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朝阳》
1:行法
都下城在天都山下院的山脚下,因年久而自然形成的一座城,里面住着的是天都山弟子的亲眷或仆从,当然,还有一些废了修行的天都山弟子。
都下城,呈半月形,包围着下院所在的那一座山。
这些日子正是新的一批天都山下院弟子离山的日子,所以城中各青楼、红馆之类的地方都满是客人。
簪花馆亦如此,今天最大的一个银钗院就被下院的那位池飞龙包下了。
酒水、鲜果、姑娘不断进出。
从里面隐约传来的丝竹唱乐声,便知正是兴起之时。
姑娘们虽然少通修行,但是见识却不少,然而如今晚这般场面却也少见。
因为池飞龙把这一批要下山的下院弟子中,排名前列的都请来了,目的当然是加强联系为今后计,修行人寿元较多,却也多灾劫,少有寿终正寝者,谁又能够保证自己将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呢!
堂中,姑娘们看到有客人一拍桌子,便有筷子从桌子上跳了起来,然后在灰光闪烁之中,化为两个身形纤细的美人儿,从桌子上跃了下来,于堂中翩然起舞。
又有一个客人转动着桌上的酒坛,酒坛也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大肚壮汉,跳下桌子,坦肚露腹,以肚做鼓,拍击有声,与那两个美人共舞。
还有一个客人,直接在身前矮桌子上一拍,那矮桌子竟是随着他的手跳起,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大黄犬,环绕着大家嬉戏扑跃,并发出‘汪汪’的声音。
“哈哈哈……”
“好!”
“诸位幻法皆妙,在下近日亦有所得,愿一展小术助兴!”说话之人,自袖中拿出一把剪刀和一张白纸,剪刀转动,迅速的剪出一个圆圈来,朝着屋宇上一挥,那纸圈飘飞而起,飞挂在屋檐,竟是化为一轮明月。
“只这一轮圆月可不够啊!”有人笑着说道。
“不急不急,你看,来来来,月宫仙子请下来一叙。”
随着他的话落,那月亮上立即有几个黑点飞落下来,初时如蝇虫般大小,转眼之间便已经是涨大,竟是一下子化为七个宫装女子,身上的衣裙颜色各不一样。
七个宫装女子,又各持乐器,琵琶、萧、笛、琴、笙、埙、筝,其他那些姑娘们弹的乐声立即停了下来,只听着那飘在空中的七个月宫女子弹乐。
她们居然可完美的接续音乐,由此可见,其施法之人不但法术精微,而且必定是一位精通声乐的雅士。
大家的目光不由看向坐在主位边上的那位修士,他看上去英俊潇洒,此时正微笑着,而他的手指却在桌上轻轻的弹动着,像是用每一个手指控制着每一个人一样。
这个幻化之术的玄妙就在于第二重的幻化,幻中有幻,而且其人数之多,每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乐器发声,幻而有声,又多人,自是很难的,比之场上其他的幻化之术都更精妙。
即使是池飞龙的眼中,也生出一丝诧异。
这人名叫许雅均,出身于一个修行世家,从小修法的同时,还学习琴棋书画,在这一批下山的玄光修士之中,只在那池飞龙之下,在下院之中有着一大批的拥趸。
修行人的酒会,便在演法之中达到极点,又慢慢的落下来。
突然有人以浓浓的醉音问道:“雅均师兄,今天,是我们离山的大喜日子,本应该是大家高高兴兴的,但我心中一直有一事郁结,想向你打听一下。”
场中姑娘仍然在为客人喂酒、喂水果,或者是揉腿,还有一些则直接相拥着半躺在那里了,虽然大家像是没有听到,但是必定都听在了耳中。
那看上去有些微醉的许雅均,斜眼看了说话人一眼,回答道:“有什么事,你说。”
“我有一个小兄弟,名叫梁道子,听说他曾开罪于师兄你?”
这个似乎只有喝了酒才敢壮着胆问话的人,名叫赵负云,属于这一批离山的玄光修士之中的一位,刚刚表演的那些幻化之术中,未有他的表演。
幻化之术中的幻与化,可以看出一个人修行的很多东西,有人喜欢显耀,有人则不喜。
不过,在池飞龙的印象之中,这个赵负云下山做任务时,也确实会有几个人跟着,法术修行似乎也还不错,但是更具体的他也不了解,因为他没有与之交过手。
这个赵负云在山上比较低调,在他的印象之中,总是看书,独自一人修法,或者是下山完成山门任务,不过人缘也绝对称不上差,要不然的话池飞龙也不会将他叫上。
“哦,梁道子啊,他是你的小兄弟啊。”许雅均似乎清醒了几分。
梁道子是比他晚入门几年的,修为自然赶不上,这般晚入门的弟子,在修为尚浅之时会跟着年长的师兄、师姐结伴下山完成任务,这样既可以保障自身的安全,还可以学习到不少东西。
所以往往一个高阶的玄光修士身后,会跟着一些入门不久的师弟师妹。
许雅均打着酒嗝,用手指点了点赵负云,说道:“你这个小兄弟啊,太无礼,你以后,嗝…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尊敬师兄……”
大家听到这里,便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有人事矛盾,有人为赵负云捏了一把汗,许雅均的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看上去英俊潇洒只是表面,其实他睚眦必报,并没有雅量。
“可是,我那小兄弟,最近失踪了,我听人说,雅均师兄在阳陵江那边的钓场曾召见过他。”赵负云的声音像是壮着胆子在问。
“赵负云,你这是什么意思?”许雅均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沉着脸,双眼一眯,盯着赵负云说道:“你说我杀了他?怎么,你想为他出头?”
众人都没有出声,即使是池飞龙这位做东的主人,也只是端着酒杯,微抬着下巴,目光在赵负云与许雅均两人之间巡游着。
赵负云也看着许雅均,却在一会儿之后低下了头,说道:“若是师兄你没有杀他,那他又去哪儿了呢?”
“呵呵,兴许是落到江里被水怪吃了也不一定。”许雅均笑了笑说道,有一股说不清的轻蔑。
赵负云看着酒杯,却是没有再说话,其他的人却是趁机说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都是小事,小事……”
“喝酒喝酒,继续喝酒……”
而有人则是说道:“赵负云啊,这事你最好是上报院中,让院中来查吧,我们都还只是下院弟子,不在院中担任任何的职务,哪有资格查这些事啊,一切按门规行事即可。”
赵负云则是连忙说是,又倒下一杯酒后,胡乱的敬着,然后朝池飞龙说自己喝多了,不胜酒力,先行离开。
池飞龙知道他丢了脸面不好再在这里,便也没有留,心中不由的暗想,这个赵负云平时是一个知进退的人,这喝多了,竟也敢来冒犯许雅均?
他们继续喝到半夜才散,第二天,许雅均起床想起昨晚的事,便让人问赵负云去了哪里,得到的答案是赵负云居然连夜走了。
他冷笑一声,暗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定要让他跪地认错。
他又休息了一天,这才坐上马车,悠然的出发。
近年来,天都山与大周国达成了一项合作,天都山的玄光弟子前往周国各地区去当教谕,教导有灵性的孩子们如何对付妖鬼,进行基本的辨识和防范,以及保护一地长官不被妖鬼侵害。
原本他们这些玄光修士下山后,都是自由的去游历,降妖除魔,结交朋友,都是随缘而走,现在则是需要驻守一个地方,活动受到了限制。
但山门有令,自然不得不从。
这一次他通过关系,分配到了一个富庶的县里去当教谕镇守,一路上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一路上过城则入,见店则息,少有赶夜路之时,若有青楼,则更是要入其中宿玩一番。
这一天,他进入了一家客栈之中,打坐修行了一番之后睡下,突然,他生出一种危险感,他想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身体无法动弹。
他的眼中,上空一片黑暗,而身上像是被一个巨大的人影坐压在身。
而在这时,他侧头看到有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这是一个宫装女子,面目清晰,衣服发髻都线条分明,栩栩如生。
这宫装女子像极了他之前从幻月之中请下来的几个乐女,只是女子手里拿的不是乐器,而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剑。
她一步步的靠近。
这是一个纸人,他自己最擅长纸人幻化,如何会分辨不出来。
对方持利器而来,杀机直冲心头。
然而,他现在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着。
他很清楚,这压住自己的法术名字在民间叫鬼压床。
鬼压床只是一个泛称,而压的方式有很多,鬼压只是最粗浅的方式,民间不明所以,所以叫鬼压床,而修界有更明确的名称——仪镇法。
他心中微急,但也不算慌乱,因为这些年的修习中,在修堂之中有道师教过应对方式,做为这一期下院之中最优秀的几位玄光弟子之一,他自然是修行过对应的法门。
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以‘神法’应对。
神法是观想某一位‘神灵’入身而壮神魂,由合入心灵与念头之中喷涌出力量,冲破‘鬼压床’。
他修有一门观想法,名叫《赤炎神君驻身法》。
“赤炎流火,神君常在,请驻我心……”
他凝神观想,并诵念法咒,心中立即涌起一股滚烫的力量与自己的法念合于一处,朝着体表和身上那一股沉沉的黑暗冲去。
只一刹那,那一片黑暗便被燃烧,火光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人般的身影,那巨人面目生硬,一片冰冷,像是一座雕像,沉重无比,竟是一下子没有冲开。
他立即肯定,这是有人作法要害自己。
“破!”
他发自心灵的一声怒吼,无形的炎火涌出,在他本我法念与赤炎神君神性合力之下,终于将那巨人石像冲开。
靠近他床边的宫装女子,也在这无形的火光之中燃烧成了灰。
他心中一喜,但就在旧力刚去,新法未生之时,他的眼中看到一抹红芒刺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无形的光刺入他的眉心。
他才坐起的身体,瞬间倒下,瞳孔快速的散开,身中灵魂发出一声无声哀吼而散去。
这屋子里的异象消失。
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张桌子,桌上的四角分别摆着四个山神雕像,这四个山神雕像,是赵负云取周围山中的石头雕刻而成,以法秘祝之,再合以他自己祭炼数年的石像印合成五方镇魔阵。
其意就是引这一片地方的山之灵韵,加持在那中间的镇魔石印上,使其威力大增。
阵中有一个布偶躺在那里,布偶的眉心正插着一根赤红的毫针。
有两根修长的手指将毫针捏拔而出,收入腰间的针囊之中,又捡起那一个从布偶身上翻落在一边的小石像印,仔细的看着。
上面已经有着明显的被火灼烧的痕迹,底部和侧面都熏黑了,还有着裂痕。
上面刻着的符咒也损毁严重。
赵负云知道自己祭炼的这一件镇魔法器已经被毁了。
他揉了揉眉心,刚刚作法之时,被‘赤炎神君’的火燎了一下,眉心这里有些炙痛感。
但是他不后悔,杀一个天都山排名前列的玄光弟子,只损失了一件镇魔法器,和受些轻伤,这说到哪里去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路的收集着许雅均掉落的毛发,以及他抛弃不用的一些物品,混在一起,制成了一个布偶。
然后合以嫁梦、山镇、魇杀之术一起施法,才将之杀死。
他将桌上的布包起一切带走,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间房子的主人也不知道,有人曾借他的房子杀了一个人。
而那一间客栈中,在第二天上午之时仍然未见人出来,随从便敲门进去,看到的则是一个安然睡死在床上的人。
赵负云将那几块临时雕刻的‘山神印’扔回附近的山中,再烧去布偶,然后一路的朝着自己要当教谕的地方而去。
他必须快点赶过去,要不然在规定的时间里未到地方,被上面知道了,怕是要被怀疑了。
这一次杀这个许雅均,他也是在心中斟酌了很久的。
梁道子很早就跟着他一起出任务,失踪之后,其他的人找到他,说梁道子可能是被许雅均杀了。
于是他施法招魂,却什么也没有招来,这是被对方灭了魂了。
他开始调查许雅均的行踪,他发现,梁道子失踪的时间内,许雅均确实在那钓场。
而且有人见到梁道子被许雅均的手下,领着朝许雅均的钓屋而去,却没有人看到他回来。
他将这些都向院中说,只是院中以没有直接证据为由,而拒绝调查许雅均。
那他只能够通过自己的方式来。
至于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沉默谨言,难免被那些跟随者们误会,不过误会就误会吧,他能够理解,当上位者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时,难免会有人离心。
但是时间久了,他们会明白,当时他们求着自己为梁道子报仇时,自己不答应是有原因的。
赵负云一路没有任何耽搁的来到了雾泽城,在限定的最后时间赶到了。
他心中不由的感叹,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前十多年做为赵家的庶出子孙,他因为带着记忆出生,想帮助自己的生身母亲获得地位,或者让她抑郁的心情好一些,也曾努力的讨好着赵家的人。
但是最终,生母依然抑郁而终于床榻之上,那两年的时间里,他真正的感受到人的冷酷无情,更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压抑与绝望。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生母的姐姐云倚青找了来,并把他接走,送到天都山中修行,这一修便是十多年了。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兴奋,只有谨慎,因为他知道,修行人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举步维艰,步步杀机步步劫。
赵负云心中还有一个念头,自己不仅是为自己活,所以不能死于外面,因为自己还需要回到赵家,找赵家的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个女人受的那些委屈与苦,自己必须帮她报复回来,她的那些心愿,自己也必须帮她实现!虽然她看不到了,但是那些人还在那!
2:雾泽县
南陵府所处之地,是大周国的边府,归顺大周不过二十余年,周国朝廷一直有派驻官员到这里,却难有作为,越是往下面的县城之中,越是无甚作用,不过是一个摆设。
当地术风极盛,善养阴豢蛊,修行进境极快,一两年之内,便可杀人害命于无形,时常因为灵田水源及边界问题发生争执,当然也少不了关于灵物的争夺,至于暗中的斗杀与诅咒更是层出不穷。
赵负云要去的雾泽县,更在南陵府的深处,是处于深山之中的一个县。
大周王朝前些日子,派了人前来这里为教谕的,试图教化,但是却莫名的死了。
倒是县令没有事,但他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摆设,数次要走,上面也不让他走,他试图让这里的人自己推举一个人来当县令,然后报上去,好让自己脱身,然而本地人也选不出一个能够力压群修的人来,只能做罢。
赵负云的到来,朱蒲义很高兴,至少他知道这是天都山的弟子,他觉得自己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不用每天将门窗紧锁的睡觉了。
他连夜为赵负云腾出了住处,然而赵负云只是住了一晚上,便觉得这里住的太挤太近,不愿住这里了。
赵负云向县令打听自己的前任住在哪里,县令告诉他是在城外河边的山坡上,但又生怕他住到那里去,便委婉的说,那个地方是死过人,不吉利之类的。
赵负云安慰他说,自己不会住城外去。
他倒不是对于那个地方有忌讳,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是住在县城之中较好,至少在这里可以更亲近的感受这一地的人文与生活。
而且,他清楚记得自己还有着教谕之职,不说教化一方,至少培养出几个修行入门的人出来。
于是县令为赵负云在县衙附近租了一套小院,这小院其实是一个大院的后院,前院也没有人住,前后院的中间有一重门隔着。
赵负云一个人住,一个后院正好。
就这样,赵负云在这里算是落脚了。
他初来乍到,除了每日的修行功课之外,便是在县中走走看看。
这雾泽县,属于一个盆地,县城的位置就是盆地中间的区域,看似不大,但是其实还有着大量的山区,很多人都住在山林之中。
他在观察着这个县城,县城之中的人自然也在观察着他。
他在一段时间之内,看到了三起斗法,四起械斗。
而每一次他都像一个游客一样的津津有味的看着。
于是大家发现,新来的教谕好像并不打算管什么事,所以大家也就没有一开始那般的警惕和注意他。
一切都在混乱与平静之中滑过。
平静的是赵负云,他每天于院面东而采朝阳紫气,晚则摄食阴露。
这修行是天人合一的过程,需要的是恒久的功夫。
世间修士,修行顺序可分为感天地之阴阳、炼五行之性、合四时节令之变、明鬼神之意。
这是一个修行顺序,但并非是绝对,古往今来都是在这四个点之中深究,择其一而侧重修行,再合于其他三点组成一套修行法门。
玄门正宗,往往讲究一个循序渐进,讲的是一个性命双修,若是修行有偏,求于速成,往往易行差修错,或有一时的法术无量,却难有长寿。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初来乍到的人,没有那个能力改变这个地方的风气,而且下山的时候,道师也有交待,若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则闭门修行即可。
今天的天气难得晴朗,于是,他出了县城,来到城外的那条河边,那河名叫九曲雾河,蜿蜒进山中,即使是出了太阳,这河面也依然是雾蒙蒙。
他站在河边的堤岸上,堤岸旁边有一个山坡,山坡上长满了低矮的杂树。
正巧,这山坡上有两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他也没有靠近,这两伙人很快就打起来了,是以拳脚功夫肉搏。
这一类功夫,赵负云虽有练习,却称不上精通,但是看得出来,他们的拳脚功夫阴狠,招招搏命。
他来这河边看,一来是想看看河景,二来是准备有空时去山里找找,看有没有灵性的石头,再来祭炼出一枚镇魔印。
他现在手上只有火毫针,这是他在一次做任务之时,得到的一块火精石,再买了一些材料,然后请门中神工殿的师兄,打磨出了三十六枚火毫针。
他也不需要找什么特别好的炼器之材,山中寻一寻应该会有,毕竟这条河很古老,看上去像是一个灵气汇聚之地,应该会有些东西。
当然,今天只是来先看看。
阳光之下的雾河上,波光潋滟,稍远之处,又因雾气未散,有渔船在其中撒网打鱼,若隐若现,如仙境一般。
这个时候,那两伙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一个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了。
赵负云顺步绕过这几个人来到这山坡上,正好看到一座庙观,信步走去。
庙观的门是用一根竹枝当插销为锁,他将之拔下,推开门。
这庙中供着一座神像。
神像是新立的粗糙石像,下方的牌位上面刻着‘赤炎神君之神位’。
整个大周境内,庙宇最多的便是这位神君,因为祂是得周国开国皇帝登齐云山而祭封过的,而在周国建立之后,天都山之中也有了‘赤炎神咒’这一门法咒,并配合观想赤炎神君,不仅是可以驱邪除魇,还可以增加自己的符火法术威力。
之前被赵负云杀了的许雅均就修炼过这一门法,赵负云当然也修行过。
所以民间最喜爱在家请一尊‘赤炎神君’的神像回去镇家宅。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城中并没有看到这个现象,所以这一座庙中的神像,必定是自己的那位前任竖立雕刻的。
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屋子里还是很干净的,往里面走,是一个院子,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他确定当时住这里的人,是打算长期住下的。
他推门进入卧室之中,却是一眼看到一只白花猫正坐在那床的边缘,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它回头看了赵负云一眼,然后一跃上墙再上房梁,从屋檐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赵负云发现这个屋子也挺干净的,不像是死过人。
显然被打扫清理过的。
他看了看,发现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可能还没有来得及置办什么,一个衣柜立在那里,他过去将之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耳中突然听到一些脚步声,从卧室之中出来,便看到从立神像的小殿之中转过来的几个人,正探头朝院中看来。
赵负云一眼便认出了他们是在前面坡上打架的那些人。
他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这一座庙观,自己可以进来,别人也能够进来。
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看起其他的房间来。
“大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的头才转过来,对方居然先问起他来。
“我来看看。”赵负云停步,转身,站定,一只手负于身后说道,问话的是一个青年,也就二十多的样子,眼睛看上去很大,脸上颧骨很高,发线也高,自带一股凶意。
“大人是来调查上一位大人的死因吗?”这个面带凶意的青年追问道。
“倒也不是,不过,上一位大人怎么死的,你知道?”赵负云停下脚步,转正身体反问道。
“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呢。”青年说道,但又话锋一转:“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要不要接着往下说,赵负云则是问道:“不过什么?”
“说起来,大人可能不信,原本这里是有一座黑庙的,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将之推倒了,重新建了这座赤君庙,我们县里有些无知的人就说,这是因为那位大人惹怒了黑神,所以才会死的。”
“黑庙?黑神?”赵负云状似疑惑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他有了解过,黑庙在这里指的是建筑风格,也是指供养小鬼和蛊怪的地方。
因为鬼和蛊都是需要在黑暗密闭的环境里豢养的,所以他们建立的祭庙,也是往往小而黑。
黑不是颜色黑,而是庙不建窗户,不让阳光透进去。
黑庙之中往往立的都是一些‘鬼’‘怪’之像。
“是啊,那位大人建的是赤君庙,人又住在这里,怎么会被黑庙黑神害了呢,您说是吧,大人。”青年在这说话间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赵负云微微皱眉头,他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带着一丝威胁,潜台词似乎在说,不要仗着官方的背景,就来这里为所欲为的想改变这里,若是强行改变,那便会像上一任一样死在这里。
因为赤炎神庙代表官方,黑庙代表着他们。上一任推倒黑庙建赤君庙就是对他们的冒犯。
他看对方看自己的目光灼灼,并没有多少尊重的意味,心中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对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也不至于像上一任那样激进的想改变什么,只是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他未曾将赤君请入庙中来。”
“大人英明,定是如此。”青年回应着。
赵负云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便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了,于是便准备出去,而他们那些人正好将出去的路给挡住了。
即使是赵负云走过去,他们居然也没有让开,当然,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里是可以穿过的,但是赵负云显然不想这样做。
“怎么,几位这是想干什么?”赵负云的声音已经有些冷了。
挡住的几个人却没有让开,也没有出声,这时,那面带凶意的青年却是说道:“干嘛呢,还不让开,大人的路你们也敢挡,小心教谕大人又要颁布废除黑庙的政令!”
那几个人立即让开了,赵负云回头看了那青年一眼,那青年绽放笑容。
赵负云没有笑,只是凝视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他听到了那一句‘废除黑庙的政令’,只将之记在心中。
当赵负云离开之后,几个人立即围了上来,其中有一个人说道:“蛇哥,不是要说试一试他的本事吗?怎么让他走了。”
那被称为蛇哥的青年,却是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他袖子里有一条黑色的三角头的小蛇钻了出来,小舌头在虚空里探动着,其他的人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些,似乎对这小蛇极为恐惧。
而那名叫‘蛇哥’的青年,却是伸手摸了摸手背上缠绕着的黑色蛇头,说道:“刚才我的铁头有些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这个人不简单,大家不要妄动。”
“哦,知道了蛇哥。”
“蛇哥,知道了。”
……
赵负云一路的回去,他直接去了衙门里,他觉得应该要问清楚上一任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死的,原本他想着的是自己没有必要去查这个,毕竟他自己是来自于天都山,不负责查这样的案子。
要查也应该是让大周朝廷去查,大周朝廷之中也网罗了不少修士,没道理要自己去查。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问清楚更好。
上一任是想请神入庙的,可看起来是还没有来得及。
县令坐在后宅之中打着蒲扇看着书,看到赵负云之后,立即喊道:“赵教谕,来来来,你尝尝,这是从我们衙门后院的茶树上采的新茶。”
“大人倒是悠闲。”赵负云说道。
哪知赵负云随口的一句话,对方却哀叹起来,说道:“我悠闲什么啊,我政令出不了衙门,出门都怕被下蛊,整天只能够在这衙门里转悠,不瞒你说,我最近又在琢磨修行的事……
教谕应当不知,当年,我也是修行过几年的……”
“要是当年再坚持坚持,或许也能有所成,赵教谕,你说,我这个年纪重拾修行,可行否?”
赵负云看着对方一大把胡须,和眼角的皱纹,面不改色的说道:“修行,随时都不晚!”
“真的?”朱蒲义反而有些不信的样子。
“当然,即使是不得术法,亦得心静,得神安,这如何会晚呢?”赵负云说道。
朱蒲义看着赵负云年轻的脸,叹道:“难怪赵教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不知赵教谕来我这衙门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上一位教谕是如何死的?”赵负云问道。
朱蒲义的脸色一下子便凝重起来,站起身来,说道:“他是生了一身的虫子,被虫子吃了的。”
“我去看到他时,他躺在床上,身上爬满了虫子,有些虫已经长出了翅膀在空中飞舞,像是大头苍蝇一样,吓人,恶心……”
朱蒲义端起茶壶大口的灌着茶水。
手中的扇狂扇着,像是燥热,又像是要将心中的恐惧扇走,还像是要将记忆里那些飞舞的虫子驱散。
3:入梦
赵负云看着朱蒲义恐惧外露,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眉头微皱,想到了一个可能,问道:“大人晚上可会做梦?”
“做梦?最近倒没有。”朱蒲义回答到这里,突然停下来,说道:“赵教谕可是认为有人对我施了法?”
他也是修行过的人,虽然修无所成,却也知道不少法术的名字,其中便有不少法术会映入梦中。
“大人是之前有过什么梦吗?”赵负云通过他的话反问道。
“庄贤歌死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当天晚上便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自己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看着床上的尸体,动也动不了,就那样一直看着。”朱蒲义紧张的说道,面露一丝惧色。
“后来呢?还有吗?”赵负云却是坐了下来,一边问着,一边往杯中倒了一杯茶。
“第二天,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上总像是有虫子在环绕,即使是醒的,也感觉有虫子在身边飞啊飞的!我当时以为被人施了法,但是后来慢慢的减轻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赵教谕,你说我是不是中了法术?”朱蒲义停下来,凑到赵负云的跟前问道。
赵负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属正常,但我更愿意相信,你在第一天晚上便是被人嫁梦了。”
“之后你总感觉有虫子在身边飞,便是因为有东西进入了你的身体中,你是否有感觉哪里不适?”赵负云说道。
“倒也没有哪里不适,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子丑之间常会醒来,觉得有人在窥视着我一样,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是我看过了庄贤歌的死,从而有了恐惧,所以才会如此的。”朱蒲义说道。
“二便如何?”赵负云说道。
“咦,赵教谕还通歧黄之术?”朱蒲义惊讶的问道。
“倒也未专门学过,不过修行本就是对于自己身心的养护,有些理是相通的。”
“我大小便倒没什么,都是正常。”朱蒲义说道。
“我大概明白了。”赵负云说道。
“是什么?”朱蒲义急切的问道。
“蛊神入梦,藏于魂中,魂藏于肝之中,气血流注的时间在子丑之间,因肝魂有异,所以大人才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并且有被人窥视之感,而那时你中此法时,感觉会有飞虫环绕,那便说明藏着的不是‘魇鬼’,而是‘蛊神’。”
朱蒲义的眼睛都瞪大了,赵负云则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透着眼睛看他的肝魂,又像是在看那更后面的存在,说道:“大人眼底无异样,还好,那‘蛊神’还没有在人的身中产卵。”
“那,能解吗?”朱蒲义有些急了。
“很麻烦,施术之人控制蛊神的能力很强,我可以试试。”赵负云说道。
然而朱蒲义却有些迟疑了,他说道:“我听说,有些东西若是不去惊扰它,反而可以相安无事,若是一旦惊扰了,就会像是捅了蜂窝一样……”
“是的,确实如此。”赵负云说道,他看着朱蒲义眼中的忧惧,却并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
“那……”
朱蒲义站了起来,快速的摇动着手中的蒲扇,说道:“赵教谕可有把握?”
“把握是有些的,但要说万全,却不好说。”赵负云低头喝茶。
朱蒲义转了两圈,说道:“赵教谕觉得,我若是回到府城去,可能解此法?”
“府城之中,能人无数,应当有人能解之,大人要回府城吗?”赵负云问道。
朱蒲义确实想,他早就申请调离了,却未得批准,除非他辞官不做了。
他知道,若是自己跑回了府城治‘病’,一定会被府君训斥。
他又看着低头喝茶,气定神闲的赵负云,也算是久经官场的他,立即想到人家是天都山弟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家子弟,于是心中一狠,说道:“赵教谕乃天都山高徒,恐怕整个南陵府也没有多少比得上赵教谕的,还请赵教谕为朱某施法!”
“大人谬赞了,我先去大人的卧室看一看吧。”赵负云说完便进入了朱蒲义的卧室中转了一圈,并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东西,于是在他的床上捡了几根头发。
朱蒲义并没有发现。
“那就请大人今晚先休息好,明天我来为大人解厄!”赵负云出来之后,朝朱蒲义行了一礼,便转身出门而去。
朱蒲义只能够在后面相送,还想说点什么,却又怕显得自己太怕死了,便也当做云淡风清,像一切都不在意一样,只是到了门口时,才说道:“那朱某明天就恭候赵教谕了。”
赵负云突然想到那个大眼人说的话问道:“庄贤歌可曾说过,要要颁布废除这雾泽县黑庙的政令?”
朱蒲义回想了一下,说道:“他倒是曾说过一句,将来要把这里的黑庙都禁了,但那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现在不可能实施的。”
赵负云微点头,大步而去。
……
在雾泽县的城中,一个阴暗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北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黑色的大瓮,瓮里有一团白色,那是一个蚕茧,里面是他养了数十年的蚕蛊,蚕蛊在炼养之初相对于别的蛊来说,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当它结茧之后,却又一跃成为顶级的蛊。
而到了这一个级别,他们则将之称为‘蛊神’,已经有一些神祇才有的特质了,但是‘神’,是一个太大太泛的存在,可以是不知存在于哪里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也可以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本我‘神’,还可以是这片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毛‘神’。
在瓮前的一张平床上,一个老人盘坐在那上面里,他名叫麻五郞,但是大家普遍叫他麻蚕师。
他突然睁开眼睛,在刚才,他透过藏在县令魂中的蛊神意识,听到了一段对话。
“明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你解,便是要他的命,到时可不要怪我咯!”老人嘴里哼着雾泽土话。
他对自己的蚕蛊很有自信,不由的哼起了一段雾泽本地的山歌。
“一只远来的虫,迷失于雾泽的山林里哟,一个城里来的小臭,落入九曲的河中哟……”
……
赵负云自来到这雾泽县之后,便只开始喝些茶水、露水,不再吃五谷,因为此处养蛊成风,他怕自己初来,不知道去哪里找安全的地方吃饭,所以便辟了谷。
当然,他还会每三天食一颗从山上带下来的辟谷丹。
再饮些雨露便可,并食天地之精气滋养身体。
他站在窗户边,端着一杯冒烟的茶水,看着外面小院之中攀爬的藤蔓,心中在思量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感受到了此地的一种若有若无的监视和排斥感。
今天,他只是去那座庙里逛了一下,便被人拦路针对了,他怀疑,那些人其实一直守在那里的,就为了等自己去,好探听自己的虚实。
这些倒没什么,他心中有更深的想法。
虽然下山之时道师也说过,事不可为便不为,只管紧闭房门修行即可。
然而,院中正式下发的任务文书上面写的很清楚:“保护县令的性命,协助其落实大周国推行道子院的建立,教化一地。”
若是自己毫无作为的回去,任由此地的魇鬼、蛊怪猖狂,杀县令之事再发生,那不光是丢了自己的脸,还是丢了天都山的脸,他相信,若是如此这般回了山,即使是筑基了,也未必能够入得了上院,成不了天都山的内门弟子。
他想到了这里,心中便做出了决定。
他要借县令身中法术的时候出手,感受一下这里养蛊人的实力。
将门窗关好,转身,自衣箱之中拿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面分门别类的包着好几样东西。
他先将一个小布包拿出来,里面是小木像,那是用一株雷击枣树的树心雕刻而成的神像,神像的头是焦黑光滑的,往下到脖子到胸膛,肩膀处则又是红色,雕刻成了衣袍。
木生火,其又受雷击,更有一丝至阳之气蕴含其中,用来雕刻赤炎神君神像再合适不过了。
他也是修了赤炎神咒的,要不然的话,那一天杀许雅均时,也不会只受一点点轻伤,因为他自己对于赤炎神君的火焰有着不小的抵抗能力。
赤炎神君在普通的百姓那里是镇宅,可以让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进宅门。
而在修士这里,却是可以用来布阵的。
一个真正的懂法的修士,不应该是与人硬碰硬,而是应该懂借法,一对一,又能够拼得过几个呢?懂借势借法的人,才能够在降妖除魔之中,摧枯拉朽。
赤炎神君的神性属阳属火,对于那些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一切的鬼物,和绝大部分的蛊神,都属于阴邪,赤炎神君对它们有着天然的克制。
他没有想过等到明天,而是要今天晚上就做。
在他这一类正经的玄门修士的眼中,这些蛊离真正的‘神’还差的远,但是却已经称得上是魇怪,若是善类,又称之为精、灵。
虽然在道院里道师说起蛊虫时都是贬低,但是在他看来,这是道师可以藐视,但自己不过是玄光修士,仍未筑就道基,绝不能够掉以轻心。
想要帮朱县令清了肝魂之中的‘蛊神’,就得阴神入梦方可,这依然属于嫁梦的范畴。
他本身的神魂并不算强大,未必能够斗得过藏于县令肝魂之中的‘蛊神’,所以他需要借助于‘赤炎神君’的神威才可。
给赤炎神君摆上小香炉,恭敬的上香。
又拿出朱砂和黄符纸,正心诚意,画了一道火符,书箓赤炎神君的神名。
这便是一张赤炎符箓,在灯光下散发着微红的光辉。
他又将之折成六角的形状握在左手掌心之中,然后另一只手则是握着从朱县令那里捡来的几根头发。
他盘坐在那里,而身边摆着他日夜敬奉香火的赤炎神君木像,这可以保护他的肉身不会在神魂离体之时,被什么脏东西钻进来。
他闭上眼睛,调和身心,他没有急,而是在等朱县令进入睡梦之中。
终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朱县令应该已经睡去。
心藏神,肝藏魂,神、魂相合而出游,高深时可瞬息千里,亦可潜入他人梦境之中。
当然他这神魂入梦的法术,也是修习过很久才修成的,很多法术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艺,如蛛悬孤丝而过彼岸一样,需要极为精微的神魂控制力,还要不迷失方向。
他感受着自己手上那根头发的气息,循着那冥冥之中的一丝感应,神魂像是穿过一片幻象虚空,他眼中的景象变化。
他出现在了一座庙观的外面。
看到这一座庙,他立即明白这是哪里。
这是城外的那一座观庙,但是他很快就又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这是在梦中。
在朱蒲义的梦中。
神魂入梦,第一个难点就是进入别人的梦中,第二个难点就是在别人的梦中清醒过来。
只要是修行未到的人,睡着了都会有梦,只是很多人醒来不记得而已。
赵负云为了练习入梦,在都下城之中住了半年,这才能够顺利的进入别人的梦中,而后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在梦中快速的醒来。
看着这阴沉、晦涩的赤君庙,赵负云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也许是庄贤歌死的情形给朱蒲义的震憾太大了,所以他的心中,这座庙已经是一个不祥之地。
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便成了这种样子,凝化成梦,而那‘蛊神’藏在这里,恐怕不仅是为了监视朱蒲义,还是为了让‘蛊神’在这恶梦之中成长。
而朱蒲义的恶梦,恐怕还将有着关于‘黑庙’诅咒的部分,因为他肯定是听别人说过关于‘黑庙’诅咒的传言的,那么这些都会在他的心中形成痕迹,在梦中演化出来。
他心中想着破梦之法,却已经来到了观庙门前,身体一侧,便已经从门缝里钻过去。
第一个映入眼中的是庙中的神像。
现实之中那是一座崭新的神像,而在这里却是一片斑驳,上面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的厉害,神像不但没有赤君的那种镇压一切邪魔的炎阳神韵,反而是有着一种阴森的感觉。
就像这是一座邪神像一样。
但是赵负云看到这一座神像之后,立即有了想法。
有神像在,就说明朱蒲义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赤君’的地位的,只是因为现实之中那庙中的赤君像,却未能够庇护得了庄贤歌,所以‘赤君’的神像在他的心中也蒙尘了。
他想清楚这一点,便知道怎么做了。
他在山上修行之时,尽量让自己的法术涉猎广一些。
比如说‘诵经’这一门法。
诵经是一种能力,称不上法术,但可以用以通‘神’,当然这个神既是外在的神明,也可以是内在的心神。
沟通之后,便可以‘开光’‘秘祝’‘祷告’‘祈福’等。
他站在那神像前,将左手举起于自己眉心高,然后开始诵《赤炎驻身经》。
他的声音从细微,慢慢的变成了宏大,他的手掌心有一团赤红光芒透出来,那正是他入梦之前,手上捏着的那一道赤炎符箓,因为这符箓上写着赤炎神君的神名的,正好用于沟通‘赤炎神君’的媒介。
他感觉自己掌心的火焰越来越盛,像是块红炭一样握之不住,其光透指缝而出,将这庙中一片晦暗邪意驱散。
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一片嗡嗡的声音,然后他的双眼看到从神像侧边的门外飞进来了许多黑头虫子,每一只黑头虫子上的黑色的眼睛,都透着诡异,像是可以慑人神魂。
4:赤君为本,刀兵为用【盟主加更】
这些虫子都是朱蒲义所识所见,于梦境之中演化出来的,但又不完全是,因为他的魂中又确实藏着‘蛊神’。
可以说是二合一。
那一只只的虫子黑黑的,大拇指大小,口器像是剪刀一样,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些飞虫似被惊动了,涌了进来,要将入庙的人啃噬掉。
然后只见赵负云却睁开了眼睛,将左手迅速的从眉心收至腰间,身体后撤一步,身体微侧,如握刀鞘,右手的手指插入左手握着的拳眼之中。
微弯腰躬身,目视那诡异可怕的飞虫,像是随时有无形的兵刃要拔出来。
这是刀兵诀,是赵负云主修战斗的法术之一。
这一门法术,就像是一个框架,可加入很多东西进去,此时他将火符和请‘赤炎神君’这两门法术加进去。
火符与请‘赤君’为法之源泉,刀兵诀为用。
一片片黑色飞虫涌了进来,朝着赵负云扑了过去。
赵负云轻喝一声,右手的剑指拔出,如刀一样的朝着斜上方挥去。
虚空里有火光成线应指而出,划过那门前一片虚空,将那些黑色飞虫卷入其中。
此时的他站在这里,像是‘赤君’附体一样,又像是他自己是‘赤君’。
紧接着,又有两批黑色的飞虫飞了进来。
他的右手剑指插回再拔出,挥划虚空,火焰如红色的刀光浪潮凭空涌生。
后面的黑色飞虫被卷入其中,瞬间燃烧成了灰烬掉落在地上。
随之,整个‘赤君’庙便安静了下来。
他站定,左手却再一次的举起,念诵着经文,手中的那一团火光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握之不住,仿佛有一只火鸟挣脱手掌,一下便冲入了那‘赤君’神像之中。
如鸟归巢中,顷刻之间,驱散神像之上的晦涩幽邪之气。
这一刻,仿佛冥冥之中的‘赤君’一点神性注入了神像之中。
神像生神辉。
赵负云伸手朝着虚空一抓,似又将那脱手的火光抓回了手中,然后朝着后面走去。
这屋里的火光粘连着他的身体,他走入外面黑暗之中时,周身像是穿着一件无形的红披风一样,散发着赤红光辉。
脚踩过的地面,留下一个个红色的脚印。
而虚空里也有火光跟随,然而他的双眼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
他白天的时候来过这院子,知道院子不大,其他的房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
但是在朱蒲义的意识里却不然,赵负云感觉那一片黑暗之中似有东西,赵负云站在那小院的门口处,向右则是先清理其他的房间,向左则是直达主卧室。
他在思索自己是先清理其他的房间还是直达主卧。
这两个选择会出现两个结果,若是直达主卧,那么有可能其他的房间里会出现怪物来袭击,到时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去清理其他的卧室,又会有贸然惊动这座庙下面更多怪物的可能。
他不确定,在朱蒲义的心中,是否会因为那个‘黑庙诅咒’的传言,而在这梦境之中形成了真正的怪物。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那些空房间里看一下,随着他身体的走动,所过之处一片光明,在他未到那些房间之时,房间之中似乎有动静,而他到来,火光照入其中,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象征着他心中的惊疑,但是这种惊疑还未在意识之中形成真正的‘魇’,所以才会被火光一照,便安静下来。
他自己也心安了,然后来到了庄贤歌之前的卧室,那里面一片黑暗,他感受到里面深沉的邪恶气息。
他曲指一弹,一点火光飞向幽暗的房间之中,于黑暗之中炸开,房间顿时一片光亮。
因为这是意识梦境之中,他的一些幻化之术,在这里面更是得心应手。
当然,也需要符合朱蒲义的意识梦境,他的心中有‘赤君’已经被重新树立,那么有光芒照入这个房间之中再正常不过了。
卧室之中亮起的一刹那,赵负云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骸骨躺在床上,其身上有着黑虫环绕,只是量并不多。
这应该是朱蒲义在赤君庙里看到庄贤歌死时的样子,而在这梦境之中又会化成什么,却要看朱蒲义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就在他凝视着的时候,那骸骨却缓缓的坐了起来,那一对骷髅眼眶之中,却是一对小小的诡异的眼睛。
只一眼,赵负云居然有一种神思恍惚的感觉,不过他很快便又束住了自己的神思。
也瞬间明白,那就是寄生朱蒲义肝魂之中的‘蛊神’,因为那一双眼睛太像虫子的眼睛了,黑、小,诡异。
他没有半点的迟疑,左手握拳在腰,作出鞘状,右手剑指插回,拔出,如出鞘的刀一样,朝着那骷髅人划斩而去,同时嘴里喝念道:“焚、杀!”
焚代表着他现在借用的‘赤君’的炎火,而杀代表了他自身的意志。
赤炎扑在那骷髅的身上,同时将那些飞虫都烧了。
骷髅人从床上跃起,欲朝赵负云扑来,赵负云的手却迅速的在虚空里画着圈,同时念道:“缚!”
无形的火焰迅速的将它捆住,那来自于‘赤君’的神力将它紧紧的束缚着,捆吊于虚空之中焚烧着。
那骷髅人之中,似有东西要冲出来,却被火焰紧紧的捆着,没一会儿便连骷髅一起烧为灰烬,整个房间里的诡异与晦涩尽去,赵负云并没有去找朱蒲义的魂藏在哪里,而是来到了院子里,诵了一遍赤炎神咒。
前面屋子里的赤君像上散发出红光,透到院中来,只一转眼便已经将这个院子里的黑暗驱散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一个人影从刚刚那卧室之中的柜子里钻了出来,正是朱蒲义的样子,只听他惊呼道:“赤君……”
然而赵负云的身影却快速的散在了光中。
不在别人的梦中与其主人的意识有过多的纠缠,这是一个原则,梦境衍变的速度极快,若是被缠住了,会有被困于别人梦境的危险。
……
雾泽县里,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有一个大瓮摆在那里受祭祀,突然,大瓮之中燃烧起了无形的火焰。
那白色丝茧上面原本的诡异灵韵,在火焰之中迅速散去,只有被火烧过后的那种焦灰。
里面一只白色蚕蛹的身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有了黑色,此时正在瓮底痛苦的扭动着。
而麻蚕师此时同样的抱着头,他的耳中心中,有那杂乱的吱鸣之声响起,头晕目眩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锤子一样。
他挣扎着来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些瓶瓶罐罐,这都是他自己炼制的药丸和散剂,他将其中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放入嘴里,嚼吧嚼吧的咽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脑子里的那种难受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他大口喘着气,心剧烈的跳动着,他思索了一会儿,究竟是谁对自己施了法,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寄于县令朱蒲义身中的蛊神意识被消灭了。
他起身来到黑瓮边上,看到里面的蚕蛹‘蛊神’萎靡的样子,他心中愤怒又痛惜。
“我的蚕儿,我的金蚕蛊神……”
他的眼中满是恨意,心想:“明明说‘明天’来为朱蒲义治魂,却今夜便来了……狡诈…恶毒…!我麻五郞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时,外面的人似乎有听到里面的惨叫声,于是冲开了门,是一个年轻人进来了,他看到趴在瓮上的麻五郞说道:“五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麻五郞近年来虽然少有在外行事,但是曾经的威名可没有少半分,反而更加的神秘了,只听他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进山。”
“进山?”
“进山祭蛊神!”
麻五郞虽然恨,但是却知道,此时自己的蚕蛊受了重伤,首先需要让自己的‘蛊神’恢复过来。
那年轻人不敢再说什么,尽管这个季节的山中,危险重重,毒虫遍布,但是既然麻五爷发了话,他不可能违抗。
……
朱蒲义从床上睁开眼的一刹那,只觉得整个人都无比的轻松,而之后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起了昨天晚上梦中的景象。
他梦到自己又出现在了那一座黑暗的庙中,自己正躲在黑暗之中发抖之时,却有神人挟火光而至,烧透一片庙里的黑邪。
那是赤君,他觉得是,他抬头看天色,只觉得天空都明亮了许多,心中那深沉的恐惧与黑暗,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的乌云一样都散了。
不过他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赵负云昨天晚上入他的梦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想着这个,连早食都没有吃,便往赵负云那里去,赵负云住的并不远,他很快便已经到了。
一缕阳光照入城中,朱蒲义小心的踩着地上的石块,昨日一天的晴天并不能够将地面完全晒干,每一块石头在踩下去时都可能溅出泥水来,他提着自己的长衫,走的又快又小心。
来到赵负云的小院门口,正想敲那老旧的灰色木门,却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他轻轻的将门推开。
然后他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面阳而立。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多岁,面白无须,此时正闭着眼睛,双手似抱阳一样高举虚抱。
他看到对方双手虚抱的那一片虚空里的阳光如烟霞一样,被年轻人吸入嘴里。
餐霞饮露。
朱蒲义立即想到了这个词,这是一个真正修士的标志,他因为也修行过,虽无有所成,却也知道食气者神明而寿。
一会儿之后,又见他吐出长长的雾气。
吞云吐雾。
朱蒲义站在旁边看,他没有打扰,此时的他心中满是羡慕。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赵负云这才收功,看向朱蒲义说道:“大人怎么一大早便来我这小院里,我这里可没有准备早食给大人吃。”
“若非一大早来此,如何能够看到教谕的修行玄景,吞云吐雾,一院之中霞光如波,当真是壮丽。”朱蒲义说道。
“大人之言让我想起在山中之时,见师长修行之时,霞光万丈,瑞气千条,那景象,才是真正的瑰丽无比。”赵负云说道。
“恨不能一睹盛景。”朱蒲义满是向往的说道,赵负云听得出他这是发自肺腑的意思。
赵负云并没有接他的话,因为面前的这位县令大人已经可以说基本告别了修行之路,与山中的世界属于两个世界了。
修行之人会在红尘之中行走,但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大人如此早的便来我这里,所谓何事?”赵负云当然知道是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将院门先打开。
于是朱蒲义将自己的梦境说给赵负云听,并问是不是他出手的,赵负云只是笑了笑,说道:“大人魂安神定,自是好事,不过也能够看出,大人心中还有赤君,所以大人才能够得到赤君的庇护。”
“唉,赤君光辉,也需要有人能够引领。”朱蒲义立即明白,这赵负云昨晚入梦了,当下又问道:“教谕果然好本事,但是却要因此而得罪本地的这些鬼神了,今日之恩,他日朱某脱此困局,定当回报教谕!”
他所说的鬼,当然是这里人养的阴灵,在他看来,那就是‘鬼’,而神,则是指那些‘蛊神’。
当然,也有人将‘阴灵’称为‘神’的,全看各地的风俗和其人习惯。
“区区小事,大人不必挂怀,倒是让大人担心了,不过,我只是为大人解一下梦罢了。”赵负云看似不在意,但是心中其实是警惕的。
“教谕可不要大意,庄贤歌便是过于大意轻敌,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的。”朱蒲义说道,庄贤歌在他的心中,是一位强势、勇敢的青年修士。
“我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当不至于来招惹于我!”赵负云说道。
朱蒲义心中还想再劝一劝赵负云要小心,但是看到赵负云兴趣缺缺的样子,便没有再说,只心中想:“不要又像庄贤歌一样才好。”
赵负云当然不希望自己像庄贤歌一样。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准备布法阵,建立自己的道场。
本来他觉得还可以等等的,但是经昨晚一事,让他不得不提前做这个事。
5:人间灯火
道场,是一个修行人的安身之处,比如昨天晚上若是有人来偷袭,他在神魂入梦之时,还是有些危险的。
若是建立了道场,便无惧那些阴邪潜隐的偷袭了。
道场的搭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那个庄贤歌到城外面翻建那一座赤君庙,若是能够请来‘赤君’的神念驻留,开光神像,那么那里就是他的道场了。
赵负云在山中便考虑过自己离开山之时,若是在哪里落脚,便需要布阵建道场。
而山中也会教,但是教归教,能否掌握并布成道场,却全在个人了。
他在一次下山捉鬼的时候,得到了一截雷击枣木,被他雕刻成了‘赤君’神像,这是他身上最好的一件法器,经过他数年祭炼,通过刻赤炎神咒开光、秘祝。
至今,这一件赤君神像,已经寄生了他的一缕神念,同时,也有着浓重的赤君神性炎辉。
赤君神像红色的衣袍上面刻着赤炎神咒,摆在暗室之中,熠熠生辉,一股纯阳之气蔓延,又有一股慑人心神的神威若有若无的散发。
他这一缕神念与赤君的神威合于一处,这正是祭炼这神像的好处,可以时刻感受其中的神威,达到一种契合状态,从而使自身的‘神’意壮大,使他自身的神意沾染赤君神韵。
赵负云想要以‘赤君神像’为阵基摆一个法阵,赤君属火,以此为阵基布下的法阵,必定是‘火性’法阵,而其他阵器必定也要法性相合的。
山门之中那些有家族支持的人,会有家族去帮他们寻找炼器的材料炼成阵器。
赵负云就知道,池飞龙炼了一套青龙七宿阵,阵器全都是用天外星石制成的令牌。
而他除了有一尊赤君神像之外,其他相应的阵器根本就没有。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三十六根毫针。
不过富有富的摆阵之法,穷则是有穷的方式。
他只是思索了片刻,便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钱袋来,这里面装着的是他自己自制的符钱。
说是钱,只是制成钱币的样子。
材料是赤铜。
赤铜算是一种不错的火性材料,最关键的是比较便宜,量多而易得。
他在赤铜的一面刻上‘火符’,另一边则刻上了赤君的名讳,又以朱砂封装,再于‘赤君神像’前秘祝之,使之成了可以护身的火符钱。
拿火符钱在身,是想看看会不会遇上什么好的材料,用以购买。
又拿了一些切割整齐的角碎银子,赵负云便出了门。
他要去买些灯回来。
要那种用过很多年的灯,这样的灯,汇聚人间烟火气,再合以‘赤君’的火,便能够形成二昧真火,可烧一切阴属之物。
神火无形无质,玄妙不可见,烧阴焚邪,修行人欲得神火,便是通过画符书箓,念神诵咒而得。
所以,‘符箓之火’亦被称为神火。
本来神火便霸道,但是合之以人间烟火之后,便多了缠绵之性,可久久存留于世,不至于每一次都是一闪即灭。
他随身带着针囊,掩上后院的门,在小巷子里走过。
因为这个雾泽县雨水多,所以巷子里的墙壁上多长有青苔,墙壁上还会长些野花杂草,像极了这个地方的人。
他出了这一条街,因为这一条街住的都是富人,无论一个地方有多么的困苦,都会有富与贫的差别。
出了这条街区,他便闻到了淡淡的臭味。
城中居民,有养猪的,还有些建栏养一两头牛的,还有养驴拉磨的,更有鸡、犬的鸣吠声伴着阵阵的臭气在风中。
有人用粪桶挑着粪便朝城外而去,在那粪桶上折有新鲜树枝盖在上面,防止里面的粪水荡出来,但仍然可以看到枝叶下黄白黑的东西,从旁边走过时,即使是赵负云也不得不憋着一口气。
与挑粪人擦肩而过,提着裤子下摆,小心地踩着地上污泥里的石块,这样的小巷子里,即使是晴个几天也干不了,何况才一天的时间。
旁边有一条明沟,与旁边的一个猪圈相通,里面淤积着一些污水,泛着臭气。
一个乱石堆砌的小院之中,有一个小女孩与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火。
他们用几块砖搭了一个小灶,在里面生火,并在上面烤着什么东西吃。
赵负云停在那院门口时,他们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黑灰,他们穿的衣服,看上去都偏大了,像不是自己的,而且袖口衣领子处都有缝补。
两个小朋友看着穿着一身崭新的浅蓝色衣袍的赵负云,眼神有些畏惧,在他们的认知里,能够穿这种好看衣服的人都是那些大人物,不是他们所能够接触的。
赵负云走了进去,来到两个人的身边,朝他们微笑道:“两位小朋友,在烤什么吃的?”
两个小朋友之中的那个大的男孩,眨巴着眼睛,看了赵负云一眼,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小女孩倒是不怕生的开口道:“吱吱!”
赵负云看到那上面烤着的四只‘蝉’,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好吃吗?”赵负云笑着问道。
“好吃!”依然是那个小女孩回答。
“给我一只吃好不好?”赵负云开玩笑道。
小女孩却只是笑着,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乱画着,并偷看着自己的哥哥。
“还没有熟!”那小男孩突然开口道。
“那就算了,你们家里有没有灯啊。”赵负云蹲下身来,笑着问道。
“灯?什么灯?”小男孩问道。
“就是你们晚上点的灯啊?”赵负云说道。
“我们自己晚上要点,因为,晚上到处是黑黑的。”小女孩快速的回答道。
“我用钱买你们的灯。”赵负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角碎银子说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银子的作用。
看到赵负云托在掌心的银子,眼神已经变了,小男孩立即起身,说道:“我去喊阿姆回来。”
小男孩起身跑了几步,又返回来,拉着自己的妹妹一起走。
赵负云本不想跟着去,但是看到他们向屋后走去,并且隐隐有说话声传来,然后似乎说不太清楚,他听到与两位小朋友对话的是一个女子,她似乎根本就不信有什么人会来买灯。
于是赵负云走了过去,在他们的屋后面有一口井,井边有一些人在这里打水洗衣服。
当看到赵负云过来时,井边打水洗衣服的妇人都朝他看过来,看到赵负云白净细腻的皮肤,以及身上穿着的衣服,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的畏惧。
而那个小女孩则是指着赵负云说道:“就是他,他要买我们家的灯。”
旁边的一个小个子妇人立即伸手拉了一下小女孩的胳膊,慌张说道:“不要用手指着人说话。”
然后又朝着赵负云露出歉意的笑。
赵负云则是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小孩子而已。”
说完,他朝着在场的妇人们行了一个道家见礼,说道:“在下赵负云,想问一下诸位嫂嫂,家中可有用久了的灯盏?在下欲买上几盏回去驱黑用。”
他这些天在这里已经知道,这里的人一般称这些已婚的妇人为嫂嫂,当然,这得是你自己的年纪比别人小。
其中蕴含的意思,当然是说一切都是从对方丈夫那边论的,算是一种避讳了,各地的风俗从称呼上可以看出一二来。
“大人,你要买灯?”那个小男孩的阿姆站了起来,说道:“我家里倒是有两盏,等会我家男人打鱼回来,让他给大人做一盏新的吧。”
她没有想过用了那么久的旧灯盏还能够卖钱。
“不用新的,我就是想要已经点过至少三年以上的灯盏,当然,若是已经破烂了的,那便不需要。”
“大人真的要?”妇人依然问了一句。
赵负云还没有回答,旁边有一个妇人已经在说道:“大人,我家里有两盏灯用了三年多了。”
先前的妇人只是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倒没有开口了。
“我不仅要一盏,你们家中如果有,都可以拿来,我挑一挑。”赵负云说完,其他的人立即起身回家中去,男孩女孩的母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也回家去拿。
赵负云跟上去,她推开没有锁的木门,进入屋子里,不一会儿便已经拿出三个灯盏。
只一拿出来,还在她的手上,赵负云便看出,三个灯盏之中有一个已经早已经‘冷却’了,另外两个上面蕴含着一团火气。
显然那一个已经没有‘火气’的灯盏,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另外两个,一个是用陶罐做成的,一个是用一节竹子做成的。
‘气’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字,既有普通人理解的那个意思,又有更深层的意思。
而那两盏还在用的灯上,虽然现在没有点着,但是其上面却蕴结着普通人感受不到的那种‘火气’。
赵负云能够感受‘火气’之中的那种缠绵与粘连之性,这正是人间红尘火的一个特点,如此才能让‘神火’在这人间多留,也变得缠绵起来。
“这两个皆可。”赵负云指着那陶罐和竹节做的灯盏说道。
“那,那,这两个……”那妇人将那两个灯盏递了过来,又缩回去几寸,她想问能够卖多少钱,但是又不好意思问。
“两个一角银子吧!”赵负云说道,一角银子,不过是豆子大小一个,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已经不少了,但是对于赵负云来说,这都是不算什么。
年轻的妇人连忙点头,赵负云接过那两个灯盏之后,其他的人已经拿着灯盏来了。
有人甚至是将屋里长久不用的都带来了,有些人一手抓一个,有些则是用布包着十来个。
其中有不少都是已经散尽烟火气的灯盏,赵负云并不要,只挑那些还在用的买下,他在这里收灯盏,消息传开了,竟是不断的有人拿着家里的灯盏送来。
赵负云也不拒绝,竟是收了五十余盏,这才停下,又买了些灯油,那小男孩小女孩的母亲,还用大竹篮帮他装着送到住处来。
回到住处,坐下之后,他看着桌子上被那妇人摆的整齐的灯盏,心中思量着。
原本他只是想收个七盏便可,但是那么多人送来,他也没有拒绝,七盏可以,七七四十九盏也可以。
灯盏多,那么法阵的阵基便可浑厚一些。
道场自然防护力就强一些。
而且,虽然每一盏灯上的‘人间火气’都极为的微弱,但是数量一多,那‘火气’汇聚在一起,便也算可观了。
他心中又生出一些别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法,能不能够实现,还得看天时,得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但不论是什么想法,现在都得按在心中,此时得布阵。
这些灯盏分为陶、竹、铜三种,其中铜器为灯盏的最少,陶、竹最多。
他想要将这些灯摆为七星阵,三种器物做成的灯,结成的‘火气’若要说是有区别,也确实会有一丝差别,但是人间火的根本特性是缠绵粘连,天然的会结在一起,那一丝丝的金、木、土之间的特性,无关大局,倒是让他可以多体会一些五行之性。
有些灯盏干净,有些沾满了油污。
干净的灯应该是一直放在卧室里用,而沾满了油污的,则应该是一直放在厨房里用。
他坐在那里,拿出刻刀,在这些灯盏上开始刻‘赤炎神咒’,赤炎神咒并不长,不过是三十余个字。
他小心而专注的刻着,独自一个人一盏盏的灯刻着,竟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刻好。
这让他的精神疲乏不已,先是静修了一番,再接着是来到院子里,对着夜空采食阴露,整个人的精神这才恢复了大半。
他将自己的那一尊‘赤君神像’拿了出来,摆在了地上,他自己与‘赤君神像’相对而坐,就像是坐着的两个‘人’。
灯盏环绕着神像和人,围成了一个圈。
每一盏灯都点燃了。
总共七七四十九盏,多有的被放在了一边。
黑暗之中,一圈的灯光,照亮了屋子,随着他的闭眼,念诵赤炎神咒,他的身上与那神像上面都泛起了红光,这种红光之中透着若有若无的金色。
这些金红之色,又开始蔓延。
先是从那些灯盏上面刻的字开始,在火光里闪烁光辉。
这光辉沁入灯焰之中,让原本枯黄的灯光竟是变的更加明亮起来。
原本黄白的外焰之中,仿佛也染上了一丝金色。
人间凡火,在这一刻,变成了灵焰。
……
6:雨中
蛇哥原本不姓蛇的,他的原名叫黎勇,但因为得到族里的老祖宗认可,从而被赐姓‘蛇’,所以被同龄人称之为蛇哥。
南陵府养阴、蛊者众,虽以强者为尊,但自也有一套规行,每几年都会有一次斗蛊斗灵的盛会,从而选出其同类的王者,王者可以‘蛊’名为姓。
而‘蛇哥’的奶奶得了‘蛇蛊’的蛇王称号,人称‘雾泽蛇奶奶’,每一个蛊王都可以指定一位后辈,当做是自己的传承人,是得到了她的认可的。
所以他的身边,便自然的围聚了一群人,其原因有他是雾泽蛇奶奶指定的传承人的原因,也有他本身养的‘蛊’的确厉害的原因。
“蛇哥,你说,他买那么多的灯做什么?”一个光着脚的年轻人说道。
南陵府雨水多,所以这里的年轻人若是不上山,则喜欢光着脚,扎着裤脚,坦露着胸膛,头发则是都高高扎盘而起,甚至有些人会将自己的头发剃光,整体看去,都透着一股野性。
“蛇哥你的乌头已经与你心神相通,不如让它去窥探一下,看看他在做什么?”有人说道。
黎勇看着说话的人,他的眼睛大,有点暴突,细看他的瞳孔有点像是蛇眼,被其凝视着时,会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黎勇不知道这些怂恿自己的人,是真的没得到消息,还是有别的目的,但是他心中是庆幸,自己昨天在那庙里,没有与这个新来的教谕发生什么直接冲突。
所以,他的目光横过这几个人,没有接话,只将酒倒在旁边的碗中,又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酒中泡开,他的袖子里有一条乌黑的蛇钻了出来,黑蛇筷子长,钻到碗中的酒水里浸泡着。
蛇鳞微张,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黎勇冷冷的说道:“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你们的建议。”
他从不觉得,这些人都如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忠诚老实。
雾泽人都知道,危险的东西,从来都是藏在阴暗之中。
……
麻五郞带着族人入了山。
麻五郞豢养的金蚕蛊在整个南陵府都不算是主流,因其前期孱弱,在这个在毒虫、阴鬼遍布的南陵府往往难以自保。
但是在熬过了前期孱弱的时间,到后面其蛊虫的能力,却直追五大蛊虫,据说若是金蚕蛊能够真正的破茧而出,便能够力压蛊王。
所以麻五郞在这雾泽县可称得上是一位知名人物,然而他此时却往山上而去。
他要恢复自己的金蚕蛊,他叫上了自己族里的人,是连夜上的山。
所要去的地方,是只有他知道的一个地方,深入山中,那里障气密布,尤其是雨后初晴的天气里,障气更是随着水雾升发。
“五叔,您确定独自进去?”说话的是送麻五郞的一位侄子,已是中年人的麻叶杆,他有些担心的看着一夜之间受了重伤的五叔。
这些年来,五叔凭着蚕蛊为家族争得了许多的好处,从原本寂寂无名的人,变成了族里举足轻重的人,但是蛊师之间的战斗,从来都是这么的凶险。
麻五郞松开他的手,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冷,麻叶杆立即说道:“就让小蚁陪你进去吧。”
他说的小蚁正是经常照顾着麻五郞起居的那个青年,而且他知道,五叔疑心重,不放心自己跟进去。
“好,你让小蚁过来。”麻五郞说道,他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伤着了,那里有一段不好走的路,需要有人帮助。
“小蚁,你过来,陪你五叔公进去,一定要照顾好五叔公,如果五叔公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麻叶杆严厉的说道。
“是,我一定照顾好五叔公。”小蚁肯定的回答道。
“走吧。”麻五郞一手拄着竹杆,背上背着一个布包着的匣子,朝着那一片雾气笼罩的峡谷之中而去。
那是毒虫峡,里面障气毒物横行。
小蚁接过麻五郞递过来的解障丹药,搀扶着麻五郞的一条胳膊,向前走去。
站在那里的麻叶杆,很想去探寻自己这位五叔的秘密,但是却又不敢,尽管五叔看上去受了重伤,但是他背上匣子里传来的那股躁动的凶意,这让他不敢有非份之想。
“这新的教谕,不声不响,却原来是一条闷声咬人的虫子。”
麻叶杆心中想着,他决定,让人好好的监视一下这个赵负云。
麻五郞在一次机缘之下,获得了一本祭养金蚕蛊的秘籍,里面有一篇是说如何让受伤的金蚕蛊恢复,并有机会更进一步的。
之前,他的蚕蛊在茧中,一直不破茧,他便已经动了心思,只是他不想人工干预打扰了蚕蛊的自然孕育,不过现在却是正当时。
……
赵负云一夜沟通赤君,让他些灯盏染上了赤君神威,但是这还不够,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依然秘祝一天。
再然后,他将四十九盏灯分成七组,根据北斗七星的阵位摆放,其中赤君的神像,就摆在他的中堂里,属于南方离火位,七盏灯环绕着神像。
也不知道是火焰映得神像仿佛在燃烧,还是神像的光辉让火焰多了一层神圣之色。
而其他的六组也依星位在屋子里摆上了,赵负云的床位,便相当于七星里的那个‘勺’位。
他躺在床上,内观修行,只觉得身心放松,周身有一种暖暖的感觉,这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个阵法说起来简单,实则一点都不简单。
他祭炼多年的赤君神像,与自身融入这阵中,看似是北斗七星,实则是九星,人与神像与阵,浑然一体。
天色再入夜中,这一座小院隐约之间有光亮透出来,刺破了黑暗。
第二天,不过晴了几天的天气,又开始下雨了。
赵负云坐在中堂屋内的一把藤椅上,他看的是在山中抄录的《灵物本相经》。
一个修士,修出了法力,凝炼玄光是一个坎,但是若是勤奋一些,多些毅力,大多数人还是能够凝炼玄光,毕竟凝炼玄光要的是毅力与勤奋,但是修行法术却是要悟性。
有法术一点即明,便如点灯,火石一碰,火星落下,火焰着了,有些人的心性便如那湿柴,无论如何都明不了。
而筑道基,除了要悟性,还需要机缘。
筑基是需要内外相合的。
以自身玄光法力,合真煞而结符箓,落于脏腑气海之中,便如种下一颗种子,从而使法力突破桎梏,形成一种质的变化。
而世间真煞,不脱阴阳,不离五行,所以大多是从五行入手。
金、木、水、火、土,五行真煞,得其一便可入气海而筑基。
又另有风、雷、元磁、寒冰、纯阳、玄阴、毒障等,还有些混合在一起的,甚至有人认为鬼神亦可称为‘煞种’,合之而可得道。
所以,便有人将‘蛊’归类为鬼神之属,属于灵种,但是赵负云和山中道师一样,觉得‘蛊’不过是属于‘怪种’罢了。
一个境界之中,法力不可能无限的增长,只能够纯化,当然其中自有上中下之分,但是不会有那种鸿沟般的改变,然而玄光到筑基却是一种质的改变。
他下山来这里,虽是奉师门之命在此当教谕,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能够耽误修行的。
而要筑基,人又不能够离开此地去寻真煞,便只能够自己凝炼。
天都山之中修行人多,虽有地方会自然的凝结真煞,但是却也昂贵,他无有家族支持,当然买不起,所以只能够自己来了。
他身后那油灯上面的灯火,已经不是凡焰了,而是有了一丝真煞的雏形了。
他坐在那里,鼻子里闻着灯油燃烧散发出来的味道,心想若是有檀木油入灯中,便可有安神的作用,但是这里他人生地不熟,这种东西普通人家里没有,所以他买不到。
《灵物本相经》讲的是世间万物之中的性灵及作用,其又写着在何种情况下会与何种东西相合,会出现什么变化,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宝,都需要熟悉灵物相性。
而在山中有道师讲草药的药性之时,他都非常认真的在听。
雨越来越大,起了风,小院子里都已经被雨雾笼罩着,看不清院外的天空了,雨雾遮蔽了光线与视线。
……
一只身子修长,尖耳的白猫在屋檐之下跳跃,她尽量的躲避着大雨,然而无论如何小心,她仍然是被这大雨给打湿了身上的毛,这让她非常的难受。
身上的白毛在滴水,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她开始辨认方向,可能是雨太大,雨雾浓重,她竟是无法辨认方位,眼中所见的屋子,都若隐若现,整个雾泽县城,竟似处于一片诡境之中。
她突然警觉的回头,只见身后屋檐外那水烟之中,似有一个黑影从那水雾之中钻了出来。
白猫虽然被雨雾遮蔽了大部分的视线,但是这近在咫尺的却看得真切。
她看到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这是穿着一身烂衣服的‘人’,这个‘人’在满是积水的地上爬着,诡异无比。
白猫朝墙上跳去,这只是平房,只一个窜步在墙壁上一借地,便已经上墙壁与瓦之间的屋檐。
回头向下看时,却发现,那披头散发的‘人’,已经趴在了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正仰头看来。
她看到,这是一个面色鼓胀苍白的女子,她那湿漉漉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只见眼白不见黑眼珠,阴森森的看着墙壁上的白猫。
这是阴鬼,白猫可以肯定。
她与那女鬼目光接触的一刹那,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慑住了。
白猫身体一颤,背上的毛炸起,发出一声“喵呜”,身上竟是生发出一种类似于虎威般的煞气来,不退反进,从墙梁上跃下,屋檐下半个身子在泥水之中的女鬼,身上阴湿邪气随着她那湿长的黑发涌起,如黑浪一样的欲将那白猫吞没。
白猫像是受惊了,再一次的发出‘喵呜’的声音,在将被那黑发包裹之时,她的一双爪子快速的抓动着,爪子上面,有灵光泛起,随着她那锋利的爪子,划过如浪的黑发。
黑发在猫爪之下寸寸破开,白猫从破开的口子钻了出去,却没有跑开,而是在落地的一瞬间,灵动的折身跃起,扑在这女鬼的头背上,双爪疯狂的刨挠着女鬼的头,女鬼的头在她的爪下被抓得稀烂了,黑发散落,却又诡异的朝着白猫的身体缠来。
白猫感觉到了危险,她转身朝着风雨之中跑去,顺着泥泞的巷子奔跑,脚掌踩在泥水之中,却感觉水像是有什么吸力一样,黏着她的脚,有一股阴冷透着她的猫掌钻入身体之中。
心剧烈的跳动,一股强烈的危险感涌上心头,她猛的朝旁边的屋墙上窜去,在她窜起的一瞬间,旁边屋檐的水沟里突然翻起黑浪,一个黑发披散的女人从中翻起。
那诡异的黑发如黑色的蛇浪,朝着白猫卷来,并锁住了她向上腾跃的空间,但是白猫却极为灵动,身在空中之时,四脚一蹬墙面,却是斜窜了出去,她的身上像是涌起了一股风,裹着她在墙壁上横向奔行。
堪堪躲过了那在雨浪之中钻出来的诡异发浪,她沿着墙根快速的奔跑着。
她发现,自己似乎要迷失在这风雨满城的雾泽县的脏臭巷道之中。
她本就对这里不熟悉,又在这风雨里看不远,一栋栋的屋子都被风雨遮蔽着。
她短暂摆脱了那女鬼,立即跃上了墙壁,钻入了一户人家中。
一股阴湿霉味扑面而来,她心中只觉得厌恶无比,此地湿热粘稠,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的双眼在黑暗之中,已经看清,这个房间里居然摆着一个个的大瓮,她就落在其中一个大瓮的盖子上。
就在这时,一条大蟒蛇从中间那一个大瓮之中窜出,一口朝她咬去。
白猫浑身的白毛都炸了起来,惊跃而起,再一次的窜上了墙壁,从梁与墙壁间的缝隙钻了出去。
“哪里来的野猫。”
她才钻过墙壁,来到另一间屋子,耳中便听到了一个老太婆的声音。
这声音才出,她的眼中便看到一条红色的线虫,像是箭一样的朝着自己激射而来。
她身上鼓荡起一阵风,身体在虚空里的一折,竟躲开了那条红色线虫,窜上墙壁,又钻入外面的风雨里。
这屋子里,竟比外面还要凶险。
她全身已经湿透了,此时的她,一股寒意往身体内钻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巷子口,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阴沉沉的,雨中也看不真切,那个人手里拖着一根铁链,一步步的走过来,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恐怖的声音。
她闻到了浓重的尸气。
这不是人,而是人豢养的‘尸傀’。
同时,她发现巷子里的流水之中,女水鬼居然已经追了上来。
而屋顶,不知何时,有一只猴子一样的东西蹲在那里,双眼阴森冷幽。
白猫灵觉敏锐,感受到自己隐隐已经被包围了。
她不由的想:“这个雾泽县,难道一县的人都是邪魔外道吗?”
她发现自己陷在这个雾泽县的县城之中,不知道从哪里出去。
就在这时,她耳朵抖动了两下,隐隐之间,竟像是听到了诵经声。
“这是,赤君?”
她立即朝诵经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7:试探
白猫立在屋檐下的时候,迅速的抖动着自己的身体,身上一团水气散开,同时那一股阴邪也似一起被抖散出去。
同时发出一声‘喵呜’声,淡淡的虎威出现了,似在为自己壮了一下胆,然后又冲入了倾盆大雨之中。
她顺着墙根,攀着矮院墙,跃到树上,落在屋角瓦面,或者是落在稻草做的屋顶上。
她的每一次落脚都似经过精心的计算,不让自己陷入完全的包围之中,但是尽管如此,包围圈依然在不断的缩小。
但好在那一个缺口一直没有围上,而那个缺口的方向,正是诵经声所在的方位,她猜测会不会是这个诵经声,让这些阴邪之物在心中下意识的避开那个方向。
她踩着风尖儿,在风雨虚空里腾跃。
耳中的诵经声越来越大,穿过哗啦啦的风雨,她站在屋顶,已经隐约看到雨雾之中的一点华光。
那是灯火的光芒,晦暗与雨雾都掩不住那火光里的一缕金芒。
这一刻的她居然有一点激动,因为在这一片大风大雨之中的雾泽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于她的心中,几乎成了邪魔汇聚之地,而在这一片邪魔汇聚之地的中间,居然有一处‘赤君’道场?
就在这时,从屋檐之下,翻出一只诡异的猴子,一手朝着屋角边缘的白猫抓去。
“喵呜!”
白猫在雨中跃起,踩在风尖上借力,一下子便跃过了巷子,然后落在了那透出金色灯光的院墙上。
在她跃起之时,不光那一只怪猴的手抓了空,雨中一缕黑发也在雨雾里探卷了一个空,白猫回头看,发现自己刚才所站的那一处屋角下方,一只怪猴潜隐在那里,正幽幽的朝着自己看来。
而屋顶,一个黑发白衣的女鬼,正趴在那屋脊上,一对森白眼球看着自己。
但是他们都没有再追过来,似乎对于这个小院有顾忌。
她很清楚,‘赤君’道场会让一切邪魔都不敢靠近,靠近则会被焚烧一切邪恶之念。
她收敛起心中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正心诚意,跃下院墙,落在小院的院墙墙根处,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屋里。
透过雨帘看这一座屋子,竟有一种难得的宁静感。
她快速来到那廊檐下,来到门槛边,探头朝里面窥视。
她看到在那中堂之中,有一个人半躺在那灯火之下,胸膛盖着一本书,正在高声诵念着歌颂‘赤君’的经文。
她知道,关于赤君的经文有很多,而且各地的都有不同,有‘驻身经’,有‘赤炎神咒’,还有‘赞经’。
他的经文是歌颂,声调时高时低,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极为的饱满,屋里的灯光,随着他的声音起伏涌动,像是在与一片风雨相抗。
风裹着雨朝着屋子里袭去之时,那里面的灯竟不会被吹灭。
她看到屋里灯盏上面刻着的文字,在火光里闪耀着金色。
金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一股暖暖的火气扑面而来,她看到自己身上有黑气在火光之中被烧去,心中顿时明白,自己如果没能够找到这里来,估计要陷在这雾泽县的风雨里了。
其中有一缕黑发在光芒之中焚烧成黑烟。
她没有冒然的进去,只是在门口窥探着,慢慢的,因为风大雨大,即使是在廊檐下依然会有雨袭在身上,同时,她感觉到院子外面的阴邪浓重,那些之前追杀自己的邪物都汇聚了过来。
甚至她感觉,整个院子都被围住了,只是风雨掩去了他们的形迹,但是那些邪意、凶恶、阴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不由的朝屋子里挪去。
她看着屋子里躺在那声情饱满诵念着‘赤君赞经’的人,他似乎无所觉。于是她轻盈的跃过门槛,钻了进去,就躲在一簇离门不远的灯盏火光下,抖去身上的雨水。
再看那个人,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心中回忆,想起对方是自己在赤君庙之中见过的人。
“是他,他不是这雾泽县的人?”她看到赵负云的穿着,以及之前见他时的那气质,都不似这雾泽县的人。
在她的感观之中,雾泽县的人身上都有一种阴戾气息,眼中满是那种如虫如兽一般的凶意,常常看似畏生一样的低头,但是低着头的时候,眼睛却是躲在发下看人。
那种如阴暗里的虫子一般的习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虫窝。
而今天,她更是发现,这里不仅是虫窝,还有着许多养阴驱邪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耳中听到了动静,有东西攀上了小院的院墙,她探头一看,是那只差一点将她抓住的猴子。
虽然仍然有雨雾遮挡,但是因为院子并不大,而屋子里的火光透出,她的猫眼看到那猴子身上的毛很稀少,像是因为训养它的人常鞭打它,这让它身上满是斑秃的疤痕。
然而,它的眼中满是凶意,兽性之中带着一丝的疯狂。
她知道,这‘赤君’的神火,会主动烧那些阴邪之物,而这猴子是兽,其意藏于肉身,并不会在靠近之时被灼烧。
就在这时,她听到雨中似有哨子声传来,她立即想到,那是训猴人的命令。
果然,猴子在听到了哨子的催促之后,眼中涌起一股疯躁之意,只见它翻过院子来,轻盈的落在院中地面上,它的身上,竟是有背带束着,背带于腰间之处,竟是挂着一把短剑。
这一只疤面凶猴竟像是练习武艺的。
它在风雨之中跃下院墙,三步并做两步,便朝着屋子的门口窜来,那一股浓烈的兽性野性,又有被人训养出来的凶意,挟风带雨般的朝着这屋里冲来。
白猫听到了那哨声就在院外,那种催促使得这疤面凶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她不由的发出一声‘喵呜’,既是紧张,也是提醒。
却在她的声音才出之时,一抹若有若无的火光划过了门口虚空,那火光仿佛一道刀光,划过还跃在空中的猴子。
猴子被火光里蕴含的力量冲击,竟是翻飞而出,倒翻在院中的泥水之中,它身上的毛并没有被烧掉的样子,但是它的神气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原本的凶意全然不见了,它躺在地上颤抖着,气息极速的散败。
白猫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那个人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拿着一本书收于腰间,一手负于身后。
他一身灰白纱衣,在风中飘扬着,微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风雨,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一只猴子,而那只猴子在一阵抽搐之后便不再动了,同时外面驱使猴子的哨声越来越尖锐。
即使是风雨也无法掩盖其中蕴含着的愤怒,好一会儿,外面的哨音也安静下来,只有风雨声,但是白猫看着外面的风雨,只觉得无比的压抑,像是有无数的邪恶,在等着一个命令,要趁着风雨冲入这院子里来。
就在这时,赵负云开口说道:“怎么,雾泽县的众位高修要围剿我这个大周国的教谕吗?你们是要造反吗?我倒要看看,一次死两个教谕,尔等如何逃得过大周国赤炎军的征伐!”
赵负云很清楚,这里的人既然决定向大周国臣服归顺,那就说明他们有着必须要归顺的原因。
据赵负云所知,南陵这一片地区,受到来自于这片森林深处的千山国的压力。
千山国是一个盟约国,其中有妖、鬼、占山为王,当然,还有人,他们一起构建成了一个国度,里面既混乱又有着一种内在的秩序。
而南陵地区,则是夹在千山国与大周国之间,只是后来听说,千山国想要将南陵地区纳入到千山国之中去。
最终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南陵地带反而归顺了大周国,成了大周国的一个边府。
可能是有过什么条约,所以大周国一直没有在南陵府派驻象征着大周国权威的赤炎军,而大周国对于南陵府的统治力一直都不强。
然而刚刚死了一个教谕在这里,再死一个,他们肯定怕被大周国认定谋反之类的。
要知道大周国的赤炎军,就屯在南陵府边的镇南关内。
大周国的赤炎军,曾经征伐过许多异族,甚至一些门派都不得不臣服,即使是现在仍然有很多人记得,当年的赤炎军征伐无间鬼域之时,赤炎焚烧千里,十余年不熄灭,至今在大周国的西边,还有一座赤炎山在燃烧着。
这一座山就是当年赤炎军征伐之时,其中的祭酒驱力士垒土为山做祭坛,军师于山坛之上作法,召请赤炎神君降临,一举击败了无间鬼王与及诸多鬼帅。
虽说那一战之后,其中十余名祭酒在火焰之中成了灰烬,军师回朝之后的第十三年,亦因无法压制身中赤炎而死,但那一战却也打出了大周国赤炎军的威名,威服四方。
南陵府若说是没有归顺也就罢了,本来大周国也就没那么想要这个地方,只想让南陵地区做为大周与千山国之间的缓冲和屏障。
但是既然归顺了,却又给了大周国一种公然反叛的感觉,那可能就会招来征讨。
赵负云的话一出,外面立即安静了下来,那种压抑阴邪的气息,竟是缓缓的散去。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响起:“教谕大人误会了,在下只是在追一只猫妖,那猫妖偷盗了在下洞中的一件灵物,若是那猫妖是教谕大人认识的,那便算了,只是在下训养的一只猴子,因为被那猫妖惹怒了,所以不听哨御,误闯入教谕大人的住处,教谕大人可否放其出来?”
这个说话之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而且他的说辞之中,让赵负云有了驱使猫妖盗宝的嫌疑。
赵负云又怎会听不出来,只听他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猫妖,妖猴倒是有一只,闯我道场,已被赤君神炎灼烧而死,若是你的训兽,那便进来将尸体带走吧!”
他的话说出,外面再一次的静了下来,那大雨像是一些人的心情,随风涌动,却入不了这灯光所在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不算久,有人来到院子的门外,开口大声说道:“教谕大人,小的前来领擅闯大人道场的疯猴尸体。”
他的话落,风雨结成一只无形的手,将原本门闩拔拉开,门瞬间被风吹开。
修士在炼就玄光之后,便可驱物、虚空画符、摄拿、幻化等。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微低着头,身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眼睛藏在斗笠的帽檐下,根本就看不清楚。
他默默的走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猴子,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知道义父有多么的喜欢这只猴子,从小训养,凶戾无比,更是灵动,还难得的是将之训练的会使一套剑法。
可是居然在今天死在了这里。
他走过去,不敢抬头,因为他即使不抬头,人在风雨里,仍感觉有一股沸腾的火意在那屋子里翻涌,似乎只要自己看一眼,便将沾染上火焰而被焚烧。
他感觉那股火中,像是有一个神人立在那里,高高在上,冷酷的审视着自己。
他抱起猴子,猴子身体表面已经凉了,他连看都没有看火光里站着的人,只抱着猴子,一步步的退出门去,门像是被风吹卷,一下子便关上了,他眼中的光亮被门隔开,这才抬头朝院中看去,似想要看那光亮之中站着的人,但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于是他转身,穿过街道,出了巷子,来到了一间晦暗的屋子,里面正有一个人光着脚,穿着一身蓑衣,手持一卷鞭子的人站在那里,他的身上有水滴落在地,韵湿了一圈。
他将手中抱着的猴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的喊道:“义父……”
声音打破了宁静,那人突然转身,一鞭子便抽在年轻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年轻人翻倒在地。
“废物!”
年轻人什么话也不敢说,翻跪在地上,而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条巨大如蜈蚣般的血痕。
那人转过身来,来到桌边,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猴子,眼中通红,有着一股浓烈的杀机。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外面的风雨之中走了进来,这个人打着一把黑伞,腰间挂着一个铃铛。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汉’。
那‘大汉’的两只手上各缠着一根黑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大汉’是尸傀!而这个人正是驱尸人。
8:等
赵负云将门缓缓的关上。
他看着门后面藏着的这只湿漉漉的白猫,眉头微皱,他认出这是在那个赤君庙里时,在庄贤歌死过的床上看到过的那只白猫。
白猫看到他只是看着自己,眼神却像是在想着事情,心中不由的有些发毛。
此时面前的人与刚刚面对众邪压院时,完全是两个气质。
之前的他,像是一个绝世高人,无畏无惧,杀了别人的灵兽,反而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那时的他咄咄逼人。
而现在的他,眼中满是深思。
赵负云当然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两世为人的他,很清楚枪打出头鸟,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在山中修行时,也很少展露锋芒,在他看来,一个人修行了什么法术,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有傻子才会没事去展演自己的法术。
而到这里来的一路上,他便知道,这里是一个混乱之地,若是自己紧闭房门修行,凭自己的修为,和天都山弟子的身份,当不会有事。
但这并非是他所要的。
他觉得,前任教谕的死,不应该只是招惹了这里的人,也不是触犯了他们的忌讳那么的简单。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和那样强势的表现,甚至杀了明显是别人训养的猴子。
就是在试探,试探他们是否敢明目张胆的来杀大周国派来的教谕。
结果是他们不但不敢,连冲进来争吵都没有,或许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们杀过一个教谕了,不敢再杀第二个?
那会是大周国的赤炎军,让他们害怕了?
肯定不可能,大周国的赤炎军虽然强大,可以伐山破庙,可以攻城破域,但是对方若是杀了人远遁千里,如之又能奈何?
所以是这里有什么,让他们不愿意再杀人,不愿意招惹来大周国更高存在的注视?
当然,建立了道场的赵负云,有‘赤君’坐镇于堂中,面对着一众养阴豢蛊的人,他有着天然的优势,并无多少惧意。
那么现在是否需要去探寻庄贤歌,究竟是怎么招来的杀身之祸吗?
他不相信,庄贤歌就是因为翻了一座黑庙改赤君庙便被杀了。
至于说是要颁布什么废除黑庙的政令,朱蒲义县令那里也说只是在私下里说过而已,现阶段不可能这么做的。
那么,这里的人是因为这两个理由就杀了他吗?
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理由,有可能是庄贤歌发现了什么,甚至连朱蒲义都没有告诉,而那些人不放心,所以还在监视着朱蒲义。
至于庄贤歌,则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他们才杀人灭口。
当然,这一切都可能是自己多疑而已,也可能就是他们知道了自己是天都山弟子而已。
他缓缓的蹲下身来,看着面前这一只因为毛全都已经湿了,而显得有些瘦长的白猫。
“猫妖?”
赵负云似在问话,又似在自语,伸出手想去捏那一对在火光里透着粉红的耳朵。
白猫身子微微的往后抑,同时将前左爪举了起来,像是随时准备挠赵负云的手。
赵负云的手缩了回来,鼻子往前探了探,并吸了吸,他闻着气息。
如果真的是妖,会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可以说是‘妖’独有的骚味,也有人说是香味。
他再一次说道:“猫妖?你偷了他们什么东西?”
白猫却是朝着旁边的窗台一跃而上,并发出一声‘喵呜’,像是在否认一样。
“呵呵!”
赵负云站了起来,并不再看她,而是重新坐在那藤椅上,书就搁于腹上,然后闭目,似在睡觉,又似只是养神罢了。
雨,依然哗啦啦的在下,那白猫又回到屋子里,她觉得这里暖和,一对猫眼在火光里泛着光,四处巡视着,仿佛心中正有着千般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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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已经到申酉之间,一盏灯摆在桌子中间,撑开了一圈黑暗,使得中间形成一团空白。
在桌子的周围坐着几个人,他们靠墙而坐,还有一些椅子是空的。
“我那训养了大半辈子,比我儿子都还亲的猴儿死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说话的人看上去精壮,下巴上有着短须,旁边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条卷着的鞭子。
他光着一双脚,裤脚与袖子都是卷起来,一双眼睛里泛着血丝。
他同样的姓黎,名叫黑皮,但是他有一个浑号——耍猴人,随着他的年纪变大,法力也越来越浑厚,大家都称他为猴爷。
他一生未娶,但却有过不少女人,可是没有人为他生孩子,所以他收了不少义子,而不是像别人那样收弟子。
在隔着他一个座位,那里坐着的是一个腰间挂着铃铛的老人。
他姓阴,叫阴无寿,家传役尸术,炼尸、养尸、役尸,在整个雾泽县算是大家。
役尸的人都是需要在结婚成家之后,这才开始真正的炼尸,因为开始接触尸体之后,人身中的阳气会极速的消耗,阴气累积,然后就会无法行夫妻之礼。
很多旁门左道之法,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弊端,所以才会被称为旁门左道,即使是他们能够获得一时的法术,却总是难得长寿。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看上去有些佝偻,脸上的皱纹很深,没有任何血色的样子。
她姓尤,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大家都叫她尤湿婆,养有一个女水鬼,她自己也总是一个人住在雾河边上的芦苇荡之中。
“你想怎么样?”尤湿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像是喉咙里有一口痰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此人杀了猴儿,又威胁我们,必须得让他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黎黑皮一拍桌子,大声的说道。
“你不要这么大声,我们还没有聋,听得见。”旁边的役尸人阴无寿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
“再杀了他?难道你真的想惹来大周国的赤炎军?”尤湿婆阴冷冷的问道。
“你们是不是被赤炎军吓到了,我看,赤炎军不可能因为一两个教谕死而来这里,府君那边就不会允许他们来。”黎黑皮肯定的说道。
“那么天都山呢?”阴无寿依然是淡淡的声音问着。
黎黑皮的神情却是为之一滞,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是不是天都山弟子,还难说,我们也只是听说而已,又没有人跟我们确定,再说了,即使是天都山弟子又怎么样?”
“这茫茫大山,即使是天都山来人,又能奈我们何?再不行,往千山国里躲一躲便是了。”
“说的这么轻巧,既然如此,当时又何必归顺于周朝呢?”尤湿婆说道。
“那是府君他们做的决定,可没有问过我。”黎黑皮嘴硬的说道。
“呵呵,我记得,当时府君派了使者来此地问过,有人当时是说唯府君马首是瞻的。”阴无寿说道。
黎黑皮被人提起了曾经说的话,心中一怒,说道:“你们就说怎么办嘛,反正我的猴儿不能白死。”
“其实说到底,他也没有来招惹我们,我们只要不去招惹他就行了,你也看到了,他在这里,只两天时间便建立了一座道场……”
“那灯光之中的神威气息,让我的‘尸傀’都不敢靠近,他还只是收集我们县中平常人用的灯盏,便能够做到这些,保不准他的手上还会有别的法器,大派弟子,手段就是多。”阴无寿说道。
“怎么就大派弟子,又没有人确定。”黎黑皮显然不愿意承认,他知道,若是确定是天都山弟子,县里会有更多的顾忌!
“小派弟子,可没有这般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道场的本事,给你两天的时间,你行吗?”尤湿婆说道。
“你们今天怎么了,一个个都给我上眼药是不是?”黎黑皮说道:“我的大猴虽死,但我还是有其他猴儿的,莫不是以为我已经成废人了?”
黎黑皮的两眼之中闪动着凶光,来回的看着尤湿婆与阴无寿两人。
阴无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同在雾泽,不说有多好的交情,但至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你猴爷有什么本事,我们很清楚,不要说这样的气话了……”
“我们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冷静一下而已。”尤湿婆声音混浊的说道。
“是啊,我们杀那个庄贤歌,是因为他有了必须死的理由,而赵负云没有。”阴无寿说道。
“你们不要忘记那一只猫。”黎黑皮冷冷的说道。
“那一只猫只是闯到了外围,就被我们发现了。”阴无寿说道。
“那么我们这样子追杀,那只猫如果跟这个赵负云说,对方难道不会怀疑吗?”黎黑皮说道:“我们都很清楚,那绝对不是猫妖,它的身上没有妖气,而是人幻化的。”
“若是说了,那难免会有怀疑……”阴无寿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明天我们约见一下这个赵负云,正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追杀那只‘猫’,我想,他为了探听消息,一定会来……”
“他若是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下蛊毒?”黎黑皮兴奋的说道。
阴无寿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道:“到时看情况再说吧,明天正好探听探听他的虚实,看看他来这里主要目的是什么,说起来,新教谕到来,我们做为本地人,应当设宴欢迎的……”
“应当欢迎之……”尤湿婆也说道。
“还有,通知麻家人。”阴无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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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时,雨已经停了,而那一只‘猫’在天将亮之时便离开了,赵负云也没有去探寻她身上的秘密,因为他感受到了她的拒绝之意。
他穿过后院与前院之间的那一重门,那里有一口井,他从那井中打了一桶水回来,然后烧水。
在这里饮用的水,他都要烧一烧,倒在杯中时,还要放在灯火之下照一照,若是水中有东西,那在灯火的神威之下一定藏不住。
一番洗漱之后,他来到外面院子里行功。
一夜雨落,雨停却是天放晴。
院门紧闭,面东而采朝阳紫气。
他的肚子在缓缓的起伏,双手高举,状似环抱太阳,而他环抱的虚空,却是有光芒如霞,被他不断的吸入腹中。
天都山的修行,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希望所有弟子能够在初期打好基础。
而感悟阴阳,调和阴阳便是很重要的一环。
他的修行告一段落之时,院门被敲响了。
有一个穿着草鞋,扎着裤脚的年轻人敲门,他的来意,赵负云很快就明白了。
虽然对方说为了迎接自己的到来,要设宴为自己接风,尽管他尽量的说的好听一些,但赵负云知道一切都是昨天晚上的事。
那只猫究竟因为什么而被追杀,他想知道,但是他不想以强求的方式知道。
他想知道,庄贤歌怎么死的,但不想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时间有的是,他等的起,只要等的时间够久,自己人又在这里,总会有机会的。
现在对方的人主动来接触,看似是一个机会,但是赵负云不觉得是,因为现在正是对方高度紧张的时候。
他不想以身犯险,离开自己的道场,却进入别人的老巢之中。
所以他拒绝了,而且他觉得,或许会有人来帮自己探路。
他辟谷,只需要饮些水便可,若非是早上的时候采摄了朝阳紫气,都不用怎么喝水,因为到了晚上采食阴露自然的补充水分。
不过,早上采摄了朝阳紫气,白天就会生出一丝的躁意,所以会想喝水,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晚上采食阴露来调和阴阳的原因。
他坐在那里先是炼一番玄光。
这玄光在外人看来,就是飘飘忽忽的一抹清光。
但是修行人自己却很清楚,这玄光是法力的凝炼,是意念的打磨。
一开始的法力,便是飘飘忽忽,松柔如绵花,无法提摄,无法驱御,画符都难做到凝而不散。
但是随着不断的打磨凝结,法念便生出真正的力道来。
其中打磨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缠结法,这结绳是以自己法念在意识之中不断的打结,他记得自己初练之时,一结便是一个多月,结的头昏脑涨。
之后编绳法,这是将自己的意识分为几股,然后将之编成绳,如果能够做到在意识之中编织而不散,那么法力便可化生玄光了。
之后便是悬一个铃铛在那里,然后用自己的玄光一次次的去冲击,使得铃铛发出响声。
能够做到玄光灭焰、摄水,已经算是玄光修士之中的高手了。
法力,其中有一个玄之又玄的‘法’字,又有一个‘力’字,法要悟,力要练。
现在赵负云当然可以做到玄光灭焰和摄水了。
但是每隔几天,他还是要练一番‘缠结’、‘编绳’及吹铃铛,只是不是单纯的缠结、编绳和吹铃铛,而是三者一起,分开几个股一起进行。
这不仅可以不断的凝实自己的玄光,还能够让自己做到念意分化,一心多用。
很多法术的基本功,都是需要长久练习才能够见功的。
9:行商
赵负云拒绝参加他们的接风宴,这让那几个准备了一番的人心中疑惑,随之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精心商量了一夜,做好了准备宴请的人,想好了各种情境下的说辞,可是对方却一口拒绝了。
即使是阴无寿,他自己之前劝死了猴儿的黎黑皮要冷静,而在听到了赵负云的拒绝之后,也是破口骂道:“……天都山弟子了不起?看不起我们这吊角楼里的修士,惹火了我,把你炼成尸傀……”
但是赵负云不来,他们也没有办法,生气一番之后,只能够将这口气闷在心中,等待有机会来报回来。
至于县令朱蒲义也没有来,因为请赵负云的时候也请他了,他听说赵负云也会去,自然也就答应了。
不过他心中害怕,所以走之前来赵负云这里,要和他一起去,而赵负云则说自己不去,那他自然也不敢去了。
只能是称自己突然肚子不爽利,所以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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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那一天晚上的大雨之后,雾泽县便连续天晴,似乎南陵地带的雨季已经过去了。
赵负云每天都是在院中完成自己的修行功课,诵念一次赤炎神咒,祭一次灯盏。
然后就是看书修法。
他在道场之中,重点练习的就是刀兵决与御针术。
刀兵诀是以自身为容器,合以天地的意志成自己的意志,从而让目标随着自己的意志而改变。
刀兵决是一个根本,也是一个框架,很多法术都可以往里面填塞合流。
刀兵诀开篇之语便是说:“一切的法,皆合于我心,为我刀兵!”
他现在练习的正是刀兵诀,合‘赤炎神君’的神威,再合以‘焚’字法咒。
他自己祭炼了一个赤炎神君的神像,对于感应赤炎神君的神威,自然是很容易的,如今又是在以赤君为根本建立的道场之中。
他能够感受到那种火焰的燥意。
他坐在中堂之中,院子里立了一根木杆,木杆上挂着一块布,在微风之中晃动着。
他凝神静气,左手如虚握拳收于左腰间,右手的剑指插于左手的拳眼之中。
如在鞘中的刀剑。
突然拔出手指,如拔剑,又如拔出的是指挥棒,朝着院子里的那一株草上一指,同时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腹之中涌出。
“焚!”
声与剑指的指向,这一刹那,他的意志代表了整个道场的命令。
道场又相当于一方小天地。
那一株草竟刹那之间燃烧了起来。
赵负云心中欣喜,他练了很久的‘焚’字咒,一直未能够修成这个‘焚’字法咒。
此前只在朱蒲义的梦境之中做到过,而现在则是在现实之中。
“难怪道师曾说过,任何一个人都要学会布道场,一个修士的道场既是身心安居之地,也是修行地。”
“创造出有利于修行的环境,对于领悟法术有着极大的帮助。”
他感受着那种‘焚烧’的法韵,又感受着那种对于阴邪极度排斥的‘神威’。
以自己的本我神念去感受,慢慢的便会形成一个印记。
这种印记,就称之为‘符箓’。
筑基是需要在通过真煞合以玄光,在身体之中凝结一道本命符箓的,从而形成一种根本上的质变,筑就道基。
而从他获得那一截雷击枣木之时,他用以雕刻了‘赤君’神像,那么便注定他在‘火’的方面,有更多的体会的机会。
所以他炼的第一件法器‘火毫针’也是火属性,建的道场也是‘火焰’道场。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将来筑基,大概身中凝结的符箓种子,也会是与火焰相关的。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而结符箓种子之前,感悟到的东西越多,那凝结的符箓种子便越是玄妙,而能够获得的神通,也就越多。
又一天过去了,他发现自己等的变化可能来了。
因为这一天,县里来了一支行商。
其中的东家以及伙计和镖师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总共十八人。
商队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微胖,但是脸上满是行走江湖的风霜,以及一张笑脸。
他的商队之中带了七大车的货物。
车上装的都是从别地运过来的生活用品,看上去都很精致。
雾泽县自从纳入了大周国之后,便有商队敢来了,以前都是他们自己出去采购。
这是因为,他们这里的风气实在是差,因为来这里卖东西的人,往往人财两失,货被抢走,甚至人也被留了下来。
这些年好些了,但是商队来的依然少。
这个名叫大风商行的商队来了之后,只三天便将车上的货都卖光了。
但是卖光之后,他们并没有走,而是开始收货。
大家都知道,行商运货来卖,不可能空着车回去,必须带当地的特产到别的地方去卖。
雾泽县有什么特色货物,能运到外地去比较好卖呢?
赵负云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这些行商肯定会知道。
出乎赵负云意料的,是他们居然开始收蛊种,收阴鬼,还收一些雾泽这边独有的材料。
比如毒,比如一些精石。
还有这里的一种树,名叫阴柳,生长在阴湿的水中,喜阴不喜阳,若年份在三十年以上的,其树心则做为聚阴旗(幡)的旗杆。
当然,他们还收本地的一些药酒虫酒。
收的东西很杂,看不出什么目的,赵负云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商行东家的女儿。
那女子看上去二十余岁的样子,赵负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从那马车之中出来,并且打量着那些围观的雾泽县人时,看到在人群之外站着的赵负云。
两人的眼神相触,赵负云便知道了自己的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熟悉的不是这个女人的相貌,而是她身上的那种气质,就像是一只猫。
她修长的身形,像极了那一只白猫。
尤其是她的眼睛,竟是与那白猫的眼神格外的相似。
虽然只眼神一触,她便将目光若无其事的移开,但是赵负云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于是回到了道场之中,他拿出自己的笔墨,开始做画。
他画了一只鸟,墨将鸟身上的羽毛都染成了黑色。
当天色黑暗之时,他用剪刀剪下了那一只夜莺鸟,来到对着前院这边的窗户,将之打开,却同时紧关其他的门和窗户,然后回到中堂里的那个藤椅上,半椅着。
将纸鸟合在掌心,然后闭上眼睛。
他在心中观想着夜莺鸟的样子。
他以前为了练习幻化夜莺鸟,曾亲手养过一只,从小养到大,观其习性,为其梳理羽毛。
还曾对死去的鸟进行过解剖,观察脏腑骨架,亦曾在都下城之中,跟随一位很有名的画师学习过画画,尤其是画鸟。
这一只纸鸟在他的掌心之中,突然动了起来,由单薄变得饱满,内里似乎长出了骨架、羽毛,将整个身体都撑了起来。
“叽叽!”
一声鸟鸣声响,赵负云睁开眼,同时双手分开,一只羽毛丰满的夜莺鸟,在他的手上一蹬,轻盈的跳到空中,扇动翅膀从那后面开着的窗户钻出,飞上夜空。
一点玄光幻化,一点念头寄托。
夜莺在空中飞着,穿过大半个雾泽县,很快便已经来到了那伙行商所在的住处。
那伙行商租了几间排屋住下,但是并没有入县城之中来,骡子都解开了。
夜里,那些屋子里,每一个房间里都亮着灯,然后可以看到有人影印在那窗台上,可以听到里面有不同的人在说话,甚至在用方言划拳。
赵负云幻化的夜莺听了一会儿,从旁边的树下落到屋顶上,再又从屋檐那里钻进去。
正好看到,几个人坐在那里吃酒,但是那些人动作僵硬,只有一个人不断的改变着声音说着话,活灵活现的样子。
赵负云立即明白,这人擅长口技,模仿着众人的声音,而那些坐在那里,身形僵硬的人,都是假人。
也是幻化之物,只是那个擅长口技的人要幻化操纵太多了,所以身形僵硬,然而关着窗户,只看窗户上的影子却根本就无分辨不出来。
他飞出来,来到另一个只有一个人的房间之中,那里正有一个人伏案书写着什么。
亲眼见到之后,他才发现,那也是一个幻化的假人。
他们去了哪里?
赵负云不清楚,于是他在那旁边的树上等,没一会儿,灯灭了,像是里面的人都休息睡觉。
在天将亮之时,他却发现屋子里的人气突然旺盛了。
他再一次的来到屋檐下,却看到一个个真人。
他心中微微疑惑,便细看那地面,发现那些土都有松软的样了。
于是立即想到地行术。
有些在某方面有天赋的人,能够早早的学会一些遁法,比如地行术,也可以是通过符箓而施展。
从那房间里的土来看,这些人要么用符箓施展地行术离开了,要么是自己有地行法术。
他想听听这些人有说什么,但是发现这些人回来之后,并不谈论其他的事,只一会儿,便上床休息了。
不过,赵负云清楚,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地行术并不能够在地下行太远,符箓同样如此。
而方向,肯定是城外那边的山中,不可能往城中去,所以他飞在天空,开始在他心中估计的距离之中来回的巡查。
终于,他看到一片林子里,有一团新土。
那新土像是坟包一样,鼓起来,松软无比,土看上去像蚁窝一样的,非常的细。
他知道,这就是被法术炼过的土,那些人施展地行术,应该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夜莺在天上出现一丝光亮时飞回了小院道场,钻入窗户的一刹那,燃烧了起来,化为一团灰烬从虚空飘落。
而在那里躺了一夜的赵负云站了起来,开始做早课。
白天,他在县中巷子里到处走着,感受着这里的人文气息,看这里的人的生活情况。
每走一次看一次,就觉得大家过的是真的苦。
一天到晚的忙碌,却只是在为温饱而努力,关键是即使如此努力忙碌,却还是难以做到温饱。
他看到很多人穿着的衣服破烂,有些小孩衣不蔽体,这里的很多大人也都不穿鞋子。
即使是那些养蛊豢阴,有法术的人,也不见得过得多好,吃穿用,都极为普通简陋。
他们像是荒山里的虫豸一样,艰难的活着。
他走过很多的屋子,有时候会停下来,静静的听一听,能够听到一些屋子里的蛊虫的鸣叫声。
这里的人养蛊,像是一种生活一样。
而且,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股风气,这里的人喜欢将养废了的蛊用来泡酒喝。
当然,还有一些设灵堂,养小鬼的,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玄门弟子不屑修持的法术。
但是在这里却大行其道,而且他还发现,这里经常死小孩子,不仅是少年,还有婴儿。
但是死了没有谁下葬,都是去养了小鬼。
甚至有些是母亲把自己去世了的孩子养成了小鬼,她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赵负云将这些看在眼中,心中只能够是叹息。
当天晚上,他再一次画了一只夜莺,剪化而出,来到了那片小树林里等待着。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那地底突然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钻出来之时,那一处的泥土像是水一样的翻起。
一个个的人钻出来。
其中就包括了那个赵负云觉得像猫的女子。
他们出来之后,一个个安静的在林中穿行,他们好像有着极强的目的。
夜莺在林中飞行,静静的跟着他们。
他们在来到一处沼泽边时,每人吃下一颗丹药,应该是辟毒丹。
因为这里有很浓的障气。
但是他们在这时,每个人都拿出一张符箓来,符箓的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便一个个都在黑暗之中消失了。
隐匿形迹?
赵负云发现自己竟是无法看到他们,所以他直接往前飞,可是在飞了一阵子之后,他整个人便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纸夜莺已经到达了所能够到达的极限了。
夜莺在空中便突然化为一张纸鸟,飘落在地上。
同时,赵负云睁开了眼睛,然后从这栋大院中间的门那里出去到前院,再翻墙而出。
他并没有修什么隐匿藏形之法,即使是本身的幻化之术高明,也无法做到让自己这沉重的肉身化为猫、鸟之类的动物。
所以他只能以肉身朝着自己纸莺幻化的地方而去。
至于那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肉身幻化成猫,要么有独门秘法,要么是有着某种天赋。
他很快来到了自己纸莺坠落的地方。
突然,耳中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哈哈哈,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行商,等你们多时了,今天就把你们都喂了虫子……”
10:调修离山
庄心妍发现自己一行人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不过她根本就没有意外。
因为她之前来过这里,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雾泽县的危险,所以才带了这些人来。
这些人是属于土夫子与搬山道人的组合,他们化装行商,其中的东家就是一位搬山道人。
这些人都是盗墓摸金的好手,当然,这些人虽然以倒斗摸金为主业,但是抢掠杀人,亦从不曾少干。
她请这些人来,就是告诉他们,这雾泽县的人发现了一座妖墓,有人正在偷偷的挖掘。
这当然是庄心妍乱说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庄贤歌跟自己说,雾泽县本地的那些虫豸样的人在偷偷摸摸的开山,不知在挖掘着什么。
而她在家中查了史料书籍,发现在很早以前,雾泽这里曾有一个大妖盘踞,只是后来死了。
有人说是受雷劫而死,有人说是被尚未立派的天都山开派祖师,以神霄雷法而诛杀。
但又有其他说法,说是其实这大妖当时只是受了重伤,自己修了一座大墓为道场,藏身其中。
反正有各种说法,庄心妍便以这些传言为基础,向那些搬山道人和土夫子说了,然后邀请他们一起前来。
庄心妍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庄家自她爷爷那一代便开始没落了,到她父亲竟是连筑基都未能够便死了,而到她这一代,仅只有她与哥哥庄贤歌通了修行。
而哥哥庄贤歌为了重振家声,便响应了‘道子新政’征召,成了这南陵边府雾泽县的一位教谕。
她一开始接到哥哥的信,上面说这里的人荒蛮不通教化,法术恶毒,他要改变这里的风气。
后面又接到一封信说,这里的人似乎在做着什么隐蔽的事,似在挖掘着什么,庄贤歌分析可能有什么宝物,或者是曾经统治这一片地方的强者之墓。
又或者是什么洞府,要知道这个世界,自有人修行以来,数万年的时间里,修士层出不穷,会发现前人的洞府,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庄心妍知道自己的哥哥起了心思,因为庄家的底蕴已经没有了,甚至是筑基的传承,都在父亲的手上缺失了大半。
这也是为什么,庄贤歌会响应‘道子新政’的原因之一,而且在看到了那封信后,庄心妍就知道,自己的哥哥肯定想要据为己有,至少要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她在查雾泽那一片地方的历史之时,却再也没有收到哥哥的信了,再收到消息时,却是自己的哥哥死在了雾泽县。
所以她要报仇,报仇的同时她还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挖掘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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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们的耳中听到了一群虫子飞动的声音,然后眼中看到一只只绿色的飞虫,那飞虫有着锋利的口器,一对对复眼像是能够看破隐身。
“冲!”
说话的是那个搬山道人,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原本总是一脸笑意的脸,此时已经森寒冷峻,常年与这些阴邪之物打交道,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着什么。
他很清楚,这些豢养蛊虫的人虽然难长寿,但是蛊虫的能力多种多样,很是麻烦。
他伸手在一个布袋之中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把红色的粉末,朝着空中一洒,那些还在外围的蛊虫顿时转向,纷散开来。
而被药粉笼罩着的蛊虫,却像是一只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撞在树上、叶子上,随之掉落在地上。
有一个人的身上泛起土黄色的微光,人如鱼跃入水中一样,朝着地面一个扎扑,便已经没入了土中,他入土的一瞬间,厚实的土竟像是分散成黄色的水浪一样,翻腾了起来。
不只他一个,而是好些个人,都先后的钻入了土中。
他们会地行术,是正宗的土夫子,这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漆黑的森林之中,只一转眼之间,便看到到处微光点点,一闪一灭。
这是法术的光华。
黑暗之中,有尸傀,有阴鬼,有蛊虫,而那些土夫子与搬山道人,他们善于入地挖墓,常常与这些东西打交道,所以克制的手段也多。
一时之间,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庄心妍往地上一趴,便已经化为一只白猫,她身上的衣服褪去,然后看定了方向之后,开始朝一个方向钻去。
这一片林子,因为树木高大,所以林下反而是空旷的,没有什么低矮的树,满地的树叶,头顶一弯月,照不透那遮蔽着一切光源的树叶层。
赵负云站在暗处,他眼中看到前面那此起彼伏的法光。
这种于黑暗之中的争斗,是最为危险的,他觉得自己如果在这种环境之中,四面皆黑暗,不知敌从何来的话,要想全身而退,也难。
他的心不由的起了涟漪,在道师的嘴里,这些人都是左道旁门,都是难以结丹的人,但是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之中,生死搏杀,却不管你的修行潜力如何。
凶恶、凶险。
他在山中,也曾下山做各种任务,但是从未曾遇上过这种混战。
他的双眼并不能够看透黑暗,所以他没有多少安全感,尽量的隐藏自己。
而那些在黑暗之中战斗的人,都是能够在黑暗之中视物的。
赵负云同时又在想,若是自己这个时候,也在其中,该当如何应对,又能否应对。
他感觉有大蛇缠住了一个人。
也看到有一个尸傀正被符火焚烧。
见有人洒出一片药粉,驱散一片虫子。
这时,他再一次幻化出来的夜莺看到了那个女子,她幻化成了一只白猫,正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的跑去。
他也跟了上去。
玄光期的修士,若是想要修成遁术,而又没有相应的天赋,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需要的修行资源也不容易得到。
所以赵负云并没修行遁术,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敛息凝神,他也努力练习过藏形匿踪的技法。
而他努力修行夜莺鸟的幻化之术,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通过幻化夜莺鸟,而弥补自己夜中难远视的弊端。
好在那白猫也是绕过混战的那一片地方,赵负云努力而小心的跟着,好在他身上有解毒的丹药,不怕这里的障气。
那是他知道要来这里之后,特意准备的。
紧跟慢跟的,赵负云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他来到了一处洞口,借着天上的淡淡月光,他看到,这个洞口有静静的水流出,同时一股浓烈的阴气随着水而流淌着。
而他通过纸鸟看到那白猫,就是钻进了这个流淌着水的洞中。
赵负云却是开始观察这座山,只见这座山雄浑无比,像是一把椅子,他小心的绕到一侧去,却是看到另一边有人开出一个山洞。
细看那一个洞像是个洞府的口子,而那白猫消失的地方,则是山阴之处,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
赵负云看此处的山势地形,确实是一个藏风藏气的好地方。
那个洞口不细看也看不出来,而且,看似什么也没有,但是赵负云却能够感觉到那里有着许多凶戾的气息。
应是被布下了‘蛊’。
他猜测,若不是今天那些土夫子与搬山道人前来,这山洞的里外应该也会有人把守着。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侧边有幽冷凝立。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那里有东西,于是往后退,他敛息藏神,所以未能够及早发现黑暗里的东西。
同样,那黑暗里的东西也就不怕他了。
他的法力凝于眼睛上看着黑暗,黑暗化开一些,他隐隐像是看到有一个人。
他后退几步,对方便逼近几步。
赵负云左手虚握拳收于腰间,右手的剑指插入拳眼之中,如刀归鞘,又如手握刀柄欲拔出。
当他完成了这个动作之时,黑暗之中的影子仿佛意识到了危险,赵负云捕捉到了对方一丝不安的气息。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手指拔出,如拔剑一样,虚空一划。
仿佛有淡淡的微光划过虚空。
同时他的嘴里吐出一个咒音来。
“杀!”
那黑暗之中还来不及退步的阴鬼,便被一股力量撕碎。
赵负云没有停留,立即退走。
他知道,这个阴灵死了,其主人一定会知道有人到这里来了。
而在那洞中留守的一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身边的一盏灯,照着他眼中的一丝惊讶之色。
“有人居然摸到这里来了,他们居然没有拦住。”
他起身,往山洞门口走去,而他身后的黑暗,却像会蠕动一样,跟紧着他,形成一股滚滚鬼影。
他来到自己那用来放哨的小鬼死去的地方,那里只有散去的一团阴怨之气,而入侵的人已经不在了。
赵负云在天亮之前,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道场之中。
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发现了那个地方就已经够了,至于后面究竟是什么,可以从长计议,待做好准备后再探。
到时若是能够探出个大概,一封信发回天都山,道师也能够请得了,只要那里面的好处足够便可。
而天亮之后,上午之时,他前往那个行商驻地所在之处去看,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至于那些人是死是活,赵负云并不关心。
人在江湖,探幽寻秘,死于非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正统修行人正常的寿命悠长,但是很多修士,却连普通人的普通寿命都没有活到就死了。
第三天的时候,傍晚之时那只白猫却是回来了,虽然她的身上没有伤,但看上去却非常的萎靡,身上缠满了阴邪之气。
她在进入道场之时,身上隐隐之间发出哀嚎,那是附于她身上的阴灵被道场里的火焰烧灭了。
赵负云看着白猫,白猫看着赵负云。
“姑娘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是欲把敌人引给我?”赵负云拉过椅子,坐在了白猫的身边说道。
白猫却是跃上了旁边的桌子,她也开口说道:“你之前跟着我也去了那里。”
“哦,被你发现了?”赵负云淡淡的说道,一点也不意外。
白猫盯着赵负云,没有说话。
“姑娘,你以那些人转移视线而趁机进入那山中,可有所得?”赵负云说道。
“那里面是一个阴邪之地,既是一个坟墓,亦是一个道场。”白猫说道。
赵负云却是抬起头,看向了外面,说道:“看来,你确实被人跟上了。”
“天都山弟子,岂会怕这些人?”白猫说道。
“呵呵,天都山弟子也会死。”赵负云说道:“姑娘的身份,可否见告?”
“我叫庄心妍,庄贤歌是我的哥哥。”白猫很直接的说道,原本她还存了和自己哥哥一样的心思,想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什么宝物。
但是在看过之后,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探不了。
“哦,原来如此,为兄报仇!”赵负云说道,却是起身从另一边的桌上拿起一封信。
“我这里已经写了一封信,你帮我送到飞龙山金泉洞中去,你哥哥的仇大概就能够报了。”
白猫看到他早就写好的信,有些惊疑的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不,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早就写好了信,等待着一个合适的送信人而已。”
“若是一直等不到呢?”庄心妍问道。
赵负云却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这个白猫那一次会被逼的往自己这里躲,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更难。
整个雾泽县,对于她来说,只有自己这一个安全点。
“你怎么送我离开?”庄心妍问道。
就在她问出这一句话时,后面一张桌子上,有一张剪纸泛起了光,光芒之中一只黑鹰从中站立了起来。
它立在那桌上,歪着脑袋看过来,神骏无比。
“你可乘此鹰而离开雾泽县,此鹰约可飞行十余里左右,到时就由你自己走了。”赵负云说道。
十余里,已经可以将她送出这雾泽县的中心地带了。
庄心妍觉得,一切都似在其意料之中一样,一切都是做好的准备,就等自己到来。
庄心妍其性似猫,有着一种傲气,她哥哥亦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一个人跑来想要为哥哥报仇。
但是此时面对着赵负云,她却觉得对方高深莫测起来了。
赵负云倒不觉得自己能够算到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凡事多做些准备才好,做好了准备,然后才是等。
修行之人,一定要能够等得起。
既要有奋发之气,亦要有静待之心。
没有什么是一定要得到的,但是若是出现在手边了,那就一定要抓住。
11:不敢
庄心妍在天黑下来的一瞬间,乘黑鹰离开了。
她也明白,赵负云若是想要离开,也是很容易的。
带着信,趁着夜色,她以猫身坐在鹰背上,从窗户里飞上天空,然后在雾泽县之中盘旋了三圈,她看到朦胧的月光之中。
雾泽县各家各户里的点点灯光,又以赵负云这里最盛,然而赵负云的道场之外的一圈却是黑的。
她的猫眼看到了院外的黑暗之中,有一具高大的尸傀站在那里,有一群猴子,还似有阴鬼。
她看到这些人之时,黑暗之中的人似乎也看到她了。
“吃了她。”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她看到一个穿着本地特色盛装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之中有一个布袋。
她将布袋解开,有虫自布袋之中涌出,刹那之间,点点淡金色的虫子飞上了天空。
庄心妍心中一惊,黑鹰也拔高,朝城外快速的飞去。
那虫子却并不能够飞高,只在下方飞着,同样,也飞的不够快,慢慢的被摆脱,出城大约十余里,黑鹰便降落在地上。
庄心妍知道,已经到黑鹰所能够到达的极限了。
就在这时,她隐隐的听到有虫子振翼的声音,远远的看到似有点点金光在月光之中朝这边飞来。
黑鹰却是飞起,迎着那虫子飞去,她知道,这黑鹰是要为自己阻挡追杀而来的虫子。
她在林间奔行,速度很快,期间不知怎么招惹了一只狐狸,被狐狸撵着追了一段路。
后来,她路过一个镇子,偷了一套女装,重新幻化成了人,穿上衣服,继续朝着飞龙山而去。
她是知道飞龙山的。
其实飞龙山并不算多出名,因为这山并不怎么高,不过形态很好,其山脉以飞龙之态而出名。
她因为不是这一带的人,只是在查雾泽历史之时,看到过关于飞龙山的记载,上面说,上古之时,有黄龙渡雷劫不成,而坠落于此,其身死之后,迅速的化黄土,年久成山。
只是大家觉得,坠龙山不太好听,便起名飞龙山,寓义是希望那受劫之龙能够再腾飞而起。
对于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人们总能够抱以美好的祝愿。
曾也有人认为这一座山会成为一座灵山,只是很多人到那里,却发现那一座山很荒凉,黄土坚硬,干燥无比,连开田种药种灵稻都不能。
所以慢慢的那里就被人遗忘。
庄心妍心中想着这飞龙山的信息,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飞龙山里居然有一个什么金泉洞。
她一路不停的朝飞龙山而去,一路没有停歇,因为她知道,自己早到一点,那么赵负云可能就早脱离危险。
在天亮之时,她终于来到了飞龙山,但是她却找不到金泉洞在哪里。
书上记载着飞龙山并不雄浑,但是来到山前,却也不是一眼所能够望穿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山上也已经长满了树木。
而赵负云也没有说怎么找,实在是他自己也没有来过,他只知道这南陵府有一位师门长辈在这里开辟洞府修行,这是他在山上这么多年来,山中道师有时候讲些地理知识,便会顺便的讲一讲哪座山上有谁在那里开辟了洞府。
她找不到,心中一急,来到高处,大声的喊道:“天都山弟子,赵负云求见金泉洞洞主。”
“天都山弟子,赵负云求见金泉洞洞主……”
一连喊了三遍之后,便有一个声音从山中传来:“那女娃,不要再喊了,自龙首下逆鳞之处有一隐蔽洞口进来。”
庄心妍并未筑基,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剪纸成鸟带自己下去,但好在从侧面找到了一条下去的路,然后看到了一个洞口。
洞口被人修整的很好,可并肩过两人,洞口有四个大字——金泉洞天。
洞口有台阶向下,有微光透出,她抬头,看到的是这一座大山似龙首抬头。
若非是别人告诉她,又如何能够知道这里居然有一个金泉洞。
她顺着台阶走下去,台阶蜿蜒,越是往下,越是光亮,也越是大,像是一个葫芦底。
直到她顺着洞壁走到了底,然后看到了有两个人坐在那里。
他们所坐之处,四面环水,水中却泛着金色,又有一张张金色的小荷叶错落的生长着。
她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玄妙仙意。
这两个人之中,一个看上去面貌刚毅,穿着一身淡金色的法袍,另一个则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玄黑的衣服,额头和两边的鬓发在头顶结成了一个发髻,戴着一顶红色法冠,让人觉得惊艳。
当她转过头来之时,庄心妍只觉得,自己被人一眼看到心中。
这个女道人透着一股阴寒之气,却又毫无邪意,反而有一种冷玉的感觉。
“苍州府,庄氏庄心妍见过两位道长。”庄心妍行礼道。
“你不是天都山弟子,何故诳言?”那个面目刚毅的金袍道人问道。
“在下确非天都山弟子,此行却是为天都下弟子赵负云送信,因找不到金泉洞的方位,所以才出言呼喊的。”庄心妍连忙说道。
“信拿来给我看看。”面目刚毅的金袍道人说道。
庄心妍奉上赵负云写的信。
而那个阴柔如宝玉的女道人却是开口道:“苍州庄氏,据说祖上曾与猫妖相恋,后代中有一支猫妖血脉的族人,可是你这一支?”
庄心妍一下子被人说破身份血脉,脸色微变,但是在女道人那逼人的目光之下,只能是应道:“是。”
“哦,那你是可以幻化成猫的了?你幻化一个来看看。”女道士说道。
庄心妍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面色涨红,眼中满是怒火,她感觉,这个女道人没有把自己当人,仿佛自己只是一只猫。
“好了,别逗人家小姑娘了,你喜欢猫,自己找一只灵猫养便是了,你看看这信。”金袍男道人说道。
她的目光从庄心妍的身上移开,接过信看着其中的内容。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一趟,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一处极为适合你修行的玄阴之地,你不是正好在寻与你修行相合之地开辟洞府建立道场吗?从赵负云的描述来看,我觉得那里应该合适。”金袍道人说道。
戴着红冠的女道人沉吟了一下,却突然转而向庄心妍问道:“你哥哥死在了雾泽县,你为什么不将这些告诉大周朝廷?反而要自己行事,最后找到这里来?”
金袍道人也看过来,眼中似有金芒透出。
她顿时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压下来,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有求助过,朝廷之中却无有人手来管这边府之事,所以我只能够用自己的办法帮我哥哥报仇。”
“道子新政是大周朝廷的新政,怎么,有教谕被杀了都抽不出人手来调查吗?”金袍道人冷笑了一声。
而那个戴红冠的女道人却是接话道:“所以,罗仙观才会请得大周皇帝的旨意来与我们天都山合作,请我们天都山派下玄光弟子去各地为教谕。”
“我辈修行之人,当远红尘,断凡念,何必与这些王朝国度牵扯在一起呢?”金袍道人说道。
“师兄所言自是有理的,何不去与八方殿的殿主理论一番?”戴红冠的女道人说道。
八方殿在天都山之中,是专司管理一切俗物,而且是对外的。
这与大周国的合作之事,主要是由八方殿的殿主一力推动的,这一点他们两个人都知道。
不过此时,有外人在,两人只是嘴上说了一句,便没有多说了。
红冠女道人说道:“我就去走一趟吧,赵负云在下院之时修行也算是勤勉,既有困难,做为门中长辈,自当助其一臂之力。”
她说完,起身便朝那金袍道人告辞,金袍道人只是摆了摆手,像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一样。
庄心妍跟着红冠女道人来到洞口,只见小嘴微张,吐出一口气来,那气裹成一团,却是在她们面前的虚空里翻腾着,快速的涨大,不一会儿,便已经形成了一团浓郁的云团。
红冠女道人一步踏上去,回头看了庄心妍一眼,庄心妍立即跟了上去,只觉得脚空空荡荡,可是却又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
像是踩在水中,又像是踩在棉花上。
而且这些云雾不仅是在脚下,而是立即将她们两个人都包裹住了。
随之云雾在虚空之中快速飘行,云雾像是借风而飞,又像是自己能够破风。
庄心妍心中一阵羡慕。
这就是玄门大派的修士,如此踏云驾雾,仙人手段只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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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负云的院门紧闭,自庄心妍走后,他便感觉到沉沉的阴气仿佛融入了月光之中,洒入了这院子里,似要将道场里的灯盏都灭去。
于是,他沟通‘赤君’,火焰跳动,明明无风,却在不断的摇晃。
他来到门口,身后的火光涌动,‘赤君’神像上面若隐若现的结着金色火焰霞光。
他抬头看着天空,却见不知何时,天空里的月都被迷雾遮住了。
而那一团团压得极低的云,那是一个个阴鬼结在一起。
赵负云凝视着,隐隐可见其中有一杆黑色的大幡。
此时,在这小院外面,有几个人站在一处巷子里,脸色都不太好,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一只黑鹰将一只猫带着离开了。
他们在等追出去的韩小娘子回来,若是能够追上那只‘猫’,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没追上,大家便要做决断了。
其实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决定了,因为他们知道,那天晚上还另有人到过那里了。
而且,那些土夫子虽然都败走了,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怀有绝技,做了很多的准备,所以他们也只是留下两个人,其他的都逃走了。
其实去追的不仅是韩小娘子,还有其他的人,但是大家对其他的人都不抱什么希望,因为那黑鹰飞的高而快,其他的人根本就追不上。
韩小娘子回来了,看到大家的目光,她主动说道:“那只猫逃走了,黑鹰阻拦我一会儿,便寻不到那白猫的踪迹了。”
其他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一个个都站在这一个巷子里静默着。
“大家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黎黑皮,现在这个巷子里就有十余人。
有老一辈的,也有年轻一辈的,老一辈的在中间,年轻一辈的代表家中的老人,站在外面一圈。
“我就说,这个迟早瞒不住,杀一个庄贤歌根本就不够。”黎黑皮的声音之透着烦躁。
在他的脚下,一只灰毛猴子抬头看着众人。
阴无寿叹息一声,说道:“如果天都山来人,我们根本就挡不住,即使这院子里只他一个人,我们可以冲进去杀人,但是我们敢吗?你们敢吗?”
在场的人一时之间全都沉默了。
“可是我们发掘了这么久,他们一来,就要夺走吗?”这时一个年轻人不服的说道。
“所以我们一直不让外人发现。”阴无寿看着这个小辈,他知道,小一辈的人没见过雾泽外的世界,不知道天都山是一个怎么样的门派。
“就这样算了吗?”韩小娘子提着虫篮子说道。
“只有一个办法。”阴无寿说道。
“什么办法?”黎黑皮说道。
“找一个不惧天都山的人,或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阴无寿说道。
“找谁?”黎黑皮说道。
“最佳之人当然是我们现在的府君,如果他愿意的话,毕竟这南陵府是他的地方,他弟子数十,交友广阔,当不惧天都山。”阴无寿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么决定吧,黎大眼,你奶奶是什么意思?”阴无寿说道。
黎大眼本名黎勇,阴无寿自然不会喊他‘蛇哥’,而只有他这种人才会喊他大眼。
“我奶奶说过,全凭阴老做主。”黎勇说道。
阴无寿虽说不是雾泽县修为最高的,但是却算是隐性的顶头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雾泽县的几个主要的修行人已经商量过了,大家都有些左右为难。
放弃又不甘心,而已经走露了风声,可能被来自天都山的赵负云知道了这个地方,天都山若来人他们又觉得自己挡不住。
所以,再请一个人进来,抵挡天都山的人,而大伙跟在身后喝点汤,那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大眼,你去‘蛇奶奶’那里说一声,请她去吴府君那里走一趟吧。”阴无寿说道。
黎勇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然而没过多久,却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们真是胆都被吓破了,天都山又怎么样?”
众人一看,来者竟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麻蚕师——麻五郞。
此时的麻五郞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背上的匣子,还未靠近,大家便感受到了一股凶意,感觉有东西在慑魂一样。
众人脸色微变。
12:红尘劫数
麻蚕师被赵负云所伤,连夜入山祭蛊,这是雾泽县之中的那些高修都知道的。
现在他回来了,一身凶戾之气,孤独一人,头发披散,整个人都瘦的有点脱相,但是其一身之气机,却蓬勃汹涌。
“蚕师,欲意何为?”阴无寿有一丝的担心。
因为他知道麻五郞在赵负云这里吃了亏,他怕麻五郞要跟赵负云分生死。
无论是伤着谁死了谁,他都觉得不好,赵负云身后是天都山,而麻五郞后面也有这雾泽县,也是代表着一批人。
一个地方的人,身后的关系盘根错结,绕着弯都沾点儿亲。
“我麻五郞自炼成金蚕蛊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今日,我要为金蚕蛊正名。”麻五郞的口气不容别人反驳,大家都看着,同辈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偏激而执拗,小辈更不敢开口。
阴无寿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因为现在围着赵负云的人名叫尤灵婆,她是尤湿婆的姐姐,性格同样的偏激,她觉得就是赵负云坏了大家的事,所以要让他付出代价。
但是在阴无寿看来,让赵负云付出代价又怎么样呢?杀了他又怎么样呢?不会影响结局,只会结下死仇,到时即使找到了愿意出头的人,为了平息天都山的怒火,动手的人可能都得陪葬。
麻五郞也没跟这些人说什么,他直接来到赵负云的小院外面,坐在地上,将背上的匣子打开,里面一只淡金色的金蚕飞出。
一刹那之间,大家的念头像被某种东西给扯碎了一样,各种杂乱的声音出现,眼中出现了幻觉,像是有着无数虫子凭空而生,环绕周身而飞。
那金蚕飞入院中。
赵负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天空中翻涌的鬼云,就在这时,他的耳中出现了杂乱的声音。
然后眼中看到一片虫子飞了进来。
他心中一紧,这些虫子结成片,它们发出来的声音像是某种咒音,直接撕裂着意识。
赵负云往后退,这一退便退到了那中堂的里面,退到了那‘赤君’神像的前面。
他左手虚握拳,右手剑指插于左手拳眼之中,身体微微的弯腰,右脚在前,成弓步。
那一片虫子已经涌了进来。
那虫子更多了,密密麻麻,凶戾之气扑面涌来。
他的心念紧束,剑指拔出。
在虚空里快速的划动着,横竖纵横交错九条线。
虚空里出现一道无形的红网,瞬间将那些虫子阻挡其中,之后又见他在虚空勾画了一个圈,将那些虫子都圈在其中。
“焚!”
火焰凭空涌生,那满天虫影在那火圈之中突然的燃烧起来,却又像是气泡一样的散去。
然而,却有一只虫子显露真身。
那一只虫子在赵负云的眼中,泛着金光,却是一片梦幻般的朦胧,赵负云在这一刹那,竟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道场里的火焰在这一瞬间,竟是被一股黑红的灵光给冲开。
赵负云看到那一双黑豆般的眼睛,里面透出来凶戾光华。
他的耳中听到一个声音:“久闻天都山弟子法术精玄,那日偷袭于我,伤我蚕儿,今日,我蚕儿死中求活,自万千毒虫之中复苏归来,正欲领教天都山弟子的法术。”
这声音在院子内外瞬间震响,内外的人都听到,雾泽县的人,都看着那盘坐于小院前的人,油然的生出一股敬意。
赵负云没有说话。
而是伸出左手在腰间的针囊之中抽出一根火毫针握在手中,成拳,收于腰间,右手食指与拇指捏着针尾,抽出,然后甩出。
一抹红色流光如红线,划出一条弧线,刺穿了虚空,瞬间扎在了那金蚕的额头。
那汹涌而来的凶戾之气瞬间溃散。
火毫针上面有火焰透入金蚕蛊的身体,金蚕蛊立即燃烧起来,掉落在地,颤抖着,发出怪音死去。
火毫针颤动着,拔起,化为一条红线落回赵负云的手中。
而外面的麻五郞惨叫一声,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一抹红光从天而落,刺入自己的意识深处,化为汹涌的火焰,他的意识在这火焰冲击之下,瞬间被焚灭。
突如其来的静悄悄,麻五郞身后的人,感觉到麻五郞身上的气息在极速的消散。
有人立即跑过去,喊着:“五叔、五叔,五叔……”
“五叔死了……”
“五叔被朝廷的人杀了……”
这黑暗的巷子里一阵骚动,却没有人出声。
大家都看向在场的那几位雾泽县修界中的主事人,就等着他们的号令。
显然,年轻人都心中有血沸腾,只要他们一声号令,就会冲进去。
但是阴无寿等几个老人却是忍着了,不过,黎黑皮却像是有些忍不了的说道:“麻五郞虽然总是躲在家里守着他的金蚕,但也是我们雾泽县有头有脸的人,就这么死在这里,不合适吧。”
“那你想怎么样?”阴无寿问道。
“南陵虽然归顺于大周朝廷,但是从来没有说我们的人可以随意被他们杀吧,我黎黑皮走遍雾泽十八寨,从来没有过打不还手的时候啊。”
随着黎黑皮的情绪开始激动,他身边围着的几只猴子却是嗷嗷的叫了起来。
“黎黑皮,你不要乱来,已经死了一个麻五郞了,等吴府君来这里再说。”阴无寿说道。
“阴无寿,你怎么这么没胆了,吴府君来了会杀了他吗?万一吴府君为了交好天都山,将我们交给天都山呢?”黎黑皮大声的质问,却有一个冷哼声响起。
“呱呱噪噪的,怕这怕那的,我尤灵婆行走于这雾泽山河之中,天生地养,谁也不怕,看我的众鬼噬灵。”
这是一直不知隐于何处的尤灵婆的声音,尤灵婆炼就了一杆聚阴幡,所以可以养数十只阴鬼。
她话一出口,不等阴无寿说话,那天空里的乌黑鬼云已经朝着院中涌去。
同时,那一杆聚阴幡扎了下去,带起一片阴风,落在小院之中,一片鬼云随着一起涌入院中,而鬼云之中,有一个老太婆伸出手抓住了幡杆。
她原来一直藏在天空的鬼云之中。
只见她摇动那聚阴幡,阴风四起,那结在一起的鬼云,呈现着十余个形态各异的阴鬼脸面来。
尤灵婆突然发出一声尖嚎,这是阴灵尖嚎,可以直接伤人灵魂,是她拿手的法术,是她与阴灵相处这么多年来,才慢慢学会的。
同时,阴鬼形成的阴煞之气,如无形的浪一样冲进屋子里。
她看到一个即使在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看上去仍然优雅的青年,他像是自腰间,拔出了无形的刀一样,朝着自己这边一划。
她便看到一道火浪自屋子里涌出来,火浪之下,阴灵如雾见阳光一样,快速的消散。
而火浪根本就没有停,像是目标根本就不是那些阴鬼,而是她。
她看到火浪之中,似有一个神人在俯视着自己,这一刹那,她被那神人的神威所慑,竟是无法动弹。
“焚!”
她耳中听到这个声音,然后整个人的意识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突然燃烧起来,不光是衣服,意识亦是着了火,从里到外,由外到里,突然从她的身上爆发出的火焰,自七窍,自毛孔里涌生。
院外有人站在屋顶看着院中。
看到尤灵婆的被焚烧死的那一刹那,惊的连连大喊道:“被烧了,被烧死了……”
阴无寿的脸色很难看,他明明是要避免大家与这院中的赵负云交战,可是接连有两人死去。
这让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阴无寿,你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心血估计也是冷的了。”黎黑皮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吹响。
尖锐而刺耳的啸音响起的一刹那,四只环绕着他的猴子,立即翻上了墙壁。
而他自己紧随于后,只一脚蹬在院子上面,便跃过了院墙。
四只猴子手里各持尖刀,朝着那屋子里冲进去。
黎黑皮看到院子里仍然在燃烧着的尤灵婆,心中闪过一丝的悲凉。
这尤灵婆虽然性情古怪,但是年轻之时也是艳冠雾泽,他心中亦是喜欢,只是那时年轻,一直以来都在修习役猴之术,所以没去追求。
后来尤灵婆修行了养鬼役鬼之术,整个人就变得冷冰冰的,也更没有机会了。
可是现在,她只是地上被焚烧的一具尸体而已。
这些感慨在他的心中一闪而逝,他自己提着鞭子,紧随四只猴子之后,并大声的说道:“赵负云,自你来到雾泽之后,雾泽没有一日消停,你杀我雾泽同道,欺我雾泽无人,今日我要剁下你的头来,祭奠我雾泽死去的同道们。”
他说出这一段话之后,心中的情绪格外的饱满,心头那种被神威压制的感觉被冲开。
身上的法力涌动,四只猴子从四个角度,提着尖刀扑了上去,嘴里并发出怪叫。
而他自己手中鞭子一抖,啪的一声响之后,鞭子卷起朝着赵负云而抽去。
他知道这里是赵负云的道场,也知道,这里有火气浓郁,也感受到火焰之中的那种不可直视不可侵犯的神威。
但是他觉得自己训的猴儿是可以克服这些的,一直以来他都对于自己先前那一只猴儿死在这里耿耿于怀,觉得若不是自己大意,那只猴儿不会死。
所以这一次,四猴齐动,他自己紧随于后。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赵负云一声不吭的甩了下手,像是散花一样。
他看到了五点红光从他的手中洒出,然后立即听到自己的四个猴儿的怪叫戛然而止,同时四肢刹那之间便乱了,不知道腾跃走路了,一个个扑倒在地。
他心中一惊,那一抹线光已经穿过自己的鞭影,到了他的面前,他心中涌起那种死亡的恐惧,发出一声似壮胆,又似恐惧不甘的怪叫。
怪叫与猴子的叫差不多,然后他尽管急快的偏头侧倒地,眉心依然刺痛,他只是头才稍偏之时,便已经感觉到了痛,后面在地上翻滚躲避,只是惯性而已。
当他翻倒在地,躺平的看着天空的一弯月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神彩,瞳孔涣散。
赵负云一步步的走了出来,从四只猴子的眉心拔出火毫针来。
心中却突然生出感慨。
自己与他们本无怨仇,但是一些事撞在一起便形成了劫数。
红尘之中,恩怨纠葛,是是非非,谁也逃不过。
这便是红尘劫数。
13:驱
月光稀稀淡淡,带着几分晦涩的落入院中,却照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屋子里四只猴子倒在地上,眉心焦黑。
赵负云站在台阶上,院内院外,原本猴子的怪叫声与哨子声都消失了,这些声音消失意味着进去的人都死了。
外面的屋顶上站着有人,他也看到了‘猴爷’都未能够完全的进入屋子里,便翻倒在地上,他们看到火光闪烁了一下,黎黑皮便颤抖着一会儿,不再动了。
再接着看着一个道人,一步步的走了出来,从他的眉心之中拔出一根细细的针。
这一刻,他们觉得那个人真是太残忍了,一晚就杀了数位他们心中强大的存在。
他们需要恭敬而畏惧的人,根本就进不了这个天都山人的屋,一进去就死着出来。
他太冷酷了,连头发丝都没有乱,身上居然没有沾上一滴血,拔出针来时,居然用手帕擦了一下针。
之后,就站在那些尸体中间,看着天空,居然都懒得看一眼地上被他杀死的人。
他们看着这一幕,心中涌生一种悲愤,又滋生一股寒意。
他们这些做小的人,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天都山在哪里,也不知道天都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只是听长辈们说天都山多么的厉害,但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显然,他们家的长辈人也只是知道天都山厉害,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
今天,他们见到了。
对于赵负云来说,这些人的修行之法很粗犷,法术也一点都不细腻,在赵负云的眼中,即使是同样的法力,他也可以轻易的战而杀之。
在他们那粗犷的修行法与法术之下,是更粗犷的法术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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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无寿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他一时之间进退两难,虽然麻五郞、尤灵婆、黎黑皮都是自己主动去院中,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未必有多少,甚至还有过争端,但是这么多年来,都同在这个雾泽,此时见其身死。
兔死尚且会有狐悲,何况是人。
他们感觉到了大家的情绪。
在他的心中地,雾泽县的人向来很野,外乡人来这里,他们从来都不服,常与人外乡人斗法赌生死,从不曾怯弱过,他们的眼中从来都是那种或阴狠,或蛮横,或是毒辣,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心高气傲,视外乡人如无物,
有着一种,无论对方来自哪里,到我这里来,是龙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的,若有敢多哼哼几声,便让他们知道虫子的恐怖。
而现在,阴无寿感觉这些个年轻人的心气在这一刻像是打散了。
像是一个水泡被针而破了,其中的气飞散。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男子的沙哑的声音。
“我雾泽人饮九曲雾河水,从小养虫豢阴,不由高门庇护,不在意世事变换,我们只管过我们自己的事,可是不行,总有外人来这里,想要我们雾泽人屈服,想要我们跪下。”
阴无寿回头,看到月光之下,有一个高大的老人走了过来,他的头发花白,一身白麻袍服,风吹来,白麻袍下露出一双腿,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雾泽长期处于一种湿热的环境之中,所以这里的人穿着都很清凉,自有一股野性的味道。
“阴无寿,我们雾泽人这么多的死在了这里,你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吗?”
阴无寿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人是比他辈份还大一辈的,名叫汤业,很多人都称之为汤师,又或者称之为鬼师。
因为他这一生养鬼无数,别人想养一只出来都要全心全意,小心谨慎,而他却是随便就能够养成。
还喜欢提携后辈,若是被其看顺眼了,便会送一只‘鬼’。
他之前就镇守在那个山洞之中,赵负云杀了的那一只阴鬼就是他的。
随着他的到来,原本隐在黑暗之中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出来。这一片街上竟是密密麻麻,之前都躲在暗处,没有靠近。
“雾泽人,可以死,但不可以没有了筋骨。”
只这一句话,在场的人都似多了一股力量,一股气在心头涌动。
“汤师,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是啊,天都山又怎么样,我们就看看天都山怎么把我们这些人都杀光。”
“天都山自诩名门正派,难道就是这样滥杀,这样强抢别的人东西吗?”黑暗之中有人说道。、
赵负云站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他们的声音就在外面,而且很大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说清楚,不是自己要杀他,而是他们先进来要杀自己。
而且,他们这些人先杀了上一任教谕。
赵负云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剪好的纸人,朝着虚空里一挥,纸上笼罩着光辉,光辉之中有人幻化而出。
‘纸人’来到院门边,从门缝之中挤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阴气森森的人,这个人乍眼看上去气韵还算清爽,但是赵负云却觉得,他阴邪内蕴,已经沁入骨髓。
“他以阴鬼筑就了道基!”赵负云立即明白了。
“诸位!”赵负云开口道:“我想,我们是不可谈谈……”
赵负云心中知道很难善了,毕竟自己已经杀了这么多了,之前还好,通过杀了他们之中的强者,而让他们的心气被破,有一种要退去的感觉。
但是这个人一来,便将这些人的‘心气’给激发了起来,他相信,只要这个人喊一声功入院中,这些人绝对不会有迟疑。
所以他便要出来谈谈,消除不了争斗,至少也要拖延一点时间。
“你杀我雾泽多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等死吧!”汤业怒声的说道,而他说话之间,双眼如黑色的漩涡之中转动着。
他寄于纸人身中的一点玄光念头,瞬间被那黑色的漩涡吞入其中,纸人瞬间化为一张纸朝地上飘落。
而且,那黑色漩涡,朝着他本体侵袭而来。
他站在那里,却觉得有一双阴森的眼睛,透过虚空注视着自己,那一双黑色的像是有着无尽的魔力,慑人心神。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的,观想赤炎神君,他的眼神立即变了,仿佛有火焰自眼底涌起,瞬间将那点慑人心神的黑暗给排开,并且火焰朝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烧去,那两点眼睛快速的淡去。
赵负云眉头微皱着,他知道,这是那个‘汤师’的法术,有着慑魂魄之能,但是更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的这个眼神,邪而不寒,其中还有淡淡的火气。
对方的态度,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活了,赵负云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自己的包袱,从中拿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摆在桌子上面。
这时,外面的‘汤师’仍然在说道:“若想要别人高看我们一眼,自己先要争气,区区一个天都山下院弟子,就把你们吓破了胆吗?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好,既然不怕,那冲进这个院子,杀了里面的人,将他的尸体带去喂食你们的虫子。”‘汤师’大声的说道。
那些阴暗的巷子里有许多的人轰然应着。
尤其是那个韩小娘子更是解开虫袋,一群淡金色的虫子飞了出去,其他躲在黑暗之中的人,也放出了自己的飞虫。
又有蛇、蜈蚣等毒虫爬上了院墙。
阴无寿这时,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摇动着手中铃铛,然后一下他身后一直站立不动的那一具高大‘尸傀’便动了。
‘尸傀’来到了门边,用力一撞,门便已经碎裂。
赵负云看到这一幕,心中生出离开的想法,但是又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战一下,这个自己建立的道场,有‘赤君’在身后,有七星灯阵在,对方人多又如何?
最先一批虫子飞了进来,他手指划点点,一只只的虫子在火焰之中燃烧。
但是其中却一些淡金色的虫子不是很惧那些火焰。
赵负云手一挥,十余根火毫针飞逝而出,扎在那些不惧火的虫子身上。
外面的韩小娘子脸色一白,她心痛无比,这些噬金虫是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养成的,总共也就二十余只。
有着不惧水火、刀兵特点,噬金虫曾被人用刀劈中过,只是看着在地上之后,便又立即飞了起来。
可是,这次却挡不住对方的针,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尸傀已经冲了进去,而赵负云已经诵念起了赤炎神咒。
屋子里的火焰涌动,恢弘的咒音在屋里随火光飞扬,赵负云站在那里,身上竟是散发着神威,外面的人看他站在那里,身上仿佛笼罩着金色的光焰,竟是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视之则心生虚惧之意。
阴无寿摇动着役尸铃,铃声密集如骤雨。
尸傀发出低吼,带着一身的尸腐臭气,便朝着屋子里冲去。
“焚、杀……”
赵负云连续两声,手指如刀拔出,挥落在尸傀的身上,尸傀身上涌动的黑气被破开,火焰似要附于其身上燃烧,然而那些黑气却又倒卷而回,将火焰浇灭。
就在这时,有一抹红光穿过虚空,扎在了尸傀的额头。
尸傀身上的黑气竟是根本就无法挡住那根针。
针刺入眉心的一刹那,后面的阴无寿便感觉自己对于尸傀的控制力在极快速的散去。
“焚!”
针下有火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火焰在尸傀的眉心出现闪烁着火焰,尸傀仿佛极为痛苦一样,发出怪叫,阴无寿竟是无法驱役。
他这一刻无比的憋屈,因为他觉得这个天都山的赵负云其实也没有多少玄妙的法术。
看了这么久,他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下而已。
一种未知的‘火咒’,这火咒让人内外焚烧。
一种就是御针之术,针上附着‘神火’的力量,针的伤害其实也主要是其上附着的神火的力量。
所以,在他看来这个赵负云会的法术,非常的单一。
可是是这样单一,自己却根本就挡不住,对方的火焰一起,针一落,一切就都结束了。
阴无寿仿佛看到了死亡,他努力的摇动着役尸铃,让尸傀去冲到屋子里去,而他自己则是往后退,想要摆脱。
火焰随着赵负云的挥手,而扑在尸傀身上,尸傀瞬间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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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业在阴无寿驱着尸傀冲入院子里时,嘴角却是已经泛起了一丝笑容。
他看到了顷刻之间便已经发生的大战,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得了一门功法秘籍,名叫《火魇魔祭养术》的书,从名字就知道是一本什么书。
秘籍里清楚的写着,若想培育一头火魇魔,需要用被火焚而死的怨灵培育成‘火鬼’,再用火鬼吞噬火性神魂,可使火鬼化为火魇魔。
一直在寻找着那种火性神魂,发现赵负云之后,他觉得赵负云修行过程之中,神魂浸染赤君神意,一定合适。
他决定让自己的火鬼吞噬了赵负云的神魂之后便离开这里。
因为天都山要来人了,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都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他觉得天都山坏他机缘,自己从天都山弟子身上拿点东西,天经地义。
现在,这个天都山弟子正被缠住了,正是机会。
14:尸满堂屋,道人眠
院中,屋子里,那些蛊虫前扑后继的冲进去,却在屋中那恢宏的‘赤炎神咒’的火焰之下燃烧。
他坐在那神像与一簇灯光前,灯火光芒在他的身后涌动,那涌动的虚无火光里,仿佛有火焰神人勾勒出来。
修行的道行境界,要转化为法术以及各种施法技巧,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要正确的训练和长期的努力。
所以一门法术的强弱,根本就不是恒定的,需要看当时的环境,需要人的施法能力,和专注力。
首先合于环境,比如现在的道场,就是他自己创造的一个完全适合自己施法的环境。
专注力这一点,他在天都山之中花了很多的时间训练,无论是学习的时候,还是施法的时候,可以让自己不容易被打扰打断。
还有便是技巧,比如分念,一心多用;比如让自己的法术更远;让自己的法术能够虚实转换,比如让自己的法术有层次有序而不乱。
这些技巧的名字在天都山之中有相应的名字,分别是:冰心、一念分生、念寄幻化,多念分至、摄念擒拿、栉比鳞次、层叠浪涌、虚实变换、万流归宗,法力洪流等。
这些是他这个阶段,可以修习的法术技巧,他都已经修成了,这又不像是法术那般可以随便展示的,所以知道的人极少。
至于修行法和法术,这十多年的时间内,他的主修功法是《玄感阴阳养气诀》,主要法术则是‘火符’,‘火符’晋升为‘神火符’,‘神火符’再晋升为‘赤炎神符’。
无论是他的心中,还是天都山的道师教导,都会说,每一种法术都有着其特性,但是威力从来都是由小到大,由浅入深,需要自己的理解,需要多练多感悟,才能够让一门法术变的强大可怕。
若都是浅尝辄止,那就会成为一个什么都会一点,却没有一样是能够定鼎乾坤的人,天都山道师说过,诸法起于心、合于五行,会于象,所以皆有相性,有相生相克,可是真正的强者是一道法,却可以会任何法,不是别人克他,而是他克别人。
除了主修的火符法术之外,他还学了嫁梦、山镇、魇胜、法咒、御剑,符箓、请神,刀兵诀。
当然,除了修行根本法,法术和施法技巧之外,还有各种道论。
这一切,都将在今晚验证,看是否能够转化为与人绝争一线的能力。
阴鬼并不直接进屋,而是趴在屋顶,瓦片上,趴在窗台的阴影里,它们将整个屋子都包裹着,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的阴气,竟是凝成了水雾从瓦面的缝隙之中滴下。
赵负云的并没有抬头去看,但是他的感知之中,头顶黑压压的,阴沉沉的,像是屋顶随都要塌下来一样。
阴气在压制着屋里神火的光辉,这让赵负云像是背负着重物前行一样。
他手指点划,各种各样的虫子在火焰之中焚烧,蛇、鼠、蜈蚣、蝎子、铁线虫等,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一靠近,便被火焰吞卷焚烧。
那些蛊虫也并非一股脑的乱冲,而是有着秩序,如排兵布阵一样,有先有后,有些在空中飞,有些在地上,它们或是聚于一团齐头并进,又有些则是偷偷摸摸的,又或者是藏于窗台的后面,如箭矢一样的激射进去。
这些虫子前进如兵法一般,奇正相合,相互遮掩前进。
这是它们后面有人操控着,集体的发出各种虫鸣,那些蛊虫的凶意,竟是将火光冲开一片,直冲堂屋深处的赵负云。
那种混合成一片虫鸣声,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竟是让赵负云的意识在这一刹那有些动摇。
不过,他曾努力的练习过自己的专注力,为了让自己不在施法的时候被人打断,他训练之时,先是蒙着眼睛施法,然后让人拍打自己。
这种将自己完全交付于别人的感觉,很不好,若是别人突然之间想杀人了,那自己就要被杀了。
赵负云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在那种情况下,时常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所以他的施法常常会被中动,因为只要别人突然的拍自己一下,自己便会有一种惊怖感,但是通过不断的训练,虽然仍然会恐惧,但是施法却不会断了。
慢慢的,他让人用针刺自己,又练习一边走路一边凌空画符,一边走路一边施法,一边与人说话一边施法。
只有不断的反击和施法才能够摆脱自身的危险,若是断了法术,大喊大叫,乱跑乱逃,只会死的更快。
只见赵负云,手指在虚空里划动着,层叠的火焰如浪一样,将一些蛊虫淹没,或是口念‘焚’字,让火焰再添加威力。
而那些火焰也是一层层,如浪花冲撞在虚空竟是会翻卷回来,将一些躲过前面一轮火烧的蛊虫烧死,火浪绵绵不绝。
有时候,火浪看似有空隙,又都恰好的挡住了。
蛊虫如兵。
而赵负云御火亦如用兵,松紧有度。
突然有一道红光像是皮筋一样的弹射出来,这是一只埋伏了很久的铁线虫蛊,若是被其咬中,它会立即往皮肉里钻,即使是筑基修士,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而且,即使是它没有钻入身体之中,只是钻进去一点点,被截断了,它亦能够活着,与一整条进去了也没有多少区别。
在这一道红光弹出的一刹那,又有一条赤炼蛇从角落快速的游走。
那铁线虫蛊的偷袭,让人猝不及防,然而真正的杀招却是那赤炼蛇蛊,赤炼蛇蛊是用秘法培育而成,其身中蕴含着火性,鳞甲都是赤红的了,对于火焰的抵御能力极强。
火浪焚烧着那些蛊虫之时,赵负云对于那突然弹射而出的铁线虫蛊,似乎有些慌乱。
剑指在虚空里划了一道,铁线虫蛊竟是没有直接燃烧,而是掉在了他身边不远的桌子上,蠕动着,似还要积蓄力量再弹起。
也就在这时,那条赤炼蛇悄无声息的游到了他附近,弹出,如一道红光朝着赵负云咬来。
然而赵负云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着一根火毫针,如针炙刺穴一般的朝着赤炼蛇弹出手中的针,那火毫针穿过虚空,竟是不偏不倚的就扎在赤炼蛇的头上。
同时,他自己又后退了一步,那赤炼蛇则是正好掉在他面前的地上,身体疯狂的扭动着。
火毫针一破对方护身气机或硬壳,神威亦将破灭其身中意识,人
没有人知道,其实赵负云一直都非常的怕蛇、鼠、虫这些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这种恶心又是带着让他恐惧的感觉。
此时的他一口气提在胸中,又后退了一步。
这一刻,他像是因为躲过了杀招,又因为被这蛇近身而听到了一样,整个人的气势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屋顶的响起一声‘咔嚓’声响。
屋顶像是无法承受上面的巨压,有一块地方坍塌了下来。
瓦片,灰尘坠落,灰尘涌开,这一刻,竟是无法分辨是灰尘还是那鬼雾。
阴鬼随着瓦片的掉落,一起涌了进来,又像是有人将它们推赶下来,只一刹那,这一屋子的火光被突如其来的庞大阴气一压,便迅速的暗淡下来,就在这时从那屋顶有冷风吹进来,原本已经被压的要灭的灯火,一刹那之间便灭了。
屋子里瞬间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从屋顶的破洞里有影子钻下,那影子竟像是长了红色毛的猴子,但是又没有猴子的面目,有些虚幻不实。
它一出现,便朝着赵负云扑去。
这是汤业的火鬼,他这火鬼已经可以在日光之下行走。
他曾以这火鬼扑杀过许多人,所以他对于自己的火鬼是有自信,尤其前面已经创造了这么多的条件,现在正是好时机。
所过之处,那些阴鬼纷纷避让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赵负云的手上涌起了一团耀眼的金红光辉。
同时,他的双眼之中,也似有火光透出。
“就等你!”
这是赵负云的声音,声音之中充满了那种自信、哪有半点畏惧,他像是一个垂钓高手,终于等到鱼儿咬饵了。
他手上的金红火焰是一道‘赤炎神火符’,而他施展此符箓时,同时‘请神’赤炎神君存身,又同时用法力涌流的施法技巧。
这法力洪流是相当于搏命的手段,是将自己身中的法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喷涌出来,使得法力像是洪流一样。
而最后的用法,则是刀兵决。
请神赤炎神君,施赤炎神火符,法力洪流的技巧,合以刀兵诀一起用出。
这赤炎神火符挟在他的指间,划过虚之时,像是小太阳突然在这个黑暗屋子里绽放。
那长红毛的火鬼猝不及防,瞬间撞在了那火焰里,发出一声惨叫,竟是瞬间被烧成了青烟。
屋里其他的阴鬼,在光芒的照耀之下,亦是如此。
屋顶上有人惨叫一声,随之便是有人滚落的声音,砰的一声,有人从屋顶滚下掉在了院子里。
赵负云伸手在旁边的灯盏上一挥,挥出了一团风,然而那风却似带着火气,将那灯点燃了。
而火光又像是会传染一样,一盏一盏的相继复燃。
屋子里复归光明,赵负云一步步的走出去,脚下都是虫尸和蛇尸,他小小的不踩到它们。
来到外面的台阶上,耳中听着外面的风声,风声之中有着压抑而浓重的喘息声,那些喘息是外面驱虫役鬼之人。
汤业努力的翻个身,那与他神魂相合的火鬼死去让他受了重创。
他努力的挣扎,试图站起来,却踉跄的又倒在地上,一头白发早已经散了,显得极其的狼狈。
“天都山弟子来这里执掌教谕,难道要不教而诛吗?你们名门正派弟子,岂能杀一个失法之人。”
汤业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前的说道。
赵负云手指一弹,火毫针便如一抹流光刺入了汤业的眉心,金色的火光在他的眉心一闪而灭,汤业仰天而倒,却又靠在墙壁上,缓缓的滑坐下,两眼圆瞪,还有着不可置信之色。
“以你之死,将教会雾泽人懂得什么叫敬畏,这样他们将会认清自己!”赵负云淡淡的说道。
他说完转身,回到了屋子里,将那椅子上的蛊虫尸体扫开,然后在那里坐下。
刚刚最后施符法,用尽了他的法力,此时虚弱疲惫,头还有些痛,可是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休息,却没有一个人敢再窥视。
黑夜依然没有天亮,泛着金光的灯火静静的燃烧,照着一地的尸体,照着一个人在这有着一地尸体的屋子里,不一会儿发出轻酣声。
15:荀兰茵
立在云头的庄心妍,虽然觉得很快,但是她知道,现在再快也没有多大的用。
因为最危险的时间,在自己赶路来飞龙山时就过去了。
她不知道赵负云有没有出事,不由的想,若是他没有逃得出来,大不了将来也帮他报仇好了。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让她感到害怕和愤怒的女道人,心想,他是天都山弟子,报仇也轮不到我报!
驾云如流风,她看到一只鸟被超过,鸟儿似乎发现了云中的人,吓的连忙往下方的山林中钻去。
然后,庄心妍便看到了雾泽县。
从天上看雾泽县,就是在一处大的山坳中,并不像自己家乡那样建立城墙,更没有其中的纵横成格的街道。
这里每人都围一圈地,人与牲畜都住在一起,而且她还很清楚,这里很多人都养鬼养蛊,还养尸,没有一个正派修士。
就是这种地方,葬送了自己那位一心想要振兴家声的哥哥。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才让自己的哥哥分到这里来了。
以哥哥那骄傲的性子,是主动应和‘道子新政’的,在被分到了这里之后,根本就不会去要重新分配。
云头快速的下降着,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正要指一下方位,告诉这个天都山女冠赵负云在哪里,却发现云头直接降到赵负云所在的小院里。
她很快明白,这个天都山女冠一定是看到了赵负云屋子里的火光。
她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发现地上满是尸体,有人尸,但是更多的是蛇虫鼠蝎之类的蛊虫。
院子里还好,而屋子里,那些蛇虫鼠蝎蜈蚣遍地都是,红的、白的、绿的、黑的、花的,各种各样的铺了一地。
而其中有一个人坐在一张可半躺着的藤椅上,正静静的酣眠。
从这就可以看出,昨天晚上的战况多么的激烈。
她觉得,恐怕是这县里的蛊虫都到这里来了吧。
一阵焦臭的味道,在这屋中充斥着。
屋顶有破洞,一缕阳光从中照进去,与那些灯光缠绕在一起,韵染成金色。
她想开口喊人,可是女冠却已经伸手制止了她。
女冠走进去,里外的走了一圈,来回的打量着,说道:“一个荒蛮之地,却差点在这里丢了性命,如果你死了,这整个雾泽县的人一起陪葬,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道师不是说过,这些左道旁门,不过是土鸡瓦犬,不值一提的吗?”
不知何时,赵负云居然已经醒了。
他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发虚,脚有些软,头还有些痛,他朝着女冠躬身行礼,作道揖。
“弟子赵负云,拜见荀师。”
面前的人,正是道院之中诸位道师之一,名叫荀兰茵,是天都山中少见的女筑基修士。
不过,在离山之前,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看到过这位荀师了。
此时再见,却感觉她身上的威势更重了的感觉。
尤其是她头顶的那一顶红色道冠,让她原本素雅的气韵之中,生出一股惊艳感。
“哼!”荀兰茵轻哼一声,似乎对于他的回答极不满意。
“我可以不将这些虫子阴鬼放在眼中,你又有何法术敢如此想?”荀兰茵转身斜眼看着那一尊赤炎神君像,说道:“就凭这一尊神像?就凭这粗糙的七星灯阵?”
荀兰茵在道院之中教的道课便是阵法,他知道,在荀道师的面前,自己这个七星灯阵必定是粗糙的。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服的,可能这个七星灯阵摆的并不够好,他自己也还清楚,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手上根本就没布阵之器让自己发挥。
“我知道你不服,但是你让这样的一个蠢笨的女人,来飞龙山送信,就相当于交出自己的半条命。”荀兰茵的话,让庄心妍有些炸毛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强烈的侮辱。
当即便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荀兰茵一眼横了过来,她顿时泄了气,由原本的高声改为低声说道:“我一路跑去,一点都没有停歇,找不到洞府,也不能怪我……”
她的话没有人理。
荀兰茵却又继续说道:“你在看到这里有疑似洞府之后,第一时间就应该传信回山,而不应该在这里等,山中自会下达探索任务。”
赵负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而已,但是现在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心中一转念就明白,自己这是还没有把自己与天都山当成一个整体。
每一个从天都山下来的弟子,都是天都山的眼、耳、手、鼻,看到听到了的一切,都可以传回天都山中,而那山中的天都山宗门,便相当于脑子,他会去再分析,然后分派人去做事。
赵负云还没有说话,荀兰茵又开口道:“臭哄哄的地方!”
说着,她一挥衣袖,虚空里仿佛起了水浪,无形的浪花在这屋子来回的冲卷,地上的尸体,都被卷入无形的水浪之中。
又见她伸出手,那无形的浪花朝着她汇聚的地方而去,而在这水中,却是有着无数的毒虫尸体,这整个屋子被洗涤一清。
赵负云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羡慕,荀兰茵的手段让他有一种雾里看花,根本就看不真切的感觉。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玄妙法术,而自己的法术,只是粗浅的法力应用罢了。
明明那么多的尸体,可是却都被挤压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水球之中。
又见她将那水球朝着空中一抛,从那破开的屋顶处直上天空,朝着远空而去,落在了县城外的那一条九曲雾河之中。
轰的一声炸散开来,无数的蛇虫鼠蝎蜈蚣的尸散在水面上,还有几具人尸,散在河面上。
远处,有一团黑云滚滚而来。
那些黑云像是活的一样,在风中张牙舞爪。
黑云之中有两人立于其上,一个是一位黑袍修士,带着几分书生气,几分中年人的英俊,却又有着几分阴沉的人,他名叫吴州,少时慕道与人结伴访名山。
然而,与他结伴同行之人拜入山门,而他自己却没有,心中气闷之下,冒险进入一处毒障遮掩之地,却机缘巧合的进入了一个洞府,获得了一部《豢阴真经》,凭此豢阴真经,他开始走上修行之路,并且一路畅通。
于是他爱上了寻找洞府之事,因为他在这过程之中获得了不少好处,这一次他听旁边的雾泽蛇奶奶说,雾泽县出现了一个未知年代的洞府,所以便来了。
但是他并不是立即就来,而是在问清了情况之后才慢慢悠悠的来的。
因为他不想来得早了,那个天都山弟子还没有死,或者是正在将死之际,如果自己在场就不好说,天都山到时可能会认为是自己杀了他们的弟子,可能会被迁怒。
所以他希望自己到的时候,这个天都山弟子已经死了。
只是,他来到雾泽县之后,很快就明白了情况。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是一场大火,烧透了这个雾泽县。”
吴州听着黎勇的讲述,心中惊讶,这个天都山弟子竟有这样的本事。
“天都山来人了?”吴州再问道。
“是,来了一位……女冠!”黎勇从心里翻了这个形容词。
“来的倒是快。”吴州说道:“走,去看看,是天都山哪位高修来了。”
吴州很快便来到了赵负云所在的小院,黎勇上前推门,然后退开,吴州先进去,后面是蛇奶奶,再就是黎勇。
吴州一眼就看到一个站在台阶上的女冠,那女冠一身玄黑法袍,双手自然下垂,笼于袍袖之中。
一对凤目含煞,挺秀的鼻子,淡红的唇,微薄。
前额和两鬓的头发都盘结在头顶,套着一个红色的发冠,脑后柔顺的黑发披于肩背上。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黑色的,高贵的仙鹤。
吴州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果见过的话,他绝对会记得。
“南陵府吴州,见过道友。”吴州先开口说道。
“天都山,荀兰茵见过道友。“荀兰茵也回答道,说完依然和之前一样,审视着三人,没有半点的遮掩,就是这么直接。
旁边的庄心妍看着这一幕,原本被对方轻视侮辱的感觉,不知为何突然淡了下去。
因为她发现,荀兰茵不仅是针对自己,对别人也是如此。
跟在最后面的黎勇心中有些害怕起来,因为这个天都山的女冠气势太强了,她站在那里,竟是让他觉得吴府君都暗淡了。
吴州的眼睛也微微的眯了起来,说道:“我曾听闻,有鹤立于枝头,傲视一切,自认为自己与仙同,却不知,它在一些人的眼中,只是一只羽毛漂亮些的鸟而已!荀道友,你觉得呢?”
“地上的虫子,永远是虫子,即使是破茧化了蝶,也只能够在地面上低矮的花丛之中寻觅花汁,永远飞不上云端,见不到苍海,承受不起真正的风雨,生命短暂,所以他们连别人的一个眼神都受不了。”荀兰茵淡淡的说道。
后面的赵负云心中感叹,这位荀师的嘴巴还是那样,刻薄如刀。
以前只是对下院之中的那些弟子们,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对别人也是如此。
16:迫其出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吴州遇上过很多让他很气的人和事。
但是如今天这般的言语如刀,极尽嘲讽之能的女道士,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在他的认知里,这般的人大多是那种低层,不知天高厚,脑子进了‘虫子’,心里有问题的人才会这样。
可是这个天都山的女冠,已经足以镇压一地,这样的人物不应该表面永远都是和和美美的,永远不撕破脸面的吗?
“吴某可不曾得罪过道友,道友为何如此刻薄。”吴州决定缓一下,他心不由的想难道自己曾几何时得罪过她?
“何谓刻薄,不过是你心胸狭隘罢了。”荀兰茵说道。
吴州心中气恼,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退了一步,对方却依然咄咄逼人,压着怒气问道:“荀道友莫不是自持天都山法术玄妙?”
荀兰茵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天都山法术确实玄妙,然而吴道友是因出身寒微而法术浅薄而自卑呼?”
吴州心中怒气再也压不住了,怒指荀兰茵,说道:“好,今日吴某,便要好好的领教一下天都山法术。”
听到这时,赵负云已然完全明白了,荀道师这是要逼对方出手了。
荀道师在他的心中,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却都是言之有物,比如说人法术如何,会顺势指着哪里不好了。
而对于这个吴州,却是步步紧逼,像是拿着一根针,不断的在刺着。
他明白了荀兰茵是要在入那个洞府之前,先把这个吴州赶走,免得他要一起进去,堵住他说一起探寻的嘴。
“很好,荀道师,锅中食物,不与人分享之理,您是懂得的。”赵负云心中想着,便没有开口去打圆场。
荀兰茵听到了吴州的话,并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眼神却在说:“你尽管出手便是了。”
吴州被她那个斜眼一瞥,又微转头看天空的姿态给气的再也忍不住了,心中念头一起,他脚下的影子在这一刻像是活了过来,竟是从倒印在地上的单薄之态,快速的饱满立体起来。
黑黑的影子在一刻快速的清晰,变色,原本纯黑的样子,变成了青色,并且拉长拔高,成长为一只青面恶鬼,其上身清晰,双手粗壮而长,五官清晰分明,一对青中泛血色的眼睛。
那鼻子如牛了鼻,嘴宽而大,遮不住里面有锋利的牙齿,没有眉毛,周身无毛。
他下身齐腰处,便又与地上的影子黏连在一起,像是蛇尾一样,仍然处于虚化的状态。
整个小院之中都阴风乍起,原本还是闷热的天气,瞬间变的阴寒而晦暗起来。
这影子所化的恶鬼一出,头顶便开始汇聚雾气,遮蔽阳光。
在吴州背后的蛇奶奶与那黎勇,脸色大变,她们连忙退到小院外面去,不敢在院中停留。
赵负云只一眼,便已经知道,这鬼若是再进一步,便可完全的化形而出。
到时,便可附身于神像之上,食人间香火,可称鬼神。
那一股邪恶凶煞之气扑而来,不由的退了一步,想再多退几步,荀兰茵却是微微回的看了他一眼,这让他原本想退的心已经收了起来。
因为,天都山之中常说的一句话是,修行不仅是有静心存念炼气,还有一种就是在遇上危险之时,要如礁石立于风浪之中,持念立身,以对抗的方式坚守,如此方能够让自己的法念变得更凝炼和纯粹。
他没有动,那恶鬼的气势,像是巨浪一样的拍来,他在这一刹那之间,观想赤炎神君,沟通了身后赤炎神君像,身上的玄光涌起,玄光之中金红的光辉让玄光变的明亮如焰火。
然而在那青面恶鬼的凶煞之气下,他身上原本无形的玄光,竟如烛火一样在风中被吹得倒向一边,随时都像是要熄灭了去。
他在这一刻,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紧紧的把持着自身意念,然而突然有恐惧在心中快速的蔓延,他面对着恶鬼的那一面的身体正快速的变的寒冷,甚至麻木。
突然,那青面恶鬼张嘴一吸。
“嘶!”
虚空里的狂风乍起,屋子里的灯瞬间灭了,而他身上的玄光与那神像上的光辉,竟是在这恶鬼的吞吸之下,要要如那灯一样的散灭。
同时,他的身体竟要随着那吸力而被吸走,像是站在一个漩涡边缘。
这种吸力,不仅有外面风吸,还有那直接作用于神魂吞吸。
而且恶鬼也不是针对赵负云,他只是边缘的余波,真正的目标是荀兰茵。
“定!”他这在一刻,施展了‘定’字法咒,只为了定住自己的身心,同时观想自己是一块礁石。
赵负云那将要被吸散的玄光,在这一刻止住了。
他努力坚守之时,荀兰茵的身上同样的涌生了清光,只是那清光却是玄蓝之色,一种冷艳的辉光,在吞吐之中,同样的被拉扯着,只微微向前方有倾向,并不像赵负云这里都被扯成了一条线光。
“呼!”
恶鬼吐出一口气,一股带着黑煞的风自它的嘴里涌出。
也就在这时,荀兰茵动了,只见她一直垂于衣袍下的手抬起,凝如玉脂的手出现了,玉手指朝着虚空里一指,嘴里吐出一个清脆的咒音。
“定!”
只见她指尖的光辉炸散,随着法咒一起,钻入了虚空,一刹那之间,虚空凝结,那能够吹散人神魂的恶鬼在这一刻定止住了。
而且定的不仅是这恶风,似乎要将那恶鬼与吴州本人也一起定住一样。
只见吴州换脸色微变,他感受到了来自冥冥之中的一股强大的束缚力量,他心中念头不断的朝外拱动着,头顶那青面恶鬼,像是一个气球被无形的手捏着,正不断的变换着形态。
就在这时,吴州张嘴发一声吼,头顶的恶鬼亦是同步。
那一定止虚空的力量瞬间被破开,赵负云的耳中听到吼声了,但是那吼声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他又听到了荀兰茵的法咒声。
“摄!”
这一个‘摄’字一出,声音像是被‘摄’走了一样,这一方虚空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静的可怕,静的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而赵负云看着荀兰茵那张开的五指,只觉得她的这一只手,像是将那些声音都抓到了手上,并且自己都有一种要被她的玉手摄入掌心的感觉。
说明一下
最新网址:www.tpsge.org我看到不少人说我太监了很多没有完本的,乍眼看好像是,但其实不然。
其中关于太监书的原因,我要说一下,有内在有外在。
第一本书,人道纪元,纵横首发,完本。
第二本书,黄庭,华夏墨香首发,完本。
第三本书,剑种,纵横首发,太监。
第四本,众妙之门,华夏墨香首发,合于创世后又写了一段时间,太监。
第五本:白骨道宫,完本。
第六本:玄门封神,太监。
第七本:我是灵馆馆长,太监。
第八本:道士夜仗剑,完本。
这些书里,其中剑种、众妙之门、玄门封神、我是灵馆馆长,四本是太监,完本的是人道纪元、黄庭,白骨道宫,道士夜仗剑。
当然,你要完本的书是烂尾也罢,只能够说我写作能力有限。
这里说一下太监的四本书。
剑种大家是看到了我写书的顺序,这本书是我在华夏墨香写黄庭的时候,抽空在纵横写的。
我先写的黄庭,但是华夏墨香这个网站一直没有开站,只是交稿,这种情况,写着容易失去激情,所以我开了一个马甲写了剑种这本书。
黄庭我是买断,写就有钱。
剑种我是用马甲分成,里面除了读者打赏的一些钱,并没有赚钱。
要知道当时我黄庭三十八块钱一千字,一个月交稿十万,一个月三千八,再交点税,也没有多少钱,按理说,我应该努力写黄庭,随便水,解决温饱再说。
但我就是那种写书没有激情和感觉的时候,就写不去的人,所以我停了一两个月黄庭的稿子写了剑种,而剑种分成,毛钱没有。
后面华夏墨香网站上线了,这边的网站不许我再写剑种,我也只能断了剑种。
再说众妙之门,众妙之门是黄庭完本之后写的,也是华夏墨香的,是我查资料最多的一本书,清末的历史人物,我给他们都改成了有修行的人,属于结合历史的一本仙侠志怪类小说。
但是华夏墨香关闭了,合并到创世,我能够有什么办法,以前和华夏墨签订的合同里很多扶持的条款都没有了。
众妙之门并到创世之后,这边要我完本,我也没有办法。
而玄门封神和我是灵馆馆长,就是人物写飘了,不是我想要的,后面剧情不接地气,人物越写越单薄了,难以写下去,所以太监了,这是主要原因。
所以,我主观上就太监了两本书,完本了四本书。
而且,道士夜仗剑里对于玄门封神与我是灵馆馆长这两本书都是有交待的,如果不知道的,说明没有看道士夜仗剑,没有看到最后,就说我道士夜仗剑是太监的说法是不可取的。
而且,我从道士夜仗剑的数据也能够看出来,后面大家已经不想看了,我也说过想写到三百万字,但是实在是写不到啊,到最后估计会写成了一坨屎,又会有人说,不如早点太监,至少心中还有一个念想。
写的不好了,就结束,我觉得是应该的。
最后,求一下票,我也不说这本书写多少字,也不承诺什么,大家也不要问,上本书就是有人问了,我就脱口而出说写三百万字。
这就像是,两个相爱在一起,激情满满时,都说要白头到老,永远相爱,但是最后分开了,我们也不能够说,他们一开始说要白头到老,永远相爱是在骗人吧!
因为他们那个时候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是真心的,也确实期望自己能够这样。
我们在年少时的梦想,都是最纯粹的,但是走上社会,参加工作之后,都会发现与自己少年时的梦想不符合了。
我写书最开始的想法,也是最纯粹的。
当我们发现自己的人生走偏走错了,一定要有重拾梦想的勇气。
我写一本书,就像是人生一样,写着写着,发现自己写偏了写错了,就停下,再写一本。
总有人说人生是不能够重来的,是无法停止,是单程票,但是当我们有梦想,就有一个锚定点,就可以永远有激情,永远可以停下来整理心情,若是觉得有偏差了,就在那里画一个句点,然后再出发。
当然,有很多作者说能够写到多少就写到多少,我很佩服,也是我学习的榜样。
祝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永远不迷茫!永远有再出发的勇气!
——亲吻指尖
17:凶险斗法
最新网址:www.tpsge.org赵负云只知道荀道师的阵法理论高深,但是从来不知道,她法咒的亦是如此的强大。
一个‘定’字咒,便定止虚空,一个‘摄’字咒,便能够摄收所有声音。
又想到之前她以水浪洗涤整个屋子,最后将那些虫尸人尸都收入一个水球之中,也是‘摄’字法咒的一种应用。
赵负云站在身后,都有一种要被她的玉手给摄入掌心的感觉,而对面的吴州,那种感觉更明显。
他只觉得,荀兰茵的一只手有着某种神秘的魔性,自己的青面鬼都有要脱离自己,投入其中手中。
他看到对方掌心之中,却仿佛看到一个玄妙的‘摄’字,在吞噬着一切。
他感觉自己整个像是被吸住了,被黏连住了,那些玄光像是成了一种树胶,粘着自己的肉身和神魂。
而他的神魂已经合入了青面恶鬼身上,那青面恶鬼便是他。
他闭上了眼睛,要不然的话,他认为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被无形的力量所摄出眼眶。
而他头顶的青面恶鬼的一对眼睛同样的闭上了,额头却突然裂开,里面出现了一只漆黑的眼睛,黑色眼睛的眼开的一瞬间,赵负云仿佛看到一个诡异的黑暗世界在眼前展开。
只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了自己屋子里,而是堕入了一片黑暗而邪异的世界,周围黑暗之中仿佛有东西在快速的滋生。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有东西一步步的靠近,他感觉自己突然无法呼吸,似有什么钻入了自己鼻子里,朝着喉咙里钻,还有东西朝耳朵里钻,从眼中钻。
他立即观想赤炎神君像,但是他的心灵,却像是被阴冷邪暗的东西侵蚀了,黑暗压下,火种竟是无法滋生。
内神受制,外神赤炎神君竟是无法入驻其身。
就在这一刻,他的耳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请赤君借火一用,……火!”
这是荀兰茵的声音,随着火字一出,他那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中,出现一点火光从天际坠落,火光过处,留下一条火线,那火光如烧黑幕一样的,快速的焚烧着黑暗。
黑暗快速的消失,他感受到了温暖与光亮,见到了自己仍然还在这里,刚刚的那一切都似幻觉。
他感受到自己身后赤炎神君涌动的炎辉,又看到一点金色火光被荀兰茵捏在指间,映耀得她的脸竟是格外的冷艳。
只见她曲指一弹,那一点金红的火光如流萤般的飞出,吴州站立不动,依然闭着眼睛,但是他头面那巨大身躯的青面恶鬼却是张口一吐,一团黑色污水喷出。
金红色的火光落入污水之中一闪便已经灭了。
那黑色的污水朝荀兰茵喷涌而来,荀兰茵手一指,竟是要去将那些水都摄住接入手中。
吴州心中冷笑一声,他是从底层杀上来的,心中虽然明白那些大派弟子的强大,他们有着更完整的传承,法术玄妙精微,但是他内心深处又不服。
他自己几经生死,斗法更是狠辣,法术邪恶,亦曾杀死过大门派的弟子,所以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份骄傲的。
他自初入修行以来,原本神秘难见的修行世界,便在他的眼中展开了,于是他便在整个南陵遍访洞府,在这里学个一鳞半爪的法术,在那里学个一句两句的,慢慢的,他的法术与修为越来越高。
因为遍访洞府,但凡学到了一点,都称其为师,初时那些洞府的洞主不在意也不承认,但是在吴州名声大了之后,便又都欣然接受了。
所以,他在这一带的身份慢慢的水涨船高了,随着那些老修去世了,他的年纪上来之后,竟是已经成了南陵第一人,在归顺大周之后,也顺利的成了南陵府的府君。
只是他做为府君,只是要大周国的一个身份罢了,他真正的行事方式还是极为江湖化私人化的。
尤其是在听说这里有洞府之后,更是一个人前来,他觉得天都山的人不会这么快来。
天都山离这里遥远,送信岂是那么快就能够送到的。
可是他来了,天都山人就也来了,并且来的更快。
所以他来这里除了探一探底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共探洞府,毕竟能够这么快就来的天都山人绝不会是低阶的弟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确实是一个高阶修士,可是不等他表示共探洞府的意思,对方的言语便如针一样,一针针的刺来,让他气愤出手。
而一旦出了手,他便要尽展本事。
他的鬼灵吐出的那一口污水名叫秽神恶水,肉身沾一点便要腐烂全身,除此之外,还能够污人法力。
人身法力由本身精气与神念凝结成玄光,聚散由心,无形无质,岂是那般容易受污的。
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能够污人法力,能够顺着法力,侵入人脏腑,所以便有了玄光合煞这一步,天地之间形成的真煞合入玄光之中,可以有效果抵御这些污人法力的脏东西。
吴州对自己的这个秽神恶水有自信,这是他采数种阴邪之气混合蛊毒而入恶鬼之身,以鬼身融炼成,这是他极少示之以人的秘法,用之便是必杀。
那乌黑的水光被荀兰茵摄入掌心的那一刹那,荀兰茵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她的手掌快速的变的漆黑。
因为是从上到下,当那手无法接住之时,便浇了正着,在赵负云与吴州的眼中,荀兰茵的那光洁的脸,在污水之中快速的腐蚀着。
吴州哈哈大笑着。
赵负云念头一紧。
也就在这个时候,荀兰茵的身体分成两半,两道人影闪烁而出,分别伸出一指朝吴州点刺而去,其指尖的光华如玉光,虽不灿烂,却纯粹而浓郁。
吴州脸色一变,笑声顿时止,而那恶鬼一对长长的手臂迅速的朝着两个荀兰茵抓去,两个荀兰茵顿时碎散。
然而却又有个荀兰茵突然在吴州的面前浮现,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