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方孝孺第十族,朕杀不得?》 第01章 朕成全你,诛十族 建文四年(1402)。 皇明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燕王朱棣发起靖难之役,终攻破应天。 他的雄心壮志,炽热地燃烧着。 “方先生。” “帮我拟订一篇登基的诏书,以安天下人之心。” “金山银山、高官厚禄就在先生笔下。” 朱棣剑眉星目,语态威严。 文武百官皆臣服在他的脚下。 没想到方孝孺怒发冲冠,歇斯底里地大斥道: “不孝子朱棣,谋权篡位!” 朱高煦箭步上前,魁梧的身躯笼罩而下,狠狠地踹了方孝孺一脚。 方孝孺一介文弱书生,当即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 “方孝孺!” “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朕诛了你的九族吗?” 朱棣袖袍鼓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冷冽的煞气,冲天而起。 “你就算诛了我十族,又能如何?” “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 “朱棣,你洗不干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方孝孺声嘶力竭,怒发冲冠。 “好。” “朕成全你,就诛你十族!” 朱棣目光冰冷,透出帝王的威严气势。 早在出征前,姚广孝就已经叮嘱朱棣,攻下南京后,方孝孺一定不会投降。 若是杀了他,会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没想到朱棣给了台阶,方孝孺依旧不下。 朱棣杀伐果断,怎会容他? 方孝孺被下了监牢,写下了绝命诗。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慷慨赴死之志,没有丝毫的动摇。 姚广孝火急火燎,奔赴南京,为方孝孺求情。 “陛下!” “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空明的大殿,响彻姚广孝激动的话语。 “朕不信。”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就算杀一万个方孝孺,大明依旧屹立在天地之间!” “杀一个读书人,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读书人。” 朱棣蓦地转身,气势凛然一变。 姚广孝 惊愕地望着朱棣,没想到他是如此地坚决,不可动摇。 “秃驴,你要是想救方孝孺,就让他拟订登基诏书。” “这是朕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朱棣目光沉定,深邃莫测。 姚广孝深施一礼,退出大殿。 靖难之役,朱棣赢了。 等待他的,是至高无上的帝位。 可自古以来,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啊。 帝王治天下,修文偃武。 为了日后打算,方孝孺怎么也得留。 朱棣。 武断了。 姚广孝知道越劝,朱棣的意志越坚决,所以他找到了燕王之子朱高炽。 朱高炽心怀仁善,能抚士卒。 他曾以万人,抵五十万南军的进攻,得以保全北平。 姚广孝击中了朱高炽的软肋,奈何朱高炽也不敢忤逆父亲朱棣。 “先生,您这不是为难我嘛。”朱高炽很干脆地拒绝。 “世子先不要急着拒绝,您不妨带着王妃去句容走走。” 姚广孝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句容县隶属于应天府,位于南京东南方向。 朱高炽一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拿不定主意,只好求助于母亲徐氏。 “句容距离南京也不远,去看看也无妨。” 徐氏遂与朱高炽轻装简从,前往句容。 车马颠簸,朱高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母亲,不禁埋怨道: “句容好歹也是一县,地域辽阔,先生到底让咱们看什么?” “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徐氏气定神闲,悠然自在。 以姚广孝的城府心机,必然不会做没用的事。 或许句容真的存在什么秘密,能够救方孝孺一命。 徐氏实在不忍心看到血淋淋的一幕。 马车颠簸一阵后,忽然变得平缓。 车辙辘辘,滚滚向前,碾尽一切尘埃。 “启禀夫人,已抵句容境界了。”侍卫看到了界碑,恭敬地汇报。 “知道了。”徐氏定神道。 “句容不是什么大县,这道路竟如此平坦。”朱高炽震撼道。 忽然,车窗外传来欢声笑语,让朱高炽心神一震。 他没有听错吧? 靖难之役 让大明王朝愁云惨淡,家家户户被战争搅得心神不宁。 燕王朱棣入京,应天府百姓最为惶恐。 南京城有一半的百姓逃难出城,导致城内失去了旺盛的人气。 莫非南京城的百姓,都逃难到了句容不成? 朱高炽满是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到了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 他完全怔住。 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李伍,去打听一下,为何此地的百姓,如此镇定。” 朱高炽心神一凝,吩咐侍卫前去探听。 很快侍卫李伍便返身,恭敬地汇报道: “殿下。” “句容县令告诉他们,燕王朱棣只是清君侧。” “朱家家事,与百姓秋毫无犯。” 朱高炽顿时来了兴致,没想到句容县令竟有如此远见。 “句容县令是谁?” “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一个叫王守敬的举人。”李伍神色一肃。 朱高炽迅速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举人能担任县丞、主簿等职,就已经不错了。 如果没有一定的背景,是不可能担任县令的。 更何况是应天府的县令! 这位王县令,必然有一定的身份、背景。 朱高炽思绪翻涌,忽然马车一顿,他差一点摔倒。 徐氏也是身形一晃,失去了淡然。 “怎么回事?”朱高炽沉声道。 “回殿下,入城的路被堵住了。”李伍回答道。 朱高炽出去一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百姓摩肩接踵,举袖为云。 “殿下。” “好像是由于南京的战事,滞留的商队都选择寄宿在句容。” 李伍的汇报,在朱高炽心中掀起惊天的波澜。 没想到小小的句容县,竟藏龙卧虎。 姚广孝让他到句容四处看看,到底有何深意? 朱高炽决定一探究竟,吩咐道: “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以公子相称。” 他不想泄露了身份。 “遵命。”李伍等侍卫恭敬道。 朱高炽耐心地等待入城,忽然前方传来阵阵喧嚣。 “是王县令来了!” 商队中传出激动的呼喊。 第02章 幽禽,半生不得在山林 朱高炽昂首挺胸,远远眺望。 只见人群中簇拥出一名龙章凤姿、英迈超群的年轻男子。 他双眸炯炯凛神,伸手安抚百姓、商贾。 “先入城,再补城门税。” “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再折腾下去,天都要黑了。” 王守敬清越的声音,好似定海神针。 车队、贩夫走卒、逃难的流民井然有序地入城。 “此人颇有威信,倒是可塑之才。”朱高炽耐人寻味地暗自赞赏。 他一掀衣袍,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这不经意的行动,瘦削的车夫差一点弹起来。 朱高炽天生肥胖,只有眉宇间藏有一丝英气。 “在下朱高要,是来自北平的商贾。” 他风度翩翩地施礼,引起了王守敬的注意。 “阁下有何指教?” 朱高炽心神一动,含笑道: “燕王入京,乾坤已定。” “朝中奸佞,休想继续兴风作浪。” “王县令何不入京拜见,求得锦绣前程。” 王守敬爽朗一笑,豪迈道: “我只是小小的句容县令,京城掀起任何的浪花,都能将我的小船击碎。” “何苦呢?” 朱高炽感受到了那一股豁达,宛如鱼游大海一般。 他故作沉吟,试探道: “王县令所言极是,您可知方孝孺?” “他得罪了燕王,恐怕要被诛十族了。” 王守敬坦然自若,萧萧肃肃。 “朝堂风云激荡,我只是一介闲流,只想安安稳稳。” 朱高炽心底隐隐有些失望。 莫非,这王守敬不是方孝孺的弟子? 此前他有所猜测,现在又推翻了。 姚广孝算无遗策,此事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朱高炽上了马车,车夫挥鞭打出一声清脆的响。 “李伍,你立即返回南京,调出此人的卷宗。” “遵命。”李伍抱拳后,匆匆离开。 朱高炽刚入城,就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朝气。 街道商铺、房屋,鳞次栉比。 就连地面铺设的青石,都有规格。 土农工商诸行百业,皆存本色。 人烟之阜盛,超过了南京、北平。 客皆盈门,阔略大量。 朱高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叹为观止! 一直闭目养神的徐氏,似 乎察觉到了儿子神态的变化,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 朱高炽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一角,展示道: “娘,您好好瞧一瞧,这哪里是一县啊!” 徐氏凝眸流转,掠探长街。 人烟浩穰,行人匆匆。 花阵酒池,香山药海。 更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 夕阳的金光,笼罩而下,带着一股蒸腾的气晕。 歌女细吹细唱,凄清委婉。 兼有动人心魄的高山流水,不绝于耳。 阁楼上的女郎,裹着轻纱衣饰,望着如阆苑仙人,瑶官仙女。 她们新妆袨服,招接四方来客。 朱高炽派人一打听,心神震撼。 这一晚上的消费,竟有一百两银子! 甚至有豪商一掷千金,春宵一度。 “这王县令一身儒雅之气,没想到背地里竟干这种勾当!” “若是让二弟三弟发现了如此宝地,肯定是流连忘返了。” 朱高炽心潮澎湃。 能将一县之地,治理得如此繁盛。 他从未见过啊! 靖难之役,北平达官显贵哪一个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朱高炽为了筹备军费,将家中的资产都变卖了精光,连母亲的陪嫁都搭进去不少。 所幸。 燕王朱棣赢了! 建文帝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此刻朱高炽望着句容城,恨不得立即享受享受。 他打了这么久的仗,吃了这么多的苦。 难道不应该享受享受吗? 好在朱高炽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没有被世俗所影响。 高基重檐、栋宇宏敞。 句容县俨然恢宏大城,气吞山河。 能够在战争中,独树一帜,这位王县令肯定有点东西。 哪怕是青楼,也经营得高朋满座,夜夜推杯换盏。 靖难之役将洪武朝的积累,消耗殆尽。 建文帝十足的败家子! 若能提拔王守敬这样的人才,大明王朝必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朱高炽已经准备好举荐给朱棣了。 直到翌日清晨,李伍快马加鞭将王守敬的卷宗送来。 朱高炽心底凉了半截。 “提拔王守敬的人,竟真的是方孝孺!” “好一个王守敬,为了自己的前途,竟连恩师都不认了吗?” 朱高炽心中恼怒。 但他做事谨慎,没有急着下决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将王守敬的履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王守敬幼有异才、聪明敏达,能过目不忘、应口成诵。 十岁,入白鹿洞书院。 洪武三十一年,王守敬举江西乡试,中解元。 建文二年,受方孝孺推荐,归京担任句容县令。 朱高炽思绪翻涌,追问道:“这王守敬怎么和方孝孺产生交集的?” 李伍也被问懵了,老老实实回答道:“属下不知。” 若是一般上位者,恐怕早就恼羞成怒了。 朱高炽为人宽厚,当然不会为难李伍。 “速查!” “遵命。”李伍深施一礼,忙碌去了。 朱高炽带着母亲徐氏,在句容县逛了一天,四处打听王守敬的风评。 百姓谈起他,可谓是肃然起敬,满脸地骄傲。 “王县令是好官啊,句容这两三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是王县令的功劳。” “靖难之役,百姓流离失所,只有句容仿佛世外桃源。” “王县令刚上任第一天,就喊出了‘不会再有饿死百姓’的口号,他真的做到了。” 朱高炽越打探,越心惊。 倘若建文帝任用的不是一群腐儒,而是王守敬这样的实干之才,怎么可能会输? “王守敬是真正的人才,就算他是方孝孺的弟子,也要保下他!” 朱高炽双眸炽盛,似乎下定了决心。 李伍也没有让朱高炽失望,他亲自去往监牢,询问方孝孺道: “句容县令王守敬,你可认得?” 方孝孺巍然不动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些天他的家眷纷纷被捕,门生故吏也都遭了殃。 他依旧坚决! 没想到“王守敬”三个字,给了他这么大的冲击。 “老夫不认识此人。”方孝孺动容道。 等到李伍离开,方孝孺终于明白了为何王守敬不愿意参加科举。 “幽禽兀自啭佳音,玉立雕笼万里心。” “只为从前解言语,半生不得在山林。” 纵使有过人的本事,那又如何? 也因此而终生不能幸福快乐,得不偿失。 举人的身份,足够生存了,何苦继续博取进士出身? 第03章 莫非王县令心系建文皇帝? 太阳东升,辉煌万丈。 整座城市都活络起来,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王守敬悠悠伸展筋骨,朗声道: “左伯,我的鸡喂了吗?” “大人放心,家里的事,我都能打理好。这一群母鸡都养了两年半了,每天喂养它们刻在骨子里。” 管家左伯憨厚地一笑,又吆喝仆役忙前忙后去了。 王守敬呷了一口茶,浑身神清气爽。 他去往羊圈,丢给羊群一袋子青草,羊群热情地“咩咩”呼唤着。 王守敬也不留恋,信步去往衙门,处理政务。 “大人,这三天城门税,收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县丞江殷恭敬地汇报,眼角流溢出一股贪婪。 “知道了。” 王守敬气定神闲,处理完琐碎的政务后,他执一钓竿、竹篓,款款前往清渠垂柳处。 江风飒飒,不雨也飕飕。 王守敬一抛竿,安然定坐。 燕辞归,客尚淹留。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温文尔雅的空吟。 “王县令真是好雅兴。” 王守敬蓦然回首,县丞江殷谄媚地望着一名肥头肥耳、身上散发出贵胄气息的男子。 他略一思忖,便记起此人。 朱高要,自称来自北平的商贾巨富。 言谈侃侃,又且风度不俗。 一名英标秀上的女子,跟随在他的身后,天生雍容华贵。 朱高炽领先她一个身位,却止不住地回眸偷瞥,生怕有所怠慢。 “朱公子。” 王守敬语气轻描淡写,神采外耀。 他腾挪出一个阶梯,示意朱高炽坐下。 “娘——” 朱高炽小心翼翼地搀扶,又吩咐仆役拿来绸垫。 “你娘哪有这么娇贵?” 徐氏关切地望着儿子,坦然接纳了朱高炽的孝心。 朱高炽魁梧的身躯没控制住,一屁股坐下,跟解脱了一样舒坦。 “我们母子从北平而来,要做点生意。” 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足以打动王守敬。他强调地补充了一句: “大生意。” 王守敬心如止水,淡然道:“阁下的大生意,与在下可有关系?” 一想到方孝孺大案,朱高炽心神沉重地点了点头。 “句容县的繁华昌盛,我等都看在眼里 。” “王县令能够安稳地方,让百姓吃饱穿暖,如此政绩,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高炽发自内心的感慨,他很欣赏王守敬绝羁独放的能耐。 靖难之役,大明诸县凋敝。 唯有句容蒸蒸日上,犹如皓月之辉。 若是给他更大的舞台,大明日新月异,说不定真能改变如今的格局。 “哪有什么繁荣昌盛,文武百官政绩,只不过是百姓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罢了。” “正如这一汪清水,钓鱼人钓欲如炽、焚心难耐。” “能否钓到鱼,全凭天意,真正稳赚不赔的,是那些贩饵之人。” 王守敬目光深邃若渊,给了朱高炽极大地震撼。 “若是百姓都能钓到大鱼呢?” 闭目养神的徐氏,忽然开了慧口。 “夫人所说,可是百姓有的赚,贩饵之人也有的赚?”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王守敬态度恭谨,眼底却潜藏着一股锋芒。 “不错。”徐氏沉定道。 “那可不得了。” “百姓钓到了大鱼,不会继续为了生计奔波,谁还会天天守着河渠?” “需要用到的鱼饵就少了。” “为了更好地卖出鱼饵,需要用网在上游将鱼都套住,偶尔放两三条鱼下来。” “如此一来,百姓就会天天蹲守着河渠。” 王守敬语气悠悠,将什么都看得很通透。 清渠闪耀浮动,情态毕见。 使人心情澄净,心胸开阔。 徐氏心神一震,似乎在消化这些惊人的话语。 “不知二位,具体做什么生意?” “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好买卖,不知道二位能否吞下。” 能赚钱的事,王守敬从不含糊,神采也跟着飞扬。 “什么生意?”朱高炽好奇道。 “料器!”王守敬脱口而出道。 料器,即玻璃器。 其质光洁,有各种色彩。 大明“以煮料为丝,以丝作器”,所以称为料器。 “愿闻其详。”朱高炽感兴趣道。 王守敬当即吩咐人去取料器,又招呼来一艘画舫,与徐氏、朱高炽登船垂钓。 渠水鸣溅溅,两岸垂柳相依。 行人神色匆匆,喧嚣满城中。 鸥鹭闲眠,云物俱鲜。 “王县令真乃妙人也 。”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王县令何不考虑一下,入京投奔权贵?” 朱高炽旁敲侧击,没想到王守敬嘴角轻蔑,袖袍凌风道: “谁羡高堂?” “人在舟中便是仙。” 朱高炽不死心,慷慨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岂不妙哉?” 王守敬笑而不答。 朝堂。 是他能够左右的吗? 自由自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嘉奖了。 朱高炽似乎也看出了王守敬没什么兴致,话锋犀利道: “莫非王县令心系建文皇帝?” 一股煞气,笼罩画舫。 “呵。” 王守敬冷冷一笑,沉定道:“天家之事,轮不到你我过问,公子当谨言慎行。” 他不卑不亢,挡了回去,一时间没了游览的兴致,吩咐船家返程。 “在下失礼了。”朱高炽肃然道,心底有些诧异。 王守敬,真的是方孝孺的弟子吗? 为了建文皇帝,方孝孺奋不顾身,甘愿赴死。 王守敬心中却没有任何地波澜,纯粹地不想惹上任何麻烦。 等到他们一行人登岸,返回县衙,县丞江殷已将料器准备好了。 “打开。” “让这位公子好好看一看。” 王守敬挥手示意。 霎时满室生辉,光照天地。 朱高炽心神一震,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料器,美轮美奂。 “这些料器,价格如何?” 他是真的心动了。 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艰难地取得了胜利,北平府库为之一空。 本以为打下南京后,可以获得补充,奈何朝廷府库都被建文帝败光了。 朱棣要登基,需要一大笔钱! 这重担,还不是压在他这个长子肩膀上? 朱棣压根不会管钱! 一直以来,都是朱高炽在操劳。 “一件一千两,至于公子要卖多少,就看您的本事了。” 王守敬语气悠然,从来只挣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 “好。” “我先要五十件!” 朱高炽十分果决,满脸刚毅。 旋即他想到这需要五万两,囊中有些羞涩,咧开嘴笑着补充道: “我现在没带这么多钱。” 王守敬袖袍鼓荡,慷慨决断道: “定金一万两。” 第04章 生为名臣,死为上鬼 “成交。” 朱高炽爽朗一笑,尔后与王守敬探访了料器作坊。 工匠吹风鼓气,忙忙碌碌。 在看到王守敬后,他们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大人!” 王守敬信步而行,点头会意。 除了正式的工匠,还有附近打零工的百姓。 农忙结束后,他们会到附近的作坊帮忙,以求取一份报酬。 除了料器作坊,附近还有砖厂、家具作坊、陶器作坊等等。 应天府用到的砖瓦,基本上都是句容提供。 朱高炽逛了半个时辰,气喘吁吁,心志却愈发坚定。 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匠人,以及人间百态。 “王县令,这里有多少匠人?”朱高炽目光如炬。 “在籍的有五千人,做短工的农户超过万人。” 王守敬云淡风轻,殊不知这句话在朱高炽心底掀起何等地波澜。 地主家都没有如此豪横啊! 难怪句容能够独树一帜,在战争中维持着惊人的繁荣。 这所谓的“工业区”,功不可没。 “他们的报酬怎么算?”朱高炽好奇地询问道。 “匠人一月五两底薪,短工普遍在二三两左右。”王守敬如实回答。 按照洪武年间的物价,一两银子可以购买两三石米。 一月就是十石以上,一年一百二十石。 一名九品官吏的年俸为六十石。 哪怕王守敬身为县令,俸禄都不如一名匠人。 由于靖难的缘故,粮食价格暴涨。 一两银子大概能够购买1.5石粮食,但没有影响到一名匠人养家糊口。 朱高炽明了,为何王守敬去到哪里,都很受欢迎,百姓甚至奉若神明。 这就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而这样的器宇轩昂、身具治世文韬的英才,竟然只是一名县令。 太屈才了。 王守敬邀请朱高炽与徐氏到家中小坐,准备设宴款待他们。 刚入门,徐氏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朱高炽也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老爷,您回来了?”左伯上前打招呼。 朱高炽循声望去,看到了鸡鸭横行,露出惊愕的神色。 哪有人在家中 ,养殖牲畜的? 王守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阔步而行。 朱高炽捕捉到那一股神气,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王县令高风亮节,竟想出如此办法拒客。” 明朝官吏的俸禄都很低。 以王守敬的能耐,求他办事的人恐怕要踏破门槛。 但看到眼前场景,很多人都会知难而退。 “这羊今天敢吃草,明天就敢吃人,不能留。” 王守敬当即吩咐左伯,和这头羊好好谈谈心。 朱高炽稳了稳心神,与王守敬前往书房,高谈阔论。 从兜售料器,谈到天下大事。 王守敬谈吐精妙,识见非凡,让朱高炽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正欲询问大明的弊端,忽然仆役前来通报,让王守敬前去搭把手。 “失礼了。” 王守敬浅施一礼,转身忙碌去了。 朱高炽意犹未尽,忽然瞥见了书架上的著作,浑身一震。 他做贼心虚似的,拿出来一看,思绪滚滚。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 “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 “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 “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 “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豫让论》方孝孺。 “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 朱高炽心神震荡、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安。 他强自镇定,将书策放回架上。 “倘若让方孝孺死了,反而成全了他的志向。” 朱高炽思来想去,不得答案,干脆去陪侍母亲。 徐氏在院中闲逛,看到数株珍贵的寒兰。 叶姿优雅,香味悠久。 不觉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这王县令真是志趣高雅、丰神秀逸之辈啊。”徐氏深切地感慨。 “是啊。” “孩儿看到了王守敬的字,秀逸洒脱、逆天拔宇,必是有大抱负之辈,只是活得通透,心中有所顾虑。” 朱高炽含笑以对,又将方 孝孺的著作,和盘托出。 “方孝孺是文坛领袖,代表读书人的种子,有他的著作,无需惊虑。”徐氏定声道。 “此人更像是闲云野鹤、林中谪仙,浑然不以仕途为念,令人捉摸不透。”朱高炽痴痴如醉。 句容隐藏了太多的秘密,难怪能够引起姚广孝的注意。 “公子、夫人,老爷有请!”左伯恭敬地深施一礼。 “好。” 朱高炽今夜兴致勃勃,大声应和。 他们来到堂内,看到两盆木炭燃着,上面有炙烤的肉脯,香气飘逸。 王守敬开泥封斟酒,酒气香馥熏人。 他的宴会,撇开了自古以来的规矩,不上桌也不会觉得失礼。 从容、慷慨。 徐氏挺腰端坐,目光柔柔地望着王守敬。 哪怕一边撸起袖子烧烤,也丝毫不影响王守敬那种高拔出尘、不同流俗的清隽。 静如寒兰绽放。 动如大河奔滔。 “王县令可有婚配?”徐氏端庄典雅,询问起来分外自然。 “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少时苦读圣贤之书,还没有来得及顾忌个人琐碎之事。”王守敬坦然自若。 二十岁还没有成家,绝对是另类了。 “一般的女子,恐怕配不上王县令。”徐氏笑意盎然道。 等到酒足饭饱,王守敬送二人出府。 朱高炽和徐氏意犹未尽,互相谈论起来。 直到李伍的出现,朱高炽满脸肃然。 “启禀公子。” “属下多方调查,可以断定方孝孺认识王守敬,并且破例提拔了他。” “可笑方孝孺还想隐瞒,被我轻易识破。” 李伍长揖一礼,吐字清晰,脸上带着些许轻蔑。 “知道了。” 朱高炽的心,沉入了谷底。 这王守敬,隐藏得可真深啊! 朱高炽提及方孝孺时,他能察觉到王守敬脸上的淡漠。 无论是李伍的调查,还是他在书房里的发现,都证明了一点。 王守敬和方孝孺必有联系! 朱高炽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他的老爹朱棣铁了心要诛方孝孺十族,身为方孝孺的弟子,为何王守敬无动于衷? 第05章 崛起布衣,奄奠海宇 “南京已定,各地百姓速速返回户籍地。” 马蹄猎猎,纵横驰骋。 信使将朝廷文书送往各地,句容县当然也收到了。 南京被破时,乾坤未定,存留的百姓不足一半。 他们四处逃难,给地方官府的管理增添的难度。 句容县收纳了大量的百姓,管他们的衣食住行,赚得盆满钵满。 王守敬率领衙役,宣扬朝廷的诏书,一路上敲锣打鼓,声势浩荡。 “铛——” 锣鼓声悠远、响亮。 “南京户籍的百姓,速速返回南京。” “三天后,没有路引的百姓,将被官府收押,充当劳役。” 任何朝代都会限制百姓的流通,能够减少各种各样的犯罪。 “若军民出百里之外不给引者,军以逃军论,民以私渡关津论。” 这是大明律令。 句容距离南京不足百里,倒不用如此苛刻。 百姓翘首以盼,激动道: “天下太平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至于谁当皇帝,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洪武皇帝驾崩,百姓还会感到悲戚。 建文帝没有足够的威望,百姓根本不会买账。 王守敬活得很纯粹,无拘无束、潇洒自在,偶尔为百姓做一点善事,这就是人生了。 他孑然一身,也不需要随波逐流。 “大人,您真是一个好官啊,没有您的收留,我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一位老翁热泪盈眶,他牵着孙儿孙女,给王守敬磕头。 “老丈请起。” “大明最不缺乏的,是肝胆之士。” “本官只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王守敬谦逊有礼,搀扶起老翁。 朝廷中不少勋贵的家眷,都逃难至句容。 他们不缺钱财,为商业注入了活力。 可以说,句容发了一次战争财。 而今王守敬要将他们礼送出境了。 毕竟勋贵家眷继续呆在句容,反而会成为新帝拿捏他们的把柄。 朝廷今夕不同往日了! 朱棣都快登基,整个南京城没有一点人气,这怎么行? 王守敬带着衙役转了一圈,受到了百姓热 情的款待。 他不急也不恼,与百姓畅谈古今,说着洪武皇帝恢复神州的霸气。 谈起洪武皇帝,百姓眉飞色舞,无论老幼皆拍案叫绝。 “元蒙残虐,神州鼎沸。” “太祖横空出世,头悬日月,征战四方……” 王守敬言辞滔滔,说得跌宕起伏。 就连默默倾听的朱高炽,都神思不属、意乱神飞。 那种波澜壮阔的大势,是所有男儿的向往。 他们恨不得追随明太祖杀伐四方,将元蒙斩尽杀绝。 纵使马革裹尸、史不留名,也无愧于此生。 王守敬说得口干舌燥,悄然安抚了躁动的百姓。 太祖威武霸气,为百姓鞍前马后,不知杀了多少贪官。 他的儿子朱棣再不济,也不可能拿百姓出气吧? 朱高炽不得不感慨此法的高明,精妙绝伦啊。 王守敬刚回神,朱高炽便迎了上来,将一万两银票交到他的手中。 “这是定金。”朱高炽含笑道。 王守敬也不客气,袖袍兜转,银票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县令不核算?”朱高炽玩味道。 “不必了。” “公子至孝,怎么会带着母亲行骗呢?” 王守敬成竹在胸,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 “哈哈哈!” “王县令果然妙人,反倒是在下有些俗气了。” 朱高炽微微惭愧。 王守敬慷慨地带着朱高炽前去听曲,起初朱高炽是拒绝的。 可是在听到飘渺的琴声后,徘徊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登楼。 “王县令似乎很敬仰本朝太祖。” 朱高炽回忆起此前的金戈铁马,依旧心潮澎湃。 “太祖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十五载而成帝业。” “崛起布衣,奄奠海宇,西汉以后所未有也。” 王守敬字字铿锵,充满了敬意。 “英雄所见略同。”朱高炽赞赏道。 “整个元蒙史,歪歪斜斜的每一页上,都写着丧心病狂。” “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满本,都写着两个字……” 王守敬停顿 了半晌,悠远的声音好似恒古的旋律。 “吃人。” 朱高炽恍惚间有些惊悚,不可思议地望向王守敬。 “太祖驱散元蒙,乃是不朽之功。”王守敬字字肺腑。 朱高炽微微点头,很赞同王守敬的话。 …… 南京。 朱棣忙忙碌碌,按祖制祭祀完天地后,回到皇宫,一身疲惫。 他稍作休息后,语气冰冷地询问道: “还没有找到吗?” 纪纲浑身一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陛下。” “臣将南京城翻了遍,都没有找到,可能人已经离开了。” 纪纲一听语气,就知道朱棣在关心建文帝的下落。 他们攻破南京城后,建文帝就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朱棣如何放心得下? 他吩咐纪纲明察暗访,结果一点线索都没有。 “此事。” “务必放在心上。” 朱棣死死地盯着纪纲,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遵命。”纪纲躬身施礼,心情顿时沉重。 朱棣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威严道: “世子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朱高炽在时,能够为朱棣分担很多任务,他也很放心将国政交给长子。 现在朱高炽不在,朱棣反而有些不自在。 一些琐碎的事,都需要他亲自操心。 原以为次子朱高煦可以代为分担一点,没想到这逆子只会添乱。 朱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 大明王朝百废待兴,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势,能够号令天下。 然而,他时常还会做噩梦。 在梦境中,朱棣追杀建文帝,结果蓦地瞥见朱元璋肃然的脸。 朱棣如坠冰窟,宁愿处理政务至深夜,也不轻易躺下睡觉。 他询问长子朱高炽,其实也是在询问妻子徐氏。 “回禀陛下,世子在句容县。” “临行前,他似乎得到了姚广孝的指点。” 纪纲弱弱地提了一句,令朱棣心生警惕。 “姚广孝?他到底要干什么!” 姚广孝是朱棣的智囊,帮助朱棣夺取了天下。 他是真正的野心家,就连朱棣都隐隐有些忌惮。 第06章 白鹿仙踪流水远 姚广孝倾尽毕生所学,只为一展屠龙术,硬生生给燕王朱棣,戴了一顶白帽子。 即将登基为“皇”! 如今大局已定,朱棣心中却愈发忐忑。 姚广孝太神秘了,以至于朱棣都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一种超脱掌控的感觉,让朱棣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亲自前往寺庙,与姚广孝相见。 姚广孝手不释卷,身具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 朱棣闻着佛堂里的熏香,心神沉定。 “你帮朕夺得天下,想要什么封赏?” 佛堂迷蒙笼罩,氤氲如气。 姚广孝袖袍飘飘犹如天人一般,他轻起尊口道: “贫僧无欲无求,一心向往大道。” 好一个无欲无求! 若真如此,又怎么会助他夺取皇位? 朱棣面色凛然,语气深沉:“你真要在这破庙呆一辈子?” 门外忽然吹来一阵妖风。 姚广孝僧袍有韵律的摆动,显得飘逸出尘。 “天下大才,不计其数。” “陛下居庙堂之上,当盯紧文武百官,亦或者乡野贤士。” “贫僧只是化外之人,心愿已了。” 朱棣双眸璀璨,调侃道:“那你倒是给朕推荐一人,朕若是满意了,也就不再叨扰你清修了。” 空寂的佛堂,回转着姚广孝悠然的声调。 “白鹿仙踪流水远,青衿灯火讲堂虚。” “人间何处寻精舍,稷下淹中恐不如。” 朱棣眼中精芒一闪,背负双手傲然道: “好。” “跟朕打哑迷。” “朕就给你找出来,看看被你道衍和尚器重的贤才,到底是何方神圣。” 朱棣刚返回皇宫,急不可耐地下令: “快去把那逆子,给朕找回来!” “这太子之位,他还想不想要了?” 朱棣深沉地睡觉了一觉,这一夜他没有做噩梦,踏实了很多。 他将国家大计暂且放下,也没有继续追查建文帝之事,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 翌日,一轮红日高悬天穹。 朱棣容光焕发,行步轻快。 “启禀陛下,世子回来了。”纪纲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既然他回来 了,怎么不来见我?”朱棣满脸肃穆,充满了威严。 “世子在倒卖料器。”纪纲尽量压低了声音。 “什么?!” 朱棣怒气上涌,骂骂咧咧道:“他怎么这么贱啊,朝廷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朝廷再穷困,也轮不到朱高炽去操心。 朱棣气势汹汹,带着人马杀向水西门,准备好好看看,这个好大儿到底是怎么给他丢人现眼的。 他定睛一瞅。 没想到王妃徐氏也在。 “他这料器怎么卖?”朱棣心神一沉。 “好像是三千两一个。”纪纲回答道。 “三千两?他怎么不去抢?” 朱棣忿忿不平地从怀中摸索出一万两银票,叮嘱道:“去!” 他打了一声招呼,旋即灰溜溜地离开了。 纪纲会意,派人去买了料器。 朱高炽摆摊小半日,就卖出了一半料器,后来勋贵公卿听闻此事,纷纷慷慨解囊,暗中派遣家眷购买。 他得以解脱返回皇宫,向朱棣请安。 没想到朱棣一脸威严地上下打量着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 “你还知道回来?” “爹,现在朝廷缺钱,我是去筹钱去了。”朱高炽拼命挤出笑意。 “好。” “咱倒要看看,你筹了多少钱?” 朱棣居高临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 朱高炽神气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两?” “爹,是十万两。”朱高炽美滋滋更正。 “呵。” 朱棣一声冷笑,轻蔑道: “十万两,瞧把你能耐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百万两呢!” 他心底实则暗暗吃惊。 这逆子走一趟,就赚十万两,他登基的耗费,岂不是有望了? “孩儿挣不了一百万两。”朱高炽低眉垂睫,一脸恭敬。 “你什么能耐,咱能不知道吗?” “你要是能够筹备一百万两,咱倒是对你刮目相看。” 朱棣深以为然,好似一切都在掌控当中。 没想到朱高炽话锋一转,成竹在胸道: “孩儿知道有一人,能够筹备一百万两。” 朱棣眼前一亮,故作镇定地 追问道:“谁有这本事?” “句容县令王守敬。”朱高炽脱口而出道。 “这就是你到句容的目的?”朱棣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莫非姚广孝早就知道他缺钱,所以提前安排朱高炽? 他误会这和尚了? 朱棣收敛心神,目光威严。 “是啊。” “我替爹打探清楚了,这人一定能行,娘可以作证,王守敬是真有本事。” 朱高炽谈起这件事,一脸崇拜。 “一个县令,能有什么本事?” 朱棣不以为然,派人调了王守敬的卷宗,心神一震。 此人竟出身白鹿洞书院! 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白鹿洞书院由于兵火,书院被毁,文物荡尽。 后来逐渐沦丧成为了小书院,只有影响力仍在。 朱棣想起了道衍和尚的诗。 “白鹿仙踪流水远”,莫非说的就是此人? 朱棣继续往下看,又是一惊。 “此人是方孝孺的门生?” 他的眼神闪烁着厉色,不善地望向朱高炽。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朱高炽已经被刀了。 “爹!” 朱高炽如坐针毡,旋即坚定道:“此人真的有济世之才。” “下去!”朱棣沉声喝道。 “爹——” 朱高炽还要继续劝说,没想到朱棣觉得吵嚷,吩咐郑和将人架走。 等到大殿静寂,朱棣吩咐道: “纪纲!” “属下在。”纪纲赫然出列。 “查一查这个王守敬。”朱棣声音威沉,很显然动了真格。 朱高炽听闻纪纲出动,惊得立即向徐氏请安。 “娘,是我害了王县令啊,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通知王县令逃跑?” 徐氏凝眸,泰然自若道: “不必。” “朝廷初定,正是用人之际。” “你爹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插手惹怒他便是了。” 朱高炽关心则乱,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是那么一回事。 朱棣能够成就大业,气魄、胸襟非是等闲。 王守敬搞钱很有一套,做事也足够圆滑,又一心撇清与方孝孺的关系。 朱棣必然装聋作哑,抓住王守敬的把柄后,将他提拔起来。 第07章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 夜空洁净,清冷的月光洒下来。 车辙辘辘,穿破夜色,悠扬而寂寥。 王守敬袖袍凌风,守在道旁,他很享受这种等待的感觉。 直到马车停驻,一名落拓不羁的男子,担风袖月而来。 一席洗得发白的衣裳,纤尘不染。 此人姓陈,名济,字伯载。 是王守敬求学时的好友。 二人凝眸会心,皆是坦然相笑。 “贤弟!” “伯载兄!” 月白风轻,花气袭人。 王守敬神色不动,倾听陈济洋洋洒洒说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他才气高妙,言谈风趣,故事栩栩如生。 王守敬一副疲懒神气,咳珠吐玉、妙语不断。 二人相益得彰,促膝长谈。 “数载不见,句容已成繁荣鼎盛之地。”陈济心中感慨。 屋宇连绵,鳞次栉比。 高墙深院,潇潇穆穆。 南京城的百姓已返籍,也丝毫不影响句容的发展。 各地的商队,络绎不绝。 战争的阴霾散去后,商业如雨后春笋。 王守敬坚守本心,依旧是“买地孤村结草庐,萧然身世落樵渔”的聪明杰俊、风雅王孙。 超逸绝尘的气质,令陈济倾倒。 在英雄不生仙又去的年代里,鹤立鸡群。 “句容的繁荣,是百姓努力生存的结果,与我何干焉?” 王守敬丰神飘洒,绝羁独放。 “伯载兄闲适自在的生活,让在下羡慕得很啊。” 他含笑望着陈济,心生感慨。 陈济的父亲是豪商,他根本不需要为了生活而发愁。 王守敬准备了小宴,食案旁是黑白相间的棋盘。 “啪!” 棋子落下的脆响,激起了陈济的好胜之心。 二人独揽西窗,对着清冷的月光。 “而立之年,为兄一事无成,老师和父亲一一故去……” 陈济端详了半晌,拈起棋子落下,伤感缓解了一半。 “伯载兄尽通经史百家之言,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当今天子,又是雄才大略之辈,伯载兄的机会很快会来。” 棋盘星罗棋布,互相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王守敬忽然想起当 年草棚起灯、勤学不辍的场景。 他“生而知之”,又诵读经典十几年,堪堪中举。 本以为可以潇洒一生,没想到莫名其妙成为了句容县令。 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王守敬倒没有辜负自己的职责。 寒来暑往,当年那个笔不停书、手不释卷的少年,也已经二十岁了。 日日夜夜的坚守之苦,王守敬都熬过来了。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既然来了,给百姓做一点事,也没什么不好。 “我一介布衣,真的还有机会吗?”陈济哂笑道,心里却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王守敬没有让他失望,憧憬道: “四面八方,风雨骤至。” “历史长河的滔滔浪潮,正滚滚而来,气势之汹涌,空前绝后。” 陈济心神一震。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 命薄似纸,应有不屈之心。 他一直想修书,修一部前所未有的巨著。 奈何天下动荡,神州鼎沸。 陈济只能苦读,等待一鸣惊人的机会。 棋子的落下,清脆可喜。 同样剑拔弩张! …… 南京。 皇宫。 帝威深重,依旧残留洪武皇帝的气息。 纪纲深施一礼,向上首的朱棣汇报道: “启禀陛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朱棣放下手中的奏折,威严地望着纪纲。 “白鹿洞书院没落以后,曾四处请大儒讲学。” “方孝孺以正学先生的名号,讲学于庐山。” “当时很多白鹿洞书院的弟子都去了,王守敬也在其中。” 说到此处,纪纲捋了捋思绪。 “事值蓝玉谋反案,方孝孺妄议国政,王守敬也赋诗一首。” “边筹自古无中下,朝论于今有是非。” “日暮平沙秋草乱,一双白鸟避人飞。” “方孝孺惊为天人,欲引为门生弟子,后不知为何作罢。” “王守敬考取举人后,方孝孺暗中提拔了他。” 纪纲抽丝剥茧,将一些事串联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王守敬并不知道方孝孺提拔了他?” 朱棣目光如炬,仿佛能够看穿 一切。 “依臣下所知,他们并没有其他联系,也就方孝孺讲学庐山时,有所接触。”纪纲如实回答道。 朱棣嘴角勾起,运筹帷幄。 “下去吧。” 朱棣吩咐一句,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旋即召来解缙,沉声道: “立即拟订诏书,让句容县令筹备一百万两银子。” 解缙一愣,茫然不知所措。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 大明建文年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一千多万两。 一个县令,能有什么实力? “朕给他三天时间。”朱棣蓦地补充了一句。 解缙心中了然。 这只是为了找一个杀人借口罢了。 伴君如伴虎啊! 他当即拟订文书,丝毫不敢怠慢,行云流水,尽显天纵之资。 朱棣很满意,方孝孺何以代表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眼前的解缙,才华直追天人。 方孝孺算得了什么? 死了一个读书人,还会有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货与帝王家。 朱棣根本不愁人才,他接替朝政时,正是解缙代为排忧解难。 建文帝时期遗留的奏折,凡是触犯了朱棣的都销毁,只留下军事、民生相关的。 解缙安排得明明白白,朱棣十分满意。 朱高炽得知此事,愈发惶恐。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 朱棣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没有金钱的概念。 后勤全都是朱高炽在管。 句容繁盛,王守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可要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朱高炽自认为做不到。 “这买命钱,也太贵了一点吧?” 朱高炽忧心如焚,觉得自己害了王守敬。 既然母亲徐氏不管,他只好求助姚广孝。 “我爹要这一百万两银子,不是要王守敬的命吗?” “只张口要银子,绝口不提权力。” “能力要与地位相互搭配,才能发挥出足够的力量。” “王守敬只是区区县令,又不是户部尚书……” 朱高炽滔滔不绝,眼神留意着姚广孝神情的变化。 没想到姚广孝姿态巍然,不为外物所动。 “世子不妨将格局,再放大一点。” 第08章 生死不能阻其行 一百万两银子。 真是一名县令,能够筹备的吗? 朱棣也在暗中考虑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却不后悔。 他刚刚执掌大明,心中有一股执拗。 父亲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偏偏在选择继承人方面,目光短视。 凭什么选择朱允炆? 凭什么他不可以? 朱棣要向世人展示,向父亲证明,他比朱允炆更合适。 所以,他不能输。 登基大典,一定要风风光光。 这是权势的开始,朱棣的雄心壮志正在启航。 大明将永远地荣耀下去。 处理完政务后,朱棣没有逗留,返回宫中。 徐氏正临摹字帖,寥寥上百字,优雅天然的气韵令朱棣倾倒。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不愧是名门闺秀! 骨子里、血脉中,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再加上后天的培养、浸习,徐氏更是多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秀丽。 她就是朱棣心目中完美的大明皇后,母仪天下。 娴静得好似清辉洒落,流水静淌无声。 杀伐果断的朱棣,此刻神态中满是柔情,褪去了一身的疲惫。 “好字,好字!” 朱棣发自内心的感慨,迎来了徐氏暖暖的笑意。 徐氏乃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长女。 她天资聪颖,幼年时便贞洁娴静,喜欢读书,有“女诸生”的美誉。 听到朱棣的赞赏,徐氏盎然笑道:“夫君处理完政务了?” 没想到朱棣的笑容僵住,缓缓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 他的神态中,充满了孤傲与落寞。 徐氏心神一颤,目光灼灼地望着朱棣,坚定道: “夫君,你能做得更好,一定可以的。” 朱棣眼神里饱含着感动,眉宇间透着摄人心魄的霸气。 “皇后说得对!” 徐氏呆滞了半晌,旋即明白了朱棣表达的意思。 “只要能够陪伴在夫君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偎依在朱棣怀中,含情脉脉。 夫妻几十载,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朱棣回神,他低声询问道:“前段时间你去了句容,可曾见过县令王守敬?” 徐氏挣脱朱棣 的怀抱,温和而不失热情地介绍道: “这份书帖,正是王县令赠送的。” 朱棣的视线,蓦地转向字帖,一派泱泱气象。 峥嵘轩峻,凤翥龙翔。 纵使姚广孝、朱高炽都推崇王守敬,朱棣心中仍存有疑虑。 眼下看到徐氏的痴迷的神态,朱棣一时间竟有些酸了。 “他为人如何?”朱棣故作镇定、慷慨。 “王县令天生异象、器宇轩昂,非是等闲之辈。”徐氏静静地回忆道。 朱棣眉头微扬,目光有些凌厉,为了避免让徐氏察觉,他望向了字帖。 只觉得一股浩然大气,扑面而来。 “句容花开二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 “游子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朱棣心神回转,似多了一份欣赏。 “从这一份字帖上看,倒是配得上‘读书人’三字。” 徐氏微微点头,心中难免有些怏然。 她有夫君保护,有诸子孝顺。 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 可这王县令,当真孤家寡人一个。 徐氏动了恻隐之心,表情肃然起来。 “这王县令颇有才干,将句容经营得井井有条。” 她点到即止,没有过分地渲染。 朱棣屏息凝神,低头沉思。 没想到自己挚爱的夫人,竟会破例为一个外人说话。 莫非这王守敬真的是神仙人物不成?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朱棣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掏心窝道: “若他真的有才华,朝堂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徐氏知道,朱棣已经将此事放在心上,安心地依着他的胳膊。 “王县令一定不会让夫君失望的,只是……依我的观察,他不是热衷于权势之人,夫君恐怕要费一点心思。” 朱棣一惊,眼神迸射出犀利的寒光,震撼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底下,还有不热衷权势的读书人?” “较之唐、宋,我大明官吏的俸禄是最低的,可也没见过谁不想做官的。” 朱元璋一生最恨贪腐,满朝文武被割了一茬又一茬。 可是读书人犹如雨后春笋一般。 这是 朱棣的底气! 他脊梁挺直,眉宇间威武霸道。 徐氏看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直觉,王县令姿容俊逸、风度洒脱,更向往着自由自在。” 朱棣神色微凛,又觉得不必为了此事闹僵,不禁心中一动,缓和道: “既然如此,咱与皇后打个赌,看看这王守敬会不会为咱所用。” 徐氏笑盈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好。”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亏。 翌日,朱棣神清气爽地上朝,处理各种政务。 文武百官都很诧异,朱棣的脾气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气色愈发红润,没有了戾气,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等到朝会结束,朱棣卸下浑身的疲惫,正准备处理奏折。 解缙火急火燎地汇报道: “启禀陛下。” “诏书已经拟订完毕了。” 他毕恭毕敬地呈递上去,朱棣看了以后很满意。 “就这样办。” 朱棣很欣赏解缙的才智。 “臣下在拟订诏书的时候,发现王守敬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解缙犹犹豫豫,似有些不安。 “说!”朱棣肃声命令道。 解缙呈递上来七封奏折,最早的时间,要追溯到建文三年。 朱棣目光凛然,看到了“句容县令王守敬”七个字,顿时来了兴致。 等到他看完内容,狠狠地一掷,愤慨喝道: “辞官?” “朕偏偏不准!” 朱棣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王守敬,竟是连上七封奏折辞官的狠人。 理由竟是:俸禄太低,无以养家。 这就是王守敬不成婚的理由?! 虽然这是给建文帝的奏折,但是朱棣依旧止不住地愤怒。 “重新修改诏书,只要王守敬筹集到足够的银两,朕就提拔他做知府,甚至入朝!” 权势不能动人心? 那是给的不够! 朱棣深谙此道,不信真的有人能够抵住诱惑。 他忽然想到仍在狱中的方孝孺,蓦地禁闭双眸。 爵禄不能动其心。 美人不能改其志。 生死不能阻其行。 对于这样的人,天奈其何? 朱棣偏偏不信邪! 第09章 文无骨而不立 天地广袤无垠。 夜空深邃莫测。 王守敬长身玉立,善白标置。 所至必窗明几净,扫地焚香。 庭院喧嚣,有鸡鸣犬吠,却丝毫影响不到王守敬整洁的书房。 陈济一至,就感受到了一股洒脱的意志。 二十岁能够担任应天府的县令,王守敬的仕途顺顺利利,未来必有成就。 只可惜,他志向不在此处,寄寓于山水之间。 奈何几次辞官,都没有成功。 陈济定睛一看,几案上的奏折十分显眼,他脱口而出道: “贤弟又要辞官?” 说到此处,陈济神态中满是惋惜。 王守敬天纵之才,能够造福百姓,为何不愿深耕呢? “是啊,不过时机尚未成熟。” “燕王朱棣登基,这时候辞官很容易惹来祸端,只能继续等待下去。” 王守敬爽朗清举,坦坦荡荡。 “贤弟大才,可惜了!”陈济喟然长叹。 “眠日梦月,舒适泰然。” “长日邀约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清谈,选声伎、调丝竹、游山水,岂不妙哉?” 王守敬身具旷士之怀、幽人之致,无论到了哪里,都能过上闲适的好日子。 没必要在官场上,尔虞我诈。 “居山水间者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 “奈何为兄尚有著书之志、家室之忧……” 陈济怅然若失,他在恩师面前夸下海口,总不能半途而废。 “既然贤弟认为,当今天子是雄韬伟略之主,为何还要辞官呢?” 陈济似回忆起了什么,心中有些疑惑。 “我想找个机会,去南洋看一看。” 王守敬语破惊天,陈济浸出一身冷汗。 洪武皇帝的“禁海令”如雷贯耳,这时候妄图出海,非明智之举。 王守敬思绪活络,很快将话题绕了过去,与陈济畅谈著书之事。 虽不能杯酒流连、啸歌终日,却也别有一番乐趣。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直到朝廷的文书,抵达小小的句容。 朝阳洒过来,暖暖的,天气晴好。 解缙一脸威严,宣读了天子诏书,整个句容县衙犹如被惊雷劈中。 王守 敬接过圣旨的时候,坦然自若,神态没有任何的波澜,反倒是让解缙高看了一眼。 “解大人,请问这份文书,是应天府所有官员都收到了吗?”王守敬询问道。 解缙摇了摇头,目光怜悯地望着王守敬。 “句容繁荣昌盛,是有名的富县,理所应当付出多一点。” 陈济知道世道艰难。 没想到难成这样。 一百万两银子,真要从句容百姓身上征收? 这也太不公平了。 解缙核查了句容的府库,光明正大带走了二十万两银子。 临走前,他还意味深长地瞥了王守敬一眼。 朱棣的心思。 解缙根本琢磨不透,此刻愈发疑惑。 他思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离去。 陈济空落落地望着诏书,忽然笑道: “贤弟似乎有机会成为二十岁的知府了,这在大明朝也算是开天辟地。” 王守敬运筹帷幄地一笑,总觉得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 南京。 皇城。 朱棣派纪纲查了句容县缴纳的赋税,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王守敬到任后,第一年句容缴纳了三十万两商税,第二年五十万两商税。 一些府都赶不上,以一县视一府,应天府之最重也。 长此以往,这如何了得? 现在的赋税,大都继承至洪武年间,商税是最低的,只有三十税一。 纵使如此,句容都能收上来这么多税,朱棣怎么可能不震惊? “这王守敬,到底怎么做到的?”朱棣疑惑道。 “他征收了入城税!”纪纲如实回答。 朱棣心神一沉,总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的父亲最憎恨贪官,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抽筋扒皮。 王守敬动这一点歪心思,在洪武年间可是死罪。 至于建文一朝……缺乏足够的军费镇压藩王。 朱棣没有一概而论。 他正自思忖,解缙已匆匆返回。 “启禀陛下。” “旨意已传达给句容县令王守敬。” 解缙恭敬地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他有什么反应?”朱棣 脸色肃然,目光威严。 “王守敬很平静,心性超出同龄人。” “他询问了下官一个问题。” 解缙停顿了半晌,朱棣的视线横扫而来,如同剑锋一般犀利。 “什么问题?” “他问,这旨意有没有传递给应天府其他官吏……”解缙沉声道。 朱棣细细品味,恍然间明白了点什么。 “哼。” “朕的旨意,他还敢推诿不成?” 官员们避重就轻,互相甩锅,已经是常态。 “王守敬还没有这个胆子。”解缙自信道。 朱棣安然地等待了一日,没想到真的收到了来自句容的奏书。 “天地生财,自有定数,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裕。” “取之无制,用之不节,则乏。” “今圣旨所出,仰给句容,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 “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必然告乏。” “升我一人官阶,索万民之财,此大谬也。” “伏愿陛下览否泰之原,通上下之志,广开献纳之门,与民更始。” 朱棣神色一冷,呵呵一笑: “这就是道衍和尚推荐的英才?也不过如此。” 纪纲怒气冲天,喝道: “陛下!” “王守敬冒犯天颜,当罢官缉拿。” 朱棣袖袍凌风,气势逼人道:“朕倒要好好瞧一瞧,他有没有胆魄跟朕讨价还价。” 他再派遣解缙前往句容督促。 此刻解缙已经换了一种心情,对王守敬起了些许敬意,不过他还是果断提醒道: “陛下的事,耽搁不得。” 王守敬不卑不亢,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除非朝廷能够免除句容两年的赋税,升官反而显得多余。” 解缙一愣,没想到王守敬竟真的讨价还价起来了。 “陛下能够杀方孝孺,自然也能够杀你,甚至不需要磨刀。” 王守敬释然一笑,目光直视着解缙。 “文无骨而不立,骨无节而不活。” “此事非是下官不能办好,而是能办得更好,陛下海纳百川,心系天下苍生,这点小小的请求,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第10章 四时不谢之兰 解缙愣神。 眼前这一位,真是奇男子。 难怪会七次上书辞官! 那一股淡泊与宁静,都快洋溢出来了。 “王县令,就不曾想过更进一步?”解缙试探道。 他自少至今,未尝一日去书卷,于学无所不通。 所为何? 不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 解缙是洪武二十年江西乡试的解元,比王守敬要早了十一年。 洪武二十一年,解缙参加礼部会试,为第七名。 后来解缙参加殿试,为三甲第十名。 赐同进士出身,授中书庶吉士。 王守敬只是举人,差了进京赶考这一步。 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甚至觉得庆幸。 “天公放我平生假,剪裁冰雪,追陪风月,管领莺花。” 王守敬袖袍轻举,宛若墨画的双眉有着过人的神采。 解缙浑身一震,好似打扰了神仙的隐居,顿时惭愧。 性灵之人,神采外耀。 解缙能够体会,他拱手施礼,与王守敬交流心得。 可谓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解缙豁然开朗,觉得王守敬的才学,不在他之下。 他沉吟片刻,语重心长道: “贤弟莫要与朝廷为敌,给陛下添堵。” 解缙旋即告辞返回南京,一路上寂然凝虑,神与物游。 朱棣很诧异,怎么他的大才子一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王守敬不愿意遵旨?”朱棣威严的声音响起。 解缙惶然回神,眉宇间却透着读书人的坚韧、傲气。 “王守敬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朱棣肃声询问。 “他希望朝廷能够免除句容两年的赋税。”解缙沉声道。 朱棣心下冷笑,这王守敬竟真的敢和他讨价还价。 难道他还不够仁慈吗? “好,朕答应他!”朱棣斩钉截铁道,一言九鼎。 “谢陛下。”解缙情不自禁地感激,反倒是激起了朱棣的好奇心。 “你觉得王守敬此人,如何?” 解缙蓦然被询问,心中的惊诧表现在脸上。 他没有隐瞒,慷慨道:“王守敬参悟世事、超越尘俗 ,好似黄冠野服一道士,伴着清风与明月。” “哈哈哈!” 朱棣爽朗大笑,他忽然想起道衍和尚的话。 “白鹿仙踪流水远,青衿灯火讲堂虚。” 一个自称化外的和尚,骑黑驴。 一个黄冠野服的道人,乘白鹿。 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腐儒! 儒释道三家,都给他整齐备了? “好,朕倒要看看,这王守敬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朱棣目光如刀,深邃若渊。 解缙心神一颤,好似看到了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威凌天地。 朱棣气势滔滔,杀向句容。 刚抵达,他便发现了此地的不同。 城门雕栏画栋,镌镂龙凤飞云之状。 浩穰长街,充满珍奇之物。 有小贩自卖饮食,香气飘逸。 屋宇雄壮,门前广阔,望之森然。 有商贾贸易,每一交易,动即万两。 人烟浩闹,远超京城。 难怪徐氏、朱高炽、姚广孝都推崇王守敬,的确有些本事。 眼见为实,朱棣收敛了轻蔑,裹挟着贵胄的傲然。 “这句容如此富庶,要筹集一百万两银子并不是十分艰难。” “王守敬推三阻四,显然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朱棣眺望着句容城,心底暗暗惊叹。 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这简直就是盛世之景! 洪武年间,都十分罕见。 朱棣走南闯北,见证了大明的萧条,可谓是百废待兴。 王守敬若愿为朝廷所用,以下犯上之事,他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能够给出锦绣前程。 从朱棣自认为“万古不易的贼”开始,他的心性就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他要以一生的功绩,去证明自己! 此刻看到句容的繁华,朱棣好似看到了未来的大明。 那是一轮璀璨的明月,将照耀万古! 朱棣的野心,在历史长河之上,他必须做得比当朝太祖更好。 忽然! 锦绣辉煌的阁楼里,传来悠扬的歌声。 “人生尚有来处,却只剩归途。” “我纵笔争取从容。” “人生得意须尽欢。” “……” 朱棣饶有兴致,品味着悠扬的曲调。 “这是什么曲?” 一旁恭侍的郑和,深施一礼回道:“这是吴语。” 朱棣心驰神往。 他体会到了那一股温婉的意境,悲伤中带着豁达、开朗。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吴侬细语,具有独特的柔美灵秀之风,又饱含儒雅倜傥之气。 朱棣残存的煞气,飘然间洗涤殆尽。 “走,上去看看。” 听到朱棣的吩咐,郑和不敢怠慢,当即开路登楼。 笑语盈盈的女子迎了上来,收取一百两银子,可把郑和吓了一跳。 “一百两银子?” “不错,雅间一百两,次之五十,不登楼不要钱。”女子恭谨地回答,还向郑和抛了一个媚眼。 郑和怎么敢委屈朱棣,当场付了一百两银子。 朱棣明白了原委,冷哼一声登楼,他倒要看看,这里的表演到底值不值一百两。 雅间珠帘绣幕,画栋雕檐。 兼具仙花馥郁,异草芬芳。 更有软榻、联珠帐、纱衾等物。 正中间乃是装裱好的山水画,画中有一眉目清朗的老道,怡然山水之间。 有题诗: “贺公雅吴语,在位常清狂。” “上疏乞骸骨,黄冠归故乡。” 朱棣心神一震。 这位“贺公”,即贺知章。 天室三载,贺知章因病恍榴,乃上疏请度为道士,求还乡里。 上许之。 遂舍本乡宅为观。 这是哪位狂人,自比贺知章? 朱棣一猜就透。 必是王守敬无疑了。 朱棣环顾四周,欣赏着墙上的装饰与字画。 四时不谢之兰。 百节长青之。 万古不败之。 千秋不变之。 他体会到了一种清新脱俗的意味,好似成为了这间雅室的主人。 这一百两银子,一点没有白花。 难怪商贾愿意一掷千金,在此提高自己的情趣。 附庸风雅! 若不是朱棣意志坚定,差一点也要沉沦。 “雪霁一壶酒,与你共饮春秋。” “盼前尘回首,三生亦师友。” 歌声悠悠,心也悠悠。 第11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朱棣怡然自得,心中豁然开朗。 无案牍之劳形,实乃人生之大幸! 奈何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万古不易之路。 执掌乾坤,哪有这么容易? 满朝文武,不服他的人还有很多。 方孝孺不杀,燕王朱棣的威严不立。 纵使登基为帝,朱棣心中也会存有芥蒂,随时都有可能引爆。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 朱棣必须做得更好,超出侄儿一百倍,一千倍。 否则如何面对泉下的大哥、父亲? 朱棣蓦地闭眸,思绪翻涌。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哪怕无人知我……” 朱棣听到此句,不禁一捂胸口,胸膛里燃起一股豪迈。 “好!” 他拍案而起,好似与陆放翁感同身受。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之间,仍残存着陆游忧国忧民的大气魄。 “这诗词曲调别有洞天,志趣高存,是何人所做?” 朱棣升起了浓郁的好奇心,目光坚定而刚毅。 郑和忙起身前去打听,肃然禀报道:“此词曲为句容县令王守敬所做。” 朱棣心神一震,脑海中满是金戈铁马的浩然场景。 山河崩碎,神州鼎沸。 应天府乱成一团,唯有句容秩序井然。 句容收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商队,以及从南京城内逃亡出来的百姓,完全没有借助朝廷的力量。 王守敬稳定了秩序,保全了一方乐土。 这份泰然、从容,朱棣都为之惊叹。 只是最后一句“哪怕无人知我”,让朱棣心中有一丝不快。 他回忆起了仍在天牢的方孝孺! 朱棣登基之日,就是斩杀方孝孺之时。 他杀伐果断、心如铁石,目光中透着惊人的煞气。 郑和恭侍左右,感受到了凛然的威压,几乎窒息。 等到朱棣回神,满堂升起如雷的掌声。 “好!” 宾客们洋洋得意,为欣赏到这样的美曲而傲然。 他们露出的痴态和狂态,让朱棣不禁谑笑: “这些商贾、豪绅附庸风雅,肚子里却没几点墨水。” “他们真的懂得‘位卑未敢忘忧国’吗?” “陆放翁要是知道他的诗句,成为了戏子之言,恐怕死不瞑目。” 郑和微微迎着朱棣瞥来的目光,赞同地点点头。 朱棣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后院传来阵阵吵嚷声。 “怎么有女子在哭啼?” 他心神震颤,目光逐渐冷冽。 这种烟花之地,难免存在一些强买强卖的污秽。 朱棣很肯定,这一定是让他不小心撞见了。 洪武皇帝曾支持风月业务。 只不过文武官吏及舍人不许入院,只容商贾出入青楼。 此举是为了收割有钱人,为国创收。 南京十六楼,都是大名鼎鼎。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语。 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负多痴情痴义,是几辈痴人。 一时间红灯绿酒,流光溢彩。 南京十六楼也是日进斗金。 句容发展风月,也不过继承了京城的风流潇洒罢了。 但逼良为娼,永远都是大忌! 朱棣怒气升腾,吩咐郑和几句。 郑和当即带着十几名侍卫,闯入后院,果然发现一名寻死觅活的女子。 一席破旧的麻布衣裳,双眸却明净清澈,天姿灵秀。 “尔等逼良为娼,还有没有王法?”郑和朗声训斥,气势逼人。 他在朱棣面前,唯唯诺诺,不代表没有脾气。 跟随朱棣久了,郑和难免沾染了一些霸道的作派。 “什么逼良为娼?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说话?” 老鸨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面容白净的郑和。 “哼!” 郑和冷哼一声,犹如雷霆一般炸开。 老鸨知道自己遇到狠茬了,察言观色一番,没有急着动粗。 “咱们每年上交的花捐,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少啊。” “乐户也都是有来历的。” 在明朝当官,是绝对危险的行业。 朱元璋斩杀的贪官,不计其数。 他们的家眷,也就成了乐户。 “好。” “只要你拿出此 女的户籍,在下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郑和咄咄逼人,似笃定了老鸨拿不出来。 “凭什么?” 老鸨故作威严,准备搪塞过去,没想到被郑和一眼瞧破。 “你若拿不出来,那就是逼良为娼,我可要报官了。”郑和威胁道,语气冰冷。 没想到妙龄少女听到“报官”二字,心中凛然,主动开口道: “是小女子走投无路,求助玉娘。” 声音清脆,我见犹怜。 老鸨听到此言,得意道:“这是她自愿的。” 少女神色黯然,心中揪痛。 为了活下去,她失去了重要的尊严。 郑和望了望少女,自觉有隐情,心下不禁有些为难。 苦主都不申诉了,他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他返回阁楼,向朱棣汇报此事。 由于战乱的缘故,北方很多流民南下,背井离乡。 应天府的秩序,还没有彻底恢复。 朝廷对离乡而没有路引的百姓,是极其苛刻的。 朱棣心生愧疚,决定再管一管。 “报官吧。” “咱倒要看看,身为父母官,王守敬如何处理此案。” 郑和当即派人前去句容县衙报官。 洪武皇帝对待百姓,可谓是全心全意。 他若在位得知此等冤情,必然有雷霆降下。 朱棣非是菩萨心肠,可也继承了父亲心系天下苍生的秉性。 有冤。 必伸。 朱棣绝对不会畏手畏脚,做事果决、敢作敢当。 王守敬收到消息后,没有怠慢。 逼良为娼,在他这里同样也是大忌。 再严格的规定,也存在阴奉阳违之人。 他大启仪仗,起身前往天香楼。 衙役肃然,颇具威严。 王守敬袖袍凌风,大步流星入楼,坦坦荡荡。 老鸨玉娘忙笑脸出迎,恭敬道: “大人光临,小楼蓬荜生辉啊。” 若没有王守敬的支持,天香楼怎么可能财源滚滚? 他在此楼,也是有份额的。 玉娘自然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有人报官说,天香楼逼良为娼?” 王守敬开门见山,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势。 第12章 娴静犹如花照水 朱棣站在阁楼上,背负双手。 一股无形气势萦绕在他的身旁,令人望而生畏。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守敬,心底涌出澎湃的思绪。 好一个器宇轩昂、龙章凤姿的奇男子! 朱棣心中惊叹,目光好奇。 王守敬到底会如何处理此案? 老鸨玉娘深施一礼,恭敬道:“大人误会了,哪有的事!” 王守敬没有信她的一面之词,清越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是谁报的官?” 郑和步履从容而出,向王守敬行礼道:“是在下!” 玉娘看到郑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好啊。” “阁下存心与我天香楼作对?”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可郑和是什么人? 他追随朱棣出生入死,从北战斗至南,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天香楼欺负一名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还不允许侠义之士打抱不平?” 郑和不卑不亢,嘴角勾起含笑,轻蔑地望着玉娘。 “呵呵。” 玉娘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些自诩侠义的男子,无一不是自私自利。” “此话怎讲?”郑和目光如刀。 “天降乱离,中原百姓流离失所。” “若不是我赏一口饭吃,玉莹早就饿死在冰冷的街头巷口了。” “现在你们反过来指责我,能不能有一点良心?” 玉娘字字珠玑,让郑和心神一震。 话已至此,这件事他非管不可了。 靖难之役,是朱棣心中的一根刺。 给百姓造成困扰,不是朱棣的本意。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陷入“赎罪”的自责当中。 上对得起本朝太祖,下对得起天下黎民苍生。 若没有遇到还好,此时碰上了,朱棣一定会管。 郑和身为朱棣的心腹,对朱棣的心思最了解不过了。 王守敬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是逃难的百姓,而不是乐户?” 乐户,是大明贱籍。 甚至不能同士农工商通婚,只能为小妾。 官员纳乐户为妾,都要小心谨慎,否则容易影响仕途。 毕竟这些乐户,基本上为犯官家眷,或者后人。 “玉莹她同意卖身了,她是自愿的,我有卖身契。” 玉娘声音尖锐,为自己壮大声势。 “天底下,谁会自愿入青楼?”郑和目光犀利,语态威严。 王守敬瞬间觉得此人来历不凡,紧接着沉声道: “将女子带出来,本官亲自问话。” 玉娘哀求地望着王守敬,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转身至后院,对玉莹千叮万嘱。 “玉莹,你可要感恩啊。” “我拼死救了你一命,你可别害我。” “姐姐答应你,只要你一口咬定是自愿的,从今往后天香楼就是你的家,谁也别想动你身子!” “你可以长留天香楼,卖艺不卖身。” 玉莹玲珑有致的身躯一颤,思绪挣扎翻涌。 她跟在玉娘后面,风姿绰绰,腰身袅袅娜娜。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玉莹,快向大人行礼。”玉娘悄悄使眼色。 玉莹抬眼一望,看到了一名超逸绝尘的男子,深邃莫测。 “小女子拜见大人。” 玉莹温婉地施礼,眼角还残存着点滴的泪光。 此女以玉为骨、雪为肤,杨柳为姿,美绝丽绝。 王守敬一时失神。 “小女子逃兵灾至应天府,幸得玉娘收留,非是被强迫。”玉莹低语道。 她瞥了王守敬一眼,心神震颤。 那一双明睿的眸子,好似戳破了她的谎言。 玉莹轻提裙裾,轻盈盈地施礼,以掩饰自己的内心慌乱。 王守敬心下感慨。 这名女子的口音,分明来自江南 江南哪来的战乱? 她宁愿留在天香楼,也不敢向官府求助,此间必有隐情。 “大人,您也听到了。”玉娘洋洋得意,还挑衅地瞥了郑和一眼。 郑和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意态闲适地看着好戏。 阁楼上的朱棣,双眸审视一切。 他很想知道,王守敬会如何裁决。 虽然女子没有被强迫,但并非乐户出身。 身为父母官,怎么可能让百姓受这样的委屈? 玉娘的得意,没有持续太久,只听到玉莹 轻启红唇道: “大人,小女子想离开此地。” 嗡隆! 好似天塌了一般。 玉娘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女,恶狠狠地道: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玉莹一双明眸顾盼着,忽然仰着脸哭泣道: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一股悲怆之意,侵袭而来。 “若此生只能留在青楼,小女子唯有一死。” 玉莹意志坚决,已经抱有死志。 “你这没良心的,好处都让你占了呗?”玉娘大声呵斥,很不甘心。 深沉的委屈涌上心头,玉莹低声哭泣。 王守敬一声长叹,从怀中拿出一千两银票,正色道: “我为玉莹赎身,从今往后她与天香楼再无瓜葛。” 玉娘一怔,发现竟是一千两巨款,不禁心花怒放。 “好,大人说了算。” 她当即吩咐属下,去将玉莹的卖身契拿来,交给了王守敬。 王守敬一手牵着玉莹,将卖身契交给了她。 “从今往后,你恢复自由了。” 玉莹风致楚楚,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守敬,过了半晌才回神,感激道: “多谢大人!” “小女子愿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此恩情。” 她欢喜得声音微颤。 堂内响彻如雷的掌声。 “恭喜县令大人,喜得美娇娘。” “哈哈哈,大人慷慨解囊,为我辈楷模啊。” 在一片欢呼声中,王守敬离开了天香楼。 朱棣的视线,逐渐冷冽下来。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区区一名县令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王守敬真的干净吗? 本朝太祖对于贪官污吏,从不心慈手软。 可依旧有人顶风作案。 句容的繁荣昌盛在朱棣看来,充满了看不见的污浊。 “王守敬道貌岸然,背地里不知道如何敛财呢。” 朱棣对王守敬的印象,大打折扣。 本以为遇到了一股浩然清流,没想到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如果王守敬不能筹集足够的银两,朱棣的雷霆之怒将会毫不留情地降下。 第13章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言 朱棣从天香楼出来后,心事重重。 句容的发展,的确让他震惊。 可深层次的东西,让他隐隐有些不快。 大明的繁荣昌盛,必须建立在政治清明的基础上。 忘了初心,必然会惹来祸端。 “王守敬,还是太年轻了。” “试想一个孤苦无依之人,没有父母长辈的帮衬、教导,难免会误入歧途。” 朱棣没有急着下决断。 他要再走走,再看看。 璀璨的大世,让朱棣心潮澎湃的同时,也变得细致入微。 他要开创新的盛世,证明自己是对的。 那么必然要接纳一些琐碎。 这是朱棣的胸襟、气魄。 历史上朱棣能够开海下西洋,就证明了他绝非等闲之辈。 迤逦时光昼永,气序清和。 朱棣巡视着句容长街,一派欣欣向荣。 百姓觥筹交错,偷得浮生半日闲,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意。 郑和陪侍在朱棣身旁,谨小慎微。 “如果整个大明都能如此,咱的任务也就完成一半了。” 朱棣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重责。 靖难之役,他是自保,也是自证。 无论过程如何,朱棣都已夺取了天下,成为大明之主。 他是掌舵之人,更希望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最辉煌的一笔。 朱棣继续往前,市井一新。 美食盈市,罗绮满街。 丝篁鼎沸,宛若云外。 小巷里还有孩童嬉戏,欢声笑语中,诗词朗朗上口。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童言稚语,却带着一股人性的冷峻。 朱棣浑身一震,买了一串糖葫芦,忽悠一名孩童道: “这是谁教你们的?” “王县令。”孩童脱口而出道。 朱棣惊愕不已,询问道:“可曾入学启蒙?” “当然!” “咱们句容县六七岁的孩子,必须到学堂学习。” “王县令偶尔会来给我们讲课。” 孩童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格外地骄傲。 “家中负担得起你读书的费用?”朱 棣追问道。 没想到孩童翻了翻白眼,鄙夷道: “先生是县里请的,又不用家里花钱。” “我爹是烧砖的工匠,工钱足够养活一家五口。” 朱棣彻底震撼了。 他知道句容的百姓很富裕,没想到富裕到如此程度。 “买书不得花钱啊!”朱棣语气温和地辩驳一句。 “不用。” “王县令都为我们考虑好了,所以建立了一座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十万册书,免费供给句容百姓借阅。” 孩童语出惊人,已经超出了朱棣的想象。 “图书馆?”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会吧?” “你连图书馆都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孩子震惊了,他指了指路,慷慨地邀请道:“你可以去看看,反正不要钱。” 朱棣很感兴趣,于是欣然前往。 他来到了一处别致的楼房,与大明的建筑风格迥乎不同。 这是以砖头搭建成的五六层高楼。 巍峨屹立,气势非凡。 朱棣验明了“读书人”的身份后,可以在一到三层自由活动。 书籍可以借阅,但不能带走。 图书馆已经人满为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忽然! 朱棣被一人的身影吸引。 此人麻纱单襦,目光锐利有神,自然而然流露出读书人的清贵。 朱棣有意结交一番,遂上前招呼,没想到陈济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朱棣上了四楼。 “阁下是第一次来图书馆?” “不错。”朱棣坦然道,“可有什么讲究?” 陈济指了指墙壁上的字帖,朱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不可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朱棣恍然,与陈济交流起来。 没想到陈济玄谈精妙、识见非凡,竟让朱棣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此人经史百家无不贯通,才学不在解缙之下。 “阁下博闻强记、满腹珠玑,何不为朝廷效力?”朱棣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济。 陈济也感受到了朱棣的威仪气盖,觉得此人必为达官显贵,因此并没有怠慢,只是喟然一叹。 “太上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在下志在修一本集中华文化大成的百科全书,苦等时机罢了。” 朱棣不动声色,暗暗记下此事。 朝廷的确在修《太祖实录》,朱棣托付给了解缙。 这是小工程,朝廷并没有大动干戈。 “志恒说过,当今天子雄才大略,一定会修书。” “所以我到应天府来碰碰运气。” 陈济知道,此事十分渺茫,所以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 “如今朝廷府库空虚,恐怕很难支持修书。” 大明现在有多穷,朱棣最清楚不过了。 “我相信志恒,他从不说大话。”陈济坚定道。 朱棣望着陈济的神态,心中惊叹。 莫非这个“志恒”,也是和陈济一样的大才? 可笑方孝孺自以为朝廷缺了他就不行了。 解缙、陈济哪一个的才学,不在方孝孺之上? 大明王朝永远不缺乏读书人! 朱棣也不会轻易地妥协。 “志恒说过,实在不行他就辞官从商,支持我的修书大业。” “可是他已经辞官七次了,每一次都失败。” 陈济吐出一口浊气,心神愈发空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棣试探着问道:“天底下,真有不愿做官之人?” “有啊。” “志恒就不愿意。” “他更想乘船出海,潇洒快活。” 陈济说起王守敬,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朱棣都愣住了! “志恒是谁?” “句容县令王守敬,志恒是他的表字。”陈济回答道。 朱棣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还真的是王守敬! “就算他去从商,也不可能筹备出这么多资金吧?” 朱棣有修书的意愿,也曾询问过朝廷大员,编纂一部集中华古代典籍于大成的类书,需要多少银两。 结果朱棣得到的答案,让他震惊至今。 最少千万两! 王守敬怎么可能做到? “一般人做不到,志恒还是有可能的。” “他现在的家业,恐怕已经超过了百万之巨。” 陈济不经意透露的消息,让朱棣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态! 第14章 收当世之贤才,大拯生民于水火 王守敬为官才多少年,就百万资产。 大明第一贪腐案,就这么被陈济检举揭发了? 朱棣怒不可遏,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本以为一千两,已经足够多了,没想到王守敬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就算给大明王朝打工三百年,依靠俸禄,也不可能积累这么多的财富。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元朝是如何灭亡的? 吏治极度腐败,官员们不顾百姓死活! 朱元璋登基后,大肆惩处贪官污吏。 “贪污银子六十两以上者即枭首示众,并剥皮示众。” 以杀立威,震慑贪官。 文武百官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结果明朝第一大贪,竟出现在朱棣面前,他怎么可能不怒。 朱棣神色风云变幻,陈济深切地感受到了一股萦绕的煞气。 “王守敬,真的有这么多家产?”朱棣目光冷厉,他没有妄下决断。 “不错。” “这些所获,都是他经营得来的,经得住考验。” 陈济品味出了朱棣的误会,忙进行解释。 “经营?” 朱棣一愣,很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 “唉。” 说到此处,陈济背负双手一叹:“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愿闻其详。”朱棣语气缓和下来,他要一探究竟。 “此事说来话长,志恒为人潇洒放诞,最擅长的不是为官,而是经商和奇淫巧技。” “士农工商、人生百态他都体验了一遍。” 陈济越说,语气越钦佩。 “阁下是说,王守敬的财富,都是经商得来的?” 朱棣满眼无法置信。 沈万三就是这样的奇人,只可惜下场不是太好。 “他既然拿了朝廷俸禄,还敢经商获利?”朱棣冷冷地道。 官商勾结,同样是大忌。 “这不算是经商吧。” “志恒只是把‘专利’卖给了商人获利。” 陈济娓娓道来。 “专利?” 朱棣错愕地望着陈济。 “是啊。” “比如说这座图书馆,质地坚固,非同凡响。” “除了运用特殊的红砖,还有钢筋混凝土 ,这些独特的制造方法,就是专利。” 陈济当初知道这些事物时,也感到很惊奇,特地实验了一番。 以红砖、钢筋混凝土建成的房屋,能够存留更久,只是少了许多格调、雅趣。 朱棣仔仔细细地检察了地板、墙壁,和木头材料完全不挂边。 “这些专利,如何赚取钱财?” 他越来越心惊,无法掌控局势了。 “志恒将奇淫巧技传授给商贾,商贾每卖出十两银子,他抽成三两。” “财产自然而然积累起来了。” 陈济慷慨地解释了一遍。 “不可能,砖头、地板怎么可能这么值钱?”朱棣惊疑道。 “如果只是在句容一县,市场肯定小了。” “倘若是整个大明呢?” “反正没卖出去,商贾不需要给志恒分红,商贾自然很乐意效劳。” “更何况,志恒掌握的奇淫巧技,大大小小上百个……” 陈济点到即止,朱棣脑海已经清晰地进行想象了。 “他哪来这么多专利?” “除了自己发明创造的,志恒还有属于自己的智囊团,也就是麾下成千上万的工匠。”陈济感慨道。 士农工商,阶级固化严重。 王守敬身为县令,号召起一批工匠轻而易举。 这些工匠又身具绝活,王守敬只是给他们的绝活,找到了该有的市场罢了。 句容凭借着“应天府”的招牌,很容易吸引拥有大魄力的商贾。 王守敬和他们的合作,水到渠成。 只是朱棣存有疑虑。 王守敬这么做,算不算经商? 他是赚到钱了。 可又和传统的经商,完全不一样,更没有压榨百姓。 反而让百姓过上了闲适、舒服的小日子。 朱棣如何评判? “倘若商贾不愿意给钱呢?王守敬能有什么办法?” 大明律令,还没有确切的管理到方方面面。 “志恒每一次和商贾合作,都讲究随缘。” “他看人极准,又随心所欲,亏了也无所谓。” “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忘恩负义之徒。” 陈济觉得自己有义务解释明白 ,否则容易给好友添乱。 朱棣嘴角一咧,很显然不相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贾哪有不贪财的? 王守敬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威胁他们,让他们束手无策,只能乖乖交钱。 朱棣暂且相信了陈济的话,只不过他还需要进行调查。 他对于王守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王守敬的神秘莫测,已经和道衍和尚同一个阶层了。 朱棣不摸索清楚,怎敢随意提拔用人? 在他看来,王守敬就是一头孤傲的野狼,没有被官场束缚,很有独特的见解。 只要用得好,大明的府库必然充盈。 可惜! 王守敬恣意妄为的清高,也让朱棣心生忌惮。 他所恪守的准则,和所有人都不同! 难道真有生而知之的聪明杰俊、风雅王孙? 朱棣怀有疑虑! 他和陈济畅所欲言,忽然心驰神往道: “如此看来,王守敬倒是妙人。” “若有机会,麻烦阁下引荐一番。” 陈济爽快地答应下来。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眼看时间不早了,陈济告辞离开,十分洒脱。 朱棣望着陈济玉树临风的背影,感慨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陈济倒也算是大才。” 朱棣终于明白了道衍和尚的意思,朝野上下的英才,数不胜数。 和他一样神秘的奇男子,王守敬也算一个! 至于陈济,磊磊落落,确实适合修书。 龙飞云从,而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日临月照,而山川鬼神莫不攸宁。 朱棣志收当世之贤才,大拯生民于水火。 属于他的盛世,需要无数人为之筹谋,添砖加瓦。 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 君既不是山,臣民便不是江。 长江水清,黄河水浊。 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 古人云:“圣人出,黄河清。” 可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 长江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不也是灌溉了两岸数省? 身为帝王,不能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浊而偏废。 朱棣的帝王之业,才刚刚开启。 第15章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繁华的长街充斥着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玉莹感受着人世间的嘈杂,思绪翻涌。 在满世的喧嚣中,王守敬渐行渐远,独守一份宁静。 他的背影孤高、容貌俊美非凡,行事落拓不羁。 玉莹从未见过这样潇洒之人。 熙熙攘攘的大世,与他毫不相干,绝不沾染一丁点尘埃。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好似谪仙直落九州。 玉莹急走两步跟上,眉宇间多了一份洋溢的喜气。 “多谢大人为我赎身。” 王守敬等了她半晌,身畔暗香浮动。 玉莹抿嘴在笑,俊俏的脸上满是慧黠、活波。 “你不必跟着我。”王守敬肃然正色道。 玉莹神色平添几分黯然,失去了傲然的神采。 “我现在无家可归,可以跟着大人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心中忐忑不安。 “我只是救了你一次,何苦恩将仇报?” 王守敬眼角隐约含着戏谑,目光通透、沉定。 此女身份,绝不简单。 玉莹微微一愣,心底涌出一份羞愧。 是啊。 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王守敬袖袍轻举,拿出一张银票,亲自交到她的手中。 玉莹心中升腾起一股欢喜,旋即明白过来王守敬表达的意思。 “骗我钱可以,要赖上我可不行。” 王守敬意志坚决,根本没给玉莹解释的机会。 他来到一处蒸饼的摊位,购买了一份宿蒸饼。 这是用隔夜的蒸饼切成薄片,涂上蜂蜜或者油炙烤,出炉后用纸包裹,非常香脆。 王守敬递给玉莹一份,她双手捧着,一惊一乍,有些烫。 “谢谢。” 玉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火气,眼神灿若繁星。 “这不是普通的宿蒸饼。” 王守敬语重心长,介绍道: “圆莹僧何矮,清松絮尔轻。” “削成琼叶片,嚼成雪花声。” “这是杨万里诗里的酥琼叶。” 玉莹檀口呢喃着“酥琼叶”三字,轻嚼了一口,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等到她回神,王守敬已经离开了。 夜幕降临,满街的彩棚亮起了灯笼。 贵家妇女身穿新洁衣服,纵赏 夜市之盛。 把酒相酬的歌叫之声,清奇可听。 歌舞百戏,观者如堵。 王守敬返回家中,左伯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他小小地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到书房练字。 王守敬的字天质自然,别有清峻洒脱之美。 比起顶流,还差了很远,但也足够让一些朝臣望尘莫及了。 他正自出神,傲游意境。 陈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恭贺道: “贤弟的字,气象已具,风骨凛然。” “伯载兄过奖了。”王守敬谦虚道。 “今天我遇到一位贵人,似来自京城。”陈济娓娓道来,将今天的遭遇都诉说了一遍。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不会给贤弟添麻烦吧?” 王守敬爽朗清举,坦坦荡荡,根本没有丝毫的担心。 “顺其自然就好了,真要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不能格物致知、随心所欲,与朽木何异?” 王守敬的豁达、开阔,令陈济震撼不已。 “贤弟始终如一的信念,让为兄惭愧……惭愧啊!” 陈济志在修书,他遭遇了恩师和父亲的去世,信念一次次地崩塌。 如果这一次入京再没有进展,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满腹经纶,结果什么都没有留下。 陈济如何甘心? 谁不想千古留名? 一如王勃,洋洋洒洒一篇声韵铿锵的《滕王阁序》。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那一种天命所归的臆想,让无数的文人墨客争相追逐。 历史上这样璀璨的伟岸身姿,不在少数。 陈济、王守敬这样的后来之人,拍马都赶不上。 王勃这样的才子,简直就是沾染了初唐的仙气。 所以修书,修一本集中华古代典籍于大成的类书,就是陈济实现弯道超车的最大机会! 神州陆沉,万千尸骨垒起了座座峰峦。 大明驱逐了天地间的黑暗,需要一部恢宏的巨著,彰显王朝的文治武功。 陈济已经看到了希望! 大明正冉冉升起,犹如那一轮亘古不变的 红日。 王守敬也很欣赏这样的大魄力,所以他很支持陈济的志向。 作为穿越者的一员,他知道当今天子不久后会开启《永乐大典》的编纂。 彰显国威,造福万代。 这是整个大明的盛典。 怎么能够错过? 只要参与编撰,即可名留青史。 无数文人志士,延颈鹤望。 曾经王守敬很不理解。 为何古人这么在乎“名留青史”? 等到他倍感无聊,古书越读越多,也渐渐明白了那一种思绪。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人类是如此地渺小。 只是落下一滴雨,对于人类而言,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什么得失、荣辱、进退,都显得微不足道。 在万马齐喑的年代,依旧有民族义士,一身凛然。 他们矢志不渝,只为践行大义! 个性的卓然,精神的独立。 都是一种不可磨灭的高贵! 人固有一死。 没有绝对的风平浪静。 王守敬追求道法自然,深藏固守、自为玄妙。 这是一种意境之美。 他已活过两世,还有什么不够通透的呢?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总有花间一壶酒,醉卧红尘几逍遥。 陈济大袖儒袍,与王守敬辩难,充满轻松和惬意。 王守敬直白坦率、言谈风趣, 陈济人品端谨、家学丰赡。 二人咳珠吐玉、妙语不绝。 势均力敌,很有劲敌之感。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南京。 皇城。 朱棣一脸威严地望着次子朱高煦,沉声道: “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和你大哥比?” 朱高煦神色傲然,很不服气: “方孝孺十族八百七十三人,我抓了八百七十二个。” “爹,你不能装作看不到啊!” “又不是从我手底下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朱棣一听这狡辩,更来气了。 “你没办法,是因为你蠢!” “我是蠢,我没大哥聪明,可我再蠢,也是您儿子啊!”朱高煦一脸骄傲。 靖难之役,他舍生忘死,救了朱棣三次。 这就是朱高煦在朱棣面前顶嘴的底气! 第16章 天子登基,机不可失 洪武皇帝勤勤恳恳,一生都在为大明拼搏。 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庶。 奈何时运不济,上天没有再给他几十年时间。 建文皇帝继位以后,朝廷本应该休养生息,没想到他脑袋发热坚持削藩,导致靖难之役的爆发。 朱棣一脉,登上历史的舞台。 身为朱棣的长子,朱高炽生性端重沉静。 他知道父亲的决心,那就是打造新的大明。 每走一步,都需要大量的财政支撑。 没钱寸步难行,对于朝廷来说,也一样适用。 朱高炽很欣赏王守敬,他甚至幻想过提拔王守敬为户部尚书。 如此一来,大明必将迎来新的气象。 王守敬想要人前显贵,仍需过朱棣这一关。 此刻朱高炽十分忐忑。 他刚刚收到消息,父亲曾去往句容一日。 这一天时间里,朱棣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朱高炽左思右想,心痒难耐,最终向朱棣摊牌了。 “儿臣想去句容一趟,筹备足够的经费。” 他试探地望着朱棣,试图从朱棣的神态中,获得足够的情报。 没想到朱棣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论富庶,南京城不比句容吗?” “你非要去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图谋?” 朱高炽听到这些置气的话,呼喊道: “爹!” “勋贵的钱好拿,可是人情不好还啊。” “这是我们朱家的大事,总不能失了面子吧?” 朱棣冷哼一声,整个大殿都被威严笼罩。 “王守敬心术不正,你能指望得上他?” “你若真有本事,就拿出真金白银来,替你爹分忧!” 煌煌大明,朝廷怎么可能缺这点银两? 只是一时半会,不好调配罢了。 句容距离南京最近,朱棣想着考验王守敬一番。 就算王守敬没有筹备上来,朱棣也有其他方面的准备,根本不会耽搁事。 王守敬称得上奇才,只要用得好了,能够往朱棣的功绩上增添一笔。 但仍需要磨砺。 玉不琢不成器。 朱棣智计在握,根本不急于一时。 可是他这儿子,很显然更猴急。 用人,是 一门学问。 朱棣钻营数载,颇有心得。 “真金白银会有的。” “难道爹不好奇,王守敬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只剩最后一天时间了!” 朱高炽露出笑脸,如阳光一般灿烂。 “滚。” 朱棣袖袍一挥,朱高炽就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侍从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朱高炽悠哉悠哉地出发,一路上多了一份憧憬和期待。 王守敬汇聚了句容全部的豪绅、地主,进行协商。 足足上千人。 这些人在句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或是大地主,家中田地数十顷。 或是作坊主,经营着砖厂、料器、水泥等。 或是店铺老板,铁匠铺、布庄等等,各大青楼的幕后掌柜也都在场。 王守敬姿容俊逸、澹然洒脱,他开门见山道: “新皇即将登基,句容必须有所表示。” “我准备向朝廷捐赠一百万两银子,以表心意。” 嗡隆! 宛如九天神雷从云霄直降。 在场所有豪绅、地主都被震撼到了。 捐赠一百万两银子? 好大的手笔。 可是有必要吗? 朝廷会领情吗? 就算朝廷领情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钱多。 也不能白花。 他们的视线,全部投向县丞江殷。 江殷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地出列道: “县令大人,咱们这是何苦呢?” 王守敬神色淡定而从容。 “敢问大家一句,这两年我带大家挣到钱了吗?”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肃然起敬。 “王县令高风亮节,为我句容鞠躬尽瘁,我等都十分感激。” “不错,句容前几任县令,都不如王县令。” “我们能有今天,都是王县令所赐。” 众人七嘴八舌,喊口号他们从来不会输。 但到了掏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小心谨慎。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王守敬对他们太了解了。 商贾无利不起早。 他要驱使商贾,必须以利益作为诱饵。 光凭一张嘴,远远不够。 甚至有些人,好处要喂到嘴里,他们才会挪动一下身躯,开始行动起来。 王守敬从不指望他们感恩。 有人 情味,自然好。 他也喜欢照顾有情有义之人。 句容的发展,完全是利益共同体。 倘若有一天,王守敬犯了法,下了天牢。 恐怕所有人都会避之不及。 这就是人性。 只不过王守敬有足够的实力拿捏他们! 画饼。 谁不会? “天子登基,只此一回。” “错过了就没有了。” 王守敬意味深长,紧接着语出惊人道:“句容向朝廷奉献得越多,回报就越丰厚。” 听到“回报”二字,在场众人皆竖起耳朵。 王守敬说过的话,都成了赚钱的定律。 这几乎是句容豪绅、地主之间的共识。 “大人,这钱怎么挣?”江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我和你们说过广告效益吧?” 王守敬娓娓道来。 句容有属于自己的“商学院”,专门邀请成功的商人讲解生意里的门道。 这也是相互交流的平台,能够互相沟通讯息。 毕竟在古代,利用信息差很容易赚到钱。 商品在各地的价格,天差地别。 哪怕是粮食,都能差出好几倍的价格。 句容有了“商学院”这个平台,可谓是帮助同乡赚得盆满钵满。 商学院甚至出高价购买过往商贾的情报,只要核实了,就用真金白银进行奖励。 曾经有人一夜赚走一万两银子。 王守敬作为“商学院”院长,曾讲解过“广告”的含义。 “记得,我们都记得!”豪绅异口同声道。 这些知识,都能转化为钱财,他们怎么可能忘记。 王守敬背负双手,意气风发。 “你们的商队,在途径各大关卡时,有没有遇到各式各样的盘剥?” 王守敬一语击中要害,豪绅们都露出肉疼的神色。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永远不知道小吏的胃口有多大,他们又是为谁敛财。 有路引、盐引又能怎么样? 这些牛鬼蛇神不想盖章,商贾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层层盘剥下来,商贾的利润一减再减。 “现在能够花钱找靠山,为何不找最大的一座?” 王守敬锋芒毕露,神采外耀。 第17章 为了句容,我辈义不容辞 封建社会,是人治。 做生意没有靠山,也没有足够的经营,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宋朝时期,商人的地位得到了提高,但那是官商。 普通人做生意,下场是十分凄惨的。 就拿最挣钱的盐商举例。 贫富贵贱,都得吃盐。 应该很挣钱吧? 那得看谁在经营。 假设一名商贾有一千两作为本金,要层层打点,拿到盐引,花费五十两。 盐引是做食盐生意的凭证,非拿不可。 拿到盐引,就万事大吉了吗? 非也。 商贾要千里迢迢去往盐场,购买食盐。 盐场的老伙计斜着眼睛看着商贾。 这种时候不得打点一下? 当然,商贾也可以选择等待。 一不小心,等过一年半载都是常有的事。 盐场有一百种借口,不给商贾食盐。 好家伙。 这一打点,又去了五十两。 好不容易获得了食盐,装满了十几车,花费六百两。 总该能够挣到钱了吧? 想多了。 衙门、盐场都能啃商贾一块肉,沿途的关卡不得吸点血? 如果商贾想省下这笔钱,绝对会遭遇一场噩梦! “你这是私盐,盐场的凭证有没有?” “有?算你过关了。” “盐引太模糊了,不会是假的吧?” “你回去,找衙门再出示一份。” 沿途的关卡不多,也就三四个,商贾堪堪花了一百两。 上交给朝廷的税收,不过二十两,可经商额外的开销,超过了两百! 再加上沿途的住宿、吃食,以及雇佣车夫、保镖等等,商贾已经花出去了九百两。 等把价值六百两的食盐贩卖出去,还是可以勉强回本,赚一点辛苦钱。 可是贩卖环节……就没有牛鬼蛇神了吗? 监管市场的小吏,再索要一点好处。 什么地痞流氓、帮派,也会找上门来。 这哪是什么商贾,分明就是肥羊。 没有背景,做什么生意? 句容豪绅抱团取暖,也只能称作是地头蛇。 没人给他们撑腰! “句容商会要出头,必须另辟蹊径。” “现在有这么一条康庄大道,摆 在大家的面前,这点买路钱,真的很贵吗?” 王守敬侃侃而谈,彰显着大魄力。 众人交头接耳,嗡嗡热议。 他们心潮澎湃,已经意动了。 王守敬在句容,颇有威望。 起初一穷二白的地方,在他的意志指引下,发展辉煌。 他的决断,从未出现过差错。 每一次思维大跳跃,都是一场盛宴。 跟着王守敬前行的人,也都赚得盆满钵满。 “大人,咱们就这么送上一百万两银子?” “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被别人认为是冤大头怎么办?” 江殷说出了所有豪绅的心声。 过分地引起关注,会惹来恶狼,它们嗅着血腥味而来。 王守敬气定神闲,目光沉定。 “若是你们去送,自然没有任何效果。” 他指了指云涌风飞的苍天,意有所指。 “咱们暂且不说成功之后的收获,就算失败了,我也能为句容争取免税两年的优待。” “这些年,你们挣了这么多钱,难道不想为百姓做点什么吗?” “你们想在句容扎根,没有一点名望怎么行?” 按照句容现在的发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豪绅都想牢牢地掌控利益。 稍微有一点良心的商贾赚到钱了,都会为乡人修路、修桥,造福子孙后代。 在王守敬的引领下,句容豪绅也有这样的想法,准备憋一波大招。 现在不正是最佳的时机吗? 王守敬诉说利弊,说服了在场的豪绅。 “为了句容,我辈义不容辞。” “我相信王县令,一定会带领句容走向辉煌。” “这是大买卖,我愿出钱入股。” 句容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豪绅的生活,更是奢靡。 为了刺激他们慷慨解囊,王守敬高声道: “捐赠最高的一百人,可立碑文传颂,入句容界碑、入句容先贤庙,赞扬牌匾高悬宗祠!” 威严的话语,随风摆荡,如云舒卷。 界碑、先贤庙、宗祠可谓是这些豪绅最高的荣耀。 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在场超过千人,这意味着竞争 将会极其激烈。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呼吸都为之急促。 王守敬望着这一群嗷嗷待宰的肥羊,磨刀霍霍地会心一笑。 江殷心中惊叹,对王守敬敬如仙神。 句容能有如此号召力者,仅此一人。 但王守敬心知肚明,这些豪绅仍会千方百计节省钱财。 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出一千两,简直比登天还难。 哪怕王守敬说得天花乱坠,甚至采取了行动,他们还是想着坐享其成。 这就是人性! 王守敬与他们是两个世界之人。 钱财对于他来说,只是简单的数字。 权力,才是封建社会的真理。 现在王守敬可以光明正大地买官,怎么可能错过这一次机会? 以他的年纪,恐怕要熬到而立之年,才能升任知府之职。 皇帝是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具有绝对的权威。 身为穿越者,王守敬也要活在规则之下,不可能跟皇帝对着干。 这样完全没有好处! 皇帝需要钱,朝廷需要钱。 王守敬又怎么会吝惜? “我沈氏商会,捐赠十万两白银!” 沈开来高亢的声音,嗡嗡回转在每个豪绅耳畔。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谁不知道沈氏商会,唯王守敬马首是瞻? 甚至有传闻,沈氏商会就是属于王守敬所有。 他是幕后之人! 只不过没人有证据。 沈开来一开口,就是“十万两”,奠定了此次捐赠的基调。 “我沈氏商会虽然来自苏州府,可是扎根于句容,理所应当为百姓做出一份贡献。” 这份贡献,可要了句容当地豪绅的老命。 一个外来户,喧宾夺主,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为了面子不这么难看,他们硬着头皮慷慨解囊。 “我捐赠五千两!” 众人一瞅,竟是王铁铺。 这铁公鸡,今天这么大方? 要是他们的捐赠少于王铁铺,以后都没法在句容混了。 “豁出去了,我李石捐赠一万两!” “八千两!” “五百两!” 捐赠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到江殷完成统计,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两。 句容真正的藏富于民! 第18章 朱高炽的震撼,句容这么富? 王守敬提前联络了钱庄,将所有银票兑现。 应天府为京师要地,秩序恢复以后,钱庄自然不缺钱。 更何况,钱庄也要借此机会,打响名声揽财。 句容豪绅是钱庄的大客户,有求必应。 王守敬准备了上百辆马车,袒露金银,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师。 句容百姓効百禽鸣,内外肃无。 只闻半空琴瑟锣鼓和鸣,若鸾凤翔集。 老幼妇孺相随,七十岁以上的老翁乘坐牛车,辘辘而行。 句容有头有脸的豪绅,皆放下身段,裹宽紫袍,执旗呐喊。 一条金龙舞动,宛若流星。 杂彩结络,锦绣辉煌。 妙龄容艳过人的少女,戴花冠,身穿仙人髻鸦霞之服。 一时新妆,衬着悠扬的曲调,各尽其妙。 好似仙童丫髻,仙裳执花。 句容少年豪俊,乘骏骑而行,意气风发,竞逞华丽。 王守敬龙章凤姿、神采飘逸,位列队首。 一时间观者如堵,都被眼前的法驾仪仗震撼到了。 金灿灿。 白花花。 还有绫罗绸缎,光照天地。 车队中还有幡龙旗相风鸟指南车,乐曲、呼喊相杂,声震天地,热闹非凡。 王守敬筹谋已久,终于派上了用场。 乐鼓若雷,旌旄翳日。 好似四面八方,风雨骤至。 朱高炽看看这样气魄恢宏的队伍,不禁一愣。 句容县,这是要干什么? 忽然一声响彻天地的呐喊,震得朱高炽魂飞天外。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旋即一车车真金白银,赫然出现在朱高炽的视线中,他瞪突了眼睛。 他忙上前,恭施一礼:“王县令这是要往何处去?” 王守敬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朱高炽。 这胖胖的身躯,很有辨识度。 “陛下登基,句容略表心意。”王守敬没有隐瞒,坦坦荡荡。 朱高炽一望,句容的心意似乎有点沉重啊,足足上百辆车,囊括各种各样的奇珍异玩。 他知道句容很富,没想到能够富成这样。 “朱某斗胆问一句,这些都是献给天子的贺礼吗?” “不错。” 王守敬大 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这恐怕价值百万两了吧?”朱高炽震撼道。 “何止百万两。” “句容县全县百姓,共筹备一百五十万两现银,以及价值五十万两的物资,恭贺天子登基。” 王守敬袖袍凌风,彰显着一种大胸襟。 “什么?” “两百万两?” 朱高炽双眸瞪得犹如铜铃一般,震撼到难以言表。 此前句容府库已经上交了二十万两,再加上这一份厚礼。 足足两百二十万两! 这真是一县之地的魄力? 朱高炽久久没有回神,脸颊的肉肉都在颤抖。 “句容……哪来这么多钱财?” 他喃喃自语,将惊讶挂在脸上。 “句容重商重农,自然容易发展起来。”王守敬轻描淡写地道。 里面蕴藏的学问,足够朱高炽剖析数载。 重商就能这么有钱?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自古以来,朝廷都是重农抑商,为何王县令要打破这一秩序呢?” 朱高炽心底满满的好奇。 “重农抑商”一直以来,都是基本国策。 商人逐利,为了获利不择手段。 倘若让他们发展起来,必然荼毒天下百姓。 这是“与民争利”啊! “我可没有打破秩序,朱兄抬举了。”王守敬谦逊道。 “能否给在下透漏一二关键?”朱高炽含笑道,使人如沐春风。 王守敬很享受这一份亲善。 从朱高炽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和谐。 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以真心交换真心。 “从商君变法至今,重农抑商持续了上千年。”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殊不知这一条道路,已经不适合大明了。” 说到此处,王守敬十分惋惜。 “为何?” “祖宗之法得到了上千年的践行,不是应该更加可靠吗?” 朱高炽满脸的疑惑,悉心地请教。 “朱兄认为,王朝安定,百姓赖以生存的条件是什么?” 王守敬背负双手,双眸深不可测。 “粮食!”朱高炽脱口而出道。 “不错。” “粮食的产出,又依赖于土地。” “历代王朝都压制商道,士大夫、勋贵、豪 绅都被迫与民争地。” “土地是一块硬邦邦馒头,商道则是香喷喷的肉包。” “不让士大夫、勋贵、豪绅吃肉包,他们只能去抢馒头了。” “普通百姓如何玩得过他们?” “土地兼并,只会一年比一年严重。” “中原的土地就这么多,太祖皇帝给百姓分再多的地,也无法阻止土地向士大夫、勋贵、豪绅集中。” 王守敬滔滔不绝,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朱高炽心里掀起惊天的波澜。 “要想让百姓吃上馒头,必须让士大夫、勋贵、豪绅,乃至于皇族吃上肉包。” “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禁止交易。上层人士开拓新的市场,才真正符合大明的发展。” “太祖皇帝强迫着士大夫与百姓一起吃馒头,这有可能成功吗?” “只要土地归属于百姓,百姓就有了稳定的退路,大明的根基就有了保障。” “人生而不同,存在高低贵贱。” “让所有人过一样的生活,简直痴心妄想。” 生命平等。 生存不可能平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各有各的精彩。 来到封建社会,大谈平等,是对平等最大的侮辱。 王守敬直接划分赛道,让不同的人群,分享不同的蛋糕。 土地保障了百姓的生存,就算有心怀不轨之徒,也无法鼓动他们谋逆。 百姓所求,无非就是活着。 如果不给士大夫、勋贵、皇族等开辟新的赛道,他们一有钱只会盲目的买地、屯地。 钱财很可能流失,唯有土地能够传承百年、千年,永远不亏。 王守敬这样的思路,完全不符合封建的统治。 因为在统治者眼里,百姓有了钱,就会变“坏”。 比较著名的就是清朝“三十三两”理论。 一个普通人吃饭、穿衣、养家的花费需要三十六两。 清朝统治阶级,将农民一年的收入控制在三十三两,还要负债三两才能活着。 百姓为了生存而奔波,没有人可以停下来。 贫穷、麻木、焦虑,伴随了百姓的一生! 谁还有能耐造反? 这就是驭民术。 第19章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驭民术贯穿了整个历史。 科举,就是底层百姓的挣扎。 王守敬很幸运,生而知之,又凭借十几年的寒来暑往挑灯夜读,终于考上了举人。 有了举人的身份,他也算是“豪绅”的一员了。 莫名其妙当上句容县令后,王守敬已经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句容属于应天府管辖,县令一职堪比偏远地区的知府。 王守敬很意外,也很知足。 他没有想过和这个世界的秩序较量,这肯定是愚蠢的抉择。 结庐松竹之间,闲云封户。 徒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 这是王守敬向往的逍遥境界。 在融入大世的同时,他也坚守着本心。 知天地皆逆旅。 何必更求顺境? 王守敬已经到了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人生百态,唯有顺应大势,才更容易觉醒出精彩。 朱高炽思绪翻涌,王守敬的话总结起来很简单。 土地,归于百姓。 商路,由士大夫去拓展。 如此发展,百姓依托土地,不至于饿死。 士大夫可以纵情欲海。 翱翔乎忽荒之上,徜徉乎虹蜺之间。 “奢靡成风,犹恐人心不古啊。”朱高炽忧心忡忡,他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 他迟疑片刻,接着意味深长补充道:“宋朝商道大盛,朝廷却十分疲弊。”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可谓是参差十万人家啊! “太祖他老人家能打,陛下的文韬武略,也不输给太祖分毫。” “何苦留恋中原地区?” “乌思藏、西域、漠北、漠南都收复了吗?” “陛下必然坐不住,以后的远征势在必行。” “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没有商业的支撑,只能搜刮穷苦百姓了。” 王守敬直言不讳,朱高炽脸都绿了。 说得太对了! 朱高炽太了解他那便宜老爹,北方的边境问题,一直困扰着大明。 不解决元蒙余孽,朱棣怎么甘心? 大明的财政压力, 都会落在他这个监国太子头上。 如今的商税很低,大概在三十税一。 朝廷最大的税收来源,还是土地啊! 这不是折腾百姓吗?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真是至理名言!” 朱高炽推崇备至。 靖难之役,就打掉了洪武一朝的积累。 朱棣留给朱高炽筹备军费的时间,不多了。 这也是为何朱棣父子,都十分器重王守敬的最直接原因。 能搞钱啊。 区区句容县到了王守敬手里,转手给朝廷奉献了数百万两。 这一车车的真金白银,朱高炽羡慕得紧。 如果有一天真提拔王守敬为户部尚书,朝廷或许还会缺钱,但绝对不会这么严重。 王守敬的魅力,就在于此。 他和别的官员,都不一样。 “中原王朝最巧妙的发展模式,就是别让士大夫、勋贵们盯着中原的土地,这绝对是百姓的灾难。” “何不把他们的贪婪,指引向海外?” “大明之外,还有很多土地。” 王守敬真挚的目光下,多了一份迷蒙的憧憬。 朱棣是有魄力开海的帝王,成就不该局限于封狼居胥。 奈何王守敬只是微不足道的县令,偶尔发发牢骚还行,实际上根本无法影响大局。 句容的队伍,浩浩汤汤,宛如一道喧嚣的洪流,奔流不息。 朱高炽与王守敬畅谈天下大事,又转至西洋。 这时候朱高炽猛然间发现,王守敬对于西洋的了解,超乎想象。 “蒙古帝国能够打到西边,成为诸国的梦魇,为何大明不行?” 朱高炽心神震颤,惊呼道: “战争绝非儿戏,领土的扩张,这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换啊!” 他所存的仁慈,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 生灵涂炭的场景,绝非朱高炽所愿。 王守敬怎么可能不明白? 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而王守敬的双眸依旧炽盛,燃烧着烈焰。 竟罕见地伴随着执着与偏狂! “国家强大的基础,需要广袤的领土作为支撑。” “当代不占领土地,后代就需要付出百倍、千 倍的代价。” “宁背一世骂名,也要让子孙万代享福。”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王守敬目光清澈,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言辞。 妄议国政,在每一个朝代都是重罪。 只能跟着皇帝的脚步走! 非要当魏征? 也要看命够不够硬。 朱高炽惊人地发现了王守敬的另一面。 “既然如此,王县令为何不从军呢?”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王守敬,等待回答。 “朝廷若有征召,在下义不容辞。”王守敬磊磊落落,根本不惧风雨。 “受教了。”朱高炽钦佩道。 大明,从不缺乏仁人志士。 所幸王守敬只是区区县令,倘若提前被建文帝发掘,靖难之役很可能遭遇失败。 这是朱高炽敏锐的直觉! 王守敬读过很多书,知晓很多道理,可是他和犬儒截然不同。 侵略别人的国家,肯定是不对的。 但强大的侵略者,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子孙后代完全能够享受这一份荣耀。 例如后世的八国联军。 哪一个国家,不是响当当? 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如今的大明强盛,如日中天。 不偷偷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子孙后代? 太祖皇帝收定云南时,完全没有心慈手软。 中原乱战,南诏、大理的文化自成一个体系,已传承数百年了。 如果没有洪武十五年的一战,云南很可能成为安南、高丽一样的附属国。 太祖皇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的可怕,所以他果断、干脆地拒绝了段氏等豪族的归附。 直接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地头蛇一举荡平。 毁文焚书。 在官之典籍,在野之简编,全付之一炬。 彻底断送了南诏、大理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书籍。 移民换血。 三百万汉家百姓移民至云南,并且将当地的富户,全部迁徙至山东等地。 汉家英雄的铜柱,永镇南土。 沐氏子孙世代成为云南镇守,现在最具代表的人物,则是沐晟。 哪怕朱棣上位,沐家的地位依旧巍然不动。 第20章 朝廷的小金库,也不过如此吧 句容庞大的队伍,足足五千人,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师。 王守敬骑乘骏马,闲庭信步。 清俊不凡的脸庞,充满了成竹在胸的笑意。 舞狮舞龙,锣声鼓声惊动了城门的守卫。 在热闹的喧嚣中,王守敬袖袍凌风,从袖中露出圣旨的一角。 守卫不敢怠慢,层层上报。 在验证了圣旨的真实性以后,守将诧异地审视着王守敬。 “陛下让你筹备银两,可没让你如此张扬。” “如此盛事,不应该热闹一下吗?”王守敬理所当然道。 “你不怕触怒陛下,适得其反?”守将慷慨地放行。 只要句容百姓不生事,他才不会管。 王守敬招呼一声,车队辘辘入城,犹如历史的浪潮,滚滚行进。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随着声嘶力竭的吆喝,京城的百姓纷纷围观看热闹。 战争的阴霾刚刚散去,南京城依旧肃穆、庄严。 百姓的生活,逐渐地回归正规。 他们期待新皇帝的政策,好让整座京城焕发生机。 只可惜他们左等右等,生活依旧缺乏了足够的色调。 大人物之争,与他们毫不相干。 但如此庞大的车队入城,一定会成为他们饭后的谈资。 “快看!车队上装载的都是黄金、白银。” “天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财。” “朝廷的小金库,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议论纷纷,追问起车队的来历。 竟是句容进贡的队伍! 他们心底炸开波澜,激动的神态挂在脸上。 “我知道句容很富,没想到富成这样!” “这就是王县令吗?好年轻、好有魄力,京城年轻才俊,也不过如此吧?” 无数百姓的视线,转向了王守敬,仿佛他比黄金白银还要稀罕。 天日之表,风姿卓绝! 那一股潇洒飘逸,让他们望尘莫及。 京城的少女们俏脸绯红,宛如一朵焉了的花,陡然绽放。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她们目光游离,娇艳欲滴,纯欲不可方物。 似香椿树的芬芳。 似蔷薇的清香。 宽敞的京街,突然格外的 静。 任何的喧嚣,都无法进入少女的心。 朱高炽调息凝神,让自己坦然地面对万众瞩目。 奈何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看的根本不是他。 朱高炽联想到了一个历史典故,看杀卫玠。 卫玠容貌俊俏,风采极佳。 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 没想到卫玠体格脆弱,二十多岁就夭折了。 时人谓之“看杀”。 此刻万人空巷,整座京师都容光焕发。 朱棣入城,都没有如此澎湃啊。 为了防止出事,朱高炽忙吩咐侍从李伍,调遣禁军前来护卫。 此事马虎不得! 万一贡金被心怀不轨之徒哄抢,整个京师都会迎来血雨腥风。 朱高炽不愿看到这一幕。 无数的香囊、手帕等,向王守敬掷来,前方混乱成一团。 年轻人成为秀才以后,就会有地主、豪绅前来提亲。 等到了举人这一步,县、府里的官员都会动心思,拉拢此人。 像王守敬这样二十岁还没有成婚的县令,在整个大明都是鹤立鸡群。 就在局势趋于混乱之际,禁卫军威严的脚步声,震彻长街。 他们目光沉定,一脸杀伐之气,都是追随朱棣靖难的功勋士卒。 “本将张辅,奉命护送贡银。” 张辅魁梧威猛,与他的父亲张玉都是名将。 他先后四至交趾,史称“凡三擒伪王,威镇西南”。 奈何不得善终。 张辅活到了土木堡之变,跟着瓦刺留学生遭逢了剧变。 是个倒霉鬼。 王守敬浅施一礼,气定神闲道:“接下来,就麻烦将军了。” 禁军开道,沿途百姓不敢造次。 无数人少女心碎裂冰冷的长街,只能远远望着王守敬离去。 张辅只是远远一瞥,就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王县令!” “这一次贡银,总计多少?” 王守敬没有隐瞒,宣扬道:“价值两百万两。” 嗡隆! 张辅脑海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靖难之役,他们勒紧裤腰带,勉强坚持到了胜利。 禁军的兄弟,已经两个月没有拿到俸禄了。 张辅知道 现在朝廷的困难,只能安抚好弟兄。 以当今天子的气度、胸襟,该有的赏赐绝对短不了。 只要缓过这口气,朱棣绝对不会忘了这一帮出生入死的弟兄。 而今朝廷需要周转,这两百万两简直是雪中送炭。 张辅知道朝廷有多缺钱,情不自禁地感激道: “阁下担任县令,真是屈才了。” 王守敬回以淡淡的笑意。 这种不卑不亢,让张辅肃然起敬。 “为朝廷办事,自当竭尽全力。”王守敬没有端着。 这一次送钱,他也是抱着目的前来。 句容的发展,已经遭遇了瓶颈,没有勋贵、皇族的支持,这条路几乎走到了尽头。 王守敬此行,也是为了探路。 能够惊动张辅,他在朝堂上也算是狠狠地露了一次脸。 当然。 王守敬的张扬,必然有褒有贬。 这会成为“清官”攻讦他的手段。 可要往上走,哪有简单的路? …… 皇城。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金龙回旋盘绕,栩栩如生。 空明的大殿,却略显萧瑟之意。 朱棣眉毛一挑,执笔停顿了一下,满身疲惫。 处理政务,果然劳心费神。 朱棣本以为自己能够轻松做好,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太祖皇帝进行了集权,什么事都要皇帝处理。 以前还有丞相分担,自从胡惟庸案后,太祖废除了丞相制度。 这极其加重了皇帝的职责。 朱元璋事必躬亲,为天下百姓操劳,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朱棣认为自己能够做好这个皇帝,可没几天他就感受到了无力。 偌大的帝国,哪天不发生一些事情? 朱棣戎马半生,也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看来,必须找人分担一下了。” 朱棣目光如炬,脑海中酝酿着“内阁”的雏形。 他需要一支年轻的力量,为他筛选六部递上来的奏折。 朱棣正自沉吟,忽然收到了来自纪纲的汇报。 “王守敬筹备了上百万的现银,送入京城了。” 朱棣浑身一震,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王守敬真的做到了。 第21章 户部的震撼,夏原吉大喜过望 “老爷,好消息,好消息啊!” 管家一脸激动,向夏原吉汇报。 燕王朱棣入京,建文旧臣遭到了清算。 夏原吉过得小心翼翼。 被提拔为户部左侍郎后,他如履薄冰,生怕触怒了朱棣。 朱棣斩杀了一批建文旧臣,打压了一批,最后又拉拢了一批。 夏原吉就是被朱棣拉拢的。 朱棣称他为“太祖之臣”,是因为忠诚于太祖,才效忠于建文帝。 这是巩固政权的必要手段,朱棣没有赶尽杀绝。 夏原吉莫名其妙,成为了户部二把手。 朝廷缺钱! 府库极度的空虚。 朱棣让句容筹备百万两银子登基,却没有完全寄希望于王守敬。 夏原吉就是朱棣最重要的一步棋。 登基所需耗费,都是夏原吉一手操持,何止区区百万两。 朱棣要风风光光,昭告天下,他成为了大明王朝的主人。 夏原吉自然压力山大。 他是建文旧臣,若是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朱棣身边的臣子,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夏原吉很可能被拖下水。 所幸朱棣还算信任他,给了七天的时间,筹备剩下的经费。 夏原吉甚至连军费都腾挪了,以此来准备登基大典。 只有应付了这一关,他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句容向朝廷捐赠两百万两,王县令已经将钱银送至京师。”管家不禁提高了声调。 起初漠不关心的夏原吉,蓦地通体一震。 两百万两? 确定不是二十万? 夏原吉动作一滞,似回忆起了什么。 前不久解缙不是去往了句容,带回来二十万两银子吗? 一县之地,府库中有二十万两,已经是绝对的富庶了。 “两百万两?你确定没听错?” “应该是二十万两吧。” 夏原吉一捋长髯,故作镇定。 “不会错的,是两百万两,足足上百车贡物。” “纵使给句容县令一万个脑袋,也不敢谎报啊!” “禁军都出动护卫了!” 官家字字坚定,反倒让夏原吉不自信起来。 我滴乖乖! 两百万两! 这可是天文数字 ,夏原吉简直无法想象。 建文帝削藩诸战,是夏原吉在后方筹备粮草、物资。 经过他手的物资,何止千万两。 但这是举国之力! 区区一县,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 夏原吉知道,句容是富县。 在建文年间,句容的税收成倍地增长。 能够一次缴纳几十万两,都快担得起天下第一县了。 现在直接拿出两百万两贡银,这不是给他压力吗? 身为户部左侍郎,掌握国之重器,结果连这点钱财都筹集不了。 夏原吉惭愧啊! “快,立即准备车马,我要去户部一趟。” “吩咐户部诸账房,速速核算贡银。” 夏原吉不敢怠慢,整理了着装仪容,匆匆夺门而去。 户部已经被马车、牛车围得水泄不通。 禁卫军隔离了围观的百姓,只有句容的队伍长长地排列着。 他们感受到了什么是众星捧月,大出风头。 各大商会皆扬起旗帜,进行宣扬。 什么句容城砖、句容料器、句容蜂窝煤、句容纺织、句容农具、句容瓷器等等,诸如此类。 这是他们最风光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意。 有了这一次浩荡的声势,句容商人再来京城攀附权贵,必然容易了很多。 自古以来,只有官商结合,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 王守敬只是小小的县令,不足以作为句容商会的底牌。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必须拉拢一些勋贵入场。 比如眼前的张辅! 张辅是朱棣的绝对心腹,在瓦刺留学生事件没有爆发前,他的身份、地位都足以作为支撑。 此刻就有很多句容豪绅,与张辅联络感情,诉说着句容的发展,以及句容对朝廷的恭敬。 王守敬承认,这是一场作秀。 但天子需要! 靖难一派,刚刚执掌朝政,需要地方的凝聚力。 句容此次表态,完全是入了靖难一派的心窝。 以后他们将成为正统,统治大明王朝,繁荣会持续几十年。 句容豪绅跟着分一杯羹,完全没有问题。 王守敬没有等待太久,户部就已经倾巢而出。 “老夫夏原吉,户部左侍郎。”夏原吉信步迎上,上下打量着王守敬。 他旋即称赞道:“王县令果然一表英才。” “大人过赞了。”王守敬长揖一礼,没有将夏原吉的客套,当成真心话。 这种老狐狸看着谦虚,心眼多着呢。 现在户部尚书一职空缺,王守敬怀疑就是给夏原吉留着的。 别看夏原吉一副提携后辈、和蔼可亲的样子,这位建文旧臣,一身铁骨铮铮。 号称“明朝第一刺头”。 怼天怼地怼皇帝。 人送外号夏老抠。 朱棣刚入京师时,夏原吉正在坚守户部岗位。 他被抓到朱棣面前,表现得心平气和。 “杀我可以,但是得让我把账做完,最晚三天,三天之后任君处置。” 朱棣都傻眼了,当场升夏原吉为户部左侍郎。 历史上朱棣执政的时间里,五次北伐,六下西洋,都是夏原吉筹备粮草、物资。 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已是宣德五年,夏原吉依旧是大明重臣。 现在与夏原吉结交,基本上不会领情。 不过有了这一面之缘,王守敬再次拜访,一定会容易很多。 王守敬大造声势,既是为了句容,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能够攀登高峰,他不会错失机会,但也不会过于刻意。 夏原吉作为永乐年间最会搞钱的大臣,自然对王守敬另眼相待。 二人略一交流,一见如旧,惺惺相惜。 王守敬也算是支持了夏原吉的工作。 户部上千人核查了整整三个时辰,堪堪清点完全部的贡物。 哪怕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围观的百姓都没有散去。 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官吏聚拢而来。 其中就包括吏部左侍郎蹇义,他与夏原吉齐名,世称“蹇、夏”。 二人都是永乐一朝的绝对大佬! 他们动一动嘴,就能影响王守敬的升迁。 “夏大人,今天你们户部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蹇义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夏原吉满面春风,笑道:“我们户部,在数钱呢!” 蹇义一怔。 朝廷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 第22章 没想到朕还是小瞧了他 夏原吉看到蹇义惊愕的神色,心里别提有多舒爽了。 前阵子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让各部都挤一挤经费,以支撑新帝登基。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夏原吉绝对不会亏待各部。 奈何能够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 本属于他们的利益,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像王守敬这样大公无私的官吏,在大明可谓是凤毛麟角一般。 他足足筹备了两百万两。 试问,谁能够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做到? 纵使是掌控朝廷力量的夏原吉,都要大费周章。 战争结束了,大明正在重建,到处都需要钱。 兵部、工部只会管夏原吉要钱。 好不容易逮到咸鱼一样的吏部,经费可以缓一缓,没想到蹇义也跟铁公鸡一样。 夏原吉夙兴夜寐,没想到真的有无双天人,带着两百万两来救他了。 王守敬功不可没啊! 夏原吉甚至计量好了,等到时机成熟,就将王守敬挖到户部来。 人人都以为户部是肥差,只有夏原吉知道,里面一点油水都没有。 朝廷每挪动一步,都需要百万两钱银支撑。 户部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没能耐的人进了户部,估计活不过一个月。 凑不出钱来,脑袋不够砍的。 蹇义细细观望,看到了一车车的真金白银,刺眼得很。 “哈哈!” “夏大人,户部发了这么一笔横财,咱们吏部的经费是不是有望了?” 蹇义略一拱手,打趣着夏原吉。 没想到夏原吉怒发冲冠,喝道: “想得美!” 这一笔钱,他必须毫不保留地投入到登基大典中。 大明能不能迎来新的气象,就看新帝的魄力和手段了。 夏原吉深知朱棣的才能,因此甘心为他效力。 事实已经证明,建文帝的存在,阻碍了大明的发展。 如今格局已定,大明风平浪静,得让百姓休养生息了! 等到户部完成了最后一步的核查,为首之人向夏原吉汇报道: “句容县上贡金银价值一百五十万两,奇珍异宝布锦诸物,保守估计五十四万两。” 夏原吉心潮澎湃,深吸口气堪堪冷静下来。 “好!” “本官一定会向陛下请功,嘉奖句容百姓!” 身为户部左侍郎,户部的二把手,夏原吉的承诺十分有份量。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句容百姓欢呼雀跃,声嘶力竭地呐喊。 他们激动万分,目光灼灼地望着王守敬。 句容,赌对了。 他们直接拿钱开路,买前途。 朝廷不缺这点钱,但这点钱所表达出来的民心,是朱棣所需要的。 靖难之役的口号是清君侧,实则叔叔抢夺侄儿的帝位。 朱棣需要凝聚力,需要民心来证明,他是对的。 这是朱棣最深刻的执着! 句容百姓的表现,暖了朱棣的心窝。 夏原吉、蹇义这些大臣,心里十分通透。 百姓上贡,为朝廷分忧。 这是民心所向啊! 朱棣再头昏,都不会在这时候选择清算。 句容所隐藏的一些小问题,都能蒙混过关。 包括王守敬! 句容的发展,只不过是大势下的一颗石子,稍微引人注目了一点罢了。 王守敬营造了一场盛宴。 百姓满意,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获得了免税的机会。 豪绅满意,他们能够与朝廷大员近距离地亲密接触。 王守敬给他们铺垫了一条往上的通道。 朝廷官员满意,句容解决了他们暂且的难题。 皇室更满意,官员办事妥当、给力,百姓心向大明。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接下来的时间,句容豪绅不飘,妥善地运营好这一份荣耀。 他们完全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这也是王守敬对他们最初的承诺。 绝对不花冤枉钱! 句容的各种产业,已经在京师狠狠地宣扬了一次。 威名远扬整个大明,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到句容百姓上贡二百万两的消息传扬出去,他们的信誉也会蹭蹭往上涨。 做生意,信誉很重要! 例如,现在句容的豪绅、商贾去苏州府进丝绸,他们可以试着付定金,拿货,贩卖,最后再付尾款。 能够拿出两百万两,慷 慨地上贡给朝廷,会短苏州商贾这几千两? 句容商会成为了天下的标杆,各地的商贾必然蜂拥而至,到各大作坊进货。 生意不就来了吗? 信誉,是无形的资产。 如果是一般时刻突然上贡,说不定朝廷会里里外外将句容调查一遍。 商贾有没有欺压百姓? 县令有没有贪赃枉法? 这一轮调查下来,句容怎么也要脱层皮。 王守敬选择朱棣登基的时间点,配合皇帝作秀。 谁会在这时候不长眼,扫朱棣的兴致? 就算王守敬真的贪了,还是大贪。 朱棣也会缓两三年,再进行处置。 他不再是燕王,而是皇帝。 夏原吉、于谦直接硬刚,朱棣都慷慨地展示了皇帝的气魄、胸襟。 王守敬这一步谋划,让句容鸡犬升天。 夏原吉容光满面地与王守敬交谈,迫不及待道: “本官必须尽快向陛下汇报,还请王县令多多担待。” 王守敬宠辱不惊,微微向夏原吉施礼。 夏原吉乘坐车马,欢快地向皇宫进发,心中感慨万千。 “这王守敬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妙人啊。”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年轻才俊了。 夏原吉祖籍江西,和解缙、王守敬算是半个老乡。 朝堂中的“乡党”,还是一支重要的力量。 夏原吉正自思忖间,已入了皇城。 朱棣罕见地放下了奏折,接见夏原吉。 这位可是大明王朝的财神,朱棣见了他都嘴角含笑。 “启禀陛下!” “句容的贡物已经核算完毕,共计两百零四万两。” 夏原吉深施一礼,语态豪迈,暗藏些许傲然。 “什么?” “不是一百万两吗?” 朱棣惊愕地停顿了一下,解缙已将句容府库的二十万两带回来。 若王守敬较真起来,他只需要筹集八十万两,即刻完成皇命。 可是王守敬偏偏不,给了朱棣这么大一个惊喜! “陛下,千真万确,是二百零四万两!”夏原吉朗声强调道。 朱棣脑海中王守敬的形象,陡然拔高。 “没想到朕……还是小瞧了他!” 第23章 进退有度,运筹帷幄,方能人前显圣 句容的富庶,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很难想象,这些都是因为王守敬而产生的变化。 朱棣目光悠悠,穿透了空间与距离,声音低沉地询问道: “你认为王守敬如何?” 夏原吉一怔,脑海中回忆起器宇轩昂、龙章凤姿的身影。 “王守敬年轻有为,只要稍加磨练几年,一定能够为陛下分忧。” 朱棣轻轻“嗯”了一声,磨砂手中精致的玉石。 “年轻气盛,是应该多加磨练。” 夏原吉听到这意味深长的话,思绪翻涌。 莫非陛下已经见过王守敬? 他忽然想到那一份圣旨。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身为帝王,日理万机。 怎么可能突然下令让一名县令,筹备这么多银钱? 或许。 这正是朱棣对王守敬的考验。 明白了此间关键后,夏原吉低眉垂睫,陷入了思虑。 “登基大典,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朱棣眸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靖难之役是他赢了! 但各地的藩王到底什么心思,朱棣没有足够的时间摸索。 迟则生变。 夏原吉神色凝重,肃然回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一次靖难,就让朝廷府库空虚。 倘若再来一次,大明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元蒙余孽还在北境虎视眈眈,身为大明朝臣,夏原吉最不愿意看到内战的爆发。 朱棣望着夏原吉匆匆告退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得犀利。 “世子呢?” 他忽然询问。 “回禀陛下,世子正邀约王守敬游览京城。”郑和恭敬道。 “哼。” 朱棣不满地冷哼一声,埋汰道:“他倒是有闲情逸致。” 郑和默不作声,侍立左右。 …… 秦淮河。 繁华金粉荟萃之地。 名妓美人风月事,见证了大明京师的繁荣与沧桑! 虎踞龙蟠的地势,让南京脱颖而出,成为了明的帝都。 秦淮河成为了富贾云集、青楼林立之地。 画舫凌波,两岸彩灯高悬,宛如银河一般璀璨。 王守敬不禁想起杜牧的诗句。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醉生梦死,纸醉金 迷。 洪武皇帝严禁官吏逛青楼,行奢靡之风。 奈何青楼为了挣钱,变着花样讨好这些王公贵族。 首推的则是情操了。 小字噪秦淮,万种风情柔似水。 丹心昭史册,一痕血泪艳如花。 这些官爷,全都扮成商贾,在秦淮河醉生梦死。 朱高炽当然不敢犯禁,只是租借了一艘画舫,带着王守敬畅游。 整条秦淮河,都荡漾着蔷薇色的斑驳历史。 彩秀辉煌中,激起了游客们独特的情韵。 画舫里,一尘不染。 案几为红木所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芳香。 正中间的桌子表面,还镶嵌着有纹络的大理石。 窗台镂空,给人一种柔腻之感。 窗外的河面,泛着朦胧的雾霭。 明艳的水波里,潋起缕缕的明漪。 重重叠叠的历史景象,好似浮现在王守敬的面前。 恬静、委婉,伴随着悠悠的笛箫之声。 像梦一样,飘飘然御风而行。 两岸富丽堂皇,灯月交辉,笙歌袅袅。 王守敬望悠然行驶的画舫,感慨道: “为何别的画舫都有风致楚楚、衣裙婉约的歌女,我们这却什么都没有?” 朱高炽爽朗一笑,解释道: “王县令身为朝廷命官,不怕被人抓住把柄?” “这点罪名,最多也就革职,无伤大雅。”王守敬不假思索,不自禁地挺起了腰杆。 朱高炽神色古怪。 王守敬学识宏富,议论新奇。 朱高炽总是在追寻那种天马行空的思想,疲惫中又带着一种小兴奋。 “王县令年轻有为,此次句容向朝廷进贡,缓解了户部的压力。” “说不定能有机会更进一步。” 王守敬坦然一笑,道:“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朱高炽不禁怔住。 这可是两百万两! 还只是绵薄之力? 他就是欣赏王守敬的孤傲不群。 寻常人等,怎么可能在二十岁担任县令? 二十岁的知府,则更为罕见。 王守敬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只是,方孝孺一案,始终是朱高炽的心病。 这件事不爆发还好,一旦朱棣刨根追底,朱高炽也 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劝下。 朱棣铁了心要立威。 皇室的权威,绝不容挑衅。 “王守敬能否劝方孝孺服软呢?”朱高炽心中一动。 或许这是不错的办法! 只要方孝孺低头,以朱棣的魄力、胸襟,很可能留他一条生路。 朱高炽又回想起方孝孺的倔强,那一种文人的坚守在脑海中回荡。 方孝孺必须死。 否则蹇义、夏原吉等臣子,岂不是很尴尬? 朱高炽微微一笑,却难免有些苦涩。 人世间如王守敬一般肆意酣畅、光风霁月者,凤毛麟角。 朱高炽努力让自己平静,享受片刻安静、祥和。 王守敬勒令船夫贴紧旁边的画舫,蹭歌蹭舞。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艺花邀蝶,种蕉邀雨。 王守敬借舫游秦淮,满是憧憬与期待。 秦淮水雾浮起,微风拂面,带来细细的雨沫。 天下大势在王守敬看来,不过过眼云烟。 能够过好当下,就是人生最大的嘉奖了。 他所求不多,唯有自在尔,能够为大明的崛起贡献一份力量,那最好不过了。 殊不知,他的大名已响彻京城。 能够筹备出两百万两,王守敬功不可没。 这样的年轻才俊,自然会被各方拉拢。 朱高炽提前料到了这一点,于是有了今夜的邀约。 王守敬也想清净,没有急着站队。 朝堂满是腥风血雨,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王守敬最大的优势,乃是孑然一身,没有太多的顾虑。 因此能够铤而走险! 今夜以后,他再想潜藏在暗中,已经不可能了。 王守敬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因为永乐盛世要来了。 如果他不能乘风而起,那么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朱棣的文韬武略,不输给任何一代帝王。 跟着朱元璋,还要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朱棣不同! 他没有这么多的猜忌。 靖难功臣,都得到了相应的报酬。 朱棣对待功臣,多了一份宽厚! 二世为人,王守敬比所有人都清楚大势。 进退有度,运筹帷幄,方能人前显圣! 第24章 杨万里诗里的酥琼叶 奉天殿。 朱棣处理完政务后,略显疲惫,脑子依旧转个不停,心底有种莫名的思绪在涌动。 “也不知道爹是如何坚持了这么多年……” 朱棣杀伐果断,比起建文帝更有胸襟、魄力。 如果父亲、大哥在世,朱棣又怎么可能走上这一条道路? 他心乱如麻。 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判。 朱棣拼命让自己回归正轨,沉定心神。 他是大明的掌舵人,驾驭着瀚海巨舟乘风破浪。 怎敢有片刻的停歇? 每一次驻足,都只会让朱棣乱了阵脚。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前行。 忽然!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奉天殿,宛如天边灿烂的云霞。 “夫君,该歇息了。”徐氏缓缓开口,明眸闪烁。 朱棣嘴角含笑,一身的疲惫尽散。 他起身抱住徐氏,滚烫的胸怀笼罩着徐氏。 “夫君……” 徐氏的脸颊好似火烧云,她试图推开朱棣,却没有成功,坚硬的胸膛充满帝王的气盖。 朱棣的手臂,强劲而有力。 “快放手,别在晚辈面前失礼。” 徐氏向来端庄、贤淑,怎么可能跟着朱棣一起孟浪。 “谁啊?” 朱棣听到“晚辈”二字,左右扫视,终于找到了一道怯生生的身影。 小女娃八九岁年纪,神彩飘逸,秀色夺人。 一颗心“砰砰”跳跃。 朱棣看着她,心底无端慌乱起来,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爹~” 女孩笑时,又娇又甜。 恰恰莺声,萦绕在朱棣耳畔。 朱棣浑身一震,阳刚之气几乎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 这是他女儿? 他竟一点也不认识! 真是惭愧! 然而那一声“爹”,确确实实让朱棣如踏云端,有些飘飘然。 他略显尴尬地望向徐氏,希望能够得到妻子的提示。 没想到徐氏面色一肃,在朱棣耳畔低语几句。 朱棣盎然的笑意,逐渐地收敛,心生一股愧疚之感。 他抱起女孩,眼眶微微一红。 “我,汝兄尔。” 朱棣表情肃穆,目光真挚、认真。 宝庆公主震惊地望着朱棣 ,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须臾间喷薄而出。 她眼睛湿润,好像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我爹呢?” 宝庆又急又悲,一滴滴热泪,滚滚落下。 朱棣心慌意乱,短暂的沉默后,掷地有声道: “你爹是当朝太祖,我是你四哥!” 朱棣满目傲然,日月星河都潜藏在其中。 宝庆公主是朱元璋最小的女儿,却已历经三朝剧变。 纵使朱棣再铁石心肠,此刻也悄然化开了。 宝庆那痴痴的目光,让朱棣从繁杂的国政中,拔然清醒。 “叫一声四哥!”朱棣心中满是欢喜。 “四哥——” 宝庆有些踌躇的声音,让朱棣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爹不在了,可是四哥一定会保护好你。” 朱棣一言九鼎。 宝庆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对朱棣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 朱棣对这个精巧的妹妹愈发疼爱,嘱托妻子徐氏亲自抚养。 他的一身煞气,也在不知不觉间洗涤。 朱高炽返回时,竟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可爱的姑姑! 他儿子朱瞻基都三四岁了啊! …… 应天府。 句容。 王守敬试图回归清净,百姓们却不答应。 豪绅建造了一座璀璨灯楼,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典。 王守敬魄力十足地进贡,为句容打开了新的篇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整座小城热闹喧嚣,五彩缤纷。 王守敬走在长街上,目不暇接。 嘈杂的人群、拥挤的街道,任由王守敬恣意地穿行。 他脚步沉稳,不疾不徐。 好似与煌煌大世,格格不入,又沾染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尘世气息。 “酥琼叶!酥琼叶!” “杨万里诗里的酥琼叶!” 王守敬忽然听到一声甜美的呐喊,视线穿过人群,腾挪而去。 女子眼珠灵动,双眸如星。 娇脸生晕,肤白如新剥鲜荔,自有一股轻灵的气韵。 不是玉莹又是何人? 她没有离开句容,反而做起了宿蒸饼的生意。 王守敬自觉地排起了长队,轮到他时,玉莹甜甜地招呼道: “这是你的蒸饼。” 待看清王守敬的容颜,玉莹满心地喜悦,惊呼道: “大人!” 芬芳馥郁,好似秦淮河的风,拂过满堂蔷薇。 王守敬吹散了宿蒸饼的火气,轻轻咬了一口,很酥很脆。 “味道很正宗,你的手艺不错。” 玉莹喜极而泣,一双妙目望着王守敬,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你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了。”王守敬称赞道。 他见过太多家道中落的例子,能够坚守本心者寥寥无几。 玉莹一介弱女子,弱柳似的腰肢一碰就会断。 她能够熬过苦难,必然会迎来一次新生。 “就是有些辛苦……”玉莹神色黯然下来。 她身躯纤瘦,忙碌之间显得风致楚楚。 举止却毫不做作,多了一份难能可贵的干练。 眼看聚拢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玉莹清脆地道: “今天的酥琼叶都卖完了,大家明天再来。” 她心底涌出酸楚的喜悦,鬼使神差说出了这样的话。 百姓们失落地散去,眼神中满是遗憾。 玉莹揉了揉小手,准备收摊回家。 “你骗人。” “木桶里还有很多蒸饼。” 王守敬的余光一瞥,一切尽收眼底。 “大人是我的贵客,今日随我回家中吃个便饭如何?”玉莹美丽的双眸,顾盼神飞。 “这就不必了吧?” “左伯应该在家里等我回去,我不能让他失望。” 王守敬刚要拒绝,便看到玉莹抬起脸,带泪的脸颊宛如白玉兰一般。 “我攒了一笔钱,要还给大人,有数百两呢。”玉莹骄傲地向王守敬低声炫耀。 这些钱对于王守敬来说,可有可无。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一个弱女子拿着数百两银子出行,很不安全。” 玉莹小心谨慎地望着王守敬。 “确实很不安全。” 王守敬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明日再还也不迟,不还也无所谓。” “不行!” “大人能否在此等我两刻钟?” 玉莹没等王守敬回答,她便转身离开了。 王守敬呆呆地站在原地,古井不波的神态泛起了些许涟漪。 第25章 你没错,是爹错了 玉莹俊俏漂亮,气质干净。 她一席粗布衣裳捣洗得一尘不染,脸上挂着真挚的笑意。 一派天真烂漫。 王守敬从她细腻的小手中,接过一袋子碎银,沉甸甸的。 “大人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玉莹目光温柔、和煦。 “有心了,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执着挂念。” 王守敬大方地摆摆手,爽朗轻快地笑答。 他去了肉铺,轻敲肉案,屠夫抬眼一望,收敛了一脸凶煞。 “给我来一斤肉。” 屠夫客客气气地准备,还偷偷摸摸地多装了半斤骨头。 “大人,以后常来啊。” “我常来,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王守敬留下些许碎银,不多也不少。 他说要一斤肉,就给一斤肉的钱。 至于屠夫想趁机多卖一点,门都没有。 王守敬将这一斤肉,送给了玉莹。 “多吃一点,别亏待了自己。” “人世璀璨多姿,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王守敬细细地叮咛,目光平静如水。 “谢谢大人。” 玉莹深施一礼,等到她回神,王守敬已信步离去。 邀约逛灯市的话语,憋在心里,始终没能开口。 玉莹婉约一叹,总觉得王守敬不在人间。 万家辉煌灯火,也不及天上一轮圆月。 王守敬没有在街上逗留,返回了自己的小庭院。 “左伯,我回来了。” “大人,我已经烧好了热水。”左伯恭恭敬敬地回应。 王守敬沐浴更衣,浑身舒爽。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他独自呆在书房,享受宁静、纯粹的生活。 这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此时再读《送东阳马生序》,王守敬的感触更深。 “余幼时即嗜学。”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 求学之苦,王守敬真真正正地经历过。 宋濂 也是明初大儒,受胡惟庸案牵连,流放途中病逝。 方孝孺就是宋濂的弟子。 宋濂的人生经历,激励了一代代寒门子弟。 身边的同窗绫罗绸缎又如何? 唯有博览经籍、修身养性能致远。 随着夜幕天降,整座句容城锦绣辉煌,灿烂的灯会庆典徐徐展开。 到处都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凶神恶煞的禁卫军,包围了德庆侯府。 德庆侯廖永忠为明开国功臣,曾随汤和讨伐方国珍,平定浙东。 两家因此结缘。 汤和的长女嫁给了廖永忠之子廖权,生下了嫡子廖镛、廖钺。 廖永忠死后,廖权继承了爵位。 只可惜廖权短命,于洪武十七年病逝。 汤氏孤苦伶仃,与儿子相依为命。 廖镛出身将门,却弃武从文,很有读书的天赋。 汤氏本以为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廖镛的恩师是尚在监牢的方孝孺! 身为功勋之后,有祖上的荫蔽,廖镛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可惜,随着靖难之役的到来,朝堂剧变。 方孝孺成为了阶下囚,他的门生故吏成为了“第十族”,俨然位于朱棣的屠刀之下! 朱高煦带着禁卫军,直接抄家。 德庆侯府一片鬼哭狼嚎,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 “谁敢逃跑?罪加一等!” 朱高煦铁血地喝令,声音传递向远方,脸庞冷漠一片。 “要怪,就怪方孝孺。” “是他害了你们!” 朱高煦瞥了廖镛一眼,没有丝毫的怜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恳请殿下放过我的母亲!” 廖镛叩首施礼,目光刚毅决然。 “全都带走!”朱高煦冷冷地命令。 禁卫军坚定不移地执行,连妇孺都没有放过。 廖镛一脸死灰,向汤氏跪下道: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孩儿不孝,连累母亲了。” 汤氏热泪盈眶,恳求道: “德庆侯府怎么说也是功勋之后,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我要见陛下——” 朱高煦狠狠地挥手,禁卫军直接把人带走了,他的耳畔也清净了不少。 “二哥。” “汤氏又不是方孝孺的弟子门生,没必要牵连这么多人。” 朱高燧嘀咕两句,惹来了朱高煦的白眼。 “上次跑了一个,爹差点没把我骂死。” “先抓起来,具体怎么处置,还不是爹一句话的事。” 朱高煦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觉得不过去践踏蝼蚁罢了。 “也对。” 朱高燧默默地点头,转身就告诉大哥朱高炽去了。 朱高炽收到消息,惊出一身冷汗。 “爹还没有登基,就制造如此牵连甚广的大案,这是要干什么?” “逮捕方孝孺嫡系也就算了,怎么连功勋也遭到针对了?” “动了勋贵,各地的藩王怎么想?” “他们会说,咱爹薄情寡义啊!” 朱高炽连夜入宫,向朱棣求情。 朱棣看到长子急匆匆到来,神色瞬间变得不善。 准没好事。 朱高炽袖袍鼓荡,朗声呐喊道: “爹!” “德庆侯府冤啊!” 他当场就给跪下了。 “怎么回事?”朱棣一愣一愣的。 朱高炽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糊涂!真是糊涂!” 朱棣气得左右踱步,喝道:“把那逆子,给咱叫来!” 朱高煦一脸懵逼地入宫,看到父亲朱棣、兄长朱高炽都威严地望着他。 眼前这一幕,真的太熟悉了。 “这是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朱高煦很不理解。 “你抄了德庆侯府,还把汤和的长女给抓了?” “你现在有能耐了,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大哥商量,也不跟咱这当爹的商量?” 朱棣蕴藏怒气的声音,响彻大殿。 “大哥!” “你又告我的状?” “这点小事,有必要惊动爹吗?” “廖镛是方孝孺的门生,我抓他有错吗?” 朱高煦茫然无辜。 “你抓他没错,可你抓他全家,你没错谁错?”朱棣语气深沉,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 “是爹你非要杀人家十族,问题是历史上哪有杀十族的典例?”朱高煦仰着脸反问道。 “对。” “你没错,是爹错了!” 朱棣一时气话,却让朱高炽、朱高煦如坠冰窟。 完了! 老爷子动怒了。 第26章 取义成仁在此间 “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大哥一样,让你爹省省心?” “我让你去草原牧羊,怎么不见你把鞑靼给灭了?” 朱棣脸上没有半分笑容,肃然地瞪着朱高煦。 “给我十万铁骑,我立即去把鞑靼给灭了!” 朱高煦志气狂放,只可惜没用对时候。 父子二人火药味越来越浓烈,朱高炽感受到了氛围的压抑,忙劝说道: “二弟,你去把无关紧要之人放了就好。” “屁!” 朱高煦满脸不屑,嘴硬道:“人我刚抓,牢房的草窝他们还没躺热呢,现在让我去放人,我这脸面往哪搁?” “我去!” “这总行了吧?” 朱高炽拿得起放得下,很有担当。 “大哥。” “你别总在爹面前装,累不累啊?” “方孝孺余党杀了就杀了,勋贵又怎么样?” “建文帝将刀架在那些藩王脖子上,他们都没有反抗。” “爹对这些叔叔伯伯足够优待了,他们凭什么反?” “真以为我们的刀刃不够锋利了吗?” 朱高煦唯恐天下不乱。 他不怕事,一身刚胆。 如果是在军营,朱棣一定会很欣赏次子的勇气。 不愧是他燕王的儿子! 但这里是奉天殿,今时不同往日了。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登天啊。 朱棣要考虑每一步的影响! 他要立威,震慑宵小。 不是逼迫群臣、勋贵、藩王联合起来。 朱棣的思维,正向政治方面考量。 “你就只会打打杀杀,一介莽夫!” 朱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给了朱高炽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朱高炽忙拉扯着二弟,退出大殿。 “大哥。” “你拉着我干嘛?” 朱高煦挣脱后,满脸的不悦。 “爹都要登基了,你少惹爹生气。” 朱高炽和和气气地解释,没想到朱高煦根本不领情。 “爹登基了又怎么样?” “他不还是我爹?” 朱高煦袖袍鼓荡,气冲冲地离去。 “二弟——” 朱高炽呼喊一声,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带着侍从去往监牢,将德庆侯府的家眷都放了。 “ 多谢殿下。”汤氏热泪滚滚,起起落落让她心神失守。 “夫人回去以后,当谨言慎行,尽量撇清关系。” 朱高炽言至于此,汤氏心领神会。 可是她依旧不肯放弃,撕心裂肺地哀求道: “殿下,救救我儿吧。” “他对大明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枉法之事啊!” 汤氏的下跪,激发了朱高炽的仁善。 方孝孺一案,不应该继续扩大了。 朱高炽挥了挥手,命李伍打开了廖镛兄弟的监牢,放他们一家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朱高煦立即收到了消息。 “什么?” “我大哥连廖镛、廖铭都放了?” “他们都是方孝孺的门生啊!” 朱高煦百思不得其解。 说好的放德庆侯府之人,结果全都给放了。 朱高煦气不过,向朱棣打小报告。 “廖镛、廖铭都曾追随方孝孺学习,他们榜上有名啊。” “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朱棣抬起眼皮,瞥了朱高煦一眼,又放下目光,继续处理国政。 朱高煦竟生出一种“我又错了”的错觉! …… 德庆侯府死里逃生,廖镛心有余悸。 他是方孝孺的门生,这一份师生之情,根本斩不断。 但廖镛也需要为了母亲考虑。 “继续留在京城很危险,不如到句容暂避。” 廖镛和弟弟廖铭商议。 句容距离京师不远,富庶不在京师之下,消息十分通畅。 “好。”廖铭一口答应下来,他隐隐有些后怕。 德庆侯府简单地收拾后,立即起身前往句容。 他们这一脉,算是彻底没落了。 祖先的荣光,被消耗殆尽,连爵位都丢了。 所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宗还是留下来一些秘密产业。 “京师风云变幻,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营救恩师。” 廖镛忧心忡忡,他从未放弃过机会。 或许等到燕王登基大赦天下,廖镛还能再次与恩师再次相见。 他肩膀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等到家族安顿下来,廖镛发现了句容商业的繁荣。 络绎不绝的车队,熙熙攘攘。 好似整个大明的商 队,都途径此处一样。 商贾们操持着不同的口音,熟练地讨价还价,显得热闹非凡。 廖镛心神一动,竟有一股从商的冲动。 只可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不可能舍弃“士人”的前途,追求商道。 要知道,只要家庭稍微富庶一点,都会鼓励子孙后代读书学文从政。 历史上有记载,截止嘉庆六年,盐商造就了139个进士和208个举人。 因为越有钱,越知道权势的可怕。 商贾没有靠山,和肥羊没什么两样。 句容正是因为找到了靠山,所以能够迅猛地发展。 在王守敬的监管下,句容的营商环境很好,最少没有尔虞我诈的案件。 廖镛仗着积累的才学,来到了句容县衙谋职。 他曾任散骑舍人,入狱后被革职。 江殷打探清楚廖镛的来历后,惊愕不已。 他不敢留下这位瘟神,又不想得罪廖镛,只好请王守敬出面。 江殷的小心思很简单,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必然会对廖镛敬而远之。 谁也不想沾染不详! 唯独王守敬气定神闲,泰然询问道: “阁下出身德庆侯廖永忠一脉?” 这样的开国勋贵,非是等闲。 朱元璋曾亲赐“功超群将,智迈雄师”的牌匾。 奈何下场不是太好,因逾制被赐死。 “不错,在下德庆侯之孙,廖镛。” 廖镛没有隐瞒,做人坦坦荡荡。 王守敬看向廖镛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方孝孺被诛十族,很是凄惨。 最终只有弟子廖镛为其收尸,得以安葬。 没想到此举触怒了朱棣,廖镛惨死,从父廖升及弟廖铭充军,母及廖铭之女发浣衣局为奴。 他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依旧矢志不渝、毅然前行。 后世之人,很难理解这样的气节。 傻吗? 很傻。 方孝孺之弟方孝友奔赴刑场时,慷慨而歌: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这就是大明文人的风骨啊! 死很容易。 如何有节操地死,是一门学问。 第27章 唯有星辰与大海,不可辜负 “以你的身份地位,何苦来句容呢?” 王守敬目光如炬,炽盛地燃烧着,似看穿了廖镛的一切。 廖镛是勋贵之后,只要他肯去求人,在朝堂上混一个职位肯定不是问题。 毕竟廖家也是大族,廖永忠的兄长廖永安是国公爵位。 常遇春怀远之雄,廖永安巢湖之杰,一时功臣,名耀天壤。 就算廖镛不想在京任职,只要他开尊口,去往地方任知府以上的官阶,也是轻而易举。 根苗正红啊! 廖镛和王守敬这样走科举仕途升迁上来的新贵,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的祖宗追随朱元璋,已经替他们吃过了苦。 只可惜老朱对待功勋,有些薄情寡义了。 能够善终者,寥寥无几。 廖永安为张士诚所擒,誓死不降。 后来徐达擒拿了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张士诚为营救弟弟,愿以廖永安交换俘虏。 老朱心狠,斩了张士德,廖永安被囚直至去世。 廖家剩下廖永忠,坐罪赐死,从此走向没落。 “恩师方孝孺。” 廖镛坦坦荡荡,眉宇间还有飞扬的神采。 方孝孺“请斩十族”,成为了天下士林的笑柄。 大丈夫能屈能伸。 效忠新皇又如何? 他们要的只是荣华富贵罢了,谁当皇帝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人生匆匆几十载,何苦为难自己。 方孝孺不知足,非要求得千古之名。 活该有此劫难。 只是可怜了廖镛等门生。 祖宗的荫庇,在这一朝恐怕要消耗殆尽了。 廖镛,也将成为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心中有自己的坚守,又让他多了些许和常人不一样的色彩。 王守敬心平气和,听到“恩师方孝孺”五个字,也没有任何地涟漪。 平平淡淡,心无外物。 反倒让廖镛刮目相看! 寻常人听到“方孝孺”三个字,早已避之不及,甚至惶恐不安。 王守敬深不可测,双眸蕴藏着宇宙星河一般。 “句容商业正蓬勃地发展,何不从商呢?”王守敬建议道。 “商贾乃下业,在下饱读诗书,更愿与大世一争。”廖镛掷地有声。 王守敬目光璀璨,陡然的 一束光辉,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跨国之大商,能够反哺百姓。” “你知道马可波罗吗?” “整个西方都知道马可波罗游记,我等却对西方知之甚少。” “我等为何不能远渡重洋,探索西方?” 廖镛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朝堂尔虞我诈,我辈难有立锥之地。” “唯有星辰与大海,不可辜负。” 王守敬一通忽悠,让廖镛思绪翻涌。 他读过很多圣贤书,可却从未想过,竟还有这么一条道路。 正在廖镛心潮澎湃之际,他拔然清醒道: “我还有恩师,还有母亲……” 王守敬没有急着催促,淡然洒脱道: “天下有识之士碌碌,能成大业者少。” “句容还缺一名主簿,今后由你担任,好好考虑考虑吧。” 以廖镛的身份地位,担任一县主簿绰绰有余。 只是他的身份敏感,一般人不敢举荐他。 王守敬则觉得此人有情有义,可以相交。 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珍贵? 廖镛一定会铭记于心。 别看王守敬现在如鱼在水,游刃有余。 但以他潇洒不羁的秉性,很容易在朝堂上得罪人。 如果没能靠紧永乐这一棵大树,王守敬还不如出海快活。 廖镛将会成为可靠的帮手! 王守敬完全可以依靠着“大明使节”的身份,在南洋诸国“招摇撞骗”。 最重要的是,在海上,在船上,船长说一不二! 妥妥海上的王者! 王守敬可以过得随心所欲,没有太多的顾虑。 朝堂风云变幻,现在王守敬孑然一身,当然不需要考虑后路。 可此次他完成了朱棣的旨意,不出意外的话,将升迁知府。 王守敬再不成婚,就要成为官员中的异类了。 这样的人,别说继续升迁了,不被孤立都很难。 无论哪个朝代,婚姻都是大世,甚至能够影响一个人的仕途。 没有成婚之人,是不可能委以重任的。 成婚,就意味着有了牵挂。 等到有了孩子,王守敬相当于生了一个把柄、一个人质。 以他落拓不羁的性格,再不准备后路,真要和方 孝孺一个下场了。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王守敬,绝不甘心畏畏缩缩。 那是懦弱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可要和方孝孺一样,为了凛然大义,搭上十族。 也很不负责任。 王守敬夹在中间,自然而然多了一股超逸绝尘的气息。 那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多谢大人!”廖镛很感激。 主簿一职,此前他不会放在眼里。 现在他格外地珍惜! 谁也不知道新皇登基,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所有人都是历史大势下的一粒尘埃,在皇权的威严中夹缝求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每个朝代的开端,皇权都是最集中的。 王守敬要悉心地布局,朝堂、海外他都必须涉足、尝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廖镛这样的勋贵,都能跌落尘埃。 谁有足够的实力,成为朝堂上的常青树? 王守敬也不敢保证。 伴君如伴虎。 廖镛回到家中后,开始钻研起句容的发展。 他读了很多书,询问了很多百姓,心底越来越震撼。 曾经的句容,百姓也只是勉强温饱而已。 王守敬的到来,逆转了这一局势。 他的杀手锏很简单,那就是发展商业! 宋朝的商业也很发达,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农业税收不上来。 官府、朝廷被迫发展商业。 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宋朝是杯酒释兵权,勋贵、豪绅等依旧占据了大量的土地。 为了满足这些人的欲望,宋朝皇帝还要赐予他们土地,以求安安稳稳。 而宋朝官吏的俸禄,是所有朝代中最高的。 官吏有钱,肯定要买地,置办家产。 越来越多的百姓,成为了无土地的流民。 他们怎么存活? 答案是赶进城里,发展手工业。 宋朝的商业,跌跌撞撞中发展壮大。 后来他们发现,商业来钱更快,一发不可收拾。 明朝不一样。 朱元璋狠厉地打击地主豪强,将土地分配下去了。 土地的税收,能够满足朝廷所需。 商业的发展,自然有些滞后。 王守敬没有墨守陈规,利用应天府的独特地位,将句容发展起来了。 第28章 方孝孺一心寻死,神仙难救 王守敬坚信,商业在永乐一朝,肯定能够发展辉煌。 土地的产出长达一年之久,最短也要半年! 怎么可能支撑起朱棣的雄心壮志? 东南沿海赋税之重,于谦都为之鸣不平。 朱棣在实现霸业的同时,对百姓也是十分宽厚。 他不可能竭泽而渔,穷兵黩武。 郑和下西洋,是最大的商贸活动。 感受到了商业发展的魅力后,没人会选择回归传统的农耕。 廖镛在调查时,遇到了极为严峻的问题。 句容的百姓不愿意安心耕种了! 进城担任长工,从事手工业,或者服务豪绅,来钱更快。 他们在城里干一年,顶得上在土地里摸爬打滚两年。 这就产生了新的矛盾。 人心趋利,百姓为了多挣钱,很容易导致土地荒芜。 句容只是一座小县,粮食的问题可以从邻县购买,保持好平衡。 倘若句容的模式,推广至整个大明呢? 大明没有足够的市场,百姓又不愿意耕种,必然引发一系列的灾难。 周边又都是小国,不可能满足大明所需。 廖镛对此深深地忧虑,他与弟弟廖铭畅谈一宿,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王县令深谙此道,为何不向他请教呢?”廖铭提醒道。 廖镛深以为然,与弟弟廖铭一同拜访了王守敬。 王守敬设宴款待了他们兄弟。 三人皆翩翩俊才,英姿勃发。 院外崇楼高阁,人声鼎沸。 院内朱栏白石,绿树清溪。 廖铭略显惴惴,心底又潜藏着一股期待。 “百姓趋利,不愿从事农耕,如何解决?”廖镛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这怎么可能?” “句容算是富县了吧?” “农业可没有落下分毫。” 王守敬很自信,浑身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 廖镛、廖铭兄弟自是不信。 “我曾询问城内的年轻人,他们大都不愿意从事农耕,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空口无凭。 王守敬准备了车马,带着廖家兄弟去往城郊,视野的尽头全是稻田,年年丰产。 家家户户养殖着鸡 鸭猪羊,建仓楼储存粮食。 “句容年轻人不愿意从事农耕为真,但从不敢荒废土地啊。” “每一年农忙时节,句容官府严格地规定,各大作坊必须停产放农假。” “闲暇时,由家中父母照顾田地,农忙时年轻人责无旁贷。” 王守敬侃侃而谈,为廖镛、廖铭兄弟描绘了繁荣的盛世。 “没有农业,何来商业?” “在保障百姓耕种收益的同时,为他们拓展新的财路,这才是官府应该做的。” 王守敬的思维,完全是挑衅传统的儒家思想。 儒家传承至今,已经是统治者牢牢拿捏士族、百姓的工具了。 一个农人,就应该好好耕种,过得越穷苦越好。 又不至于饿死。 这是统治者最希望看到的状态。 百姓有钱了,就不好管了,越有钱越驱策不动。 他们悲天悯人,口口声声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也只是为了让百姓活着,活着创造价值。 儒家有胸怀,但不多。 王守敬要打破这样的格局,还需要下一番苦心。 以庞大的利益,绑架永乐一朝,发展出辉煌来。 朱棣要北征,需要钱吧? 朱棣要南征,需要钱吧? 修永乐大典,也要钱。 迁都北平,更要钱。 到了朱瞻基一朝,王守敬就没机会了。 毕竟这个皇帝,比起瓦刺留学生也就好一点罢了。 “仁宣之治”看似美好,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 朱棣都没想到,他拼死拼活打下来的疆土,被朱瞻基败光了。 第一,放弃河套地区,将开平卫内迁于独石堡,弃地三百里。 第二,放弃安南地区,朱棣派张辅征服安南,永乐五年置交趾布政使司。 朱瞻基不满安南的动乱,宣布放弃交趾。 安南独立了。 朱瞻基还是有名的“蟋蟀天子”。 “蟋蟀瞿瞿叫,宣德皇帝要。” 明朝皇帝的荒诞不羁,正是从朱瞻基兴起的。 朱瞻基在位期间,农民起义不断。 宣德三年,广西忻城起义。 宣德六年,永新艾长胞起义。 宣德七年,浙江 丽水、青田起义、应天溧阳起义。 宣德八年,江西夏旭起义。 …… 明朝前期,还没有太监干政。 朱瞻基大手一挥,教太监读书。 大太监王振,就是朱瞻基提拔起来坑儿子的。 所谓的“仁宣之治”,是在放弃领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只要放弃的领土足够多,也就没有边境的争端了。 这样的盛世,堪称自欺欺人。 王守敬宁愿辅佐“穷兵黩武”的帝王,也不会享受这所谓的太平。 明朝的疆土比起历朝历代,简直惨不忍睹。 清朝一无是处,腐朽不堪,好歹将乌思藏、西域、蒙古地区保留了下来。 大明的疆域,不该止步于此。 朱瞻基收缩大明的领地战略,王守敬根本喜欢不起来。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也就永乐一朝。 这是璀璨的大世,独属于朱棣的辉煌。 他要建功立业,向太祖皇帝证明自己! 这份执着,完全可以被利用。 王守敬带着兄弟二人游览着句容,向他们介绍句容发展的琐碎,以及他对外的理念。 他需要忠义的帮手! 为了大志,毅然前行,矢志不渝! 王守敬来到大明,难免有些许想法。 否则怎么对得起此生? 廖镛、廖铭越了解王守敬,越觉得此人心思缜密,十分可怕。 如此运筹帷幄,日后必然登临殿堂。 忽然! 廖镛心神一动,犹豫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守敬袖袍凌风,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韵。 “王县令有没有办法,能够救出在下的恩师?” 廖镛脱口而出,他的想法根本隐瞒不住。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一定会紧紧地握住。 没想到王守敬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 “一心寻死的是方孝孺,神仙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他已经位极人臣了,不可能更进一步。” “唯有名留青史,能享永恒。” 这是文人最高的追求。 愚忠也好,腐儒也罢。 只要心中有坚守,就能够大放异彩。 王守敬怎么可能破坏方孝孺的美梦! 第29章 将北平的王府卖了,儿臣觉得能值不少钱 京师。 皇城。 张辅犹犹豫豫,心中纠结。 他到底该不该进去? 营里的弟兄们,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拿到俸禄了。 很多人都等着吃饭呢。 张辅身为他们的将军,自然很着急。 可无论他去催促兵部还是户部,都没有结果。 朝廷穷啊! 没钱能怎么办? 张辅没办法和朝廷大员打交道,踌躇着硬着头皮去请示朱棣。 他一咬牙,来到了朱棣跟前,又变哑巴了。 朱棣处理完龙案上的奏折,瞥了张辅一眼,威严道: “说话啊!” 张辅神情一肃,不敢怠慢:“陛下,弟兄们已经好久没有发俸禄了。” 他点到即止,头都不敢抬。 朱棣紧绷的脸色,瞬间崩塌。 如果他还是燕王,必然砸锅卖铁筹备出军资。 再怎么穷困,也不能委屈了为他打天下的士卒。 他们都是铁血的战士,必须被优待。 只可惜,现在的朱棣,已经是大明的皇帝了。 他不适合继续跟士卒称兄道弟。 在军营里,朱棣和士卒们相处得很好,毕竟他是马背上的皇帝,能征善战。 如今整个大明,都是他的了。 上下尊卑,是新的践行标准。 皇帝跟你称兄道弟可以。 你跟皇帝称兄道弟不行。 朱棣近来都在处理国政,而军队只是国政中比较重要的一环。 朝廷到处都要用钱,朱棣只能暂且委屈一下自己人。 这一拖延,就是数月之久。 朱棣略一沉吟,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不能做这个坏人,得让兵部或者户部把责任担下来。 “传夏原吉!” “遵旨。”郑和忙派人前去通知。 张辅脸上露出了喜色,以为事情能够解决。 没想到夏原吉来了以后,哭丧着一张脸,十分委屈的样子。 “夏原吉,你知道朝廷欠了将士们多久的军饷了吗?”朱棣居高临下,不怒自威。 “朝廷府库空虚,户部抽调不出军饷。” “陛下,能否缓上两个月?” 夏原吉后背的冷汗都快激出来了。 “朕能缓,可是将士们怎么办?” “他们也有妻 儿老小,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前两天句容县不是上贡了两百万两银子吗?” 朱棣审视着夏原吉,准备给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张辅脸上露出笑意,似乎打的正是这两百万两的主意。 夏原吉抬头一望朱棣的神态,心领神会道: “这笔钱杯水车薪,都花完了。” 砰! 朱棣一拍龙案,震怒道:“花完了?你敢骗朕就是欺君之罪!” “真的花完了。” “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有账册可查。” 夏原吉一口咬定。 张辅怎么可能去查账册? 一张脸直接垮下来。 “朕把大明的国库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 朱棣不禁提高了声调,满殿威严。 “微臣知罪。” 夏原吉很干脆地认罪,朱棣骂了他几句,就把他赶走了。 张辅满满地失落,觉得此事已经不可能了。 朱棣焦急地左右踱步,台阶响彻他沉重的脚步声。 “朕绝对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叫世子来!” “户部都是酒囊饭袋,一点本事都没有。” “朕迟早收拾这些尸餐素位之徒!” “世子足智多谋,肯定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 张辅一愣,露出感激之色。 等到朱高炽屁颠屁颠地赶来,了解事情的经过,心底暗道一声“不好”。 他肯定要被坑了! “军饷一事,绝对不能再拖了。” 朱棣眼神犀利地望着长子,这个坑只能让他来填。 “儿臣一定竭尽全力。”朱高炽沉声道。 皇帝、太子都如此承诺了,张辅被感动得不行。 “陛下厚恩,唯有肝脑涂地以报!” 说完,张辅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朱高炽很无奈地道:“爹,您这不是骗人吗?” “咱骗谁了?”朱棣威严道。 “朝廷哪里还有钱?句容上贡的两百万两,还不够应急的呢。”朱高炽坦然道。 “呵呵。” 朱棣很自然地冷笑: “没钱,那就去筹备,军饷一事,你必须处理妥当。” “他们都是跟随咱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敢怠慢他们, 咱要你脑袋!” 朱高炽脸都绿了。 他知道有坑,没想到这个坑这么大。 “只发军饷怎么够啊?” “您老人家登基,不得多给一些犒赏。” 朱棣饶有兴致地点头,顺着朱高炽的话道: “有道理。” “你不筹备出几百万两来,咱怎么放心让你当太子!” 朱高炽一愣。 他这个不靠谱的老爹。 来真的? “不如将北平的王府卖了,儿臣觉得能值不少钱。” 朱棣眼一红,训斥道:“那是咱的龙兴之地,你敢卖了,咱就剥了你的皮!” 朱高炽眼看朱棣动了真怒,赶紧一溜烟告辞跑了。 他要真敢卖,也没人敢买啊。 开个玩笑,何苦如此? 朱高炽正自思忖,忽然想到王守敬说过的话。 大明要发展,必须进行分流。 百姓获得土地,勋贵、豪绅、官吏等广开商道。 一个吃馒头,一个吃肉包。 只依靠土地的产出,根本不够朱棣败家的! 朱高炽最了解自己的便宜老爹,在位期间肯定不甘寂寞。 北方瓦刺、鞑靼的威胁,必须要解决。 兵事、战争在所难免。 还有修著大典的提案,朱棣也是兴致勃勃。 必须有足够的功绩傍身,朱棣才敢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 这是朱棣的心病! 可是朱棣哪里会搞钱? 他只会败家花钱! 这些后勤重担,将会落到朱高炽肩膀上。 军饷只是第一步,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步。 朱高炽光是想到这里,脑袋都疼了。 建文帝把洪武朝的积累都败光了! 大明朝堂需要像夏原吉、王守敬这样搞钱的人才。 朱高炽越来越认可王守敬的思路,觉得或许这样做,真的很不错。 大明将开辟出一条崭新的发展道路,句容已经是成功的试点。 朱高炽将王守敬的理念整理过后,起草了奏折,递交给朱棣。 朱棣倒是来了兴致。 “重农重商?” 以大明的文治武功,必然会远超宋朝。 朝廷若是怕百姓饿死,又担心百姓富庶,还怎么发展? 只是此间的阻碍,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30章 朱棣的决断 “朝廷大启商事,恐怕会被士人口诛笔伐。” “此乃与民争利之举。” 朱棣神思涌动,心中有所迟疑。 他非一般帝王,拥有足够的魄力。 但也要考虑清楚利弊。 百姓归于耕地,勋贵、士大夫、豪绅发展商业,各取所需。 朝廷再趁机提高商税,土地、商业两手抓,府库充盈指日可待。 刘伯温晚年一语不发,后来留下了一封“天书”奏折。 其中一条说得很清楚。 天下百官,是因为恐惧朱元璋,才不敢恣意妄为。 等到朱元璋驾崩,百官没有了制衡,他们必然会化作洪水猛兽。 他们的俸禄实在太低了! 和唐宋时期相比,明朝官员连吃肉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的俸禄,堪堪足够养活一家老小,朱元璋算计得死死的。 朱元璋在世时,他们都敢逆天而为。 倘若后世子孙不争气,这一政策一定会成为祸患。 贪污之风一旦盛行,就很难进行治理。 朝廷上下,都会成为利益的共同体。 皇权很容易落空! 还不如干脆地放开商道,为朝廷获利的同时,让官员也跟着吃肉,百姓喝汤。 “如此国策,非同小可。” “朝廷再穷,也不可能现在推行。” 朱棣沉吟着,先将此事放下。 当务之急,是他的登基大典。 他要向全天下宣示,大明迎来了新的天子。 顺势镇压各地蠢蠢欲动的藩王。 只有自己的位置坐稳了,朱棣才有资格大刀阔斧,向历史展示自己的文韬武略。 “以这逆子的愚钝、保守,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这王守敬又给了朕一个惊喜啊!” 朱棣目光如炬,早已看穿了一切。 只可惜,王守敬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推行一项国策,有多么艰难。 开放商道看似很简单,历朝历代都能够做到。 只要朱棣开金口,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但这一体系,最重要的是监管。 王安石变法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有监管,再好的国政,都会演变成洪水猛兽, 将吞噬一切。 朱棣要践行监管,首先要建立起帝王的威严! 上行下效,政令一通。 否则他不可能轻易冒险。 朱高炽隐约间,也明白了朱棣的意思。 身为皇帝,要管理方方面面,不可能纠结于一道。 循序渐进,才能让大明王朝扬帆起航。 “王守敬还年轻,仍需磨砺几年。” “等到朕登基,就给他挑一个好地方,担任几年知府。” “希望他能够收敛锋芒,为大明计。” 朱棣意味深长地答复。 这何尝不是在说朱高炽呢? 姜还是老的辣。 朱棣放眼于整个大明,商业的发展,只是一种可以选择的模式罢了。 这一天,朱棣处理完政务以后,心血来潮。 “方孝孺在狱中,可有悔过之心?” 纪纲一愣,他没有收到狱中的汇报,又不敢欺瞒朱棣,因此吞吞吐吐。 “去看看他。” “朕不相信,他的嘴还是这么硬。” 朱棣大步流星,意气风发。 方孝孺的亲眷诸族,都被逮捕入狱,下场十分凄惨。 寻常人被关在狱中这么久,脑袋也应该清醒了。 朱棣带着胜利者的威压,君临天牢。 此刻方孝孺一身囚服,满头凌乱,瘦削的身形犹如风中残烛。 他看到朱棣以后,浑身一激,血脉觉醒一样。 朱棣冷厉地瞪着他,声音威沉道: “方孝孺!” “朕要登基了。” 不容置疑的霸道,侵袭而来。 方孝孺手指颤抖地指着朱棣,酣畅淋漓地大骂道: “不孝子朱棣,杀侄夺位,名不正言不顺。” “你是罪人!” “朱家的后代,会继续你的老路,踏着自己家人的身躯上位。” 朱棣恼羞成怒,狠狠地踹了方孝孺一脚。 “老东西!” “朕登基之时,就是你千刀万剐之日!” 朱棣被戳中软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方孝孺放弃了最后求生的机会,面如死灰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朱棣陡然被激起梦魇,心怀无限的忧虑。 得位不正,一直以来都是朱棣的心病。 他曾对次 子朱高煦说过: “我老了,世子常常生病,你多努力!” 这也是朱高煦一直活跃在朝堂的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朱棣回想起来,不禁阵阵后怕。 兄弟相争的惨烈,难道会再次上演吗? 朱棣立即着急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 长子朱高炽体弱多病,生性端重沉静,言行识度。 次子朱高煦英迈超群,作战刚勇、狠愎,恃功骄纵。 三子朱高燧心比天高,放浪形骸。 朱棣背负双手,傲然地望着他们三人,肃声道: “你们起个誓,以后手上,都不能沾染同胞兄弟的血。” 朱高炽心中一惊,他知道朱棣心中的忧虑,又犯了。 夺得皇位后,朱棣常常做着手足相残的噩梦。 唐朝的历史,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唐太宗杀兄逼父,得登大位。 他还在位,儿子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明争暗斗的夺嫡之战,几乎贯穿整个唐史。 而这恐怖的一幕,也将在大明上演。 朱高炽与二弟、三弟互相对视,皆朗声道: “天地鬼神在上,我若杀害朱家后人,让我夭寿短命,不得善终。” 脆弱的誓言立下。 朱棣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不可能让手足相残的一幕出现。 “好。” “我现在让老大担任太子,你们没有意见吧?” 朱棣以询问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自古以来,为何统治者都推崇嫡子继承制? 就是为了减少内耗。 立长不立贤! 如果立贤,如何判定一个人最贤? 这就容易惹来纷争。 朱棣要确立长子的名分,一锤定音。 朱高煦双目一颤,心中的信念、坚守似乎被击碎一样。 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朱棣没有等待他们的回复,目光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 “以后老大是太子,老二是汉王,老三是赵王。” “好好守护朱家的天下,不要让爹失望。” 朱棣第一次公开地表示,朱高炽的地位愈发稳固。 从世子到太子,是一次惊人的蜕变。 第31章 终有一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应天府。 句容。 廖镛、廖铭兄弟辩驳得面红耳赤。 大明经济疲软,战争影响了各行各业的发展。 要想恢复大明的经济,需从稳定入手。 农业的恢复,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 朝廷百官都会致力于农业,稳定民生。 他们从王守敬这里获得了大量关于商业的讯息,甚至去往商学院上了几堂课,瞬间豁然开朗,打开了新的世界。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自给自足,却没有断绝对外的往来。” “从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再到身毒古道的南方丝绸之路,以及后来的海上丝绸之路,为中原王朝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廖铭侃侃而谈,觉得家族的发展,应该多元化。 何不从商业发展入手? 王守敬描绘的商业帝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神奇的西方大航海时代,所谓的假想中的“东印度”公司,以及加勒比海盗的传说,都令廖镛、廖铭心驰神往。 这些璀璨的知识,是王守敬仿照《马可波罗游记》,写成的一部《西洋异物志》初稿。 波澜壮阔的大势,正徐徐地展开。 掠夺海外资源,为大明所用。 这是王守敬“开海”思想的雏形。 想要打破旧势力的桎梏,推行新的思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著书。 王守敬的“离经叛道”,让廖家兄弟刮目相看。 他的心思从不在朝堂,也不在中原,甚至不在北方的边境。 王守敬站在泰岳之巅,眺望着星辰与大海。 农业的发展,巩固大明的根基。 手工业、畜牧业的发展,让大明有了一定的商品基础,国内的商业开始运转。 等到商品成熟,再拓展向海外的市场,以贸易手段掳掠财富。 这完全是和儒家思想相悖。 王守敬将“掠夺”描绘得栩栩如生。 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将这些想法公之于众。 否则必然会引发士子文人的口诛笔伐。 没有足够的权势,一切都是枉然。 就算成为了王安石一样一手遮天的改革者,也会有坠落人间的 一天。 但王守敬的思维,和传统的改革又有所不同。 因为他照顾到了勋贵、士大夫、豪绅的利益。 古往今来,任何改革都是利益的重新分配。 大多数的改革,总结起来就是割一群人的肉,满足国家、百姓所需。 阴奉阳违的事,自然频繁地爆发。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困境。 这是从皇室、勋贵、士大夫身上割肉,分给百姓吃。 他们能不反对吗? 张居正“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的胸襟,值得所有人钦佩,为大明续命良久。 但对于国家来说,还是没有把蛋糕做大。 王守敬广开商道的办法,则是不同,上层阶级分得更多的肉,百姓跟着喝汤。 只是要打破以往的陈规,没有一定的魄力根本做不到。 也不是王守敬能够决策的。 朱棣将成为最重要的人物。 他执着于超越洪武朝,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扩张领土! 任何功绩,都容易被后代所遗忘。 唯有开疆拓土,为万世所铭记。 燕云十六州在非汉统治下,经过了将近五百年! 最终由朱元璋收复,还有云南等地,也都是他力挽狂澜。 洪武皇帝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 朱棣五征漠北,收安南等功绩,远远不够。 怎么也要恢复元朝时的版图吧? 朱元璋承认元朝为中原正统,不继承元朝的版图,太说不过去了! 等到打好农业、商业等基础,王守敬再出面一顿忽悠,说不定能够成功。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等驾鹤西去后,将各种离经叛道的著作拿出来,给后人提供一条发展的道路。 廖镛、廖铭是不错的传承者。 最少他们心中有志节,不怕死。 尤其是廖铭,已经逐渐信仰王守敬的学说,推崇备至。 他甚至打算放弃“读书人”的身份,从事一些商业的活动,掌控核心的学识。 朝堂诡谲云涌,有什么好留恋的? 一着不慎,全家抄斩。 有王守敬、廖镛在朝堂争取话语权, 他则负责运作商会,负责实践。 这不挺好? 王守敬培养了沈家经商,但远远不够。 沈开来的脑子,没有廖铭活络。 身为勋贵子弟,廖铭识见非凡,有一定的人脉作为支撑。 只是从商太败人品罢了。 如果是一般的商人,廖铭不屑一顾。 王守敬描绘的商人,处于大航海时代。 他们拼搏、进取,富有冒险精神,为人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这有一定的美化! 毕竟初代航海家,干的都是海盗的勾当,利益和荣耀是他们的驱动力。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强盗的后代都过得很好,十分地富足。 儒家把自己端得太高了,根本没给百姓争取任何利益,对时代的发展,也没有任何促进。 总结起来还是,既怕百姓饿死,又怕老百姓过得富庶。 享受是留给他们的,跟老百姓全然没有一点关系。 王守敬要打破僵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廖镛、廖铭就是他最初播下的火种。 对于弟弟从商的想法,廖镛起初是抗拒的。 再怎么。 也不能自甘堕落吧? 可一想到今后自己的道路,廖镛觉得从商或许也不错。 为廖家保存一点血脉! 他是方孝孺的弟子,板上钉钉。 万一哪一天触怒了朱棣,廖家的传承岂不是断了? 廖镛深思熟虑后,赞同了廖铭从商的思路。 “你真决定了吗?” “兄长,我心意已决。”廖铭坦然道。 廖镛无奈地点点头。 句容的发展,只是王守敬野心的第一步。 要想以一县,将朱棣绑架到他的战车来,任重而道远。 倘若换成一府、一省呢? 王守敬将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永乐年间,战争从不停息。 这是雄才大略的开始,也很可能发展为“穷兵黩武”。 王守敬将成为大明王朝的血液,供给朱棣的野心。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以朱棣的能耐,未尝不能打到天边,建立超越太祖的功绩。 王守敬、廖镛、廖铭、陈济组成的联盟,还很脆弱。 终有一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32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能否让官僚集团获益,是判断一项政策能否执行下去的标准之一。 历史上郑和下西洋,带动了对外贸易,只可惜大部分的钱财,都落入了皇帝的口袋里。 官僚集团其实是没有获得太多收益的。 对于他们来说,下西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朱元璋规定“片板不得下海”,朱棣松动了这一项“祖制”,有了郑和下西洋。 实际上,禁海真的成功了吗? 非也。 走私活动一直盛行。 有人讽刺道: “片板不许下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 “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 从明初到中期,倭寇都在海疆纵横肆虐。 很大的原因,是沿海豪绅勾结倭寇,祸乱边境。 隆庆帝大手一挥,全面放开海禁,结果肆虐两百年的倭寇不见踪影了。 没有本土势力的支持,倭寇算个锤子。 封建王朝,说白了就是利益集团之间的相互博弈。 这个时期,是没有“民族”概念的。 皇帝和百姓,从来都是两个阶级,官僚阶级介于二者之间。 所谓“民族”复兴,是等到清末一批有识之士,才提出的概念。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原来生活在中原的百姓,是一个完整的“民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就成了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 王守敬要推进大明的发展,必须从皇帝的利益、官僚集团的利益考虑。 这二者具有决定性的力量,总要讨好一个。 能够讨好两个,那做什么事,都会无往不利。 至于百姓,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吃饱饭,对大局没有太大的影响。 要让大明从对内剥削,转移到对外剥削,这就是王守敬初步的规划。 百姓也能趁机喘口气,从中分一杯羹。 陈济负责修书、著书,宣扬王守敬的思想,等到恰当的时机,向天下宣示。 王守敬、廖镛负责占据朝堂的话语权,登临高位,获得皇帝、官僚集团的支持。 廖铭、沈开来负责开拓商业,将生意做到全国各地,甚至海外。 这是王守敬初步的安排。 至于兵权 ,还不是他能够沾染的。 陈济很纯粹,王守敬很多事都没有打扰他。 廖镛、廖铭的心还不够沉静,方孝孺一案悬而未决。 真正算王守敬心腹的,只有沈家的沈开来。 只是一介商贾,空有钱财,还不足以完成王守敬的远志。 大明要为后世留下财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守敬着手当下,道: “句容的生意,有沈家照顾了。” “广志可以去往扬州、苏州两地。” 扬州富庶,是因为两淮盐业。 苏州富庶,为“四大绸都”之一,朝廷设立了织造局。 以德庆侯府的招牌,在地方做食盐、丝绸生意,还是大有可为的。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赚钱只是第一步。 没有足够的财力、权力支撑,就算开海了,也捞不到油水。 “我琢磨着,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从事盐商。” “为长远计,我决定去苏州府。” 廖铭很快做出了抉择。 丝绸生意持续了上千年,经久不衰。 占据了一定的丝绸市场后,开海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明朝的商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朱元璋的自信!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政策到了后世,会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纵使大明没有产生大资本,但是商业的发展从未被制约,只是转移到了地下罢了。 朝廷要加重商税,总会有士大夫跳出来,称这是“与民争利”,不可取。 实际上呢? 做生意的,哪一个没有官僚的背景? 商贾有了钱,也会大力培养亲近自己的官员,在朝堂上寻找代言人。 加重商税,也是在收割官僚集团,他们不炸锅才怪。 王守敬很欣赏廖铭长远的目光,赞同道: “好。” “如果遇到了麻烦,开来会提供帮助的。” 王守敬为句容商会搭建了桥梁,他们成功“勾搭”上了朝堂大员,有了靠山。 有时候这种关系,是可以融会贯通的。 “多谢大人!”廖铭志气盎然,已经准备大干一场了。 沈开来一口气给廖铭提供了二十万两银子,慷慨道: “这是你第一次做生意,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 廖铭看到二十万两的银票,整个人呆若木鸡。 没想到商贾过得比勋贵还要滋润! 除了朱元璋赏赐的土地、财富,勋贵几乎没有收入来源,除非违背朱元璋的意志。 德庆侯府已经没落,又被朱高煦一通折腾,自然穷困潦倒。 就算是他们处于鼎盛时期,也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 开国功臣因为贪污三千两银子,就直接被朱元璋斩首示众。 勋贵过得也不是特别阔绰! “在下一定三思而后行,妥善利用好这一笔钱。”廖铭坚定不移道。 王守敬满意地点点头,适当地展示财力,能够让廖家兄弟归心,他也趁机入股了生意。 无论结果如何,这份情谊都会存在。 廖镛也是唏嘘不已,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守敬准备了家宴,款待几人。 宴会上众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大明的繁荣昌盛,民族大义的复兴,皆在你我的大志之中!”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王守敬高谈阔论,众人听得心潮澎湃。 廖镛、廖铭等人,都很吃这一套,王守敬自然不吝言辞。 他们的小团体,将迅猛地崛起! 在波澜壮阔的大势下,他们将乘风破浪而行。 王守敬正吃酒谈笑,忽然左伯缓缓走了进来,低语道: “玉莹姑娘,又送东西来了。” 王守敬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廖家兄弟见王守敬出去,遂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忽然,廖铭好奇道:“志恒人中龙凤、气宇轩昂,至今未婚,这是为何?” “可能是有了心上人了吧。”廖镛平淡无奇的话,却让廖铭留了一个心眼。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我隐约听到左伯说的是一位姑娘……”廖铭想了想,“嚯”地麻利起身。 廖镛正要劝阻,弟弟已经转身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廖铭面色惨白地归来,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广志,你这是怎么了?”廖镛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我似乎看到了一位熟人,肯定是我眼拙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廖铭心有余悸,惊得魂飞天外。 第33章 王守敬用人的逻辑 “这是我新裁的衣裳,送给大人。” 玉莹面如霞飞,依旧保持着落落大方的风范。 “姑娘的手艺真好,我让左伯把银两付给你吧。” 王守敬摸了摸绸缎,质感柔顺,如握云端。 “不必了。” 玉莹斜睨一眼,带着些许娇嗔,欲言又止的娇俏模样栩栩如生。 她施施然离去,只留下一道暗香。 王守敬返回宴中,与廖镛、廖铭等人畅谈天下大事。 廖铭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询问道: “志恒年轻有为,前来提亲的豪门大户不在少数,为何不成亲呢?” 王守敬神色一肃,沉定道: “耿耿此心,为大业尔。” “君子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 “元时神州荡覆、宗社丘墟,不能随太祖驱逐胡虏、平定天下,为人生之大憾。” “今当利国富民,五年而温饱,十年而富贵,以此为志。” 廖镛心潮澎湃,嘴角含笑道:“先成家,后立业。” 王守敬背负双手,双眸蕴藏着日月银河。 他要做的事太凶险,几乎颠覆传统儒家的格局。 有了家室,就很难随心所欲了。 除非,他能够遇到一位无所畏惧的奇女子。 或者能够利用婚姻进行升迁。 县、府里的官吏,还不足以提升王守敬的仕途。 王守敬看似不争,实为大争。 只是一个人的力量过于弱小,他选择韬光养晦罢了。 没机会,那就等待。 时来运转,就竭尽所能往上攀登。 枯燥的人生,也不至于黯然失色。 “鱼,我所欲也。”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熊掌,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 如果家族没有遭逢大变,廖镛、廖铭或许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现在他们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对王守敬只有深深的钦佩。 翌日,王守敬和廖镛为廖铭送行。 远山近树,都格外地清晰和肃穆。 王守敬袖袍鼓荡,脸庞刚毅,给人一种清隽深沉的美感。 “广志此去苏州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廖镛叮嘱道。 能够不动用人脉,那最好不过了。 廖家不能再引起朝堂的注意力了,他们的身 份地位很敏感。 “兄长放心吧,我是去从商又不是做贼,何须畏畏缩缩。” 廖铭心志坚定,拥有自己的判断力。 “广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你叮嘱得越多,恐怕会适得其反。”王守敬开导道。 “是我多虑了。”廖镛十分诚恳,若有所思。 廖铭向王守敬递来感激的神色。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 看似平静的朝堂,风起云涌。 王守敬从不甘于平庸。 但人生的崛起,并非简简单单就能够做到。 古往今来,多少县令困守在岗位上一辈子? 能够往上升迁,都是大气运庇护。 越是穷苦出身的孩子,成熟得越晚。 他们对人性的洞察,缺乏足够的火候。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只是在较差的环境下,掌握的基本生存技能罢了。 社会的运转规律,他们往往后知后觉。 就知道埋头苦干,相信勤劳致富。 反而忽视了对人心的理解和控制,被浅薄的情绪所带动。 更别提驾驭人性了! 王守敬从底层的父母官做起,将句容发展起来,他遇到了太多太多的案例。 商贾,就是最接近人性与现实的。 穷人家的孩子对待那些送礼的、拍马屁,充满着一种鄙视。 他们清高,不愿意低头。 结果呢? 句容发展的红利,他们是一个都没有吃到。 唯一的安慰,就是跟着旧豪绅、新豪绅谋一份差事,作为额外的收入。 他们不懂人性,不知道表达,要么就是那种对待他人掏心掏肺,显得纯朴憨厚。 王守敬观察人生百态,总结出来一则规律。 要改变阶级,必须洞悉人性。 封建社会就是人情社会,是人治大于法治! 连这点都悟不透,很难做好生意,更别提做官了。 空有一身本领,而郁郁不得志的人,每个朝代都有。 放在句容,那就是掌控一门技术,反倒是在给豪绅、富商打工。 劳劳碌碌一生,没有太大的长进,一辈子陷入勤劳致富的泥潭里。 第二关,则是利益交换。 洞察人性以后,一般都能小有成 就,过上比较滋润的生活。 穷苦人家的孩子,社会资源匮乏,很容易陷入两种怪圈。 一种是对钱十分执着,显得吝啬。 买水果都要挑烂果子买。 要让这种人用钱,跟别人进行价值交换,比登天还难。 另一种是浑浑噩噩,今朝有酒今朝醉。 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花在无效社交上,又或者把钱借给一些狐朋狗友、亲戚兄弟。 真正要用钱的时候,兜比脸还干净。 这种人如何积累起来资源? 对于金钱,缺乏认知、管理,驾驭不了财富。 价值交换这一关,卡住了无数的英雄好汉。 你必须对别人有用,别人才会选择帮你。 王守敬大呼发展商业,首先拉拢的就是官僚集团。 他们是最直接的获益群体,其次才是朝廷。 纵使儒家千年的桎梏,也无法阻挡读书人追求利益! 第三关,整合资源。 穷人认为,只有血汗钱,才是最干净的钱。 这是他们自幼被教导出来的。 所有的钱,都必须努力得来,本本分分。 这是底层的逻辑。 唐、宋诸朝,都教导百姓做一个好人。 要是百姓做了坏人,官府就要头疼了。 好人,是治理不了好人的。 能登临高位的,都是道德感最低的一群人。 崛起的过程,都是很残酷的。 王守敬清醒地认知到,一个人再怎么提升,都是有限的。 只有找到资源整合的出路,才能实现攀升。 用最简单的话来表达,富人都会抱团取暖。 什么晋商、浙商、句容商会,都是最佳的体现。 穷人往往只管自己努力挣钱,通宵达旦地加班也在所不惜。 最搞笑的是,他们还相互地排挤。 句容的作坊曾爆发过一次罢工事件,是王守敬亲自处理的。 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豪绅、作坊主学会了挑拨离间,瓦解底层的团结。 他们却恬不知耻地抱团取暖,紧紧跟在王守敬身后。 这就是抓住了发展的时机! 王守敬自发地洋溢出超逸绝尘的气质,正是因为他看得足够通透。 廖镛、廖铭的性格,也容易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