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红月，从军火商到帝国指挥》 第1章 废土红月 “嗡——警戒！一级警戒！请所有市民前往避难所，大批异形进攻城池……” 殷红圆月高悬夜空，警鸣炸醒城市，变异鼹鼠漫天飞舞，嘶鸣俯身将人类爆头咬碎，巨型蜈蚣拱出地面，城市铁墙坍陷。 人群绝望尖叫，鲜血浸透大地。 “报告！军事基地被异形水母入侵，武器库失守！” “报告！城区塔防、发电站全面崩溃，出现大批高污染异形……” 指挥台上，战报如潮水涨涌，混杂震耳。 听者背光而立，因腿伤撑着手杖，军用光脑冷色调的光晕在她削瘦的下颌，眉心逐渐蹙起。 新战报传达，副官一个踉跄失声道：“上将！城中避难所全部被异形毁……” “别慌，”白术偏头微沉语调，逆光让她苍蓝的眼眸匿在阴影下，冰冷沉寂，“安静。” “……是。” 雷达发出警告，光脑监测到地面裂痕，与指挥台咫尺相隔。 白术按正右耳助听器，瞳孔略微压紧，静待裂痕逼近，甚至越过安全线： “指挥台正前255米，使用离子炮。” 命令下达，离子弹炸亮黑暗！ 长达百米的异形蚯蚓被炸出土壤，身体“呲”地喷出脓液，四面异形被波及腐蚀，惨叫此起彼伏！ 热浪翻涌推压，防爆玻璃瞬间被掀飞，碎片擦着白术眼角溅过—— 为提高击杀率放异形逼近，她差点把指挥台炸了！ “上，上将，”副官被白术的险举吓出冷汗，哑声继续，“弹药最多坚持三分钟，飞行器全部坠毁，导弹已清空，我们无路可退了。” 防线全面崩溃，凄哀月光泼洒尸横遍野的战场。 白术阖拢眼帘：“我知道。” 六十年前红月悬空出现，生物污染异变，大量地域成为废土，人类领地不断缩小，城市苟延残喘。 最终走到了这一天。 “人类已经尽力，不必愧疚。如果我早生三十年，或许能在污染巅峰期前改变结局。” 白术微顿，连温和的语调都沾了冷。 “当然，如果没有内城那帮饭桶，人类还能坚持的久一点。” 副官头皮一麻，没敢接话。 红月前四十年，内城蛀虫啃食生存地基，迫害军官，白术也被卷入其中，挚友死无全尸。 红月四十五年，白术发动军变血洗高层，成为全军唯一的指挥官。 若非如此，人类早已灭亡。 “上将，那我们……” “使用最后一枚宇宙激光武器【白虹】，对准城市中心。”白术疲惫而释怀地笑了下，“人类要对宇宙说晚安了。” “……”副官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而坚定，“是！” 绝望如暴风过境，末路的丧钟沉闷，连夜空都压抑到窒息，四下只余哭泣。 白术摘下助听器，一瞬间所有嘈杂模糊降低，连肩膀都忍不住松懈下来，没有恐惧和悲戚，倒像是重伤濒死的身体终于舒缓了痛苦，释怀而轻快。 至少以后，白术想，不用殚精竭虑，不会被人举牌子游行骂疯子了…… 衣角被轻轻拉了下。 她低头，见抱着玩具熊的女孩伸出手：“抱。” 祈，上个月被她救下后带在身边，性格内向，三天说两字。 没有把弱听吵成全聋的风险…… 白术放下心，单臂将女孩捞起，对方亲昵地搂住她的脖颈。 “你不喜欢做指挥官。”祈小声说。 白术瞳仁微动，低笑：“对，我是搞军械的。” 她原本会成为帝国最优秀的军械专家。 “流星，”女孩指向天际，“想许愿吗？” 天际炸开耀眼光芒，【白虹】似流星从天而降。 “……想啊。” 白术哂笑，逆光让她清秀的五官朦胧了阴影，仿佛借此遮掩了许多无法倾诉的往事，只眼底微微闪着一点光，如碎冰在深海静默碰撞。 “想改变过去算不算？” 四下安静，白虹的炙热迎面而来——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凑到耳畔，诉说秘密般的气音： “算，神说：慈悲降世。” 白术刹那看去，同一时天花板纸片般被掀飞烧卷，烈火喷涌，万物崩塌。 轰！ 白虹贯日，大地震颤，意识的最后一秒，白术看到烈火中的孩子抱着玩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祂在人类消亡的大地上，弯唇笑起来。 …… “妈的，刘胖子你到底行不行？” “你才不行！靠，别攻击那异形的肚子，我都说了人有可能还活着！” 好吵，好热。 赤红薄膜占据视野，只一点微光从顶部投下。 “海鸥肚皮那么厚，我再不狠点那孩子就憋死了！” 喧闹和枪震近在咫尺，但又如溺水时耳畔的余韵，朦胧远去。 ……死前走马灯吗？白术闭上眼，想要放松身体。 “通了通了！开枪崩开这死鸟的胃袋！” “嘭！”震动突如其来，翻天覆地间秽物淹了一脸，白术瞬间被恶臭呛醒大半，快要丧失生机的身体猛地一抽！ 艹，不对！ 白术勉强撑开眼睛，从污秽中抓起未消化的骨头，双手并握刺向血膜！ “刺啦——！” “咳咳咳！”天光伴随氧气涌入，白术猛地直起腰，剧烈咳呛！ 救援小队数脸懵逼戛然止步，刚要救人的刘胖子傻眼，看着刺开海鸥胃袋的孩子，说出全员心声—— “我艹，牛逼！自己剖腹产了！” 惊叹唤醒其余人神智。 “把异形海鸥彻底杀死，救人！” “控制住她，抽血检查。” “妈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活吞下去，这海鸥以为吃薯条呢！”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白术就被人控制在地，女医生向前抽出三大管血。 “不是，等等……嘶。”白术疼得眉心一跳。 针管抽出，下一秒衣袖就被凑来的小胖墩握住，热情摇晃，嘴上极力安抚： “恭喜你啊小朋友，居然从海鸥胃袋里活了下来！啊，你身上只是些没有消化干净的老鼠和胃酸，可能还有些粪便半成品，没关系，活着最重要！ “抽血是为了检查你有没有被污染，轻微污染我们能用药控制，如果没问题就带你回城。 “对了，为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以后叫你‘小薯条’怎么样？” 什么？ 白术勉强压下震撼，偏头看了眼自己缩小版的手，又抬了抬毫无损伤的右腿，终于在几人警惕又好奇的注视下颤声询问： “今年是……红月几年？” “啥？”刘胖子愣两秒后恍然，“哦……我知道了，放心吧，你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今年还是红月二十年！” 红月二十年…… 白术猛地攥拳要起身，被他人呵斥按下，她眼前发黑，心跳剧烈加速—— 红月二十年，距离污染巅峰期还有十年！ 她回到了人类走向灭亡前！ 第2章 她用左轮向自己开枪 “来来来，抽了三大管子血，必然多吃点！” 刘胖子端来碗蛋花汤，热情道：“检查结果出来了，不仅没事，连轻微污染都没有！小薯条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白术接过大海碗，沉默几秒后扬起笑，“谢谢刘哥。” “不客气不客气。” 刘胖子看着换了身作战服，袖子都卷了两三圈的白术，又看了眼自己大号盈满的袖口，越发觉得这孩子瘦小又乖巧，怜爱地掏出猪肉脯塞给她。 “快，多吃点肉补补——对了小薯条，这附近没有村庄没有孤儿院，你从哪里来的？” “不记得，只知道逃难的父母把我丢下跑了。”看口袋被塞满零食，白术眼角一抽，面色不变随口胡诌，“不是你们我就死了，你是大英雄。” “嗐，瞎说什么大实话，都是应该的，”刘胖子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没想到我离队拉个屎都能碰见异形，当时我裤腰带都没系直接开枪了，咱俩真是有猿粪，以后刘哥罩着你！” “……”白术乖巧笑笑，借蛋花汤的雾气打量这支车队。 五辆越野车，一共十七人。 队员要么在吃饭，要么在整理装备，从容散漫，甚至还有人抽烟聊天。 污染降临时人类重而重之，但五年后，人类自认对灾难适应良好，甚至可以“共存”，危机意识降低，以至后来无法应对变故，死伤惨重。 “刘哥，”白术对前期政策不太了解，出声询问，“你们是军人吗？” “不，我们是猎手，”刘胖子掏出手枪擦拭，“红月污染后全民皆兵，所有接受过培训的成年人都可以领取枪械到城外猎杀异形，然后卖给研究所赚钱，算是份高危高薪的工作。” 原来如此……白术点头。 前期局势确实不错，红月中后期军火紧张，黑市货都被掏空捐往前线，民间武装扣都扣不出来。 “这枪叫‘沙漠之鹰’，”察觉白术盯着枪看，刘胖子失笑，“是我花高价在一个老雇佣兵手里弄到的，200米内一枪干倒大象，想摸摸吗？” 沙漠之鹰的杀伤力强，精准度高，但重达四斤，后坐力大，不会被军队采用，白术也只是简单扫过图纸，红月后期根本看不到生产。 新鲜玩意。 “想……” “咳咳！”交谈被打断，白术止住话语，偏眸见戴着无框眼镜，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停在帐篷门口。 ——是那个抽我三大管子血的女医生，扎针跟杀猪一样狠。 白术心有余悸，搭手摸到大臂针眼，见对方目露不满：“刘胖子，别让小孩子摸枪。” “哎呀云姐，小孩子好奇而已，”刘胖子悻然缩回手，“多大点事。” “那也不行，五分钟后去开会。” “好，”刘胖子点头，等对方离开才和白术解释，“我们天黑出发去狩猎‘皇虫’，一会去开会商量计划。” “皇虫？” “对，是一种新发现的异形，昼伏夜出，惯在迷途森林西南侧出现——现在正在悬赏高峰期，等猎到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刘胖子擦枪的手一顿，面上闪过纠结： “异形会被血肉吸引，但只有一个人又不乱跑的话，不会有事。你就留在营地，把被子一盖直接睡，睡醒我们就回来了，好不好？” “好啊。” 她看起来没有战斗能力，留下也无可厚非。 白术略微斟酌，视线又在枪支扫过，“可我一个人睡不着，没有安全感。” “啊？”刘胖子努力辨认白术希冀的眼神，迟疑道，“那我给你找个芭比娃娃抱着？” “……”白术微笑，“我是说，你给我把枪防身。” “这简单，我手头就有枪械零件，还有部旧手机——你别跟云姐说，她知道了得骂我。” 刘胖子拽出行军床下的红木箱翻找，白术凑近，眼尖地看到把军用复合弓。 “喏，手机给你，联网的，”刘胖子顺手开机，“密码是【pyszt】。” 白术习惯性翻看材质型号，随口问：“这什么规律？” “‘胖爷帅炸天’的首字母。” 白术：“……” 刘胖子笑出声，又从柜子里翻出包零件倒出，叮当当落了满地，白术弯腰捡起零件中唯一一枚子弹，查看型号和工厂标识。 嘶，红月20年绝版，预计今年工厂就会被炸成渣。 “这是把左轮手枪的零件，这是图纸，你可以自己摸索……不过你会开枪吗？” 白术席地而坐，闻言乐道：“不会，我只是想要。” “……”刘胖子被噎了下，“行，不过你这小胳膊后坐力都会受不住，得多吃点。” 他拢好零件，“我给你打个样。” 说罢开启手机计时，粗胖的手指灵活拨动零件，快速拼装停止计时—— 十秒整。 “厉不厉害？胖爷我可是专业的，”刘胖子转了转手枪，“这枪没保险，后坐力小，出枪迅速不用拉套筒上膛，别按子弹啊。” “知道了，这要怎么再拆啊？” “不是掰那儿，我教你。”刘胖子无奈搭手，忽然听到帐篷外有人在叫，忙起身外走，“你先自己玩玩，我去开会——别把零件弄没了啊。” “好哦。” 目送刘胖子离开，刚才还“不会”的白术低头，熟练转动手枪检查零件。 抬手按下计时。 枪械轻灵解体再度组装，套筒、枪管、击锤支座、击锤簧杆、击锤簧、扳机连杆销、复进簧……零件在指间活起来，最终“啪”一声转轮闭合。 计时停止—— 拆装相加，一共九秒。 “慢了，身体改变的影响是不小。” 白术小声嘀咕，抬头要瞄准时对上一面矮镜—— 帐篷上的灯亮着，身后却依旧昏暗，人都隐隐约约被雾蒙上似的，柔光镀洒镜中面容： 干净，青涩，没有狰狞的伤疤，婴儿蓝的眼眸柔软清亮。 ……我居然有这么无公害无威胁的时候。 白术怔愣，眉心似乎稍紧了一瞬，稍纵即逝，快的像是光影下的幻觉，几秒后微阖眼帘，低垂视线望着虚空。 【想改变过去算不算？】 【算，神说：慈悲降世】 刺目的火光，天崩地裂的震荡，女孩诉说秘密的耳语不断回荡。 “神明的仁慈……” 白术哂笑，右手转动弹仓，塞入一枚子弹“啪”地合上转轮，抬起冰冷枪管—— 抵在自己太阳穴。 “咔！” 一枪空膛，死亡的阴影逼压，大脑在高紧绷状态挖掘出最深层的疑问，头皮都兴奋到发麻。 红月的产生和什么有关？ 核辐射、外星人、宇宙异变……还是未知的“神”？人类未在灭亡前知道答案，她死前所见如虚妄，复生更如梦境，远远超出人类的“科学”认知。 白术眼都不眨，冷漠继续。 “咔！”轮轴跳跃，再度空膛。 红月时代重启，人生轨迹变化，比如她该在红月20年冬出生，父母双亡，而不是红月20年十多岁，用自己的身体出现在这。 死前幻想？玩笑戏弄？在这种分不清真假的情境下，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白术瞳孔收缩，指尖缓缓下压。 死亡的压迫刺激神经，所有纷杂一拥而散，仿佛宿命与灵魂交响，深藏的执念如同破土而出的芽，摧枯拉朽，再度占据思想—— 改变，和死前执念一般，无论虚幻或真实，哪怕再度沾染暴力和血腥，都不要留下回头的余地！ “咔！”扳机扣动，豪赌让神经疯狂战栗，通透的愉悦直达顶峰。 三枪空膛！ “……这样啊。” 良久，白术放下左轮，低低笑出声，声音沙哑愉悦： “去他妈的。” 她要荣耀再度俯首，她要改变终局。 第3章 二次月圆 “小薯条！”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白术拆卸左轮撒乱零件，调整情绪。 现在帝国的身份系统完整，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黑户，她要靠这队猎手弄到合法ID，绝不能引起怀疑。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刘胖子提着塑料袋进入帐篷，眉梢都是跳跃的神采，“都是队里人给你的零食，怕你晚上挨饿。” 他说完往床上一倒，麻薯、薯片、巧克力豆、老婆饼……零食铺在床上，彩色包装袋鲜亮又温馨。 刘胖子满意打量行军床，转头看白术还在摆弄枪械零件，忍不住笑：“这么喜欢啊？要是我回来前你能拼装好，这把枪我就送你。” 白术也笑：“一言为定。” “胖子，时间到了。”女医生走进帐篷。 “这就去，”刘胖子看向白术，“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去森林里。” 白术乖巧：“好的呀。” “真懂事真懂事，简直和我妹妹一模一样！”刘胖子笑呵呵夸赞，背起行军包却发现医生没有动，“云姐？” “你先去，我和……”她顿了下，露出点笑，“小薯条说会话。” 刘胖子眼珠微动，点了点头离开。 白术不动声色地挑眉，看女医生从白大褂里拿出什么东西，“风锦云，这支猎捕队的负责人，你叫我云姐就行——这是你的吧？海鸥肚子里找到的。还没坏，我帮你消了下毒。” 那是枚助听器。 看着有些年份了，按照帝国现在的技术来说算是低配中的低配，但末世中大部分人失去了工作，现有普通人的岗位时薪又低，能给孩子买个助听器已经很不容易。 白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怔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 “你耳朵怎么回事？” “右耳先天弱听，不过日常交流没问题，”助听器戴在右耳，白术适应后抬头，“谢谢。” “没事，应该的。”风锦云犹豫几秒，“胖子很喜欢你。” “我知道，”这事很明显，“刘哥觉得我像他妹妹。” “是，胖子父母早逝，和妹妹相依为命，但他妹妹在红月初年第一波污染开始时被异形杀害了，这也是他当异形猎手的最重要的原因。” 风锦云顿了顿，伸出橄榄枝： “他刚刚和我说你被父母抛弃了，没有家人，姐姐说句实话，你长得好年纪又小，实在不适合进福利院，所以胖子他……想收养你。” “收养我？”白术微愕。 “……对，法律程序不是问题，重要是你的个人意愿，所以刚刚开会时他让我们出主意。” 风锦云迟疑地看了眼白术。 小姑娘把及肩长发全部撩到耳后，额前只有几缕碎发，这么看去正好能看见美人尖，即使是戴着助听器，也是不可多得的俏模样，不说刘胖子稀罕，她看着也稀罕。 但她总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奈何和胖子投缘。 “这件事你可以考虑，回城再给回复也没关系。”风锦云放轻声音，“我们有自己的营地，甚至可以一起照顾你，嗯……我先走了。” 刘胖子拉着风锦云上了越野车，最后向白术挥了挥手。 车队走远。 白术叹息着拧眉，也躺回行军床，解锁手机登陆帝国官网，查看法案条例，城池分布，高层议员名单。 帝国是议会制度，在她军变前所有权力被议员们掌控。 “这议员名单……大小王八臭水沟，一堆蛆虫混屎坑。” 白术啧了声，转身侧躺。 花花绿绿的零食袋映入眼帘，她凝滞了几秒，伸手捏了捏真空包装。 【胖子他……想收养你。】 那个眼角因为常笑而留下细纹，二十七岁左右的小胖墩，居然在没有调查清楚她背景、身份的情况下提出收养。 为什么？末日和谎言下，同病相怜的善意吗？ 真是温暖又荒谬，堪称好笑。 “……收养我吗？但我要做的事没一个安全的，还是算了。” 白术退出名单，查询官网的异形悬赏令。 【悬赏异形】：皇虫 【悬赏】：70000帝国币 【现有资料】：为黑黄相间的蝴蝶幼虫，毛绒污染变异为金属刺，身长约17米，可吐丝防御，恢复力极强。 白术隐隐觉得熟悉，双指外扩放大文字：“蝴蝶幼虫……” 短信突然响了声，弹出文字。 【胖爷大号】：那虫子出来了，可能要放点响，你别怕，等我回来叫你打枪。 【胖爷大号】：异形也就那样，在我们“云箭”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异形没有反抗之力，红月二十年这么轻松……” 等等，云箭？！ 白术眉梢一剔，猛地偏头： 夜空积厚的阴云四散，殷红圆月压蹭树梢，月光漫入帐中。 “……二次月圆记录。”白术轻喃。 “呲——嘭！嘭嘭！” 爆炸声和枪声震响夜空，凄厉的嘶鸣泣血刺耳，火舌与月色捅伤了天，晕染半空血迹。 白术低骂了声，下床翻出复合弓，捞起箭筒直奔而出！ 红月时代共五次月圆。 第一次，污染降临世间，异形肆虐。 第二次，污染发生质的进化，异形攻击性指数上升，半年内七座城池被毁。 首次记录案例—— 红月二十年夏，异形极乐鸟翼凤蝶，幼年代号“皇虫”。 猎捕队“云箭”全军覆没。 第4章 他们被异形耍了！ 枪声越发激烈。 被吵醒的人脸古树静默窥视，千嘴蘑菇嘶鸣着喷出荧光孢子，肿瘤鱼爬出湖泊对月嘤咛，整个森林在满月中陷入狂欢。 “呲——”箭头沾满毒液，白术冷漠收手踹开愤怒的肉藤，转身直奔交战地。 “我靠！怎么回事，这皇虫战力怎么和资料上的相差这么多？” “外面这层茧根本打不透啊云姐！” 被围堵的巨型毛虫蠕动挣扎，虫身外裹茧丝，黄黑色的身体已经褪色，环节上的眼睛已闭合九成，红月下半透明的身体如血海波澜。 子弹在皇虫身上擦出火光，炮弹陷入弹性虫身反被击回！ “轰——”火光四溅。 “官方资料不会有这么大出入，”风锦云咬牙，靠着掩体喘息，“我们恐怕触了霉头，这毛虫正要化茧，是防御力最强的时候！” “那怎么办？”火力压制的机枪手嘶吼，“云姐，我们是继续撑到它破茧那刻赌一把，还是现在就撤？！” 风锦云深呼吸：“我们……” “啊啊——！别过来！救我！” 惨叫传入耳内。 白术刹那抬头，视线穿过丛林。 月光之下，皇虫吐丝拽断树木，将一名队员压砸在下，庞大的身躯高耸欲砸—— 这一下能把人砸成肉泥！ “老安！” 刘胖子大喝，不管不顾冲上前，老安瞳孔急剧收缩，虫身已近在咫尺—— 来不及了！ 白术当机立断，抄捷径扑入毒草丛。 草刃割伤手臂，白术来不及保护，滑铲钻过挡路的枯树根，就势单膝滚地，复合弓满弦拉开对准皇虫露出的头颈下方，快箭刺射！ “砰！”弦音震耳，破空穿林。 “嘶——！” 毒液腐蚀，弱点受刺，紫色血浆四溅，皇虫痛苦哀鸣。 刘胖子瞄准时机猛地一撞，将皇虫撞翻滚地，风锦云厉声大喝：“集中火力攻击皇虫受伤处！” 一声令下，火力集中崩向皇虫伤口，其他队员拽老安脱离险境。 “呼，呼呼……” 赶上了……白术粗喘着抹了把汗，心跳快到震痛，不间断的疾跑让未经训练的身体负荷。 现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异形的弱点，这群人应付不了二次月圆后的怪物，她必须到。 咬牙拔掉胳膊上的荆棘倒刺，白术沉眸爬上高树，顺手把磕松子看热闹的三眼松鼠拍下树干。 战场被火力全方面覆盖，子弹不要钱地从四个方位压制异形，白术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粗暴的仗，一时间五味杂陈。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军火真是好东西……但皇虫恢复力极强，火力压制只能稍缓愈合，不确定异形弱点还不配合我作战，只会消耗优势，太心急了。” 白术想着，凝眉拉弓对准成茧的皇虫，压缓呼吸频率。 火力过度曝光让她无法瞄准要害，子弹伤不到皇虫，巨大的冲力反让它借力翻起。 皇虫折断箭身，蜷缩身体将伤口牢牢包裹，最后吐丝完全化茧！ 火力停息，战场恢复寂静。 “揍到提前化茧了！”刘胖子抱着把HK416D，得意观望，“云姐，接下来怎么办？” “先别靠近，用污染测量仪检测下，以防万一。” 风锦云打过手势。 队员回越野车内取出仪器，二十五厘米，便携式，外形和空气质量检测仪相近，吸纳空气后自动检测。 “数值很低，”风锦云松了口气，“化茧应该是重伤或者假死，趁这个时间用电网困住。” “好。”刘胖子应声，向林中招手，“哎，林子里救命的那位兄弟，出来见个面吧，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胖爷我……” 不，还没完。 白术紧盯虫茧，身形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月光洒在她的面颊，凝聚的蓝眸混入血丝。 她没有回应。 树下，布置电网的队员行动，风锦云手握污染测量仪想去搭把手。 “哎，这虫子眼是不是眨了一下？” “你眼花了吧？别吓我！” “别担心，”队员的议论传入耳中，风锦云边调试检测仪边安抚，“异形一旦进入假死状态，至少要六小时才能苏……” “滴滴滴！”手中检测仪突然爆表，警告声尖锐刺耳。 风锦云一怔，不敢置信地抬头，正见茧内异形颤动身体，刹那间百眼齐睁，猩红眼珠弯起，像在得逞微笑。 “怎么回事？这只虫子……” 风锦云怒吼：“快闪开！” “嘭——呲！”虫茧轰然爆炸，碎茧块眨眼间削爆两名队员头颅，颈部鲜血喷涌如柱！ 刘胖子转身，浓稠鲜血溅在脸上，队友的头颅滚落脚边。 他的笑僵在滚烫血中。 皇虫化茧为蝶，布满眼球的紫色蝶翼缓缓舒展，月光下泛起金属光泽，弯曲触足高达三米，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 ——他们被异形耍了！ “胖子！快躲啊！” 恐惧钉住身体，刘胖子仰视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震颤的瞳孔映出优雅致命的蝶翼，死亡眨眼间逼近—— 等的就是现在！ “砰！”白术骤然松指，毒箭长鸣而出！ 异形蝶中箭嘶鸣，蝶翼抖动反将刘胖子击飞，撞树昏死过去。 白术冷静搭箭、满弦、松指，连发两箭毫无偏差直攻蝶尾！ “配合箭矢攻击，”风锦云意识不对，放声大吼，“压制住皇虫，破坏它平衡别让它飞起来！” 火力集中扫射，异形蝶身形不稳，百双眼睛直勾勾盯向白术的藏身处，恨意倾泻。 白术搭箭的手指突地顿住，脑中“嗡”地一声，像是电流钻捅进大脑，弱听右耳钻入异响： 【杀了你。】 白术一怔。 【我死，也要杀了你！】 右耳中的嘶吼越发清晰，异形蝶不顾火力扇动翅膀，紫红色花粉铺天盖地压向白术！ 第5章 晚安 不好！ 白术警铃大作翻身坠地，剧毒花粉擦肩而过，扬飞浮空。 “咳咳咳，嘶……” 右脚扭伤，白术顾不得疼痛，忍住咳呛检查助听器，再次倾听却只有枪响和蝴蝶的嘶鸣。 那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白术拧紧眉心。 “云姐小心！这花粉有毒！” “压不住了，它要飞起来了！” 混乱声引回思绪，白术再度看向战场—— 异形蝶扇动翅膀刮起狂风，翅膀上携带的剧毒花粉肆虐飞扬，数名猎手面色青紫，窒息地扣住喉咙，中毒濒死。 而蝴蝶已经离地悬空，如果彻底飞起制空，这里的人类必死无疑。 救不了，只凭我不可能扭转悲剧，但是…… 白术仰头用力闭了闭眼，掏出手机拨出某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嘟嘟……喂，哪位？” 电话接通，微醺的中年大叔音响起，末尾还有灌啤酒喝的杂音。 “老头子，二次满月污染增幅，迷途森林西南侧皇虫化茧为‘异形极乐鸟翼凤蝶’，你必须亲自来一趟。” 白术语气冷静，语速飞快不容拒绝，“别走海岸和丛林，带上电网用飞行器空降，手机卫星定位，十分钟内到。” “哎，不是，叫谁老头？你……” 白术丢掉手机，目光定在异形蝶尾翼。 复合弓箭台受损，没有护指保护，指腹都疼到发麻。 白术深吸一口气再度拉满弓，视线透过窥孔，钉在那抹飘逸尾翼上的月光。 “砰——！” 弦音崩石，箭矢破月而出！ …… “上校，是有任务吗？” “……应该？”拎着啤酒的男人迟疑地盯着手机，怀疑是私人号泄露，有对头恶作剧。 但手机那头枪响嘶鸣不绝，他逐渐拧眉，起身拽开窗帘—— 城区内灯火通明，早已适应环境的居民嬉笑游街，一片祥和热闹，对红月熟视无睹。 远方，森林阴森死寂。 “哎，”副官迟钝感慨，“今天居然是满月？好久都没有看到……” “徐副官。” 徐副官一个激灵，立正应声：“到！” “定位这通电话，通知一队飞行台集合，一分钟后出发。” 男人拽起搭在椅背的军装，把手机抛给副官，“问问勘测台那边有没有检测到污染数值上升，如果有，通知全城戒严！” 徐副官：“是！” …… 还剩最后一根箭。 白术倚靠古树调整呼吸，异形蝶落在窒息死亡的云箭队员身上，锋利的触足开膛破肚，仅仅重量就把尸体四肢碾成浆，正俯身餍足地吸食内脏和脑髓。 浮空花粉朦胧视线，连月光都掩上薄纱。 “林子里的朋友，不管你是谁，都没必要为我们付出！你快走，再晚一点就出不去了。” 风锦云的声音传来，白术瞳仁微动。 “如果可以，请你到城里的猎手俱乐部，找那的老板娘宁稚收敛下我们【云箭】的遗物，值钱的都留给你做报酬！” 风锦云浑身胀痛，忍痛扬声： “另外，离这不远的营地里还有个孩子，是我们救下的，您能不能帮下忙也把她带到宁稚那里，她知道怎么照顾！” 白术静默，垂眸看着出血的指腹。 异形蝶被声音吸引，扇动翅膀逼近风锦云藏身的土堆。 风锦云咬牙，心一横握住枪：“朋友，拜托你了！” “……” 白术一闭眼，霎时搭箭起身，赶在风锦云赴死前一箭射向蝴蝶脖颈！ “嘶——”异形蝶被激怒，蝶翼上百眼晃动，扭身闪进森林！ 树木迅速崩断，障碍物被狂风摧毁，白术提弓与死神擦肩而过，余光一瞥猛地抓住被刮起的电网袋。 【杀了你！】 不知名的怒吼再次冲击耳膜，白术稍一停滞便被闪回的异形蝶掀飞在地，撞得头昏眼花。 【一定要杀了你！】 锋利的触足迎面击来，寒芒带腥。 白术眼神一厉，毫不犹豫撕开电网防护带，主动撞向异形蝶触足！ “呲！”触足刺入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白术掀眸看向异形蝶，金属色的复眼近在咫尺，映出上千张她的脸。 苍白，眼底发青，这么直勾勾对视时有种神经质的怪异感。 肾上腺素分泌和大脑的紧绷让她意识不到太多疼痛，只能闻见血液的腥味，瞳孔兴奋放大，听见刀肉相割令人沸腾的碰撞。 血，久违的单兵作战和暴力斗争。 “你真的很吵。”白术突然笑了下，紧接着一把捞住异形细弱的脖颈，仰身任由触足刺透，袖中坠出左轮，紧贴蝴蝶腹部。 “晚安。” 她轻声，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第四发子弹命中注定，在柔软腹部炸开缺口，异形蝶仰首嘶鸣，白术将电网怼进蝴蝶伤口，按下开关！ “呲——！” 电火花刺目迸溅，高压电网爆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白术并脚踹开异形蝶，被胸口鲜血染红侧颊。 异形浑身电光四射，发疯般飞行乱撞！ 白术咳出鲜血，捂住伤口冷眼旁观。 异形蝶飞向森林最高处，刚要将电网扯出，飞行器的震颤风流压倒树尖，漫天电网随炮弹射出！ 援军到了！ “咳咳咳，可算……安全了。” 白术缓了口气，起身从草丛捡起手机拆毁电话卡，撑着复合弓返回营地。 再晚点，她就死了。 第6章 无障碍沟通就像没有生殖隔离 加长悍马拆了后座，车队的物资全部堆积在内。 白术喘着粗气，从小型冷藏箱中取出标有【污染血清】的针剂，连打三针。 异形污染能通过伤口传播，甚至红月都会对人类精神造成伤害，只有血清能预防、控制。 “嗯……” 血液的灼烧感翻涌。 白术攥住针管的手臂青筋毕露，只好透过后窗看向战场，转移注意—— 飞行器悬停制空，探照灯打下光柱，隐约能看到捕猎电网的火花。 迷途森林是异形主要栖息地之一，与负责监管的3号军事基地咫尺之遥。在红月10年至沦陷前，这两处都由柏令誉上校直接管辖。 白术上辈子记住的私人号只有两个。 柏令誉是其中之一，而且从未更换过号码。 白术了解他，那是个宁可把恶作剧当真白跑一趟换安心的人，绝不会坐视不管，这么做还能给对方提个醒，对污染增幅有所提防。 “如果不是迷途森林，如果3号基地不是老头子管，这伙人我也救不了……真是好命。” 白术靠着冷藏柜，见伤口不再腐烂，血清含纳的药物促使快速止血结痂，这才颤手缠上绷带。 “不知道能不能把重生这事告诉老头……嘶！” 伤口肌肉突然痉挛，血痂崩开再次流脓，自语变为隐忍的喘息。 白术眼前一黑，扒住冷藏柜摸出血清又打一针！ 淡红色液体压入，清化污染的灼痛感化成额头冷汗，白术颤唇攥拳，在疼痛中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不能说。 她重生这件事，不能说！ 仿佛枷锁撤松，疼痛骤然减弱，血管内密密麻麻的针扎感退潮般散开。 “呼，呼……” 白术仰头剧烈喘息，右耳一松掉下什么东西，滚停在脚边。 ——助听器。 “吱吱吱！吱吱！” 一团黑影疾速闪过，抢在白术前捞起助听器。 又几下跳上货箱顶，兴奋地跳了几下。 “？” 白术按开后座车灯。 光束落下，一只头顶长眼球的松鼠风骚地摆了个“S”型，一手托举助听器，一手按在屁股上。 仿佛摇滚风的自由鼠神像。 白术：“……” 是她顺手拍下去的那只吃瓜松鼠？居然跟到这来了。 “还回来。” 白术沉声，隔空点了点助听器。 她不指望现在的异形有思维，那是后来才出现的事，更何况这种污染概率只有0.1%的低等异形。 三眼松鼠歪头，突然激动地：“吱吱吱#￥@%！” 然后一口把助听器塞到了嘴里！ “！！” 白术措不及防，猛地一直腰扯到伤口，倒抽一口凉气跌回原处。 三眼松鼠吱吱大笑，把沾满口水的助听器“呸”地吐出来，与此同时白术右耳突然嗡鸣，传入一句幸灾乐祸的： 【哈哈哈，傻X！】 “？？！” 白术眉心狂跳。 和异形蝶交手时她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甚至在危机关头救了自己，但她在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再听到，还以为是大脑过于兴奋产生了幻觉。 到底怎么回事？ 白术看着跳来跳去的松鼠，耳畔也只剩下“吱吱”的叫声。 为什么有时听得到，有时听不到？ 白术皱眉摸到右耳，脑中闪回一幅画面： 圆月猩红，白虹烈火灼烧，祈微笑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或许…… 或许异形并不是没有思维，而是它们的思考信号很难和人类共频，直到后期才出现人类能理解的行为模式。 那怎么才能再次听到？ 白术移眸看向乱蹦的三眼松鼠，手指下滑摸到口袋里的巧克力球，在松鼠再次得意撅屁股瞬间一指弹飞—— 正中菊花！ “吱吱！” 松鼠惨遭后进，脚下一滑屁股坠地，张嘴要叫。 白术早有预料，倾身一把捞住三眼松鼠，从医药箱抄出块夹骨板塞进它嘴里，抢先一步堵回噪音。 “咱俩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白术钳住松鼠脖颈，力道控制在让其窒息和死亡间，略带揶揄地笑了声： “所以无障碍沟通就像没有生殖隔离一样，有点恶心，但还是得研究出个结……” 车外传来越野的引擎声。 白术话头一顿，见飞行器已结束探照，捕捉工作完成。 “我记得，异形严禁带入城市来着。” 似乎听懂语调里的遗憾，歪头装死的三眼松鼠激动地一抬头，三眼迸发出向往自由的光。 “但幸好，”白术弯腰捡起助听器，入手的黏腻感反让她扬起笑，“我审讯过很多走私犯，知道怎么让低污染物体通过城防检测。” “吱……”松鼠咬着木板含糊地叫了声，三只眼睛一齐耸拉，迅速蔫掉。 白术处理掉痕迹，取出一针血清、一套新衣后离开。 一切完毕。 白术用酒精纱布给助听器消毒，确认无碍后撩开帐篷出门。越野车车灯的光芒照亮了营地，飞行器同时降落，军医在舱门开启的瞬间冲出。 “立刻急救！”“快！血清在哪？” “这边需要检测污染程度！” 天光熹微，迎面晨风都夹杂着血腥味，医生护士穿梭在伤员中，痛呼和抢救声充斥双耳。 营地四面多了军人站岗。 白术不动声色地打量。 八名。 配备电磁枪管加持的高精度自动步枪，还有一架单兵云爆弹筒。 “伤员已经重度污染！” 一声急呼，抬着断腿伤员的担架在白术面前一晃而过，伤口腐烂露骨，被抬向越野卡车的车厢上。 随行军人立刻锁好车厢，持枪警戒。 白术抿紧唇，目光开始搜寻熟悉的身影。 血清只能在污染前期起作用。 污染中后期的伤者几乎无法抢救，最终会被异形同化，严重的甚至撑不到见家人最后一面。 这些军人的武器既用来保护，也用来杀死变成怪物的同胞。 第7章 生孩子还让缓口气 “还剩六个人，老张还在重伤昏迷，现在已经被隔离了。” 白术找到人时，额头缠着绷带的刘胖子正坐在风锦云面前，神情颓废： “我昨晚说错了话，要不是有贵人相救，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风锦云弯身给小腿的伤口包扎，“兄弟们的抚恤金要给到位，我回城后去见他们的家属，另外救我们的那位我已经托……艹！” 风锦云低骂了句。 异形蝶的毒素让她浑身肿胀，手指难以弯曲。 “我来吧。”白术向前搭手，余光扫到风锦云丢在一旁的血清空针。 只有一针。 “好孩子。”风锦云神情一松，又凝眉看向刘胖子，“皇虫的等级评估出了问题，但我觉得不是官方捣鬼，他们不会做这种有损信誉的事，上边那帮人最好的就是面子。” 刘胖子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迟疑：“昨晚……那月亮是不是圆的来着？” “对，是圆月，只有污染降临时有过血圆月，我也有二十年没看到过了。”风锦云瞥向四周警戒的军人，压低声音，“3号基地的人也来了，我怀疑是迷途森林的污染有变化。” “污染要严重了吗，”白术轻声询问，眼里略带不安，“那我们是不是会很危险？” 她说着缩回手，手指绞在一起：“那怪物会不会变得更凶，被咬伤的叔叔姐姐怎么办？” 太装了。 白术低头掩盖神情，心说我要被自己恶心到牙酸了。 “不会，有很多厉害的人来保护我们了，这来了一架飞行器，还有两架在打扫战场，很快就来了。” 大人明显很吃这套，风锦云伸手摸摸白术的头发，声音温柔到刘胖子都瞪大眼，“怪物变凶也不怕，我们有血清可以……” 风锦云声音一顿。 白术抬头，果然见对方面色沉下，意识到不对，“好孩子，去帮姐姐叫那边的医生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云姐？” “血清恐怕不太管用了，你再去帮我拿一剂过来，这事……” 二人对话落在身后，白术迅速告知医生。 对方跑去和风锦云交谈几句，立刻下令加大血清剂量，二次抽血检查。 白术松了口气，靠在越野车旁观望—— 二次圆月后污染增幅，异形等级指数全部重置，整体上调。 相应的，异形污染性也会增幅。 但那时人类经验不足、缺乏警惕，在意识到血清效用减半时悲剧已无法制止，按照原本剂量治疗的伤员大批量死亡。 “哎！孩子！孩子！” 刻意压低的呼唤声打断思绪，白术眉梢微挑，看向身后敞开车门的越野车。 男人面色苍白虚弱，正是被白术虎口抢险的老安。 “好孩子，你过来，帮叔叔个忙。” 老安靠在驾驶座的椅背，等白术走来才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车：“帮我从那辆车的冷藏柜搬一个小泡沫箱过来，好吗？就是那辆加长悍马，里面堆着很多箱子的那个。” 冷藏柜里的泡沫箱？ 白术打量着老安，苍蓝色眼眸倒映出面前人的狼狈和慌张。 老安心里绷紧，莫名有些发怵。 “好啊。” 白术扬起笑，脆声应下来。 所有人都在忙，她一个小孩还不显眼，绕开站岗军人溜进越野车不是难事。 轻车熟路地打开冷藏柜，泡沫箱摆在最上层，轻拿轻放的易碎标识旁喷着大字—— 污染血清。 白术屈指敲了敲箱面，搬起被自己动过的那箱血清，走向老安。 “是这个吗？” “对对对，谢谢你好孩子，”老安弯腰想接过，“就是这……” “你被污染了。” 白术语气平静。 老安动作一僵，缓缓移动眼珠与白术对视，哑声道：“对，我被污染了。” “按照《帝国污染者法案》，即使你是污染中后期，救援者也会尽全力送你去见家人最后一面。” 白术记得昨晚看到的法案，这条例她还很熟悉，“但擅自逃离会被直接击毙，连救治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你就是跑了也没办法进城，你要想好。” 她加重最后四字的语气。 “条例背的很熟，跟个小大人一样，我家闺女也爱这样。” 老安忍不住叹息：“但我很清楚，血清对我不管用了，你不知道重度患者最后会被送去哪……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老安颓败苦笑，带着几分自嘲，“我可付不起污染透析的手术费。” 污染透析。 俗称换血，是现今难度技术最高的污染清除手术，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连中后期的患者也能抢救。 但那不属于穷人。 更不属于当猎手拿命赚钱的穷人。 “什么意思？”白术蹙眉，关注点偏移，“重度患者会被送去哪……” “别动！” 交谈被厉声打断。 白术回头，见站岗军人提枪靠近，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交接的东西，骇然惊怒：“血清？你们——” 没等军人说完，老安一把扯过白术，冰冷枪管抵住她的太阳穴：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嘶……” 白术眼角一抽，伤口被扯得疼了下。 血清摔碎在地，惊变引起哗然。 风锦云顾不得腿伤，被刘胖子半扶半跑着靠近：“老安，你在干什么？！” “放下枪！你疯了吗？”刘胖子铁青着脸，顾忌着不敢上前，“你不想回去见你老婆孩子了？！” 场面混乱，除了还在急救的医生，其余人的视线全部聚来。 ……生孩子还让歇口气，我这除了救人就是被挟持。 白术忍住在众目睽睽下动手的冲动，目光一抬，蓦地定在老安不慎露出的小臂上。 粘稠的紫红色血浆渗黏在伤口，肌肉腐烂，刺出满臂的雪白绒毛，皮肤涨起血红水泡，动作间水泡爆裂，一股微腥的浆果味萦绕不散。 那是皇虫的血。 ——他已经进入污染晚期，随时会异变。 第8章 柏令誉 “立刻放下枪，”军人态度冷硬，“我们会救治你，还可以带你回城见家人。” “老安，冷静。” 风锦云深呼吸，降下语调： “想想你妻子，她昨天刚给你打了电话说买了你最喜欢的猪蹄，还有你女儿，她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再想想你刚满月的儿子！不是说好这次回去给他办满月宴吗？我红包都准备好了。 “别干傻事，你不想回去再见他们一面吗？你家里人一定很想你，你难道不想他们吗？” “我当然想，”老安抿了下干裂脱水的唇，声音暗哑，“皇虫的资料和我们得到的不一样，我们被耍了！上面骗了我们！一个中级的皇虫和特级没什么区别！” 白术不动声色地挑眉。 上边饭桶确实不少，但这一点真是误会了。 “但……” “云姐，别说了，我已经没救了，”老安颤音，将袖子全部勾起，“你看我的手臂。” 他将手臂完全露出，皮肤涨满肿瘤，绒毛由骨而生，就连锁骨下方也能窥见一隅烂肉。 风锦云僵住身体。 “我记得你及时打了血清，”刘胖子悚然，“效用……真的不够了？” 老安苦笑点头。 “重度污染救不回来，到最后都是死，你为什么不回去见家人？” 白术小声询问。 声音控制得楚楚可怜，恰到好处的发抖，非常符合无辜且柔弱的人质标准。 “不，不是，我一开始也觉得死就死了，干这一行的都是刀尖上舔血，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要是死前还能见一面家人那就无憾了。也就是因为这条规定才有那么多人加入猎手行业。” 老安绷紧下颌，抬头紧盯着风锦云的眼睛：“云姐，三个月前重度污染死亡的徐年你还记得吗？他临死前去见了家人，然后被带去了污染防治所。” “我当然记得，”风锦云犹疑点头，“他的抚恤金是你陪我去发的，上个月他的家人搬去了外一城，生活条件提高了，这不是很好吗？我记得他还和你一个小区。” “对，他和我一个小区。”老安扯了扯嘴角，情绪逐渐激动，“所以我知道，他的家人没有搬离，他们是在半夜被防治所的人强制带走了！” 风锦云神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一直在被上边的人耍，跟他们回去只会害了我家里人！这事你自己回城查啊！” 老安猛吸一口气狠下心，上膛手枪厉声威吓，“让我走！不然我就崩了她！” “你已经重度污染，我不可能放你离开。”枪口毫不偏移，军人冷声呵斥，“你刚刚言论无法证实，研究所拘留公民只会出于检测预防，那家人很有可能是被徐年意外污染了。” “你放屁！” 老安怒喝，扯着白术不断往后退。 气氛霎时紧绷。 军人刚要提枪靠近，突然抬手按了下蓝牙。 “你不该带上我。” 移出一段距离，白术嘴唇微动，声音小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老安哑声，“我只是不能被他们带走，我不信任这群上层的走狗。” 他顿了下，红了眼眶： “我媳妇今天一定会到城外的等候厅接我，那地方是透明的，每次她都会扒在玻璃墙那看，快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我不会进城，我就去远远地看她一眼，就一眼。” “不，我是说你不该停留，应该放弃血清立刻开车走！” 老安愣了下，下意识反驳：“我知道，但我……” “柏令誉有个习惯。” 白术看向原地停留的军人，将嘴唇幅度压制最低，“只要是他出任务，必会配备狙击手。” “——你已经暴露在狙击镜下了。” 老安头皮一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不，那可是上校，怎么可能亲自来救援一队无足轻重的猎……”老安突然一僵，死死盯住白术的侧颊，“你怎么知道柏令誉的习惯？” “你只需要知道，”白术缓声强调，“我在帮你。” 城防足够完善，老安一旦异变立刻就会被扫射成筛子，造不成伤亡。 如果真是防治所出了问题，她还要感谢老安透密。 “……你就是林子里那个人？是你向3号基地救援的？”老安瞳仁震动，扣住扳机的食指因紧张下压，“你到底是谁，你——” 跌退的步子踩到树叶，斑驳的光影洒落眼尾，一抹快到几乎无法觉察的反光斑闪过。 漆黑的枪口匿在丛中，瞄准镜如毒蛇聚瞳，要害被瞄准的危机逼刺大脑。 “左手边，她瞄准了你的太阳穴，”白术眼神蓦然一厉，“现在趴下！” “嗖——！” 千米之外扳机扣动，消音枪急促低鸣，子弹破空而出。老安来不及细想，被这声强硬的低呵牵动身体向前一扑！ “嘭！” 子弹与要害擦肩而过，半米粗的老树直接被崩穿，枯干树皮飞扬四溅。 再晚一点，迸溅的就是脑浆！ “艹。”狙击手低骂了声，再次上膛瞄准。 老安粗喘着气，汗毛倒立惊恐地瞪大眼，靠着树干向军人怒声质问：“草他妈的，你们有狙击手？！我不想伤人，立刻放我走，我……” 黏腻的绒毛感擦过手臂，浆果味浓重得几乎化为实质。 白术撑起身，看向面色潮红过于激动的老安。 长绒毛钻出他的脖颈，眼睛开始外凸变形，情绪波动造成血液流速加快，异变速度同时加快。 “等等，你先别激动……” “我说了我不会伤人！我要自己回去见我家人一面，”老安根本听不进白术的话，梗着脖子怒吼，“我只是要回去见他们——” “砰！” 声音戛然而止，子弹穿颅而过。 脑浆在破晓的晨曦中飞溅成花，白术瞳孔骤缩。 百公里外的嘈杂人群中，站在透明玻璃前的女人心脏突然一疼，低低抽了声凉气。 “妈妈，”扎着两个小揪的女童糯声关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宝别担心。”女人笑道，她怀中熟睡的婴儿却突然哭起来，“怎么了宝宝？别哭啊，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在等爸爸啊。” 森林内。 星星点点的血浆溅在脸颊，白术看着倒地的老安，神情略微怔松。 她伸手，将对方涣散无光的双眼抚合。 我早该想到的…… 白术闭了闭眼，看向树后开枪者。 男人放下枪，神色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波动，他似乎站在那很久很久，通过蓝牙命令战士别再靠近，狙击手别再开枪，但直到场面失控才出手，子弹精准地穿过狙击枪留下的弹孔将发疯的叛徒爆头，抢在老安异变前扼杀危机。 斑驳光点镀亮肩章的三星，投下的影子很浅又很长，他没有那么英俊，眉间总带了点匪气，称得上剑眉星目，但总是不修边幅留着胡茬，像个单身酗酒大叔，不是小孩愿意亲近的类型。 他稳步走到老安温热的尸体旁，补枪确保死亡，然后蹲下，看着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的白术，面无表情的脸才稍微挑动了眉，似乎对面前孩子的平静感到新奇。 柏令誉终于笑了下。 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稍用力擦去了白术脸颊的血迹。 一如很多年前他扶起在孤儿院中打赢群架的孩童，抹去她面颊的泥土，连声音都重合—— “胆子挺大啊小朋友。” 第9章 回城 ——胆子挺大啊小朋友。 柏令誉曾扶起幼年时伤痕累累的白术，笑着评价。 把她领出贫瘠的福利院，发掘才能传授衣钵，亦师亦父陪她成长，直到年迈的狮子以身殉国，年轻的狮王掌权号令。 如今时间逆流重新开始，依旧是这个人施以援手，成为命运齿轮转动的关键一环。 “怎么不说话？” 柏令誉捻了捻手套上的血迹，话里藏锋，“是哑巴，还是不敢说？” 白术似乎才反应过来，应激地缩了下肩膀，抿紧唇线，有些怕生：“我妈妈说过，不要和怪蜀黍说话。” 柏令誉“？”地一下挑高眉梢，细细打量她几秒后失笑，起身时摘掉手套摸了把白术的头： “行，好孩子。” 他看向一旁屏息等待的刘胖子等人，“没事了，照顾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白术。” “白术？药材名啊。”柏令誉点头认可，“行，照顾下这位白术小朋友——皇虫已捕捉，这具尸体我们会收容给防治所。血检没事，你们猎手队可以回城了。” 他说完，两指并拢隔空一招，“收队。” 四下警戒的军人收起武器，和军医一齐登上飞行器。 白术看柏令誉离开，默默松了口气。 十二三岁孩子的声线很有特色，带着点青涩的稚嫩，音调偏高。 白术和柏令誉通话时特意改变了声线，营造可信的稳重感，乍一听更像成年女性，细听又会觉得年龄偏小，十七八岁左右。 老头儿警惕性强，但没有疑心病，刚刚那一轮试探算是混过去了。 既然她不能将真相坦诚相告，那现在就不是交往的好时机。 “薯条！薯条你没事吧？”刘胖子匆忙向前，掰住白术双肩前后检查，“有没有受伤？吓到没有？是刘哥不好，没注意到，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压压惊。” “我没事，”白术勉强笑了下，“就是有点累。” “没事就好，”风锦云放下心，“你先上车去休息，我们二十分钟后出发回城。” 白术点头，转身时与老安的裹尸袋擦肩而过，她顿步，看它被抬向不远处停落的两架飞行器。 “……” 重度污染必死无疑，潜逃九死一生，在柏令誉手里潜逃天方夜谭。 白术没打算插手。 只是看在老安“帮忙”销毁血清漏洞的面子上，配合了挟持。 但在听到对方卑微地乞求“再看一眼，就一眼”时，她心里突然被扎了下，很轻，但硬生生从见惯生死离别垂死挣扎的麻木神经中挤出一丝同病相怜的心软来，帮老安躲过了狙击手的子弹。 但也仅此而已。 老安最终没有见到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人，这只是红月时代最寻常的一天，普通到令人麻木。 白术敛眸，转身上了车。 风起，飞行器离开。 二十分钟后，猎手车队奔向城市。 · “上校。” 飞行器上，背着狙击枪，脸上化着迷彩的女兵行过军礼，跟随柏令誉身后。 “为什么失误？” 柏令誉迈进办公室，开门见山。 “一切照旧，我并没有掉以轻心，是在开枪瞬间被那个污染者察觉了。” “一个还没有进化为异形的猎手，能察觉你开枪？”柏令誉诧异挑眉，“这不应该。” “是，”狙击手神色凝重，“而且他没有任何察觉到被瞄准的反应。” “这样啊……”柏令誉坐到办公桌后，略微沉吟，“那个女孩呢？” “女孩？您是说被挟持的那个？” 见柏令誉颔首，狙击手犹疑摇头，“不清楚。我只确保了她不会被误伤，没有细致观察，但那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你拿下帝国狙击冠军时，也只有十五岁。”柏令誉哂笑，摆手让还想争论的女兵下去，“叫徐副官进来。” “……是。” 狙击手出门，徐副官拿着文件进入： “上校，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了来电号码，是黑市的匿名卡，多被猎手、走私犯使用，现在军火买卖占大头，这种不记名的电话卡极其畅销。” “匿名卡？这我知道，隔壁上尉招/妓时也用的这玩意，但在交易过程中被老婆砍缴了作案工具。” 柏令誉放松后靠，摸了摸下巴上冒尖的胡茬： “现场有没有发现？那队猎手的队长请我帮忙找一找救命恩人，说对方被异形攻击了。没有留下血迹吗？” “有，异形触足上有残留，我们已经提取。”徐副官点头，“回去后交给研究员在基因库一对比就能结果……大概明天中午出来。” “好，到时候告诉我。” 柏令誉揉了揉眉心，“对了，勘测台那边怎么样？污染数值有没有变化？” “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件事。” 徐副官将手中文件夹展开，递交给柏令誉，“这是勘测台那边发来的污染数值变化图，在昨晚圆月出现后明显上升，迷途森林的污染值突破了前二十年的记录，但在天亮后又下跌到了正常值。” “上升又回跌？”柏令誉翻开数据，眉头拧紧，“让勘测台继续注意，这污染持久性不行，估计贤者时间也不长。” “……”徐副官面不改色，自动过滤上司的颜色语句，转为正常命令，“是，我马上通知勘测台密切监测，那城中是不是要安排宵禁？” “不，先别轻举妄动引起恐慌，这事我还得跟内城那帮子商量商量，做好撤离和支援准备。” “撤离？”副官吃惊，“会有这么严重吗？” “现在还不清楚，但谁让我是悲观主义者，一切做好最坏的打算，先这样……哦对，还有件事。” 柏令誉忽然想起来，“你去查查外城身份库，看看有没有一个叫‘白术’的孩子，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孩子？”徐副官愣了下。 “嗯。”柏令誉察觉不对，看向犹豫的副官，“怎么了，又不是查上司私生子，你怎么这么个表情？” ……私生子？ 您和酒瓶子搭对生娃吗？ 副官忍下吐槽，保持专业： “上校，如果是二十岁以下的孩子，是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查不到的，尤其是咱们外城。” “查不到？” 柏令誉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因为外城有很多黑户。” 颠簸的越野车中，风锦云看向白术，声音平静： “一是因为红月污染后，很多幸存者的孩子来不及办理ID；二是因为外城穷人太多了，黑户可以少交居民税。但合法身份永远比黑户便利，起码上学、乘车、就医这些不会出身份问题。 “外城鼓励ID补注，我们可以帮你申请，但前提是你要把身份纳入猎手俱乐部，获得合法证明。” 她一顿，语气更为认真： “也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收养那件事。” 第10章 欢迎来到外城 “收养”两个字一出，前面开车的刘胖子啪地瞪大自己的小眼睛，努力竖起耳朵听。 白术沉默片刻，低声：“要不算了吧，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 刘胖子应激一喝，手下方向盘一个没把控车身飞转出“S”型，惯性拉扯安全带勒紧身体，风锦云措不及防颠簸前仰，脱口惊怒： “你要死啊，会不会开车，出任务把你脑袋摔坏了吗？！” “不不不，没有！” 刘胖子马上调整方向盘，结巴着开回正路，视线还是不停地透过后视镜，眼巴巴瞅着白术。 “队员没有一个能省心的。” 风锦云稳住呼吸，看向凝眉的白术，“你不用怕麻烦，也不用担心尴尬，只是法律上挂名在刘胖子那。 “宁稚有座旧旅馆，我们俩和其他一些猎手住在那，空房间很多，你同意的话就和我们一起住，会有自己的房间，大家一起照顾。 “对了，宁稚也很喜欢孩子，她自己还收养了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大。我们出任务的时候你还可以和她一起玩，或者一起上学。” 车内寂静。 刘胖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勉强笑了笑：“没事的，不同意也没关系，现在黑市上军火都能随便搞，更何况个ID，我想办法……” “我愿意。” 白术突然出声。 大不了以后她多弄几个假身份，办事小心一点。 “哦，你愿——等等，你说愿意？你真的愿意？！” 刘胖子瞪大眼，声调骤然拔高，手下一激动方向盘二次滑坡车头直接撞进灌木丛！ 咚！ 车身脱轨紧急手刹，惯性拉扯后身体狠命往后一颠，风锦云被撞得头昏眼花，气到发抖： “刘胖子，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 “会会会，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当爸……不是，我当哥了！云姐你不要在小薯条面前污蔑我！我很靠谱的，城门就在前面，咱马上就到了，我回去给你们做糖醋鱼吃！” 风锦云笑骂两句。 白术倚靠在车窗微阖双眼，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流露出一丝微光。 她没有嫌吵闹，只是按正助听器，低低笑了声。 · 城门近在眼前。 白术落下一半车窗，在刺目的阳光下稍眯起眼睛，看向城墙。 城防建筑为军事防爆设计，两侧看不见尽头，顶部已耸立如云，接地处引出三条外凸的玻璃长廊作为入口，长达五百米，两侧宽近三百米，中间主入口宽度翻倍，统高二十米，全部为合金防爆玻璃。 廊前、廊内、尽头设立三段污染检测关卡，大型荧光显示屏悬挂在入口之上。 车辆行驶入内，仪器启动。 显示屏上数字跳跃，判定污染数值，喷洒防治药物。 “没事，”队伍不长效率高，前面只剩下一辆车，刘胖子转头对白术笑笑：“都是老流程了，只要……” 【滴——警告！发现不合格车辆，车内藏有高污染物！】 人工智能发出警告，音调刺耳。 刘胖子表情一僵，只见前方警卫提枪靠近，天花板内、两侧墙壁的小口径火炮对准目标，几乎是眨眼间包围了前面那辆SUV，缉拿车内人员，地板下沉将涉事车辆转入地下区域。 半分钟，秩序恢复。 “哈，哈哈，”刘胖子尴尬，“那个，只要不走私偷渡污染物，车外没有沾染过多的异形血液、肢体碎片等污染物体，就能安全过去。咱没事哈，咱没事。” “行了，我们又不搞走私，”风锦云见怪不怪，“赶紧进。” 胖子应声，开车进入检测范围。 白术偏移目光，不动声色地按住腰后，宽松的作战服外套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巧，她搞走私。 大屏幕上的数值不断增高，白术关闭车窗，动作间听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 滴！ 数值停止，AI冰冷严肃的提示音响起。 【车牌号WT579，车内外污染数值为31.987，根据《帝国污染安全防治法》，此次结果为低污染安全数值，正在喷洒防治药物……喷洒完成！已放行。】 白术松了口气，放下心。 【请直行进入廊内检测关卡，接受人员血检。】 刘胖子跟随AI的指令驶入廊内，第二关卡的提示音进入耳内： 【请车内人员下车接受血检，不要乱跑或过长停留，三分钟后通知结果，请耐心等待。】 “这里的检测仪都是最顶尖的仪器，体型非常大，检测速度也极快，全帝国只有十台。” 他们已经接受过血检，风锦云放松地走流程，顺道和白术科普： “对了，你以前没在城池生活过吗？” “没有，”白术摇头，立好人设，“外面有些零散的小型幸存者城镇，我以前住在那里，现在已经毁掉了。” “小型城镇不足以防御异形，”风锦云拿到血检结果，确认无误后上车前行，“这也是帝国建造这座大型城池的原因。” 她说着抬起手，指向前方： “看。” 白术稍挑眉，顺着她的指尖看向最后一道缓冲关卡，刘胖子手快地降下车窗，让声音与画面一起涌入。 “哥，我在这！”“爸爸回来了！”“姐，没受伤吧，我在家做好饭了。” 热情欢愉的笑声如春风暖耳，思念与团聚汇聚成温暖的细语关怀，关卡后等待的家属如重释放，与安全回城的家人拥抱亲吻。 “要回家喽。”刘胖子眉飞色舞，“一会儿去集市上给你买条鱼吃，还想吃什么告诉哥。” 白术露出点笑意，“我——” “我女儿说好要回来的！哪怕让我再见最后一面啊！” 人群中暴起尖锐的哭声，车内三人一齐看去。 白发苍苍的父亲泪流满面，佝偻拄拐的母亲捂面痛哭，悲鸣如凄哀挽歌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仿佛余震引出四面更多痛楚的共鸣： “我没能救你弟弟。”“抱歉，你阿姐回不来了。”“对不起……” “这在外城是很常见的事，尤其是外城二区。” 风锦云安静几秒，她看着窗外有哭有笑的面容，似乎有一秒的触动，但最终逝去，化为更为平静的话语： “红月出现后，生命体被污染畸变，被它们袭击的生物又继续变异，连人类都被污染。 “即使有热武器和天基武器的压制，帝国还是遭受重创，城市沦陷，乡村基本消失，上边儿就下令建造铜墙铁壁，把剩余城市分化为内城、外城一区、外城二区，越向内防守越严苛，条件越优越，最里面那帮都是【内城贵族】，顶顶尖的大人物，比如帝国议会的议员。 “同样的，越往外就越无足轻重，像是底层的垃圾堆。” “没错，”刘胖子自嘲，没阻止风锦云和白术说这些，“咱们是最外层，生物链最底端，但凡异形暴乱出个意外，外二城的人都会是前线肉盾。” “而且外城时薪工资很低，还要交人头税，黑户增多简直是情理之中，很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哪有精力再管医疗学习交税，”风锦云冷笑，“简直是逼着我们做猎手出城，用命赚钱活下来。” 白术眉心一跳，逐渐皱起。 议会那帮人的德行她很清楚，绝大多数都腐败专横高高在上，牺牲别人事小牺牲自己事大，对下面人能榨就榨，很多条例都耍着心机给自个揩油，算盘敲得白术在太空站也能听见，简直震碎物理学。 但这些事，她不了解。 战时军/政不分家，但毕竟领域不同，存在隔阂。 白术总待在前线战场，参与过内城乱斗，对外城的了解局限于军事，况且这地方在她军变前就沦陷了，印象里…… 最直接的接触是捣毁黑市、解决外城暴乱，最亲民的参与是名字画叉，荣登游行横幅。 “嗨，别想那么多了！” 刘胖子看白术拧紧眉心，有些不忍，“人这东西，会自己找个出路活下去的，走一步算一步——薯条！” “嗯？” 白术眨了眨眼回神，看向活跃气氛的刘胖子。 正巧第三关卡通过，AI的提示音变得温和轻柔。 刘胖子踩下油门，穿越关卡进入房屋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的街道，路边小摊卖着暖烘烘的吃食，仿佛穿越时空坠落烟火人世间。 他对着后视镜朝白术比了个耶，扬声大笑，与落在车后的提示音巧妙重合—— 【欢迎来到外城。】 “欢迎来到外城！” 第11章 狄斯酒吧 越野车穿越主干道，半小时后停在鱼龙混杂的某片区域。 房屋说不上鲜亮，街边挂满了小彩灯，灯泡沾满灰尘，在白天更显陈旧，说不上来的冷清。 “这块白天不热闹，等晚上一通电一亮灯，满街都是彩色的！” 刘胖子打开车锁，没在意风锦云的眼色，兴奋向白术介绍，“我把车子开到车库去，你和云姐在这等我会儿啊，咱一起回家！” “……”风锦云表情一言难尽，压低声音，“不是，你怎么停在这？” “啊？什么？” 刘胖子没反应过来，迟疑地瞅了眼外边： “这，这我没停错地啊，咱平时不都停在这里吗？离家近，还能顺路来看看宁老板。” “……算了算了。”风锦云见白术下车，自己也不再纠结。 刘胖子挠了挠脑袋，纳闷地嘀咕两句，开去停车。 白术关上车门，兴味盎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条非常经典的“夜市”布局，白天冷冷清清，放眼望去皆是半打烊的商铺、酒馆，还有一些没挂牌的铺子，道路两边像叶子的脉络般分出许多小巷，通往深处酒吧或私密之地。 当年异形空袭几乎将高楼毁坏殆尽，即使重建也很少建高民用楼，更别提临近异形栖息地的外城，这地方最高的建筑也只有四层，还是家画着翘屁股线条的“普通”旅店。 “云姐，这是什么地方？” “娱乐区。”风锦云一口咬死，“清吧和一些打游戏、泡脚放松的场所。” 白术笑了声：“哦。” 原来是红灯区。 还有桃色酒吧，一些地下拳馆、非法赌场、黑市商口，以及拉皮条的情趣旅馆。 风锦云被白术这声笑搞得心慌，随即自暴自弃觉得孩子大了早晚得知道，纠结两秒后清了清嗓子：“咱不住在这条街上，住在后街，房子隔音很也不错，晚上清净。” “哦，”白术配合点头，“好的呀。” “……” 风锦云尴尬到要捂脸，刚好手机响起铃声，立刻如蒙大赦地接起。 “喂，怎么了胖子？你没带车库钥匙？靠！那几个人没去停车吗……行，我给你送去。” 风锦云无奈挂断电话，看了看没人的街道，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给白术指了个地方： “沿这条路这直走，最前面有个酒红色大牌子，看到了吗？写着【狄斯酒吧】那个，那是宁稚的地盘，我给她发了消息，你直接去那等……算了。” 还在遥望酒吧牌子的白术愣了下，余光看到风锦云弯下腰，紧接着滞空感袭来。 “？！” 白术微微睁大眼，“云姐？” “别张嘴，灌风胃疼。” 风锦云直接捞起她，百米冲刺到酒吧门口，推开门往里大喝一声：“宁稚，帮忙照顾下孩子！” 说完把白术往里一塞，顺手揉了把头，“多吃点，还没我举的铁块重。” 然后关门，往停车场跑去。 白术眨眨眼，颇有些啼笑皆非。 酒吧装修算是讲究，上下两层打通显得颇为亮堂，最中央用悬挂的红色酒瓶摆出“狄斯”二字，墙壁上挂着一些人体线条画，只有两三个人在卡座里喝酒，被风锦云那一声吼吸引了目光，打量着闯入酒吧的孩子。 白术没在意，径直走向吧台，撑着高脚凳边缘坐上去。 吧台后的酒瓶琳琅满目，白术细细打量，依据从老头子那学到的知识，认出大多数。 基本都是高度数。 “呦，哪来的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 酒臭味混着难闻的汗臭味笼罩四周，夹着缕很淡但又很熟悉的机油味。 男人醉醺醺地坐到白术身边，布满茧的手按在她的肩膀，“唔……刚刚送你来的人是谁？居然送你到这儿，是你没钱花了，还是找不到人陪？” 白术扫了眼肩膀的手。 手茧集中在虎口和食指，但大拇指的茧更厚一些，手背却很干净，不是粗活人。 ——这种茧，她曾经也有。 “怎么不说话？”男人见白术不吭声，狎昵地靠近，手不老实地要往下摸，“小孩子没家教要挨揍的，说话啊，叔叔请你喝……” “你他妈是太监吗？！” 人未见声先呵，吧台后的门帘被掀开。 说话人拎着玻璃瓶从后厨走进，广额方颐，双目有神，露背红裙细高跟，姿态落落大方甚至有些泼辣，在晃眼的灯光下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隔空狠狠一点，嘴上毫不留情： “舌长吊短，嘴硬鸡软，狗屁事都管！把你的猪蹄子拿开！” 白术略微挑起眼皮，缩回要踹凳子的腿。 男人顿时一僵，装模作样的醉态立刻收敛，悻悻收回手，面上却有些挂不住，“宁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就跟孩子开个玩笑。” “开玩笑？这么好笑你怎么不给你亲妈开去？” 宁稚咚地将玻璃瓶墩在吧台，倾身逼近，嘲弄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咬人恶心人，捂住你那针大的鸡儿给老娘滚！” 男人铁青着脸，最终没敢说什么，忿忿地摔门而出。 宁稚啐了声，转眸看向白术。 白术和她对视，刚要开口对方便转身打开酒柜上层，移开各类果酒取出瓶牛奶。 “小孩儿不能喝酒。” 宁稚把牛奶倒入杯子，从自己拿来的玻璃瓶中倒出鲜榨果汁，两下晃匀推到白术面前： “果汁牛奶，好喝健康。” 第12章 宁稚 鲜榨芒果汁与牛奶四六开，简单添加蜂蜜调节口感，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 白术默默看着眼前的玻璃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清晰且略带悲愤—— 去他妈的，打死我也不喝！ 上辈子柏令誉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跟新鲜似的守着营养大全养闺女，一天一瓶牛奶，偶尔加杯鲜榨果汁，未成年时期老父亲更是以自己喝酒的频率给娃订奶，别人都找酒搭子，他给自己养个奶搭子，健康且富有成就感。 经常和其他有娃战友炫耀“我家姑娘亏损多底子差，刚领回来的时候小胳膊瘦得一掐就断，多亏我坚持营养膳食才让她长到一米七九！嘿，她还老不乐意喝，要不然指定破一米八大关！”，以至于战友聚餐都给她列到“小孩”那桌，军官家属里养孩子的都问过她牛奶喝得什么牌子。 “不喝吗，”宁稚将耳边碎发撩后，拿起玻璃杯擦拭，“牛奶过敏？” 嗯，白术麻木，心理过敏。 “我家薇薇爱喝，我以为小孩子都爱喝这个。” 见白术盯着牛奶不说话，宁稚擦杯子的手顿住，脸上闪过丝尴尬，“刚刚榨汁机声音太大我没听见，等机器一停我立马出来了，你别……” 白术回神，看向解释的宁稚。 刚刚的泼辣巧舌荡然无存，她显得有些慌张。 “我没在意的，”白术捧起杯子闷了一大口，果甜盖过了奶香，她无声咂了嘴，向宁稚露出笑，“好喝，谢谢姐姐。” 都喝了十几年了，再多喝一两杯也死不了。 “没事。”宁稚也笑，“你叫白术是吧？我听阿云说你是胖子救回来的，要注册合法ID到他名下？” “嗯。” “那正好，我们住一栋楼，我下午把薇薇对面那房间收拾出来给你住，你们两个女孩也有共同话题。” 宁稚想了想补充，“胖子他人不错，心善讲情义，心其实蛮细的，就是有些地方笨点。但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儿不懂，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和阿云说，该准备的东西我帮你准备，没零花钱就直接来店里拿，小孩子可不能缺钱花，尤其是小姑娘。” 她考虑的周全，语速不快时吐字有点软，透出点南方口音。 白术抿掉唇边奶渍，借着这点功夫打量着这间酒吧的老板娘，她生得很漂亮，珠圆玉润，眼角带了点细纹，年龄应该在30岁以上，擦杯子的双手都带着明显的枪茧，手臂瓷白但肌肉相当紧实，偏身去放杯子时身上的侧开红裙上拉，露出大腿上的枪套。 左右各一把，双枪手。 白术手指微动，轻轻敲在玻璃杯上。 双枪比想象中难很多，对后坐力的把控，连续换位瞄准的精度速度，没有天赋和辛勤苦练还不如单枪，能成为优秀双枪手的人都不简单。 听风锦云当时托孤的意思，宁稚是猎手俱乐部的当家，就算不是当家也是堪比大姐头分量的人物。不然刚才那酒壮怂人胆、欺软怕硬的傻逼不可能跑得这么快，还是在被骂的狗血喷头的情况下。 “宁姐，”白术斟酌开口，“这片是红灯区吗？” “小朋友懂得挺多呀，是。” 宁稚没什么异常，闻言只是笑笑，尾调带了点调侃： “刚刚那种傻逼再遇见就反抗，实在怕就叫人。阿云体术很厉害，你可以跟她学点防自保，我不逼你，但这很有用，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尤其是现在这种环境。” “我知道了，我会学的，可是……” 白术手心撑着颊侧，手肘搭在吧台半仰头，她一双婴儿蓝的眼睛，纯粹独特，吧台处光照不强，长睫投下阴影，仔细瞧才能窥见一方偏深的蓝，近乎沉寂的深水。 但她的语调依旧带着点沉闷，恰到好处的后怕： “可是现在我还不会打架，没有反抗的本事，这地方哪里不能去啊？我怕再遇见那种坏人。” “别怕，这附近我当家，你再多露几次脸就没这不长眼的狗东西了。” 宁稚语气放轻，伸手揉了揉白术头发，“不能去的确实有，街口霓虹灯往西，就是咱对着的那片街区，尽量不要靠近——西街区鱼龙混杂得厉害，都是亡命的军火贩子、脑子有病的赌徒，当家人也不是这块儿的，远着点。” 没错，白术心想，她确实不避讳这些。 提起红灯区时风锦云带着遮掩，谈到外城现状生存窘迫时刘胖子藏着不忍，宁稚却足够清醒关怀，也足够坦白透彻。 和老头儿的教育方式很像。 “好哦，”白术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抽空她就去摸个底。 把果汁牛奶全部喝完，白术把杯子推给宁稚。 “真乖，”宁稚拽过张纸巾递给她，又揉了揉白术脑袋，“多大了？有十岁没，以前上学吗？” 白术：“上过一阵学，快十一了。” 应该吧，她能感觉到这是自己以前的身体，很瘦但相当精实，不然昨晚不可能及时抢险。 只是她在十四岁前基本没长个，净身高一米四三，不然老头儿也不会执着于订牛奶，脸也足够有欺瞒性。 “哦，四五年级差不多，那你还想上学吗？后街就有小学，你想进明天就能进。”宁稚补充，“还有你的ID，我刚找人帮你办了，能收钱的业务办的都很快，今晚就能好。” 白术略微思考：“我——” “不好意思来晚了！” 酒吧门口传来声音，风锦云推门而入，刘胖子紧跟其后。 “怎么这么慢？”宁稚倒了两杯朗姆酒，随口打趣，“我以为你们不是去停车，是要给我车库翻新一遍呢。” “别提了，遇见个倒车入库压线撞墙的脑残，”风锦云喝了口酒，畅快地一舒气，“还把油门当刹车使，差点撞到我，我都以为他要谋杀！” 众人失笑。 “你们刚刚聊过了？” 风锦云看到牛奶瓶，对白术笑笑：“你宁姐还给了牛奶贿赂，是不是她太凶吓到你了？她哄孩子就和胖子一样，送吃的送喝的。” “不啊，”白术乐道，“宁姐姐很好。” 刘胖子被酒辣到，斯哈着舌头比了个大拇指：“宁老板人美心善，我就知道你和她处得来！” “喝这杯。” 宁稚调了杯低度酒给他，又看向风锦云，“云箭那些队员的地址我都发在你手机上了，基本都住在后街附近，家有孩子老人的我都标注了，还有一个家里没人了，给他烧点纸。” 风锦云收敛笑意，沉默点头。 “对了，还有老安死前说的那件事，”宁稚指尖点点吧台，压低声音，“关于污染防治所的。” 第13章 矢车菊 污染防治所？ 白术偏过视线，攥紧手中擦嘴的纸团。 “我叫人调查了徐年的邻居和亲戚，询问他们有没有听徐年家里人说起过搬家这件事，他们都说没有，徐年一家是突然间搬走的。” 宁稚道：“如果是别家也就算了，但徐年他媳妇是个热心肠，喜欢和别人唠嗑，之前不还给云箭队员送过自己烙的火烧吗？她在徐年死后还蛮振作的，对邻居依旧热情，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一声不吭地搬走呢？ “我之前没在意这件事，毕竟俱乐部每天死的猎手太多了，我要是每天伤春悲秋管这管那，估计早就被自己圣母死了——但老安死前这么一闹，我还真怀疑防治所有问题。” “怎么，”风锦云凝眉，“难不成他们真的在对家属做什么？但何必呢？” “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徐年一家被污染了，为了防止惊慌采取的保密措施。” 宁稚直身，恢复正常音量：“我手里握着家属资料，已经让人挨个去查了，就是数量太大需要时间，等两星期吧。” 风锦云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白术若有所思，滑下高脚凳，将手中废纸丢进垃圾桶。 回来时，风锦云和刘胖子已经起身离开。 “他们去安慰队员家属了吗？” “是啊，不过那都是小孩不用管的事了，”宁稚迈步出了柜台，牵住白术的手，“走，我们去新家看看吧。” · 新家在后街。 虽说和红灯区相邻，但完全是两个模样。 白术任由宁稚牵着手，看几辆陈旧的自行车咕噜噜地从身旁路过。 简陋的公园，老旧的学校，拥挤的居民房，街道上偶尔有几声小贩的吆喝。菜市场口的铁牌子已经生锈，路过时能闻见淡淡的青菜味、鱼腥味，混杂在一起不大好闻。 “王铁蛋，回家吃早饭，你不上学了？！”矮楼里的母亲大呵，楼下跳格子的几个孩子抱起哈气的小狗，恋恋不舍地散了场。 “红月前小孩子们爱玩手机，但现在手机对普通人来说是奢侈品，更别提网费了。” 宁稚踩过孩子们画的方格子，特意绕开了线，“倒是回归纯真了。” 白术神色放松，按照刚刚宁稚的步子踩着格子跳过，忍不住笑了下：“好玩。” 这都是红月后期见不到的。 那个时期物资紧张，居民房变成集体宿舍，食物统一调度分配，白天的城市总是突发警鸣，人们逐渐减少出门，夜晚全城熄灯宵禁，人类沉入死寂的黑色。 “宁老板早啊，哎，这是谁啊？” 结伴购买物品的路人向宁稚打过招呼，看到她身边的白术，都忍不住好奇赞叹。 “这孩子长得真俊，是宁老板的亲戚吗？还是难得的蓝眼睛呢！” “今早上刚买的苹果，快，孩子你尝尝。” “多巧啊，我这正好有一束蓝色矢车菊，今天刚开的，送给你啊小朋友。它的花语是‘幸福，光明’，祝你以后快乐幸福。” 行人走过，留下芬芳。 白术抱着一大束蓝色矢车菊，花枝太高，开得正好，让她有些看不清前路。 宁稚也不帮忙，笑着从街边小摊买了早餐，轻牵着白术的衣袖往住处走。 白术小心抱住花枝，尽量保护好花瓣，踉踉跄跄跟宁稚进门上了楼，几秒后手上一轻，如重释放地恢复视野。 “看来‘幸福’太重了，会影响前行。” 宁稚帮她抱着花，话中调笑。 白术看着那捧蓝色矢车菊，阳光从走廊窗户折射进来，晒得暖洋洋的，她弯眸笑起来，瞳色如窗外茂密的叶片后的青空： “但很漂亮，也很好闻，应该会留香很久。” 可惜没有留香太久。 矢车菊的清香在白术打开鸡蛋灌饼的刹那被压倒性摧毁，宁稚特意给她加了三个鸡蛋两根火腿，现在鼻子只能闻见油香和鸡蛋火腿的香气。 去他妈的花。 白术捧着鸡蛋灌饼，无情且世俗地断论：还是早餐最幸福最实在！ “你的房间在这，三楼第三个，”宁稚开门，“进来看看。” 白术嚼着热乎乎的鸡蛋，满足地四处看，“好棒。” 内设很简单，床铺、书桌、衣柜、台灯、拖鞋等基础装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独立卫生间，对一个孩子来说足够宽敞舒适。 唔，如果书桌上没有摆着一排牛奶就更完美了。 “右隔壁那间房是我的，再隔壁那间房是阿云的，最右边是胖子的，左边那间是薇薇的，阳台两两双通，但能在内反锁，足够大。” 宁稚说着拉开窗帘，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阳台外做了封窗，地面向左边延伸。 “你和薇薇是通着的，不过这个点她已经出门了。” 出门？ 白术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时针刚刚指向八，“上学吗？” “当然不是，上学怎么可能这么积极？”宁稚无奈，“不赖床就不错了。” “那……” “是舞蹈班的晨练，薇薇很喜欢跳舞，而且非常有天分……我不太会形容这个，等你看过一次就知道了。” 宁稚把房间钥匙递给白术，“薇薇有点内向，但我昨晚提起你时她很期待，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等晚上她回家你可以和她聊天，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书桌抽屉里我给你放了零用钱，随便花，这条街的所有地方都随便去——不过你之前受了惊吓又舟车劳顿，还是休息一下的好，明天我再陪你逛逛其他地方。” “好，谢谢宁姐。” 房门关闭。 白术走到阳台，朝回头的宁稚招了招手，目送她离开。 “难得清闲。” 阳台有一张秋千摇椅，白术抻了抻懒腰舒躺在上，看向咫尺之遥的红灯区。 三楼的高度优势让她看清地形，也让白术更清晰地认识到地盘的划分。 红灯区集中在一条拉满霓虹彩灯的街道上，以霓虹街口为划分，往东是以狄斯酒吧为主导的捎带秩序的灰色区域，往西便是宁稚口中的混乱地盘，纯粹的黑色非法区。 但西街区远远长于东街区。 如果说东街区是可以窥见啮齿的蜈蚣头，西街区就是百足蜈蚣身，藏着比头颅更肮脏、浓稠的毒液，尖锐的毒足不断延展，密密麻麻。 这里在白日艳阳的压制下，冷清地如同一具路边衣衫褴褛、无人问津的断尸。但在红月夜色中，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如同毒蛇贪婪泛光的眼睛凝视人间，每一次呼吸都能闻见空气中的纸醉金迷、暴力血腥，黏腻桃香。 白术微微眯起眼，视线定在霓虹街口处。 她看到了扎眼的荧光黄。 那是件外套，属于狄斯酒吧里想对她意图不轨的男人。 下一秒，白术起身，锁门下楼。 第14章 睚眦 “妈的，怎么这么慢。” 丁子辉抖掉烟灰，蹲在霓虹路口不耐烦地四处张望，荧光黄外套亮得有些扎眼。 他忿忿张望了几眼四面无人的街道，夹着烟往西街区走了走，搓着手把鼓囊囊的挎包拽到身前，靠在稍微有光的巷口，好让自己暖和一点，嘴里脏口不停： “傻逼东西，再不来老子给他娘的翻倍，好东西有的是人抢，妈的……” “咳咳！” 身后的窄巷传来沙哑闷糙的咳声，像是含着一口百年老痰。 丁子辉骂声一停，警惕又迟疑地转过头往身后的巷子里瞅了眼，只看到尽头闪过的一角衣服。 拆家来了？ 丁子辉目光闪烁，约莫是酒精刺激和等待的烦躁，他又望了眼冷清的街道，终于夹着烟走进了窄巷。 “你到了？在这跟老鼠似的躲着干什么？西街区这事儿都摆到明面上的，又没有巡安队管理。” 窄巷上口几乎被遮雨的铁片挡死，昏暗到只剩下烟头那一星忽明忽灭的红光。 丁子辉靠近拐角时慢了步子，嘴上谩骂气势性地提高：“到底是不是你？零件不想要了？你知不知道整个红灯区没几个能做这么精细的……” “嘭！” 惊变突起，骤猛力道踹到膝盖，丁子辉踉跄跪地疼得要叫，破风声袭到耳边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咳咳……艹！” 丁子辉骂了声，耳朵嗡鸣牙齿松动，被踹到的膝盖直接碎裂，疼得蜷缩身体。 战斗靴踩过香烟靠近，丁子辉哆嗦着要抬头：“你不是拆家，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红皇后赌场的人，你要是……” “我让你说话了吗？” 来人声音平静。 丁子辉一愣：“什——” 来不及说完，劫持者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将身体拖起高度，按住头颅砸向墙壁！ “嘶……” 丁子辉眼前骤然一黑，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再度被拉起反复扣压，血肉与石灰碰撞摩擦，溅出血花。 “我错了我错了！” 额头的血晕染墙面，丁子辉手摸向腰后，嘴上急声求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 “我要什么，你猜啊？” 身后人很轻地笑了声，下一秒他的脑袋被更粗暴的按砸下去，在黑巷里“嘭”地一声！ 丁子辉耳晕目眩，过了很久，也或者才过了几秒，他才从剧烈麻木的眩晕呕吐、疼痛感中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死。 劫持者慢条斯理地撩开他的外套，抽出腰后枪支。 “AKM，啊，真是把好枪。” “咔”的上膛声，冰冷枪管擦过他的后脖颈，抵在后脑，“这么近的距离，应该能直接把头炸开。” “不！不要！” 丁子辉顶着满头血液拼命挣扎，死亡的战栗裹挟神经，他只想活命，“你想要什么？是枪械零件吗？我身上的就是全部，都孝敬给您！要是不够我给您找，拆家、军火、钱什么都可以！” “军火拆家？” 来人似乎有了点兴趣，低哑的声音夹了点笑，“你刚刚说你是红皇后赌场的人？” “是，我是。” “我还真不太了解这儿的军火买卖，要不……你给我讲讲红皇后赌场是个什么东西，我再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不了解这的？ 他不是红灯区的人！ 丁子辉转了转眼珠，来不及细想，咽下血唾沫颤音道： “红，红皇后赌场是外二城最大的黑市交易枢纽，主要经营军火生意，也是外二城最大的军火卖家。我，我就是红皇后赌场的零件技工，这次是私下做点零件赚外快……你要是想要，都孝敬给您。” “私下赚外快，通过偷赌场的货吗？” “我不是偷窃！这都是允许的，赌场每月都会拨出一定材料供技工去倒卖。我们赌场的当家人稀才，对有技术的人才非常宽厚！”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急切地要证明自己没坏规矩。 等说完才后知后觉，在死寂中瑟缩。 “……人才？” 许久，劫持者哂笑。 嘶哑的声线变得低和，明显能听出是个女人。 发根受痛，丁子辉被迫上仰视线对上劫持者的眼睛，婴儿蓝的瞳色独特，窄巷里光照不强，长睫投下阴影，只能窥见一方偏深的蓝，近乎沉寂的深水。 丁子辉一个激灵：“是你！你是——” “我是谁？” 白术轻描淡写地笑了下，猛地将丁子辉的脑袋砸在墙上，表情纹丝不动地将他拽起。 “咳咳……不，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丁子辉剧烈喘息，恐惧让疼痛都模糊，“放过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瞎了眼！是我当时管不住嘴犯贱，我……唔唔唔！” 枪管粗暴地怼入嘴中，将刚要闭合的牙齿撞出血，铁腥味让呕吐感加倍。 “啊，你确实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该认出我。” 白术低垂眼皮，她看着惊恐的男人，眸底仿佛有种惊心动魄的愉悦一掠而过。 “‘没家教，要挨揍’，这句话你说得对，”她轻声细语，“但在我这，要命。” “唔！唔唔唔！”丁子辉猛地睁大眼，拼命呜咽挣扎。 “——下辈子注意点。” 白术扣下扳机。 砰！ 枪声一闪而逝，酒吧里的猎手顿了顿便继续喝酒，吧台的宁稚连眼皮都没抬，连红灯区的鸟都只是扑簌两下翅膀便继续瞌睡，后街行人骂了句“大白天又闹事”便习以为常地回家。 脑浆的味道不太好闻，白术特意挑了个好角度，没有弄脏衣服。 她摘下丁子辉的挎包，起身走向深处。 窄巷里只剩下炸毁脸的尸体，坠地的香烟还在燃。 第15章 西街区 红灯区的小巷四通八达，也没有安装监控，白术朝着后街反方向又走了两条巷子，从挎包取出油纸拆开： 三根浮动枪管，还有一件白光瞄准镜。 她在酒吧就知道了丁子辉的军械技工身份，身上带着机油味属于枪油，还是柴油及30号机油以三比一比例混合后的惯用洗枪油。手茧是加工军械零件产生的磨损茧，一般出现在老技工或非法制造商手上，这是因为使用的设备自动化水平低，军械零件生产多依赖人工校准。 最关键的，这里是军火贩猖獗的红灯区。 白术将挎包丢在一边，检查零件。 三根枪管同型号。 口径5.8×42mm，属于7.62mm高精度狙击步枪，枪械有效射程800m，但其实在红月19年的枪械大赛上1200m都拿到过全场首发命中和单项唯一一发命中；百米精度达到0.5MOA，相当于一颗1毛硬币。 先进款，可惜都是盗版。 “活儿真糙啊。” 白术看得眉心直皱，忍不住咂舌。 枪管的定位螺孔，厚度垫片，螺纹起始位都有问题，这些瑕疵都对枪械精度有着不可逆的伤害，简称残次品。 要是枪管内部再有裂痕，那一开枪就直接炸膛把自个献祭了。 “就这样的还人才？搞出来的精度去生产霰弹枪还差不多。” 白术抬手，对着阳光检查内部膛线，心里直犯嘀咕： “都这样了，还不如直接拿到持枪证，找官方相关部门购买，即使搞不到这种枪，也能搞几把落后的。唔，这膛线……估计是锤锻机器出了问题。” 不过，这也是议会默许黑市军火买卖的原因之一： 帝国的军工厂早已实现了自动化生产，需要的都是军械设计师、研究员和高级技工，只有黑市的军械制作依旧高度地依赖人工。 他们没有成熟的技术，缺少先进仪器。 “我就知道好东西不会送给底下人倒卖，约莫是想保持自己军火商名声，又不想浪费这些残次品，干脆送给手下博个好名声，顺便喂买家吃屎。” 白术把零件重新裹起，揣进外套内侧，边检查挎包边思量： “不过黑市军火的技术缺口……确实是个不错的介入点。” 搜刮掉现金、ID卡，还有一副墨镜，大挎包被丢弃在巷中。 白术摘下助听器，戴上墨镜遮住最有记忆点的眼睛，到地下商场购买了一些文具，然后去买了衣服，帽子口罩新墨镜。 柜子里有宁稚准备的衣物，但那些都不方便她在红灯区行动。 十点半，白术避开人安全到家，将所有东西放入床板隔层中，包括她“走私”进城的污染物。 十一点半，宁稚给她送来午饭，并嘱咐她晚饭到街上餐馆吃。 下午五点，白术休息充足，吃完晚饭后上楼，坐在秋千摇篮上伴夕阳画图纸、静等天黑。 晚六点，天边最后一丝光被黑暗吞没，红灯区的店铺几乎同时亮灯，喧闹顷刻升起。 白术抬了下墨镜，停在“奶油女郎”的霓虹牌匾下，看着门口台阶上站街的女郎。 这里在白日艳阳的压制下，冷清地如同一具路边衣衫褴褛、无人问津的断尸。但在红月夜色中，断尸摇身一变化为娇俏的骷髅女郎，亮起的霓虹灯如同毒蛇贪婪泛光的眼睛凝视人间，每一次呼吸都能闻见空气中的纸醉金迷、暴力血腥、黏腻桃香。 最重要的是，很吵。 白术不适地按了下耳垂。 “哎呀，怎么还有个小朋友呀？” 或许是白术停留的时间有些长，身穿高开叉旗袍的女人走下台阶，其他女郎只是扫了一眼便事不关己地继续抽烟等客。 “是妹妹还是弟弟啊？”她笑眯眯地撑着膝盖弯腰，身上有股很刺鼻的廉价香水味，声音却很温柔，“要不要姐姐送你出去啊，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 白术眉梢扬起，略微改变声线，“你知道红皇后赌场在哪吗？” “红皇后赌场？”旗袍女郎有些诧异，“你去那干嘛啊？” “赌钱。” 白术掏出张面额一百的帝国币，塞到她腰间的刺绣荷包里，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指个路吧，姐姐。” 旗袍女郎愕然。 外二城的平均工资为8帝国币一小时，红灯区的“买卖”贵些，女郎平均每晚的收入在100帝国币左右。 白术年纪小，但出手足够阔绰。 “往，往前走，右边第三个巷子进去，”女郎有些结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要不我直接带你过去？” “不麻烦的话，荣幸之至。” “不麻烦。”旗袍女郎起身，发现身高差太大不便于职业性挽手，也不好大小朋友手拉手，只好先走一步。 酒红色皇冠标识映入眼帘，【红皇后赌场】的灯牌绚丽耀目。 穿着酒红小礼裙的招待甜美微笑，收取入场费发放腕带。赌客一进场，笑靥如花的“幸运女郎”便主动向前，挽手陪行。 “就是这里了，”旗袍女郎停步，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你要是想赌钱还有其他场子可以去，红皇后赌场……不是普通的赌场。” 白术轻轻笑了声：“好，我知道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 女郎不好再多说，迈步要走。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问一下。” 女郎顿步：“什么？” “今晚没带人，你愿意做我的‘幸运女郎’吗？” 白术偏头，墨镜下的神色看不清，只听声音漫不经心： “赢了钱，都归你。” 第16章 赌枪 带一名“吉祥物”，这算是赌场不成文的规定。 与其让赌场的人贴身跟随，不如自己带一个，直接杜绝被招待纠缠的可能。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术看旗袍女郎目露惊恐，有些好笑，“一脸看到‘一个不到一米五的小学生模样的人居然提出这种要求’的错愕感。” “……可能是有点。”女郎尴尬地背过手，“不过你已经给我钱了，我今天晚上本就应该陪你。” 白术只是挑了挑眉没再说，先行一步进入，女郎紧随其后。 “欢迎光临红皇后赌场！” 招待明显愣了下，紧接着重新扬起甜美笑容，接过入场费向白术递上腕带，“祝二位有一个难忘的夜晚。” 穿过走廊，幸运女郎有眼力地保持距离，抬手指引白术走进赌场内部。 喧杂的热浪瞬间涌来，拳场上的人拼死相搏场下的赌客谩骂欢呼；再拐几步，宽阔大堂上尽是赌桌，摇骰子玩德扑晃转盘，花花绿绿的筹码碰撞作响；又几步停在楼梯口，楼梯下观众席的欢呼和赛车引擎声透过展示玻璃墙袭来，楼梯上隐约传来消音后的枪响。 “今晚要玩点什么呢？”招待甜声询问。 白术递给她五张整钞，“赌枪吧。” 招待拿钱去换筹码，白术看向女郎，“和我讲讲你知道的西街区。” “什么？”女郎愣了下。 “【奶油女郎】开在霓虹街口，那既是十字路口的黄金位置，也是西街区主入口，几乎能看到所有客人。而且会所是最适合放松做生意的地方，消息应该非常灵通。” 更别提奶油女郎是西街区客流量最大的会所，鱼龙混杂程度堪比红皇后赌场，且因为职业性质，消息比赌场更灵通，而且绝大多数用钱就能买到，口很松。 女郎沉默几秒：“你是故意在会所门口停留的？” “不算，毕竟我不知道你会下来，”白术笑了笑，“看来我很幸运。” 会所很好，但不是她的首选。 当时停在那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抽空进去看看。 “只是看你和我小妹差不多大……”女郎稍微放松，“你想知道什么？” 招待拿来换好的筹码，白术接过，上楼后将降噪耳塞递给女郎： “随便讲讲。比如西街区常有的交易地，有名的拆家、卖家，或者是比较特殊的买家，他们在会所有没有什么固定的来访时间，再比如这里比较有名的地头蛇和小团伙，再比如……材料供应商。” “你说的这些，”女郎面色逐渐苍白，“可都不是随便讲讲的事情。” “我加钱。”白术一笑，戴好降噪耳塞推门而入。 · “姐！三月姐！来了个砸场子的！” 穿着酒红裙的小招待踩着高跟哒哒地跑到赌车场，推开包厢门。 室内正在斟酒的女人突地一顿，厉色侧目：“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小招待吓得一哆嗦，余光只能扫到沙发上背光坐着一个人，慌忙扒着门退出去。 “不用这么紧张，把那孩子吓到了。” 沙发上的人轻轻叹息，他下半张脸被手中的图纸遮挡住，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因为逆光看不清身形和衣饰，说话温和，语调都不紧不慢，“显得苛待。” 三月兔低头：“是。” 房间陷入安静，只有赌车赛道上的引擎声透过单向降噪玻璃传入。 “这些图纸都太糙了，”他像是自嘲或哂笑，将手中图纸丢到桌面，“很多细节因为有自动化机器就省掉了，可我们最需要的就是这些细节。” “我们的生意足够大，外二城只是小部分，您不用担心，”三月兔低声，“注意身体。” “不，三月，你要明白，”他缓缓向后靠在沙发上，凝视着台下奔驰的赛车，“在这里，想保持原地不动，你得跑得飞快。” “——我需要人才。” 他将杯中苦艾酒一饮而尽，“去忙吧。” 三月兔无声退出包厢。 “三，三月姐，”小招待吓到结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没事，以后注意点。” 三月兔摇摇头，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示意她远离包厢，“怎么回事，什么砸场子？” “在赌枪场！有个人和阿兰赌高速移动靶，20：1的赔率压自己赢。” “阿兰算是神枪手，来这玩的人基本比不过她，砸场子也就赢一局，”三月兔心不在焉，还在想刚刚包厢里的对话，“20：1，给那赌客就行。” “不是啊三月姐！”小招待表情夸张，“七局！那个人连赢了七局！直接赢翻了，阿兰姐脸都青了！” “七局？！”三月兔愕然，狠狠拧起眉，“现在在哪？没人去请他出来吗？” “有，但被赶走了，所以阿兰姐让我来找你——那家伙还戴着墨镜，可拽可嚣张了！现在应该还在赌枪区，听说要赌六弹左轮！” 小招待跟着三月兔上楼，兴奋到眉飞色舞： “三月姐，你说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会装几颗子弹？！” “——五颗。”白术看着震惊的荷官，微微笑着重复，“我说给我五颗子弹。” 赌枪场内，刚刚一波三折惊喜百出的枪赛已经过去，所有赌客的心理惨遭鞭挞，已经从“哪里来的中二小学生，大晚上的戴墨镜？回去写作业”变成了“我擦，浓缩的才是精华，这什么闪瞎眼的BKing”。 他们聚在一起，或兴奋或憎恨或遗憾，但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左轮赌桌前的赌徒，屏息等待，在听到回答的瞬间全场再度哗然！ “疯了吧，真不要命了？” “在这儿砸场子是怎么想的？赢八辈子的钱也没命花啊。” “哎，三月兔来了，要有结果了……” 三月兔拨开人群，驻步看向前方： 赌桌旁的人手肘搭在桌上，右腿搭在左腿膝盖，那是个特别放松的坐姿，仿佛散漫随心的少年，这人上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下颌线条柔和，但鼻梁却出乎意料地直，平添几分锋利，柔亮浓密的黑色短发，穿着简单的兜帽衫牛仔裤，辨不出男女，探不出身份。 白术借着墨镜的遮挡偏眸，视线从躁动的人群前一掠而过。 她看向荷官，笑着伸手：“我自己来。” 荷官没敢拒绝，将五发子弹和左轮手枪递过。 白术一一装入弹仓，看向身边已经面色惨白的旗袍女郎，声音温柔：“转一下弹筒，用点力。” 女郎抿紧唇，强撑着伸指滑动弹筒。 六颗弹孔填满五颗，唯一的生机在快速转动中模糊，与冰冷的子弹混为一体。 “啪。” 白术连看一眼都没有，拨指扣上弹仓，在死寂中将枪口对上太阳穴，三月兔都忍不住屏息，微微前倾身体。 “咔！”扳机扣动，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滞，时间被拉到极限。 ——空膛！ “Good job！” 白术将左轮丢在桌面，畅快大笑，“幸运女郎！” 众人哗然惊叹，女郎瞬间瘫软了身体。 第17章 合作愉快 荷官推开转轮确认无误，空弹孔幸运地停在上一发的位置，三月兔在更为躁动的议论声中向前，笑容娇美明艳：“请您和我来，我们为您开了包厢用来休息，您赢取的筹码稍后会送到那。” 白术仰头，气定神闲地打量着面前人。 黑丝短裙兔耳朵，长腿窄腰高跟鞋，皮肤有一种过度的冷白，头发眉毛眼睫也都是白色，瞳色呈现一种很淡的红色。 ——白化病。 但她的确长得非常明艳漂亮，以至于这种病症变成了独特的风情。 “好啊，劳烦了。” 白术笑笑，起身时看向旗袍女郎，“在外面等我吧，很快就回来了。” ……他是故意引来三月兔的。 旗袍女郎反应过来，轻轻点头。 “请跟我来。” 三月兔带白术上到三楼，引到一间空包厢。 “请坐。” 包厢里只有一张赌桌和几把椅子，没有窗户，四面墙壁的霓虹灯光旖旎，头顶吊灯豪华，投下的光却依旧昏暗，把赌桌上堆积的筹码照得迷离。 白术拉开张椅子坐下，这才发现桌边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渍。 “这是您的赌金。” 房门一关一合，配枪的打手取来一皮箱现金，放在赌桌上打开。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三月兔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得体微笑，“这些钱您来着，我们会送您安全离开红灯区，” 红灯区赌场的负责人说这台词，未免太离谱了。 “啊，这是不答应就要霸王硬上弓，”白术轻声，似乎真的很疑惑，“怎么这么不文雅呢，多暴躁啊。” 三月兔笑道：“这么说，您还想继续玩？” “是，不过现在想玩点别的。” “哦？”三月兔歪头，兔耳朵轻轻动了下。 “比如说……”白术手肘抵在桌面，十指交叠垫在下颌，抬眸淡笑，“军火。” “军火？”三月兔缓而慢地重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你对军火有兴趣？” 她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稍变，“你搞这么大动静，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我谈军火生意？” “也不完全是，玩来解闷。” “……” 三月兔在心里骂了句臭装逼的，面上依旧从容，“不过军火买卖是大事，我们并不打算和来历不明的人合作，况且……” 她点到为止，视线却毫不避讳地打量过白术上下，但笑不言。 ——没人想跟个孩子合作。 “我曾经从本外邦书上认识到一位鲁姓文学大家，他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那跟眼瞎的猪没什么区别。’啊，我不是在骂你，我只是引用名人名言。” 白术慢悠悠转着筹码，声音不匆不忙： “对民间售卖军火是上边儿共同商讨决定的事，默许发展也是意料之中，毕竟现在时代特殊提倡全民皆兵，相关部门还会向通过培训的猎手发配枪支、子弹，提供维修、保养服务。 “但那都是基础枪支，官方售卖也仅限于小部分枪械，而且售卖价格不低。所以多选择、低价格的非法军火生意才会受到青睐，迅速发展壮大。” 有需求就有市场，更何况这种高利润市场。 亡命徒在末世前就不缺，到了管制放宽、需求加大的红月时代，黑市的军火买卖量爆发式增长，军火商和拆家数量飙升，后期甚至猖獗到与内城议员勾结，发动夺权内乱。 “你说得对，”三月兔挑眉，“所以？” “所以良莠不齐，竞争激烈，谁能掌握技术，谁才能有前途。” 白术从兜里抽出张折叠的A4纸，丢到桌面上，“见面礼。” 三月兔迟疑，低头展开A4纸，瞳孔赫然收缩—— 这竟然是张详细的，附带人工注意点的枪械图纸！ 7.62mm高精度狙击步枪设计图纸，枪管螺纹、深度等关键数据精确详细，就连膛线的制作都提了几点意见，护木、枪托、贴腮板……所有零件一应俱全。 “帝国的军工厂早已实现了自动化生产，需要的都是军械设计师、研究员和高级技工，只有黑市的军械制作依旧高度地依赖人工。” 白术悠悠开口，手中抓起大把筹码：“你们没有成熟的技术，缺少先进仪器，甚至没有真正的军械研究员。” 三月兔捏紧图纸，深呼吸调整情绪，眼睛牢牢盯住白术，“你是怎么——” “怎么拿到的？这不重要。” 白术哂笑：“重要的是这些资料你们拿不到。” 三月兔抿紧唇。 “军工厂、血清制造厂，这样的绝密产业都握在议员手里，研究员严加保护。就连军队高官也没怎么接触过流程，武器研究花了多少钱，究竟有多大的利润，他们都算外行人。 “只有议员们‘内行’，他们垄断图纸、技术，偶尔亲自下场卖给黑市先进武器，甚至会开出天价来捞油水，即便如此这买卖也一直供不应求、有价无市——你们是绝对的被动位。” 长久的寂静。 三月兔终于动作，走到白术身边弯腰靠近，轻柔微笑：“你想怎么合作？” “我技术入股，合作销售。” 三月兔：“……” 说得简单，里面门道多着呢！ “不急，”白术道，“先让你们的人研究下图纸，造出一把合格的CS/LR4看看。” “……好。” 三月兔目光闪烁，最终只是应声笑了下，没骨头似地前倾，上半身几乎搭在赌桌上，淡红色眼珠藏着探究。 “冒昧地问一句，可千万别生人家的气，您真的是个……” 她别有深意地咬重，“‘未成年人’？” 这种说话清晰、思维敏捷且老辣的程度，实在不像个小孩儿，她更倾向于这人天生矮小。 “我吗？” 白术松手，将花花绿绿的筹码洒在赌桌上，在哗哗的金钱碰撞声中稍抬下颌，微微地笑道： “只是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那就不是能随便打探的关系。 三月兔一凌，稍稍收敛笑意，“说的是。” 她把戴着黑丝手套的右手向前轻轻一撘，眉娇目魅，“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白术轻握起三月兔的手，稍作俯首，微闭的嘴唇象征性的轻触过她的手背： “合作愉快。” 第18章 交易 “那我们要怎么联系呢？” 三月兔收回手：“我甚至还没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三天后我会带来新的图纸，到时候再商量具体的合作事宜。”白术起身，“希望到时候，贵方已经生产出了合格的狙击步枪。” “不会让你失望。” 三月兔伸手扣合桌上皮箱，递给白术：“这是一部分赌金，剩下的马上会送来，大概240万点。” 白术挑眉：“赢了这么多吗？” 按照外二城的金融现状，这些钱确实是笔巨款。 “如果不是您后面的赔率缩小，甚至第五局后已经没有对压了，应该还会翻上几倍。” 而且白术在左轮赌桌上，没有下注。 “赌博伤身啊，要是输了我就交代在这了，”白术笑笑，“帮我全部转成数字货币，谢谢。” 数字货币？ 三月兔神色微动，“好。”她看向手下人，“去办。” 打手立刻离开，半分钟后将两个信封交给三月兔。 “白色信封里是您的赌金，而黑色信封里装的，是这次的交易金。” 三月兔将信封推给白术，晃了晃手中折叠的图纸，“我想我们的合作，应该从现在开始——而我们红皇后赌场，绝不会让合作伙伴吃亏。”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术没有推辞，拿起信封，“不用送，不自在。” “好。”三月兔含笑点头，“那我们三天后见。” 白术出门下楼，三月兔止步在门口。 “老板，”打手压低声音，“需要我跟上去吗？” “不，不用，你会被发现的，”三月兔一哂，“我可不想破坏这项合作。” 打手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人古怪，那张图纸很有可能是他偶然得到，然后来这哗众取宠高价卖出的——不打探的话，很有可能让他跑掉，我们也会断掉真正的获得渠道。” 三月兔将手搭在栏杆上，指尖轻轻晃动，几秒后开口，却答非所问：“他刚刚说要数字货币。” “……什么？” “十几年前，议会调整金融秩序时遭到强烈抵制，为了‘尽快完成调整维持帝国秩序，更好地进行公民保护工作’，最后议会下令强行将外城人的存款换算、工资下调、物价更改——那时候可是完全的货币数字化时代，纸币几乎销声匿迹，上面收缴就是对AI下个指令的事，外城却有三成人因此丧生，啊，也包括我的父母。” 她说得语调稍带轻快，过往的卑微无力，血与泪都仓促掠过，仿佛真的不值一提。 三月兔看不出悲伤，反而兴致勃勃，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外二城的居民只剩两成还会使用数字货币，而且绝大多数是军人，普通人就算工资转入ID卡也会很快变为现金或物资——虽然不方便，但外城人现在更执着于纸币，有种把金钱握在手里的真实感。” 打手一愣。 “再说你看他走路。” 没等打手反应，三月兔稍抬下颌，视线追随着接女郎下楼的白术： “虽然很散漫，但肩膀从不歪斜，脚步很稳也很坚定，还有一种很不明显的节奏感——这感觉我多会在军人身上体会到，还是军官。” “您觉得他是里面的军官？”打手吃惊。 “也有可能是军官家属，谁知道呢？” 三月兔对着灯光展开那张枪械图，淡红色的眸子轻轻晃动，“我现在只知道，如果这张设计图不是取巧偶得，而是他真的有本事长期提供，甚至是图纸的亲手绘画者，那他就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财富的获得伴随风险，有时甚至要赌上一切，押上性命，更何况是这么迷人的财富。” 她盯着枪械图，眼底闪烁着堪称悚然扭曲的兴奋： “我很期待三天后的结果。” ·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旗袍女郎捂住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在赌场不能这么嚣张的，不见好就收很难再出去。” 她见白术没有拿皮箱，以为是被收走了，想了想安慰：“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了。” “嗯，你说得对。” 白术敷衍，将白色信封给她，“给。” “这是什么？” “今天的赌金，240万点，都归你。” 女郎手一抖，慌忙要塞回信封，“不不不，我不能要。” “我记得我说了加钱？”白术侧了下身，“你应得的报酬。” “什么报酬，”女郎脱口而出，“你这已经到了包养的地步了！” 白术一顿，眉梢高高挑起。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女郎尴尬，“我只是偶尔说这话，说习惯了。” “主意不错。”相当于在西街区安插个线人。 白术笑了笑没当真，走向赌场出口：“现在去外一城的票一张三千点，不分年龄——以后会更贵，你最好半个月内离开。” 女郎愣了下，连忙跟上：“去外一城？” “嗯，办理居民证每人需两万点，还有租房税金学费等开销，而且一城的物价比二城高很多。” 出了红皇后赌场，白术挑了个稍微清净点的地方坐下，“拿着吧。” “你是因为我告诉了你那些事，所以让我出去避风头？” “可以这么想。” “但我没有全部告诉你，”女郎坐到她旁边，忐忑道，“而且全部告诉了也用不到这么多钱，两个人保密就好了，也用不到去一城。” “‘没有全告诉你’‘两个人保密就好了’‘用不到这么多钱’，”白术重复一遍，有些好笑地用手背抵住额头，向后靠在长椅上，过了会闷声笑道，“难怪你会从台阶上走下来。” 看来是真的有点傻。 “你可以不走，这笔钱能让你和妹妹生活得很好，”白术起身，不打算再管，“自己决定吧。” “哎，我……” 白术没再听，摆摆手走入喧闹人群中，鱼如水般很快没了踪影。 女郎安静了会儿，低头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银色的通用钱卡，在红月前几乎人手一张。 她拿出部旧手机，隔着手机壳将钱卡贴在背面，卡内芯片唤醒手机程序，屏幕亮起—— 【帝国通用钱卡·匿名款】 【现金额：2401，080.2点】 第19章 艾薇儿 【帝国通用钱卡·匿名款】 【现金额：3000，000点】 “够大方啊。” 白术按灭手机，将钱卡装进信封丢进床下隔层。 摘掉墨镜，拆掉假发发套，揉开压扁的黑发，白术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身高太显眼，她只能从样貌上入手。 “幸好潜伏伪装都是特种部队的必修课，不然我只能戴着劫匪头套去……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 白术对着镜子边卸妆边思索，脑海散发想象，“戴着黑色头套，然后再用墨镜遮住眼睛，个子还不高……唔，那我就不是中二病少年了，我得是个精神病侏儒。” 白术叹息，把东西全都收好，洗漱完换了睡衣。 宁稚似乎很偏爱热情、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如红裙，淡红色波浪头，精致的红色美甲，酒柜里辛辣的烈酒。 再比如，白术身上天蓝色的睡衣。 正面画着一只戴着草帽和墨镜，悠闲吃薯条的非主流海鸥，背面是阳光沙滩大太阳。 白术拽住睡衣边撩起，低头默默打量了很久，嘴唇逐渐抿紧。 刘胖子跟她说了什么？ 我能不能换一件？ 我不想看到睡衣就想起来海鸥的排泄物，还有胃酸把我腌入味不得不用浴盐使劲搓的经历……到底为什么红月重启后我会进到海鸥肚子里，我又不是真的薯条！ “薯条！我们回来了，你睡了没有？！” 刘胖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灌进耳中，“我带了夜宵回来，要不要吃一点！” “……” 白术自暴自弃地放下手，趿着拖鞋开门：“来了啊。” · “来来来，快坐下吃。” 刘胖子打开袋子，温热的蒸汽和香气迎面而来： “本来今天打算去买条鱼给你做糖醋的，但实在是忙的没站住脚，只能明天再展示厨艺了。” 白术坐下，视线从桌上扫过： 炸排骨、小份粉蒸肉、炒花蛤、烤生蚝……第三基地管理的二城区域靠海，爱吃海鲜，这里面唯一算的上青菜居然是韭菜盒子。 “这边人吃的海鲜不爱加辣，求个清淡鲜美，但我以前在外二城的北区待着，爱吃硬菜，再加点辣。”刘胖子把花蛤去了壳放到白术面前的小碗里，“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只在炒花蛤上加了辣，快尝尝。” 白术动筷子尝了口，点头认可：“好吃，辣一点有味道。” “好吃就多吃点！” 刘胖子欣喜，又舀了几勺粉蒸肉放到白术碗里，“云姐她俩都不怎么爱吃辣的，还是得养个妹妹！尝尝，这肥肉都蒸干了油，一点都不腻，入口就化了，你得补充营养长胖一点。” “好哦，”白术点头，“谢谢哥。” 刘胖子笑得开怀：“没事！” 楼梯传来动静，白术抬头看一脸疲惫的风锦云下楼。 “云姐，你干嘛呢，”刘胖子帮忙搬了凳子，“刚刚直接上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吃了。” “我去拿了点钱，”风锦云坐下，摘下无框眼镜按了按鼻梁，“打算待会儿买点奶粉什么的给老安家里送去。” 胖子握筷子的手顿住，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老安那两个孩子才那么点，他老婆还有点心脏问题干不了重活，通知的时候我心惊胆战的，连急救电话都打好了，差点没拨出去。” “不，你多虑了，”风锦云轻轻摇头，“她不敢有事的。”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只剩下自己，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要抚养，她不敢让自己有事。”风锦云拿起筷子，却只是将筷尖对齐，“即使我们不劝，她也会自己控制住情绪，努力活下去的。” 胖子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出去，买点药给她——先吃饭吧，累一天就吃了几口东西。” “好。”风锦云开始动筷，惊奇地发现白术在吃辣味花蛤，“小薯条吃辣的，那你不是要解开禁忌了？” 刘胖子立刻挺直腰板，得意地拖长语调“嗯”了声。 白术嚼着花蛤肉抬头，眨了眨眼。 “我们这几个常在一块的，都不太吃辣。” 风锦云对白术笑道：“每次胖子做饭都得迁就我们，自己调一小碟辣油单独蘸着吃，你一来以后他就能做辣的了。” “那是。”刘胖子乐道，看向白术，“明天，明天一定让你尝到我的手艺！” “好。”白术点头。 “对了，你的ID卡下来了，刚刚到狄斯酒吧见了面宁稚，她让我带给你的，”风锦云从兜里拿出ID卡，递给白术，“看看。” 白术接过。 和她之前的有区别，因为军官身份，她的ID卡一直是黑金色。 外城居民的ID卡是白色，正面是国徽和公民ID号，反面是非常简单的信息： 姓名：白术 年龄：11岁 住址：外二城第三基地管辖区-3号城-霓虹街区 没有照片。 “有了这玩意，身份就合法了，你要是想上学，明天宁老板就带你去……” 刘胖子顿了下，疑惑询问：“对了，说起上学，薇薇应该回来了吧，怎么没见到她下来吃东西？” “薇薇不吃夜宵，这事儿都说了很多次了，你不要再问了。” 风锦云夹了块炸排骨，“跳舞是要控制饮食的，杰出的舞者都是从小就有优秀的自我管理意识，你赶紧打消让人家吃两盘虾饺的念头。” “……”刘胖子含糊嘀咕几句，看向白术，“对了，有没有和薇薇碰面啊？她七点半下学，现在都八点半了，你们这期间就没有聊天吗？” 实不相瞒，我也刚刚回来。 白术撂下筷子：“我没去呢，一直在睡觉。” 宁稚说“薇薇”害羞，估计不会主动来找，而且她走前拉上了窗帘把枕头塞到了被子里营造假象，回来时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估计又在练舞，记得回来的时候看见天台亮了盏灯，”风锦云道，“她每天回来不是在写作业，看绘本，就是在练舞。” “她在天台练舞吗？”白术抽了张纸巾擦嘴，“我去找她。” “哎，”刘胖子瞪大眼，看着白术噔噔噔上楼，“吃这么点就不吃了？！” “我吃好了！”再吃她晚上就不用睡了。 白术直奔四楼，稍作停顿后，拧动手柄推开天台门。 地方宽而空旷，白术走出楼梯间四处张望，视线蓦地一顿。 今夜无星无月，若没有灯，便伸手不见五指。 天台暗极了，只有唯一一盏灯在亮，仿佛舞台投下的灯光，又像是多年前皎洁的月光，轻柔柔洒在白素裙的舞者身上，她低垂着眼帘，只能看见点温柔而专注的光，轻灵跳跃时连光都眷恋地跟随，身躯折出一段优柔的弧度。 在这残缺的贫瘠中起舞，似乎微风都能将这单薄的精灵吹走，但她每一次落地跳跃都稳而有力，坚韧的生机执着升起，春天终将来到。那种羸弱与顽强，悲伤与快乐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不论观者是怎样的存在，都会被吸引。 风停的那刻，裙摆也垂落，灯光下的孩子抬头看到来人，微微一怔后站好，有些局促。 “跳得真好看，”白术坐在天台边际，晃着腿赞叹，“你叫什么名字？” 舞者看着她，缓缓笑起来，那张脸的轮廓和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仿佛完美的精灵： “我叫艾薇儿，你可以叫我薇薇。” 第20章 “毒刺”防空导弹 “你是白术对吧？” 艾薇儿坐到白术旁边，“我昨天听宁姐提起你，她说你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白术神色微动，忍不住笑道：“是一家人。” 艾薇儿眼前一亮：“那我可以叫你‘小薯条’吗？” “……”当然不可以！ 白术笑容一滞，再度微笑道：“‘小薯条’是刘哥他们喜欢叫的，不适合小孩子之间相互称呼，尤其是好朋友之间，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好吧，”艾薇儿低头攥住白裙，“但我不想叫你名字，我叫你小术好不好？” “行。”反正比薯条好。 艾薇儿笑起来，很认真地探讨：“那你叫我什么呢？大家都叫我‘薇薇’，连街上的小狗都会叫我‘薇薇’。” “？” 白术心说我为什么要和小孩子讨论这种称呼问题，真幼稚。 然后扭头好奇，“小狗？小狗怎么叫你？” “汪、汪。”艾薇儿很轻地学了两声，“就这样，它每次见到我都会很乖地叫两声，连声调都一样，我知道它在叫我的名字，小狗很聪明的。” “不同犬种的智商不同，平均水平以下的相当于人的两岁。少数犬种的智商很高，相当于人的八岁左右，也有可能。”白术回以认真，再度询问，“你多大？” “九岁了。” “比我小，那我叫你薇妹。” “好。”艾薇儿晃着腿，歪头时长发撩过白术手臂，“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对吗？” “对。”白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手感非常好。 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摸到别人头。 白术趁机多揉了两下，先行落地，“外面风大，你穿睡裙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好啊。” 艾薇儿撑起手，小心翼翼地想从围墙上滑下来。 她上去时借用了撑手跳马的动作，靠手臂力量稳稳带动全身，下来犯难，是担心贴墙跳会晃到脚腕，影响明天练舞。 白术向前一步，双手掐住她的腰身把她抱下来，稳稳落地。 艾薇儿：“哇！” 白术摘掉她头发上沾停的小叶子，“哇什么？” “你真厉害啊！”艾薇儿惊喜地张开手臂转了圈，“你的手臂力量比我所有的舞伴都强，我像鸟儿一样轻轻地落下了。” 她眼睛都亮晶晶的：“比我的舞伴稳多了，他们总是差点摔到我，还说是我太重了，但老师说我已经很瘦了，不允许我再减。” “是他们弱鸡，你明明轻得像片羽毛，”白术挑眉，“而且菜逼的借口总是很多，下次他们再说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艾薇儿轻快地“嗯”了声，跟着白术下楼，在房间前分别。 白术关门开灯，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速写本和文具。 她给三月兔的那份图纸并不算真的详细。 下午时间过于匆忙，有些人工制作的点她都没有标注。而且技术硬伤在机器，光凭借丁子辉那几根残次品她判断不完整，如果能实地考察制作工厂，那才能掌控所有问题。 但工厂这种绝密要地，三月兔不可能轻易让她参观。 她还要不断增加筹码，加深合作关系。 “用HK-417的精工图纸吗？” 白术转着铅笔，细细思量。 HK-417采用短行程导气式自动方式，而非直接的气体驱动系统。将一体化合金前托换成了由两部分组成的聚合材料前托，浮动式枪管，装备可折叠的机械瞄具，虽然钢弹匣比较重，但可靠性高，更稳。 “还是QBU10？但这种反器材狙击步枪配用的弹药二城不一定有技术造，所用的材料、化合技术都要一一标准。” 白术在速写本上勾勒了几笔弹药形状。 QBU10配用的两种弹药，一种是12.7mm高精度狙击弹，铜被甲+钢芯结构，没有铅套，利用弹头壳后部实现密封，弹形为尾锥形可以减小弹头空气阻力使得弹头速度不会过快衰减。 还有一种穿甲爆燃弹，头由尼龙风帽、惰性弹芯、燃烧剂和底托组成。弹内没有装填炸药，利用了惰性弹芯的横向效应增强原理来实现穿爆效果。 前者有效射程1500m，可对2000米内集群目标进行压制，后者可以用来引燃油箱或者是产生爆炸破片杀伤，300m处对汽油引燃率不低于95%。能在200米打穿腰粗的树干，再打穿10mm钢板。 “还有瞄准镜……” 笔尖速写成型。 QBU10配用了两种瞄准镜，一个是白光瞄准镜，一个是红外夜视瞄准镜。 两种瞄准镜都集成了弹道计算机，瞄准镜自身具备激光测距功能、俯仰角弹道补偿、空气湿度、温度弹道补偿，通过按键选择弹种，手动输入风速，自动在目镜的微显示屏投射瞄准点。 白术笔尖一顿，凝眉没有再继续。 她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外二城没有能力生产这类瞄准镜。 这个地方比她估测的还要“落后”，像是从信息时代直接踢回了网络初发展时期。 白术心中思索：“技术封锁的太严重了，再加上红月这些年一直打仗，武器生产都从半自动实现自动化了，现在的黑市军火技术和帝国技术都是断崖式差距，这还只是一些枪械生产，或许还能接触些炮弹。 “更先进的激光武器、离子武器想都不用想，更别提帝国正在研究的反污染武器，利用异形身体制作的高强度高杀伤力武器。” 白术揉了揉眉心，向后靠在椅背。 第三军事基地内当然没问题，议会再傻也不可能亏待军队，更何况是最前线的军队，武器配备都是顶尖中的顶尖。 但其他地域都被议会“抛弃”了，与繁华隔着一座又一座大山，是刘胖子口中的“前线肉盾”。 “二次月圆……” 白术低喃，笔尖点在速写本。 二次月圆出现后，中间有长达半月的安全期。 哪怕正值五月交配期前线异形也没有过于疯狂，污染数据无异常，甚至在缓慢降低，直到安全期后井喷式增长。 “第三基地近海，但海中生物很少能异变上岸，不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东岸森林的动物，以及漫天的鸟类异形。” 白术思考，“如果以此为出发点，可以将异形模拟为飞行载具……” 对付载具主要就用两种属性：爆炸、电磁脉冲。 例如枪装爆炸弹，弓箭装电磁脉冲箭、爆炸箭，榴弹枪装电磁脉冲弹、爆炸弹。还有野路子武器里和爆炸、电磁脉冲有关的武器。 即使是个最普通的机枪，装上爆炸弹，打载具也很快。 “那就选它吧。” 白术笑了声，翻页后在右上角简单标注：FIM-92。 ——FIM-92“毒刺”便携式防空导弹。 轻便，使用灵活。 在战斗中主要用于掩护作战部队，使其免遭低空、超低空目标的射击。而且射击可在运动中，或者短停间进行，非常适合外二城应急撤退。 图纸好画，但是制造非常有难度。 只说红外制导系统中的玫瑰花瓣形准成像扫描技术，脉冲接收的微处理机就够让人头疼的。 “难搞啊，还是要去一趟第三基地。” 白术后靠悬空椅子前脚，转动铅笔，“安全期很有迷惑性，这事得提醒下老头儿，明天去的话……” “吱。” 身后传来很轻的叫声。 白术稍挑眉，随手将铅笔别在耳上，从抽屉里拿出医用皮手套后起身。 这叫声，看来是她的“走私货”醒了。 第21章 试验 白术开了床板，从杂物中捞出用绷带缠成木乃伊的三眼松鼠。 走私低污染物的方法并不难，用浸透血清的布料包裹就可以。 “吱。” 绷带解开，三眼松鼠面部稍微抽搐，双眼迷糊糊睁开，头顶的第三颗眼球还在眼皮下晃动。 白术从笔筒里抽出根钢笔，笔尖拨开第三颗眼的眼皮，对准眼球挤出墨水。 “吱吱！” 浑噩的眼球瞬间清醒，三眼松鼠摇头将墨汁甩飞，墨迹晕染在速写本上。 “醒了？” 白术移过台灯，对准异形面部，用力握住异形咽喉。 三眼松鼠不安地颤抖，费力而讨好地从屁股里拿出被白术弹进去的巧克力豆。 表面沾满不明固体，不明液体。 “你不知道吗？有一句话叫‘人心就像海绵体，越舔越硬’，求饶没用啊。” 白术揶揄，从兜里拿出助听器戴好，在看到松鼠苦大仇深卖丑萌的表情时低低一笑： “也不用对我卖萌，我杀的异形比你见过的都多——别死的太快。” 说完，将钢笔尖对准异形第三颗眼球猛地刺下。 “呲——！” 黏腻的眼房水混着血液沾满橡胶手套，异形的叫声凄厉，但落在耳中依旧是“吱吱”的声响。 没有语言。 白术稍稍皱了下眉，抽出钢笔对准异形腹部。 “吱吱吱！”异形剧烈挣扎，在腹部被捅穿的瞬间叫声尖锐凄厉。 这其实是很令人作呕的场景。 如果让些“动物”保护者们看见，或者“人道主义者”看见，估计又会游行斥责白术的冷血、残暴、情绪不稳定。但其实她指挥的每一次战斗都是最优秀的，几乎从不失误，把伤亡损耗拉到最低，将人类力量最大程度保留下来。 可惜抨击她最多的，依旧是自己守护的同胞。 白术拔出钢笔丢在桌上，血迹在纸面划出痕迹。 还是没有声音。 白术叹息，看着可怜的三眼松鼠，无害又湿濡的眼睛紧盯着她。 “你死不了，不用这样，我知道低级异形的弱点在哪里，极限又在哪里。” 三眼松鼠眼珠一转，又恢复可怜。 白术哂笑，空闲的手指点在桌面，像是有些怀念地开口： “我在军校期间有一位战友，温良有爱心，第一次出任务也遇见了一只三眼松鼠，和你一样诙谐有趣，他甚至给了那只松鼠一些食物，但是在作战时被那只异形偷袭挖掉了右眼半颗眼球。 “那是我第一知道人原来能叫的那么撕心裂肺，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跳动的视神经，近在眼前。而且这种情况在新兵中屡见不鲜。” 白术扼住异形脖颈的手不断收束，眼中没有丝毫心软或犹豫，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前辈的教训是对的，我个人也非常坚信这点。 “异形不管强弱，都会对人类造成威胁。性情由实力而定，所谓温和不过是弱势力的妥协，一旦获得力量，就会毫不犹豫地向人类伸出利爪，况且……” 白术顿住，眸色微深。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异形真的天生有人性化思维，有独特的沟通方式，且能随着污染加重不断发展，那等它们进化出智慧，人类依旧逃不过灭亡的终局，所谓的重启只会是一场荒唐的玩笑。 白术手下力道不断加重，手下脖颈临近崩断，三眼松鼠挣扎无果，露出尖牙瞠目欲裂。 【杀……】 白术眉梢稍动，右耳嗡鸣一声后传入饱含恶意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杂音： 【杀……杀了你！】 异形嘶鸣，颅顶残缺的第三颗眼睛猛地爆开！ 白术抢先一步，抄起桌上绷带怼进松鼠眼中！ “呲”的腐蚀声，零散的脓液溅在桌面速写板上，白术左手勾脱右手手套，利落冷静地抽出耳后铅笔，一击捅穿松鼠心脏！ 异形抽搐几下，彻底死亡。 白术抽出铅笔，在准备好的清洗液中一搅一甩，拿出笔记本记录。 异形：三眼松鼠 介绍：低级异形，污染概率低于0.1%，濒死时可自爆第三颗眼球进行保护，有腐蚀性。 进展：初步判断在异形遭遇危机、足够激动时可短暂听见声音 白术笔尖一顿，在“进展”处继续记录： 或在自身受到异形攻击时可听见声音（存疑） 白术写完放下笔，略微沉吟：“试验的异形还是太少，也不知道不同污染程度，不同攻击属性的异形会不会对这种听觉有影响，还是要多找机会试验。” 她不再想，放好笔记本开始清扫。 异形血迹都存有污染性，必须用污染防治所研发的清洗液进行化合清洗，破坏污染物的分子结构，无法清洗的物品必须烧毁。一旦入口或剐蹭到未愈合的伤口，都有可能造成污染，异形等级越高死亡率越高。 白术清洗完，将被污染的速写纸点燃，刚烧到一半时阳台门被轻轻扣响。 “小术，你睡了吗？” 是艾薇儿。 第22章 先定个小目标 还没有烧完。 房间里还有挥散不掉的烟味。 白术将玻璃皿丢进卫生间，拉开窗帘，正看见玻璃门外等待的艾薇儿。 她刚刚洗漱完，换了袖口荷叶边的白色睡裙，头发还有些湿润，白术开门时闻到很淡的茉莉花香，约莫是洗发水的味道。 “怎么了？” 白术不动声色地挡了下门，顺手推开了窗户。 艾薇儿动了动鼻尖，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我怎么闻到一股……” “这是送给我的吗？” 白术抢先询问，示意艾薇儿手中的挂坠。 “嗯！”艾薇儿很快被转移了注意，举起小熊挂坠粲然一笑，“可不可爱？你可以把它挂在房间钥匙上。” 白术接过，用指腹轻轻摩挲：“很可爱。” 是一只Q版小白熊，摸起来是塑料材质。 “我也有一个哦。” 艾薇儿拿出自己的钥匙环，挂坠是只耳朵系着蝴蝶结的Q版白熊。 “卖东西的哥哥说是成对卖的，送给好朋友最合适了！” “谢谢，我很喜欢，”白术摸出钥匙，当面将挂坠串在钥匙环上，“我会好好保存的。” 顿了下，再次补充： “我的礼物还没有准备好，明天你放了学我送给你。” “我也有礼物吗？” “当然。” 白术认真点头。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送什么，小姑娘会喜欢AK吗？或者匕首枪？ “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艾薇儿双手拍合，她在同龄人面前并不像大人说的那样羞涩内向，反而带着几分俏皮。 不过长者对后辈的判断总会出现点错误，就像白术军校期间的解剖课老师一直认为她是个有爱心的孩子，每次上课都目光怜悯地看着实验室里的青蛙，但白术只是思考“怎么解剖才能保证青蛙全程清醒”这件事想的太入神，乃至眼里有些空洞而已。 “会系着粉色蝴蝶结吗？”艾薇儿雀跃道。 白术回神：“嗯？” AK上系粉色蝴蝶结？这不太好吧。 哦，不对。 白术后知后觉：猛女才会喜欢粉色大狙，艾薇儿这么可爱的还是送点别的吧。 “会，”白术保证，“我给你系俩。” 她摸了摸艾薇儿的头发，“现在回屋把头发吹干，然后乖乖睡觉。” “那你明天会和我一起上学吗？” 白术想了想，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和一群小学生拉长调读课文，或者一起讨论小数乘除法，走廊里总是伴随着“老师，XX拽我辫子”“我宣布，要和XXX绝交”“我这么帅，以后会更帅”的声音。 “应该不会，”白术哄她，“我太聪明了，会打击小学生自信心，而且容易一言不合把他们打哭。” 艾薇儿疑惑地眨眨眼，没来得及细问就被白术半哄半推地塞回了房间。 “那你可以陪我去跳舞吗？”艾薇儿扭头询问。 这不是问题。 白术点头，“当然，我可以接送你去舞室。” “你真好啊。” 艾薇儿感慨，踮脚在白术颊边轻轻一吻，认真道： “晚安，小术——这是我们成为家人后第一个晚安吻。 “宁姐姐以前也是和我这么说的，我现在要送给你：我希望我们可以互道一辈子的晚安，成为最好的一家人。哪怕这个世界充满苦难，你我亦不会分离，将陪伴彼此，走向旅途的终点。” 白术微怔后放松下来，眼底微不可查地露出点疲惫，但目光温柔，带着笑意。 她这两天几乎没有放松过，所有事情密集堆砌，一件又一件，迫使她不断向前。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有个可爱的妹妹了。 白术有些好笑地想着，伸手摸了摸艾薇儿的头发。 “晚安，艾薇儿。”她说。 · 安抚好艾薇儿，白术退回自己房间，锁好阳台门。 她倒是不担心艾薇儿会推门而入，只是上道保险以防万一，随即拉上窗帘。 卫生间的烟味没有散去。 白术伸手挥了挥，将烧尽的速写纸倒入垃圾袋系好，玻璃皿清洗干净，上床前拿了速写纸和文具。 她得趁这个时间把草稿打出来。 “毒刺”总重不超过18公斤，能单兵肩射。 从前到后分为制导舱、战斗部舱和动力装置舱三部分。 白术垂眸，画出的线条果断而笔直，弹筒口的圆形也足够完美。 这算是每一个顶尖设计师，或者画师的必备技巧：行走的人体绘图仪器。 比例过了脑子手下就能出图，后期也只是简单修整。 制导舱的作用是在发射前目标截获、飞行中制导和动力飞行控制及供电。 由制导部件、控制部件和导弹电池组成。 白术简化勾勒制导部件的导引头和电子设备，在一旁标注上“陀螺光学装置、探测器、致冷器和头部线圈”，将这些组件用前罩和隔板封装一体，内充气体标注“干燥氮气”。 导引头内是信号处理装置，调制盘和分立元件白术仅标注后掠过。 这些系统技术她需要动手实装模型。 “军械设计师是保障，得兢兢业业亲力亲为，” 白术松了松脖颈，思考： “军火商才是控制黑市军火的关键，成为敌人的大BOSS，然后再反水，不错不错。 “况且议会因为担忧民间武装势力发展过快，威胁到自身地位，不会向平民提供太多武器，这要是太平盛世还好，但现在这种战争时期，仅仅靠军队力量是完全不够的，更何况议会那些人对外城的态度……” 白术笔下继续。 控制部件包括导弹的操纵面、控制伺服电机、控制电子设备、飞行中的探测器冷却系统等。而且控制部件采用的电机，使“毒刺”导弹的重量和成本最小而操纵性甚好。 这些都要细拆，更要配合实物模型。 电子性能的设备还是要先搁置。 控制部位的草图很快，白术继续思索： “民间必须拿起武器，学会自保是第一步，我现在的目标是帮助帝国渡过第二次月圆后的危机，最大可能地保存力量，同时发展势力，为危机过后的内城纠葛做准备。 “不论时代如何，武器都是硬势力，更何况战争时期。武器生产一定会造成内乱，我提高黑市军火技术也一定会埋下祸根，所以必须让这件停留在失控和可控的临界点，掌握话语权才能掌握发展。” 制导舱收束结尾，白术着手绘画战斗部舱。 战斗部舱包括引信、主爆药、助爆药和其它机构。为保障射手安全，引信设计成在主发动机点火后解除保险。战斗部重量增到3公斤，提高了杀伤威力。 这一块她没怎么停留，标注后掠过，打算详细写一份结构。 最后的一部分是动力舱。 “绕来绕去，要从业军火商，那就得成为最大的军火商。” 白术思绪继续，“那得先定一个小目标……” 动力舱内的组成为双推力主发动机、尾翼组件和助推发动机。 助推发动机点火并在出筒前燃烧完毕，将导弹推出发射筒并起旋。“毒刺”出筒后尾翼在弹簧和弹体旋转的离心力共同作用下张开并固定，维持气动稳定性及旋转速度。出筒约6米后主发动机点火为“毒刺”续航段提供动力。 白术将草图收尾，抬头看时针指向2。 凌晨两点多了。 白术用力伸了个懒腰，转着铅笔靠向床头，放松地喃喃： “先定个小目标的话……有了。” 她随意在速写纸封皮上划了几笔，文字流畅衔接： “小目标：AK论斤卖。” 然后关灯，睡觉。 第23章 我是你未谋面的闺女啊！ “啊……” 白术掩住嘴打了个哈欠，等艾薇儿从早餐摊买了两盒香菇肉小笼包。 一共花费5.2点。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天还没有大亮，刘胖子等人甚至还没有起床，白术就被艾薇儿的敲门声叫醒，下楼买早餐出发。 要不是熬夜经验丰富，还经常通宵作战、指挥，我真的要收回昨晚陪她上学的话。 白术半垂着眼皮，有些迷糊地想：但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好像还没怎么熬过夜，一直在早睡早起、勤加锻炼、努力长个，生物钟现在有点乱。 “给，我让老板给你加了一点点辣椒。” 艾薇儿看着昏昏欲睡的白术，视线落在她耳后的助听器上，微微抿了下唇。 “嗯？加了辣椒？” 白术用力闭了下眼睛，稍微缓解眼皮的酸涩感，“给我吧。” 艾薇儿将小笼包给她，犹豫道：“要不然，你回去继续睡吧。” “不用。” 白术看着打包盒里八个胖乎乎的小笼包，用筷子戳穿后喷香爆汁，和外皮洒着的辣椒油混合，又鲜香又提神。 放完大半油汁降温后，白术将小笼包一口吞入嘴中，嚼了几下后咽入，这才提起精神回答： “是我昨晚想着今早要送你练舞，所以兴奋地到两点都没有睡着，你要是不让我去我会伤心的。” 艾薇儿睁大眼睛：“真的？！” 假嘟。 白术面不改色：“真的真的。” “你真好啊！”艾薇儿再次感慨，由衷而发。 白术“嗯嗯”应下，两人都收获了满足与快乐。 “你每天这么早就要去练舞室吗？” “今天还好，平常都是五点半走的，我想早到一个小时巩固昨天的内容，然后再学一些新的东西。” 艾薇儿鼓起一边脸，努力咽下去后回答，“我很喜欢跳舞，所以要加倍努力跳的更好。” 练舞室还有点距离，白术主动闲谈： “为什么喜欢练舞？” “因为舞蹈可以倾诉我的一切。” 艾薇儿稳稳托住小笼包，快步几步，在白术前方轻盈地旋转起舞，快乐的情绪鲜活地流动于每一个舞姿，每一处动作，她是天生的舞者，甚至有很多舞蹈家渴慕拥有的灵气，又有着无法耗尽的热情和勤奋。 “我为自己起舞，”艾薇儿收步，“也想为观众带来幸福和快乐。” 白术的视线追随着她垂落的裙角，等察觉时已经弯了唇角，抬眸看向艾薇儿： “这很好。” 她停步在舞室前，将书包递给艾薇儿：“去吧，我晚上来接你。” “好。” 艾薇儿将最后的小笼包塞入嘴中，两腮鼓囊囊地接过书包，向白术摆手再见。 一个已经秃顶的男老师帮她推开门：“又这么早啊？需要老师帮你压腿……” 白术顿步，多看了一眼那个老师。 把两人的打包盒丢掉，白术在站台等到去第三基地的公交，投币上车。 当时通话的电话卡已经为了中断定位毁掉了。 她知道那是不记名卡，当时也有和老头儿会和坦白的打算，毁掉电话卡是因为白术不信任内部其他人，不能让老头儿和自己在那种特殊情况下找到自己、当众沟通。 那无疑是暴露自己的能力特殊，很有可能让多疑的议会注意到。 到后来“重生”成为禁忌词，白术的计划被打乱，她便决定向后拖延，换个法子。 “第三基地西入口已到站，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白术下车，看向面前铁墙般的防卫建筑，等待一会儿向前。 她昨晚想到一个法子，有效，就是有点缺德。 “军事重地，禁止入内。”执勤卫兵持枪严肃道，“请您回去。” “我来找人。” 白术抬头看他，无害地眨了眨了眼，改变声线脆生生回答。 “找谁，有证件吗？” “没有，但我有私人电话，”白术指了指卫兵亭的电话，“我可以和他打个电话吗？” “可以。” 白术拨打私人号，响铃几声后接起，柏令誉的声音响起：“喂……” “见个面吧，聊聊。” 白术用了之前的声线，电话那头顿时一停，两秒后继续：“你在哪？” “第三基地入口，让卫兵带我进去，这是你的地盘，不用担心。” 那头似乎是笑了声：“好，把电话给卫兵。” 白术递给卫兵：“找你。” 卫兵接过，在确认身份听到命令后肃然：“是！” 他挂掉电话，看向白术：“请跟我来。” · 白术从军用摆渡车上下来，在各处打量的视线中镇定自如。 “他在哪？” “上校现在没有时间，您先跟我来。” 卫兵油盐不进，余光紧盯着白术向前移动。 看来是想晾着我，还命令卫兵看着我别跑了。 白术哂笑。 她可了解柏令誉了，这人说“没时间”无非这几种情况： 不重要的事，比如议会瞎扯淡画大饼的时候，没时间就是在喝酒；重要的事，比如现在，要么在指挥作战，要么是给下马威坐冷板凳，甚至可能给个禁闭，这人可不讲怜香惜玉那一套。 能接私人号就证明没在指挥，是要给我下马威啊，还好我掐着点来的。 白术四处搜寻，目光一顿。 他们正路过办公大楼，一群刚开早会的军官从内走出，为首者肩上三星闪烁—— 柏令誉！ “哎！你要干什么？站住！” 白术找准时机狂奔上前，卫兵惊慌阻拦，勒令大呵。 徐副官被冲来的孩子吓了一跳，惯性要掏枪，被柏令誉眼疾手快地按住手，暗处卫兵也在这瞬间移开了枪口。 柏令誉记得这孩子，他看着对方冲来，恍然大悟地： “哦，果然是……” 不能让他说出口！ 白术想也不想直接拦腰抱住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喊一声： “爸！！” 柏令誉：“！！” 柏令誉当场石化，追赶的卫兵直接傻眼，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卫兵：我擦，大型家庭伦理剧！ 副官：我敲，还真是私生女？！ “爸！” 白术火上浇油，悲伤地抹了下不存在的眼泪，嚎得真心实意： “爸，我是你未谋面的女儿啊！你真的不要妈妈，不要我了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呜呜——” 柏令誉：“？？” 柏令誉：“哈？？！！！” 第24章 交谈 “不是，你这空口无凭，当那么多人面叫我‘爸’？！小孩儿你也太缺德了吧？” 第三基地总办公室，柏上校数次深呼吸都没压下去自己的震撼之心，回来路上只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自己一身，亮得跟探照灯似的，复杂程度堪比怪味豆泡酱油酒！ 他站在沙发前，俯视坐着的白术：“我哪来你这么大个闺女，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你确实不敢这么做梦啊。” 白术接过徐副官递过的果汁，道谢后放在手中没有喝，看向柏令誉的眼神干净且无害： “我妈妈说了：你只会每次路过幼儿园的时候多看几眼小朋友，逗逗战友家的小闺女，自己是不敢结婚生子的。” 你妈妈是间谍吗？打探的真清楚！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柏令誉心中怀疑，“我不敢结婚生子，你还说你是我闺女？” “你不敢是因为在最前线很容易牺牲，我出现就得问你自己了。” 白术目光幽幽，Duang地一声把果汁墩在茶几上：“抛妻弃子的渣男！” 柏令誉：“！！” 副官：哇哦—— 柏令誉手指颤抖，指了指白术，又看向一旁的吃瓜的副官。 副官表情瞬间严肃，出声解释：“小妹妹，不论你身份如何，我都可以保证：上校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每天的行程都会记录在案，我身为他的副官……” “所有都知道吗？”白术歪头。 副官：“是！” “包括他工作日回家后会就近从酒柜上拿下一瓶酒，根据度数喝到微醺状态后？” “是。” “包括他假期去小学门口，和小学生讨论什么小吃便宜又好吃？” “？” “包括他休假日喝老白干喝到醉，然后乔装出门看风景，甚至偶尔逛到十八禁电影播放区？” “？？！” “还是说，你也知道他在书房保险柜里放了23盘高清……” “行了！” 眼看徐副官表情变化，柏令誉从震惊中回神，抢先打断！ “好哦。”白术乖巧坐好，腰背挺直，双手放在大腿上。 “上校，我觉得……”徐副官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然，“我觉得我不能为您作证，而且军人要有担当！” 言下意思就是： 哎呀我擦，这估计就是你亲姑娘，赶紧把娘俩接回来吧，这太不道德了！ “……” 柏令誉一指门外，示意他麻溜的，赶紧滚蛋。 徐副官开门离开，并给予对门外一众吃瓜上司一个“没跑了”的眼神。 “你看，我就知道喝酒容易出事！” “我早给咱老班长说了，赶紧找个伴，别老抱酒瓶子，没成想嫂子没见着，姑娘都有了！” “哎哎，我这当叔叔的，见面礼要给多少啊？” …… 柏令誉深呼吸，坐在一侧沙发上。 “你别唬我，要我真的做过这种事，不可能不记得。” “你喝酒断片……” “放屁！根本不可能。” 柏令誉一皱眉，为酒澄清：“过度饮酒损害大脑神经，都断片软成烂泥了，还想做那事？别听脑残拿‘酒后乱性’当托词，那都是他们自个有意识做的。” “哦，我知道啊。这话你和我……我妈说过很多遍，所以你是在假装不知道。” “……” 柏令誉脑子里一团乱麻，都忘了问电话那事，弯着身子略带崩溃地捂住脸。 难不成我真的有个姑娘？ 要不直接拉去做个DNA检测？可那不显得我心虚了吗？ 要不是我姑娘她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我房间就在第三基地内，别说间谍了，这些事战友都不知道！ 过了会，柏令誉抹了把脸抬头，叹息询问： “你妈妈是谁？” 白术咂嘴：“酒瓶子。” “？？” 柏令誉当场宕机，看表情他应该在怀疑“酒瓶子”是不是个花街艺名，良久才找回声音： “……你说什么？” “哦，”白术了然补充，“我不是说啤酒瓶，我是说桶装的。” “…………” 我他妈不是说尺寸问题！这姑娘都跟谁学的？！ “你！”柏令誉霎那站起，气得绕着沙发走了一圈，用力一指白术，“你太不道德了！” 白术谦虚颔首。 柏令誉泄气地坐回沙发上：“你就是打电话报信，喊我老头儿的那个？” “是。”白术变了下声线。 柏令誉闻声看她一眼，虽然生气，思绪也逐渐清明： “你别告诉我，你这样是为了阻止我当众说出你的身份。” 白术毫不吝啬对老父亲的赞美：“你真睿智！” “……”狗屎！ “你怎么知道我的私人号？”柏令誉顿了下，“还有，我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 “私人号是你让我背的，倒背如流。” 至于其他事，柏令誉当然不会让白术知道。 只是耐不住白术小时候好奇心旺盛，又在福利院憋坏了，反侦察能力还特强，在柏令誉还没来得及清理独居男性必备物且没意识到她脾性的时候，白术就已经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甚至在老父亲提出拉钩保密时哼哼了一句“大人真幼稚”。 “我让你背的？”柏令誉倍感荒唐，“我都不认识你啊小姑娘，你要是我闺女我还有可能拿……” “拿包泡椒鸡爪哄我记住。” 白术平静接话，与错愕的柏令誉对视： “但泡椒凤爪是你爱吃的，我只会被卡住嗓子，然后被你那不娴熟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折腾到不得不想办法自救。” 柏令誉微微动容，忍不住追问：“怎么自救？” 白术看他一眼，微妙地露出点嫌弃：“当然是打急救电话，去医院啊。” 柏令誉：“……”哦。 “故事很好，绘声绘色的。” 柏令誉向后靠在沙发，右腿刚要惯性翘在左腿上，不知怎么又放了下来： “我先不计较这些问题，说说你的目的。” 也就是老头儿了，换个人我现在都被铐起来严审了。 “月圆后你应该拿到勘测台数据了，红月时污染上升又回降是常态，但安全期时间很短。” 白术开门见山：“要做好撤离准备，帝国现在的武器可扛不住污染增幅后的异形潮。” 柏令誉正色。 他确实有这个猜测和打算，不过……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可信度呢？” “做梦梦见的。” 白术随口胡诌。 “可信度的话，上校应该能自己判断，更何况悲观主义者都会防患于未然，做好最坏打算——我今天要是没来，你都打算和议会商量撤离的事情了吧？” 柏令誉挑眉：“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都说了，父女嘛。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各类酒一样。” 柏令誉头疼：“你到底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救了你？那你这个表达感谢的方式也太超前了吧。” “谁知道呢，”白术笑了下，“可能和你不换手机号有关吧。” 哪怕红月后期通讯网受损，也坚持保留原号码。 柏令誉眼神微动，垂眸沉默几秒后继续： “你刚刚说安全期，你知道安全期时间有多长吗？” “……” 没听到回答，柏令誉疑惑掀眸，视线倏然一顿，猛地站起—— “你怎么了？！” 白术紧紧按住腹部，皮肉撕扯的疼痛让血液翻涌，耳朵嗡鸣作响，抬头只能看见柏令誉询问的嘴型，听不清声音，但很快视野都被雾气朦胧，酸涩感迫使她闭上眼睛，她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虚汗。 伤口裂开了…… 她在要告知时长的瞬间，被污染了。 “血，血……” “什么？” 柏令誉听不清，耳朵贴近白术泛着灰白的嘴唇。 “血……清。” 白术嘴唇翕动，眼前一黑垂下手。 “血清？” 柏令誉怔然，忽觉手下湿热，低头见白术腹部洇出黑血。 污染？！ “艹！”柏令誉骂了声，立刻按通内线，“拿血清来，快！” 第25章 我自己就是军火商 白术做了一个梦。 她印象里，自己记事很晚。 福利院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福利院的事也只是模糊记得最后半个月，6岁后她就被柏令誉领回了家。 二次月圆后战争迭起，指挥官任务繁重，白术刚到家后有半个月没看见柏令誉的影子，只偶尔在凌晨时感觉有人摸过她的头，起床时发现床头放着礼物。 所以第二次见面是在医院。 她高烧在家，又赶上保姆请假，等柏令誉发现时已经烧到没了意识，后来只迷迷糊糊听到医生说“高烧太久，可能会损伤大脑细胞，弱听也会加重，这是保守估计”。 白术那次昏迷了三天，等清醒后看到柏令誉，她还有点陌生和害怕。 送药的小护士悄声说：这两天少将下了战场就在这守着，你不知道，刚刚医生说你退烧而且没有后遗症的时候，柏少将那眼眶红的，我都以为他要哭了，原来他这样的人物也会害怕啊。 白术愣了很久，然后才慢吞吞地回答：人都会害怕的。 人都会害怕的。 但柏令誉只说过一次。 他在临终前说害怕自己死后白术受欺负，因为那时候她身边真的什么人都没有了。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父亲，哪怕很忙，还有些笨手笨脚的。 “血检没有问题，应该是旧伤，我已经包扎过了，打上血清就没事了……” 白术睁开眼，视线缓缓聚焦，先看到冷白的天花板。 她偏头见柏令誉在和医生交流，一瞬间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好，我知道了，她的伤势要绝对保密。” 送走医生，柏令誉看到苏醒的白术，搭手扶她坐起：“旧伤复发，但只是轻微污染，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做什么？我胡子今天刚刮的，不吓小孩吧。” 白术收回视线。 她还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柏令誉压下了这件事。 “你这伤，是东岸森林救人的时候留下的？” “嗯，不算严重。” 白术看了眼缠好的绷带。 看来能够影响红月时代进程的关键信息，是不能告知别人的。 “那支猎手小队的队长还托我找一下救命恩人，你现在应该和他们住在一起吧？” “对，”白术还恹恹的，说话有点慢，“你可以直接不理会，毕竟只有你找她的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柏令誉啧道，“我要是不保密呢？” 白术慢吞吞看了柏令誉一眼，心里残存的感动早已荡然无存。 “污染增幅后的六年，对你还是很必要的，”她含糊道，根本听不清，“稳重很多。” 没等柏令誉追问，白术继续： “不保密，我会被议会想法子弄死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每个指挥官身边都有议会的间谍，他们对有军事指挥权的人很警惕，还很多疑。” 柏令誉眼神变化，刚刚的调侃凝重下来，有点自嘲地承认：“你说得对。” 他重新拾起旧话题：“刚刚污染安全期的事说一半，你知道时间吗？” “不知道，”白术摇头，淡然回答，“我又不是神仙，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要污染勘测局干什么？” “也是。”柏令誉沉吟两秒，不再追问，“所以说说你的事，你专门来一趟不会只为了提醒我注意防范吧？这事在电话里也能说。” “我想和你谈一笔合作。” “合作？” 柏令誉来了点兴趣，“什么合作？” “我要【毒刺】防空导弹的系统模板。” 柏令誉微顿，眯起眼睛：“你要那个做什么？” “给平民的命上道保险。” “第三基地会保护他们。” “你确定吗？在可能会形成异形潮的情况下，在你都想好撤退的方案后？” 柏令誉没有回答。 “你不确定，因为你明白一旦污染飙升，异形泛滥，仅靠军队保护不了他们。” 白术笑了声：“甚至等议会允许撤离时，你辖区内的二城居民都不剩多少了。哪怕现在开始撤离，没有半个月都是撤不完的。” 柏令誉退让一步：“真到那时候，我们可以向居民发放武器。” “向居民发放武器，还是外二城的居民？” 白术觉得好笑： “你是想被开除军籍，还是被议会暗杀？就算不提这事，难道打起仗来军火会很充足吗？你甚至不能让所有成年人手里一人一把枪！再说普通的武器根本挡不住异形，只会惹怒它们。” 柏令誉沉默。 白术说的，他都很清楚。 刚刚那么回答，也仅仅是想找个拒绝的理由而已。 稍作缓冲，白术再次开口： “军队的武器全部由议会派发，军队本身没有生产武器的能力，这也是议会集权的手段。 “但是第三基地里有现成的数据系统，这是可以拷贝的，我也只需要它。” “等等。” 柏令誉听出这意思，略带震惊：“你的意思是说，你会造武器？” 他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白术：“你别告诉我，你是黑市军火商的人。” 白术好笑：“我当然不是。” 柏令誉迟疑：“那你……” “我自己就是军火商啊。” 柏令誉：“！！” 第26章 器械店 “你怎么敢这么嚣张的？” 柏令誉第一反应是荒唐，“当着第三基地最高长官的面，承认自己是军火商，还跟我要导弹系统？” “有什么不对吗？”白术挑眉，“帝国现在最大的军火商都在内城，他们还给你发军饷呢，这么说你才是军火商的手下。” “你——”柏令誉哑口无言。 “我不会做出有害帝国的事。” 白术跳过果汁，在桌子上拿起瓶水，拧开后抿了口润嗓：“而且我只是要毒刺的导弹系统，这在帝国武器中已经算中下杀伤了，我又没要导弹巢，没要激光武器，没要战事机器人芯片。” 你想要的还挺多！ “我……”柏令誉撑额揉了揉太阳穴，情绪不明地笑了声，“我现在居然在想‘你这种无赖的德行是跟谁学的’，而不是‘你跟我这玩赖，是不是找死’。” 他放下手，蹙眉怀疑：“你不会是冲着打消我警惕心来的这出‘父女相认’吧？” “……” 白术闭了闭眼，深感岁月的历练是多么有必要，再睁眼心平气和： “有这闲工夫，我为什么不直接和内城人合作，升官发财，还能防止被他们暗杀。有良心能赚钱，没良心翻倍赚钱，我还在这自爆身份跟你在这里谈天谈地谈民生？” 确实如此。 柏令誉握拳抵唇，掩饰性地咳嗽几声：“导弹系统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能带出去。” 柏令誉沉声：“军用系统的总后台连接在议会的智能AI‘雅典娜’身上，能对各大军用系统进行实时检测，一旦发现异常，报告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议员的终端上。所以不能拷贝和导出资料，只能你自己记忆，你过目不忘吗？” “我记忆是很好，”白术疑惑，“但我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机拍下来？” 柏令誉沉默两秒：“……你说得对。” 白术斟酌：“虽说数据程序不能导出，但武器总是有的，给我残次品就可以。” “这可以，”柏令誉点头，“【毒刺】常配备给救援小队，会有一定的耗损，我可以在这里动点手脚给你实物，甚至可以给你配一枚导弹。” 他说完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副终端手环递给白术： “这是加密的，不会有被‘雅典娜’截取的风险，你可以用它联系我。 “我信任你，倒也不是因为你那出‘科幻式认爹’，是因为你的合作提议我很心动，如果真能在危机时刻提高城民的存活率，且利大于弊，我们甚至可以长期合作。” 白术打量着终端，解锁后看到【柏】字，忽然笑了声：“不怕秘密泄露，遗臭万年？” “臭不臭那是后人的评价，前人只管去做。不过大前提是真的利于人类的生存。如果你跟我耍花招……” 他顿了下，同样笑了笑，那张原本就带着攻击性和匪气的脸更显戾气，顺手抽枪放在桌面，压低声音： “我就弄死你。” “好说。” 白术绷起唇线，努力抿住唇忍住不笑。 她实在是害怕不起来，只感觉老头儿这表情跟上辈子警告踩坏他韭菜苗的大橘时一模一样，人家猫还不搭理他，甚至优雅地往韭菜地里撒了泡尿！ 白术压住狂笑转移注意，看向柏令誉的配枪： 帝国最新研发的激光手枪，编号ERM-歼光，杀伤力极强，可将人远距离切割爆头，也可远距离引爆炸药，油箱。 “你不信任我，现在就能直接毙了。” 收回视线稳住情绪，白术装出专业性的冷淡风：“没必要恐吓我，掉档次。” “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柏令誉直身，顺势收回枪，“跟我来，下午我还要跟内城那帮家伙扯皮，怕是没时间。医生那我已经找了理由，如果有人问你……” “我就说你家暴。”白术接茬。 “……不是！”柏令誉震惊，“我犯得着打你吗？为了什么？隐瞒你是我女儿的真相？不是，这都不是真相！” “那以后我们再见面用什么理由？”白术看他，“二度寻亲啊。” “得，”柏令誉放弃挣扎，“将错就错吧，白捡这么大一闺女。” “那我以后就说：你我都有适应期，所以我会回去，偶尔来找你。” “行，”柏令誉妥协，“但前提是你不能说我打小孩。” “你笨哦，我就说着玩，都用血清了怎么可能是人打出来的？”白术收起手环，“走吧，我下午也有事。” 眼见着白术去开门，柏令誉深吸一口气，脑中炸锅： 我居然这么好脾气，我居然没有想打她的冲动，我居然连吓唬她都收了力？按常理我应该直接打伤然后再说“哦，对不起，以后我可能会更过分”，难道我以后真会养这么个女儿吗？我疯了才会养个漏风小棉袄！ 不对，我都没有媳妇啊！ “快点儿啊。” 白术握住门把手，单手插兜停步看他： “你下午要去扯皮，我下午要去器械店买工具，大人和小孩儿都有社畜的未来。记得不要喝酒要定闹钟，不然下午一定醒不过来。” “你怎么又……算了。” 柏令誉无奈泄气，揉了揉白术的头，声音明显温和：“知道了，走吧。” 白术拧动把手，拉开门。 · “叮”门铃响了声。 白术关上店门，收起在路上观看的手机，抬头看去。 器械店窄小拥挤，但正是热闹的时候，挑选工具的客人要么穿工人衫浑身机油味，要么就是开汽车停留的“体面人”。 “老板！你这器械店的工具是不是不全啊？” “全，太乱了你自己找。” “这扳手多少钱？” “26.” “嚯，这扳手要26？”问价的西装男倒抽口凉气，“你明明可以去抢，但还要这么善良地送我把扳手？我真谢谢你！”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正在竹藤摇椅上打瞌睡的老板摇着蒲扇，白胡子老人斑，头发花白，声音悠哉哉地拖着腔： “反正车坏的人不是我，需要工具的也不是我。” “嘿，你这个老头！”西装男直接气笑了，“趁火打劫啊！” “这点小钱还计较什么，就这还穿西装扮大款呢？”老头儿鼻子里一哼，“没钱？没钱你别来啊！” “老板，”拿着电钻的工人扭头，“这多少钱？” 老头儿一挥手：“6点拿走就行！” “他6点一个电钻，我26一个扳手？你这黑店啊，看人下菜碟！” 白术听乐了，自顾自从拥挤的货架中挑选。 她要从这儿买点工具，用来做模型。 基本选完，白术走到老板旁边：“这些多少钱？” 老头儿睁眼看了两秒，忽然一指某个角落： “枪油在那边，打半折，买吗？” 第27章 你可以充个会员 白术掏钱的动作顿住，透过墨镜看向周围。 刚刚扯皮的西装男已经割肉买完扳手，去门口修车赶业务。 小店里的其他人都在挑选商品，没人听到老板梦呓似的一句话。 “您怎么看出来的？” 白术倒也没装傻充愣。 这条街临近西街区，人流广却只有这一家器械店，老板有点本事也不奇怪。 “我要是这点本事儿都没有，还开什么器械店，”老头儿似乎晕乎乎地，从藤椅旁的小桌上拿起小酒樽嘬了一口，“甭管老头儿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除了枪油，您觉得还有什么我能用到的？” “你要什么我怎么知道？小孩儿也没特权让个行将就木的人伺候啊，我还没倚老卖老呢。” 白术失笑，走到老板指向的角落拿起个黑小桶，拧开轻嗅了下。 这枪油，自配的。 她没着急起身，就着下蹲的动作看向左右，视线停在右手边底层架的棒棒糖桶里。 里面装的是一些杂乱的零件。 最下面是大把的六角螺丝，往上是包在塑料袋里的几个棱镜，还有几个黑的红的塑料袋塞满上层。 白术抽出桶，取出塑料袋大体看了眼，都是些元件，还有些过旧的小电机，金属丝板等。 “这是……” 白术摸出里面的玻璃小瓶，打量内部粉末：“硫化铅。” 能制作导弹红外探测仪的元件。 这算什么？ 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白术再找了找四周，除了一些酿酒工具也没什么特别的，她便席地而坐将零件倒出，检查是否有损。 等着店里这一波客人过去，白术才收拾好东西起身，顺手提了个小马扎坐到藤椅边。 老头儿没反应，摇着蒲扇晃椅子，闭着眼睛悠哉地抿了口酒。 “老师傅喝的是自酿的红高粱？”白术开口。 “嗯？闻出来了？”老头儿依旧没睁眼，“小丫头耳朵不行，鼻子倒挺灵。” “不是，我看见酿酒工具了，”白术啧了声，“闻出来的不是红高粱。” “那是什么？” “老陈醋，而且酿的还不行。” “……”老头儿眉头一挑，这才睁开眼看向面带嫌弃的白术，“女娃娃说什么？” “我说这酒不太行，”白术拿起小酒樽晃了晃，“我送老师傅一瓶怎么样？” 老头儿哼了声：“你个小娃娃有什么好酒？” “我当然有，你可以随便点一瓶。” 其实没有，但柏令誉有，约等于她也有。 “随便点？那这酒怕是喝着烫嘴。” 老头儿摇了摇蒲扇，“你这嘴唇泛紫，上衣新下裤旧，还带着股血清的药液味，来了挑的都是军械用六角螺丝，还有些可塑材料，工具倒是必备，但你还拿了小电机和微型切割机，我自然知道你要干什么。 “女娃娃，西街区这块不管远近，有的是比当间谍的还会看人的，虽然可以借着鱼龙混杂掩人耳目，但也别太嚣张了。 “还有你那走路和站姿，家里有当兵的长辈吧，耳濡目染留印子，虽然浅也逃不过老辣人的眼，而且这股子劲不在截然相反的环境里泡几个月是改不了的。” “受教。”白术答谢。 这些点确实是她该注意的。 前半生军械师，后半生指挥官，当年短暂的特种训练也因为时代原因取消了人群潜伏，只有伪装之类的教习课，没有实战和深入，其余课程针对的都是前线异形，出任务也是解决异形。 除非她像在宁稚面前一样刻意控制，不然很容易露出这老板说的“痕迹”。 “不用这么客气，想谢我可以办个卡，充个会员。” 老头儿说着，一指柜台的浮夸海报： 惊爆！器械店五月折扣，充3000点送3点！ “充会员？”白术乐了，“您还有这业务呢？但这活动力度有点小啊。” “力度大了怎么宰人？”老头儿毫不避讳，实话实说，“孤寡老人混口饭吃，办不到顾客就是上帝，但是可以挑着宰几个冤种。” 真够乐的。 “行，我办个VIP，酒也送，”白术不缺钱，多加个零也没事，“但我还要请教个问题。” “不行，”老头儿不乐意，“你都问了一个了，我还给了你提示，酒和会员都是应该给……” “两瓶酒。” “那你问。”老头儿话头一转，光速改口。 白术好笑。 人一旦有喜欢的东西，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这些物件是您用的，”她举起手中的棒棒糖桶晃晃，“还是别人的东西？” “唔，我看看……哦，是我随手塞在那的零碎东西，都没用了。你要是想要后仓库里还有，去看看吗？” 白术点头：“当然。” “行吧，难得有个小孩儿感兴趣，跟我来。” 老头儿握着蒲扇，起身时肩背有些佝偻，落地时左脚有些不稳。 白术跟着他，从柜台后的帘子进去便是楼梯口，直往下走便是库房。 “开一下灯，就在你右手边。” 白术摸索按钮按下，顺便拍死只烦人的大蚊子。 数十盏白炽灯亮起，地下库房明亮如昼，白术看自己一手的血。 “……”被咬了，掐个十字。 “你自己看看有什么想要的，说个价格搬走吧，就当我清仓大甩卖。” 库房面积比地上器械店大上五六倍，器械堆得凌乱，有些工具随手丢在过道，乍一看去又宽敞又拥挤。 白术走向前，掀开防尘罩看到大型精密切割机，一台膛线机，甚至还有一套数据模拟终端！ “啊，都是旧物件了。”老头儿不以为然，“那膛线机都是残缺的，早不能用了——没什么可看的，西街区这玩意最寻常，堆起来都能够着太阳。” 白术越看越满意，她正好缺一个研究用的地方，别说这还有测验数据系统的模拟终端！ “老板，我想把这仓库买下来。” “买下来？”老头儿好笑，“租下来你都租不起！” 白术递出一张崭新的不记名卡，“你看这些够不够。” “什么够不够，你知道这地方是黄金地段吗？我拿这店来赚钱养老的！” 老板边说边接过卡，掏出部旧手机来贴上，等待加载的过程中依旧喋喋不休。 “小娃娃口气倒不小，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本事就走不动道了，你这卡里有个一万就……” 声音戛然而止，老头儿看着账上的好多零，瞪大眼睛数了两遍： “哎呀我去，100万？！” 他瞬间抬头，颤颤巍巍地握住白术的手晃了两下，生怕面前这个大冤种跑掉，语中殷切激动： “老板，你什么时候去改地产名？咱现在就能走！” 第28章 老板您有一米五吗？ 这么痛快？ 白术心思稍动，了然哂笑：果然是老狐狸。 “老师傅能在这儿开一家器械店，还是唯一一家，”白术别有深意地顿了顿，“想来不差这些钱。” 这离西街区一条街，老板自己也说是繁华点，搞垄断可是需要背景的。 更别说这一库房的机器，没点渠道弄不来，就是现在卖也能在二区能卖出个相当不菲的价格。 “机器是能卖钱，但有命赚没命花啊，老头子我年轻时候拼下点特权，可不就是为了现在清净自在点吗？”老头儿理直气壮，“开个店借着‘垄断’宰人定价，不屈于无良顾客下啊！” 他笑起来，脸上褶子都要乐开花： “现在碰上你这么个大……大好人，一次性接盘给钱，我何乐而不为啊？” 你其实是想说大冤种吧？白术面上依旧淡然： “是吗？我以为老师傅这么奸商，是看出来我不会改地产名了，所以痛快。” 老头儿笑容加深，乐呵呵一仄声： “嘿！说远了不是！乙方为甲方周到服务是应该的！ “我这是看出来老板你是想隐瞒身份行踪，最好是让这临近西街区的敏感地方保持原状，所以送上便利。就是雇佣费还得另算！” “小事，”白术收回手，单手插兜淡淡笑了下，“钱不是问题，你随便开。” 这老头儿有问题，但无伤大雅。 相对于既得利益来看，利远远大于弊。 “老板小小年纪就这么大气，以后必然不同凡响啊！” 老头儿腰也不佝偻了，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我保证这场交易绝对保密，将就此埋在这深深库房之下，地上那是一点异常都不可能有！而且这库房后面还有扇特隐秘的小门，以前运货用的，您以后不方便可以直接走小门。” “哪？” “在这。” 老头儿从墙上拿下把青铜钥匙，走到库房最深处，拽掉蜘蛛网打开扇黑色铁门。 门很窄，也很矮。 整体呈现一个不规则的倒U形，下方地面还有不规则的凹陷，用水泥砌面，隐约能看见可疑的梅花图案。 白术倒退一步打量，狐疑地：“这是狗洞吧？” “哎呀！老板你真是慧眼识珠，这就是狗洞改装的！”老头儿一拍大腿，“你看这陷进去的水泥地上还有狗爪印呢！” 白术：“……” 欲言又止。 “老板您别嫌弃啊！这门看着是小点，但好歹有一米五几呢，弯着腰就能过……额。” 老头儿示范着弯腰出去又回来，正对上白术，话音俶尔一停。 他迟疑地打量白术上下，小心且发自内心地提问： “老板您，有一米五吗？” 白术：“…………” 没有怎么了？！ 我穿鞋一米四七，走过去还不用弯腰呢！ 眼见着白术浑身气压降低，似乎有炸毛前兆，老头儿立刻把手往耳朵后一贴，眉尖一蹙：“哎呦，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说完还真事似的一招呼： “来了来了！这就上来——我先上去了哈老板，您自己瞧着，这东南角有个小铃铛通柜台，有事您就摇几下，我麻溜儿的奔下来！” 话刚落下，老头儿就握着蒲扇，噔噔噔拖着不利索的左腿跑了。 白术深深一叹息，眼见周围没人，犹豫地站在小门下边，摘下墨镜抬头往上一瞅。 很好。 不仅不用弯腰，距离门顶还有至少十厘米的距离。 白术忍住踢两脚门的幼稚行为，深觉身体年轻了思维也会受到影响，她只是晚长又不是不长，何必情绪波动。 把墨镜从鼻梁推回，白术通电并开启模拟终端。 数据模拟终端设备，一般用于军械研究。 可通过外端接口扫描武器构造，在计算机上进行3D模拟，由再输入武器系统的数据，这台机器就能自动结合二者，在各种虚拟现实场景下、各类人体数据下使用该武器，测量其是否可以投入实战。 这项技术使得军械研究完全实验室化，可以在研发过程中进行实施矫正，大幅度缩短武器研发时间，被誉为帝国军械技术“三大划时代成果”之一。 也就是说有了它，白术就完全避免了实地测验【毒刺导弹】的危险和麻烦！ 终端屏幕开启，淡蓝色的光映在墨镜上。 白术平静垂眸，调出终端的生产信息、自检报告。 这台是帝国在红月前生产的“灵视A”第二代，现在第四代都投入使用了。 返聘退休员工，必须要“体检”。 【叮！自检已完成！】 设备名称：“灵视A”2.0 服役时间：纪元2189年~红月纪元12年 自检总结：元件存在部分老化[点击查看具体部位]；终端接口处灰尘过多；散热系统存在故障；其余检测无碍 温馨提示：存在一定使用风险，检修后有96.3%的概率可正常使用 “还不错。” 白术笑笑，屈指敲了敲终端。 工具箱放在架子的顶部，白术踩着板凳拿到后就要下去。 等等！ 白术突然定住，紧紧皱眉盯着脚下的小板凳，扶着架子的手逐渐收紧，一个非常严肃且重要的问题回荡脑海： “我要是……不喝牛奶，不会真的长不高了吧？” 靠！ 白术抿唇调整呼吸，把小板凳拎到终端旁边，简单擦了把后坐下，从工具箱里拿出小刷子刷接口的灰尘解压。 “好焦虑，我在被白虹炸死的前都没有这么焦虑，”白术面上不显，手上动作有条不絮，脑中思绪乱跑，“要不我回家前去订半个月牛奶？连着艾薇儿那一份。” 艾薇儿！ 白术一怔，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17：21】 “今天周六，艾薇儿不上学只练舞，而我说过今天六点左右去接她，顺便带份晚饭！” 白术扣合工具箱，将终端关闭后奔向小门，顺便把青铜钥匙揣到兜里，这样再来时可以直接进。 小门通往一处废弃的地下车库，周围堆积着杂物，白术上到地面打量四周，确认就在器械店的后街拐角，但只在明面上看很难将这两处地点联系在一起。 确实隐蔽。 白术不饿，便只给艾薇儿买了份低糖面包和热牛奶，共花了6.3点，面包只有两点，牛奶却算是奢侈品。 她在六点整到达了舞蹈教室。 二层小楼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栅栏门插着铁栓但没有上锁，白术打开后上楼找到教室，刚要开门时听到声音： “今天又只有艾薇儿一个人练舞吗？” 是今早那个秃顶老师的声音。 白术微顿。 “嗯，一会儿小术来接我。”艾薇儿回答。 “啊，是今早那个和艾薇儿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吗……哎？艾薇儿的腿压得好像有点歪，老师帮你下腰好不好？不过可能要压到艾薇儿身上呢，为了标准我们的小舞后能坚持的对不对？” 白术沉眸，推门而入。 第29章 Why are you so serious？ 门推开的瞬间，屋内两人同时看去。 “小术！” 艾薇儿转头，眼前一亮。 作势要将身体跨贴到艾薇儿后背的老师一僵，很快披起要掉的人皮，假惺惺笑道：“小朋友你好啊。” 好你爹的狗屎。 白术心里冷笑，控制住情绪抱了下跑来的艾薇儿，注意到不对：“你脚怎么了？” 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有点不协调。 “学新动作的时候扭到了，没关系的。” “你好啊小朋友，”郜剑南主动靠近，友善地打招呼，“我是前两天新来的舞蹈老师，我姓郜，叫我郜老师就可以。” 白术懒得搭理。 “小孩子家的，不要这么严肃，”郜剑南说着就要去掐白术的脸，“还是要多笑——” 白术偏头闪过，冷冷看了他一眼。 艾薇儿在这里，白术不想让她知道这种傻逼打算对她干什么。 郜剑南有些恼火和尴尬地收回手，看向艾薇儿：“薇儿的脚受伤了，需要老师抱你回家吗？” “上来，我们回家。” 白术在艾薇儿面前蹲下，轻松将她背起：“既然她受伤了，明天周日就和其他孩子一样休息一天。” “那可不行！” 郜剑南脱口拒绝，一瞬慌乱后镇定下来看向艾薇儿： “你的动作还有很多不正确。要想成为卓越的舞者必须比别人吃更多的苦，只要脚不废就要接着练，不要骄傲！” 艾薇儿一怔，有些害怕：“我……” “要知道你只是在外二城这种地方有点拔尖，其实一点天分都没有，比起内城人来说差得远了！” 郜剑南一改刚刚的温和，强硬甚至带着点勒令，“你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而且后天我就走了，你只有明天单独受教的机会，放弃这种机遇。你就会一直是这种笨拙又自满的丑小——” “你是内城人？”白术打断。 “当然。” 郜剑南稍抬起下巴，倨傲溢于言表，“我只是来外二城来做舞蹈慈善而已，我提点艾薇儿是……” 白术冷哼：“狗屎。” 我杀得最多的就是内城人。 白术说完就走，郜剑南脸色变化，过了会儿还是咬牙不甘心地追上去。 “艾薇儿，你要知道你其实没有天分，未来也没什么希望能成为堪比内城舞蹈家的舞者，”郜剑南紧紧跟随，像是苦口婆心，“而我有能力让你通过努力发展起来，明天就是私教的时候，你不要让老师失望。” 屎沟里的苍蝇，又臭又烦。 “前面就接近红灯区了。” 不等艾薇儿回答，白术微笑柔声，“郜老师，你还要跟着吗？” 郜剑南神色难看，再三“叮嘱”艾薇儿明天到，他后天就要回内城了，然后转身离开。 他本来还想着把这姓白的小姑娘一起玩玩，但现在看来…… “呸！”郜剑南边走边低骂，“外城人都是贱婊子，垃圾。” 白术冷冷看了他一眼，将艾薇儿放到街边长椅上，在她面前蹲下，轻声哄道： “别听他瞎说，舞者的美应该由观众来鉴赏。” “我知道的。” 艾薇儿点头，神色间略带失落。 “那就好，我……啊！” 白术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空空的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好像有点东西忘了拿，是你的晚餐。” “没关系，”艾薇儿被白术逗笑，“要回去拿吗？” “要，不过要安置好你。” 白术笑着拿出手机，她刚买了新电话卡和耳机。 “听首歌吧，”白术挑了曲高播放的歌，迅速看了遍歌词，这才放心地将耳机轻轻塞进艾薇儿耳中，“我回去拿晚餐，在这坐着等我好吗？” 温柔清新的女声萦绕耳中，艾薇儿晃着腿点头，“要快去快回哦。” “一定。” 白术笑笑，将音量稍稍调高。 艾薇儿跟着调子哼唱，看着白术原路奔回。 跑的足够快，不到半分钟白术就看到秃头的身影，从腰后掏出丁子辉的那把AKM利落上膛，跟着他走进小巷。 “郜老师。” 郜剑南怔愣后转身，见去而复返的白术站在巷口，逆光微笑： “又见面了。” 说完未等他反应，对方利落举枪，对着他的膝盖一个点射！ 砰！ “啊啊——！” 枪声一起，四处人或尖叫或匆忙，全部散开。 郜剑南疼得意识模糊，等反应过来已经惨叫地跪在地上，看到那个孩子，不，是拿枪的恶魔再度靠近时，瑟缩地向墙边靠了靠：“你，你……” “你不是很喜欢动手动脚吗？”白术带笑开口，提枪瞄准，“我也给你动动腿啊。” 郜剑南惊恐摇头：“不！不是！我没有对她下手，我没有伤害艾薇儿，我只是教她跳舞……啊！” 又是一枪，另个膝盖也被子弹崩碎。 郜剑南拖着腿惨叫，下一瞬被拽着头发强硬提起。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Why are you so serious？” 白术用枪口顶住郜剑南的脑袋，另一只手在唇角做了个上扬的动作，用外邦小丑的语言轻声重复着郜剑南说过的话： “ Smile，please.” “不不不，我错了！我错了！”郜剑南连动都不敢动，抽泣着乞求，“我没有对她……” “我知道。”白术温柔点头，对着他的下身再度扣下扳机！ 砰！ “啊！”郜剑南痛嚎，紧紧捂住崩血的下体。 “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一定把你的舌头拔下来，”白术用枪拍了拍他的脸，温和而耐心地询问，“懂了吗？” “懂……懂！我懂了！” 郜剑南疼到面部抽搐，泪涕横流，“救，救……救救我……” “救？当然可以。” 白术从他兜里掏出部手机，按下急救号码在郜剑南面前晃了晃，俯视时眼底似乎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怜悯：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余看造化。” 她说完直起身子一扬手，将未拨号的手机丢向远处，有些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你得自己努努力了，说不定你就没有活下来的天分。” 郜剑南剧烈喘息，身体在地面拖出血痕，痛哭着去够手机。 没用的。 就算拿到了也挺不到救护车来，有哪家医院愿意飞奔来红灯区救人呢？ 就算是飞奔来…… 白术眼底冰冷，瞄准郜剑南的腹部要害，砰地再开一枪！ “啊啊啊——！” 惨叫混着喷涌的鲜血，止都止不住。 白术收好枪，看着扭曲的血物，别有趣味地笑了声： “艾薇儿的未来我不知道，但你这条阴沟里的蛆虫，只配流干血而死。” 第30章 守护 “Please don''''t let me go（请别让我离开） “I just wanna stay…（我只愿为你停留）” 艾薇儿跟着女声闭眼轻轻哼唱，身体小幅度地摇晃，忽觉右耳声音一空。 她怔了下，睁眼看见是白术，立刻扬起笑来：“你回来了！” “嗯，等烦了吗？” 白术摘下艾薇儿的耳机，将拿回的晚饭递给她，“牛奶应该还热着，先垫一点，我们再买别的。” “嗯。”艾薇儿视线稍微偏向白术的袖口，一触即回，再度看向白术，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又亮了几分。 “歌好听吗？” 白术收起手机，重新背起艾薇儿。 “好听啊，”艾薇儿对她笑，“副歌我都会唱了。” “是吗？那很好。” “牛奶面包是街口那一家的吗？” “是。” “你出汗了，是不是跑的特别快？” “还好。” “背着我会不会很累？” “不会累，你很轻。” “你去教训那个秃头了对不对？” “……” 白术神色微动，没有回答。 见没有得逞，艾薇儿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泄气，凑到白术耳边： “你刚刚帮我摘耳机，凑得好近，我看到你折起的袖口下有一点很浅的红色，身上还有一点点血腥味。 “而且我是舞者，基础课就是学习观察别人，代入别人的情绪，这样才能演绎出不同的舞蹈内涵，我以前在孤儿院最会察言观色了，现在也是。走的时候你好生气，像薄薄冰下的火一样，我看出来了哦，但回来就没有了。” 她话里还有点小小的得意，连尾音都上翘。 白术知道瞒不住了，偏头和艾薇儿对视一眼，稍稍挑眉： “你摘了耳机。” 她考虑到了艾薇儿的舞者特性，所以将痕迹最大程度地处理过，不是极刻意地留心，很难发现这些细枝末节。 “你怎么知道！行人有异样，我就摘了耳机，听到了枪声。” 艾薇儿顿了顿，低头贴向白术，闷声嘟囔： “但是，我不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会拒绝的——你这么去了，万一受伤怎么办？回去告诉宁姐姐就好了。” “我帮你料理完，以后你去练舞才清净。” 脖颈被背上人的呼吸弄得有点痒，白术稍微侧了下头，语气平静，“这事告诉大人们容易事态失控，万一宁姐他们不让你早去晚归练舞了怎么办？” 艾薇儿能被允许独自练舞上学，就是因为红灯区都知道她是宁稚收养的孩子，没人会去触霉头，现在出了意外，宁稚肯定会重新考虑。 不让去跳舞？ 艾薇儿顿时警觉，连连点头后感慨：“还是你聪明啊，你怎么这么聪明？聪明又厉害！” “那作为聪明厉害的报答，这件事你要保密。” “我当然知道，”艾薇儿抿唇笑，露出颗小虎牙，她一直认为好朋友之间要有共同的小秘密，更何况白术是为了自己，“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嗯。” 白术表面平静点头，看路时沉下心思虑： “红灯区每天都有人被枪杀，丁子辉死在西街区又被我伪装成了抢劫，不会和一个孩子勾连，单拎一个舞蹈老师说明不了什么，宁稚那边不成问题……但这些都建立在我是‘一个无害孩子’的基础上。 “我虽然想不动声色地翻篇，但耐不住这孩子自己发现了，如果泄密也只有坦白的份，要是撒谎……不，瞒不过去。 “刘胖子送的那把左轮现在没子弹，我用的是丁子辉的M92，进第三基地前还特意藏在了外面……呼，宁稚就算不知道丁子辉的配枪，也能意识到我的不对，再从枪的不明来历上猜出丁子辉是我杀的，毕竟这不是法庭审判，不需要严密逻辑链。 “这层孩子皮是我明面上的保护伞，也是刘胖子等人这么快接受我的最大原因，毕竟我只是个‘可怜又乖巧的孩子’，但如果露馅，即使我是这帮猎手的救命恩人也难保会被排斥，对我要做的事造成影响。就算信任接纳我，也会对这帮人带来危险……弊大于利。 “如果我要斩草除根，不……我在想什么荒唐事，要是为了改变终局随意杀害无辜者，那就无异于本末倒置。” 白术闭了下眼，将冰冷的思绪清空，控制住情绪没有异样。 静了小会儿，背上的艾薇儿忽然伸手，试探地碰了下她的助听器： “小术，你的右耳听不见吗？” 白术刚要张嘴，心思一转只“嗯”了声。 艾薇儿闻言鼓了鼓脸，猫猫祟祟地凑近，小心地摘掉她的助听器。 这要干什么？好奇吗？白术不动声色地想，没有阻止。 艾薇儿等了几秒，见白术没反应便大着胆子蹭上前，贴到她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悄悄道，像风轻轻拂过： “You are my little guardian angel.” 你是我的小守护神。 白术微怔，还没做反应就感觉脖颈温热，她还没说什么，艾薇儿自己先腼腆到埋头，耳尖都红了。 “意思能理解，”白术忍不住低笑了声，眸中苍蓝氤氲成温柔宁和的海洋，“但发音错了。” “啊！你听得见！” 艾薇儿后知后觉，谴责地探头看向白术，“好狡猾，你骗我！不许笑了……再笑我今天就不理你了。” “知道了，”白术依旧稳步走着，艾薇儿的动作影响不到她的步伐，稍稍收敛笑意后侧耳，“助听器帮我戴上。” “你不是听得到吗？” “弱听，戴上听的更清楚。” 进了家门，白术把艾薇儿放下，拿来碘液用棉棒帮她抹在脚踝。 “家里好冷清啊。”艾薇儿四处看。 “嗯，云姐他们出去了。” “我知道，他们去防治所领新任务了，估计过两天就要出发。” 这个时候出城？ 异形正在积攒暴躁，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白术放好碘液，装作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 “按照习惯，猎手上次任务没有收获的话，隔两天就会再出发的。” “原来是这样。” 二城因为居民生计和污染可控的原因，城市进出较为便利，但现在情况特殊，出城任务很难及时回来……不知道第三基地那边商议的怎么样。 “我出去买晚饭，”白术从艾薇儿书包里拿出本故事书，“你先待在家好吗？” “好啊。” “我可能回来的晚一些，要去拿点东西，不用着急。” 白术叮嘱完出门，确认没人跟踪或注意，拨出号码后将通讯手环揣兜，助听器换成手环配带的耳机。 “和议会的商议怎么样？” 电话接通，白术开门见山。 柏令誉沉默了会，似乎是叹了口气：“不容乐观。” 第31章 去爱具体的人，而不是爱‘人类\\’这两个字 十分钟前。 “我不吃，先拿下去吧。” 柏令誉摆摆手，靠在办公椅上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上校，议会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撤退计划需要绝对有力的证据才能获批。” 徐副官无奈收起餐盘，“只是一次月圆和一次污染数值飙升再回落的异常，是没办法动摇他们十多年的刻板印象的。不如等待勘测台那边给出实质性的数据证据，这样议会再不愿也会退步。” “实质性……”柏令誉气笑，向后完全靠在椅背，看向冰冷苍白的天花板，“是啊，等老子拿出实质性的证据，也就出事了，议会可不得赶着放马后炮吗？” “我觉得您太悲观了。”徐副官宽慰，“我们已经和异形对抗了二十年，对它们有一定的了解，之前也偶尔出现过数据异常的现象，只不过是月圆的区别。今天回城的猎手数据也很稳定，城外的救援小队也没有发现异常。” “一定的了解？我们现在连大灾难的降临原因都不知道，防治所连清除异形尸体的污染都清除不掉，我看新材料武器的研发是遥遥无期了。就这样，我们拿什么谈‘了解’二字？” 柏令誉转动办公椅，背身看向单向防爆玻璃外的夜色：“我只想让这座城市最大概率地远离危险，让城民免遭异形杀戮。” 徐副官深深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可是东岸区并不完全由我们第三基地管理，不是还有议会的外派督察长……” 外派督察长，是议会外派与军队长官共同管理城池的官员。 一般来讲，军队长官负责城防、猎手、武器等相关事宜，外派督查长负责城内经济、秩序，污染防治所等。 但打起仗来，外派督察长还可以对军务进行记录和“辅助指挥”。 “战时军政不分家，但谁掌兵谁说了算，”柏令誉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来，“真打起来，他敢碍事我就崩了他。” 徐副官了解柏令誉的作风，平时和下属开些玩笑行个方便都没有问题，他甚至没什么架子，但一旦牵扯到“城防安全”这条底线，那就真是六亲不认，并且他该说就一定敢做。 “那是否需要我为您安排一次和督察长的会面？” “可以，明天上午十点。” “明白，”徐副官记录在案，稍顿后开口，“还有您让我找的那个女孩……也就是您女儿的资料，已经传送到您的终端上了。” 女儿…… 想起今天上午的经历，柏令誉嘴角忍不住一抽，从桌上拿起平板大小的军用终端，解锁查看资料。 少的可怜，只有半页。 连一寸照片都是徐副官找技术人员从上午监控上截取后现P的。 “这是什么资料都没有啊……嘶，她的ID注册时间还是昨天晚上？我能理解她是昨天被救下来的，或许需要补办ID，还有部分人为了告别过去会选择舍弃旧身份，但也应该有记录啊。” 柏令誉皱着眉抬头：“不能凭借照片从数据库里找到点资料吗？” “我们只能查看外城的数据库，如果没有的话，有可能是在内城居民档案里。”徐副官回答，“但也不排除前面一直是黑户，父母，额……父母因各种原因没有给她入档的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更大，毕竟救援地点是在东岸区。” 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柏令誉。 意思很明确：这得问你啊上校。 柏令誉：“……”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但他和白术已经约定将“父女”这关系先延续下去，此时此刻只能略带辛酸地一撑额，挥手示意徐副官：你可以麻溜地走了。 可以徐副官还有工作要汇报，顾不得上司“渣男现世报”的辛酸，一板一眼地继续道： “上校，还有您叫停的血液检验，样本已经全部拿回来了，需要销毁吗？” “嗯，全部……不，送到我办公室吧。” 柏令誉忽然想起一件事，改口后稍作斟酌，“血检仪器里的相关数据都销毁了吗？” 他在上午知道白术身份后，立刻叫停了防治所对异形蝶触足残存血液的检验。 原本血检是很迅速的流程，但沾染污染后的血液发生变异，很难剥离出稳定的DNA进行性别、样貌等信息的检测，再者帝国在这方面的技术还不够成熟，需要的时间相对较长。 这也让柏令誉有机会抢在白术身份暴露前叫停，拿回样本。 “全部销毁了，”徐副官肃然点头，“并且我按照您的吩咐，全程盯了下来。” 防治所在柏令誉眼里只有“提供猎手任务”“提供污染药物”和“干点其余杂货”这些用处，里面的人员他信不过。 柏令誉颔首：“那没事了，你……” “嗡——” 手机忽然震动。 柏令誉一愣，拿出手机看到一排加密号码。 是他给白术那部通讯手环。 柏令誉接通，无声示意徐副官离开。 “和议会的商议怎么样？” 电话那头因年龄而稚嫩的声音传来，但声线却出奇地稳。 稳到柏令誉一刹那想到白术面对自己拔枪威胁时平静的眼神，还有交谈时的神态动作……真不像个孩子啊，除了扑上来嚎着喊我“爸”的时候，但那会儿也是雷声大没雨点，甚至都没有掉两滴鳄鱼的眼泪配合表演，真不敬业。 柏令誉内心啧啧，为掩饰自己走神两秒，便稍微严肃且简练地回答了问题。 …… “不容乐观。” 柏令誉的回答从蓝牙中传入。 白术微微拧眉，但没有多少意外，她对结果早有预料，只是对议会条件反射地恶心。停顿一秒才再度开口： “议会没同意撤离，要你出示实质性的证据了。” 这其实是个问句，但白术很确定答案，听起来和陈述无异。 “是，”柏令誉略带嘲讽，“我要有实质性的证据，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们商量？” 不能，那估计要变成要求和威胁式的“协商”了。白术心里嘀咕，嘴上跟嘲了句： “议会现在的成分真是令人担忧，一群快退休所以不想闹出战争的老顽固，一群新上任但是享受成瘾所以更偏向保守的小顽固，其他算屎里淘金的，也带着点臭味。” 真他妈的有理！ 柏令誉被应和得心情舒畅，刚要开口白术便继续： “但他们这么做也能理解，提前撤退或者将城池封闭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而且批准了东岸区后其他二城区也要同步策略，损失指数增加，需要谨慎。 “退一步讲，虽然议会不在乎外二城的平民，但也不能否认他们起到的作用和二城的军事意义。帝国人肯定是希望守住最前线的，这一点就算是议会也和我们相同。所以就算是真的，他们也希望外二城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死守住防线，不要想着撤退。” “……你说得对。”柏令誉叹息。 这些他都知道。 而且还有一条白术隐而未宣，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单单对于人类集体来讲，撤退并非最优选。如果二城守不住，转移居民的消耗将是抛弃居民的几倍。 “所以……” “所以……” 白术和柏令誉静默两秒后同时开口，又同时静音。 白术无声一笑，继续道：“证据也能找，但要去城外找，还要做点比较冒险的事，我们定个时间？” 柏令誉对着单面镜窗，万家灯火倒映在他眼底，仿佛人世间的熠熠星光，他笑起来： “可以。” 白术靠着墙，也低低笑了声。 抛弃个体去保证集体利益当然是“最优解”，但同时，抛弃无数无辜个体所保留下来的人类集体利益，毫无意义。 有人才会有人类，而不是先有人类这个虚空词才有的人。 这也是柏令誉教她的第一课： “去爱具体的人，而不是爱‘人类’这两个字。” 白术一直记得。 第31章 督察长 十分钟前。 “我不吃，先拿下去吧。” 柏令誉摆摆手，靠在办公椅上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上校，议会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撤退计划需要绝对有力的证据才能获批。” 徐副官无奈收起餐盘，“只是一次月圆和一次污染数值飙升再回落的异常，是没办法动摇他们十多年的刻板印象的。不如等待勘测台那边给出实质性的数据证据，这样议会再不愿也会退步。” “实质性……”柏令誉气笑，向后完全靠在椅背，看向冰冷苍白的天花板，“是啊，等老子拿出实质性的证据，也就出事了，议会可不得赶着放马后炮吗？” “我觉得您太悲观了。”徐副官宽慰，“我们已经和异形对抗了二十年，对它们有一定的了解，之前也偶尔出现过数据异常的现象，只不过是月圆的区别。今天回城的猎手数据也很稳定，城外的救援小队也没有发现异常。” “一定的了解？” 柏令誉转动办公椅，看向单向防爆玻璃外的夜色： “我们现在连大灾难的降临原因都不知道，防治所连清除异形尸体的污染都清除不掉，新材料武器的研发遥遥无期，就这样，我们拿什么谈‘了解’？留后手是必须的。” 徐副官抿唇，犹豫着开口：“可是东岸区并不完全由我们第三基地管理，不是还有议会的外派督察长……” 外派督察长，是议会外派与军队长官共同管理城池的官员。 “战时军政不分家，但谁掌兵谁说了算。” 柏令誉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来：“真打起来，他敢碍事我就崩了他。” 徐副官了解柏令誉的作风，平时和下属开些玩笑行个方便都没有问题，他甚至没什么架子，但一旦牵扯到“城防安全”这条底线，那就真是六亲不认，该说就一定敢做。 “那是否需要我为您安排一次和督察长的会面？” “可以，就明天，”柏令誉补充，“但要挑一个好时间，我怕吃不下午饭或者把早饭吐出来。” “明白。” 徐副官记录在案，稍顿后开口：“还有您让我找的那个女孩……也就是您女儿的资料，已经传送到您的终端上了。” 女儿…… 想起今天上午的经历，柏令誉嘴角忍不住一抽，从桌上拿起平板大小的军用终端，解锁查看资料。 少的可怜，只有半页。 连一寸照片都是徐副官找技术人员从上午监控上截取后现P的。 “这是什么资料都没有……嘶，她的ID注册时间还是昨天晚上？我能理解她是昨天被救下来的，或许需要补办ID，还有部分人为了告别过去会选择舍弃旧身份，但也应该有记录啊。” 柏令誉皱着眉抬头： “不能凭借照片从数据库里找到资料吗？” “外城数据库里没有记录，有可能是在内城居民档案里。” 虽然已经说过，徐副官依旧敬职敬业地解释： “但也不排除前面一直是黑户，父母，额……父母因各种原因没有给她入档的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更大，毕竟救援地点是在东岸区。” 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柏令誉。 意思很明确：这得问你啊上校。 柏令誉：“……”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但他和白术已经约定将“父女”这关系先延续下去，此时此刻只能略带辛酸地一撑额，挥手示意徐副官：你可以麻溜地走了。 可以徐副官还有工作要汇报，顾不得上司“渣男现世报”的辛酸，一板一眼地继续道： “上校，还有您叫停的血液检验，样本已经全部拿回来了，需要销毁吗？” “嗯，全部销……不，送到我办公室吧。” 柏令誉忽然想起一件事，改口后稍作斟酌，“血检仪器里的相关数据都销毁了吗？” 他在上午知道白术身份后，立刻叫停了防治所对异形蝶触足残存血液的检验。 原本血检是很迅速的流程，但沾染污染后的血液发生变异，很难剥离出稳定的DNA进行性别、样貌等信息的检测，再者帝国在这方面的技术还不够成熟，需要的时间相对较长。 这也让柏令誉有机会抢在白术身份暴露前叫停，拿回样本。 “全部销毁了，”徐副官肃然点头，“并且我按照您的吩咐，全程盯了下来。” 防治所在柏令誉眼里只有“提供猎手任务”“提供污染药物”和“干点其余杂货”这些用处，里面的人员他信不过。 柏令誉颔首：“那没事了，你……” “嗡——” 手机忽然震动。 柏令誉一愣，拿出手机看到一排加密号码。 是他给白术那部通讯手环。 柏令誉接通，无声示意徐副官离开。 “和议会的商议怎么样？” 电话那头因年龄而稚嫩的声音传来，但声线却出奇地稳。 稳到柏令誉一刹那想到白术面对自己拔枪威胁时平静的眼神，还有交谈时的神态动作……真不像个孩子啊，除了扑上来嚎着喊我“爸”的时候，但那会儿也是雷声大没雨点，甚至都没有掉两滴鳄鱼的眼泪配合表演，真不敬业。 柏令誉内心啧啧，为掩饰自己走神两秒，便稍微严肃且简练地回答了问题。 …… “不容乐观。” 柏令誉的回答从蓝牙中传入。 白术微微拧眉，但没有多少意外，她对结果早有预料，只是对议会条件反射地恶心。停顿一秒才再度开口： “议会没同意撤离，要你出示实质性的证据了。” 这其实是个问句，但白术很确定答案，听起来和陈述无异。 “是，”柏令誉略带嘲讽，“我要有实质性的证据，还能耐心跟他们商量？” 不能，那估计要变成要求和威胁式的“协商”了。白术心里吐槽，哂笑道： “议会现在的成分确实令人担忧，一群快退休所以不想闹出战争的老顽固，一群新上任但是享受成瘾所以更偏向保守的小顽固，其他算屎里淘金的，也带着点臭味。” 精辟！ 简直他娘的一步到胃，他已经有点想吐了。 柏令誉按揉眉心，刚要开口—— 咚咚。 门被敲响，柏令誉将手机扣放在桌面：“进。” “上校，”徐副官去而复返，“督察长来了。” 第32章 决定 “我没找他，他先急不可耐地来找我了。” 柏令誉嗤笑：“行了，反正没吃晚饭——叫他进来。” “是。”副官离开去请人。 柏令誉重新拿起手机：“喂。” “怎么，”白术轻笑道，“督军太监来烦你了？” 柏令誉挑眉：“督军太监？” “嗯，”白术调侃，“古时集权皇帝怕大将军谋反，就派身边的太监去军队里监视分权，你现在不就这情况？” 一般来讲，军队长官负责城防、猎手、武器等相关事宜，外派督查长负责城内经济、秩序，污染防治所等。 但打起仗来，外派督察长还可以对军务进行记录和“辅助指挥”，算是议会的代表。 “这个形容……” 柏令誉抓了抓下巴上冒头的胡茬，颇为新奇地认同：“很形象。” 两人同时笑起来，白术主动给了台阶：“等你商议完，再打回来。” 可控地透露信息和直接聆听机密对话不是一个概念，哪怕这出交谈基本是围绕“议会扯皮”这件事。但老头儿现在对她的信任还不到位，估计会犹豫。 给老爹递个台阶下，这事白术轻车熟路。 “哎，别，”柏令誉抢在白术挂断前阻止，“你一会儿别出声，我估计他是来谈今早和议会扯皮的事情的，正好你可以听听。” 白术顿了顿，释然一笑：“好。” 电话那边柏令誉“嗯”了声，紧着着是开门的声响。 白术将手环通话设为静音，调整蓝牙保证能听清那头的交谈，走到煎饼摊点了个煎饼果子，然后走向附近的杂货店。 她要给艾薇儿挑一件礼物。 “小朋友，你要什么？”售货员双臂叠在收银台桌面，倾身询问。 “有没有适合小女孩的礼物？” “直走，最里面那几个货架。” 确实很少女心，但都是些廉价普通的塑料玩偶，或者千篇一律的洋娃娃。 白术转去下一家。 “没有证据，凭着猜测就随意制定和安排这种撤退计划，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恐慌，浪费多少资源！ “东岸森林是异形主要栖息地之一，第三基地更是重中之重，主将居然存了撤退之心，简直骇人听闻！” 蓝牙里是炸锅似的中年男声，句句质问： “议会要统筹全局、顾全大局！批准了第三基地这种荒唐计划，其他基地怎么想？民众怎么想？你的意思是把我们的家园拱手让人吗？！” 聒噪。 幸好我戴的是右耳，这人是机关枪吗？说起话来突突突的……白术面上不显，轻拽耳朵。 “我只是说制定民众撤退计划，不是军队。” 柏令誉声音沉静，“我们不会把人类的领土拱手让给异形。” “我看未必吧，柏上校歇了这么久，是把当年的锐气都磨掉了。” 很好，有督军太监那狗仗人势那味了。 白术不悦皱眉，恰好手里拿着布娃娃的价格标签，这行为看得手工摊老板一激灵，紧张道： “是价格太贵了吗？这是我自己绣的娃娃，价格可以给你便宜一点。” “不是。” 白术舒缓表情，看向略带社恐的年轻姑娘，带了点笑，“这些布娃娃很漂亮，都是自己绣的吗？什么材质？”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是，布料和棉花都是好的，娃娃形象也都独一无二，本来是我自己的东西。” 她脸上露出些难过，但还是扬起笑：“所以想着帮她们找到更好的归属，顺便换些钱——能在这个时期花钱买娃娃的人，应该能善待她们吧。” 标签价格：30点。 这个价格是二城的穷人一个月的伙食费，毕竟五个馒头和一小袋咸菜共卖2.3点，不需要喝桶装纯净水，自己捡木条烧水就可以。 猎手的收入在二城是中上阶层，而像宁稚这一批猎手顶端，可以说是不缺钱花了。 “就要这个吧。” 白术指向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恬静娃娃，黑色长发上别着简单的白玫瑰发卡，连笑都是腼腆的。 “啊，这个娃娃当时做的时候没了棉花，内芯塞了晒干的红豆，可以吗？” “当然可以，布娃娃的内心坚定，我要送的人也很坚强，”白术笑笑，“请帮我包起来，对了，有没有粉色丝带？有的话我买两条。” 老板欣然应声，拿起娃娃包装。 蓝牙那边督察长已经嚣张完，柏令誉只是悠哉又敷衍地“嗯”了声。 声音戛然而止，估计是把耀武扬威的督察长气得够呛。 白术安静等待。 过了会儿，才听见督察长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难怪被议会针对，送到这最外线来吃沙子！” 白术眸色瞬间沉下来。 柏令誉有念过军校，他是在一场小村庄动乱里指挥出彩，被总指挥官赏识后冒头的，确实是“野路子”，但他的战绩非常出色，远超同期指挥官，曾是帝国最年轻的上校。 可在红月污染的危害“削减”后，议会一再打压，该给予柏令誉的军衔晋升连连拖延。 在外城驻守当然天高皇帝远，说起来自在，但要是军官原本可以在内城更轻松更荣誉呢？白术不稀罕这些，柏令誉也不稀罕，但是客观上来讲，这就是“亏待”。 督察长看准了这一点。 “放心，我不抢你饭吃。” 柏令誉乐道，丝毫不受影响： “督察长要是喜欢，我今晚就送你去吃沙子，上下两个口，我全找人给你塞满，直接通透！” 噗！ 白术差点笑出声。 “你，”督察长气急败坏，“你粗俗！” “我粗俗？我哪有您招/妓被抓粗俗啊，听说当时衣不蔽体还男女都有，哎呀那场景……甭提了，我听的午饭都差点吐出来。” 柏令誉声音浮夸： “没想到你都肾虚到地中海了，还能玩的这么花？我送的肾宝你收到没，我特意托朋友买的，还附赠你常用的那个蓝色小药丸！” “你，你！果然是你让卫兵去那的！”督察长气到大吼。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白术忍笑忍到肚子疼。 遇见对家，人的态度都一样。 政/客们喜欢指桑骂槐，面上一家亲底下使绊子。 军队人糙点，带兵在前线久了的就更“下流”，要是平级，人面前还能装点样子，私下恨不得把对方祖坟都刨了，揭短拍桌子，兵蛋子还能打起来。 “给，”老板递出包装袋，“您的丝带，还有娃娃。” “谢谢。” 白术心情舒畅地接过，在布娃娃身上系了两个粉色蝴蝶结，付钱后原路返回。 街上卖蓝色矢车菊的花贩在吆喝，白术停步，花了44点挑了五小捧。 花在哪个时代都是奢侈品，更别说现在，昨天那捧花是邻居小姐自己种的，看在宁稚的关照上送给了白术。 “这矢车菊真漂亮啊。” 拿晚饭时，摊主阿姨赞叹道。 白术从自己那捧里抽出两朵送给了她，免费得了包辣条。 蓝牙那边已经怼完了。 柏令誉以完胜的姿态得意地拿起手机：“喂？” 白术心里好笑，解除静音，边往回走边应声： “所以他是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单蠢地来和你耀武扬威的？” “当然选B啊，”柏令誉啧道，“他一来就这B动静。” 白术失笑，缓了缓道： “被外派的督察长多少涉及点走私生意，他除了捏准议会有意打压你这点，还是因为你不配合他，或者说是不一起发财，甚至还会耽误他发财。” “边境不是他们的发财地。” 柏令誉强调：“我承认外派督察长对集权的重要性，但下次他们能不能送来条稍微有脑子的狗？冲着地头蛇狂吠是真不怕出点意外啊。” “因为他也拿准你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 “是，”柏令誉承认，“外二城的民众已经够受欺负了，杀了督察长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再说杀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下边那个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白术点头，她同意这句话。 打狗看主人。 在没触及城防底线前，就算是白术，也不会轻易去动督察长。 这个职位设立的本意是为制衡，防止边境军官一家独大甚至动歪心思，对帝国管理是不可或缺的，只是派来的人实在一言难尽。 毕竟在内城议员眼里：“贪”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缺点，外派者最重要的是忠诚，还有和内城家族的利益羁绊。 “要拿到实质性证据，不然就是制定了撤退计划，到时也没办法及时调度，”柏令誉道，“更何况外二城不只有东岸区，第三基地成功得到许可，才能让其他防区有所准备。” 他看的是外二城整条防线。 白术正有此意，斟酌道： “议会的坚持也能理解，提前撤退或者将城池封闭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而且批准了东岸区后其他二城区也要同步策略，损失指数增加，需要谨慎。 “退一步讲，虽然议会不在乎外二城的平民，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作用和二城的军事意义。 “守住最前线，这一点就算是议会也和我们相同。所以就算是真的，他们也希望外二城置之死地而后生，拼死守住防线，不要想着撤退。” “……你说得对。” 柏令誉叹息。 这些他都知道，而且还有一条白术隐而未宣，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单单对于人类集体来讲，撤退并非最优选。 如果二城守不住，转移居民的消耗将是抛弃居民的几倍。更别提污染加重后的粮食危机、物资紧张。 白术抱着花，拿着礼物和晚餐，离家门越来越近。 “所以……” “所以……” 柏令誉和她同时开口，又同时静音。 白术无声一笑，继续道： “所以我还是那个态度，撤退计划必须制定且获批。 “实证也能找，但要去城外找，还要做点比较冒险的事，而且越快越好，两天后怎么样？” 蓝牙那边静默，白术停在家门口，偏头望进。 温馨的暖黄灯光近在眼前，矢车菊的清香和晚餐的温热香气萦绕鼻尖。 办公室里，柏令誉对着单面镜窗，万家灯火倒映在他眼底，仿佛人世间的熠熠星光，他笑起来，点头应和： “可以。” 白术弯唇，结束通话后迈步进入家门，一直等待的艾薇儿惊喜地“哇”了声，风锦云和宁稚正坐在桌边吃水果，厨房里阵阵飘香。 走时还冷清的家里满是热闹。 “宁姐，你不在酒吧……” “今晚团圆宴，她当然要回来，昨晚上胖子不是说露一手了吗？” 风锦云边解释边帮忙拿东西，“这煎饼先别吃了，留肚子吃好的。” “这么多花，是送给我们的？”宁稚接过一捧蓝色矢车菊，“看来今天做团圆宴是对的，还有意外惊喜呢。” “哇！”艾薇儿接过礼物，惊喜赞叹，“这娃娃好漂亮啊！花也是！” “糖醋鱼做好了！快来端菜啊！” 刘胖子招呼着，从厨房端着热腾腾的鱼盘走出。 “拿筷子拿筷子。” “没有饮料吗？孩子们又不能喝酒，我记得我放在……” 白术坐到桌边，放松地呼出口气，缓缓笑起来。 有人，才会有人类。 抛弃个体去保证集体利益当然是“最优解”，但同时，抛弃无数无辜个体所保留下来的人类集体利益，毫无意义。 这也是柏令誉教她的第一课： “去爱具体的人，而不是爱‘人类’这两个字。” 白术一直记得。 第33章 世界真小 “云姐，你们领取了新的任务？” 艾薇儿剥虾雨露均沾，轮着一圈人一人一个，白术道谢后看向风锦云：“这次是六个人去吗？” “还是十四个，猎手俱乐部有的是愿意和队伍结伴出发的。” 宁稚代替回答：“虽然云箭这次损失惨重，但组人还是很快的，毕竟过去的成绩摆在那，再说猎手出城原本就九死一生，高危高薪，大家都是自愿的。至于任务，他们没有领到。” “嗐，别提了，”刘胖子接茬，“说什么最近防治所的研究有变，所以从今中午开始，所有赏金任务暂停发放。” 原来如此，白术点头。 看来老头儿已经强制暂停了。 猎手是城内较为成熟的防御武装力量，能保留多少就保留多少。她在电话里没有提这事，就是因为知道柏令誉自己会安排，没必要跟老爹再啰嗦。 “猎手任务都是根据防治所等部门的研究需求进行发放，没有需求必然没有任务。”风锦云终于啃完手里的炸鱼，拿湿桌布擦过手，“但研究这事不可能暂停，我也纳闷。” 确实。 白术手上剥着虾，心中思索：“虽说猎手这边归老头儿管，但防治所归督察长，这两人刚刚就差打起来……额，虽然那地中海也打不过吧。 “但矛盾摆在那，怎么可能在损失防治所利益的前提下，任由老头儿停止任务发放？防治所研究的重要性仅次于城防，这事要是捅出来势必会造成慌乱，督察长甚至可以告一个‘延误研究’的罪名……这事老头儿必不会独断。 “就算跳过督察长，那也要征求到防治所的同意，出一个书面文件安抚舆论，找个明面上的理由搪塞上边。但防治所毕竟是督察长的地盘，这个书面证明有点难度。要么是威逼利诱防治所所长，嘶，这个可能还挺大。” 白术把虾壳丢掉，顺便将脑子里各种老爹带娃不靠谱的记忆甩掉： “先排除下偏见，防治所怕是有点问题。这从老安的遗言开始就有点不对……但上辈子防治所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情。” “小术，你在想什么？” 艾薇儿忽然凑近，眼巴巴瞅着她。 “没什么，”白术抽离思绪，把虾仁喂给她，“只是觉得城外很危险，不太希望云姐和刘哥出去。” 白术看向风锦云：“云姐不是说血清不太管用了吗？还有皇虫变强的事情，就算用血清消了肿，但云姐的腿伤不还没好吗？这么急着出去很危险啊，好多情况还没有摸清呢。” “嗯，这话在理，聪明。”宁稚赞同，“但你云姐就是头倔驴，说不听。” “你别瞎说。” 风锦云无奈，向白术解释：“血清本就有促愈合的效果，我的腿已经没事了。猎手队伍要想保证信誉甚至赢得任务中心的青睐，那空档期就不能超过一周，当然，年节之类的除外。 “我们上次任务失败，虽然有柏上校作保说皇虫等级出错，还帮我们申请了补偿，但毕竟是失败，不好间隔三天以上。” “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听着是离谱，但也没办法，”刘胖子给白术又夹了块鱼肉，“现在谁也不好过，钱是好东西，豁出命也有人抢着去赚，不然异形没来，自己先饿死了。” 宁稚单手晃着酒杯，打趣着补充：“或者你还没享受够就先死了，二城人的命贱，还人多粮少活不痛快。小术你走出这片儿看看，二城的流浪汉一抓一大把，街上每天都有人饿死。只有红灯区这群不要命的最富，所以拿贱命换痛快的越来越多。” “宁老板，晚上还是别喝太多了，”刘胖子犹豫，“我给你煮了解酒汤，你一会儿喝一碗吧。” “这才多少，”宁稚无所谓地摆手，但还是放下酒杯，“我喝完这杯，再喝解酒汤。” “我吃饱了，”白术放下筷子，“有点困，先上去了。” “对了小术，”宁稚忽然想起来，“既然你想过了暑假再上学，阿云也闲着，你跟着她学学防身练练枪吧。” 白术微怔：“我……” “宁姐姐！小术要陪我上下课的，能不能到暑假我们一起学啊？”艾薇儿及时出声，悄悄向白术眨了下右眼。 “就这么决定了，我也吃饱了！” 艾薇儿不等宁稚回答，抱起布娃娃，拽着白术跑上三楼。 “我知道你超级厉害，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会悄悄帮你哦。”艾薇儿抿唇笑，踮脚给了白术晚安吻，“小术，晚安。” “晚安。” 白术进房间装好东西，打开阳台门从外壁管道滑下。 …… “哎呀小老板，你这大晚上过来，我还以为这仓库又闹什么大耗子了呢。” 老头儿拿着扫帚下楼，看着开启机器，正在挑选工具的白术。 “晚上是清净时候，适合研究，也正好改改我这正常的生物钟。”白术说着，从架子上拿下扳手，“吵到你睡觉了吗？” “没关系，老年人就是睡眠浅，”老头儿把扫帚丢到一边，背着手溜达到白术身边，“吵醒了也不容易睡着。” 白术坐在小板凳上，闻言笑笑：“那我给您加钱。” “嗯，”老头儿语调上扬，“这话我爱听。” 白术失笑，开始用游标卡尺测量模型数据，一边在纸上写写算算。 “……这是要塑形？” “对，”白术打开模拟机，“但是没有高温炉，没有3D机，只能用热塑材料先代替，做个等比例模型。” “嗯，也可以。”老头儿探头瞅了眼，“用模拟机扫描做出数据，再从机器上更改材料就好了，这点标注清楚就可以。” “您很清楚啊，”白术偏眸，“都没请教您以前是什么职业。” “什么职业……” 老头儿皱眉打量着白术，有点纳闷和惊奇：“原来你真不知道我以前干什么营生的，就来租我店了？我以为你今儿白天打探来打探去是装傻找茬呢！” “啊？”白术一愣，抬起头，“所以这事能说？” “能啊，这块懂点行情的不都知道吗？”老头儿拽过凳子来坐下，“红灯区的狄斯酒吧知道吧？” 白术心里一咯噔，面上撑住：“知道。” “哦，那以前是我的地方。” 老头儿咂嘴，“不过我后来转给我徒弟了，她还说今天给我送酒来着……哎，咋了啊小老板，是机器坏了吗怎么脸都沉了？” “不，没有。” 白术嘴角微抽，心说就是忽然觉得世界太小了，地球不愧是圆的！ “她什么时候到？”白术重新输入数据，面上恢复平静，“我听说过宁老板的大名，不打算暴露。” 时间还多的话，那她待一会就走，没有关系。 “哦，估计还要个几……” “老师！您在吗？” 楼上传来宁稚的声音，“你在库房吗？我下来了啊。” 白术：“？！” 是重生耗光了我所有运气吗？ 居然能倒霉成这样？！ 第34章 防治所的异常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白术皱眉。 虽然她做了变妆，把瞳色、发型、音色都变了，还换衣服戴帽子，但被宁稚看到依旧会露馅。 但凡不是宁稚本人，靠着利益关系和她营造的认知误差，白术都不担心会出事，就算是宁稚的老师，她也能忽悠着过去这段日子。 ……怎么点儿背成这样？ 第一晚上就直接撞见宁稚本人？！ 白术头疼地闭了下眼，惊愕过去只剩下冷静。 “我不方便见外人，麻烦您遵守交易承诺，帮我打打掩护。” 白术坐在板凳上，毫不慌乱地继续输入数据，装作毫不在意，语气平静：“这台模型机的保存功能有点问题，我手头的数据不好断，不然这一个小时就白弄了。” “放心，这都是商量好的事，我说到做到，指定给小老板您打好掩护。” 老头儿背着手迈步子，赶在宁稚下最后一个台阶前出了门。 “这都快九点了，您怎么在这下边儿？又闹耗子啊？” 宁稚的声音隔门入耳，白术检查好第一部分的数据，调整机器至静音后按下【整合】键—— “叮！已开始为您整合数据，请勿关闭机器或随意触碰按键！” 机器提示音清脆洪亮，白术没戴助听器都被震得耳朵疼。 白术：“…………” 我擦，不是静音了吗？ 不会连静音程序也坏了吧？！ “哎，什么声音？” 宁稚声音疑惑，上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仓库里刚刚有动静，你是不是光想着喝酒又忘记关什么仪器了？我去给你关上，真是的……” 高跟鞋踩着台阶的声音不断逼近，白术走向电闸。 数据录入的时间还需要5s. 5，4，3…… “吱嘎——” 仓库门被推开的刹那，模拟机发出声音： 【叮！数据已录入保存。】 白术眼疾手快，“咔”一声落下电闸，仓库瞬间漆黑！ “断电了？怎么回事？” 宁稚凝眉，手摸向大腿上的枪套。 “嗐，估计我刚刚检查的机器出了点问题，直接把电闸给烧坏了。” 老头儿声音见怪不怪： “这边儿老房子了，有点线路问题也正常，昨天刚断了一次，等明天你给我找人修修——别管这破地方了，你给我带的什么酒啊，让我看看。” “您别着急拆，咱先上去。” 宁稚声音无奈，“不是，这线路出问题你怎么不……” 脚步声逐渐远去。 躲在门后的白术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天天的，我还以为自己在演谍战片。 危机解除。 白术摸黑整理好速写本和演草纸，将文具、模型都塞进书包，从小门出去往家里走。 现在街上正热闹，红灯区绚烂的霓虹将半片天点亮，甚至压过了红月的光辉，街边躺着醉醺醺的酒鬼，来往的人不作停留各自狂欢，仿佛在这醉生梦死的一隅之地中忘却了白日的束缚，只为本能和欢愉而活。 不计后果地疯狂，释放最深的本我。 白术戴着墨镜，只是大概地扫过，脑中忽然响起宁稚的话： 【或者你还没享受够就先死了，二城人的命贱，还人多粮少活不痛快。小术你走出这片儿看看，二城的流浪汉一抓一大把，街上每天都有人饿死。只有红灯区这群不要命的最富，所以拿贱命换痛快的越来越多】 宁稚说时像是打趣，但其实眼中尽是无奈和自嘲，甚至还有点怨愤和辛酸。 她已经站在了猎手的顶端，来钱快的像在玩闹，依旧会对内外城的天差地别感到悲哀。他们从出生就不公平，是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倒是可以出去看看，来到这还没有逛出过红灯区。” 白术绕开红灯区的十字街主路，沿着路一直向西北走。 第三基地在东南边，那边的居民毕竟在管理者眼皮子底下，不会有太过分的情景，至少在柏令誉这里不会。 她要向相反的地方走。 白术有记忆的时候外二城就沦陷了，她知道的所有资料都出自档案记录和柏令誉闲暇时的故事，对这儿的印象类似于“后人根据遗址和纪录片想象某个朝代的模样”，主打一个想象力。 现在走在坑洼窄小的公路道上，才有了些许实质感。 “可怜可怜，行行好吧，我的孩子正在发高烧，我没钱买药……” 街道上冷冷清清，越往前走就越没了人气，家家户户连灯光都早早熄灭。 只有街边睡着草坪的流浪汉，还在哀求偶尔路过者帮助的女人。 “嚎什么？有这功夫不如洗洗自己去卖！”对街躺着的流浪汉骂道，“又不是没有，长得不好看便宜点混口饭，活下来不比那身干净皮重要！” 他缺了一条腿，骂的时候正在截掉自己多余的裤腿当袜子。 五月份蚊虫欢快，咬的他睡不着。 被骂的女人抿紧唇，抱紧了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崩溃落泪：“宝宝，你不要吓妈妈，你不要吓妈妈，妈妈只有你了……” 一只很干净的手伸过来，摸过孩子的额头。 女人怔愣，抬头看向面前十岁出头的小孩儿。 “烧得厉害，先买点发烧药吧。”白术收手，“跟我来。” “哎哎哎！好！好的！” 女人忙起身跟随，其余流浪汉看白术打扮动了歪心思，刚要出声拦路白术便一偏身，露出了腰后的手枪。 流浪汉顿时熄了火，没人再去找死。 门诊打针买药，白术交了足够的费用，没给女人钱，只是临走前托护士买些食物给母子两个。 已经是凌晨一点。 白术扭动脖颈，从门诊出来刚要往回走，步伐突地一顿。 “呜……救命……” 细微的呜咽声和被搪塞回去的求救声一闪而逝。 白术敏锐捕捉，看向自己的左手方的一处民居小楼： 三四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隔离面罩的人强硬地按住一个女人从院里走出，注射麻药后抬上担架，还有人抱着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装扮是……污染防治所？！ 第35章 我只是个无害的小女孩 白术掏出枪上膛，迅速跟上。 抬着担架的三人上了辆武装防爆车，车内有一人接应，手持消音步枪。 赢面不大，这些人一旦躲进车内就很难攻击，逃跑非常轻松。 她开枪只有打草惊蛇的份。 “不对啊。” 白术后知后觉地放起手枪，摘下墨镜揣兜，拆了艾薇儿给她的糖果，整理好表情迈出，“我只是个无辜的小女孩，我能伤害谁呢？” 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准定不可能留下证据，所以车内九成没有录像设备，可以赌一把。 “快点，”放哨的男人握着步枪，低声催促，“现在没人看见，赶紧走……” “叔叔。” 突然的童声吓得众人一激灵，男人差点失手开枪，一看是个正在吃棒棒糖的小女孩。 “你们在干什么？”白术疑惑，迟疑着打量四周，“你们为什么从这院子出来？”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个小女孩？ 握枪的男人警惕地转移枪口，刚要出声驱赶就被一名中年研究员推开了枪口，目光闪烁：“别开枪，死在这不好处理。” “可是这小孩出现的不对……” “我们的任务没完成，这户目标少一个女孩，抓回去填补空缺。”中年研究员不以为然，“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威胁，给她打针麻醉，直接带走。” “是。” 持枪男立刻下车，白术露出惊慌，刚要转身跑就被拎起领子拽上车，一个研究员去拿麻药，另一个研究员关门。 “别抓我，别抓我，我只是个……” 白术挣扎，在车门关闭的刹那反握住男人小臂，借力踹开步枪，翻身上绞脖颈，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拔枪对头，扣下扳机—— 砰！ 车内混响，关门者无力的尸体再次将车门撞开。 白术拿着步枪，枪托对准唯一幸存的中年研究员，轻挑了下眉： “——无害的小女孩。” “不不不，我……” 研究员刚要后退去按警报，白术一枪托把人砸晕。 驾驶员意识到不对，开启后视车窗对准射击，白术拽起地上穿防弹衣的尸体挡住子弹，一把推向后视窗口。 再不丢，这种肌肉男她就拽不动，要被砸在下面了！ 防弹衣被暴力射穿，人体噗地溅出鲜血，驾驶员子弹用光，更换弹夹的瞬间白术抢先射击，一枪爆头！ 全部解决。 白术收枪，环视车内确认摄像头被暴力拆卸，这才从车内药物箱里拿出麻醉解药给女人和婴儿打上。 这些人主要是研究员，就一个人算专业，但不是第三基地的军人，只是防治所警卫。 不然这几个人也没那么容易干掉。 白术从后视窗口钻进车前，踹下尸体崩掉定位装置，试了下驾驶座。 很好，踩得着油门就看不到车窗！ “艹，我回去就一天灌两瓶牛奶。” 白术头疼地骂了句，果断放弃驾驶，从车后把唯一的幸存者扇醒。 “别，别杀我！我没有……” “别一清醒就废话，”白术无情打断，把枪口顶在中年男的脑袋上，“想活命，就老实去开车。” “我，”中年男马上就要哭出来，“我不会开车啊。” 白术：“……” 我擦，是因为这两天杀生太多了，所以今天的点才这么背吗？ 白术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我很少像现在这么暴躁。” 连跟议会那帮专业气人的都没暴躁过，毕竟指挥官最需要的就是情绪控制，保持冷静。 “可能是熬夜让人暴躁，还有点其他因素。”白术语调平稳下来，“你们防治所为什么要绑人？” “这是被污染的居民，所以我们把他们带回去……” “撒谎的人容易爆头。”白术手下用力，“如果是被污染，是有正规防治流程的，最基本的就是检查四周邻居有没有被污染，有没有被影响。” 一旁传来苏醒的窸窣声。 白术偏头，对上转醒的女人。 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她明显神志恍惚，白术斟酌后发问：“你牺牲的家人是谁？或者说你家里谁是猎手？” 按照她已知的信息，防治所绑架的人基本是阵亡猎手的家属。 中年研究员脸色瞬间白了好几个度。 女人没听明白，她还在麻药的后遗症中，直勾勾看着两个人，然后开始呜咽。 “？”算了算了，白术果断转移战场，用枪口扇了下研究员，“中年男涂什么粉啊，快说，不然我送你全套的死人白美妆。” “我，我只是个底层管理者，负责采购材料和安排这些任务。”研究员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研究员】的铭牌，“具体的研究项目和内容要找高级研究员或者督察领导。” “你的任务记录在哪？” “这些任务都没有记录的……别别开枪！没有记录，但是有行车记录仪！我们一直用的这辆车！” 他急声阻拦，往前座方向一指。 “好主意。” 白术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不忘礼貌地笑道，“多谢。” 然后毫不犹豫，一枪打爆了研究员的脑袋。 白术起身，将状态混乱的女人和未清醒的婴孩推下车，打翻所有易燃药物，迅速拆卸行车记录仪，退到安全距离后打爆车油桶！ 轰——！ 汽车在火光冲天中“嘭”地一炸，白术拿出手环迅速拨给柏令誉： “喂，防治所出问题了，你得来一趟。” 第36章 怀疑 “我今天刚和督察长battle完，你晚上就把人家手下杀了，还把车给炸了？” 正在看污染数据和近期小战役汇总的柏令誉“嘶”了声，差点以为自己熬夜过度出了幻觉，狐疑道： “这么巧？你不会是专门去给我出气的吧？” 白术：“……” 我早就想说了，老爹你年轻时候这么自恋吗？我的定位明明一直是夏天的小棉袄，冬天的冷空调！ 白术推着人远离现场：“那我一定是让督察长本人受罪，或者直接套麻袋把他揍一顿。” “那你千万记得叫上我。”还没等白术有一丝丝的感动，柏令誉边下楼边补充，“我怕你跳起来也不一定套上他的脑袋，我说真的！” 白术：“……” 这爹不能要了，直接打骨折卖了，我也说真的！ “你要动用小型飞行器？记得关掉定位摄像系统，只开非自动驾驶模式。” 白术冷静道：“对了，检查控制台下的军绿色按键，把它关掉，那是军械设计师留下的程序，用来传输数据给雅典娜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不会也是个AI……算了，你要是机器人，早就违反机器人三原则了。” 柏令誉谢绝副官问候，从直达电梯升到飞行台： “不管怎样，一分钟。” 白术挂断电话，看向已经清醒的女人。 “是你……救了我？”女人明显带着迟疑，似乎更疑心自己还没清醒。 “是。”白术扣好手环在腕上，坐在沙发，“你知道防治所为什么抓你吗？” “不，”女人摇头，说话明显缓慢，“我不知道。” “你家里是不是有人是猎手？” “是我丈夫，”女人眼神失落，勉强笑了下，“不过他牺牲了。” “他叫什么？哪个猎手小队。” “安苏元，一直在‘云箭’工作。” 老安……这么巧吗？白术微抿唇，没作回应。 “我其实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女人擦掉眼泪，“防治所今天让我去看见老安的遗体，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被袭击……” 白术揉了揉眉心。 老安没有错。 他这么拼命，甚至到最后都不想让遗体被防治所收走，宁愿赌上回家的希望也要逃离……确实是因为防治所存在问题。 甚至在通知家属与遗体见面后，再秘密抓捕。 襁褓中的婴儿哭闹起来，女人忙抱起安抚。 “我听他们说你还有个女儿，”白术没戴助听器，微偏过左耳躲避噪音，“你女儿呢？” “她今天在幼儿园留宿。”女人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苦笑道，“我不想告诉她爸爸回不来了，但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只好今晚让她先留在学校里。” “可以理解。” 小型飞行器在庭院内降落，无声无息，借着夜色甚至没有引起注意。 或者说枪声一响，四周邻居也不敢亮灯查看究竟，唯恐好奇心害死猫。 “请放心，会有人保护你。” 白术起身开门，迎上要敲门的柏令誉，没等他开口询问就把手里行车记录仪的芯片塞给他： “找信任的人查查这辆车去过什么地方，去的每一户人家的共性，或许能知道防治所有什么不对。” 柏令誉垂眸，拿着记录仪芯片看了几秒：“我知道了，有消息会告诉你。” 他收起芯片，外人在场也不合适多说什么，更不可能暴露白术的名字，“你劫下来的人在哪？我会保护，这里交给我就好。” “好。”白术看了眼时间，让步点头。 她叫柏令誉来本就是为了善后，合理利用权力达到高效率。 现在这些事白术不可能处理完善，当撒手掌柜最好。 最后交代几句，白术重新戴好墨镜出了院子。 柏令誉看了她一眼，用力攥紧了兜里的芯片，紧蹙眉心收回了目光。 …… 白术重新爬外管道上了三楼，刚要开阳台门就听见另一扇门抢先开启。 “小术，你回来了？” 艾薇儿打着哈欠，抱着布娃娃走出来，她把台灯搬到了阳台门边，光亮开到最低档以保证在门外看不出异样。 白术微微愣住，接住晃悠悠荡过来的艾薇儿，“一直在等？” “嗯，敲阳台门的时候你没应声，我就觉得你出去了，”艾薇儿声音闷闷的，有些含糊，“所以我就和小薇一起等你回来。” “小薇？” “嗯，是你送我的布娃娃啊，”艾薇儿困顿地举了举布娃娃，实在没了精神，“我叫她小薇，你觉得好不好听？” “好听，但你该上床睡觉了。” 白术笑笑，推开艾薇儿那间阳台门，把她塞到蚊帐里。 “啊，好困呐。”艾薇儿打了个哈欠，在床上滚了半圈找到舒服的睡姿，上下眼皮在打架，“我要睡着了呀。” “睡吧，下次就是知道也不要等了，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白术摸摸她的头，轻声哄道：“晚安，艾薇儿。” 艾薇儿微不可查地“嗯”了声，呼吸逐渐平稳，陷入熟睡。 白术帮她搭好被子，回到自己房间将妆容卸掉，背包放进床底。 拉开床头灯，白术用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下思维图简单整理脉络： 污染防治所算是帝国的核心项目，也是对抗异形的希望。一旦出了问题，后果难以想象。 白术垂眸看着速写本，写下“防治所”“猎手家属”“污染”“督察长”。 防治所的研究和污染脱不了关系，他们盯上的也是被污染者的家属，这里面的隐情也一定和“污染”有关。 防治所归属督察长，督察长代表议会，那大概率这个“隐情”和议会有关系，甚至被议会支持。 还有…… 白术顿了顿，再次写下三字—— 柏令誉。 白术向后靠在床头，铅笔头轻轻敲在下颌，神色冷静。 老头儿对这件事的反应不对。 就算老安当初是发疯劫持她，然后因恐惧才说了那些听起来无凭无据的话，柏令誉也应该会进行调查。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污染研究和帝国的未来息息相关，不容马虎。 但柏令誉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他像是轻飘飘地掀过了。 这件事白术一直存有不解，乃至这次直接通知柏令誉把人接走，而不是改变思路让宁稚救人，并让老安的妻子把记录仪芯片转交。 她试探了柏令誉，并在对方接过记录仪芯片时，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犹豫和顾虑，却唯独看不出惊讶或愤怒。 白术用力闭上眼，心里一半是长久的信任，一半是冰冷的怀疑。 她并不想怀疑柏令誉。 她发自内心地希望：现在的柏令誉，和六年后自己熟识的父亲相同。 白术深深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动笔圈起柏令誉的名字，在一旁打下了冰冷的问号。 第37章 还是个亲戚？ 防治所的事情稍放。 白术前翻速写纸，打算将【毒刺】没有绘制完的部分细化。 今晚她要去红皇后赌场交货，打算等天亮送完艾薇儿后就去调整模型。 虽然那小家伙伤了脚，但还是想去复习下简单的舞蹈动作。而且看昨天拉着她上楼的动作，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白术收拢心绪，削尖铅笔开始绘图。 整个“毒刺”系统重15.68kg。导弹装在一个以凯夫拉纤维制成的发射筒中。发射筒与发控装置连在一起，其中包括瞄准器、发射控制器和敌我识别器，还有队友控制的敌我识别询问器。 因为会是近距离攻击，主要求自卫，白术直接去掉了后两部分，减小制作难度和部分程序的运转难度，以及使用难度。 “啊，幸好我去的时候会戴上墨镜，不然他们将看到一只真正的熊猫。” 感觉自己越熬越精神，白术干脆对照着昨天下午拍摄的实物细节，将设计图一气呵成： “我居然没有忘记这种中下款武器的设计图，记忆里最多的是激光武器的数据、天基计划的图纸，还有各类战争机器人的精密设计图，后来就多是布防图和城市数据分析了……唔，感觉回到了当年在军工厂实验室的日子。” 白术想着，按揉疲惫胀痛的眉心。 大脑虽然越熬越精神，但酸涩的眼睛和越来越重的眼皮在不断提醒她该睡了。 还有一个小时到五点。 她不知不觉又画了三个小时的图纸，连脖颈都酸痛。 白术收起铅笔和简易铅笔刀，把铅笔屑扫进书包，速写本也放入。 “这么小的年纪就过上了007的加班生活，希望我不会猝死。”白术给自个开了个玩笑缓解心情，躺倒在床迅速入睡。 …… “这是早餐：玉米粥、五只虾饺和葱油饼，葱油饼夹了土豆丝。” 凌晨六点半，刘胖子从厨房走出，把保温杯和保温盒递给白术： “一定要记得吃早餐，早上不吃饭肠子就会吃便便，咱们赚钱可不是让肚子吃便便的，那活着也太辛苦了。” 他说着有点恐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忙在嘴里塞了个虾包。 “好。”白术拧开保温杯，玉米粥的香甜气息迎面，蒸汽让酸涩的眼皮感到舒服，白术忍不住闭了下眼睛，掩饰性地喝了口玉米粥。 “这是薇薇的。” 刘胖子把保温杯和油纸包裹的三明治递给艾薇儿：“甜牛奶和粗粮三明治，只加了一小片培根，没有过油过咸过甜，对我们未来的舞蹈家来说绝对健康！” 艾薇儿被逗笑：“谢谢刘哥。” “你们都有黑眼圈，昨晚是不是在熬夜玩了？”刘胖子没多说，只是转身拿了两个橙子，“有黑眼圈可以吃维生素E和维生素A含量多的水果，你们一人吃一个，早餐后吃。” 他说完补充：“等晚上回来我帮你们做水果面膜。” “谢谢刘哥，但冰箱里不是有吗？”艾薇儿边装橙子边说。 “那是给宁老板准备的，她经常熬夜，不能缺的。”刘胖子摇头，“你们那份我再做。” “刘哥你真全能啊！”艾薇儿捧场，“怪不得宁姐姐总夸你！” “宁，宁老板夸我？”刘胖子差点没拿稳瓷碗，结巴道，“她，她说过什么？” 不太对劲啊。白术抿掉嘴角的玉米粥，看向紧张的刘胖子。 艾薇儿认真回想：“嗯……说过刘哥很细心，很全能，很仗义，就是有些事上很啰嗦。” “啊。”刘胖子两手攥着瓷碗边，支支吾吾没说什么，最终只是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掩饰性地笑笑，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这，这挺好的。” 白术开始吃葱油饼，心里简直要乐死。 大人真幼稚。 喜欢就追嘛。 不对啊，我曾经好像也是大人，算了，反正万年solo. 白术不再想，几口塞完葱油饼，等出门时已经咽下去开始吃虾饺。 “小术，今天去舞蹈室会不会让人怀疑呢？”艾薇儿有些紧张，“毕竟那个老秃头他死翘翘了啊。” “不会怀疑我们的，我掏枪的时候没有行人注意到我，小巷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一点我很确定。” 白术先把虾饺的汤汁放掉，鲜虾嫩香，虾肉泥包裹着一整颗虾仁，咬下去的瞬间白术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感觉刘胖子的手艺真真绝了，如果去应聘厨师，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用这个技能得到一份安定且报酬丰厚的工作。 甚至往上爬。 现在这个时代，权贵更加宝贵美食大厨。 白术把虾饺吃掉，这才腾出嘴来： “如果有人盯住，或者过多留意我，我会感觉到——而且你一直去，突然不去了才会引人怀疑，别人问你就说分开后回了家，什么都不知道。” “好。” 艾薇儿舒展眉心，慢条斯理地把三明治吃完，又喝了几口甜牛奶，前面已经到了舞蹈室。 “小术，好多人。” 艾薇儿一怔，忙向白术面前凑了凑，“前面被围住了。” 白术“嗯”了声，看向前面的舞蹈室： 督察队将舞蹈室的小楼围起，有人在盘问刚上班的老师，围观人窸窸窣窣说着话，声音太杂有点难分辨出说话人和内容。 白术随手戴上助听器，钻进人群逐渐靠近，听清督察员和老师的对话。 “你们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我真的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必然会彻查，这个人可是督察长的外甥，来这不到两天就出事了……” 谁？那个姓郜的是督察长的外甥？ 白术只是略微诧异，很快想通： “也对。内城人来外二城的大多是家族在这有买卖，那姓郜的一看就是个酒囊饭袋的公子哥，估计是家族亲戚在这里撑腰，和督察队上层有关系的可能性最大，督察长的外甥……果然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里算是二城最好的舞蹈课堂，姓郜的来这也不稀奇。”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督察员蹙眉记录，还没继续盘问就听见身后刹车声，一看是武装车便立刻跑向前开门。 肩扛督察长肩章的中年男下车，边听督察员的汇报边扫视四周，视线突然定在白术身上，微微眯起眼睛。 紧接着向前一指，开了腔：“那边那两个小孩，过来。” 他说的正是白术和艾薇儿。 第38章 白日到访 “小术……” 白术安抚地牵住艾薇儿的手，在督察员的催促下走到督察长面前。 督察长定定看了她们几秒，居高临下地开口：“你们认识剑南吗？就是你们的郜老师。” 贱男？ 这名字起的就像完形填空，只能说一句完美契合。 白术心里冷笑，面上平静：“不认识。” 一个恋童，一个招妓，还都是头顶秃，你们舅甥两个我见到哪个都跟要瞎了眼似的。 现在俩全见到了，没瞎真是医学奇迹。 “不认识？”督察长明显留有怀疑，看向艾薇儿，“你呢小孩儿？说话，你害怕什……” 白术向前迈了半步，挡在艾薇儿面前：“她只是个小孩儿，见到你害怕是应该的。” 督察长审视白术几秒，露出与刚刚相同的狐疑：“你看着眼熟，我最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没等白术回答，督察秘书连忙凑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督察长面色变幻，看向白术的眼神中带上了点微妙的幸灾乐祸和厌恶，等秘书退后又笑了声，脸上的赘肉堆积出纹路，皮笑肉不笑： “你就是老柏的私生女？” 白术瞬间明了，第三基地的事情报告已经送到了督察长的面前，包括她留在摄像头里的照片。 她适当地露出些许迷茫和警惕。 “别怕，你爸爸和我还是好同事呢，要不要叔叔带你去见他啊？” 督察长笑呵呵地说着，又打抱不平般看向秘书，语气熟络话里带刺： “你说说这个老柏啊，好不容易相认居然把孩子留在红灯区这种地方，就算是他行事不端也不用这么躲着藏着，我真该给这孩子讨个公道。” “督察长英明，”秘书应和，“确实应该……” “你就是督察长？” 白术歪头疑惑，有些警惕地退了半步。 督察长在她退半步的行为中察觉不妙，趋于对危机规避的本能立刻要开口阻止，白术比他更快，语气震惊且慌乱： “你就是我爸说的那个，招鸡鸭玩8P然后被抓的地中海？！” 督察长脸色瞬间沉下，其余被强行喂瓜的下属慌忙低头，大气不敢喘。 要命啊！ 领导这不能吃的惊天大瓜！ 四周人离得远，白术刻意控制好音量没让民众听见，这事小谈可以，闹大了容易狗急跳墙不好脱身。 “我爸说了，见了面要躲着你走，你为难就直接通知他。” 白术掏出手机，麻溜地甩锅给柏令誉，转移七成仇恨值，“我现在就跟他打电话。” 督察长威胁：“我有为难你吗？” “你有。” 白术咬字缓慢清晰，手机号码只差拨出。 “督察长，”车内的督察员开口，打破僵持，“有防治所的电话找您。” 防治所？ 白术控制住要偏移的瞳仁，没有做出过度关注的行为。 多半是凌晨的事暴露了。 督察长狠狠剜了白术一眼，心里骂了句“什么爹养什么闺女，棘手的小畜生”，然后接过督察员手里的电话： “喂，是我……什么？都死了？！” 督察长骤然拔高声音，脸色堪称青紫：“一群废物！赶紧查！” 他摔挂电话，阴沉地扫了眼白术，最终咬牙上了车：“出发，去防治所。” 车辆启动远去。 刚刚审查的督察员听过大概，看向白术的眼神几经变化。 “我们还要查吗？不用的话就先走了。” “不用了不用了，你……您二位先走吧。”督察员咽下“还要做个笔录”的话，连连摆手目送白术二人离开。 艾薇儿还没缓神，听的有些懵：“他刚刚说你……” “不管听到什么都忘记，”白术稍用力攥了下艾薇儿的手，温声叮嘱，“记得保密。” 艾薇儿抿唇点头。 “这边没法再练舞了，我送你回家。”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去办，”白术回答，“记得帮我在宁姐那打掩护，就说我去买文具图书了。” 这些本来就是她要去买的，也不算撒谎。 “我不能陪你去吗？” “不能。” 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果断冷硬，白术立刻缓下声音，“我办完立刻回家找你，好吗？” “那我不能在这练舞吗？” “不可以，我们被督察队的人盯上了，你落单会很危险。” 白术向后看了眼，刚刚跟随紧盯她的两个人立刻闪开目光。 就算把这脏尾巴甩开也毫无意义。 她有合法ID，那督察长动手就能查到并且找到住址，甚至不用这么麻烦，问一下舞蹈老师艾薇儿的背景，直接就能寻到狄斯酒吧。 白术送艾薇儿回家，没有进门，再度叮嘱： “不要独自外出，那很危险。” 说完便拐进小楼旁的窄巷子，直接下了尽头的地下商城。 两个跟踪的督察员留下一个，另一个匆忙跟上。 …… 二十分钟后，白术从商城某一个出口走出，确认没有跟上来的尾巴。 地下商城人多店杂，障碍物也多，甩掉一个跟踪的半吊子轻而易举，甚至还有空去试衣间完成乔装。 白术点开柏令誉的消息页，输入文字： 【坏消息：我以你的名义得罪了一个人】 【好消息：这个人你已经得罪地透透的了！】 点击发送。 并附带一张从新闻上截取的督察长照片。 不等柏令誉发来一串懵逼的问号，白术直接关掉手环。 毕竟怼督察长这事，一多半是为了柏令誉。 那地中海的打算很明显，就是想把“私生女”变成老头儿的“污点”，扳回昨晚那一局。 可惜。 就是从老头儿那扳回来，也不可能从我这赢回面子。 白术推了下墨镜，没去器械店，拐去西街区。 赌场白天的客人少，谈完生意好玩一局。 第39章 下注 “三月姐刚刚换班，她让我先来迎接您。” 小招待甜美微笑，穿着露背的白裙，戴着长袖白纱手套，端来低度数的葡萄酒：“您要喝一杯吗？” “不，我不喝酒。”白术坐在赌场前厅的单人沙发，看向面前十四五岁的小招待，心里知道这是三月兔的安排，“谢谢。” “那您想要先玩点什么吗？” 小招待抑住激动，努力表现出招待的甜美而不是迷妹狂热。 她难以想象居然真的有赌客在高调砸场后还能活着出去，甚至在下次到来时让三月兔视为贵宾。 更何况这里是赌场，惊艳的赌技和狂赌的疯狂比毒/品更让人上瘾，它能掩盖所有的不足，包括样貌、年龄、身份，那是让神经末梢都战栗的刺激和愉悦，对醉生梦死在这处深渊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美妙至极。 白术忽然笑了声，看向视线过于炙热的小招待： “你怎么这么看我？” 不知道还以为我欠你几个亿的赌金，今天就要用眼神活撕了我。 “啊，”小招待听出白术没有恶意，立刻搭腔，“因为我崇拜您啊！” “崇拜？” “对啊！”小招待机灵道，怎么好听怎么说，“轮盘赌五发子弹还不怕，最后还赢了！要不是不允许，我都想供起来拜拜您呢。” 不管是纯粹的运气，还是无人勘破的千术，赢了才是事实。 赌场里有的是花言巧语，这些招待最会哄人开心。 白术不为所动，闻言只是轻笑，回以调侃：“如果真要供，不如找一个轮盘六发子弹，赌枪卡壳的人。” 小招待掩不住笑：“您说笑了。” 轮盘赌使用左轮手枪，而左轮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卡壳，甚至没有保险，极其容易走火误伤。 “赌卡壳？那还不如赌异形突然炸了赌场。”小招待双手合十，笑着作揖，“那我一定把他当赌神爷供起来，日日上香。” 白术微微颔首，肩膀放松靠在沙发背上，闲散地双腿交叠，右手手指缓慢地轻敲在左手背上，隔着墨镜环视四周，这种姿态和气质很容易让人忽视她过于突兀的年龄。 白天赌场里堪称冷清，尤其是在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夜晚的狂欢已经过去，这只到处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尤物餍足地安憩，变回那具白日的骷髅。 三月兔在休息，白术来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 “那您要玩点什么吗？”小招待再度询问。 “我……” 滴滴。 手环响了下，白术低头，打开看了眼信息。 除了上面一排问号以外，柏令誉发来一张频动图。 白术点开。 是东岸哨台的污染波动图。 有两波异形跨过了防线，正在接近城市。 【老头儿】：东岸哨台预警，沿岸有鸟类异形流窜逃脱，有一定概率会入城，今天尽量不要外出。 【老头儿】：还有督察那事，他外甥尸体的子弹和昨晚研究员尸体里的子弹对上了，你那把枪最好不要再用。 白术打字：【知道了】 她使用的是伯莱塔M92，双排弹匣容量达15发，采用9mm口径弹药。 白术昨天看过，还剩下4发子弹。 小招待想要偷窥，但除了正视角方向其余都是防窥面，哪怕用袖子里的袖珍相机拍下来也是一片黑屏。 啊，这该死的科技。 白术收回手环，开口道：“去楼下吧。” 虽然最前线时常有异形入侵，乃至好一些的建筑都做了防空加固，但还是下楼的好。 “是要去看赛车吗？” 小招待挂上营业微笑，“赛车是我们红皇后赌场的特色呢，今天上午没有开盘，但是有小型的双人赛可以赌，请您跟我来。” 小招待引着白术下楼：“您是要单独的包厢，还是直接在观众席近距离观看呢？” 白术看向观众席，只有零星两三个人。 “我坐在观众席就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小招待应该被吩咐了任务，闻言忙道：“我陪着您吧。有我解闷，您也不会无聊。” 白术闻言顿步，沉吟两秒后笑道： “请帮我转告下三月兔小姐：我并不会不耐烦，打扮是主人的特权，等待是客人的享受，被出众的美貌惊艳一定能让我愉快很久。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或许我更需要点自由观赛的空间？” “您真会说话，”小招待双手交叠按在胸口，被这话哄笑，原本的紧张和担忧尽数消散，“那我这就替您去转达，祝您玩得开心。” 等招待离开上楼，白术这才真正感到放松，挑选临近终点的赛道拐弯处的席位坐下。 这是常成为赛点的好地方。 对白术来讲，这里胜过起、终点的席位，也比俯瞰的包厢里更有乐趣。 “您的酒。” 后方传来招待恭敬的声音，白术稍偏过头，看向斜后方的男人。 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西装裤，衬衣的口袋里放着一片蓝紫色的花瓣，姿态优雅，气质闲适。 他正偏头接过招待手中蓝绿色的酒，这个角度白术只能看到对方略带冷峻的侧脸，略长微卷的黑棕发微遮侧颊。 白术收回目光。 比赛已经开始，车轮摩擦赛道的声音刺耳澎湃，发动机的轰鸣近在咫尺，红车抢先蓝车一车身，两车紧咬不放。 一共五圈，这只是第一圈。 “您要下注吗？”兔女郎走到白术面前，并未对年龄表现出异常，“现在红车远超于蓝车。” “是吗？”白术挑了下眉，笑道，“那就压蓝车吧，500点。” “……” 兔女郎礼貌微笑，并收下赌注。 她走向后排，低声询问：“您要下注……” “蓝车吧，下5000点。” 后排赌客似乎想了想才回应，声音温和。 5000点？ 大手笔啊，直接多个零。 白术再次回头，正对上赌客同时抬起的视线。 他礼貌地点头示意，蓝绿色的眼睛和杯中酒一般颜色，眼角略微下弯，就算笑也带着淡淡的忧愁。 白术想到多愁善感的诗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微微颔首回应，继续观看比赛。 赛车进入第五圈。 红车依旧甩了蓝车整个车身。 两车即将来到弯道，蓝车掐住时机骤然加速，不顾向心力的极限，直接将车身甩出。 砰！ 车尾几乎是与护栏擦碰而过，与白术半米之隔溅出火花！ 下一秒横冲直追，不要命地咬死弯道机会，与红车车身贴擦，红车赛手被这种不顾一切的弯道超车吓到，失去领先机会。 蓝车抢先闯过终点！ 发动机的嗡鸣中，白术露出些笑，控制住投入观赛时的热血沸腾。 “为什么押注蓝车呢？” 询问从后排传来，白术微顿后侧身。 第40章 异形入侵 他的询问不慌不忙，唇角始终保持着温和有礼的三分笑意。 “不为什么。” 白术手臂搭在椅背，实话实说，“下注只是个祝福。” “祝福？”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询问的赌客却没有惊讶，仿佛早有预料，眼中笑意加深： “我能询问下含义吗？” “也没什么含义，如果赛车手是我的话，我会在弯道超车。” 白术不介意暴露自己的性情，毕竟这点在赌场已经暴露过了，“这是赢的机会，我祝福他能抓住这个机会。” “哪怕会有翻车身亡的可能？” “胜利只属于疯子。”白术微笑，“你下注5000，也等在弯道超车处，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在期待这件事吗？” 赌客微微怔愣，笑意在他蓝绿色的眼眸中漾开，愉悦地赞同道： “是，我一直认为胜利不属于领先者、优越者，只属于永不停歇、不顾一切想要得到它的人。” “差不多。” 白术点头，稍抬下颌示意他手中的酒杯：“冒昧问一句：这是什么酒？” “是苦艾酒。”赌客回答。 “苦艾酒？” 白术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为了掩饰笑意便添了句： “我知道，是诗人的‘绿色缪斯’，就是酒的度数太高了，很多人不太适应，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喝。” 别说苦艾酒还有轻微的致幻作用。 像是为了应和白术“诗人缪斯”的说法，赌客笑着晃了下杯中酒，略带揶揄地温声道： “一杯苦艾酒跟一轮落日有什么分别呢？” 白术失笑，深感服帖。 这还是第一个初见后交谈，不把她当孩子看待的成年人，一言一行都是平等地交流。 小招待从楼梯口下来，走到白术面前：“三月姐请您到包厢一聚。” “知道了，”白术点头，起身后再度看向赌客，“回见。” 赌客笑道：“回见。” 小招待多看了赌客一眼，只觉得这大叔还挺英俊的，但怎么没印象啊。 随即甩到脑后，引着白术上楼。 …… “我从凌晨一睁眼就在想您什么时候会来，还以为要等到晚上。” 三月兔在包厢外的走廊等待，双手放在护栏上，见白术上楼便直起身子。 她今天穿了件贴身的黑色长裙，栩栩如生的黑色兔耳在白色长发间轻晃，说不出的魅惑动人：“没想到这么早就见面了，照顾不周，让您久等了。” 白术迈上平台，闻言道：“等这么漂亮的合作伙伴，是我的荣幸。” 三月兔被这话说笑，亲自开门带白术进了包厢。 “7.62mm高精度狙击步枪。” 等白术坐下，三月兔从早已等待的技工手中接过步枪，递给白术：“两天加班加点，这是工厂迄今为止做出的最好的一把，但还只是裸枪，这也多亏了您标注的注意点，还有些机械设备的平替建议。” “应该的。” 白术检查狙击步枪的零件，拆卸浮动枪管后查看。 7.62mm高精度狙击步枪是帝国所有非激光类枪械中，较为先进精密的枪支，白术给出这把枪的制造意见除了要展示出合作的诚意，更最重要的是她要用这张图纸重新认知二城的黑市军火技术。 或者更准确来讲，是红皇后酒吧的枪械制造技术。 丁子辉那些残次品只能代表失误的下限，代表不了黑市现今的技术上限。 “不错。” 白术动手调了下枪托、贴腮板，点头认可： “裸枪能做到这种水平已经很好了，高精狙的夜视仪等零件不好搞，也没指望这两天能造，还不如直接购入，前段导轨串列的夜视仪算是枪械优势，这么做可以避免白光瞄准镜反复拆装造成的精度损失，最好是配备。 “还有，射击检测怎么样？” “已经经过了射击检测，人机功效很好，几个射手270米轻松打出两弹一孔，第一次上手3发弹一组散布0.75MOA。” 三月兔难掩喜悦，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具体的买卖我们细谈，您想要的条件都可以细说。” “不急，先看看这次图纸。” 白术递出数张速写纸，“【毒刺】肩扛导弹，这个我应该不用多介绍，非常适合猎手外出狩猎异形，尤其是鸟类异形较多的近海地区，销路不用愁。” 本就不用愁，哪怕不是猎手，能买这么个玩意放在家里也安心。 三月兔将图纸递给技工，技工简单看过后迟疑：“图纸很详细，但是这种追踪导弹最重要的是数据程序，和一系列精细化流程。” “数据系统不是问题，下次交易我会连同样品一起给你们做研究生产。”白术语气平静，“你们只需要解决其他硬性材料问题，技术难题我来解决。” “你能拿到数据系统和样品？！” 技工惊愕，随即激动，“如果能的话，我们或许是可以生产出来的！但是有的炮口制作问题，还有货源问题……” 不等技工激动倾诉完，白术抬手制止：“这些制作中的技术难题，我们可以一会儿再商讨，但先要说的是，你们有制作材料吗？” 相较于技工的失态，三月兔明显控制住了惊喜，坐到白术旁边：“您需要什么材料，可以直接问他——这是我们的大师傅。” 技工忙弯腰问好。 白术手指点在桌面：“先说最关键的红外探测器。” 技工立刻明了，接话道：“我们有硫化铅货源，可以用它来制作红外探测器。” “硫化铅？不，我们又不是要攻打喷气式飞机。” 白术将右手肘放在桌面，屈指撑在额角，有些好笑地开口： “硫化铅的工作波长范围为1.5~3微米，探测灵敏度低。只对内2.7微米波长的二氧化碳和水分子红外辐射带响应，2.7微米波长红外辐射就没用了。” 技工迟疑：“您的意思是？” “需要锑化铟，”白术道，“它的工作波长范围是3~5微米，实际在1一5.52微米范围都能响应，我们是要追踪异形，不是要追踪飞机的高温尾气。” 技工争辩：“但官方网站有提及过：异形的身体温度远远大于人体，他们的温度波长更短，甚至脏器可以说是高温热源，变异鸟类低一些但也相差不多，所以可行。” 这没错。 当时白术在海鸥腹中出来后也有轻微烫伤。 “人体的波长在10微米左右，异形在愤怒或兴奋状态下的波长一般在4微米左右，一般时间在5微米左右，硫化铅的灵敏性远远不够。” 白术屈指轻敲了下桌面： “这达不到标准，还会砸招牌——而且灵敏度这么差还做什么【毒刺】，直接降低标准做被淘汰的【红眼】不就行了？到时候异形来了都检测不到，只能怼脸打，而且通常情况下来不及瞄准就已经被杀了。” “您放心，只是猎手使用的话没有大碍。” 三月兔轻笑开口，接下话茬： “更何况您也说了，不愁销路。除了猎手还有的是人愿意买单，哪怕是低版本也都愿意买个安心，而且低版本能够更快生产，至于能不能击落异形都不在生意的考虑范围内，卖好就可以了。” 白术心里微沉。 果然，军火商看重的还是利益，不可能着重异形击效果。 他们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白术垂眸思索两秒，开口道：“要是这么想的话……” 嗡—— 白术的话被刺耳的警鸣打断，她一顿，刹那意识到是柏令誉提到的那些变异鸟类。 警报声笼罩整座城市。 有异形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