,往这边看过来。 “哎呀能有什么啊,没准是什么该死的野猫野狗,赶紧的回去吧,大小姐还在屋里等着,别疑神疑鬼的!” “哦。” 两名丫鬟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姚舜华才从边上出来。 她脸色煞白,比乱葬岗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上几分,脸上表情肃冷,袖子里的拳头攥紧,“……什么野猫野狗?宋元柔你这贱人,手底下带出来的丫鬟也是嘴巴不干净的,看我早晚要把你们的烂嘴缝上!” “还有西院那个傻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看思思的毒就是你这贱蹄子下的,该死的,你们都该死!” 姚舜华站在原地骂骂咧咧,骂累了之后,才赶在天亮前往碧华院去。 回到碧华院,姚舜华没敢走大门,而是翻墙而入,看着贾瑞秋为她打理好的房间和提前准备的衣物,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第98章 密声笛 “瑞秋……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啊!如果早听你的话,离开那里就好了,你也不会为了救我而殒命在那里啊……” 姚舜华抱着贾瑞秋提前给她搭配好的衣裳发饰,坐在床边哭成个泪人儿,但只口不提贾瑞秋的提议——杀了宋思思。 在她眼中,贾瑞秋固然重要,但宋思思却是她的命啊! 是她在永安侯府后院这近二十年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宋思思,不能死! 她恨恨的搂紧衣裳,眼中迸发出坚定的暗光,从怀中衣裳丢到地上,从衣柜里拿出另外一套,又唤了一名丫鬟进来,给她梳洗打扮。 “穿这套,精神点。”丫鬟伺候她换好衣服。 到了梳发髻的时候,丫鬟却犯了难,素日了大夫人的发髻都是贾嬷嬷梳的,旁的人根本就不会,就算会一点,也伺候不了大夫人的脾气。 “轻一点!你这死丫头是吃太饱了吗,你想痛死我吗!” 姚舜华扯下头上的发钗,用力扔在梳妆台上,拉下一张冷肃的脸,对着丫鬟破口大骂。 丫鬟委屈的跪在地上,这本就不是她的活,自然做不好,也不知今日贾嬷嬷哪里去了,这碧华院真是少她不得。 “罢了,你滚下去吧!”姚舜华愤怒的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之后便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我来吧。” 丫鬟起身正要出去,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姚舜华也睁开了眼,看着铜镜里倒映这的身影,这高挑的身段,与年轻时候的贾瑞秋可真像…… 她带着几分歉疚,看着那张同瑞秋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 “兰儿,你来了啊……” “大夫人,”兰儿矮下身行礼,姚舜华立即点了头,双手虚扶着她起来。 那双手,方才还沾着贾瑞秋的血,她哪里敢用这手去碰兰儿? 只能尴尬的笑笑,来掩饰内心的心虚,并且不断在内心编排借口,想着如何将贾嬷嬷的死掩盖过去。 她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只能这兰儿问起贾嬷嬷,不过一直到发髻梳好,她也没能等来这个问题。 “好了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兰儿的地方吗?” “没,没了,你下去吧,”姚舜华果断的摇头,看着兰儿转身要出去,又接着道:“兰儿啊,以后这内屋,就由你来当值了,如何?” 兰儿浅浅微笑,“夫人您安排了就好,奴婢谨遵夫人的意思。” 姚舜华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安排好兰儿的去向,姚舜华一个人坐在屋中,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昨日记得菜名。 “贾嬷嬷,给我查一下……” 姚舜华下意识喊贾瑞秋,但话音戛然而止,她想起来了,她的贾嬷嬷已经不在了。 如此,姚舜华只好将兰儿叫来,“兰儿,你看看这上面的菜名,先前可能在哪里见过?” “这……容奴婢想想,奴婢记得,菜单上的蟹酿橙,前几日大小姐去吃过,回来后她身边的小丫鬟,还在我面前吹嘘不少次。 “宋元柔也去过?” “嗯,听说那是家新开的酒楼,就在晋王府街对面呢!好像叫做什么……繁脍楼?” 姚舜华将兰儿说的,一个字一个字记在心中,“繁脍楼……哼,在晋王府门口,难怪宋元柔那个骚蹄子会去吃,跟那没人要的烂白菜似的,往别人面前送,骚蹄子!不要脸!” 姚舜华说着说着,情绪逐渐失控,最后连骚蹄子这样的脏污话都说出口。 兰儿面对此情此景,面色却是极其平和,但细看便会发现,她眸中深藏着无法言喻的嫌恶和仇恨,不过这些,姚舜华根本就注意不到。 了解到宋栖和九王爷去的酒楼后,平日里负责盯着宋栖的小丫鬟也跑了回来。 “大夫人,今日七小姐没有出门,九王爷的马车也没有出现在侯府门口。” “奇了怪了,这傻子不是每天都要去神医那里吗?怎么今日却突然不去了?罢了,没关系,那傻子就算问她,她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姚舜华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拿繁脍楼看看。 …… 永安侯府西院。 宋栖抱着一盆甜滋滋的桑葚,吃的嘴唇乌黑,手指也被汁水浸染成黑色。 “姚舜华当真是这么说的?” 她往嘴里丢了一颗桑葚,然后向一旁的小芫问道。 小芫将方才姚舜华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宋栖听,那夸张的表情,仿佛她当时在场似的,“当真,大夫人真的说了,而且她这次还准备自己亲自去繁脍楼呢!” “嗯,鱼儿上钩了。”宋栖点点头,可惜她这边的东风……似乎还没到位啊。 确切的说,是宋栖单方面不想请这东风。 毕竟先前她拒绝了他的示爱……可是男婚女爱这种事情,就是不能强求啊。 “小芫,你说我现在去找九王爷帮忙,他会答应吗?” 宋栖心里有些拿不准,毕竟这男人可是斤斤计较的很! 小芫歪着头,一束整齐的头发从发髻上垂下,在半空中晃荡,“为什么不答应?小姐,奴婢觉得,九王爷对小姐您挺好的啊,虽然之前您拒绝了他,但是之后漓生来咱院子里治疗的时候,九王爷可是不计前嫌的出手帮了您啊。” “……”宋栖默然,是她狭隘了。 “如此,那便将珂羽唤来吧。” 宋栖从袖中拿出夙千朝给她的小笛子,走到院子墙边,轻轻吹了一下。 “咦?怎么没声音?”她不敢放开了吹,害怕被外院的丫鬟婆子听见,只好比先前稍微用力,再吹一次。 这次依旧是没有声音,可下一秒珂羽从上落下,拱手单膝跪在她面前。 “宋七小姐,属下在。” 宋栖:“??” “你起来吧。”她看了眼笛子,又看了眼珂羽,茫然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宋七小姐,这密声笛,本就无声,但吹响的时候,另一只笛子收到振动,却会发出声音。” 宋栖惊呆了,“这么神奇吗?” 似乎是用过共振来实现的,真是不可思议,发明这笛子的人,该是有多聪明啊。 “事不宜迟,快带我去九王府!” 第99章 断袖之名 宋栖熟门熟路的往王府内走,直奔夙千朝居住的望星院。 九曲回廊下池水幽幽,随着桥上人走过,荡漾起阵阵涟漪。 “宋七小姐,王爷就在里面,您可以直接过去,属下就送到这里了。” 珂羽站在桥上,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宋栖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往日里,你不是能随意进出九王爷的院子吗?” 珂羽笑而不语,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宋栖一个人站在桥头边,收回视线,看向竹阴幽深、枝叶簌簌的望星楼。 “唉。”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又搞什么鬼。 宋栖拢了拢袖摆,抬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迈步往望星楼里走去。 望星楼,九王府中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五层楼,每一层都比寻常的楼房高度高出不少。 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凉爽的穿堂风卷起墙上字画,案牍上随意摆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册,随风哗哗翻动。 “人哪去了?” 宋栖走到桌案边,拿起那本书册。 “为君策……” 她随意的翻了翻,里面大多数是些晦涩难懂的训诫教导之言,也不知道夙千朝看这个做什么? 放下书,宋栖在楼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找到人,而通向二楼的那扇门也打不开。 这样就还只剩下一楼后面的那扇小门还开着了。 宋栖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门外幽深的小路上,在去和不去之间纠结了一秒钟。 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但愿不会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吧…… 曲折的小路越走越窄,两边的石壁也愈发嶙峋不平,不过好在这段路并不长,没走多久便看见一道明亮的白光,还有轰隆隆的瀑布声传来。 宋栖自那出口钻出,顿时耳目一新,仿佛来到一个新的世界,瀑布声震耳欲聋,湿润的水汽蕴含在空气当中。 瀑布下,一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雪白的水浪打在他身上,为其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华。 湿透的白色单衣在水的浸润下,变得逐渐趋近与半透明,牢牢粘在身上透出紧实贲张的肌肉线条。 “咕咚……” 宋栖双眼瞪直,喉咙忍不住咽了咽,天爷啊,她就知道珂羽那厮没安什么好心,要是被那狗男人看见自己在这,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脱身。 她内心惶惶,挪着步子往后退去,试图缩回来时的出口,但脚后跟不小心碰到一颗石子,那石子表面圆润光滑,顺着微斜的石子路滚了出去。 在滚了一段距离后,扑通一声掉下水。 遭…… 宋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这一刹那,随着那颗石子沉入了水底,但一时半会儿又沉不到底,变得惴惴不安。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夙千朝,甚至处理不好他的示爱,只能以最锐利的方式,斩钉截铁的拒绝他。 然而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若发生关系,那女子便如同一件被戳盖了印章的物品,成为男子的所有物。 或许,夙千朝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吧。 瀑布下的人睁开眼睛,转头朝她看来,冷冽的目光穿透瀑布,贪婪的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宋栖连忙垂下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睫微微颤动,沾染上空气当中的水汽。 她等了一会儿,夙千朝不知去了哪里,再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一条两指宽的带子在腰间一束,彰显出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完美身型。 乌黑的湿发也用一根素色细带束起,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后。 “你来了?” 夙千朝停在宋栖面前,两人相距一步之遥。 那妩媚的容颜经过瀑布的洗礼后,更显出几分锐气凌人。 宋栖小心翼翼的抬眼,视线在他殷红涩气的唇瓣上停留,“嗯,来了。” 说完,宋栖做贼心虚的移开目光,看了一眼瀑布,随后重新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找本王有何事?”夙千朝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栖,他已经极尽所能的,让自己的语气疏冷克制,但眼底却不自觉浮上一抹宠溺。 他的拇指一遍遍摩挲着食指,恨不得立刻将这只小狐狸拽入怀中,狠狠惩罚一番。 但理智让他死死压住这些念头,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便会将宋栖推得更远。 “倒也没什么新鲜事,姚舜华已经入局了,她今日就回去繁脍楼,咱们,是不是也该开始准备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况且,现在距离迎荷宴已经不到十天时间,若再不快点,错过迎荷宴之后,宋思思于永安侯府而言,便失去了价值。 就算姚舜华有心为她治病,那宋有德也未必肯,自然也无法从他们手中诓到钱。 “嗯,本王知道了,你……”夙千朝本想让宋栖到望星楼等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会束发吗?” 宋栖疑惑的看着他。 夙千朝解释道:“珂羽有要是在身,疤脸不在府中,本王身边也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和通房,甚至连内院也没几个丫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仆妇……” 宋栖恍然大悟,“你想要我给你束发?” “……对。”夙千朝稀里糊涂的回应,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这简单,来,你到这边坐着,”宋栖牵着夙千朝的袖子,将人拉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边,“坐下,我给你束发。” 夙千朝听话坐好。 宋栖从袖中拿出一把梳子,给夙千朝简单梳了几下,接着用十指将他头发拢起,简单的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好了。”宋栖退远两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之后宋栖也去换了一身男装,满头青丝利落的梳起,秾丽隽秀的少年面孔,无时无刻散发着明净的气质,搭上娇小柔弱的身形,任是何人见了,都恨不得搂进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夙千朝愣怔了片刻,犹如被拉进虚幻缥缈的幻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恐怕再多看一会儿,多陷一刻,就算宋栖真是一位男子,他也愿意承担短袖之名,行短袖之事。 难怪宋栖会被传成是晋王的男宠,她是有这个资本的,但晋王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妙人儿呢? 第100章 诛心 将发髻梳好后,宋栖又乔装改扮了一番。 原先假扮男子很成功,但骗过的都是些从未见过她的人,要想在姚舜华面前,瞒天过海,她还要尽可能的将自己原本的面貌给掩盖住。 宋栖给脸上涂抹了一层透明胶质液体,等干透之后,皮肤立马变得满是褶皱,还有她的眼睛,也被那胶质液体粘住,变得耷拉下来。 再也不复以往圆溜溜的杏眼形状。 鼻子、嘴唇甚至耳朵和脸型,都被她改了一遍。宋栖一边往脸上涂涂画画,抹这抹那,一边想夙千朝问道:“如何,我改得还不错吧?” 她说着,最后一颗带长毛的黑痣粘在鼻孔边上,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不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自己捯饬成这幅鬼样子。 夙千朝含着一口茶水,想吐吐不得,只好强咽了下去,“咳、咳咳……” “哎哟,你喝茶慢点,别还没出门,自己先倒下了。” 宋栖满脸的担忧,虽说经过先前那次放毒之后,夙千朝的身体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但这还远远不够,天知道乐安公主下次会在哪出现,会在何时出现,所以夙千朝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重身体。 “知道了,本王不必你提醒。”某人嘴硬犟道。 宋栖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两人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夙千朝还特地给宋栖准备了一只药箱,这样她下次拿药出来就方便多了。 “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若真要感谢,那就以身相许吧。 夙千朝在内心暗暗腹诽。 上了车,马车带着他们抄近路,赶在姚舜华之前达到繁脍楼。 到达地点后,宋栖往窗外瞧去,繁脍楼对面便是晋王府,曾经收多少人追捧的晋王,一连经历好几拨风波后,已然落得个门可罗雀的惨淡光景,出入的人,甚至还比不过一间小小的繁脍楼。 当真是讽刺。 不过宋栖转念一想,毕竟民以食为天啊,天下变革,何人为储君,与这繁脍楼中往来的普通百姓有何关呢? 此情此景,她不禁想起望星楼中,夙千朝案牍上的《为君策》,他……是否也有争储之心呢? 不过就算有,宋栖也可以理解,一方面,他毕竟是曾经的战神王爷,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 另一方面,他若不争,将来若是其他人登上皇位,是否还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位,曾经功高盖主之人? 那施下霜火千叶的幕后黑手,将来又是否会放过他? 恐怕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争,为自己争出一条活命的血路。 夙千朝如此,她亦是。 …… 再次确定自己的装扮没有问题后,宋栖跟在夙千朝身后下了车。 走进繁脍楼,来到往常她与夙千朝常来的包间当中。 这间包间已经被夙千朝给定了下来,除了他和他带来的人,其余人都没有资格进入。 店小二在前面恭恭敬敬的引路,几人顺着楼梯往二楼去,就在这时,姚舜华急匆匆的从门外赶来。 她先是找到掌柜的,然后又通过掌柜的,找到繁脍楼真正主事的老板。 宋栖在二楼楼梯边上看着,姚舜华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焦急恳切的和掌柜的说了许多,那掌柜的表面上推诿了几下,便勉为其难的将银票全部收入口袋中。 宋栖:“……”有猫腻。 一个小小的掌柜,怎么敢因为区区一沓银票,就泄露当朝王爷的行踪? 虽然这区区一沓银票,看的宋栖十分眼红。 她从那一沓银票上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抬头对上夙千朝暗藏深意的眼神。 这狗男人在笑! 宋栖内心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掌柜的,是你的人?” “你觉得呢?”夙千朝洒开手中的扇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这狗男人可真够黑的,明明是一起出来的同伙,他居然背着她去坑姚舜华的钱。 要知道,姚舜华可是她的亲大伯母啊! 坑来的钱,怎么能一个人独吞呢?况且,姚舜华的钱必然是出自二房留下的巨额遗产。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夙千朝就是在坑她宋栖的钱。 宋栖立刻追了上去。 一楼姚舜华抬起头,看向二楼楼梯拐弯处,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里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肯定是昨晚受了刺激。 姚舜华心想,等找到神医之后,也得让神医给她也看看,开几幅安神的药。 另一边,夙千朝带着宋栖进入包间,将繁脍楼最好的菜点了一遍,一一摆在桌上。 宋栖看了看这些菜,欲言又止,都是贵的,她若是吃着夙千朝点的菜,又向他提钱的事情,只怕不妥。 事已至此,先吃再说。 两人面对面坐着,夙千朝并不吃东西,只是喝着茶,是不是提起筷子给宋栖夹菜。 等宋栖吃饱喝足之后,楼下的姚舜华已经等得火冒三丈。 她本就是个急性子,遇上宋思思的事情,更是急得不得了,若在永安侯府,只怕她这会儿已经打砸上了,可繁脍楼是别人的地界,她又是来此求人办事。 因此只能干着急,在廊上来回踱步。 珂羽将姚舜华着急的样子描述了一番,问道:“是否现在开门?” 夙千朝并未决定,而是看向宋栖。 宋栖拿起桌上的橘子在手中滚了一圈,语气慢悠悠,“继续让她等着,等她什么时候不急了,咱们再出去。” 夙千朝嗤的一声笑了,嗓音闷闷的,落在人耳中,像是一道电流从心尖上滑过,酥酥麻麻。 “本王倒是小看你了。” 原以为宋栖不过是又些过人的医术,没想到拿捏人心也很有一手。 姚舜华为女而来,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她不仅急,急中还带着怒。 倒不像是来求人办事,而是来找人算账似的。 宋栖这么做,除了折磨姚舜华,再就是为了挫一挫她的锐气,让她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态度。 二人待在楼上,从中午一直待到太阳西沉。 宋栖甚至在美人榻上睡了一觉,睁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做了起来。 “估计差不多了,走吧,咱们该出去了。” 第101章 穷人乍富 “吱嘎!” 关闭了足足四个时辰的门终于打开。 姚舜华抬起头,便看见一袭青玄飞鹤袍出现在门口,九王爷气势贵凛,迈步从门内走出,他身后跟着一位头带斗笠,粗布蒙面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多岁,身形瘦小,肩背佝偻,一眼看去就是个普通的,气质有些猥琐的寻常百姓。 但若是同他对视一眼,便会发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双眼睛澄撤明亮,无嗔无欲,深邃且摄人心魄,有蕴含着几分高位者的淡漠。 想到之后要和此人打交道,姚舜华的呼吸轻微且急促,忙不迭挪开视线,因为她的长久注释,恐怕已经引起那人的不满。 宋栖皱着眉看过去,事实证明,她晾着姚舜华是对的。 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姚家人,此刻偃旗息鼓,脸颊旁垂落一缕乱发,不似以往精致体面。 迈着碎步迎上来的样子,狼狈又谄媚。 只不过,她为何一直盯着自己? 莫非被她发现了? 宋栖心里直打鼓,眉头皱得更加深,打起十二分警惕,再次向姚舜华看去,但这时姚舜华已经没再看着她。 “九王爷。”姚舜华堵在走廊上,向夙千朝福了福身。 “嗯,起吧。”夙千朝微点头,语气淡薄疏漠,冷肃的神情散发着压迫感。 姚舜华站直身体,后背已经冷汗涔涔,“请问九王爷身后这位,可是先前为我家宋栖治疗的神医。” 夙千朝内心冷笑,我家宋栖?她可真会攀关系。 但为了这出戏能唱下去,他淡淡道:“是又怎样?” 姚舜华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干笑,“我家栖栖啊,能痊愈这么快,可多亏了九王爷和这位神医,不过关于栖栖的身体,我还有些困惑不解,想要请教请教神医,不知可否啊?” 夙千朝扭头,目光扫过侧边的宋栖,“可。” “哎,多谢九王爷,”姚舜华堆起满脸的笑,“可否请神医待会儿移步永安侯府?您为我家栖栖做了那么多,我和侯爷一直都想着好好感谢您一番呢,咱们聊聊栖栖的病情,顺便也想请您为府上另外两位小姐把个平安脉。” 宋栖双眼微眯,故作高深,“宋夫人,我贾神医活了四十多年,从十二岁起,便四处行医,救人无数,但鄙人有三条戒律,任何人不可破除。” “是何戒律,您说,我一定遵守!”姚舜华迫切的说道。 她真是怕极了,生怕这位贾神医不肯为思思治病。 宋栖伸出一个手指,“第一,本神医治病之时,身边不可有外人在场。” 姚舜华立刻点头,“您放心,绝对不会有外人,这侯府中都是自己人,绝不会让那些奴才秧子打搅您!” “宋夫人,您是听不懂人话吗?”宋栖直言不讳的嘲讽。 姚舜华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怒意接踵而至,但转眼间就被谄媚掩盖,“还请神医解惑。” “本神医的意思是,治病时,房间内只能有本神医与病人在场,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能留下。” 姚舜华瞪大眼睛,难不成还得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就算治好了,若是传出去,思思还有什么名节! 她好不容易花钱摆平了蓟州萧家,如今又来个不知狗头嘴脸的贾神医,如今思思虽然“病”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但容貌姿色犹在,万一这贾神医不怀好意,趁着没人看见,占了思思便宜可怎么办? “这恐怕……” 姚舜华反驳的话到嘴边,但想到暗室发生的事情,强行将话咽了回去,“好,既然是神医的规矩,我们自当遵守。” 宋栖悠哉悠哉的点了点头,“那么第二条,本神医从不上门治病,若要商讨病情,或是为人把脉诊治,还请你们先下拜帖,得了允准后,移步本神医的回春草庐。” 永安侯府中熟悉宋栖的人太多,她这一身乔装改扮,骗骗姚舜华还行,若是哪天迎面碰上宋元柔……那可就完了。 所以必须让姚舜华带着宋思思离开永安侯府,到别处治病。 不过看样子,姚舜华似乎没那么容易同意。 “可是神医,若是病人无法行走,或者无法离开住所,那可怎么办?你能否通融通融?” “通融?”宋栖嗤笑一声,“你们能不能行走、能不能离开住所,与本神医有什么关系?爱看看,不看便算了,后头有的是人排着队来看,今日同你在此耽误时间,那可全是看在九王爷的面子上!” “神医您行行好!我答应就是了!”姚舜华差点给这位贾神医跪下。 “哼,还有第三条,本神医看诊,一万两银子起。” 姚舜华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两?!他怎么不去抢啊!就算是皇宫中的御医,也没有这么贵的价钱啊,而且这还只是看诊,听他的口气,之后治疗开药还得另算价钱! “神医啊,这实在是贵了些……” 看着面露难色的妇人,宋栖眼中一片轻蔑,“贵吗?怎么九王爷为宋七小姐付钱的时候,没说贵?” “这,神医说多少就是多少。” 说这话的时候,姚舜华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一万两,还仅仅只是看诊的费用。 此人若不是九王爷请来的,恐怕姚舜华都要怀疑自己上当受骗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治好思思,一切都值得,就算倾家荡产,散尽永安侯府的家产,她也要治好思思! 再说了,这些钱都是当初二房留下的,她若不用,宋有德也会想方设法抠过去给柳茹是那狐媚子! 目送九王爷和贾神医离开繁脍楼,姚舜华感觉自己被打了一针鸡血,萎靡了一夜的精神终于振奋起来。 思思有救了,她的思思有救了! …… 从繁脍楼离开。 宋栖笑眯眯的开始了“数钱”。 “看诊一万两,把脉五千两,药方一张万两,抓药另行收费,扎针一根千两……天呐,照这样下来,掏空永安侯府也用不了多久吧!” 最重要的是,以姚舜华的性子,这永安侯府,她是真的会掏! 要发了要发了。 虽然这些钱本就是她的,但宋栖还是很没出息的笑出了声,有种穷人乍富的飘飘然。感觉好不真实啊,想到自己将要拥有那么多钱,没准今晚做梦都要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