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宠妹灭妻?重生后我嘎了他!》 第一章 欺我骗我 春日微雨,料峭生寒。 江府吉日娶亲,院里院外挂满红绸,主子仆从皆喜气洋洋。 后院小祠堂,一盏青灯,一尊香炉,一人独跪佛前,满怀虔诚。 “我佛慈悲,信女苏知微祈求佛祖保佑江家繁盛永续,保佑婆母身体康健,保佑夫君娶得贤妻……咳咳……” “夫人,大夫不是交代过您了,一定要卧床静养。” 婢女莲心端着参汤进来,见苏知微又在佛前祷告,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咳咳……”苏知微咳得很重,撕心裂肺一般。 “夫人,咱再换个大夫吧,这病怎么越看越不行了。”莲心见苏知微这般,心疼的都红了眼。 苏知微拍拍她的手,在一侧宽背椅上坐下,气息虚短,“看……看不好的……” “不许您这么说!” “我不怕死,只是我死了,夫君要难过的。” “他才不会难过!”莲心跺脚道。 “莲心,你怎么还怪他,是我让他再娶的。” “夫人,您不知道……”莲心欲言又止,脸都气红了,到底还是生生忍住。 苏知微只当莲心心疼她,还未将此事看开,便柔声解释道:“你是知道的,自八年前出了那事,我这身子便不行了,夫君心疼我,从未提及床笫之事。哪个夫君能受得这般,可他未曾抱怨一句,始终对我体贴入微。尤其弟弟去世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婆母来求我,我也不忍夫君往后孤苦,这才劝他再娶一位。” 此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喜庆极了。 苏知微痴了一下,到底还是心酸,正想让莲心扶她去里屋休息,这时院门猛地被推开,一人穿着大红的喜袍进来,待近一些却是小姑子江映画。 江映画是江墨砚的妹妹,比她小三岁,因江母和江墨砚的宠爱,养成了她刁蛮任性的性格,尤其对她这个嫂子,半点尊重没有,还总口出恶言,好似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恨意。 苏知微有些懵,“你为何……咳咳……为何穿着喜袍?” 江映画哼笑着走进来,“我是新娘子啊。” “今日也是你的大婚之日?” 江映画狡黠道:“是啊。” 苏知微还是懵,“你怎的与你哥撞日子了?” “哈哈……”江映画扑哧笑了起来。 “夫人,姑爷要娶的新娘子就是她啊!”莲心哭着说道。 苏知微听后,先愣了一下, 随即失笑:“莫要乱说,他们是亲兄妹!” “谁告诉你,我们是亲兄妹的?”江映画讥问。 苏知微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江墨砚江映画,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用得着谁告诉她?他们哥哥妹妹称呼着对方,江母一口一个宝贝女儿,用得着谁告诉她? “我不姓江,我姓韩,我家与江家是世家,在我们小时候就定了婚约。后来我家出事,母亲将我带回江家,她宠我,哥哥爱我,所以你算什么东西,我才是江家真正的儿媳妇!”江映画大声道。 苏知微只觉一记重锤锤到了身上,锤得她七零八乱,这时她想起有一次午后,她去江墨砚那院,听得里面有嬉闹声,她走进去看,见江墨砚正将江映画压在床上,二人衣衫不整。 她是觉得不合适,但也没有多想。 “还有你真当哥哥是心疼你,所以从不碰你。”江映画大笑,“那是因为我不让他碰你!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不,夫君不会骗我的!” “那你就抬头再看看我这身嫁衣,它不够让你清醒吗?” 苏知微一下抬头,看着那大红的嫁衣,红的刺痛了她的眼。 “娘!娘!” 这一声……松儿!她的宝贝儿子来了! 苏知微忙往院门口望去,果然见一个穿着碧蓝色锦袍的男孩儿跑了进来,这孩子已经好些日子不来看她了,想来是功课太多,但这孩子心里定惦记着她这个母亲。 她和江墨砚未行房,自然也就没有孩子,因怕外人对她指三道四,七年前江墨砚抱回来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取名江松,说以后这孩子就是他们的儿子了,要她当做自己亲生的。 女子婚后一直不生养会被人指点,江墨砚这般为她着想,她很感动。 之后她亲自喂养松儿,亲自教导,疼到心坎里去了。 她父亲是江南巨贾,母亲是名门闺秀,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八年前她和江墨砚谈定婚事,那时三王之乱还未结束,时局很乱。一天夜里,家里闯进来一般马贼,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她母亲被乱刀砍死,父亲受了重伤,临终前将她和弟弟托付给江墨砚。 父母留下万贯家财,在弟弟过世后,她便将父母留下的家财一分为二,一份给江墨砚,一份给了这孩子。 苏知微只当江映画在发疯,撑着床柱起身,做好了抱一抱儿子的准备,可下一刻,松儿却扑进了江映画怀里。 “娘,爹等着你拜堂呢!”松儿兴奋道。 “乖儿子。”江映画揉了揉松儿的头。 苏知微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松儿,娘、娘在这里!” 江松转头看向苏知微,满脸厌恶:“你才不是我娘,你总逼我读书,我讨厌你!” “她是你姑姑!” “她才是我亲娘!” 苏知微一下瞪大眼睛,“你、你们一个个都疯了不成!” 江映画扑哧笑了一声:“松儿是我和哥哥的孩子,当年迫不得已才给你养,说来倒要谢谢你呢!” “不可能!”苏知微浑身发抖,她上前想将松儿拉到自己这里,可松儿却用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快点死吧!” 这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啊,却让她快点去死…… 这时江墨砚来了,他也穿着喜袍,走到江映画和江松身边。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就像个笑话! 江墨砚叹了口气,“微微,你一向疼爱映画,我与她成亲,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苏知微看着江墨砚,依旧是俊朗的,皎皎如明月,可此时看他,她只觉陌生,不觉问出声:“你是谁?你不是我夫君,你究竟是谁?” “别发疯了!” “所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假借兄妹的名义,暗里早就苟合到一起了,还生下一个野种,让我……让我养!” 江墨砚皱了皱眉,“我与她早就订亲了,若说不合礼教,分明是你横插进来的!” “江墨砚!”苏知微气得吼了一声,“当初求娶我的是你!莫不……莫不你对我从未真心,只是贪图我沈家的财富?” “不然呢?”江墨砚嗤笑,“总不能因为我爱你吧?哈,当年你家被马贼围了三个时辰,在那三个时辰里,你不定被多少人糟蹋过了,破烂货一个,我碰你一下都觉得脏。娶你,自然是因为你苏家的万贯家财!”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刀,一刀一刀将她杀死。 苏知微茫然的转过头,看向她敬着奉着的佛祖。 “为何……负我……” 她在问佛,更是问她的夫君,可终究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血顺着她嘴角溢出来…… 第二章 蓄意谋害 昨夜里下了雪,此时还未停。 里屋燃着火炉,炉火鼎旺,煤炭裂开,发出啪的一声。 苏知微一下回过神儿来,是了,她重生了,重生去世的半年前,此时是初冬,外面正下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老王八用戒尺打我,娘快把他赶走,我再也不要他教我了!” 苏知微靠在罗汉床上,沉眸看着在她面前闹不停的孩子,若是往日,她会耐心哄他,跟他讲道理,但现在她只觉心凉。 江松,她自小养大的孩子,竟是江墨砚和江映画的私生子!而显然,这孩子早就知道自己身世了,他帮着那对贱人欺骗她! “谁是老乌龟?”苏知微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恨,声音有些发颤。 “就是教我们书的那个糟老头子,又脏又臭,总弓着背像千年老王八。”说着江松撇了撇嘴一脸嫌恶。 “我教过你要尊师敬师吧?” 江松皱眉,“你总训我,一点都不心疼我,有你这样当娘的么,还不如姑姑!” 苏知微拳头一下握紧,“哦?我怎么不如她了?” “姑姑说不想读书就不读书,不想上学就不上学,开心最重要,还说娘总逼我读书,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好,你就是想让我考科举,走仕途,这样就不能跟我舅舅抢家业了!” 苏知微听着这话,只觉一股火气堵在胸口,用拳头重重锤了两下才稍稍缓过来。 他们背着她偷情,还让她给他们养儿子,最后再让儿子继承她苏家家业,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不想读书?”苏知微问。 江松哼了一声,“咱们家这么有钱,够我好吃好喝,几辈子都花不完!” 苏知微冷嗤,“行,那自此以后你不必再上学堂,不必再读书了。” 江松一听这话,激动的跳了起来,“真的吗?娘,我真的不用读书了吗?” 苏知微点头,“是,以后若有谁让你读书,便是害你的,你可记住了。” “哇!太棒了,我不用读书了!” 江松兴冲冲跑走了,说要去外面痛痛快快的玩。 玩吧,反正不是她的儿子,她何苦吃力不讨好。 这时莲心过来了,端着放伤药和细布的托盘。 “姑娘,奴婢给您换药吧。” 不提还好,莲心一提,苏知微便觉额头一阵疼。五日前,因一只钗子,江映画将她从角楼的楼梯上推下去,害她受伤昏迷。 也是那个时候,她重生来的。 江映画很喜欢抢她的东西,首饰、衣服、甚至让她名下的铺面、田地、庄子。 江墨砚告诉她要大度,莫与他妹妹计较,江母也说她是嫂子,长嫂如母,便该宠着这个妹妹。 以往她总是让步,从未与江映画撕破脸过。 如今才彻悟,他们一家人联合起来欺她、骗她、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莲心拿来了伤药和细布,轻轻的解开旧的细布,看到伤口结痂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心疼和气愤。 “二姑娘分明是故意将您推下楼梯的,奴婢都看到了,可她却说是您自己滑了一跤。老夫人和姑爷都护着她,至今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莲心气道。 苏知微闭了闭眼,上一世此事就是这样不了了之了,她傻的也没有追究。 “莲心。” “欸?” “等会儿你去找管家,让他报官。” “啊?” “有人要谋害我的命,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那她便要把该算的帐算了! 莲心心思转了一转,忙道:“姑娘说的是,可不能轻饶了要害您的人!” 莲心给苏知微换了药便颠颠跑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看官府的人来了,她还敢不敢狡辩。” 苏知微摇头失笑,那管家是江家家仆,自然会给老夫人通信,这官报不成的。 不出她所料,很快老夫人带着江映画过来了。 这老夫人就是江墨砚的母亲,江家有大房和二房,江墨砚一家是二房。江二老爷原是兵部侍郎,因在三王之乱中站错了队而被削职,不多久就病死了。 江墨砚带着母亲和江墨砚投奔在扬州做布政使的大伯,因才华出众被她父亲看重招为女婿,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江母穿着碧青明缎勾金银寿字外裳,头上只戴着一玉钗,那玉钗样式简单,看似普通,却是极为珍贵的安西羊脂玉。她身后跟着江映画,看到这张脸,苏知微便恨不得上去撕烂她。而她珠玉环佩,这通身的气派怕是世家贵女都比不上。 然是她苏家,是她苏知微给了她们这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知微,你为何让管家去报官?”江母不悦的问道。 苏知微手握紧,想开口,却因气息不稳,发不出声音。她这身子,便是重生了,还是不中用! 又缓了一缓,压制住心中的分愤恨,这才开口道:“婆母这不明知故问,有人要害我,我不报官难道等死?” “谁要害你啊,分明是你自己滑了一跤跌下楼梯的!”江映画嚷道。 她叉着腰,一副骄横的样子。 苏知微声音冷了冷:“我的婢女目睹了全过程,等官府的人来了,自有判断。” “哪个小贱人乱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江映画嚷道。 “二姑娘,在我这儿,何时轮得到你大放厥词了?” 江映画咬了咬牙,“你分明就是诬陷我!” “若不是你,你又怕什么,等官府的人来了说清楚便是。” 江映画一听这话急了,转头抱住江母的胳膊,“娘,您得给我做主!” 江母见苏知微态度坚决,只得好言说道:“知微,家丑不可外扬,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能失了体面。” “婆母。”苏知微转头看向江母,“那一下摔的再重一些,我可就迈进鬼门关只能向阎王爷告状了。” “她年纪小不懂事,老话还说长嫂如母,你还能与较真?”江母说这话时,面上已经带了三分责备。 “婆母莫不忘了,她只比我小三岁,长嫂如母就算了,毕竟我也不太懂事。” “知微,难道还要我这当婆婆的求你?” “我就想要个公道,怎的就让婆母您这般为难?” 江母见苏知微不肯罢休,不由沉了口气,以前她可没这般不好说话。 “映画,还不给你嫂子道歉。” “娘!”江映画不肯。 “当是为了你哥受些委屈吧。” 苏知微呵了一声,她差点弄死她,一句道歉就让她委屈了? 江映画不服气,可在江母的催促下,她才不得不上前。她瞪着柳云湘,显然根本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嫂子,对不起。” 苏知微沉眸,“所以你承认推了我?” “我,我就是不小心。” “不小心?” 苏知微点头,她撑着床柱再次站起身,紧紧盯着江映画,她从她眼里看到了嚣张和不屑。 好似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看来她有必要让她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了。 苏知微伸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 “我说我也是不小心,你信吗?” 第三章 和离 正这个时候,江墨砚进来了。 他还穿着圆领的襕衫,显然刚从官府回来,眼见江映画被打,他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江映画顺势扑到他怀里,一边捂着脸一边哭:“哥,苏知微打我,还冤枉我,你得给我做主!” 江墨砚伸手环住江映画,看她左脸被扇肿了,心疼的揉了揉,而后看向苏知微,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知微,你太过分了!” 苏知微好笑,“我打她一巴掌就过分了?她差点摔死我,那要怎么说?” “映画是有些小脾气,但不至于害人,你莫要揪着这点事不放,伤了母亲和妹妹的心!” “我没死成,倒是小肚鸡肠了?” “知微……” “你先放开她!” 苏知微一掌拍在桌子上,“古来男女大防,便是亲兄妹,也得避嫌。你们这般又搂又抱的,还当着我这个夫人的面,合适吗?” “你乱说什么!” “她不要脸,但你读过圣贤书,也不知礼义廉耻了?” 苏知微大喝一句,臊的江墨砚脸红,当下还是推开了江映画。 “哥!”江映画跺脚,“我不依,你怎么能听她的,那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江墨砚瞄了苏知微一眼,还是哄道:“哥哥当然喜欢你。” 听到这话,江映画得意的冲苏知微哼了一声。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这种话江映画不是第一次说了,以前她只是觉得江映画被江墨砚惯坏了,骄横下说的话,就像小孩子对家人的占有欲那般,而江墨砚也不过是哄哄她,如今才知多恶心。 这两人分明早有了奸情,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 江墨砚走到苏知微身前,先叹了口气,接着道:“映画是我们江家的小女儿,父母和我从未碰过她一手指头,今日你却打了她,实在不应该。” 苏知微摇头笑了,“她是你们的宝贝,我难道不是我父母的宝贝,我便应该被她欺负,甚至险些丧命?也是,她有母亲和哥哥做主,我呢,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弟弟,他远在扬州书院,我能靠谁,谁又能给我做主?” 江墨砚皱眉,“你在怨我。” “妹妹自然比媳妇亲,对吧?” “知微,你一直是乖巧懂事的,识大体,有分寸,今日怎的这般刁酸?” 苏知微抬头望向江墨砚,一点一点细细看着,这才是江墨砚啊,她得认清他。 “那你要如何?”她问。 “今日之事,原是你的不对,向母亲向映画道歉就是。” “呵,这世间竟有这般道理,难不成我嫁进你们江家,便低了你们一等?” 若是以往,见他不悦,苏知微早该低头认错了,今日怎的这般不依不饶? 江墨砚皱了皱眉,“我们是一家人,当以和为贵。” “怕是你们没把我当成过一家人吧,既如此。”苏知微眼眸深了一深,“咱二人还是和离吧。” 此话一出,江墨砚惊了,江母和江映画也惊了,万没想到苏知微会提和离。 “知微,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江墨砚瞪大眼睛道。 苏知微又咳嗽了两声,“和离吧。” 她要将这帮吸血鬼赶出她家! “不可能!”江墨砚紧盯着苏知微,眼神坚定却也透着一股狠绝,“我绝不会与你和离!苏知微,你想都别想!我娶了你,你便一辈子都是我江家的人,不论生死,你都是我的娘子!” 这话听着像是他对她多深情似的,可苏知微知道,他不肯和离,图的是她苏家的家业,毕竟他还没拿到手。 他非得吸干她的血,吃光她的肉,他才肯罢休啊! 江墨砚腾的站起身,看向江映画,“映画,我再问你一句,那日可是你推了你嫂子,她才摔下楼梯的?” “我才没……” “想好了再答!” 江映画看向江墨砚,见他脸色不好,心思转了一转,继而噘嘴道:“我就推了一下,本没想伤她的。” 江墨砚沉了口气,“那便是你的错!” “哥!” “过来给你嫂子诚心诚意的道歉。” 江映画原不肯,但江母看苏知微的态度,若不让她满意,这事就闹大了,于是哄着江映画过去了。 “跪下才有诚意吧。”苏知微别过头道。 “你个商户之女,下贱之人,竟要我跪下!” “若不是我这商户之女,若不是我苏家做生意赚的钱,你怕是早就饿死了吧?” “你!” “看来是我这商户之女高攀你们江家了,还是和离吧。” 江墨砚瞪了一眼江映画,江映画气不过的跺了跺脚,十分不服气的跪下了。 “嫂子,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苏知微转头看向江映画,她头上还带着那七宝流苏玉钗。 这玉钗是江墨砚给她的,江映画想要,她不舍得给,才被她推下了楼梯。 今日她戴着过来,分明是耀武扬威来的,实在欺人太甚! 苏知微伸手,一把撸过那玉钗,在江映画和江墨砚惊愕下,重重摔地上了。 玉钗断了,四分五裂。 “知微,这是我送你的!”江墨砚厉声道。 苏知微轻嗤,“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嫌脏!人,也一样!” 江母拉着江映画气冲冲走了,江墨砚脸色也极不好,但他不敢再惹苏知微,闷着火气也走了。 莲心站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 “姑娘,您,您怎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知微笑,“不是换了个人,而是看清了一些人。” 和离是一定要和离的,既然江墨砚贪心不足,那她就要他从江家拿走的统统还回来,然后净身出户! “姑娘,老账房在外面等着呢。” 苏知微缓了一缓,“让陈伯进来吧。” 很快一头发花白的,穿着青布长袍的老汉走了进来,他是苏家的账房,从她父亲白手起家那时就跟在身边的。 “姑娘,您要的账册,我给您拿来了。”说着陈伯将一厚沓账册放到了桌子上。 这几年,她身子不行,便将帐都推给陈伯来管了。陈伯是他们苏家人,自然事事向着她,因此遭江家人排挤,前日本想离开的,被她挽留下来了。 她说:“陈伯,您得帮我们姐弟一把,守住父母留给我们的家业。” 陈伯留下了,他说她终于睁开眼了。 苏知微翻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我苏家的家业已经有一半改姓江了。” 他们不仅要吃了她这份,还要吃了她弟弟那份。 第四章 不是亲兄妹 苏家以前的那些掌柜、账房还有伙计,好多都被江家安排人替换了。 苏知微让老账房暗里联系这些人,看看他们还愿不愿意回来帮她,她会找时机将他们安排回去。 还有这宅子的下人,原一半是苏家以前的下人,还有一半是跟她签过身契的,如今里外都换了一波,全是跟江家一条心的。 老账房离开后,苏知微将莲心叫到跟前。 “我让你派人给二公子送信,可有回音儿?” 她重生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写信,让他从书院回来。 前世弟弟在将近年节的时候回家,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在除夕夜自缢了。没有征兆的,这般决绝的结束了自己的命,她不知缘由,派人去书院问,也没有问出结果。 直到她去世,这仍然是个迷。 好在这个时候还没出事,她得赶紧把弟弟叫回家。 “姑娘别急,这两日下了大雪,雪路难行,估摸那信刚到公子手里。”莲心安抚道。 “他去书院前还跟我赌气了。”苏知微说着锤了自己胸口一下。 弟弟原在平都的云山书院读书,每日可回家,但他与江家人合不来,尤其是江映画和江松,只要碰上就吵就掐,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那时江墨砚看似公正,两边都训斥,私下却又跟她说弟弟如何脾气不好,如何欺负人。 她叫弟弟到身边,本是想问清楚,可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弟弟就突然炸起来了,还说她是江家人,这里是江家,他们都容不下他。 这种事常有,弄得她身心俱疲,也因此身体越来越差。 之后弟弟与一帮地痞流氓混到一起,险些闹出人命,江墨砚说不能再放纵他了,这样会害了他,提议将他送到扬州的九思书院,听说那里训诫严格,可让他修身正心,回归正途。 她当时真的被江墨砚的话蒙了心,弟弟不想去,还被她训斥了一顿。 弟弟走的时候,低着头说了一句:“其实这家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想到这些,苏知微心里一阵难受。 “小时候二公子最黏您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您总爱叫他小尾巴。夫人都吃味呢,说比起她这个亲娘,二公子更喜欢您这个姐姐。”莲心说着见自家姑娘红了眼,忙宽慰道:“姑娘好好养身子,等二公子回来,见您瘦了,定又要生气。” 苏知微笑,“他生气时就爱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太可爱了。” 弟弟比她小六岁,还是个孩子呢。 只是,她得弄清弟弟自杀的真相,决不能让他走上一世的路! 午后,苏知微让莲心请了平都城内最有名的万春堂的李大夫,虽知道她时日无多,但也想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李大夫仔细与她诊了脉,却是连连叹气,说她身上的旧疾缠手,实难根治,只能用药维持着,可是药三分毒,她这身子这些年早就被掏空了。 “夫人,我给您开几副药,您一边喝药一边用人参补养,许能延续时日。” 苏知微知道是这个结果,并不多失望,倒是莲心哭得不行。 送走李大夫,苏知微实在乏了便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也该用晚饭了。 她吃的清淡,厨房送来的是三素一汤,炒青菜,拌酸笋,炖豆腐,再加上一碗米粥。 她突然想起今日老账房送来的账册,其中有一本是关于府上吃穿用度的,但吃这一项,每个月就有上千两呢。 “莲心,今日老夫人那儿吃什么?” 莲心想了想,道:“今儿姑爷和二姑娘都在老夫人那儿用饭,有烤羊排,蒸鹿尾儿,一品锅,佛跳墙等等。对了,老夫人不是鲁州人么,姑爷为了哄老夫人高兴,特意请了个鲁州厨子,晚上做了个什么八仙过海,反正就是八种海鲜,我看了一眼那虾,有巴掌那么大呢!” “他们倒也不怕撑死。” 莲心眨眨眼,以前姑娘从不会过问这些,也不会说样的话的。 “对了,李大夫不是让您用人参补养么,我交代内院管事了,她说府上人参用完了,明日会买几只回来,往后每日给您炖汤。” 莲心说着见苏知微脸色不大好,以为还是为今天的事生气,便宽慰道:“其实姑爷还是在乎您的,一听您提出和离,立时就让二姑娘跪下给您道歉了。” 苏知微摇头苦笑,“傻丫头,咱俩都被他们一家子给骗了,等你发觉时已经晚了,而我直到死前才看清。” 莲心挠头,“姑娘,您说什么呢?” 用过晚饭,苏知微让莲心去盯着点江墨砚。莲心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等到要安寝的时候,莲心跑回来说道:“姑爷从中院出来往后院花厅去了。” 苏知微让莲心给她拿来披风,“咱们也去花厅。” 外面确实很冷,地上都是积雪,莲心仔细扶着苏知微来到后院花厅。夜已深,一路上没碰到下人,那花厅外也没人。 花厅西间有烛光,苏知微让莲心放轻脚步,二人悄摸进了外厅。 “姑娘……” “嘘。” 苏知微让莲心仔细听西间的动静,这时里面传来暧昧的声音,男女激昂不休。 莲心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到的。 许久,里面才停歇了。 “哥哥……”这一声又软又媚,“你是不是喜欢上那苏知微了?” 说完,她还哼了一声。 听出这声是谁,莲心跟傻了一般。 “当然没有!”江墨砚否道。 “那你今日帮她不帮我?” “傻丫头,苏家的产业还有一半没有到我们手里,我们得等,得忍。” “哼,这苏知微怎么还不死!” “乖,等那些产业一到手,哥哥就娶你。” 接着又是一阵动静,莲心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再看她家姑娘,却是异常的平静。 “当初哥哥就该让齐王杀了他们姐弟!” 这时里面传来江映画这一声,苏知微瞳孔猛地一缩。 “齐王想立功,可没有军饷,我才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他的人扮成马贼闯入苏家,将她家的金银财宝洗劫一空。可她家还有很多产业,我得娶苏知微,才能全部拿到手。” 苏知微双拳握紧,竟是他,竟是他和齐王杀她父母,害她家破人亡的! 第五章 放一把火 苏知微脚下一软,亏得莲心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莲心一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苏知微钝钝的转头,看向面前方桌上放的油灯,她眼神一厉,嘴角竟露出一抹狠笑,而后拿起那油灯,点燃了墙上的挂的画。 “姑娘!”莲心大惊。 然苏知微像是魔怔了一般,端着那油灯点了书架,点了棉门帘,点了那金银绣的屏风,直至整个厅堂烧了起来。 莲心顾不得震惊,忙拉着苏知微跑了出来,一路跑出花厅,躲到不远处的廊庑下。 很快府上巡夜的下人发觉,大声呼喊着:“走水了!花厅走水了!大家快起来救火!” 这火烧的太快了,整个花厅已变成一片火海,莲心惊愕的连连大喘气,再转头看她家姑娘却是一脸平静,平静的好似这大火不是她放的,平静的好似那被困火海的不是她的夫君…… “姑娘……” “看清楚了吗?” “什……什么?” “江墨砚的真面目。” 苏知微声音很轻,像是问莲心,也像是问自己。 莲心一把抱住苏知微,又心疼又气愤:“老天爷若是长眼那就烧死这对狗男女!” 然莲心话音刚落,江墨砚拉着江映画就从火场里逃了出来。 二人满脸惊慌,匆忙见江墨砚只穿上了中裤,而江映画也只披着中衣,因为没有系好,露出胸前大片肌肤,而上面还有好几块暧昧的痕迹。 扑火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愣住了。 江墨砚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还不赶紧把火扑灭!” “是,是。”内院管事忙应道,又看这火烧得太大,便问了一句:“要不要通知西城兵马司来帮忙灭火?” 兵马司有火禁之责,若是烧得太大,不用知会,他们也会来帮忙灭火的。 “不用,将府上所有下人都叫来灭火,尽快灭掉,别把事弄大。” 管事先是不解,再看江墨砚和江映画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下震惊的同时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快,快去把所有下人都叫醒,让他们来花厅灭火!” 莲心恨得跺了跺脚,转头对苏知微道:“姑娘,我们先回吧。” 苏知微看着那二人突然笑了一声,“果然不该让他们这么容易死掉。” “姑娘……”莲心看着苏知微,这一刻,她确定姑娘不是以前的姑娘了,她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我们过去。”说完,苏知微竟朝着花厅那边走去了。 莲心愣了一愣,忙追了上去。 院里很乱,江墨砚和江映画急慌慌从里面出来,显然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 “夫君?二妹?你们这是……” 苏知微堵到了他们面前,上下一番打量,“你们刚在花厅?怎的这般模样?” 江墨砚看到苏知微,先是一阵心虚,接着挺了挺胸,“我和映画在花厅说话,谁想突然起了火。” 苏知微又看江映画,江映画见到她,反而不慌了,还得意扬起下巴,露出锁骨处的痕迹。 “哟,二妹,你好像受伤了。” 苏知微想近一步,但被江墨砚给挡中间了。 “是,是受伤了,不过不要紧。” “不过你们说话就说话,为何不穿衣服?”苏知微挑眉问。 “你才不穿衣服呢!”江映画嚷道。 “那你的衣服呢?” “我……”江映画一时被堵的无话可说。 “谁家兄妹说话选在夜半三更的时候?还躲在花厅?还不穿衣服?” 江墨砚脸一青,“莫要胡说!” “那我倒要听听夫君如何解释了。” 这时被唤来的下人三五成群的跑过来,更多人看到了江墨砚和江映画这狼狈的样子。 江墨砚脸挂不住要走,但苏知微拦着不让他走。 江墨砚情急下推了苏知微一把,苏知微顺势倒在地上。 “夫君,你竟打我!” “我……” 苏知微甩出帕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看到火光,满心想着你,不顾身上的病,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却看到你和二妹这样子,我不过是多问了一句,你就动手了,我错了吗?夫君,我关心你,错了吗?” 这哭声引得更多人往这边看来,江墨砚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冲江映画使眼色,让她先走。 江映画也知道丢人,正要偷偷离开,却被苏知微叫住了,“二妹,嫂子这些年可有哪些地方对不住你?” 江映画哼了一声,“你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 “今儿你倒不如把话说明白?” 她也听听,到底她怎么对不住他们了! “我……”江映画张了张嘴,显然一肚子的对不住,可就是说不出口。 这时江母闻讯赶来了,看到这一幕,脸色立时也青了。 江映画跑过去抱住江母的胳膊,“娘,我和哥哥不过是在花厅说话,谁想起火了,我们死里逃生出来,可嫂子却话里坏外的不饶人。” 江母先看了江墨砚,再看江映画,见他二人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再看苏知微,此刻还坐在地上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江母喝了一声。 “我没有体统?”苏知微抹了一把泪,“那他们就有体统?” 江母再看二人,一个只穿着中裤,一个只裹着中衣,头发都散乱着,这场面更像是奸情被捅破的样子。 她暗暗沉了口气,一人瞪了他们一眼,继而又看向苏知微,“你也知道他们没穿好衣服,这么冷的天,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你若真心疼自己夫君和小姑子,不该先让他们各自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就问一句他们为何深夜在花厅还不穿衣服,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是亲兄妹,你乱猜忌什么!” “亲兄妹?”苏知微让莲心扶着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江母跟前,“您说他们是亲兄妹?” 江母眼神晃了一下,继而坚定道:“他们当然是亲兄妹!” 苏知微点头,上一世她一直很庆幸有这样的婆母,对她总是柔声细语,从未苛求过什么,所以她尽心孝顺,哪怕自己身子不好,她也日日去请安探望。 “是啊,他们是亲兄妹,我能猜忌什么?”苏知微眼眸沉了沉,“莫不您以为我猜忌他们……偷情?” 第六章 病重 这两个字一出,江家三人的脸腾地一下都黑了,正巧这时候管家带着十几个外院的杂役过来,皆探头往这边看,估摸也听得清楚。 “快去灭火,愣着做什么!”江墨砚冲他们吼了一声,那些人才赶紧跑进去了。 江母哎哟一声,一副气过头的样子,竟要倒下,江墨砚和江映画忙扶住了她。 “砚哥儿,你听她说了什么,她怎么敢往你们身上泼这么脏的水啊!”江母浑身发抖道。 “她这样说我,实在歹毒,竟是要逼死我呢!”江映画哭着跺脚。 江墨砚像是被人扒了一层皮,咬牙切齿的看向苏知微,“苏、知、微!” 苏知微看着三人又气又窘迫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面上却装作不理解的样子,“你们急什么?” “你这恶妇,嘴巴太脏了!”江映画嚷道。 “呵,有些人做了脏事,不觉得自己脏,让别人戳穿了,倒觉得脏了。”苏知微嗤笑一声。 “你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苏知微耸肩一笑,杏眼扫了一圈,又笑了笑,“当然夫君品行高洁,二妹自尊自爱,定不能做这样的事。只是你来这衣服……” “哼!因是外面着火了,我和映画忙脱下身上的衣服,用水浇湿,披着跑出来的!”江墨砚挺着胸脯,这话明显错漏百出,他却底气十足。 “正是!”江映画附和了一声,转而跟江母说,“您看吧,商户女果然是没有教养,枉您那么疼她!” 江母拍着胸口顺气,“当年她家被马贼给围了,父母皆亡,带着年幼的弟弟,你哥这人重信重义,便是这样也要履行那婚约,我也看他们可怜,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不想啊,有些人太不知感恩了!” 这话,她竟能说得出口! 那马贼是齐王的人扮的,引他们入苏家烧杀抢劫的是江墨砚! 他娶她分明是图谋她苏家剩余的家业! 他和江映画暗中勾结,生下江松,将要她来养,让她付出七年心血! 上一世,她被欺瞒了八年,整整八年,直到快死才晓得真相,最后活活气死! 如今,他们还一副仁义的嘴脸,好似她亏欠他们了! 苏知微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姑娘……”莲心哭着喊她。 苏知微这时止住笑,但见江家三人气哼哼的走了。 “姑娘,您想哭就哭吧。”莲心担心道。 苏知微摇头,“不哭了,自此以后再也不哭了。” 夜里,苏知微发起了烧,烧得迷迷糊糊的。 “姑娘,先喝口水,奴婢告诉院里小厮了,让他去找管家请大夫。”莲心道。 苏知微能听到莲心的声音,抿了两口水,想交代一声,却开不了口。 晕乎着不知又过了多久,苏知微冷得直打哆嗦,意识轻飘飘的,好似要离了这躯壳。 “怎么还不来?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莲心急得在屋门口打转。 苏知微心里清楚这大夫怕是找不来了,这院里除了莲心,其他仆从都是江家安排的,心向着江家。 “莲……莲心!”苏知微拼力喊了一声。 在屋门口的莲心听到,赶忙跑了过来,“姑娘,很难受吧,您再等等,大夫马上就来了。” “来不了了……” “为何?” 苏知微一把抓住莲心,先喘了一口气,道:“给我准备一桶……温水……我要泡浴……” “可姑娘您正发着烧……” “快去……” 莲心连忙去准备了,好在常熬药,这院有个小厨房,她很快烧了热水,然后一桶一桶提进里屋,兑好温水以后,再扶着苏知微泡了进去。 热气熏蒸下,苏知微几乎要晕沉过去,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交代莲心:“熬到天亮,你亲自去请大夫。” “奴婢这就去!” “你出不去的……” “可您病得这么重,能熬到天亮吗?” “阎王爷不会这么快再收我一次的……” 热水一直加,苏知微便咬牙挺着,几次差点溺到水里,莲心一次次将她捞起来。主仆俩都熬着,终于天亮了。 莲心忙去请大夫,不多一会儿就请来了。 那大夫见苏知微这般模样,着实吓了一跳,再一诊脉,更是唏嘘,赶忙开了个方子,让莲心按方抓药熬药。 这也要时候,大夫往苏知微嘴里压了一颗清热驱寒的药丸,先缓解一下。 “夫人,再晚一时半刻,怕是华佗来了也无济于事了。您怎的不早点请大夫,这不是拿命开玩笑么。” 苏知微苦笑,“劳您跑一趟了,这药丸,您能多给我一些么。” “我这有一瓶,给您放下了。您务必静养一个月,不出门,不下床,不费心费神。” 大夫走后,苏知微闭上眼睛,将睡未睡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动静,她睁开眼,但见江墨砚弯腰探进妆奁下那大木箱里翻找什么。 衣服被他扔了一地,随意踩在脚下,这样翻找了好一会儿,江墨砚气急败坏的起身,“到底藏哪儿了!” “大胆小贼……咳咳……光天化日……偷东西!”苏知微故意喊了一声。 江墨砚惊了一跳,这才发现苏知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讪讪道:“是我。” 昨夜里泡了温水浴,又吃了大夫给的药丸,烧已经退了不少,苏知微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夫君,你这是?” “我以为你睡着,怕扰了你,故意放轻手轻脚的。” “昨夜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睁开眼看到夫君,这才知道我竟没死。” “别乱说!”江墨砚蹲下来,装作温柔的样子,“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 “昨夜我发烧了,却请不来大夫。” 江墨砚眼珠转了一转,哼了哼道:“定是你院里的人偷懒了,回头我定不饶他们。我看李大夫刚走,我问了他两句,他说你没事,只消静养。” “原来夫君担心我,特意来看我的。” 江墨砚眼神飘了飘,干笑道:“是啊,我特意来看你的。昨夜在花厅外,因怕你误会,急于证明清白,话说重了,你没放心上吧?” “怎会,夫君自然不可能干出那等龌龊无耻之事。” 江墨砚咳嗽一声,接着道:“对了,我记得江家在安西有一座铁矿,是吧?” 柳云湘垂眸,“夫君为何问起这个?” “是这样的,齐王想要那铁矿,我已经答应送他了。” “送给齐王?” 将她苏家的家业送给杀她父母的人? 第七章 抓贼 上一世,她不知真相,为着他的仕途,她同意了。 哈,如今想想,父母九泉之下,怕是也气得吐血了! “夫君可能不知道,安西的铁矿已经封了。” “封了?” “是,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挖出的铁矿练不出铁来,便先封起来了。虽封了起来,但给朝廷的铁税不能少,矿工也得养,倒成了烫手山芋,你若送给齐王,也省得我着急了。” “这自然不成!” “是啊,只怕齐王一怒,反倒好心办了坏事。” 江墨砚皱眉,“可我答应给齐王了。” 苏知微垂下眼眸,她苏家的家业,凭什么他想送人就送人! “何时能继续挖矿?”江墨砚问。 “少说也得三个月吧。” “行吧,我跟齐王解释一下。”数到这儿,江墨砚睨了苏知微一眼,“齐王既然盯上这铁矿了,你也别不舍得,高高兴兴送给他,总好过得罪他,到时铁矿还得落到他手里。” 苏知微皱眉,“这不成强盗了?”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齐王最得圣人信重,听说已有意立他为储君了。” 江墨砚走后,苏知微闭上眼睛,江家人和齐王都是她的仇人,江家人尚难对付,更何况那齐王。 莲心熬好药,苏知微忍着苦涩,一口气喝完,她得尽快好起来了,老天爷给她的时间本就不多。 “莲心,你去跟陈伯说,说是我的意思,让他赶紧给安西铁矿传信儿,别问缘由,里面将铁矿封了,对外说是铁矿挖出来的矿石有问题。” 莲心让柳云湘躺好,忙去传话了。 接下来两日,苏知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病。 这日午后,听得外面有吵声,她唤了莲心一声,却没人应。苏知微扶着床柱起身,披上披风出去了。 “你个小贱蹄子,敢与我顶嘴,看我不撕烂你!” 苏知微走到门口,正见一穿着绛紫色绸缎长裙的妇人龇牙瞪眼的朝莲心扑过去了,莲心怕的直躲,还是被她薅住了头发。 见莲心要吃亏,苏知微忙喝住,“住手!” 妇人见是她,这才不甘不愿的松了手,还瞪了莲心一眼。 莲心哭着跑到苏知微身边,明明一肚子委屈,可到嘴边却转了话音,“姑娘,外面风凉,奴婢扶您回屋。” 苏知微拍了拍莲心的手,看向那妇人,“白嬷嬷好大的脾气,却不知莲心怎么就惹着你了?” 这妇人是西院的管事,也是老夫人的心腹,年前她生了一场病,身子愈加不好,老夫人就派这白嬷嬷过来了,说是为了让她安心养病。 如今院中大事小事,全由这白嬷嬷说了算,有时候她这个夫人说话都不顶用。 “这丫头没规矩,奴婢帮您教教她。”白嬷嬷轻笑了一声道。 “我的丫鬟,我自己会教,你算什么东西?”苏知微冷声道。 那白嬷嬷脸一青,“夫人,奴婢是老夫人派来这院的,您说我是什么东西?” “狗东西!” “你!” 苏知微喘了一声,转头问莲心怎么回事。 “夫人这病需用人参养着,奴婢去宝盈阁问,管事说没有人参,奴婢只能找白嬷嬷要银子,好去外面买,她却不给。”说着莲心红了眼,俨然为这人参碰了不少壁。 “白嬷嬷,本夫人倒要听听,你为何不给莲心银子。”苏知微看向那白嬷嬷。 白嬷嬷一撇嘴,一摊手,“夫人三天两头生病,这账上早没钱了!” “没钱?”她苏知微会没钱? “可不是!” “胡说,我们夫人名下那么多产业,随便一间铺子一个月的收益就上万两,怎么会没钱!”莲心急道。 “那些产业随着夫人嫁进江家,便是江家的了。你也别说江家亏待夫人,每个院的月钱都是一样,便是老夫人那儿也不比这院多一分。” 苏知微呵了一声,这世上这样的道理呢! “那我如何才能吃上这根人参?” “这话说得,莫不吃不上这根人参,夫人就活不成?”白嬷嬷捂嘴笑了起来。 苏知微眯眼,再看其他下人,皆站在一旁,有不少跟着白嬷嬷一起嘲笑她呢。 回到屋里,莲心扶着苏知微坐下,“姑娘,您别气,奴婢再想办法。” “宝盈阁真没有人参了?”苏知微问。 “这……” “有什么话就说。” “奴婢出来的时候分明见东院拿走了一支,奴婢再去问,里面人说是专门给老夫人买的,没有夫人您的份儿。” 苏知微呵了一声,“这宅子原是姓苏啊,如今我倒成了寄人篱下的外人。” 苏知微仔细问了莲心,知苏家之前的奴仆因被江家排挤而分配到外面做粗活了。 “你去找几个年轻壮实的来。” “姑娘,您要做什么?” “将白婆子抓起来,送官!”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里吵了起来。苏知微让莲心扶着出去,但见那白婆子被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小伙绑了起来。 白婆子挣扎不开,破口大骂:“你们这帮贱东西,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你们敢碰我,回头把你们手脚都砍了,扔荒山野岭喂狼去!” “白嬷嬷,让他们绑你的,是我。”苏知微道。 白嬷嬷瞪大眼睛看向苏知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白嬷嬷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 “奴婢做了什么?” “啧啧,我那私库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你手里吧,我今日发现里面少了不少宝贝,定是你偷的,对不对?” 白嬷嬷一脸心虚,“我没拿!” “你拿没拿,等会儿去官府交代吧。” 见苏知微动真格了,白嬷嬷吓得够呛,忙让其他仆从去找老夫人。 而刚出院子,江母和江映画就赶来了。 江母怒喝一声,“苏知微,你又耍什么幺蛾子?” 苏知微装作无辜,“婆母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训斥于我,不合适吧?” 江母沉下一口气,问那白嬷嬷,“怎么回事?” “老夫人,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夫人她冤枉我,说我偷了她私库的宝贝。”说完白嬷嬷瞄了江映画一眼。 江母自然知道苏知微没有冤枉白嬷嬷,只是白嬷嬷拿这些东西,却是江映画教唆的,东西也在她那儿。 “哦,对了,尤其那八珍莲花璎珞,当间镶嵌一颗东海黑珍珠,世间少有,价值不可估量。” 说着,苏知微看向江映画,而那璎珞此时就戴在她脖子上。 江映画闻言,下意识用手捂住那璎珞。 “咦,二妹脖子上戴的这璎珞,似是眼熟啊。”苏知微淡淡道。 第八章 夺回 江映画如何不知苏知微话里有话,干脆把手放下了。 “嫂子莫不觉得我是贼?” “哎哟,是我眼花了,二姑娘这璎珞跟我那件是不一样的。”苏知微说着还揉了揉眼,“许是前天夜里给烧糊涂了,眼神不好了。” 提到前天夜里,江母不由得有些心虚。 “这是我私库丢失物品的清单,如若她知错就改,愿意一件不落的还回来,此事就作罢,如若她不肯还,那就只能将她交给官府审讯了。” 江母看着那长长的清单,眉头皱了皱,“若是我让白嬷嬷拿了你私库的东西,你也要将我送进官府吗?” 苏知微瞪大眼睛,“婆母怎会偷拿我的东西,您出身文伯府,乃是世家贵女,知礼义廉耻,守体面识大体。若有谁敢冤枉您偷东西,做出这等下作之举,儿媳我定撕烂她的嘴巴,让她乱说。” 江母被苏知微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就是几件破玩意,便是我……” “二姑娘可别说是你偷的,你不常常说自己是官家小姐,自恃身份高我这商户女一等,我都干不出偷东西这种事,何况你呢,对吧?” 苏知微打断江映画的话,接着垂下眼眸,等着她们给个交代。 江映画气的咬牙,可苏知微都这么说了,她哪还能承认是自己拿的,岂不打自己的脸。 见这二人不表态,苏知微让莲心去报官。 江母忙阻止:“行了,我江家可丢不起这人,你容一日,我让白嬷嬷把东西交出来就是。” 苏知微笑,“那就太好了,我也不想报官呢,万一影响了夫君的官誉,那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 “所以我没报官啊,婆母晓得我用心良苦就好。” 江母气得甩袖就走,苏知微忙把那清单塞给了她。 “一件也不能少,毕竟我已经很大度了。” 那江映画狠狠瞪了苏知微一眼,然后呵斥着白嬷嬷走了。 等人都走了,苏知微虚的站不住,忙让莲心扶着她进屋了。 “你把原是咱苏家的下人从外院叫过来,让他们以后就在这院伺候。原这院的仆从,一个不落都赶走。” 莲心忙点头,“是,只是管家那儿……” “让他有什么不满去跟老夫人说。” 昨夜不管她死活,今日又翻出偷东西这事,两样加起来,她把这院奴仆都换了,也算合情合理。 午后,原先那些仆从回了西院,想要一起给苏知微请安。 苏知微将他们叫进屋里,先给他们赔了不是。 “你们原都是苏家的下人,苏家被马贼围剿,你们同我一样失去了亲人,后又离乡背井随我来到平都。因这身子时不时生病,我便撒手不管内院的事了,让各位受委屈了。” “姑娘,别这么说,我们知道您身子不好,不怪您的!” “对,要怪就怪江家那些恶奴!” “往后咱们定尽心伺候姑娘,绝无二心!” 苏知微点头:“往后咱们西院是一家,大家记住了。” 这些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苏知微的意思。 “姑娘放心,我们记心里了。” 苏知微让莲心从库房拿了一些银子,每个人打发了十两。 等做完这事,苏知微这才安心的躺下,身边总算都是自己人了。 只是这一睡下,精气神像是又散了,刚入夜就又发起了高烧。这次莲心忙让小厮去找了李大夫,不多一会儿,李大夫提着药箱就来了。 他先给苏知微诊脉,一边捋胡子一边摇头,还不住的叹气。 苏知微吃了一粒李大夫今早留下的清热丸,总算睁开了眼,但仍是昏昏沉沉的。 “李大夫……直说无妨。” 今早,他话就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没说。许是出门跟江墨砚说了,但江墨砚巴不得她早点死呢。 “夫人,您这身子损耗太厉害了,便如那油灯,所生的油已经不多了。”李大夫说着又叹了口气。 莲心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那就再添满油啊。” 李大夫苦笑,“元气消耗殆尽,哪能说补就补上来的,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开一些补药调养着,但……也就三五个月罢了。” 按着上一世算,可不就是三五个月。 苏知微眼神黯淡了一些,“劳烦李大夫先治我这伤寒之症吧。” “您多病皆是因为身子虚弱,治标不治本,治本又太不易。”说到这儿,李大夫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哟,我怎么给忘了。夫人,在下没这本事,但世上还有神医啊!明日菩善堂外,神医为穷苦百姓义诊,您可以过去请神医帮您把把脉,许有法子救您!” 李大夫走前,一再交代苏知微明日一定要去菩善堂,还说这神医是明光寺主持了彻大师座下弟子,俗世之外的人,不碰金银,若有心的话,回头去明光寺捐些香油钱便是。 李大夫走后,苏知微喝了汤药,刚缓过来,江墨砚带着江松过来了。 那江松不肯进来,江墨砚硬拉着他进来的。 “微微,知你病了,我和松儿实在担心,这不赶紧过来了。”江墨砚说着推了江松一把。 江松撇撇嘴,扫了苏知微一眼,噘嘴喊了一声娘。 苏知微看到江松眼里的嫌恶,心仍不可避免的痛了一下,毕竟是自己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小时候也曾与自己亲近如母子。 而现下,江墨砚推了他一把,他都不肯上前来。 “她病的快死了,我可不想染上这晦气!”江松不耐烦道。 江墨砚踢了江松一脚,显然江松的不配合让他很恼火。 “夫君,这是何必。”苏知微叹了口气道。 “这孩子让你惯得,实在不懂事。”江墨砚气呼呼道。 苏知微拳头一握,先时说她管教太严,现在又说她惯得,他们将这野种交给她养,骗她是捡来的,他们倒是有理了! 江松不耐烦,转身就溜走了。 江墨砚忍下火气,走到苏知微床前,温声道:“现下好点了吗?” “好多了。” “李大夫与我说了,说你时日无多。” “夫君为我难过?” “自然难过。”江墨砚装模作样的叹了几口气,“只是我想着苏家那么多产业,是不是该转到松儿名下?” 第九章 无缘人 上一世,江墨砚一直伪装的很好,让苏知微以为他是个好夫君,是个可托付之人,是个正直的君子。 而现在,许是她这几日的报复,让他不镇定了,那一层伪装开始龟裂,真面目开始暴露。 “咳咳,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江墨砚又叹了一声,“你膝下只有松儿这么一个孩子,有些事是要早做准备的,趁着你还能起身,该早些去官府将苏家的产业转到松儿名下,不然……” “我名下的产业七七八八的不都转到你名下了,莫不夫君说的是我弟弟苏知行的那一半?”苏知微挑眉。 “知行爱闯祸,时常惹事,又不善经营,家业到他手里,没几日就会败光。你把他名下的转到松儿名下,我名下这些便是给知行的,我替他经营,替他守住,保管他以后吃穿不愁,如此你也就能放心了。”江墨砚一脸诚挚道。 苏知微看着江墨砚,到底是怎样无耻之人,才能脸不红的说出这样的话。 “夫君为我考虑这般周到,我实在感动,只是……咳咳……”苏知微暗暗要紧牙关,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而后长呼一口气,“李大夫说我时日不多了,我却觉得自己身子很好,不多长命百岁,活上十年八年的应该不成问题。到时知行长大了,懂事了,自有能力接手苏家的产业,便就不用辛苦夫君一边忙仕途一边经营生意了。” 江墨砚脸沉了沉,“微微不信任我?” “我是怕夫君累着。” “江松是你的儿子,你难道还防着他?” “咳咳,怎么会,我爱他疼他都不及。这样吧,先前转到夫君名下那些产业,这就转到咱们儿子名下?” 江墨砚深深看了苏知微一眼,继而笑道:“微微,你安心养病,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也好。” 等江墨砚离开,苏知微将莲心唤了进来。 “明日……咳咳……明日我们从后门出去……去菩善堂!” 她得救救自己,哪怕延长一些时日,好让她为父母报仇,将后置安排妥当。 翌日一早,苏知微硬逼着自己多喝了一碗乌鸡参汤,而后便偷摸出了门。 她这西院靠西墙有个后门,不过她常年不出门,这后门锁都生锈了。 莲心让车夫备了马车,打开后门,马车就在外面等着。 菩善堂是医堂,只是这医堂常年关门,只偶尔深意义诊的时候才开一天。 这些是李大夫跟莲心说的,“李大夫还说了,这位神医医术高明,但每次义诊只看一百名病人。” “为何只看一百名?” “不知。” 他们特意起了大早,但到菩善堂时,前面已经排了很长一队。莲心心急,先让车夫占着位子,而后从前往后数,数到他们这位子,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咱们是第一百个!” 苏知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这长队,估摸要等上好一会儿了。她精力不足,不一会儿就睡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莲心将她叫了起来。 “姑娘,快到咱们了。” 苏知微让莲心扶着她下了马车,长队只剩前面几位了,而太阳刚到头顶。 她眉头稍稍一皱,看得这么快,只怕是有些敷衍。所谓神医,真能名副其实? 正在苏知微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男人抱着个孩子,突然插到了前面。男人身后排队跟他讲理,男人怒目圆瞪,一脸凶相。 “我儿子一直在吐血,其他大夫束手无策,只有神医能救他的命了,你们谁敢阻拦,我就……我就杀了你们!” 后面人被这男人凶狠的样子吓到,便不敢再出声。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倒也不用太计较。 这时一穿着褐色僧袍,但头发束起的年轻出来了,先望了望余下几个病人,而后看向那男人,“一百名额已定,你下次再来吧。”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儿子一直在吐血,别说下次了,一个时辰都熬不过去!” “规矩不能坏!” “大夫治病救人还讲什么规矩,我还听说这神医是个吃斋念佛的,狗屁不是,今儿他必须救我儿子!” “佛祖普渡众人,却也非是人人都救的。” 这时男人怀里的孩子又大吐了一口血,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那男人更急更燥了,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原排在前面的人,见那孩子还小,怪可怜的,便给男人让了位子,让他去前面。 穿僧袍的年轻皱了皱眉头,一眼望到最后,看向苏知微。 “那位夫人,你可有意见?” 苏知微一时不解,但看那孩子情况危急,还是摇了摇头。 年轻便没再说什么,让那男人抱着孩子进去了。 苏知微接着等,等轮到她的时候,医堂的门却要关上。 “我们家姑娘还没看病呢!”莲心对从里面关门的年轻喊道。 那年轻看向苏知微,不解道:“夫人已经把名额让给先前那孩子了,您忘了?” 苏知微一下了然,怪不得这年轻问她。 “我是看那孩子情况危急,这才点了头。” “夫人让了便是让了。” 年轻虽穿着僧袍,那神色却过于冷绝,让苏知微懵了一下。不等她反应,门已经关上了。 “这规矩又不是死的,怎么就不能多救一个人!”莲心急得要哭。 苏知微摇头,“怪不得人家,规矩就是规矩。” 但她同样等不起,这样想着,苏知微带着莲心往后门去了。 远远见一身秀如兰,穿着素白长袍,头戴风帽的男子走了出来,苏知微猜他就是那神医,一鼓气跑了过去,挡到他跟前。 风拂过,掀开风帽一角,却在掠过他薄唇时,又落了下来。 苏知微喘个不停,再看面前之人,许是背着光的缘故,竟看他周身氤氲这一层光晕,耀的她不能直视。 年轻随从看到苏知微,眉头皱了一下,“这位夫人,您……” 苏知微看向戴着风帽的男人,气虚道:“先生,听闻您是修佛之人,但以我拙见,你心中根本无佛!” “放肆!”随从喝了一声。 “心中无佛,便是穿着僧衣,整日吃斋念佛,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你……” 神医抬手,止住了随从的话音,而后看行苏知微:“人有三千相,我是我,非是我,无真无假,皆是本相。” 这一声如琴声婉转,又如春风拂面,温柔至极,让人痴妄。 “何不渡我?” “佛门无边,不渡无缘人。” 这话说得佛法高深,却也决绝。 苏知微突然觉得胸口很疼,如刀绞一般,血腥气上涌,猛地吐了一口血。 第十章 中毒了 “姑娘!” 莲心吓坏了,赶忙扶住苏知微。 苏知微勉力说道:“缘起缘灭,先生怎知我们没缘?” “夫人是第一百位患者,这便是缘,夫人是第一百零一位,这便无缘。” 这人声音依旧温润,满口佛眼佛语,可这话却让人冷得脊背发寒。 苏知微喘息不及,无力的望向那人,明明只有两步远,可风卷起雪雾,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他居高临下,看不到她的痛苦挣扎,凉薄的两句话,而后转身就走。 苏知微不甘心,踉跄的冲上前,一把扯住那人的袖子,然她站不住,又摔到地上,同时扯断了他戴在手腕上的佛珠。 佛珠散落一地,七零八乱,如苏知微此刻的心情。 “你这人怎的不讲理啊!”随从生气道。 “罢了,这串佛珠跟我太久了,该断了。”说了这句,那人转身上了马车。 苏知微人已经恍惚,头重重的垂下,不再奢求。 “这位夫人,你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随着话音落,马车已走远。 苏知微钝钝的抬起头,风雪愈加急了,“莲心,你可听到他说什么了? “他说您中毒了。” 他隔着薄纱看了她一眼,便说她中毒了,可信吗? 可苏知微又想到,起初她病下是因为马贼围剿她家的时候,她和弟弟不小心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事后,她和弟弟都病了,但弟弟很快就好了,她却一直缠绵病榻。 之后她嫁给江墨砚,无论怎么调养,身子仍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只以为是那时留下病根。 若真是中毒了,似乎更合理一些。 “莲心,咱们去李大夫的医堂!” 来到李大夫那儿,苏知微直言不讳的将神医说她中毒的话说给李大夫了。 李大夫又仔细给苏知微诊了脉,最后无奈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在诊断不出来,可神医说你中毒了,大抵不会有差。这毒必定是慢性毒,而且用量轻微,以至于像我这样寻常的大夫诊断不出来。您这身子越来越差,应该是隔一段时间便让您服一次,毒素慢慢积累,最后中毒而亡。” 隔一段时间让她服用一次,掺在茶水里,饭菜里,对江家那三人来说太简单了。 因为以前,她从不对他们设防! 李大夫不知她中的什么毒,自然也不知如何解,只能给她出主意,让她再求那神医。 “我去哪儿能找到他?”苏知微问。 李大夫一边捋胡子一边摇头,“似乎只能等义诊,可下一次义诊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从医堂出来,苏知微苦笑了一声,想要活命,于她来说太难了。 正要上马车的时候,对面绸缎庄传来吵闹声。 苏知微望过去,但见一高个子男人揣着什么跑了出来,一个穿青布长衣,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追了出来。 “韩大爷,万万不可啊,您这个月从账上已经拿走三百两银子了,剩下这些是进货的钱,您要是拿走了,这个窟窿可怎么补啊!”管事急得满头大汗。 “少废话!等爷赢了钱,还给你就是!”男人嚣张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您赢了万事都好,万一输了……” “呸呸!老子稳赢,要是输了,也是你咒的!” 说着那男人要走,管事上前拦着,却被他推了一把,摔到地上了。 苏知微带着莲心忙小跑过去,那男人已经走远,她让莲心先将管事扶起来。 这红云绸缎庄是她江家的铺子,只是这几年,她甚少出门,只在账本上看各间铺子的情况。 那管事的看到她,先迷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姑娘,是您?” 苏知微点头,“成管事,您没事吧?” 那管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打量了苏知微一眼,“您脸色不太好。” 苏知微摇头,表示无碍,“成管事快报官吧,光天化日的抢钱,贼人也太嚣张了。” 管事愣了愣,疑惑道:“您不知道他是谁?” “不是抢钱的贼吗?” 管事哎哟了一声,“他是您府上的亲戚啊。” “亲戚?”苏知微皱眉,“我苏家哪还有什么亲戚,管事您认错了吧?” “他不是苏家的亲戚,他是江家的亲戚。” “江家的亲戚。”苏知微心下思量了一下,江家有什么亲戚,她确实不太知道,“可即便是亲戚,也不能随便从账上拿钱啊!” “江二姑娘许的,吩咐我们说这位韩大爷来取钱,无论多少,给他就是。” “她许的?”苏知微沉了口气,“成管事糊涂了不成,她说什么,你便听她的?” “这……”成管事又有些懵,“她是这绸缎庄的老板,我不过是伙计,不听她的听谁的?” 苏知微身子一晃,“她何时……” 突然,苏知微想到她名下许多产业都转到江墨砚名下了,而有一部分转到江映画名下,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姑娘,虽不知您为何将产业给了那江二姑娘,但她不善经营,也不听劝,前不久东街墨斋就被她卖了。我们这绸缎庄,因她横加干涉,生意越来越不好,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坐上马车,苏知微重重的沉了口气,曾经的苏家是江南富商,生意遍布全国,父亲在时苦心经营,临终托付给她,她却无力经营,最终被江家人霸占。 上一世她被放在案板上,任由江家人一刀一刀割肉,而如今重生了,看清了江家人的嘴脸,可她仍旧在案板上,却不知如何自救。 回到后院,远远见江松正在园子里玩,不是传来一阵笑声,显然玩的很开心。 待走近一些,看到他玩的是什么游戏,苏知微脸不由一沉。 五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人抱着一个投壶用的那种宽口壶,放在胸前,而江松拿着石子往里面扔。 那石子有鸽子蛋大小,有伺候的小厮送到他手里,他对准其中一个扔过去。 他哪有什么准头,一下扔到了对面那孩子的额头,疼得那孩子身子晃了一下,而额头立时就青肿了。 “废物!要不是你站不稳,我就扔进去了!”江松气得骂了一句。 他再拿起一石子仍旁边的,仍没有扔进去,砸到了那孩子的牙上,冒出血来。 江松就更气了,再拿一个朝着其他人扔,那些孩子吓坏了,纷纷躲开。 “一帮贱种!没用的东西!果然是苏家的奴才,跟苏家人一样天生命贱!” 苏知微见此,早已按奈不住火气,上去一巴掌甩到了江松脸上。 “谁教你的这些话?” 第十一章 白眼狼 江松捂着脸,转头看是苏知微,先懵了一下,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你打我!你这个恶妇!” “你再骂我一句?”苏知微沉着脸喝道。 江松从不怕苏知微的,因为她脾气好,尤其在他面前,即便训斥,也是温言细语的。而此刻,她疾言厉色,而且脸上火辣辣的疼,让江松有些怕了。 江母和江映画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听到这话哭声,二人急忙赶了来,“怎么回事?” 江松看到二人,便觉有了倚仗,哭着跟二人告状。 “她打我!还说要打死我!” 江映画拉开江松的手,见那鲜红的巴掌印,一下就炸了,“苏知微,你凭什么打我……打我侄子!你算老几!” 苏知微眯眼,“我是苏家大小姐,江墨砚的夫人,你的嫂子,你说我算老几?” “你!” “还有我打我儿子,你掺和什么?” 江映画手指着苏知微,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母心疼孙子,怒斥苏知微,“松儿年纪还小,便知哪里做得不对,你好生与他说就是,万不该打他!” “婆母且看看这几个孩子,他们被他用石头砸的满身伤,这样还不该打他?” 江母看都没看那几个孩子,“不过是几个小奴才,主人还不能打他们了?” “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他们也知道疼,他们也有尊严!” “那也是奴才!”婆母哼了一声 ,搂着江松,“他们怎能与我孙儿比!” “孙儿?”苏知微眸色深了深,“我若认他,他是江家的小公子,您的孙儿,我若不认他,他还是吗?” 江母瞪大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不认他!”江映画也急了。 这时江墨砚也来了,江映画赶忙跟他告状,说苏知微要将松儿赶出江家。 一听这话,江墨砚脸立时就青沉下来了。 “知微,这是怎么回事?” 苏知微装出伤心的样子,指着江松,“他骂我骂我们苏家人天生命贱,可恨他吃的是我苏家的,住的是我苏家的,穿的也是我苏家的,我岂不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你才是白眼狼!”江映画骂回去。 “二姑娘,我骂的是江松,你心虚什么?” “你你……” “呵,莫不我养了不止一匹白眼狼呢?” 江墨砚黑着脸喝了一声,“行了,你也别小题大做了,松儿是我江家的孩子,不是你说赶走就能赶走的。再说他年纪还小,不过一句话说错了,定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苏知微点头,转头看向江松,厉声问道:“松儿,你可知错?” 江松被有江墨砚几人撑腰,怎么可能服软。 他梗着脖子嚷道:“我才没有错!” “好,我做母亲的,养了你一回,今日便好生教教你,免得让人说我教子无方!” 莲心送来戒尺,这是苏知微刚让她去前院学堂拿的。 她拿着戒尺走到江松身边,“我再问你一句,可知错?” 江松见到苏知微手上拿的东西,忙往江母身后躲,但依旧犟道:“我没有错,他们就是贱奴才,你们苏家的贱奴才!” 苏知微抬手就是一下,打到了江松头上。 江松惨叫一声,在苏知微再次抬手的时候,江母忙去挡,这一下就达到了她手腕上。 “苏知微,你还敢与我动手不成?”江母沉脸道。 苏知微冷嗤,“婆母最好离远点,别碍着我教训孩子。” “他是我孙子!” “这孩子若教不好,倒不如送回福田院!哦,对了,到时可以查一查,没准能查到他的生父生母是谁,亲自送到他们面前!” 听到这话,江母眼里明显有慌色。 “胡说什么,松儿是我们江家的孩子,怎么能送走!” “他不是我生的,莫不是夫君和别的女人生的?” “当、当然不是!” “那便不是江家的种!” “你!你少在孩子面前乱说!” 苏知微歪头瞅了一眼江松,此时他正恨恨的瞪着她,如同想要咬人的野狗一样。 “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江母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江墨砚将江母拉到了一边,装作无奈道:“这孩子确实欠打,不过你身子不好,还是……” “那你来吧!”苏知微将戒尺扔给江墨砚,“慈父也会败儿,这顿打,你得用力,让他尝到教训。” 说着,苏知微退到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 “哥,不能打啊,松儿他……他肉品嫩,经不得打的。”江映画急道。 江松机灵的紧,此时忙躲到江映画身后,“姑姑救我!” 江墨砚自然也舍不得打儿子,但看苏知微不肯罢休,又怕她执意送走松儿,到时露馅坏他计划,只能冲江映画喝了一声,“让开!” 江映画见江墨砚真发火了,虽舍不得,但还是让开了。 江松吓得要跑,被江墨砚一把抓住,先再屁股上拍了两下。等他不敢逃了,让他再伸出手,一下两下三下…… 苏知微觑了一眼,淡淡道:“打狠点,不然这孩子不能再养了。” 江墨砚刚收着劲儿,听苏知微这么说,也只能加大力气。 “呜呜……娘……我好疼……” “松儿……松儿……” 松儿喊娘,江映画心疼的直掉眼泪,苏知微像是看戏一般,看得十分过瘾。 他们耍她,她便也耍他们! “认不认错?”江墨砚喝道。 “错……呜呜……我错了……” “向你娘认错!” 江松转过身看向苏知微,哭着喊道:“娘,我错了……” 苏知微一甩袖子,瞧也不瞧那江松一眼,起身让莲心扶着往西院走。 “回头你去跟那几个孩子的父母说,让他们以后去学堂念书。” “啊?” “他们不是瞧不起我苏家人么,那自此以后,苏家的奴仆都比他们高贵!” 入夜,江墨砚来了,他手里还端着一碗什么。 “知微,娘让厨房给你熬的参汤,她一直惦念着你的身子,还说你父母双亡,她这个婆母更该像对亲生女儿一般对你。” 给她熬的参汤? 若是上一世,她会感动的稀里哗啦,可这一世,她只会揣度他们有何居心。 突然,她想到那神医说的话:“夫人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毒?苏知微看了一眼那参汤,又看江墨砚正殷切的看着自己。 “快趁热喝吧。” 第十二章 今晚陪我 苏知微接过那碗汤,心思一转,猛地晃了晃。 “小心!”江墨砚忙用手捧住,见没洒出去多少,稍稍松了口气,“还是我喂你吧。” “我现在不想喝。”苏知微往外推。 “乖,喝了这碗,暖暖胃,让身子舒坦一些。” “我没胃口。” “那也要喝。” 见江墨砚有些急了,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直接将那碗连着汤一起扔地上了。 “你!”江墨砚惊得起身。 “我说了我没胃口,你逼我做甚,莫不里面下了毒,你要毒死我?” 江墨砚一下定住了,直直看着苏知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知微哼了哼,“一碗参汤而已,我不想喝,你却逼着我喝,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 江墨砚抿嘴,仔细瞅着苏知微的神色,见她一脸气恼,倒不像知道了什么。 “这是母亲的心意!” “我心领了便是。” 江墨砚暗暗咬牙,到底压下了怒火,而后心思转了一转,问道:“可是还在生松儿的气?” “到底不是亲生的!”苏知微哼了一声。 “微微!”江墨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在苏知微身边坐下,为她顺了顺鬓角的发,“松儿生下来体弱,自我抱回家,三不五时的生病。你那时身子也不好,却顾不得自己,日夜守着这孩子,真真放心尖上了。” “有一次,松儿半夜发高烧,哭闹不停,你就抱着,哄着,满屋子的走,走了一夜。第二日松儿好了,你却病了。那病来的汹,将你折磨了一个多月才好。” 苏知微是不敢想那些的,江墨砚偏帮她去想,让她恨得心神俱烈。 “那时你在哪儿?” “欸?” “松儿发高烧那晚,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在二姑娘房里吧?” “我……” 苏知微想了一想,继而笑了,“我让莲心去找你,才将你从二姑娘房里叫了出来。” 江墨砚一脸心虚,“她那时也病着。” “是,你这做父亲的,将儿子丢给体弱的夫人,转而去照顾妹妹,整夜整夜的在那儿。” “你这话说得,那是我亲妹子,你还吃她的醋不成?” 苏知微促狭一笑,“我便是醋了,夫君总陪着妹妹,那今晚可否陪我这夫人?” 见苏知微不像开玩笑,江墨砚干咳一声,“你身子不好……” “倒也不至于挨不得碰不得吧?” 不等江墨砚说什么,苏知微让婢女进来伺候江墨砚安置。 “你总不在我这屋里,下人偷偷说闲话了。” “那些嘴碎的,你何必放心上。” “他们不是说我,说你呢。” 对于苏知微的自作主张,江墨砚原有些不悦,闻言皱眉,“说我什么?” “说你是个正常男人,在家却跟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似的,外面定然养了小贱人。” “乱、乱说!” “莫不养在家里?” “你你……你莫要听他们乱说!” 苏知微噗嗤一下笑了,“我是信夫君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可堵不住别人的嘴啊。这要传出去,不定传成什么样呢,所以今晚夫君还是宿在在这屋吧。” 许是无法推脱,许是真怕毁了声名,江墨砚没再说什么,在屏风后换了衣服。 待他出来,屋里婢女已经退下,苏知微坐在床上等着她。 她头发披散开,瓷玉般细腻的脸在烛光下泛着一层光晕,眼角还带着笑意,璀璨生辉,仿若潋滟的仙子,美得如梦如幻。 她看着他,眼波微荡,含羞带怯,又因病弱,微微喘着,如一朵娇花,正等着他播撒雨露。 苏知微有多美,他是知道的,动了多少次心,他也是知道的,当然单为这颜色。 “夫君,快来啊。”苏知微招手道。 江墨砚咽了一口口水,脚下不自觉听着她的使唤走上前。再看苏知微,猛地想起八年前苏家被齐王的人围困许久,后他将苏知微从湖里捞起来,便猜到她可能遭遇了什么。 过后,齐王笑得意味深长,与他说了一句:你那未婚妻子,果然是个妙人。 想到这儿,江墨砚眼里一阵厌恶,若非如此,他倒也不至于碰也不碰她。 江墨砚眼里的厌恶,苏知微看的清清楚楚,却故意勾着江墨砚,“夫君,快上来啊,愣着做什么?” 眼见江墨砚站在不动,苏知微便伸手去拉他,故意膈应他。正这时候,江映画的婢女杏雨过来了,说二姑娘崴了脚,请大爷去看看。 江墨砚当下就往外跑去了,苏知微没有拦他,只是让莲心偷摸跟过去瞅瞅。 不多一会儿,莲心回来了,神秘道:“那院打起来了!” “哦?” “那二姑娘跟疯了似的,又哭又喊,手里拿到什么都往大爷身上招呼,噼里啪啦的,奴婢在外面听着都吓人。” 苏知微扑哧笑了出来,这江映画被宠坏了,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她今晚就是故意气她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离间他们二人的感情。 凭什么他们情深似海,却要她孤苦而终。 她要要他们互相厌弃,互相折磨,互相憎恨。 当夜,苏知微睡了个好觉。 “对了,碗底那药渣可收起来?” 莲心笑容收敛,“收起来。” “明日找机会出门给李大夫查验。” “是。” 那碗汤有没有毒,什么毒,可能解,不知李大夫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对了,姑娘,这佛珠已经串好了。” 接过莲心递来的佛珠,苏知微拨弄了两下,不由想起那带着风帽的深意。 翌日一早,江墨砚来了。 苏知微见他脸上被挠了好几道,额头还有青肿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砸的。 “夫君,你这是?” 江墨砚干咳一声,“没什么,你快些起身梳洗,换一身素简的衣服,随我出门一趟。” “出门?” “顺平侯昨夜暴毙,你随我去吊唁。” 上一世她也随江墨砚去吊唁了,只是今日还有一桩命案。 来到顺平侯府,吊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顺平侯的夫人是长公主的独女安康郡主,所以今日来吊唁的还有皇室中人。 江墨砚不过是吏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员,在京都之地,芝麻绿豆一般。 他们排在后面,等了许久才进去。 府上挂着白绫,仆从腰绑着孝带。 有两个小厮急匆匆往里走,一人对另一个说道:“前门后门都问过了,都说未见郡主出去,府上也找遍了。” “是啊,郡主能上哪儿呢!” “凭空消失了一般,太奇怪了!” 苏知微低头,倒也不是凭空消失,她知道那郡主在哪儿。 只是……不可说。 第十三章 他 一路往后院走,不止府中下人,还有穿着护甲的护卫穿行在各个地方找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身后有人小声与同行人说道。 “你可听说了?” “什么?” 苏知微故意慢一步,听身后人如何说。 “听闻这顺平侯非是得了急病而是……” “你快说啊。” “我也只是听说……说是昨晚府中闹鬼,这侯爷是被吓死的!” “这鬼神之说哪能信。” “安康郡主昨夜与侯爷宿在一屋,她也看到了,一直嚷着有个白衣鬼要害她。” “莫不是吓疯了?” “疯是疯了,人还找不到了,这又怎么说?” “难道……” “嘘,快别说了,咱们赶紧去吊唁,早早离开这地儿才是,怪阴冷的。” 苏知微听得入神,不小心绊了一跤。 “小心。”江墨砚扶住苏知微,又嘱咐了一句:“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及内眷,你出身低微,便别往那些夫人跟前杵了,等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应酬完自会去找你。”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丢他江家的人? “呀,夫君,你这衣服怎么折了?” 说着苏知微扯起江墨砚衣服下摆。 江墨砚瞅了一眼,道:“不过折了一下,值得你大惊小怪?” “啧,在我们苏家,衣服折成这样,便不该穿着出门,失了苏家的脸面。” “你什么意思?”江墨砚皱眉。 苏知微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这么多达官贵人,又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估摸大多用的是我们苏家织布坊织的料子。这些布料便宜的有几两银子一匹的,贵的有上百两。” 苏知微凑近一些,继续道:“以他们的俸禄,几十两的居多,不像夫君你,随便一件衣服的布料都一千两往上了。但在我看来也不算好料子,这不就打折了,回头给你做一身好的,别舍得不穿。” 这话拐了十八个弯,江墨砚一时也没理解透,只觉得阴阳怪气的,让他心里不舒服。 只这时进了东院,听得诵经的声音,他便不好再开口了。 苏知微随着江墨砚进去,但见上百个和尚团座在院中,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他们皆合手诵经,声音连成一片,肃穆且低沉。 这些和尚来自明光寺,坐最前面那个穿黄色袈裟的是主持了彻大师,不过苏知微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主持身后的那位。 他穿着海清色的僧袍,但没有剃度,随着人流往前,她慢慢看到了他的侧颜。 凌厉的,如刀刻一般。 再往前,她看到了他的脸,瓷白如玉,面容俊美。那五官单拎出来哪个都是极美的,比之女子更柔,然凑到一起,却又带着凌锐之气。 或许是侍佛之人,那凌锐之气被压制,转而变成清冷,如竹风穿过,如冷月高悬。 再过去一点,她看到他十指修长,合在一起,嘴里诵念着佛经。 菩提树下,明镜台前,他周身散着光晕,仿若圣洁的佛子。 这样一个人,该是格格不入的,但在和尚堆里,又显得那么和谐。 吊唁的人很多,苏知微跟着江墨砚进去里面拜过礼后就出来了。江墨砚说他还有事,然后撇下她就走了。 因为今日人多,主家没让仆从跟进来,苏知微只得一人往外走。出了院子,苏知微稍一顿,转身朝侯府后花园去了。 顺平侯内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玉柱,极尽富丽。不过这侯府原只有如今一般大,长公主将独女安康郡主嫁给顺平侯时,将隔壁的宅院买了下来,开了一个月亮门,成了西院。 这后花园就在西院,里面有个很大的池塘。 先前安康郡主做寿,苏知微来过一次,所以往西后花园去的路能记个大概,但还是绕了远。 来到池塘前,原以为没人,却见一穿着海清色僧袍的和尚,那个长得如仙如画,没有剃度的。 他就站在池塘前,静静的注视着水面。 苏知微心里一阵怪异,莫不他也知道这水下有什么? 等等! 李大夫跟她说过那位神医是明光寺了彻大师的弟子,刚他就坐在大师身后,身份显然不一般,莫非他就是那个神医? 再看这身形,挺秀如松,定然就是了。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走上前唤了一声,“先生,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是有缘的。” 他转头看她,那眸子却是又深又冷。 苏知微心猛地跳了一下,如何这都不该是一位潜心礼佛的人该有的眼神。 然不过一瞬,他又转过了头。 “确实有缘。” 苏知微压下心头的凉意,忙脱下手腕上的佛珠,双手送上去,“我让婢女串好了,还给先生。” 他没看,只道:“它不是我的。” “当日我不小心扯坏了,我和婢女一颗一颗捡了起来,没有错漏,确实是先生的。” “你想让我帮你解毒?”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苏知微眉头微皱,但还是诚实道:“是。” “凭一串我丢掉不要的佛珠?” “……” “命该如此,何必强求。” 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知微稍一愣后,忙要去追,突然闻到一股香气,接着眼前一黑,脚下发虚,身子不由得左右摇晃,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掉入池塘里了。 她急忙挣扎,呼救,却看着那将入佛门之人却一步步走远,那背影透着萧瑟的杀意。 好在有路过的仆从,忙跳下水中将她捞了起来。 而同时,池塘下的东西也藏不住了。 “啊!快来人啊!池塘下面……下面有具尸体!” 侯府的下人将莲心领了来,见自家姑娘瑟缩在一处,全身湿漉漉的,她忙上前将披风给她。 “姑娘,您怎的掉湖里了?” 苏知微摇摇头,再看湖那边,四个壮实的护卫下去才将尸体捞起来,而那尸体身上绑着石头,因此才没有浮出水面。 死的人正是安康郡主,头发花白的长公主踉跄的跑来,抱着那尸体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官府的也迅速来了,问了苏知微两句话,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便让莲心先将她带走了。 离开的时候,苏知微混混沌沌的转头看了最后一眼,却见那人又来了,他站在尸体前,合手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刚才,那股香气怎么回事? 他对她做了什么? 第十四章 打一顿 莲心急忙回府拿了衣服,苏知微在侯府花厅换上,主仆二人这才离开。 来到府门外,但见江墨砚和几位同僚正在不远处说话,这边有几位夫人正等着自家夫君。 那边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有故意压低的笑声传来。 苏知微看过去,江墨砚正捂着左脸下颌处那几道抓痕,满脸尴尬之色,然对面几人还在取笑他。 这些人估摸都是吏部的同僚,江墨砚品秩不高,不好发脾气,还得赔着笑脸。 “江员外郎这是和夫人过了几招吧,这位江夫人手够黑的。”近处几位夫人小声说笑着。 “可今日我看那江夫人柔柔弱弱的,又听说身患痼疾,不像是那凶悍的妇人。”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江夫人娇媚可人,江员外郎哪舍得动手,只恨这脸皮太硬,磕着小美人的手疼。” 这话一出,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 苏知微嘴角勾了勾,而后朝着那几位夫人走去了。 “几位夫人快别说笑了,我指甲哪有那般锋利。” 几人一回头看到苏知微,一个个皆面露尴尬,她们是背后拿人取笑,竟还被人听到了。 只是这位江夫人也不知是太单纯还是太不通世故,听到便听到了,她还当面戳穿。 这时便有一个三十来岁上下的妇人,眼珠转了一转,笑道:“哟,听江夫人这话的意思,江员外郎的脸不是你抓的?” 苏知微装作吃惊,“自然不是。” 那妇人与其他几位对了几个眼色,笑道:“那只怕江员外郎在外面养小野猫了。” “野猫?”苏知微摇头,故作单纯,“夫君不爱养猫的。” “那不是野猫,便是狐狸精了!” 一妇人说完,其他几位都捂嘴笑了起来。 这时江墨砚朝这边走来,正听到这话,又尴尬又不知如何应对。 苏知微心思一转道:“其实是家养的猫。” “家养的猫?”一夫人不信。 苏知微忙点头,“真的是家猫,本是扰了我睡觉,夫君疼我,想将那猫赶出屋去,这才不小心被抓了。” 几位夫人有信有不信的,大家笑笑也就散开了。 江墨砚黑着脸走了过来,见苏知微已经换好了衣服,还是说了一句:“怎么那么不小心!” 苏知微低下头道:“我迷路了,本想在那池塘边歇会儿,却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罢了,歪打正着,也算帮了侯府一个忙,不然他们还翻天翻地的找那安康郡主呢。” 二人上了马车,苏知微又看了一眼江墨砚的脸色,想来刚才被同僚嘲笑的不轻。 “二姑娘也是,下手这么重,瞧这几道印子,怕是要留疤的。”苏知微闷声气道。 江墨砚一抬头,“你知?” “昨晚闹那么大动静,我又不聋。” “你……” “定是二姑娘崴了脚,心情不好,夫君哪句话没说对,给她气着了。但如何也不该抓脸啊,夫君还要去官署,往后几日岂不是要常被同僚们打趣,怪丢人的。” 听到这话,江墨砚沉了口气,“是我往日太娇惯她了。” “丢人就算了,外人还当夫君在外面养了狐狸精,说的可难听了。我怕影响夫君的官誉,便忙说是家里的猫抓的。” 江墨砚想到刚才那几位妇人看他是满脸讥笑,又听到苏知微护着他的话,再想江映画不可理喻的样子,两厢对比,他难得温柔道:“你做得好。” 苏知微开心的笑了笑,又想到什么,“对了,二姑娘那儿,你当哥哥的不好说,我去劝劝她,让她以后收敛点脾气。” 江墨砚想了想,“也好。” 回到家,苏知微先睡了个午觉,养了养精神,而后带着她院里两个婆子去了江映画那儿。 “去把你们姑娘叫出来!” 院中婢女见这架势,忙进屋禀报了江映画。 江映画出来,见苏知微一脸盛气,身边还带着两个婆子,竟像是来打架的。 她哼了哼,丝毫不惧,朝着台阶走下去,“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苏知微看着江映画迈下台阶,眉头一挑,“你不是崴脚了吗?” 江映画嘴撇了一下,“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么快就好了?” “嫂子这话说的,莫不盼着我不好?” “当嫂子的自然盼着你好,也盼着你不要满口谎言。” “嫂子这么一说,我脚还真疼,等晚上了让我哥给我揉揉。”江映画说完冲苏知微挑衅的看了一眼。 苏知微淡淡笑了笑,“你跟你哥动手了,我没冤枉你吧?” “我和我哥如何,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的夫君!” “又如何?” “所以他顾念兄妹之情,不好说什么,但我当嫂子的得教教你规矩!” 说着,苏知微冲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婆子上前,其中一个捆住苏知微双手,另一个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 两个婆子先都在外院做杂役,手脚麻利,力气也大,一巴掌下去,江映画的脸就肿了。 江映画先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随即瞪大眼睛吼道:“苏知微,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嫂子都不叫,这般没有规矩,接着打!”苏知微冷道。 那婆子挽起袖子,鼓着脸,咬着牙,啪啪啪的连着好几巴掌。 江映画这院的下人听到动静,赶忙为了上来。 苏知微喝道:“夫人我在教二姑娘的规矩,老夫人和大爷都没说话,你们想造反不成?” 这些人都是江家找的下人,但比起江映画,自然更听江母和江墨砚的,因此一个个低下头,没敢上前的。 这几巴掌用了大力气,江映画嘴角都裂开流血了。 “苏知微!你算什么东西!”江映等着苏知微,恨得几乎要吞吃了她一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我娘和我哥!” 倒不用他们去找,江母和江墨砚一齐来了。 见到这一幕,江母大喝一声,“苏知微,我的女儿,轮得到你教训!” 说着,江母急忙跑过去,将那两个婆子喝开,再看江映画的脸,真真是又气又心疼。 “娘,她敢打我!苏知微敢打我!”江映画扑到江母怀里,又指着苏知微,“我跟她没完!” 江母看向苏知微,“你是我江家的儿媳,不是我江家的霸王!” “娘,我不依,我要你打她!” “娘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来人……” “婆母!”苏知微打断江母的话,“您可能还没闹清楚状况,原是夫君要我教二姑娘规矩的。” 江母和江映画都吃了一惊,一齐看向江墨砚。 苏知微看向江墨砚,“夫君,你说呢?” 第十五章 掌控她生死的人 江墨砚看到江映画被打肿的脸,当下心疼不已。 “我让你教她规矩,也没让你打她!” “不打怎么长教训。”苏知微伸手去碰江墨砚脸上的疤痕,“你是兄,她是妹,长幼有序,这规矩不能乱。再说往后她要再挠你,你这张脸还能要吗?” 脸还火辣辣的疼,江墨砚稍稍躲开,“那你下手也太重了。” “我是心疼夫君啊,尤其在顺平侯府外见那些官员取笑你,我就更心疼了。若二姑娘懂事,知道心疼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这话一下扎到江墨砚心里了,是啊,若江映画心疼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而且若不让她长些教训,往后不定怎么闹呢。 他默了片刻,视线掠过江映画,看向江母,“娘,映画这次让我在同僚跟前丢了大脸,知微是代我教训她的。” 江母看向儿子脸上那几道,又听儿子说在外面丢了脸,心下也觉得江映画做的不妥。 “映画,娘昨晚就知你们兄妹闹了不愉快,本以为是小打小闹,可你怎么能抓你哥的脸。” 江映画不敢相信,江母和江墨砚竟然站苏知微那边。 “娘!我们才是一家人,苏知微是外人!” “别乱说话!”江母忙喝了江映画一声,又心虚的瞥了苏知微一眼,“你嫂子怎么能是外人!” “她凭什么代替哥哥教训我,哥哥是我的,是我的……” “闭嘴!”江母打断江映画的话,“你嫂子说得对,你确实太没有规矩了,该打!” 江映画一听这话气急了,又哭又闹,江母被她气着了,索性甩开她就走了。江墨砚一脸难看,转身也走了。 苏知微看着江映画闹,知道江映画根本不是江母生的女儿,她就得出一个结论:在江母心里,放第一的是江墨砚,放第二的是她自己,第三是江松,第四才是江映画。 母女情有,但敌不过人家母子情。 这不,江映画挠了江墨砚,江母转脸就不高兴了。 “你可知错?”苏知微看向江映画。 江映画哭得急,骂道:“贱人,我不会饶了你的!” 苏知微哼了哼,“那就接着打,打到她服软亦或是嘴巴烂掉。” 说完,她往外走,伴随着江映画的哭骂声以及啪啪的打脸声。 回到西院,苏知微让莲心去李大夫那儿跑一趟。 不多久,莲心回来了,一脸气愤:“姑娘,李大夫说了,那参汤里确实有一味药材有毒!” 或许是意料到了,或许是对江家人的恶毒已经有了了解,她倒不那么吃惊和愤怒。 “哦?” “李大夫在残渣里找到了烬兰花的花蒂,他说这烬兰花长在西域高原的雪山上,花蒂有毒,但……” “什么?” “李大夫说烬兰花毒毒性微弱,按理造不成损害,而且用在这方子里,反而有益气补血的效用。只是他考虑到您需长期服药,并未在药方上用这烬兰花,可药渣却有。” 苏知微眉头皱了皱,靠到身后引枕上,想了想道:“所以可能是长年累月的服用,毒素积累,如此损毁了身子。” “李大夫也说不清,更拿不出解毒的方子,但他说先前那神医只一眼就看出您是中毒了,医术必定了得,他定有办法救您。”莲心忙宽慰道。 二人正说着话,那两个婆子回来了,说是江松过去了,哭闹得厉害,不许她们打江映画,江母心疼孙子,便也让她们住手。 苏知微轻嗤,“果然是一家人呢!” 刚用过晚饭,莲心过来跟苏知微说,说江映画气冲冲的离府了。 “好像是和大爷又吵了几句,哭着走的。” 苏知微思量了一下,起身让莲心给她拿来披风,“我们跟在后面,看她去哪儿。” 主仆俩从西院小后门出去,一直追到街上,总算追到了江映画。她是一个人,走的不快,三步一回头。 她在等江墨砚追过来。 看来她对江墨砚的了解也不深,以为他爱她,便会无条件包容她。但其实这人极度自私,江映画让他丢脸了,不痛快了,他会让她尝到教训。 所以今日,他没拦着。 江映画又回望了一眼,看不到江墨砚,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而进了身旁的胡同。 苏知微带着莲心跟在她后面,眼见她来到一户门前,推门进去了。 “姑娘,那是谁家啊?”莲心小声问。 苏知微摇头,等苏知微进去了,她才带着莲心过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江映画撕心裂肺的哭声,里面一阵乱糟糟的,接着一人从正房跑了出来。 这人竟拿着菜刀,凶狠狠的往外冲。而且苏知微一眼认了出来,正是那日在绸缎庄外遇到的赌徒。 “城儿,你给我站住!” 一穿着绛紫色明缎斜襟棉袄的妇人追了出来,见人不听,又喝一句:“你且杀去,那牢狱的大门等着你呢!” “那贱人欺负我妹!” “那也得忍!” “她算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忍着她!” “她就是一个半边身子已经进阎王殿的人,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妇人说着上前,夺过男子手里的菜刀扔到一边,往回拉了拉他,这时江映画也哭着出来了。 “娘,她就是一个商户女,出身低贱,而我出身伯府,正正经经的世家贵女,她怎么能跟我比!”江映画气道。 妇人抱住江映画,心疼道:“若非家中变故,娘怎么舍得让江家人带走你。乖乖,你受委屈了,可为了娘和哥哥,你这委屈还得受着。” “娘!” “江墨砚还是疼你的,江母也是,只这个苏知微,原是个软柿子,如今怎么不好拿捏了。”说到这儿,妇人顿了一顿,接着道:“但她命不好,只要把她熬死,你就是江家真正的儿媳妇了。” “江墨砚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做他家儿媳有什么好的。”韩城撇嘴道。 “他是五品不要紧,可苏家有钱有产业,只等苏知微死了,这泼天的财富就是江家的了。”妇人握了握女儿的手,“咱家落魄后,人情冷暖的,你也看到了,有钱才有底气。” “干脆让她早点死!” “还不到时候。” “娘,她是死是活不都由您说了算!” 苏知微听到这,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六章 目睹杀人 韩母听到这话,先朝门口看了一眼,而后冲江映画嘘了一声。 “小点声!” 亏得苏知微忙往后躲了躲,不然刚就被韩母看到了。 “妹妹说的也没错,这个月等江墨砚再找您来要那烬兰花毒,您就多给他一些,保证一次毒死那小贱人!”韩城与妹妹同仇敌忾道。 “你们两个啊,性子太冲动,沉不住气,!”韩母训了儿女一句,又道:“那烬兰花的花蒂有毒,但毒性甚微,只有用特殊法子熏制,同时掺进其他的草毒,如此才能掌控毒性,只要用量得当,大夫都瞧不出来,只以为那苏氏是因为旧疾,才如此虚弱。” “这个月的药,苏知微那贱人没喝。”江映画气道。 “明儿你回家,我再给让你一包烬兰花蒂,你给了江墨砚。记住,一定要给江墨砚,你别沾手。” “哦。” “娘长在西南,未出阁时跟一个老疯子学的这毒方,本以为没用,结果却派上了用场。”说着,韩母眼神泛冷,“如你所说,她的命本就握在我手里,我让她什么时候死,她便什么时候死。但还是得沉住气,一来不能让人发现她是中毒而亡,二来得等江墨砚将她弟弟那份也拿到手里。” 苏知微喘得急,有些压制不住,她的毒竟是这个女人配的! 这毒听来不简单,怕是只有她才能解! “可您看看我这脸……嘶……”江映画让母亲看,“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当是为了娘和你大哥,再忍一忍。”说到这儿,韩母瞪了儿子韩城一眼,“你哥最近在外面欠了点债,今儿债主都找到家里了,说是还不上就砍了你哥的手脚,你得给他还了这债。” 江映画气道:“哥,你又赌博!” “小赌而已,打发时间的!” “不是让你好好学管账,等苏家那些产业到江家手里了,我自会给你讨一些,你和娘往后的日子就有着落了。” “行了,我也就最近手气不好,值当的你大呼小叫的。” “娘,您看他!” “你与你哥生什么气,他到底是疼你的,刚都要拿着菜刀去杀了那苏知微呢。” 江映画哼了哼,低头不说话了。 韩城推着江映画往家里走,“外面冷,别把我这宝贝妹子冻着了。” 这时突然听到咯嘣一声,韩城脚步一停,阴沉着脸往外望去,同时手伸过去抓住了放在石桌上的菜刀。 苏知微心突地一跳,转头看莲心,莲心一脸惊慌,原是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树枝了。 再看那韩城已经拿菜刀过来了,苏知微忙小声道:“快跑!” 主仆俩急忙往外跑,可夜里无人,胡同距离大街还有很长一段,那韩城已经追过来了。 苏知微喘的厉害,脸色已经开始发紫,脚下趔趔趄趄。 莲心见此,只能拉着自家姑娘跑,等跑到街上,再回头一看,那韩城竟还穷追不舍。 旁边是八宝塔,门竟是半掩着,莲心忙将苏知微推了进去,而后接着往前跑,吸引那韩城的追她。 苏知微拉不住莲心,眼看着她跑走了。这时韩城过来,她只能躲到门后。 那韩城往这门里看了一眼,正犹豫的时候,许看到了远处莲心的身影,便又去追她了。 苏知微捂着胸口,此刻只觉头昏沉的厉害,强撑着一口气起身,又听外面有动静,忙绕到八宝塔往后院跑。 院中白雪皑皑,其中有一些错乱的脚印,她没多想,继续往后跑。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颤,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望了一眼夜色下的八宝塔。 上一世,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之所以印象深刻,一是因为被杀之人是前日暴毙身亡的顺平侯和在他丧礼那日溺亡的安康郡主的长子,二来是因为这件命案的凶手是……鬼! 当然不是官府认定凶手是鬼的,而是被害者自己在将死之时写在雪地上的。 想到这儿,苏知微忙停下脚步,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惊慌的喊声:“鬼……鬼啊……” 苏知微只觉全身发冷,下意识往前挪了几步,便见冷月之下,一人着素白的长袍,金冠玉带,背身而立,衣带随风而动,翩然如九天下凡的仙子。 “我为救你,带二十兄弟,杀入敌营,将你救出时,我与兄弟们皆身负重伤。可我们不悔不惧,却在回营途中遭遇截杀,我和二十个兄弟全部被杀,你怎么没死?” “你……你是人是鬼……” 问话的人脸色青白,浑身颤抖,眼中充满恐惧。 他是顺平侯府大爷孙玉章,他怀里抱着一尊玉佛像。 “是你和太子串谋杀我的,对吧?” “不……不是……我没有……” “不说实话?” “不是……啊!” 孙玉章话音刚落,白衣人手起刀落,他身上便出现了一个血口。 “救……救命啊!有鬼!有鬼要杀我!”孙玉章拼命地喊着。 风像是在戏耍他,突然呼啸而过,将他的声音淹没了。 “你我二人自小一起打仗,我待你亲如兄弟,更在战场救过你的命,我想不通啊,你为何害我?” 白衣鬼声音很轻很柔,却如这韩风一般,透骨的冷。 “子悠,是你!你变成厉鬼,你杀了我父母,如今还要杀我,还要杀我!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白衣鬼叹息一声,“你认了。” 认了便好,白衣鬼在孙玉章惊恐的眼神下再次举起刀。 “一刀。” “啊!” “两刀。” “啊啊……救命……” “三刀。” 四刀、五刀…… 那孙玉章渐渐没了声音,从苏知微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极度惊恐的双眸以及那一刀一刀溅起的血花。 苏知微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想动,可双腿却如铅一般重。 “二十一刀。” 从一到二十一,白衣鬼仿佛只是在数数,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若有似乎有那么一点笑意。 促狭的,轻蔑的,愉悦的。 许孙玉章早就断气了,可他还是捅完了二十一刀,然后直起身,看了一眼孙玉章垂死挣扎时在旁边写的一个字:鬼。 他笑了一声,“我好像忘记先前那一刀了,加起来是二十二刀,罢了,倒也不必太严谨。” 这时他抬手,从脸上拿下一银面具。 苏知微当然清楚的知道这人不是鬼,她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也是这一步,那人突然回头看到了她。 当然,她也看到了他。 而且,她还知道他是谁。 见那人凤眼一眯,透着凛冽的冷,她转身就跑,疯了一般跑。 他会杀了她,一定! 第十七章 他救了她 苏知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没有停下,不敢回头,拼了命的跑到家门口。 “姑娘,可算等到您了!” 莲心就等在门口,见她跑回来,忙上前扶住她。 “快……快回家……” 这样说着,但苏知微却一下跌跪到地上。 “姑娘!” 及至夜深,躺在床上,苏知微心仍突突的跳的厉害。 那张脸本该是慈悲的,是圣洁的,可那一刻沾着血,是阴厉的,是冷绝的。 她不由念着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可那串佛珠也是冷的,一如它的主人。 苏知微呼吸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昏,身子不住的抽搐着,已满身冷汗。 她犯病了…… “莲……莲心……” 拼尽全力,可声若如风丝,唤不来莲心。 这时窗子开了,一黑影进来。 她瞪大眼睛,竭力想喊救命,可此刻一丝丝声音都发不出了。她近乎绝望的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继而停到床前。 月色氤氲,她看到了他的脸。 如夜魅、如鬼煞,但很美,仿若用最深的墨画出来的一般,眉眼都精致至极。 他歪头看着她,嘴角勾出一抹讥笑。 “我……我们……”苏知微用力张开口,死死盯着这人,“短短几日……见过……见过三面……这便是……有缘……” 他说佛门不渡无缘人,若他们有缘呢? “于我无所谓,于你显然是孽缘。” “我……活不了几日……倒也不用你动手……” 他打量着她,点头道:“确实。” “别……别杀我……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我只信死人。” 苏知微见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可这具身子好像僵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她一急,血便自口中涌了出来。 眼前越来越暗,而那人越来越近。 便是三五个月,她也活不成了…… 再睁开眼,苏知微愣了许久。 她竟没有死! 那人没杀她! “姑娘,您要起了吗?”莲心端着水和毛巾进来了。 苏知微去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试着起身,竟没有吃力就坐起来了。 “姑娘,您今日的气色真好。” 说着,莲心拿过镜子给苏知微看。 苏知微看到镜中的自己,竟不是往日憔悴到面无血色的样子,两颊竟红扑扑的,双眸中也有了精神。 确实,她感觉头是轻的,身子也轻,自病重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定是姑娘没有喝那碗毒汤,身子便开始恢复了。”莲心揣摩道。 苏知微知道不是,定是昨晚那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垂头思量,这时才发现原本戴在手腕上的佛珠不见了。 同时,余光扫到枕头旁边,那里有个小瓷瓶。 她拿起那瓷瓶打开,自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只一粒。放到鼻下闻了闻,苦涩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味道有些熟悉,她砸吧了一下,口中还残留着。 他昨晚塞到她嘴里一颗,还留给了她一颗…… 他救了她! “姑娘,这是什么?”莲心指着那小瓷瓶问。 苏知微想了一下,将药丸重新放到小瓷瓶里,而后给了莲心,“你去找李大夫,让他看看这是什么药丸,他能不能配出来。” 用过早饭,莲心要出门的时候,苏知微又想到什么,“对了,你在街上打听一下顺平侯的事。” 上一世,她整日待在家中养病,只知顺平侯出事,更多的就不知道。还有那人,他是高僧的关门弟子,是医术高明的神医,可他到底谁呢? 还有他为什么要杀顺平侯一家三口,而且手段如此残忍…… 莲心去后,苏知微在院子里散步,那颗药丸真的很神奇,她已经许久没有感觉这般轻松了,就像一个没有一丝病痛的正常人。 这时,苏知微见江墨砚推着不情愿的江松朝这边走来,而江松怀里还抱着几枝腊梅。 等到进门,见到苏知微在院里,江墨砚愣了一愣。 “微微,今儿看你气色不错。” 苏知微淡淡一笑,“按着李大夫的方子喝了几日,如今身子好多了。” “是么。”江墨砚顿了一顿,“那太好了。” 说着,他又往前推了一把江松。 江松撅了噘嘴,走上前去:“娘,我见花园的腊梅开得好,特意折了几枝给你。” 苏知微看着这几枝腊梅,又想起昨日江松护着江映画时冲她吼道的那句话:这里是我家,你滚! “娘,这几日我惹您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说着,江松上前一步,用另一手去拉苏知微的手,“娘,爹教训过我了,您就别生我的气了。” 苏知微看着江松,说完这话,他还偷偷撇了一下嘴。 “你也知道了,我非是你亲娘。”苏知微道。 “娘视我如己出,我也只认您是我娘!” “是么。” 江松重重点头,“儿子说过一些混账话,皆不是出于真心。娘,您若伤心了便打我,只别不认我。” “微微,孩子小,不懂事,要怪也是怪我没有教好他。”江墨砚走上前,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父子俩轮流跟她认错,若是以往,她早就感动的稀里哗啦了。可现在她知道,这对父子是联合好了,一起算计她呢。 “罢了,你是我养大,我还能真与你计较。”苏知微接过了那几只腊梅,而后用手拍了拍江松的头。 江松面上一阵得意,大抵觉得苏知微太好骗了。 “娘,我还想回学堂上课。” 苏知微挑眉,“你想上学堂了?” “嗯,爹说只有多读书,长大后才能成大事。娘以前逼我读书,那是为了我好。” 苏知微瞄了江墨砚一眼,而后笑道:“娘舍不得你受委屈,不过既然你想读书,娘自然也高兴。” 江墨砚打发江松赶紧去学堂,再扶着苏知微往屋里走。 “对了,有件事,关于知行的,我与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苏知微眉头皱了皱,“何事?” “知行一声不响的离开了江南学院,那边送信儿来了,院方很生气,要开除他。” 说完,江墨砚瞅着苏知微,以为她会着急生气,可她只是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确实不该。” 江墨砚心思转了一转,道:“哎,知行总仗着家里这些产业,在外肆意玩乐,挥金如土。他读书不成,管理生意更是不上心,如此你怎能放心将他那一半产业交给他,怕是几日就霍霍没了。” 苏知微挑眉,“那依夫君的意思呢?” 第十八章 合伙毒她 江墨砚张口要说,却见苏知微正盯着他看,那眼神太过清明了,仿佛能看破他所有的小伎俩。 “自……自是该好好管教。” 苏知微咳嗽两声,在一侧的罗汉床上坐下。 “书院既然来信了,脚程可能快他一些,这几日他应该就能到家了。” 见苏知微不接他的话,江墨砚又道:“他一到家,家里又要不得安生了。” “夫君这话说的,莫不是谁不欢迎他回家?” “当然没有。” “那就好,毕竟这是他的家。” 江墨砚看到她的态度,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与她硬碰硬。只说今晚去东院吃饭,要她早些过去。 “你做儿媳的,母亲心疼你,免了晨昏定省,但你也要常去她跟前侍奉才是。” “咳咳……”苏知微重重咳嗽了几声,“应当的,只是怕把病气过给婆母,既夫君这么说……” “罢了,母亲身子也不太好,你还是少去吧。” 目送江墨砚离开,苏知微冷哼了一声。 用晚饭前,莲心从外面回来了。 “李大夫说这药丸估摸用几十种药草炼制出来的,他研究了好一会儿,只能说出其中几味药材,像是有解毒的效用,但他实在调制不出来,除非有方子。” 苏知微接过那小瓷瓶,其实已经料到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调配出来。只是药是好药,但那人只留给她一颗。 他救她,又不救…… “对了,您让奴婢打听顺平侯府的事,除了侯爷和郡主接连出事,今早在八宝塔后院,官府还发现了侯府大公子的尸体,乃是被乱刀捅死的,那死相凄惨极了。只是这大公子在临死前留下的线索,却说杀他的是鬼。”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郡主死前发疯也说有鬼要害她。” “官府可查到什么了?” 莲心忙点头,“说是不久前,顺平侯从外面带回一女子,那女子还怀孕了,为此郡主和侯爷大闹一番。过了没两日,那女子就溺死了,竟也是西院那池塘。” “外面议论纷纷的,都说是那女子变成厉鬼来索命了。” 苏知微想了一会儿,而后晃了晃头,她知道杀这三人的凶手是谁,却不知这人与那女子是什么关系,可是为了给她报仇? 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秋菊过来,请她去东院用晚饭。 来到东院,其他人已经落座了,苏知微一眼看到了江映画,她正畏在江母怀里撒娇。 江墨砚坐在江母另一边,不时看江映画一眼,有时眼神撞上,皆脉脉含情。 奸情! 苏知微走过去,哟了一声,“二姑娘,听闻你负气离家出走,这么快就回了?” 江映画坐直身子,侧过脸让苏知微看,“还肿着呢,嫂子可解气了?” “啧啧,这么已经消肿了。到时你哥的脸,这几道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说着苏知微心疼的看了看江墨砚。 江墨砚干咳一声,“行了,不提这些了 。” 江映画恨恨瞪了苏知微一眼,再看向江墨砚,“哥,我不该跟你动手,我错了。” 江墨砚叹了口气,“你知错就好,哥自然不会生你的气。” “那哥还会像以前那样疼我爱我吗?” 江墨砚脸一红,下意识看了苏知微一眼。 “哥哥自然爱你。” 江映画立时就笑了,得意的瞅苏知微。 又来? 苏知微眯了眯眼,状若吃醋一般问江墨砚,“那夫君爱我还是二姑娘?” 江墨砚神色一僵,“你与二妹吃什么醋?” “我不依,你快说!” 江墨砚顿了一顿,“我当然爱你,至于二妹,只是兄妹之情。” 苏知微也满面喜滋滋,得意的瞅了江映画一眼。 江映画暗暗咬牙,将手中茶杯重重扣到桌子上。 “过去的事,便不再提了,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当嫂子的,当心胸宽厚一些,映画当小辈的,也当敬着哥嫂。”江母开口道。 江映画懂事的点头,对苏知微道:“嫂子,先前是我的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了。” “婆母说的是,咱们一家人该和和气气才是,我自不会与二姑娘再计较。” 其他人懂得装,包括江松,但江映画装不了。此时服软,不过是又闷着坏招儿呢。 婢女送来参汤,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苏知微想到在韩家门外听到的话,估摸今晚这汤的毒量加倍了。 “知微,快趁热喝。”江母慈爱的对苏知微说道。 苏知微笑,“谢婆母。” 她端起面前这碗参汤,同时观察其他人,见他们都朝她看了过来。 “咦,你们怎么不喝?” “喝,大家都喝。”江母道。 其他人也都捧起碗,苏知微却在这时放下了。 “你怎么不喝?”江墨砚问。 “我觉得你那碗好喝,我们换换?”苏知微故意撒娇道。 江墨砚脸变了变,“都是一样的。” “我就觉得你那碗好喝。” “别闹,快喝吧。” 说着江墨砚捧起自己那碗自顾自喝起来。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而江母还催着她赶紧喝。 正在这时,管家跑了过来,“老夫人,大爷,不好了,赌坊的人闯进来了。” 江墨砚皱眉,“赌坊?赌坊上我们府上做什么?” “说是咱府上的人欠了赌债,他们是来要债的。” 听到这话,江墨砚看了江映画一眼,而江映画扎着头不敢说话。 “胡闹!”江母站起身,“冤有头债有主,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江母带着江墨砚往前院去了,江映画迟疑了一下也去了。 苏知微哼笑一声,赌坊的人之所以找上门,还是她让手下人给透的信儿,说韩城是江府的亲戚。 她将厅子里的婢女打发下去,而后让莲心将自己这碗汤和老夫人那碗换了换。 “姑娘,万一毒死人了……”莲心有些担心。 “那也是她的报应。” 不过一会儿,江母和江墨砚气冲冲回来了,江映画跟在后面,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江母在位子上坐下,见苏知微正捧着碗喝汤,她稍稍放心,捧起自己那碗也喝了起来。 第十九章 脸皮够厚 这碗参汤,苏知微原该给江映画的,但只怕江映画喝下后,身子不舒服,经她那个亲娘一诊脉,便会发现端倪,继而知道她已经开始防备他们了。 江墨砚和江松那碗都快喝完了,只能和江母换。 上一世她最尊敬的人,却也帮着江墨砚和江映画骗了她,这一碗毒汤,她喝也不冤。 江母喝下后,当下并无反应。 苏知微拿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汤真好喝。” 江母安心的笑了笑,“以后想喝了就来这院。” “听婆母话里的意思,这汤是您小厨房熬的?” 江母微僵了一下,继而笑道:“许嬷嬷在小厨房熬的,比不得大厨房的厨子,但这参汤是一绝。” “确实很绝。” 杀人夺命的绝! 喝了汤暖胃,接着开始用饭,一道一道佳肴端上来,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生飞的,应有尽有,很多都不是寻常之物,比如那鲍鱼,那熊掌,那飞龙鸟腿。 便是曾经的苏家富可敌国,却也没这般铺张过。 再看江家人,一个个吃得满嘴冒油,瞧不起苏家,瞧不起她这个商户女,吃她家的饭倒是很香。 “嫂子,您尝尝这野鸡腿,又劲道又入味儿。”苏知微将一鸡腿放到盘子里,让身边婢女给苏知微送了过去。 苏知微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鸡腿,心知江映画的孝敬,必定是有所图的。 “嫂子,我想买几件首饰。” 苏知微抬头,“二姑娘想买就买,倒不用跟我商量。” “映画知道嫂子最疼我了。” 苏知微笑了笑,没接这话。 “您给我一万两呗。” “映画!” 江母喝了一声,大抵没想到江映画会跟苏知微开这个口。 “娘,要不您给我亦或是哥哥给我,反正我就要一万两!”江映画红着眼道。 “你呀你。” “你们不疼我,还不许嫂子疼我?” 当下江母不说话了,江墨砚也不说话。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韩城欠赌坊正好是一万两,看来江母和江墨砚不肯给他还这账。 “嫂子也想疼你,但嫂子手上没钱啊。”苏知微叹声道。 江映画脸青了青,“嫂子手上这么多产业,随便一抖落,别说一万两,十万两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嫂子哪还有什么产业,除了弟弟苏知行的,我名下的不都给你大哥了?” “那您从苏知行账上给我那一万两不就行了。” 苏知微呵呵一笑,“你要用我弟弟的银子?” “反正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 苏知微都不得不感慨,江映画这脸皮是真厚。 “既是一家人,你为何不跟你哥要?” “你、你就是抠门,不肯给我,有你这样当嫂子的么!”江映画鼓着气喊道。 “我怎么不肯给你,我让你跟你哥要,你哥的不也是我的?” “你!” “再说二姑娘缺首饰么,何必浪费这钱。” “我不过跟你要一万两,你至于这般啰嗦!” “你要,我就得给?这什么道理?” 两人还在吵,你一句我一句。 江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行了,一家人安安生生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当大的没当大的样儿,当小的没当小的样儿!” 说着,江母各扫了苏知微和江映画一眼。 “娘,分明是她,她不把我当亲妹子看!” “你又不是我亲妹子!” “你你……你嫁给我哥了,你就得宠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我想要什么你就得应着我!” “呵,真把自己当姑奶奶了。不过我有亲弟弟,我疼他都疼不够,实在没有多余的爱心给不相干的人。” “你这话就不对了。”江母皱眉看向苏知微,“映画和知行都是小辈,你做嫂子的,做姐姐的,当是一样的疼他们,不可偏颇。” “母亲说的是,你这样想,心胸未免太狭隘了。”江墨砚也道。 苏知微啧啧一声,“那敢问婆母和夫君,你们疼二姑娘和我弟弟是一样的吗?” 江母没说话,江墨砚脸不红心不跳道:“自然是一样的。” “既是一样的,那你等会儿拿出两万两,一万两给二姑娘,另一万两给我,我等知行回来再给他,毕竟是你当姐夫的心意。” “你……” “我名下一点产业都没了,自然没钱!” 反正她就是咬死了没钱。 “不过你给的,便是我给的,二姑娘可要领嫂子这份情啊。” 江映画对付不了苏知微,转而看向江墨砚,期冀他肯拿出这一万两给她哥哥还债。 江墨砚脸青沉,当下也没了胃口,将碗筷一推,起身大步离开了。 江映画急得哭了,又向江母求助,江母沉了口气,起身也走了。 “姑姑,我有钱!”江松此时开口道。 江映画狐疑道:“你有多少?” “呃,十两。” “我要一万两!” “差的很多吗?” 苏知微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不读书的后果就是这样,这么点帐都算不清。 从东院出来,莲心还是气愤。 “这江映画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如此坑害您,却还有脸跟您要钱!” “江母和江墨砚不肯给韩家补这个窟窿,她就想着从我这边占便宜。”说到这儿,苏知微重重叹了几口气。 上一世,江映画不止一次找她要钱,随便说两句好话,她就给了。 “她不知您已经识破她的诡计了,这次无计可施了吧。” 苏知微摇头,“她啊,她那些卑鄙的手段多着呢。” “啊,还有?” “等着吧。” 回到西院,苏知微让莲心将老账房叫来,吩咐他找几个可靠的去一趟扬州。 她怕弟弟苏知行使小性子,便是离开书院了,却也不肯回家。 老账房去后,苏知微仍旧担心。 “姑娘放心,二公子与您亲厚,不会跟您记仇的。” “是我糊涂,错待他了。” 第二日下午,苏知微午觉刚醒。 莲心急匆匆过来,“姑娘,东院派人来传话,让你赶紧过去。” 苏知微垂眸,她其实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公子被绑架了!” 第二十章 一场闹剧 苏知微来到东院,远远就听到了江母的哭声。 “哪个杀千刀的绑了我孙儿,若有个不好,我也活不成了!” 苏知微进门见江母哭得撕心裂肺,倒不像是装的。 江墨砚坐在一旁,垂着头,看不到他神色。而江映画也在哭,哭几声就朝外面望一眼。 见到苏知微来了,她忙跑了过去。 “嫂子,松儿被人绑架了,对方要十万两,您快筹钱吧!” 苏知微挑眉,十万两? 呵,昨儿要一万两,今儿就变成十万两了。合着索性是干一票,那就狮子大开口? 上一世也出了这事,对方要十万两,她二话没有赶忙凑钱交给了江墨砚去赎江松。 江松自然是平安回来了,没有受伤,甚至手上脚上连绳子绑过的痕迹都没有,更没有被吓到,反而很开心,当时她还庆幸呢。 如今结合前后发生的事,便猜到绑江松的人是谁了。 韩城! 江母或许不知,但江墨砚和江映画肯定知道,而江松也知道,还很配合,当是和他舅舅玩了个好玩的游戏。 唯一被坑骗的是她,不但拿了十万两的赎金,还因为太过担心而犯病,躺了半个多月。 期间江松一次没来看她,这个她亲自养大的孩子,心尖肉一般疼爱的孩子,他根本没有良心。 怕她不信,江映画还将劫匪送来的信给她看,字竟是好字,不愧是伯府出身。 苏知微也装作很着急的样子,拿出帕子擦眼泪,继而看向江墨砚,“夫君,你快去筹银子啊!” 江墨砚抬头,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你……我眼下拿不出这些现银来。” “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江母急得一拍桌子,“你不是有私库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里面有成箱成箱的金银财宝,不过十万两,为的是救你儿子的命,你还不肯拿?” “母亲没有私库?” “那是你儿子!” “可他姓江啊。” “你你你……你从未将松儿当做你的亲儿子吧?” “我当他是儿子,难道婆母不当他是孙子?” 江墨砚皱眉,起身看向苏知微,“行了,别啰嗦了,你赶紧去筹银子吧。” 苏知微长叹一口气,反倒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了。 “不用了,我已经报官了。” “什么?”江映画大吃一惊,“你、你报官了?” “是啊,贼人绑架了松儿,我自然要报官,让官府抓住这贼人。对了,绑架罪要判多重来着,少说也要十来年吧?” “胡闹!”江母急得起身,“若让对方知道你报官了,定会伤害松儿的!” “可我们给了银子,他们便不伤害松儿了吗?” “那也不能报官!”江映画急得转圈圈,“若松儿有个好歹,便是被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害的!” 苏知微沉了口气,“那是我儿子,我自然比二姑娘更担心,同样他是我的儿子,二姑娘就别置喙了。” “你!”见苏知微神色坚决,她只能去鼓动江母,“娘,不能报官啊,贼人一怒之下会杀了松儿的!” 江母急得直锤胸口,“不就十万两银子,我出了还不成。你这恶毒的女人,竟还报官。” 江映画眼睛一亮,“那母亲,你把银子给我,我去救松儿!” “映画!”江墨砚喝了江映画一声,“你连娘的主意也打?” “我……”江映画吓得不敢说话了。 “夫君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叫打婆母的主意?打什么主意?还有她不能打婆母的主意那能打谁的?”苏知微逮住这话就问。 江墨砚沉眸,“你想多了。” “我想什么了?” “你别胡搅蛮缠,若松儿真有不好,我与你没完?” 苏知微当下眼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夫君怎么能怨我,莫不我没有拿银子,便是我的错了?你怎么不拿?婆母怎么不拿?二姑娘怎么不拿?” “你!” “再说了,那贼人得知我们家报官了,他许怕坐牢,赶忙将松儿送回来也不一定。” 见没人拿钱,江映画知成不了事,又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偷摸溜出去了。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江松回来了。 江母抱着江松,先检查他身上没有受伤,又哭了一番。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江松被哭得烦了,推开了江母。 苏知微问道:“你可看清贼人的样子了?” 江松眼珠转了一圈,摇头道:“没看到。” “那他可绑你了?打你了?吓你了?” “呃,绑了,打了,也吓了。” 苏知微拉过江松,挽起他袖子,问道:“怎么没有绳子绑的痕迹?” 江松到底年纪小,想不了那么多,“我,我记错了,没有绑。” “也没打?” “没。” “没吓唬你?” “没。” 苏知微呵了一声,“那这贼人还怪好呢!” “嗯嗯,他可好了!” “松儿!”江墨砚喝了一声,“你先回屋休息吧。” 江松离开后,江母说累了,让他们也都各自回去。 “不急,京兆府还没来信呢。” 江映画皱眉,“你什么意思?” “松儿是回来了,可那贼人也得抓啊,刚我已经派人去催他们了。” 江映画瞪大眼睛,已经有些慌了。 “平都的治安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抓到那贼人。” “也是,必须得抓住这贼人,不然他下次还敢。”江母难得赞同苏知微。 江映画这下傻眼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韩城被抓,事情闹大,可能真得坐牢。 她忙又偷溜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她带着韩城来了。 那韩城满脸狠色,尤其看到苏知微时,恨不得撕了她。 “二姑娘,这位是?”苏知微故意问。 “他、他是我们江家的远房亲戚,娘,对吧?”江映画讨好的看着江母。 江母在看到韩城时,脸色沉了沉,但有苏知微在,她还是不情愿的认了。 “确实是远房亲戚。” “那个,其实松儿是城哥带出去玩了,不是被人绑架了。”江映画干巴巴道。 江母一听这话,立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当下一拍桌子。 “你、你们俩……” 她虽然气炸了,可有些话却不能当着苏知微的面说。 江墨砚沉了口气,“韩城,你做事太没有分寸了!” “是是,我的错,我就是喜欢松儿,带着他出去玩了一趟,不想闹出这么大误会。” “误会?”苏知微挑眉,拿出先前那封恐吓信,“这信是怎么回事?十万两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无靠山 韩城笑了起来,一张脸隐在暗处,笑得极为诡异。他一步一步朝苏知微走过去,那如毒蛇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苏知微站得稳,只是心口仍不由得发紧。 下一刻,韩城一把夺过了她手中那封信。 “你做什么?” 韩城仍旧笑着,而后将那封信撕了。 苏知微身子微颤了一下,但强压住自心底生出的恐惧,当然除了莲心站在她身边,没人站出来帮她。 “这位便是江夫人吧,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说着,他将撕成碎片的信用力扔到地上,还用脚碾了碾。 苏知微提起一口气,“若我家拿出十万两银子给了你,这事当不当真?” “你们不是没给么。” “这话说的,不能因为事没办成,就成了玩笑吧?” “怎么,你要报官来抓我?” 苏知微嘴抿了一下,正要开口,江墨砚走上前来。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说着他还扯了苏知微一下,“别小题大做。” 苏知微再看那韩城,他还盯着她,见她看过去,便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分明是不怀好意。 可她无所依靠,即便他明目张胆的欺负她,也没人护她。 “好了,此事就过去了,各自回吧。”江母脸色不好,揉着头回里屋了。 苏知微知可能是那烬兰花毒起作用了,当下便也没说什么,带着莲心从东院出来。 “姑娘,这韩城分明就是个地痞无赖,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江家母子竟也忍着他。” 苏知微沉了口气,“本来就蛇鼠一窝。” 夜里,江墨砚在书房看书。 江映画推门走了进来,因做错了事,她低着头,来到屋里也不言语。 江墨砚扫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搭理。 “哥,我又惹你生气了。”江映画说着抬头,见江墨砚不看她,她又道:“得知我哥带走了松儿,又送来了一封恐吓信,我便忙将这事告诉你了,从未想过隐瞒你。” “你哥好本事!”江墨砚冷哼一声。 “他……他也是没办法。” “你还同情他?” “他到底是我哥啊!” 江墨砚气得脸发黑,“我江家够仁义了,三番五次帮他补窟窿,他却以为我们欠他,该帮他还债呢!” “哥……” “若非因为你。”江墨砚眯了眯眼,“他韩城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他又算什么东西?” 江映画抿紧嘴巴,眼泪掉了下来。 “哭也没用,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帮他!”江墨砚略不耐烦道。 江映画却没动,抽了抽鼻子,接着慢慢解开了自己衣服,脱下外裳,中衣,接着是里面的小衣,直到一丝不挂。 寒冬腊月的,便是屋里生了火炉,还是冷的,江映画看着江墨砚,瑟瑟发着抖。 江墨砚见她这般,气一下就消了,忙走上前,想捡起衣服给她,却被她抱了满怀。 “你这是做什么?” “哥,我身和心都是你的。” 江墨砚叹了口气,拥住江映画,“我知。” 江映画却推开了江墨砚,指着自己胸口处的一块圆形的疤痕,“当年平都突发暴乱,我们两家人一起往城外逃,却被一伙叛军盯上了。慌乱中,他们用弓箭射杀我们,当我看到一支利箭朝你过去了,我发了疯的跑过去,替你挡了这一箭。” 江映画一边说一边哭,最后泣不成声,“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江墨砚看着那疤,满脸心疼,伸手去触碰,“我怎么会忘,那时我就承诺将来一定娶你,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可我却眼看着你用八抬大轿娶了那苏知微!” 江墨砚一把搂住江映画,“是我委屈你了。” “映画知哥哥爱我,不怕委屈。可我娘和我哥心疼我,不想我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甚至还要偷偷摸摸的,便是给你生了儿子,却不能光明正大听他喊一声‘娘’。我也自觉对不住他们,可我爱你啊,我甘愿如此。”江映画抓着江墨砚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后窗外,苏知微和莲心站在那儿。 寒风吹过,冷得让人直打颤。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带着莲心转身往外走。 “姑娘,咱们干脆闯进去,看他们如何狡辩!” “然后呢?” “啊?” “再大的风波也能渡过,他们丢了脸,丢了官,也不过如此。我要他们偿还的,可不止这些。” 经过花园,苏知微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好。” “姑娘说什么呢?” “没有病痛的活着,真好。” 她又想到了那人,他肯救她的话,或许她能长久的活着,不止三五个月。 对,她得想办法让那人救她! 当晚,江母突然发起高烧,还浑身酸疼。管家忙找来李大夫,诊脉过后,确定是染了风寒,便开了几副药。 当晚喝了一副,烧就退了,因此对于这风寒,大家也就没有怀疑。 翌日一早,江墨砚过来了,说是江母病了,让她过去伺候。 “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错,也该到母亲身边尽尽孝了。” 比起她,江墨砚气色更好,显然昨晚被江映画伺候的很舒服。 苏知微一副贤惠样子,“应该的,夫君且放心就是。” 江墨砚离开后,莲心气道:“您身子利落没有两日,他就让您去伺候别人,难道江家没有下人了,离了您那婆子便要死?” 苏知微笑,自让莲心识破江家人嘴脸后,这丫头没事就骂他们,嘴巴越来越厉害。 来到东院,进门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儿,刚好江映画从里面出来。她冲苏知微笑了笑,一如之前嚣张而得意。 看来她从江墨砚那儿拿到银子了。 “嫂子昨晚可睡得好?” 苏知微眼睛眯了一下,道:“好啊。” “我也好,就是腰酸背疼的。”说着江映画笑吟吟的瞄了苏知微一眼,大抵是觉得瞒着她和她夫君偷欢特别得意。 “莫不鬼压身了?” “呸呸,乱说!” 江映画打着哈欠走了,苏知微进屋,见江母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眉头深锁,显然还十分不舒服。 “映画……”江母闭着眼,以为是江映画过来了,“娘自小疼你……视如亲生……你哥疼你爱你……咳咳……你与苏知微那短命鬼计较什么……你……咳咳……才是……” “婆母?” 第二十二章 夺家产 听到这声,江母陡然睁开眼,见是苏知微,脸一下白里透青。 “怎么、怎么是你?” 苏知微笑,“我来侍奉您啊,啧啧,怎么一下冒出这么多冷汗?” 说着苏知微还自旁边架子上拿来帕子给她擦,见她面无异色,江母正要松口气。 “您刚说什么?” 江母闻言,身子又是一僵,“你……” “什么视如亲生,什么疼你爱你,对了,还听到一句短命鬼,您说谁呢?”苏知微一脸诚挚的问。 “我……我就是做了个梦……说梦话呢。” “原来是梦话。”苏知微笑了笑,“我还以为短命鬼说的是我呢。” “怎么、怎么会。” 苏知微叹了口气,“婆母心疼儿媳,事事为儿媳着想,从未苛责过,儿媳感念在心,一直很敬重婆母。刚您梦里说视若亲生,便说的是儿媳吧,儿媳好感动。” 说着苏知微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儿媳着身子不好……咳咳……让婆母挂心了。” 江母干咳了几声,有些心虚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你好是应当的。” “对,我们是一家人,您对我好,我便该加倍对夫君和松儿好。” “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婆母您也是,一定要好好休息,不可过度劳累。对了,下面账房送上来的账册在哪儿,我帮您对对账。” 江母神色一紧,“你……你要看账册?” “是啊,原是该我管理家中账目的,只因身子不好,便将这累人的活儿推给婆母了。如今婆母也病了,我怎好再累着您。” “我没事……咳咳……过两日就好了,用不着你!”江母急道。 “还是我来吧。” “不用!” “其实。”苏知微叹了口气,“我那弟弟不争气,而我却不剩多少日子了,便想着将他名下的产业转到江家名下。” 江母眼睛一亮,“这……” “夫君和您会帮我照顾知行的,是吧?” “那自然。” “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江母咽了一口口水,“那你看账册做什么?” “我得捋捋,将两边的账目合到一起,留一些有用管事给夫君,免得他接手后手忙脚乱的。您也知道,这做生意不容易,弄不好就要赔钱的。” 江母一想到自他们接手一些产业后,很多都在赔钱,或许该让苏知微给整顿一下。 总归,她是没有外心的。 “账册就在那边书桌上,你在这里看吧,也陪我说说话。” 知江母还防着她,苏知微笑道:“也好。” 靠西墙的方桌上放着一沓账册,苏知微走过去拍了拍。 快年底了,下面管事会将已经归到江家名下的各地账册送过来,大的产业由江墨砚掌管,商铺这些则是江母掌管。 看着这厚厚一摞,便可知苏家产业之富足。 她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一边看一边摇头:“这茶室先前日进斗金,眼下竟要到关门的地步了。” “还有这珠宝行,怎么利润这么一点,可是将先前的管事和伙计给打发走了,这可不行,他们手上是有人脉的。” “咦,这绸缎庄怎么在二姑娘名下?” 说着苏知微看向江母,江母心虚的别过头。 “我给她做嫁妆的。” “您把我的嫁妆转手给二姑娘做嫁妆?” “这有何不妥。” “没不妥的,咱们是一家人。” 苏知微没再多说,继续往下看,“呀,绸缎庄每隔十几日便会支出一大笔银子,记在二姑娘名下了,却没有去向,可是她拿回家了?” 江母想到什么,脸沉了一沉,“嗯。” “这就没事,总归是在我们家,没流到别人家。” “……” “这玉器坊也在二姑娘名下,单近三年,二姑娘就转走了差不多十万两。哎哟,这不今年因为入不敷出,已经关门了。绸缎庄与这玉器坊情况一样,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对了,还有织布坊,先前织的锦缎都运到海外去卖了,利润十分可观,怎么现在就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苏知微一边说一边叹气,她是真的心疼,这些是父亲经历多少磨难打下的基业,却这样一个接一个毁了。 江母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她自然心疼,毕竟这些都是她江家的了。 “若说是给二姑娘做嫁妆的,倒也没什么,可只怕用不了一二年,这些铺面就都没了,嫁妆也成了空。”苏知微叹息道。 “那该如何?”江母忙问。 苏知微假装在思考,过了一会儿道:“倒不如先把这些铺面收回来,等我整顿好了,再转到夫君名下亦或是给二姑娘。” “你的意思是转回到你名下?”江母皱眉。 “苏家的管事和伙计只认我,所以需转到我名下,我才能整顿。再说我的还不是江家的,我过世的时候还能带走不成?” 江母抿嘴,显然她是有顾虑的。 “我能为夫君,为江家做的,也就剩这些了。我那弟弟不争气,等将这几间铺面整顿好了,我连着他的一并交给夫君,如此也能安心了。”苏知微边说边叹气。 江母不时打量苏知微一眼,还是在犹豫。 这时江母身边的许嬷嬷过来了,她看了一眼苏知微,而后走到江母跟前,小声说道:“老夫人,大公子从账房支走了一万两。” 江母气道:“他又心软了!” “毕竟有二姑娘。” “这几年,我们江家给他还了多少赌债,他每次都答应会改,可改了吗?莫不我江家所有的家产都得赔给他?” “老夫人,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还不如让那些人将他手脚剁下来,省得再赌!” “可不是,烂人一个。” “你去跟账房说,以后不论是大爷还是二姑娘支取银子,只要超过一百两都要跟我说。” “是。” 许嬷嬷出去了,江母被气得一直咳嗽不停。 苏知微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婆母,可是出什么事了?” 江母就着苏知微送来的茶喝了两口顺气,“你刚提议将映画名下的商铺转回到你名下,你不会存着什么私心吧?” “婆母,我能将名下产业都给江家,我能存什么私心?” “你有夫君,有儿子,他们就是你的天,是你的依靠,至于你那弟弟,孰远孰近的,只怕你拎不清。” “瞧婆母说的,我若要指望他,先前便不会将名下产业都给夫君了。” 江母又默了片刻,道:“便依你吧。” 江母正憋着火气,当下就让人将江映画叫来了,让她拿出先前给她的那几间铺子的契书。 知母亲要给苏知微,江映画嚷道:“母亲,你糊涂了不成,她分明是在坑骗您啊!” 第二十三章 神药还是毒药 江映画又气又急,而苏知微却只站在一旁,像是对江映画伤心失望了,眼睛红红的,不时咳嗽一声。 “映画,这些年娘对你如何?”江母先喘了一口气问。 江映画趴到江母怀里,“母亲最疼我了。” “你哥呢?” “哥哥对我也极好。” “那便是了,我们总不能亏待你。你去将那几间铺面的契书拿过来,我记得给你那几间都是白契,倒也省得你们跑一趟官府了。” “娘,您分明说那几间铺面给我做嫁妆了,她随便糊弄您两句,您就晕头转向了?” 江母沉了口气,“那几间铺子本也是你嫂子的。” “她的也就是江家的,您给了我,便是我的了!”江映画不讲理道。 “你不肯给?” “不给?” “那娘再问你一句,这一年来,你从绸缎庄上支取了几万两银子,银子去哪儿了?” 江映画神色一慌,“娘……” “想来是家里进贼了吧?” 当着苏知微的面,有些话不能直说,江母拍了拍江映画的肩膀,不冷不热道:“你哥疼你,短不了你的吃穿住用,去拿契书吧。” 江映画虽不情愿,但江母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只能起身去拿,只是走的时候不忘瞪了苏知微一眼。 “婆母……咳咳……”苏知微想端杯茶给江母,但一直咳嗽不停,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似的。 见她这样,江母猜可能是昨晚那碗参汤的缘故,“若不然,你先回屋休息吧。” “不,不了。”苏知微又咳嗽了几声,强压住不适,“我日子不多了,得把这些帐捋清楚,夫君将来接手也顺当一些,只是我还有不放心的。” “你不放心什么?”江母问。 “夫君待我情深,我去世后,他必定十分难过。”说着苏知微长叹了口气。 江母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好好的,总说那些死不死的话,太晦气了。” “是,可儿媳实在担心夫君。” “他虽伤心,我会劝导他的。” “有婆母这话,我便安心许多,还有一事,我想请婆母答应。” “你说。” “您年纪大了,而我故去后,家里缺个主事的,我想趁着我还剩一口气,请婆母做主给夫君再定一门亲事。” “你,你怎会想这些?”江母吃了一惊。 “夫君仕途若想走得远,必定得有一位贤内助,我爱夫君,自然要为他多想一些。” 她特意咬重‘贤内助’这三个字,江母听过果然陷入沉思。江映画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但不说身份上可能带来的闲言碎语,她那性子太鲁莽,还不讲理,在加上有那么一个哥哥,与贤内助可差远了。 江母思量许久,叹了口气道:“你是真心对砚哥儿好,不过这件事容后再议吧。” “好。” 好一会儿江映画才过来了,还是不情愿,央着江母,想让她改变心意。江母已经铁了心,不论江映画怎么哭怎么闹,强令她将契书给了苏知微。 “以后你少出门,少于外面那些人走动。”江母沉声道。 “娘……”江映画有些傻眼,不明白一向疼爱她的江母,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心狠。 她觉得是苏知微在江母跟前说了她的坏话,因此一直暗暗瞪苏知微。 “二姑娘眼睛难受?”苏知微问。 “我、我没有!”江映画气道。 “那咱们就说说这绸缎庄的帐吧,因你随意支取账上的银子,致使绸缎庄进货的钱都没有,如今还欠了三千两的债务,我接手这铺子好说,但这欠债,你是不是该还上?” “娘!”江映画对付不了苏知微只能跟江母撒娇。 江母到底是疼她的,对苏知微道:“这三千两就算了。” “是。”苏知微也见好就收,本来她也没打算能要回这三千两,不过是给了江母一个面子,让她信任她。 见苏知微这般乖巧,江母满意的点了点头,“帐慢慢算,别累着了。” “儿媳知道了。” 江母难得良心发现,不让苏知微拖着病体照顾她,改让江映画在跟前伺候。 “娘,人家腰酸背疼的……” “怎么,照顾我,你还不愿意?” “当然不是。” “那这几日你就留在东院吧,省得老往外跑。” 从东院出来,苏知微看着手上的几张契书,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拿回来的不足她给出去的一分之一,但这就是个开始,她会夺回属于她苏家的一切。 回到西院,她一直东边耳房查看账册,许是费了些心神,便觉头有些疼。 用过晚饭,她头疼的就更厉害了,同时心跳的也快,有些呼吸不上来。 “姑娘,您这是又犯病了吧?”莲心看出她脸色不好了。 苏知微揉着额头,这症状跟风寒很像,但她今日没有吹着风,应该是那一颗药丸的药效过了。 “姑娘,不是还有一颗吗?”莲心急忙自苏知微枕头底下翻出那小瓷瓶,将剩下那颗药丸倒出来给她。 苏知微伸手接住,可看着这仅剩一颗的药丸,她却舍不得吃下。 “姑娘,您先服下,咱们再想办法。”莲心心疼道。 许是体验过无病无痛过得轻松,再发病就显得尤为难熬。苏知微眼热的很,终究还是服下了。 缓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子重又利落了起来。 苏知微长呼一口气,“这药丸神奇是神奇,可竟比那毒药还可怕。” “啊,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若求不到了呢?他不肯给呢?”苏知微闭了闭眼,“再发病时,我还能熬过去吗?” 她又想到那人一刀一刀捅死孙玉章的那一幕,这人心狠手辣,怎么会对她生出怜悯之心? 苏知微苦思的时候,江墨砚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他心情极好,见苏知微在窗前罗汉床上靠着,便坐到她身边。 “微微,你知今晚我和谁一起喝酒了?” 苏知微一脸温柔,“夫君不说,我怎会知道。” 江墨砚得意一笑,“齐王!” 苏知微神色猛地僵了一瞬,“是、是吗?” “齐王很器重我,打算调我去户部做郎中,从五品到从四品,一下升了两阶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是,只不过。”江墨砚握住苏知微的手,顿了一下,道:“他要安西铁矿。” 第二十四章韩家人上门 苏知微暗暗咬牙,原还是算计她苏家的铁矿。 那铁矿是北晋四大铁矿之一,也是唯一一个由民间开采的,当年父亲为了取得这铁矿的开采权交了上百万两的保证金。 安西铁矿出的铁矿石,八分自留,二分卖给官府。矿场旁有炼铁的作坊,自留的矿石,会运到这里炼铁,而后制造成各种工具,器物,再流入市场。 因与官府打交道,难免要吃亏,可所得利润也是惊人的。 上一世这时候,江墨砚跟她要铁矿,甚至发了很大的火,她都没有给,还明确说那是弟弟的。 后来弟弟去世,她时日无多,才给了江墨砚。 想到这儿,她心口突的跳了一下,江墨砚跟她要铁矿,她说铁矿要留给弟弟,而随后弟弟……弟弟就自杀了! 弟弟的死,她一直想不明白,莫不与这件事有关? “皇上虽然立了太子,可最宠爱的却是齐王,而齐王也有本事,立下过赫赫军功。”说到这儿,江墨砚放低声音,“太子就是个废物,在那位子坐不长,我早点向齐王表明忠心,等到他成事,我便是有功之臣,别说什么郎中,给个爵位也是应当的。” “当时我江家就是世家勋贵,总算不辜负先祖期望,光耀门楣了。” 江墨砚光凭想象,已经开心的满面红光了。 苏知微嗤了一下,用她江家的钱给他江墨砚砸出个爵位,光耀他江家的门楣? 呵,他可真能想! “知微,到时你就是伯夫人了,谁还敢轻视你商女的出身,往后出门,便是一身荣光。我这般努力,到底是为了你。”江墨砚一脸真情的说道。 为了她? 苏知微用力抿着嘴,才没有讥笑出声。 “这铁矿是出了些事故,总算快要处理好了。”苏知微道。 “那什么时候能给我?” “不急。”苏知微又思量了一下,道:“只是还有一些麻烦需用钱解决。” “那就快解决啊!” “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再等等吧。” “齐王已经第二次问我了,我原是答应给他的,这样一拖再拖,必定惹他不快!你快说,需要少银子?” 苏知微叹了口气,“少说也要三十万两吧。” “三十万两?”江墨砚瞪大眼睛。 “那么大一个铁矿,这三十万两委实不多。” “你没有?” “我最近在合账,若能等上一个月……” “等不了!” “那我也没办法。” 江墨砚皱着眉头,思量了好一会儿,道:“这三十万两,我先拿了,回头你再还我。” 苏知微呵了一声,他为自己的仕途要那铁矿讨好齐王,竟也好意思让她出这三十万两。 “夫君拿得出来?” “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 “啧,私房钱啊, 我竟不知。只是你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十余两,加上年俸,多不过三百两,怎么存到三十万两的?” 江墨砚干咳一声,“这你就不用管了。” “夫君不肯与我交心?”苏知微挑眉。 “倒不是。”江墨砚默了会儿,道:“不过是去年趁着年景好,将你们苏家在扬州的万顷良田给卖了。” 江映画心口猛地一痛,“全卖了?” “嗯,扬州离平都这么远,看不到摸不到的,还是换成银子踏实。”江墨砚干巴巴道。 苏知微握紧拳头,那时他们苏家在扬州的根儿啊,她原想给弟弟,可弟弟根本不管那些田地,她没法才给江墨砚的。 他竟卖了!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夫君尽快将银子拿来,我好安排下面人去安西将麻烦解决,相信很快就能开工了。” 江墨砚舍不得,但更怕得罪齐王,毁了仕途。 “你可要尽快补给我。” “夫君,我的不都是你的,你怕什么?” 江墨砚想了想点头,“也是。” 江墨砚很快将三十万两的支票送过来了,满满一匣子。 苏知微拍着这匣子,又问莲心,“老账房可派人去接二公子了?” “昨儿一早就出发了。” “这臭小子,还不赶紧回来!” 弟弟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心。 “姑娘,那安西铁矿,您真要给那什么齐王?”莲心问。 苏知微皱眉,她自然不想给齐王,可那贼人惦记上了,她有什么办法呢,好在先得了三十万两银子。 又过两日,一早,江母身边的许嬷嬷过来了,说是韩夫人来了,邀约老夫人一起去明光寺拜佛,老夫人让她也一起。 苏知微收拾好来到东院,远远就听到厅堂里欢声笑语的,看来这俩亲家关系还很好。 “哟,夫人来了。” 听得这声,苏知微转头,见那韩城正靠着东边游廊的柱子打量着他,那模样轻挑极了。 苏知微脸一沉,没搭理他,继续往里走。 “夫人气色不错,更胜前几日,让人心痒。” 苏知微一下止住脚步,沉着脸看向那韩城。 “你刚说什么?” 韩城摊手,“我说什么了么,夫人幻听了吧?” 苏知微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跟前耍猴戏,以后最好躲远点,省得恶心我。” 韩城脸一青,恨得咬牙。 苏知微不理他,继续往厅堂走。等她进去,屋里的笑声一下就收了,有一道目光满是打量,苏知微迎上去,正是那晚见到的女人。 韩城和江映画的母亲,给她下毒的人。 “这便是知微吧,我竟没见过呢。”韩母打量着苏知微道。 面上虽笑着,可那眼神却异常挑剔。 “像是有不足之症,可惜了。” 江映画笑,“可惜什么?” 韩母捂嘴笑,“那长得好看的母鸡却不会下蛋,你说可不可惜?” “那太可惜了。”江映画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 莲心气得要理论,苏知微拉了她一把。 “不知这位是?”苏知微问。 江母跟着笑了两声,道:“这位是……是我远房的表妹,你叫她韩姨妈就是。” “远房表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怪不对我没见过。”苏知微淡淡笑了笑,又装作想起什么,“昨日我查府上账册,咱们府上一直在接济一门穷亲戚,莫不就是这位?” 韩母一下笑不出来了,到底曾是伯夫人,被人当面说是穷亲戚,无异于打她一巴掌。 “大嫂,韩姨妈是长辈,你别太过分!”江映画护着韩母道。 苏知微瞅瞅江映画,再瞅瞅韩母,咦了一声,“二姑娘和韩姨妈长得真像,不知道的定还以为你俩才是亲母女。” 第二十五章 挑拨离间 这话一出,三人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老姐姐,听说你这儿媳是商户出身,难怪这般没有教养!”韩母冷声道。 江母端起一杯茶细品,显然不打算帮苏知微说话。 苏知微也不生气,捂嘴笑了笑:“我什么出身不要紧,韩姨妈花我家银子的时候,记得这银子从哪里来就是。” “你!”韩母脸脸一下黑了。 “知微,你太没礼貌了,还不给韩姨妈道歉。”江母皱眉道。 苏知微装作乖巧的样子,转头跟韩母说道:“韩姨妈,您别跟我这当小辈儿的计较,往后咱们认识了,您家要再缺银子使了,直接找我就是,倒不必麻烦婆母,她身子不好。” 这话堵得韩姨妈一句话说不出,而江母竟也装糊涂,只低头喝茶。 江映画见自己母亲吃了亏,气怒道:“苏知微,韩姨妈以前可是伯夫人,你一个商户女,给她提鞋都不配!” “原来是伯夫人啊,怎么会混成这样?” “你!” “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如咱们江家,夫君德才兼备,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到时还瞧不上什么伯府呢。婆母,我说的可对?” 这话,江母是爱听的,但也要给韩母面子,便只笑了笑。 韩母和江映画气得不轻,实在没料到苏知微这么难对付。 “老姐姐,你家这儿媳妇自进门就夹枪带炮的,嘴上功夫了得,估计连你都治不了吧。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儿媳妇,难怪你总生病呢,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话虽不合适,但也有一些道理的,怕是克着您呢。”韩母欠身跟老夫人小声说道。 虽声音小,但在厅堂里的人也都能听清。 江母想到这次生病,没着风,没冷着,突然就发烧了,而且全身钝痛,仿若要死一般。 又想到这些日子,苏知微跟变了个人似的,也说不清哪里变了,总之就是让她不舒服。 莫不真如韩母说的,苏知微克她? 江母耳根子软,苏知微是知道的,猜她此刻定已经信了三四分了。 她轻声笑了笑,看向韩母头顶戴的珠钗,装作吃惊道:“哎哟,韩姨妈头上戴的这颗可是前段时间流到平都市面上的南洋金珠,世间只这么一颗,鸽子蛋大小,流金溢彩,美轮美奂。” 见苏知微这般惊艳,韩母不由有些得意。 “确实是这颗。” “这一颗少说也要三万两往上,然价钱放到一边,主要是十分难得,必是有心之人花费大力气才能买到。”苏知微啧啧道。 见江母也看向了韩母头上那珍珠,苏知微问道:“婆母也觉得好看吧?” 江母点头,“确实难得一见。” “其实儿媳一直在关注这颗南珠的消息,用了很多人脉,想着买来送给您,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当时还挺遗憾,不想今日在韩姨妈头上见到了。”苏知微可惜道。 初听这话没问题,可一细想就不对了。韩家哪有钱买这稀世珍宝,而若不是韩母买的,那必定是有人送给她的,谁送的? 江母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映画,见她站在韩母跟前,笑得别提多得意了。 正如苏知微所说,她和韩母长得确实像,到底是亲母女呢!而且也亲厚,她这假的,自然不能比。 江映画没觉出什么,但韩母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暗暗掐了江映画一下。 “娘……” 江映画无缘无故被掐了一下,脑子有些懵,下意识喊了一声‘娘’。韩母忙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反应过来。在韩母眼神示意下,转而去江母身边了。 “娘,我给您揉揉肩吧。“ “不必了。”江母抬了一下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去明光寺吧。” 江母站起身来,江映画要扶她的手,她给推开了。 “知微,过来。” 苏知微笑着上前,扶住江母的胳膊。 “婆母,您身子刚好,实在不该去山上吹冷风。” “家里最近出了很多事,我想去烧香祈福。” “确实出了很多事。”苏知微叹了口气,“我这几日对账也是不顺,好几笔有出入。” “哦?” “怕是漏财了。” 江母听到这话,轻哼了一声, “虽说家大业大,但若遇到胃口大的老鼠,也能吃空的。” “正是。” 江映画和韩母走在后面,故意慢了几步。 “这苏知微不好对付。”韩母沉声道。 “她最近确实变了很多。”江映画默了一下,又道:“她会不会已经知道我和砚哥的关系了?” 韩母挑眉,“你觉得呢?” “说不准。” “你啊,该长些脑子了。” 出了府门,外面备了两辆马车,江母让苏知微跟她同乘一辆,江映画也想上去,但江母没给她好脸色。 江映画只能灰溜溜的去了后面那辆,与她娘同乘。 “江母万万不可得罪。”韩母再嘱咐江映画。 “不会的,她当我是亲女儿,最疼我了。” “傻丫头,在她心里必定是江墨砚和江家在第一位,你到底不是江家人。” 江映画噘嘴,“都怪苏知微挑拨。” 韩母将头上的珠钗摘下,“娘也轻忽大意了,今日就不该露这钗子。你十岁就到了江家,她养你长大,在最难的时候也没丢下你,那是付出真感情了。你待我比她更亲,她心里定不舒服,觉得你没良心。” 说着韩母将珠钗收到了袖子里。 “至于这苏知微,保不齐已经知道什么了。” 一听这话,江映画忙道:“那还能留她?” 韩母打开车帘往外望去,韩城骑马走在一侧,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正不怀好意的望着前面那辆马车。 她眸色深了深,“确实该给她个教训。” 难得这几日天好,雪也化了,一行人中午前赶到了明光寺。 苏知微陪着江母去大殿前跪拜,上香,她又出来捐了一些香油钱。 “夫人,老夫人和韩姨妈去解签了,让您四下走走。”江母身边的许嬷嬷过来说道。 苏知微猜她们要解的签定是关于她的,这才将她打发走。她也不在意,见很多沙弥排着队往后走,手中捧着器物,像是要进行什么仪式。 苏知微拉着莲心跟上去,问其中一个沙弥。 “我们明光寺的悟慧师兄今日剃度。” “悟慧?” “诺,那就是。” 苏知微望过去,但见一人站在莲花池前,身秀如兰,身上穿的僧袍随风而动,仿若一副充满禅机的水墨画。 苏知微心下一突,是他! 第二十六章 剃个头 他叫慧悟,一个即将剃度的和尚……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救过她的神医…… 苏知微只顿了一下,便朝着那慧悟走过去了。 冬日的莲花池,不过一堆枯枝败叶,然他静静看着水面,眼角含笑,仿佛欣赏着什么美景。 “大师,我……” 苏知微刚出生,那慧悟竟扑哧笑了起来,凤眼明光闪动,美如画的来脸上熠熠生彩。 “阿弥陀佛……噗……” 他笑得话都说不成,笑得弯了腰。但他郎朗的笑声十分悦耳,清脆如玉珠落盘又婉转含情。 苏知微眉头皱了一下,“你笑什么?” 慧悟转过头,笑着回答她,“你叫我大师。” “这称呼不对?” “大师定是超脱世俗,抛却七情六欲,有悲天悯人之心,破除魔障的智慧,你觉得我有吗?” 苏知微抿嘴,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你觉得你有吗?” “没有。” “那你为何剃度出家?” “我在赌。” “赌什么?” “赌青灯古佛还是杀伐天下。” “……” 苏知微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懂他为何跟她说这些。 “我想请……请你为我治病。”她直接说出她的目的。 “治病救人,我佛慈悲。” “所以……” “没意思。” 苏知微皱眉,他竟然说没意思,这等关于生死的事,他只是觉得没意思? “比起救人,我更喜欢杀人。” “你……” 他又笑了,喃喃了一句,“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更没意思。”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只要你肯救我,我可以以万金为酬劳。” “出家人不碰铜臭。” “你……你又不是出家人!” “哦,那换句话说,我又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 慧悟转过头再看苏知微,歪头想了一会儿,问:“那晚我给你的药丸可有用?” 苏知微忙点头,“有用。” “是不是想要更多?” “是。” “若我不给呢?” “……” “原你还有三五个月,若我不再给你这药丸,下一次发病,你都熬不过去。所以你看,这药丸并不是救命的,反而是催命的。” “……” “你以为我救了你,实则是害了你。便如我满口念着阿弥陀佛,但我的手沾满鲜血。” “你杀了孙玉章!”苏知微咬牙道。 “想以此威胁我?”他挑眉。 “是。” 慧悟叹了一声,“这一招确实有用,那晚我应该杀了你的。” 苏知微拳头握紧,理智告诉她,这人太可怕了,她不该与他撕破脸,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往往胆子会变大很多。 “我……” “你去那边白玉桥下等我。” “啊?” 慧悟冲她挤了一下眼,“我先去剃个头!” 有人在唤他,他交代了一句便去了。苏知微转头去看,见他端着步子走路,一副得道高僧的姿态。 挺能装! 苏知微呼出一口气,回去跟莲心交代一句,让她去前院大殿等她。江母她们出来还要去吃斋饭,问起她的话,就说她身子不适在后院一处休息。 莲心走后,苏知微朝着远处的白玉桥走去。 他要她去那桥下,会不会趁没人杀了她? 会不会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 这人与她全然陌生,可她想如若他想杀她,应该可以做的更隐秘,就像那孙玉章一样。 理智是这么分析的,但心里还是不安。 来到白玉桥上,苏知微静静注视着受戒堂的方向。想着等会儿再见那人,他就是真正的和尚了。 不,即便秃了头,他也不是真正的和尚。 这时候,一行人急匆匆跑来,领头的竟是个太监,手里拖着一卷什么,左右两边有禁卫军随行,穿着银色铠甲。 见这阵仗,苏知微忙避到一侧,眼见这些人朝受戒堂跑过去了。 这些是宫里的人,定是发生大事了。 她默了一下,索性来到桥下等着,不多一会儿,两个小沙弥走了过来。 “慧悟师兄竟然是皇九子!” “他不是方丈捡回来的小乞丐么,怎么摇身一变就成皇子了!” “皇上下旨不许明光寺为他剃度,还要召他回宫。” “皇家怎么会允许皇子剃度当和尚,这不刚还封了楚王。” 苏知微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惊得都忘了呼吸。 他竟是皇九子,世人称佛陀在世楚王! 上一世,她没见过这位楚王,但听过他的名声。正是这个时候,皇上苦寻多年,终于找到因战乱而失散的皇九子,封了楚王。 这位楚王长在寺庙,潜心修佛,有一颗慈悲之心,得封楚王后,他救助百姓,驱除奸恶,又仁心仁德,百姓称颂。 只是在她死前,也就是距现在五个月后,这位楚王被三王之乱的余孽乱箭射杀了。 据说跟刺猬似的……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这该怎么说呢,他比她命还短! “嘿,让你在桥下等,你还真等啊。” 听到这声,苏知微抬头看去,见那刺猬……不是,应该是楚王谢凛他一脸促狭的走了过来。 此时他还穿着僧袍,只是头发一个毛没少。 “你早就料到今日宫里会下旨阻止你剃度?”苏知微一时口快道。 谢凛笑意敛了一些,“我急着剃度,一心当和尚,皇上便会知晓我没有野心。一个没野心又有用的儿子,皇上便不会吝啬给我一个王位。” 苏知微脸色发青,她没想知道这么多的。 “你接着问。”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苏知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就想要那药丸。” 谢凛眼珠一转,凤眼露出奸猾之色,“那药丸汇聚了九九八十一种珍稀药材,单其中的九龙山雪莲就极为难得,又用绝门秘方炼制七七四十九日,而且一炉只能出三颗,所以这药丸十分珍贵,十分难得。” 苏知微嘴角抽了一下,他决计夸大其词了。 “那要如何,你才肯给我?”苏知微问。 “其实我赠药有个原则。” “什么?” “只赠于我有用之人。” 苏知微抿嘴,那她于他有什么用? 正时候,有人在唤她。 “嫂子?嫂子?你在哪儿?” 这是江映画的声音。 苏知微皱起眉头,同时往里躲了躲。 谢凛凤眼挑起,“若被江家人瞧见我俩在这桥下偷情,会怎样?” “世人便会知道佛陀转世的楚王原是个六根不清净的色魔!” 谢凛先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确实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真面目!” 这话音刚落,便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同时来人喊了一声,“嫂子,是你吗?” 第二十七章 气人 这桥洞下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苏知微心下一慌,干脆躲到了谢凛怀里,同时将脸埋起来。 江映画这时下到桥下,探头往里面往,先看到背身而立的谢凛,穿着僧袍,却未剃度。 而这和尚怀里拥着个女子,虽看不到脸,但能看到她桃色的裙摆。 今儿苏知微穿的就是春桃流仙裙…… 江映画心中一动,往里迈进一步,却见那男人回过头来。 一张秋月明净的脸,圣洁而绝美,但那双眸子却满是厌恶,“滚!” 江映画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可再看那裙角,她却不甘心。 “嫂子,是你吧?” 她不看那冷如冰晶的男人,再次试着往前走。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九殿下!您在哪儿?” “九殿下!” 江映画突然想到今日在明光寺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即将梯度的和尚摇身一变成了皇九子,赐封楚王。 眼前这位…… 江映画下意识捂住嘴,又见面前这男人虽穿着朴素的僧袍,可一身贵气,更加确定。 不敢再往前,她赶忙跑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苏知微松了口气,她正要推开,不想谢凛比她动作更快。不但退开,还用手弹了弹衣襟,仿佛沾脏了似的。 苏知微顾不得计较这些,“九殿下,那夜你留下两个药丸,便是引子,说明我于你是有用的。今儿咱们也别绕弯子,你且说要我怎样就是。” 谢凛双手抱肩,靠着桥洞一侧,竟踢着小石子玩了起来。 苏知微心急,“到底……” “对你,我再加一条。”他道。 “你说。” “我,只救聪明人。”说完,谢凛扑哧笑出了声。 苏知微用力抿嘴,这是骂她不聪明了! 外面又有人唤他,谢凛直起身,啧啧一声,“你什么时候想明白,我什么时候给你药。” 眼见谢凛走过,苏知微忍不住问道:“若我一直没有猜对呢?” “那死你一个蠢人,有什么可惜的。” 说着这厮还冲她挤了个眼,像是跟她玩游戏一般。 苏知微握紧拳头,她这辈子都没碰到过这么气人的混蛋! “哦,对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他走到出口又回头,一脸兴致盎然的看着她。 苏知微抿紧嘴巴,直觉他以为的好玩与正常人的好玩是不一样的。 “啧啧,你防着我做什么,我便是坏人,你又与我无冤无仇。”谢凛撇嘴道。 “你说吧,我听着呢。”苏知微淡淡道。 谢凛又恢复笑脸,故意磋磨了一下苏知微的耐心,才道:“你是江南巨贾苏盛天长女,对吧?” “看来你已经调查过我了。” “八年前三王之乱,你们江家进了一伙马贼,他们烧杀抢掠,你父母及其数十仆从被杀。”谢凛说到这儿,见苏知微竟十分镇定,倒是他小瞧她了,“你和你弟弟死里逃生,而后嫁给江墨砚。” “所以呢?” “接下来的话,你可听好了。”谢凛盯住苏知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帮马贼是齐王带他手下将士假扮的,他们抢你家家财实则是为充盈粮饷,而出这个馊主意,引他们去你们家的是……江墨砚!” 谢凛说完却见苏知微还是镇定的,没震惊没慌乱没憎恨,“你的夫君江墨砚,他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之一!” “你说完了?”苏知微淡淡的看着谢凛。 谢凛眯了眯眼,“你已经知道了。” “不久前知道的。”苏知微叹了口气,“我这反应让九殿下失望了?要不要给你哭两声?” 谢凛静静看了苏知微一会儿,继而笑了一声,摊手道:“确实有点失望,不过我讨厌女人哭,还是算了吧。” 说完,谢凛转身出去了。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若是初听这个消息,她何止是哭,估摸会崩溃的撞墙。 所以说这个谢凛心多黑多狠,可以笑着说出这样杀人杀心的话。 苏知微从桥下出来,故意绕了一圈,在一侧偏殿遇到了江映画。 “你、你刚去哪儿了?”江映画先看了一眼苏知微的裙子,又往后看了看。 苏知微淡淡道:“我就在这后院转了转,二姑娘找我?” “你没去桥下?” “我去桥下干什么?那里风景好?” 江映画哼了哼,要不是刚才有宫中禁卫在那一块守卫,她怕惹事,不然一定守在那儿看看清楚。 不过再想,那位可是皇子,刚封了楚王,是他们抬头都望不见的人物,怎么可能跟苏知微这个商女有……有私情。 显然是她想多了,苏知微根本不配。 “寺里发了一件大事,请所有香客提前下山,娘让我来找你的。” “这样,莲心呢?” “她被房檐掉落的瓦片砸到头了,娘派人送她先下山了。” “严不严重?”苏知微忙问。 “轻伤。” 听到这话,苏知微稍稍安心一些。 来到山门外,江母她们还在等着她,确有很多香客再往外走。 见到苏知微出来,韩母阴阳了一句:“年轻人贪玩,叫我们好等,到底年纪大了,站的腿疼。” 苏知微笑了笑,“咦,韩姨妈,你头上那金灿灿的南珠呢?” 韩母这下不腿疼了,见江母果然脸色变了,忙说好话:“老姐姐,外面风大,我扶你上车。你是不是头疼,我会按摩,帮你纾解一下。” 韩母同江母上了车,江映画随后也上了那一辆。 苏知微只好坐后面那辆,等坐到上面,车子启动了,迫不急的开始思索自己于这楚王到底有什么用。 马车晃动,而且越来越厉害,苏知微这才察觉异样,打开车帘,见马车已经偏离主道往林子里去了。 “停车!停车!” 苏知微冲驾车的马夫喊道,马夫回过头来,是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猥琐男人。 “你、你不是府上的马夫!” “夫人,坐好了!”那车夫用力甩了一鞭子,马车往林子里窜了去。 苏知微身子猛地后仰,头磕到了车柱。 “你、你想做什么?” “雇我的人呢让我怜香惜玉一些,至少留你一条命。不过,嘿嘿,如何也得让老子尽兴才行!” 苏知微脸色大变,忙扒住车窗,冲外面大声喊道:“救命!救命!” 第二十八章 杀人了 这边,韩母打开车窗帘,往后看了一眼,见后面马车没有跟来,便知儿子成事了。 她看向骑马走在一侧的儿子,跟他对视了一眼。 韩城啧啧一声,小声道:“便宜那畜生了,本来我想亲自上手的。” 江映画见江母睡了,探出头来,一脸阴毒:“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在我跟前摆姿态!” “行了,若非……”韩母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江母,这才道:“若非那姓苏的太嚣张,我不会同意你们胡来的。” “娘,她丢了清白,只会咬牙忍着,不敢声张的。” “放心,那人我已经买通了,将这事办成后会离开平都。” 一家三口打好了算盘,要给苏知微一个教训,而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干,皆因苏知微没有靠山,江家母子只会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不会为她出头。 马车停下,苏知微被那车夫拽下马车,仓惶逃了几步,但很快被车夫压到地上。 “你识相呢就让老子玩舒坦了,老子兴许放你一条命,若不识相,哼哼,老子就先砍了你的手脚!” 苏知微整个人已经慌了,她左右去看,这里林子很密,四下根本没人。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她扯破嗓子喊。 车夫笑道:“你尽管喊,除非有鬼来救你!” 说着车夫就开始撕扯苏知微的衣服,苏知微拼命挣扎,一次次逃走,但一次次被车夫拖回来。 渐渐的,她已有些绝望了。 “贫僧却不知是人是鬼。” 这一声明明清冷至极,却也带着几分讥诮。 苏知微心下一动,忙回头去看,果然是他。 谢凛! 车夫也转过头去,看到穿着僧袍的谢凛,他露出凶狠的表情来,“臭和尚,识趣点,赶紧滚!” 谢凛啧啧一声,“贫僧若不是识趣呢?” “那就是找死!” 说着车夫从腰上抽出一把刀,朝着谢凛砍了过去,而谢凛身子一转,灵活的避开,同时来到苏知微跟前。 见她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然眼神确实清冷坚定的。 “求九殿下救我。” “你也知道我这人算不得什么好人。” “一万两。” “贫僧虽然自称贫僧,但不缺钱。” “那如何?” “当你欠我一条命?” 苏知微抿了一下嘴,“好。” 谢凛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将一小瓷瓶扔到了苏知微手里,说这里面是毒药,“凭咱俩的交情,我不会替你杀人,替你背人命债,你爱用不用。” 说着,谢凛退到一边,双手往后一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车夫不知他们嘀咕了什么,见这和尚似乎不好惹,便想着先带走苏知微,省得惹麻烦。 这样想着,他走上前去,“前面有个破道观,嘿,老子带你去那边快活!” 说着,那车夫伸出手去。 苏知微神色一凛,拔出瓷瓶的塞子,朝着那车夫的脸洒了去。 黑色的粉末,洒了那车夫一脸。车夫呛了两声,气怒的一把抓住苏知微。 “臭娘们,撒的什么玩意,看老子不玩死你!” 苏知微皱眉,这车夫分明好好的,难道谢凛骗她? 正在她疑惑时,车夫突然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指着四下虚空,嚷道:“好多鬼!黑的!白的!好可怕!他们要吃了我!” 车夫跟疯了似的,双手胡乱挥舞,神色惊惧,仿若被万鬼啃食。 “啊!救命!饶了我吧!” 苏知微忙退到谢凛身边,“他……” “此毒名为‘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见鬼’。” 苏知微抿了抿嘴,这名儿起的够长够随意。 “一种能致幻的毒药罢了,服下此药便会看到无数个小鬼头,它们争相要吃人,使人陷入一种恐怖的想象中。” 苏知微看向那车夫,咳咳,已经吓尿了,而且一边哭一边磕头求饶。虽是毒药,倒也不算太毒。 然她这样想着,那车夫将举起手中的刀朝自己身体捅上去,一刀接着一刀,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血花乱溅,数不清多少刀后,车夫倒地身亡,甚至因为恐惧,双目都闭不上。 苏知微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往后踉跄的退了几步。 她……她下的毒……她……杀了人…… 谢凛回头看她,讥讽道:“后悔了?觉得太残忍?” 苏知微钝钝的看向谢凛,“为何让我亲自动手?” “要我帮你?”他耸耸肩,“你苏知微,还不够格。” 苏知微闭了闭眼,手撑着旁边的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再次睁开眼道:“他想害我,我杀了他,我并不亏心。” “可笑。”谢凛嗤道。 “还有你。”苏知微看向谢凛,“我倒也不必谢谢你,你将来从我身上拿到的,只会比今日你应得的谢礼更多。” “这倒是,我谢凛从不吃亏。” 说完,他往前走。走了几步,不见苏知微跟上,他回头见她还怔怔的看着那具尸体。 “收起你的仁慈吧,尤其面对群狼的时候。” 苏知微再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谢凛往外走。 她想到了安康郡主,据说她死前也一直嚷着见到鬼了,想来便是中了此毒。 天色见见暗下来,不想这一段路还挺长,她本身身子就虚弱,走了不多久就累得走不动了。然谢凛没有等她,在她跟不上的时候,身影越来越远。 苏知微咬牙跟上,一步一踉跄,她没有开口求他,因为知道没用。 “你为何还穿着僧袍?”她问。 “我得穿着这身进宫,向皇上表明我当和尚的决心,然后他会拦着我劝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后提到父子之情。我便说父母之恩大于天,等我报了父恩,然后再出家。这样演一番,皇上才能彻底信我。” “你们不是父子么,至于这样?” “天家没有父子,只有君臣和权术。” “你有野心吗?” “有啊。” “坐上那位子,然后呢?” “杀想杀之人,杀不喜之人,杀逆我之人,杀不敬之人,杀不忠之人,总之看谁不痛快就杀谁。” 苏知微脚下绊了一下,咬着牙跟上去。她看着这位楚王的背影,小小叹了口气,幸亏他被乱箭射死了,不然天下人就倒霉了。 死的真及时。 终于来到林子外,谢凛翻身上马,低头看向扶树勉强站立的苏知微。 “我本该带你一程的。” “不必。” “你一有夫之妇,我得替你考虑,怕给你惹闲话。” 苏知微抿了抿嘴,谢谢他替她考虑,但她可不信他有这好心。 谢凛骑马走了,苏知微沿着官道往前走,听得马蹄声近,她抬头看去,竟是韩城! 她一下握紧手中的小瓷瓶,那里还剩半瓶毒药呢! 第二十九章 不惧 这车夫不是江家的车夫,那便是韩家母子带来的了。 车夫说有人雇他害她,这个人不是韩母就是韩城。 刚才在林中,若谢凛没及时出现,那后果是她不敢想象。此时想来心仍突突乱跳,但奇怪的是,她却不怕。 而面对不怀好意的韩城,以及四下无人的环境,她竟也不怕,只是握紧手中的毒药,大不了再杀一个。 韩城疾驰而来,看到苏知微安然无恙,不由愣了一愣,“你……你怎么没坐马车?车夫人呢?” 苏知微仰起头,淡淡道:“车夫打瞌睡,马车窜进了林子里,我被甩了出去,晕了好一会儿,待清醒过来,却不见那马车和车夫了。” 韩城一脸狐疑,“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 韩城往旁边林子望了几眼,想着那人驾车时可能真得失控了,估摸栽林子里了。 他又望了望道路前后,一人没有。当下眼珠转了转,心里又犯起痒来了。 虽然他娘一直叮嘱他别动那心思,苏知微到底是江墨砚的女人,即便不得江墨砚的心,可男人都有占有欲,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别人不能碰。 韩家还要指望江墨砚,万不可与他生了嫌隙。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这苏知微长得实在勾人,尤其那双杏眼,水盈盈的,还有这一身娇贵的肉,定是香喷喷软绵绵的。 他视线不受控制的打量着了苏知微,眸色越来越深,表情越来越露骨。 苏知微微微挑眉,“你觉得我美吗?” 韩城又一怔,不料苏知微会这样问。 他嘿嘿笑道:“自然是极美的。” “你平日里照镜子吗?” “什么意思?” “没发现自己是一条丑陋至极,肮脏至极,让人见之恶心,浑身臭气的蛆?” 韩城脸一青,但见苏知微虽然挺直腰杆,可瘦弱的身子在风中实在单薄可怜,让他总想着欺负一把。 他翻身下马,嘿嘿笑着朝苏知微走去,“我臭吗?给你闻闻?” 他眼神阴毒,笑得猥琐,本以为苏知微会怕,可她站在那儿却是一步没退。 而且她的眼神冷极了,甚至有股子……杀意! 韩城脚步微顿,不由又望了望四周,分明只有她一人。 “韩城,你是不是怕了?”苏知微道。 韩城好笑,“我怕什么?怕你咬死我?” 说这话时,他心里确实在打怵,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冷太绝,甚至让他相信,只要他敢动她,她绝对会跟他拼命。 苏知微冷冷盯着韩城,一步上前。 韩城将想退后一步,但他始终不能理解这女人的坚定和勇气是从哪儿来的,这四下分明只有他们两个,而他在力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我会杀了你,活着若不行,那就变成厉鬼。”苏知微一字一句道。 韩城心下颤了一颤,勉强扯了个笑,“凭你?” “你可以试试。”苏知微用几乎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说道。 韩城抿紧嘴巴,一时还真没敢动。 这时远处传来声响,越来越近,很快就停了下来。莲心从马车跳下来,慌忙跑过来。 “姑娘!姑娘!” 见到莲心,苏知微提着的一口气,满满呼出来。而那韩城见有人来了,他有些不甘的翻身上马。 “江夫人,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护送你们回城。” 苏知微理都不理,眼里的嫌弃太明显,仿佛一坨狗屎。 韩城心里气得不行,刚才怎么就被她给震慑住了,简直想魔怔了一般。 坐回马车,苏知微见莲心还裹着细布,忙问她伤得重不重,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块瓦片掉下里就砸奴婢头上了,二姑娘让车夫赶紧送我下山去包扎。伤得倒是不重,只是奴婢见老夫人她们下山了,却看不到您,怕您出事,赶忙上山来找。” 苏知微听到这话,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一松,她便觉得浑身又累又疼,头也开始昏沉。 “没事就好,这瓦片砸的也太巧了,看来江映画也有参与。” “姑娘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苏知微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手里扔握着那瓶毒药,或许是这瓶毒药让她有了倚仗,面对韩城时,她才没有胆怯。 当晚回了西院,意外的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精神也极好,她用过早饭就开始整理账册。已经转到江家人名下的还有白契以及还在弟弟名下的都分开。 她又将老账房找来,让他将之前几位账房请回来,接着管理苏家的账册。 “如江家的人想染指,不必跟他们客气。”苏知微道。 老账房连连点头,“老爷生前对下面的管事、账房和伙计都好,大家也都念着他的好,我已经同他们联系上了,也按着您的吩咐,将他们派下去清理苏家产业里混进去的有外心的人。” 这些有外心的便专指心想着江家的人。 苏知微听后放心的点了点头,父亲给他们姐弟将基石铺的稳稳当当,留下的人也都能用都能信,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有成效。 “对了,李伯,派去接知行的人,可有信儿了?” 老账房摇头,“还没有,许是走岔了?” 苏知微皱起眉头,“不行就再派一拨人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 送走老账房后,江墨砚身边的小厮长路过来,请她去中院书房。 她刚到院里,便听到江松撕心裂肺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书背不过,字写不好,还在学堂上公然顶撞夫子,如此也就罢了。夫子让你们写文章,你看看你写了什么,还没那几个奴才生的写的通顺!” 这是江墨砚的声音,怒气十足。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上一世他们骂她对江松太狠,管教太严,还说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才这样。现在她不管了,他们倒是坐不住了。 苏知微进门前,先酝酿了一下情绪,进去见江墨砚举起戒尺,忙跑上去抱住江松,心疼的眼泪直掉。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心真狠啊,瞧把这小手打的,肿成馒头了。” 江松见有人护着他,忙抱住苏知微,一声一声的喊着:“娘!娘!只有你心疼我!” 第三十章 天生愚笨 江墨砚气得脸色铁青,他将一沓纸扔到地上。 “你看看,这就是他写的字,写的文章,再这样下去,他就成废物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儿子!”苏知微瞪着江墨砚,“松儿不爱读书,那便不读了,只要他身体健康,每日开开心心的,我这当娘的就知足!” “你先前对他严加管教,他便事事做得好,虽偶尔调皮,但夫子一直夸他聪明,夸他进步,如今你是糊涂了不成?”江墨砚气得不行。 江映画在旁边,眼睛早就哭红了,她也很生气,“咱们也心疼松儿,可溺子如害子,嫂子这是在害松儿!” 苏知微不看这二人,拉过松儿的手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问:“很疼吧?” “疼。”江松委屈道。 “你爹和你姑姑也是为了你好。” “他们不爱我了,只有娘还爱我。” “松儿,我怎么会不爱你。”江映画又气又无奈道。 “你以前就不逼我读书,还说娘这样逼我,其实就是不喜欢我!” “你……” 江映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当初她是想破坏江松和苏知微的母子之情才这么说的。等到江松彻底讨厌苏知微了,她才将自己是他生母的事告诉他,不想现在自食苦果。 “二姑娘,以前是我想不通,如今我想通了。松儿不想读书就不读了,反正江家能养得起他。”苏知微道。 “不,不能这样。”江映画急了。 这样下去,她的儿子真就成废物了! 江墨砚皱眉,“知微,你当娘的,若真为松儿好,决不会这样想!”苏知微叹了口气,转头问松儿:“你想读书吗?” 江松忙摇头,“不想。” 苏知微揉了揉江松的头,而后将地上的纸捡起来,翻看了两眼,走到江墨砚跟前,“我知你为他好,可你看看这些,他四岁开始上学,如今也三年多了,哪看得到一丁点进步?” “你什么意思?” “天生愚笨的人,如何都学不成的。便这样,你还指望他考科举?” “你乱说什么,松儿怎么可能天生愚笨!”江映画插嘴道。 苏知微揉了揉额头,“二姑娘,我们夫妻说话,你能别插嘴吗?” “你说的话,我不爱听,必须反驳一句!松儿不笨,一点都不笨!” “不笨能学成这样?” “那是……那是他没认真学!” “我是觉得他亲生父母或者父母中的一方脑子笨,松儿才这样的。他许也努力过,但就是学不好,咱们总这样逼他,万一逼的他有个好歹,你不心疼啊?”苏知微对江墨砚道。 亲生父母中有一个可能脑子笨? 江墨砚不由看了江映画一眼,反正他是绝顶聪明的,不然也不会一举中第。 江映画憋屈的不行,可也只能憋屈着。 “那你说怎么办,逼又不能逼。” “学文不成学武啊,咱北晋崇文尚武,三年一文试,五年一武试,而封侯拜将的多是有战功,这条路许更适合松儿。” 江墨砚听着这话,又看了一眼江松,他读书不成,爬树上墙确实有一手。 “不行不行,当了武官就要去打仗,很危险的。”江映画忙道。 “男儿家不出去历练,难不成要像女儿家一样在家绣花?” “绝对不行!” “二姑娘,松儿是我和夫君的孩子,你无权置喙吧?” 江映画噎了一下,只能急着去看江墨砚,而江墨砚已经被苏知微说动了。 “如此也是一条路。” “那咱们就找个武师傅教他。” “好。” 二人说定,江映画反对也没用,只能恨恨的瞪了苏知微一眼。 苏知微垂眸笑了笑,在江墨砚和江映画耳濡目染下,江松已经学坏了。他性子阴狠,手段毒辣,惯爱撒谎,嚣张跋扈。 等他学会功夫,必定时常打架斗狠,闯祸不断,他们江家人头疼去吧。 江映画怕江松记仇,主动拉他要给他敷药。 “我要我娘!”江松甩开江映画的手往苏知微身边躲。 江映画眼泪一下掉了出来,“松儿……” 江墨砚沉了口气,对江松道:“我与你娘还有话说,你先随你姑姑去敷药吧。” 苏知微柔声哄了哄江松,他才肯跟江映画去。 “夫君要与我说什么?”苏知微问。 江墨砚一改刚才严厉的样子,冲苏知微温柔的笑了笑,而后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他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探身与苏知微神秘道:“天大的喜事。” 苏知微笑,“什么喜事?” “前些日子,顺平侯暴毙,安康公主溺亡,而他们的大儿子被杀,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朝廷命京兆府严查,结果找到了在三王之乱中丢失的玉玺以及一本反诗。”江墨砚兴奋道。 苏知微抿嘴,不明白江墨砚高兴什么。但她想到了谢凛,顺平侯一家可是被他杀的,如今又是玉玺又是反诗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可知太子和顺平侯是什么关系?” “不知。” “顺平侯是太子的亲舅舅!” 苏知微挑眉,“所以呢?” “顺平侯私藏玉玺再加上那本反诗,他分明有谋逆造反之嫌,皇上龙庭大怒,下令严查此事,而太子已经吓病了。此事过后,皇上必定会废掉太子,那最得皇上宠爱的齐王便会被封为储君。” “哦。” 见苏知微不开窍,江墨砚急道:“此时赶紧将安西铁矿送给齐王,讨的他高兴,往后我的仕途必定平步青云!” 苏知微垂眸,原还是为了铁矿。 “可铁矿还封着。” “我不是给了你三十万两?” “那也得需要一点时间来打点啊。” “还要多久?” “这消息传来传去也需要时间,怎么也还得要一个月吧。” “干脆直接把铁矿的契书给了齐王就是。” “也不是不行,只是齐王接手后若铁矿不能正常挖矿炼铁,只怕讨好不成,反倒惹怒了齐王。” 江墨砚急得挠头,“你不会在故意拖延吧?” “怎么会。”苏知微抿了一下嘴,“再有半个月吧。” 从中院出来,苏知微心下突突跳不停,刚才江墨砚问她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显然是怀疑她了。他可能会派人去安西查看情况,到时恐瞒不住。 难道安西铁矿要白白送给齐王? 他可是害她苏家家破人亡的真凶! 回到西院,苏知微觉得头有些疼,在罗汉床上坐下,手正要扶额,赫然却见上面多了一物。 一串佛珠! 第三十一章 演技派 苏知微惊了一跳,忙叫来莲心,但莲心也不知这佛珠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儿的。 “你去一趟菩善堂。” “啊,去那儿做什么?” “就……” 苏知微垂眸又思量了一会儿,站起身道:“你去将安西铁矿的契书翻出来,我亲自去见他。” 如果齐王想要这安西铁矿,那同样野心勃勃的楚王,他未必不想要,况且是白送的。 披上披风,苏知微将契书仔细揣好,而后带着莲心去菩善堂了。 这药堂竟是开着的,而且门前装修了一番,还放了鞭炮,显然是新开张了。 见她进来,一年轻伙计迎过来,“夫人是看病还是抓药?” 苏知微四下扫了一圈,这药堂也就是普通的药堂,没什么特别的。 “我找……你们主子。” 伙计上下打量了苏知微一眼,问道:“您贵姓?” “苏。” 伙计恍然,“原来是苏夫人,我们主子已经等您半天了。” 说着那伙计引苏知微往后院走,但见莲心跟着,说他们主子不喜人多,让她在前面喝茶等候。 “姑娘,奴婢不放心。”莲心道。 苏知微拍了拍莲心的手,“没事,我去去就来。” 让莲心安心等着,苏知微跟着那伙计去了后院,可他却引着她进了一间屋,还让婢女们备洗澡的热水。 “这是做什么?你们主子呢?”苏知微皱眉道。 伙计笑道:“主子等您等了太久去隔壁酒楼吃酒了,他吩咐您来了后先沐浴,他很快回来。” “沐浴?” “主子自有用意,咱们也是遵照他的吩咐,苏夫人您看?” 当上楚王了不得了,见他之前还得先沐浴,皇上都没他屁事多。 “行吧,你们去催催他,让他快点,别喝醉了,耽误事。” 伙计红着脸应了一声,“小的这就去。” 看来热水一直温着,很快就送来了。苏知微来到里屋,先将契书收好,而后来到浴桶前。 浴桶里放了药包,苏知微这才了然,原来是药浴,他再给她治病。想通这个,苏知微脱衣服踏进浴桶。 这几日神经绷得紧,这药似有舒缓之效,泡了一会儿,便觉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 她闭上眼睛,舒服的根本不想动。 过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苏知微忙起身,然脚下发软,她又跌回桶内。 脚步声近,苏知微急了,“别进来!” 这一声吼,外面人果然停下脚步了。苏知微深呼一口气,撑着浴桶的边缘站起来,然她放衣服的地方却只剩下一件红色纱衣。 外面人又近了两步,苏知微没办法,只能裹住那纱衣。 她气得不行,朝外面大声质问:“谢凛,你是不是故意在戏耍我?” “谢凛?” 这一声…… 根本不是谢凛! 苏知微瞪大眼睛,不相信的往屏风后探头望去,却见是一穿着宝蓝色长袍的男人,秋月之貌,一双美人目,眼尾上挑,极美极妖艳,尤其左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更是动人心魄。 但无论如何,这人不是谢凛! 来人看到她也吃了一惊,“你不是婉婉!” “我找错人了。”苏知微抿了一下嘴,“那个。能让人先把我的衣服还回来么……” 然她这话还没说完,门猛地被推开,一披着貂绒的女子走进来,她气势汹汹,上前就抽了那男人一巴掌。 “师云落,你竟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厮混,我恨死你了,以后再也别找我了,咱们生死两不见!” 女人气性很大,说完转身就走。 男人反应了一下,“婉婉……我……你别太生气,我就是个混蛋,忘了我吧!” 苏知微懵了懵,“这是误会啊,你还不赶紧追上去解释!” 男人嘿嘿一笑,“我正愁怎么和她谈分手,这下省事了。” 苏知微咬牙,这不纯纯一个大渣男。 “对了,你找谢凛啊,他估摸快来了。” 苏知微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了,“所以你是?” “我是他师兄,我叫师云落,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绝世神医。” “……” “咦,我那师弟一贯守身如玉,你和他?” “不熟。”苏知微忙道。 “那你洗什么澡?” “我以为是药浴。” “呵,那你跟我师弟还真不熟,他没这好心。” 二人正说着话,谢凛进来了,见苏知微穿着红纱躲在屏风后,心思已转便知怎么回事了。 “我师兄对女人一向大方,洗澡水里的药包是他特制的,可舒缓疲累,还能强筋健骨,你占便宜了。” 苏知微嘴角抽了一下,“我谢谢你们师兄弟,还有把我的衣服还来!” 谢凛打了个响指,外面人就去拿了。 他抱着肩,头歪到一边看着苏知微,“果然泡过之后,气色好了不少。” “里面有催情的药草。” “她血凉,没事。” “确实,看这面色,活不了多久了。” “她中毒了。” “可惜,长得还挺好看。” “你能给她解毒吗?” “不是任何毒都能解的,即便能解,可对五脏六腑的伤害已经造成,无可逆转。” “所以?” “该吃吃,该喝喝,别挣扎了。” 苏知微拳头握紧,他俩倒是真的一点不考虑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句话说就是她这毒解不了,即便能解也没用,活不了多久。 谢凛转头看向苏知微,眉眼带笑:“你也不用太绝望,人生处处有奇迹。” “呵,奇迹。” 这话还不如不说! 衣服拿来,苏知微在里面换好衣服出来,屋里只剩谢凛了。 他今日已经脱下僧袍,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发简单的梳成高马尾,她出来时,他正用手圈着自己的头发玩。 等她走近,他也抬起头看向她。 苏知微这时才看到,“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哭的?” 谢凛叹了一声,“生活不易,哭了一上午。”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你哭什么?” “我和我那皇帝老爹多年不见,父子重逢,按着戏文上的演法,必定要哭一场。想来我表演的极好,那老东西竟被我感染的也哭了。你没见那场面,朝中大臣,后宫嫔妃,哭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驾崩了。” 苏知微算看出来,这厮是演技派! 第三十二章 一笔生意 这人有多重身份,一如他有多副面孔,让她看不透。 看不透便不看! 苏知微拿出那佛珠,放到谢凛旁边的方桌上。但见他瞄了一眼,笑意加深,却不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将安西铁矿的契书一并放到桌子上,朝他那边推了推。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仿佛完全不感兴趣。 这一下,苏知微懵了。 她猜错了?他不想要这铁矿? “齐王深得皇上宠爱,我一个刚被认回来的皇子,在后宫和朝中又没有后台,怎敢与他抢这铁矿,惹了他不高兴,我往后日子就难过了。”说着谢凛叹了口气,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苏知微抿了抿嘴,既然人家不要,她倒也不必勉强。她正要伸手去拿,谢凛又开口了。 “除非……” 苏知微暗暗咬牙,他跟她绕什么圈子,有意思吗? “除非什么?”她压着怒火问。 谢凛一乐,“除非你求我。” 苏知微一股火气上来,但看谢凛眼里透着狡黠,便知他故意拿捏她的。当然她可以不受他拿捏,但她更不想将安西铁矿给齐王。 她压下火气,道:“算我苏知微求您了。” 谢凛点头,“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帮你一把,保证齐王不敢再跟你讨要这铁矿。” “你有法子?” “有。” “那这铁矿……”她又往谢凛那推了推,但他却又推了回来。 “铁矿还是你苏家的,我不要。” 苏知微抿嘴,她可不觉得谢凛有这好心。 “那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谢凛看向苏知微,歪头一笑,“这铁矿还是你们苏家的,但我要你跟我做一笔生意。放心,在银钱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苏知微思量了一下,“什么生意?” “我要你……”谢凛说到这儿,眸色深了深,“给我造一批兵器!” 苏知微腾地一下起身,“不可能!我决不答应!” 私造兵器,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此时,苏知微如何还想不明白。谢凛定是早就盯上安西铁矿了,所以那晚他没有杀他,还给她药,用这药控制她。林子里,他救她,刚才说帮她。 只因他早就算计好了! 更阴毒的是,他不要这铁矿的契书,要铁矿还是他们苏家的。而苏家要替他造兵器,一旦出事,他可全身而退,黑锅由他们苏家背! 苏知微看着面前依旧卷着头发玩的谢凛,仿若天真无邪的少年郎,可却让她脊背发寒。 这人太可怕了!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抓住桌上的契书,大步往外走。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在背后好笑的问。 苏知微咬了咬牙,“你给我挖了一个陷阱,我已经看到了,难道还会傻乎乎跳进去?” “呵,你以为你很聪明?” “你!”苏知微咬牙,“你这种人果然就该早点下地狱,老天爷还是长眼的!” 骂了这句,苏知微气冲冲的走了。 回到西院,不知是气的还是吹着寒风了,苏知微头开始疼,先开始还能忍受,之后就觉像是要裂开似的,而且这种疼蔓延至全身,每个骨关节都钝钝的疼。 苏知微让莲心给她熬了一碗李大夫开的药,喝了以后却不见轻。 “姑娘,您这是又犯病了吧。”莲心担心道。 “不是又犯病,而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别担心,以前我能咬牙熬过去,现在也能。”苏知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重新适应。 莲心还要说什么,她已经没有精力了,摆手让她先出去。 等到晚上,她开始发烧,整个人昏沉起来,莲心又喂她喝了一碗药,好在烧退了。 翌日,她整个人跟水泡过似的,床被也湿了。 莲心将她捞起来,净身换衣服,换床褥和被子,再将她放回去。 “姑娘……”莲心绷不住,一下哭了出来,“咱们去求那神医吧!” 苏知微迷迷糊糊的摇头,“没用的。” “可大夫不是医者仁心么?” “他,他不是医者,没有仁心。” 苏知微强迫自己像先前一样振作起来,跟莲心要了一碗米粥,可吃到一半就都吐了。 果然如谢凛所说,他给她的其实是毒药! 享受过无病无痛一身轻的感觉,再难忍受全身疼痛僵硬如灌铅一般的身体。 每一刻,她都想死。 “你去问李伯,知行可有消息了。”她跟莲心说。 “您前两日刚问过,再说二公子一有消息,李伯会赶紧来告诉您的。” “你去问,或许有了呢。” 莲心拗不过苏知微,还是去问了。 苏知微靠着引枕,仿佛能感觉到生命的流失一般,她其实怕死,而更怕的是重生一回,什么都没改变。 这时婢女青禾过来了,说午时阳光暖和,她带她去园子里散散步,许多晒晒太阳,身子就会好了。 苏知微看了一眼青禾,总感觉朦朦胧胧的。 她浑身没有力气,自然不想动,可青禾却还是将她扶了起来,不容她拒绝的出门去了。 外面果然暖和,比燃着火炉的屋里更暖和,而且空气新鲜,呼吸也顺畅不少。 “西院那几棵腊梅开了,你扶我去那儿吧。”苏知微有气无力道。 青禾应了一声,但转脚就往东边去了。 苏知微头昏沉沉的,竟也没注意到,等到她发觉,已经坐到假山后背角处的石板上了。 她抬头想问青禾,可哪还有她的影子。 这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这苏知微与你未必同心,我还怀疑她可能已经知道你和映画的关系了。” 这是……韩城的声音! 苏知微手撑着石板,身子往外歪过去,但见江墨砚和韩城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二人凑一起商量着什么。 “不可能,如若她知道了,必定会大闹。” “好吧,那她为何一直拖着不肯把安西铁矿给你?”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想留给她弟弟。” “听说她已经派人去接她弟弟了?” “嗯。” “你得想个办法啊!” 那边默了一下,接着江墨砚说道:“你带上两个人,这就出发去扬州,定要比苏知微的人早一步找到苏知行,然后……决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第三十三章 别无选择 苏知微一口血气上涌,江墨砚竟派韩城去杀她弟弟! 这个畜生! 苏知微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杀了他们,可她站都站不起来,甚至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看他们得意的笑着,然后起身离开。 她靠着身后的墙重重喘息,太阳明明就在头顶,可她冷得浑身发抖,仿佛要被冻住一般。 她重生了,可脚下依旧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她无可依靠,能拼的只有这条命。 许久许久,她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时莲心找来了,苏知微声音嘶哑的唤了她一声。 莲心见到苏知微,心疼的上前抱住她,觉察她身上的冷,于是抱得更紧。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奴婢好了您好久。” 苏知微缓了缓,问:“知行……” “还没消息。” 苏知微闭上眼睛,谢凛说对了,她确实没有其他路可走! “先扶我回去吧。” 回到西院,上台阶的时候,青禾过来帮着莲心一起扶她。 “姑娘,刚可把咱们急坏了,不过您一个人怎么跑到那东院的揽月亭去了?” 听到这话,苏知微看向青禾,明明是她扶着她过去的。 “你……你刚在哪儿?” “莲心姐姐交代奴婢去李大夫那儿拿药,奴婢刚回来一会儿。” 苏知微晃了晃头,再看青禾,这时一下恍然,刚才那个扶着她去揽月亭的根本不是青禾! 不是青禾! 那她是谁? 她是故意将她放到那儿,故意让她听到江墨砚和韩城的谈话的! 躺到床上,苏知微脑子虽迷糊,但也想通了。那人是谢凛派来的,他要让她知道,除了答应他做那笔生意,她别无他路。 然通过这件事,她也知道了,他要跟她做生意,这批兵器对他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力,绕这么大的圈子。 想通这点,苏知微闭上眼睛,心态反而放平了许多。 晚上用饭时,苏知微吃不下,等夜里要睡的时候,整个人虚的恍惚,身子仿佛要飘起来似的。 这时,窗子破开,一黑影钻了进来。 她便知道他会来。 她不语等着他走到床前,这人玩心很大,这种情况下,仍不急不躁的抱着肩看她笑话。 “你说得对……我没选择的余地……”苏知微开口说了一句,接着竟吐出一口血来。 她翻身趴到床沿,血腥气上涌,于是一口血接着一口。等稳住这口气,她艰难的抬头看向谢凛,看他胸有成熟的神气样儿,她嘴角扯了一下,“可我就是不答应,与你置这口气,你能如何?” “何必呢?” “我……”苏知微苦笑一声,“我不甘心……我没害过你们……可你们却不放过我……” “苏知微,佛家讲因果循环,果从因来,可因又从何而来,便有一些恶人做恶事,毫无因由,只凭高兴。” “你呢?” “你无需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消知道我给了你一条活路。” “呵,你只是在利用我。”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只有利用和被利用。” “我……我可以为你造兵器,但我有一条件,你需得答应。” 谢凛垂眸,他不喜欢别人跟他讲条件,因为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不配。可看着这样的苏知微,狼狈得将让他觉得有些可怜。 “你说吧。” “救我弟弟。” “可以。” “保他平平安安,在你有生之年。” 谢凛呵了一声,“老子要是活得够久,还得给他养老送终?” “你倒未必能活那么久。” 只是在他被乱箭射死前,弟弟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他有机会救她弟弟。 谢凛默了一下,“行,我答应你。” “这笔生意,我做了。” 谢凛走上前,往柳云湘嘴里塞了一粒药,同时将手上小瓷瓶给她,“这里面还有九粒,一次不能给你太多,因为要根据你身体状况调方子。” 吃下这颗药,苏知微只觉身子立时就缓和了,身上的钝痛感也迅速的减轻,呼吸也顺畅起来。 苏知微笑了,但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嘿,你哭什么,我可没惹你!”谢凛忙往后退。 “能没病没痛的活着真好。” 谢凛不能感同身受,只耸了耸肩,而后拍了拍手,又一黑影自窗户钻了进来。 来人是个小丫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头上还顶着两个圆圆的小丸子,十分可爱,十分机灵。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床前,竟往苏知微跟前一坐,亲昵的抱住她胳膊,脸还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姐姐,我叫明镜,你以后可以叫我小镜子。” 苏知微想抽出胳膊,但被这小丫头抱得紧紧的,她看向谢凛,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以后让她给我们传递消息,同时她也会保护你。”谢凛道。 苏知微抿嘴,“她?保护我?” 谢凛呵了一声,冲明镜抬了抬下巴,“让她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明镜重重点头,转身就要往窗外钻。 “你做什么?”谢凛皱眉。 “我去搬石头给姐姐表演胸口碎大石!” 谢凛头疼,“稍微展示一下就好。” 明镜挠挠头,四下望了望,看到靠墙的方桌,眼睛一亮,乐颠颠跑过去,轻轻的拍了一掌。 苏知微看看那方桌,再看看明镜,最后看向谢凛,“大晚上的,你们耍猴戏呢?” 然话音刚落,那桌子将四分五裂,轰然塌了。 苏知微看傻眼了,而那小丫头拍拍手,一副根本没使出十之一二功力的样子。 “小镜子是吧,以后就留在姐姐身边,姐姐太喜欢你了。”苏知微马上换了一张笑脸。 明镜跑过去,一把抱住苏知微,“姐姐,你长得好美,我也喜欢你。” 谢凛什么时候走的,苏知微都没发觉,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镜子身上,这小丫头正在表演换脸。 一会儿是莲心,一会儿是青禾,一会儿是她院中其他婢女或小厮。先前那青禾就是她假扮的,其实仔细一看,还是能辨别出来的,但夜里亦或是不太熟悉的人就很容易蒙骗过去。 “咦,不对,你制作这么多人皮,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你一直潜伏在我这院!” 明镜吐了吐舌头,“主人要我看着您。” “看着我做什么?” “呃……”明镜眼珠开始乱转。 “说!” “主人说哪日您被江家人害死了,就让我把安西铁矿的地契偷走。” “呵,你们是小偷啊!” “不不,主人说我们不白拿走,回头一定在姐姐坟前多烧一些纸。” 苏知微咬牙,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仁义? 翌日中午,江墨砚来了,进门就问那铁矿的情况。 “夫君来得巧,我这儿刚好得了消息,铁矿已经复工了。你约好齐王,我们下午就去官府换契书,将铁矿赠与他。”苏知微道。 江墨砚原以为苏知微还要推脱,不想这就答应了,当下大喜,“我这就去齐王府!” 第三十四章 好名声 齐王是个谨慎的人,他并没有露面,而是派了一个心腹过去,名叫李尚,在江墨砚的催促下,苏知微将安西铁矿转到了那人名下。 买卖是要交契税的,而且税额很高,交了三万两。 江墨砚为讨好齐王,想让她将这笔银子给交了,她只说没钱,他不得不再次自掏腰包。 从户部下管理商契的衙门出来,那李尚说齐王很器重江墨砚,在户部给他谋了个右侍郎,让他过几日去上任。 听到这话,那江墨砚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从吏部员外郎到户部右侍郎,连升三级,喜得江墨砚走路都开始发飘了,当下跟着李尚去齐王府谢恩了。 苏知微垂眸,上一世江墨砚将安西铁矿给齐王后,一样升了户部右侍郎,在她还活着时,可谓青云直上,十分得意。 “明镜,你去跟你主子说,安西铁矿如今在一个叫李尚的人名下。”苏知微对身后明镜说道。 明镜点头,“我这就去跟男主子说。” 苏知微一听这话不对味儿,“怎么是男主子?你还有女主子?” “就是姑娘您啊!” 苏知微差点呛住,“别,可不能这样称呼。” 男主子女主子,外人一听只当是夫妻呢。 “以后你管他叫公子,管我叫姑娘就是。” “哦。” 明镜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虽不明白刚才的称呼有何不妥,但还是答应了。 “快去吧。” 明镜离开后,莲心扶着苏知微坐上马车。 “姑娘,您真的信这楚王吗?” 苏知微摇头,“我与他是合作关系,信是要信的,但绝不能交心。” 这人深藏不漏,而且手段极狠,非是值得深交的人。但目前她需要和他合作,也是她唯一的出路,与虎谋皮,希望最后不要被坑的太惨。 趁着今天有精神,苏知微打算去苏家在平都城内的几间铺子看一看。 云霞绸缎庄已经重新开始营业,因是以前的管事和伙计,生意很快步入正轨。 书斋已经关门,而且对面已经新开了一间,老账房同她商议,说是不如开一间南货铺,她已经同意了,眼下里面改装。 又来到苏氏珠宝行,这珠宝行一直在她手里,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生意还不错。 她进去时见几位官太太在挑选珠宝,其中一个吏部官员的夫人认识她。 “哟,说曹操曹操就来了,这位就是江夫人,这珠宝行就是她家开的。” 苏知微笑着上前,与那几位官太太互相见了礼。 “李夫人,您不会跟几位夫人正在说我坏话吧?”苏知微打趣道。 这位李夫人爱说八卦,她无非是她嘴里的谈资,打趣的对象。 “瞧你说的,我能说你什么坏话,羡慕还来不及呢!” “羡慕我?” “可不,那江大人爱妻如命,在外面从不乱来,家中更是连小妾都没有,这么好的夫君,我们就想知道江夫人是朝哪个方向磕头给求来的呢!”李夫人笑道。 其他几位夫人也附和,眼里都是羡慕,竟不是做假。 苏知微一时却有些笑不出来了,江墨砚凭此在外面博得好名声,人人都道他是真正的好男人,爱她敬她忠于她,却不知他坑她骗她害她,与自己名义妹妹私通。 哪日她与江墨砚闹起来,外人只怕会认为是她不知好歹,辜负江墨砚。 “李夫人说笑了,他可没你们说的那么好。”苏知微道。 “江夫人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是,我要有这样的夫君,晚上睡觉都得笑醒。” “哎,这样的好男人世间少有,江夫人您命可真好。” 苏知微只能笑笑,“诸位快别取笑我了,您几位挑着,我嘱咐管事的,一定给您几位便宜。” “哎哟,那感情好!” 几位夫人继续高高兴兴挑首饰,苏知微随着管事上了二楼雅间。管事将账册放到桌上,简单说了一下铺子里最近的生意,然后下楼去招呼客人了。 苏知微翻看账册,经营状况还好,但抹平了几笔账。她再仔细看,原是江墨砚挂的帐,他拿走了好几件珠宝首饰,管事只当她是知晓的,便将这帐给消了。 苏知微正皱着眉头核算多少银子,隔壁雅间的门开了,只听咯吱一声,然后又关上了。 “哥哥,你真的要去户部做侍郎了?侍郎是不是好大的官?” 这不是江映画的声音! 苏知微转头看莲心,示意她别出声。 “是右侍郎,四品大员。”这是江墨砚的声音。 “哇,哥哥好厉害!别人或有家族倚仗,哥哥却是全凭自己本事,他日封侯拜相,一定能光耀江家门楣。” “哼,我要光耀的也是江家二房的门楣,我那大伯曾怒斥我心术不正,将来难有大出息,而如今我已经与他平级了,而且还是京官。等年前家宴,我倒要看看他还如何得意。” “大房确实讨厌,尤其大伯母,说娘像女儿一样养我不合适,还说娶苏知微之前应该将我二人的情况坦白相告,这分明是我们的家事,她管的可真宽!” “他们一家人自以为深明大义,其实都是眼光短浅。” 苏知微听着这话,不由想到她原打算和江墨砚在扬州成亲,可江墨砚却临时改主意要去平都。 离开前几日,江家大伯母去家中看望她,正要说话,江母来了。江家大伯母似是有话说,但一直被江母打断,后来她便嘱咐她临出发前一定要去府上,她有东西交给她。 她原是要去的,但江墨砚却不许,以赶路为由,匆忙带她离开了扬州。 这些年,江家大房在扬州,他们在平都,只过年聚一聚,感情很是淡漠。 苏知微长叹一声,原来大伯母是想将真相告知她的。 隔壁雅间的门再次打开,伙计送来了几件首饰,“大爷,还是挂您账上吗?” “嗯,挂我账上吧。” “夫人那儿……” “她知道。” 有这句话,那伙计就放心离开了。 苏知微握紧拳头,就听江映画喜滋滋道:“哥哥最爱我了,我知道的!” “哥哥不是最爱你,而是只爱你。” 那边传来暧昧的声音,这二人在外面竟也发浪。 好一阵儿后,江映画喘着气娇媚道:“人家想再给你生一个宝宝。” 第三十五章 离间感情 苏知微黑着脸听着,二人淫声大叫一番,竟真的开始讨论生孩子的事。 “松儿越长大越不听话,我想给你生个聪明的也听话的宝宝。” “我膝下只有松儿,确实单薄了一些,娘也盼着再抱个孙子呢。” “等我怀上了,便去庄子上,估摸到生的时候,那苏知微已经死了。” “嗯,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这次我要亲自养我们的孩子,省得让她教坏了。” 莲心听着这话气得不行,若不是苏知微拉着,她都要冲过去大骂他们狗男女了。 江墨砚讨好了齐王,得以晋升,因为高兴,特意带江映画过来挑选首饰。 他一文钱没出,江映画白得首饰,二人却还在背后算计她。 等他们走后,江映画将管事叫来,“以后挂在江墨砚名下的帐,不可再消掉。” “姑娘的意思是?” “让他当面拿银子亦或是每月去府上讨要。” 管事心思抓了一转,道:“小的知道了。” 回到江家,东院的许嬷嬷过来跟她说,江母办了家宴,庆祝大爷高升,让她早些过去安排。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任书还没下来,只凭齐王一句话,他们就要办庆宴,只怕尾巴翘得不够高吧。 “姑娘,您就说自己病了,别过去了,省得闹心。”莲心还气不平呢。 苏知微闭着眼睛养神儿,“不必,我得帮他大办。” 她扭头对莲心说,让她跟管家说,说大爷有喜事,要给府上所有奴仆发赏银,一人十两。 “啊!”莲心吃了一惊。 “这赏银从江家账面上出。” “可左右都是咱们苏家的银子啊!”莲心不解。 “这些银子,我已经拿不回来了,但也不能太便宜江家母子,而且这发下去的十两银子可是有大用处的。” 莲心去跟管家说了,而管家是江母的人,又去请示江母,江母正高兴,当即就同意了,还说苏知微想得周到。 府上发钱,家中奴仆全都喜气洋洋的,不免东打听西打听,苏知微让莲心将江墨砚即将升任户部右侍郎的消息故意泄露出去,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这些奴仆都知道了,消息自然也就很快传到了外面。 过后江墨砚不能顺利晋升,那他可就成大笑话了。 苏知微去东院前先去了中院,进厅堂的时候,但见江墨砚坐在宽背椅上,一个穿桃色小袄的婢女正在给他揉肩,这女子身材丰满,长得明眉大眼,只是捶背那双手却有些不规矩,慢慢摸到了江墨砚的胸口。 江墨砚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正享受着。 “咳咳。”苏知微咳嗽两声。 这婢女抬头看是苏知微,竟也不慌,慢慢收回手,屈膝行了个礼,“夫人。” 行完礼,她还挺了挺胸脯,视线扫了苏知微那儿一眼。 苏知微脸黑了一黑,她待下人一向宽厚,再加上常年生病,便让这些奴仆以为她好欺负呢。 一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打歪主意了。 “宝桃,你在大爷身边伺候多久了?”苏知微在一侧椅子上坐下。 “六年了。” “这么多年了,那你多大了?” “二十二。” “家里可给说亲了?” 宝桃心思一转,以为苏知微想打发走她,“大爷喜欢奴婢给他按揉,还说奴婢这双手跟施了法术似的,给他揉一揉,身子立马就松快了。” 苏知微笑,“看来大爷很喜欢你,怎样我就放心了。” 这时江墨砚睁开了眼,估摸刚才是真睡着了,“知微啊,你怎么过来?” “我新得一坛佳酿,想约夫君晚上去我那院喝一杯。”说着苏知微露出羞涩之色。 江墨砚看着苏知微,美是极美的,哪怕他膈应她已经被齐王糟蹋了,但有些时候还是不免心动。 尤其这美人,满心只有他,便更让他得意。 只是想到江映画,他又有些心疼,怕伤了她。 “今晚去娘那院吃饭,只怕太晚。” “我听夫君的。” 苏知微这般小意温柔,江墨砚十分受用,“若不晚的话,我便过去。” “好。” 二人一起去东院,苏知微故意慢了几步。 “宝桃,我这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大爷是个成年男人,难免有那方面需求,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宝桃抿了一下嘴,“奴婢不明白。” “我瞧你将大爷侍奉的很好,我很宽心,而且大爷也喜欢你,若说抬你,其实一句话的事,只是怕大爷顾着我会拒绝。” “宝桃不要名分!”宝桃听明白了急忙说道。 “我自是不会委屈你。”苏知微拍了拍宝桃的手,“今晚你与大爷一块过来我这院吧。” 宝桃哪里还不明白,当即跪下磕头谢苏知微。 离开中院,苏知微想到上一世,这宝桃给江墨砚饭菜里加了料,虽如愿以偿,可江墨砚碍于江映画不肯要她。她却以为是她这个夫人不容她,竟在她院门前上吊,吓得她犯病,也落得善妒的名声。 这一世,她帮她,成全她,且看她和江映画如何撕咬。 来到东院,江墨砚和江映画陪着江母在屋里说笑,她却得在外面进进出出的安排。 等到开席,又给江母布菜,得她发话,这才坐下。 江映画十分得意,头上脖子上手上带着下午从珠宝行拿回来的首饰,嘲笑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苏知微笑了笑,“哟,二姑娘脖子上戴的这个红宝石的璎珞真好看,不过瞧着像我苏氏珠宝行的样式啊?” 说着,她看向江墨砚。 江墨砚随口道:“便是从珠宝行拿的。” “还真是啊。”苏知微出了口气,“二姑娘戴着真好看,不过你是不是也该谢谢我这个嫂子啊?” 江映画切了一声,“我谢我哥。” “那也是因为你哥娶了我这样有钱的夫人。”说完,她见江家人脸色都僵了僵,便笑道:“我打趣的,你们怎么不笑?” 江母勉强笑了笑,江墨砚没笑出来,江映画瞪了她一眼。 “不过,二姑娘这样戴是不对的。”说着苏知微起身,走到江映画身后,给她调整了一下。 “咦,二姑娘脖颈后面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狗咬了。” 她话音刚落,江墨砚呛了喷了一口茶。 “不对不对,这是……”苏知微又仔细看了一看,哎哟一声,“二姑娘这是有相好的了吧?” 第三十六章 给夫君纳妾 “你别乱说!” 江映画忙捂住自己的脖子,“不过是被……被蚊虫咬了。” “哟,这大冬天的,也就二姑娘屋里有蚊子吧,估摸还是毒蚊子。”苏知微悠悠坐了回去。 见江家母子二人不说话,她又道:“女大不中留,二姑娘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 江映画没好气道:“我的婚事便不用嫂子操心了。” “这话说得。”苏知微看向江母,“婆母先前一直跟我说长嫂如母,又说一家人要相亲相爱,我做嫂子的操心二妹的婚事,难道不是应当的?” 江母抬头看向江映画,脸色发沉:“你一个姑娘家,当自尊自爱才是。” “娘!” “行了,用饭吧。”江母不耐道。 苏知微笑了笑,“娘说的是,姑娘家要自尊自爱,外面的野男人可千万不能招惹,自己吃亏不说,还要家里人跟着蒙羞。” 江映画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摊开说。 这时江松过来了,江映画刚在苏知微手里吃了亏,此时正好扳回一局。她忙冲江松招手,“松儿,快到姑姑这里来,姑姑给你剥虾。” 可江松看了她一眼,转而就坐到苏知微身边,还故意气着她一般抱住苏知微的胳膊,“娘,我想吃你给我剥的虾。” 苏知微宠溺的拧了拧松儿的鼻子,“松儿长大了,懂事了,你给娘剥个虾,可好?” 江松点头,“我给娘剥!” 他起身直接将桌上一盘虾放到自己面前,乖巧的开始剥虾。见儿子与苏知微亲近,江映画气得脸都青了。 “松儿不喜读书,我也不想逼他,学武参加武举其实也是一条路。”苏知微看向江母,微微叹了口气,“您就这么一个孙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将他逼得生了病,您心疼,我也心疼。” 江母点头,“说的是,咱江家家大业大,还怕养不活他?” “正是这个理儿。” “娘,松儿性子不好,学了功夫,只怕更不好管教。”江映画道。 “松儿,将剥好的虾给祖母。”苏知微小声对松儿道。 松儿起身,将剥好的虾放到江母跟前,“祖母吃,松儿还给您剥。” “哎哟,祖母的好宝宝!”江母抱着江松,怎么瞧都觉得自己这大孙子好,因此听到江映画说松儿不好的话,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松儿的事,你就别管了。” “娘!” “管好你自己就行!” 江映画气得没招,自上次让江母看到她给她娘买的那颗南珠后,江母对她的态度就不似之前那般心贴心了。 以前无论她怎么闹,江母都纵着她,宠着她,即便跟她生气,也从未放在心上。那次事后,江母与她生了隔阂,让江母觉得她对她亲娘始终比她这个养大她的娘更亲厚。 想到这个,江映画就更恨苏知微了。 “砚儿,这次就听知微的吧,你尽快给松儿找个武师傅。”江母看向江墨砚道。 江墨砚其实也觉得江松不是读书的料,至于练武考武举,他也没抱多大指望,但锻炼身体还是可以的,毕竟以后接手苏家的生意,也要有个好体魄。 “好,听您的。” “哇!祖母最疼松儿了!娘也疼松儿,还有爹!”松儿高兴的围着三人绕圈,独独冷落江映画。 苏知微垂眸笑,不得不说江松这性子真的随江墨砚了,纯纯是狼心狗肺。 饭吃到中途,苏知微又提起给江墨砚纳一门妾室。 “先前我与婆母说给夫君另娶一房平妻,您心疼我,没有答应。但我想着我这身子不好,夫君不能总这样寡着也不是事儿,别给……咳咳……憋坏了。不如先填一房妾室,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即便将来再娶,想来那新娘子若是个贤惠的也不会介意,您说呢?”苏知微看向江母道。 江母沉下一口气,当下没说话,只是扫了一眼江映画和江墨砚。 苏知微也瞄了一眼江映画,见她恨得都快要把筷子咬断了。她嘴角扯了一下,转而又问江墨砚。 “你啊,别总琢磨这些事,好好养身子要紧。”江墨砚柔声道。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实在不放心你啊,咳咳。”苏知微装作有心的咳嗽起来。 “嫂子是不是根本不爱我哥,所以才急着给他纳妾?”江映画咬着后槽牙道。 “二妹,你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便不明白这种感受。总想给他安排好,为他多考虑一点,等我走后,他不至于太难受。”说着苏知微红了眼睛,“只要想到我走后,夫君一个人凄凄凉凉的,我心就难受的像针扎一般。” 江墨砚拍拍苏知微的手,“别总说自己时日不多了,这话不吉利。” “我熬过今年,熬不过明年了。” “这事以后再说,快吃饭吧。” “这么说,你同意?” “先吃块排骨。” 江墨砚给苏知微夹了一块排骨,见江映画一脸不高兴,心里有愧,又给她夹了一块。 江映画直接将那排骨夹起来扔到了江墨砚碗里,“左一块右一块,哥可真会左右逢源。” “你乱说什么!”江墨砚怒道。 “哥不是要纳妾么,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了!”江映画起身双手抱拳贺了贺,然后踢开椅子,大步往外走。 “映画!”江墨砚喊了一声。 江映画不听她的,仍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墨砚气得不行,江母也气得直拍胸口。 苏知微忙给江母倒了一杯茶,“我提起给夫君纳妾,二妹生的哪门子的气?” “我啊,我就是养了一个祖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一顿饭就此不欢而散,苏知微和江墨砚从东院出来。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问道:“夫君,今夜你是早些回去休息还是去我那院喝几口酒散散火气?” 江墨砚确实一身火气,再看苏知微娇媚可人,尤其此刻羞赧的双颊都红了,让他心痒不已。 “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错,可是换了药?” “李大夫让我用人参汤吊着,气色确实比先前好了一些。” 江墨砚不由伸出手,见苏知微羞得快步往前走。 “夫君许累了,今晚就算了。” 看着苏知微娇俏的背影,江墨砚眼睛眯了眯,她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娘子,他想要她,这有何不可。 当下,江墨砚追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墙头有人 西院暖阁,苏知微穿着轻薄的粉色中衣,玉指执起青瓷杯,喂到江墨砚嘴边。 “夫君,再喝一杯吧。” 她声音很软,仿佛绒毛,搔的人心痒难耐。 江墨砚喝了好几杯,已有些醉意,但喂到嘴边这杯酒,他又舍不得不喝。 “微微,喝了这杯,夫君陪你早些安置吧。” “好。” 苏知微笑着喂给江墨砚,看着他几口喝干。这杯酒后,江墨砚醉的更厉害了,歪身倒在身后的暖塌上,痴痴看着苏知微笑。 “夫君,我是谁?”苏知微歪头问。 “你是……我江墨砚的……夫人!” “夫君没醉啊。” “几杯酒而已……嗝……我没醉……” “那你宿在我这儿,怕有人会不高兴呢。” “我偏要……要你……映画……便是不高兴……又如何……” 苏知微嗤笑着直起腰,看来是真醉了,她这酒可是烈酒。 “莲心,你去带她过来吧。”苏知微冲外面喊了一声。 不多一会儿,莲心领着宝桃过来了。 宝桃特意打扮了一番,娇艳的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她瞄了一眼江墨砚,眼里的渴望都满溢出来了。 “夫人,这不好吧,大爷清醒后会不会责怪奴婢。”宝桃稍有些犹豫道。 “你把大爷伺候好了,他自不会说别的。”苏知微淡淡道。 “夫人为何让奴婢服侍大爷?” “咳咳,我这身子如何,你是知道的,但凡能服侍一二,也不会让你过来。咳咳,不过你放心,你既成了大爷的事,我自会做主给你个名分。” 宝桃一喜,忙跪下磕头,“谢夫人,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大爷。” 苏知微点了点头。而后带着莲心出去了。 那江墨砚并非醉成了烂泥,她们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扯衣服,喊着热。而且为了这事能成,苏知微还往他最后那杯酒里放了点料。 苏知微回到西屋,刚躺下就听东间传来暧昧的声音,而且十分激烈。她不由红了脸,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刚绕到后院,一小东西砸到她头上。 她仔细看,竟是一颗栗子。再抬头往墙头看去,谢凛靠着树干坐在墙头上,一边剥栗子一边瞅她。 “你怎么来了?” “来看戏啊。”他语调欢悦。 “什么好戏?” “你那婢女从菩善堂买了 催情之药,我好奇你要唱哪处,原来是用在自己夫君身上,让他与别的女子欢愉。啧啧,不得不说,你这女人还挺有意思。” 苏知微在亭子前的台阶上坐下,风其实有些刺骨,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我弟弟的事……” “放心,过几日他就会回家让你看到,保证全须全尾。” 这话说得轻巧,然苏知微莫名就是信他。大抵是他这种人,即便满心算计,却不会算计她,因为她还不够格。 “谢谢。”她道。 “别,可千万别说这两个字,以后也别说。” “为何?” “这两个字太轻,我要是受了,便要吃亏。”谢凛歪头看向苏知微,挑眉一笑,“我这人啊,最讨厌吃亏,所以见谅啊。” 苏知微点头,“我记住了。” “快吃那栗子,我自己烤的,可香了。” 在谢凛催促下,苏知微捡起地上的栗子,一时却弄不开。 “笨啊,用牙咬!” 苏知微只要放嘴里咬,只听咯嘣一声,栗子皮虽然咬开了,可一分为二后,里面的栗子却弄不出来。 谢凛叹了口气,咯嘣咬开几个,拨好了皮,然后翻身跳下来,放到了苏知微手心里。 “诺,吃吧。” 苏知微稍稍一愣,“没毒吧?” “放心,你于我还有大用处。”谢凛一脸狡黠道。 苏知微哼了哼,捻起一个放嘴里,软糯香甜,确实很好吃。她又拢了拢披风,一边吃着栗子一边 抬头看月色。 明若玉盘,真美! 她似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抬头望一望天空了,病痛和仇恨压得她只能低着头,一步一步沉重的往前走,却茫然看不到前路。 而身边这位,清风明月不及他的玉颜,好似无害,可其实他是一匹狼,吃人的狼。 谢凛又给了她几颗栗子,然后起身拍了拍衣服要走了。 “对了,我要你帮我藏一个人出城。”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这人该不会是罪犯吧?” “嗯,犯了点小事。” “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 窝藏罪犯助其逃跑,她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悠闲了,非得惹出点麻烦才行。 “你吃了我的栗子。” 苏知微立时觉得嘴里的栗子不香了,“你伸出手,我给你吐出来。” “咦,恶心。” “反正这忙我不帮。” “其实是这样,你弟弟呢,我虽然答应保他平安归来,可不包括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有什么人?” “心上人,爱人,总之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苏知微瞪大眼睛,“他他他敢……这臭小子!” “这二人不知惹了什么麻烦,一路上都有人追杀他们,我肯定会救你那个弟弟,但你那弟妹……”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自然有我的眼线。” 苏知微抿嘴,所以他很早就有她弟弟的消息了,也猜到她会为了弟弟跟他合作。 不是,这人怎么比她一个重生来的知道的都多? 弟弟有爱人了,上一世他却没有带回来,难道是那姑娘出事了?因此他也就不想活了? 苏知微前后想了想,问道:“我可以照你说的去做,但我没你那么神通,万一被逮住了呢?” 谢凛歪头一笑,“那你就是他的人质。” 狗东西,想的还挺周到。 见苏知微答应了,谢凛翻身上前,“回屋吧,你那夫君体力不好,估摸也就一炷香的事儿。” 说完,这厮就消失在了夜色里,留下苏知微差点吐血。 江墨砚体力不行,这他都知道? 外面却还是冷,苏知微回到院里,刚进厅堂,就听东屋那宝桃在求饶:“好夫君,饶了奴家吧,您太厉害了!” 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 苏知微脸一下就黑了,这厮故意诓她玩呢!而这时候,她远远见江映画气汹汹的朝这边来了。 第三十八章 闹起来了 苏知微唤起莲心,主仆将江映画拦到院中。 “大半夜的,二姑娘这般气势汹汹的来我这院,可是有急事?” 江映画见到苏知微,眼里露出些许困惑,“我哥呢?” “你哥已经安寝了。” 江映画思量着什么,当下没有说话。 而正在这时,东屋传来暧昧的声音,男人低喘,女人尖叫,好不热烈。 听到这声,江映画额头青筋一下爆出。 “苏知微!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江映画气得脸都扭曲了,不管不顾的朝正房冲了过去,接着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以及江映画的怒吼及宝桃吃痛求饶的声音。 可太热闹了! 很多奴仆闻声赶来,苏知微将人往外赶了赶,见管家也来了,让他赶紧去唤老夫人。 “这二姑娘怕是疯了,竟像是来抓奸的!” 管家意识到什么,赶忙去找江母了,相信他会把这话带过去。 屋里仍旧乱做一团,而且越来越热闹,还能听到江墨砚的低吼声。苏知微没有进去,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不多一会儿,管家将江母请来了。 “婆母。”苏知微迎上去的同时,眼里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您可算来了,定要给儿媳做主啊。” “到底怎么回事?”江母沉声问。 “这……这儿媳也说不清啊!” 这时屋里传来江映画的怒喊声:“江墨砚!你对得起我么!你对得起我为你吃的那些哭么!” “你闹够了没有!” “你怎么能碰别的女人!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二姑娘,大爷疼奴婢,奴婢也甘愿伺候大爷,连夫人都同意,您却闹这一出,凭什么啊?” “凭我是这个家的女主子!今儿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啊!大爷!救奴婢!啊啊啊!” “江映画,你太过分了!” 好家伙,屋里三人简直比戏台上十个八个戏子唱的还热闹,苏知微乐得都要绷不住了,而江母脸却越来越青。 “洪全,将屋里三人给我叫出来!” 管家洪全进去了,苏知微忙又吩咐她院里的管事将院里的仆从都赶出去,让她守在门口。 江母也是气糊涂了,没有想到这一点,见苏知微如此周到,冲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你贤惠。” “这是儿媳的本分。”苏知微叹声道。 “这个江映画,最近时常惹祸,实在让我头疼!” 江母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这时管家将三人也领了出来。江墨砚先出来,他衣服都还没穿好,敞开的前襟能看到几道抓痕,许是因为太丢人,脸黑沉黑沉的。 苏知微忙上前给他整理衣服,“啧啧,二姑娘又动手了?” 江墨砚哼了一声,想起什么,小声质问苏知微:“宝桃是怎么回事?” “您喝醉了,弄的衣服上都是酒,我让宝桃拿衣服给你,岂止我刚出去一下,再回来就见你将人家宝桃给拖到床上了。我知你一直寡着,加上喝酒助兴,意乱情迷也没什么,便将房间留给了你们。”苏知微小声回答。 江墨砚揉揉头,“我是真喝多了。” “喝多了没关系,你要了宝桃,只要宝桃愿意,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妻子,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只是这二姑娘不知为何闹了起来。” 提到江映画,江墨砚恨的咬了咬牙,“怪我平日里太纵容她了,简直无法无天!” 这时江映画扭打着宝桃也出来了,这婢女只来得及穿上中衣,还被扯的衣带都开了,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双颊都被打肿了,嘴角流着血,而且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掐痕,青一块紫一块的。 便是来到外面,见到江母,江映画仍不解气,还在打宝桃。 “还不住手!”江母气得跺脚。 江映画又踢了宝桃一脚,而后扑到江母跟前,“娘,大哥他,他和宝桃睡一起了!我不依!我不依!” “闭嘴!” “娘!” “轮得到你在这儿闹,你嫂子说什么了吗?” “我……” 江映画看看江母一脸青色,再看看站在旁边的苏知微,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对。 “可、可嫂子,她凭什么让宝桃上我哥的床,她,她……”江映画指着苏知微又气又急,“定是她设计的,故意灌醉大哥,故意安排宝桃伺候大哥,她……她就是下贱!” 苏知微听到这话,装作伤心的捂住胸口,红着眼睛往后趔趄了一下。 “二姑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就是你!是你!”江映画气得跺脚,“不然我哥不会碰别的女人!” “他和谁睡一起,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不许!” “夫君,二姑娘这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你妹妹,而是你……你的枕边人了!”苏知微气道。 江墨砚见江映画这般闹,也是咬牙切齿,“赶紧滚回你自己的院里!” “我不!”江映画冲到江墨砚跟前,伸手又要挠他。 江墨砚忍不无可忍,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亮! 江映画懵了一下,继而嚎啕大哭。 “你没良心!你对不住我!你们江家没好人,没人跟我做主!”江映画扑通坐到地上,一边哭一边喊。 江母气得眼前发黑,让管家带人赶忙将她拖回自己院里。 “没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门!” 江映画扭打挣扎,嘴里已经没有把门的了,江母赶紧让许嬷嬷堵住了她的嘴,而后让管家将她送回去关起来。 等将江映画弄走,这院里总算清净了。 苏知微将宝桃扶起来,见她这一身伤,无奈道:“夫君,这丫头已经是您的人了,您看?” 江墨砚想到宝桃刚才如何伺候他,不由一阵心猿意马,但再想到江映画,又着实头疼。 “此事再议吧!”说完他先走了。 “老夫人,夫人,您二位得给奴婢做主啊!”宝桃跪下一边哭一边求。 老夫人烦的够呛,让苏知微先安置宝桃,回头再说这事。 苏知微送老夫人出门,走到院门口,她不由问道:“婆母,大爷和二姑娘果真是亲兄妹?” 江母脸一肃,“你什么意思?” “若真是亲的,观二姑娘这情态,对她亲大哥怕是有那不伦的想法啊。这样下去可不行,早晚要出事,依儿媳之见,不如给二姑娘说一门亲事,早些嫁出去。” 第三十九章 杀人魔 江母没说可也没说不可,黑着脸走了,走出去一段还绊了一脚。 见她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苏知微到底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回到院里,苏知微让宝桃先回中院。 “夫人,您不管奴婢了?”宝桃撇了一下嘴道。 “你个蠢货。”苏知微哼了一声,“你与大爷已经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如今让你回中院,便是要你去伺候大爷。且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让大爷给你个名分了。” “可那二姑娘太凶了。”宝桃捂住自己被打肿的脸道。 “她再凶也要嫁出去,而你将大爷伺候好了,大爷自然护着你,你还怕她?” “人家是主子。” “我与你做主,只要大爷点头,你便是江家半个主子。” 听到这话,宝桃喜得不行,又是鞠躬又是感恩的,而后急不可耐的跑回中院了。 闹了这么一场,苏知微倒也不累,只觉痛快。 以后的江家,每一日都是鸡飞狗跳的,他们几个慢慢受着吧。 翌日,苏知微借口去明光寺祈福,带上明镜,坐着马车出门了。 一上马车,明镜就开始打瞌睡。 “昨夜里,你去哪儿了?”苏知微问。 昨夜那么热闹,却不见明镜出门,她才这丫头根本不在屋里。 “哦,公子让我去……哈……”明镜先打了个哈欠,“放火。“ “放火?往哪儿放火?” “怡春阁。” 苏知微抿嘴,怡春阁是花楼,谢凛烧它做什么?跟里面姑娘有仇? 明镜太困,说完这句就呼噜睡着了。 今日街上巡逻的官差一波一波的,走到一拐弯路口,还因为前面排查而停下了马车。 苏知微打开车帘,正见跟前墙上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罪犯的画像,一脸凶相,半张脸都是胡子,虎目圆瞪。 言说这罪犯五年前杀了一家十三口,全都斩断了手脚,老人孩子都没放过,手段极其狠辣。 而最后一句,更是让苏知微头皮发麻,因这人杀死的竟是自己岳父一家,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杀人魔吧。”她小声念叨了一句。 有过路的妇人也被堵在这儿,几个凑一起便议论了起来。 “当年那杀人案可是惊天动地的,据说官府光拼那十三具尸体都拼了好几天,最后肉都腐烂了,好多官差是一边拼一边吐。” “可不是呢,那时吓得我夜里都不敢一个人睡,想想就害怕。” “当时那凶手也没逃,从岳丈家回去,呼呼大睡一觉,起来就被官府抓走了。” “他可认罪?” “认啊!” “那官府怎么没立即将他杀了?” “好像他犯的人命案太多了,又要梳理,又要走程序,一晃就五年过去了。可谁能想到,关在死刑牢的重犯,他竟然能逃出来!” 说完这通缉令,她们又说起了昨晚怡春阁那大火。 “你们听说没有,昨晚有个了不得的贵人在那儿,因此火烧起来后,各府衙包括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和兵马司都过去救火了。” “这两头的事怎么凑到一起了?” “谁知道呢。” 街上到处都是讨论这杀人魔的,苏知微听了一路,听得头脑发胀。官差检查也仔细,让苏知微和明镜下了马车,一眼就能看到全貌的车厢,他们还是钻进去翻查了一遍。 那凶手不是身高七尺的大汉么,还能藏装点心的盒子里?着实有些过了。 来到菩善堂后院后门,苏知微下了马车,先敲两下,顿一顿,再敲三下,这时暗号。 一个药堂被那厮弄得,好似地下组织似的。 门自里面打开,师云落黑着一张脸,见到苏知微,出于礼貌,勉强笑了笑。 苏知微让明镜守在外面,她跟着进去。 “苏姑娘,我因是他师兄,我没办法,只能被他坑蒙拐骗,可你不一样啊,你又不欠她的,你怎能往他那坑里跳?”师云落一边走一边抱怨。 苏知微叹了口气,“我才是没有办法,可神医不同啊,你有选择的。” “怎么说?” “您可以大义灭亲。” 师云落先一愣,随即大笑,“难怪小馒头说你有趣,果然有趣。” 苏知微嘴角抽了一下,“小馒头是谁?” “谢凛啊,他小时候那小脸白嫩嫩肉乎乎的,跟两团馒头似的,我就给他取名小馒头。” 抱怨归抱怨,这位师兄显然没有大义灭亲的打算。 而来到内院,看到院中之人,她便知师云落为何脸黑了,因为她脸也黑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苏姐姐,昨晚上你可是答应了的。” 苏知微咬牙,转身望过去,但见谢凛那厮正躺在躺椅上,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 见她回头,冲她龇牙咧嘴的笑。 “你说让我帮忙送出城的那人犯了一点小事?” “哦,小事。” “他身上背的是十三条人命,你竟然说是小事!” 苏知微一指指向那半张脸都是胡子的高大男人,他穿着粗布棉衣,壮的跟头熊似的,见她指他,那张脸阴沉沉的。 “是小事啊。” “他杀了十三个人。” “呵,何止十三个,怎么也得上百了吧?”谢凛问那汉子。 汉子哼了一声,“反正数不清。” 苏知微闭了闭眼,懒得再跟谢凛废话,转身就走。 “主子,要不要杀了她?”那汉子问。 “阿弥陀佛。” “万一她出去报官呢?” “确实有可能。” “还是杀了吧,死人最安全。” “那……” 苏知微僵着身子停下了脚步,谢凛心狠手辣,杀人魔杀人如麻,她怎敢质疑他俩不会杀她。 谢凛见她停下脚步,扑哧笑了出来,翻身起来,背着手朝苏知微走过去。 “苏姐姐,我俩开玩笑的。” 苏知微咬了咬牙,“别叫我姐姐,还有我不觉得好笑。” “那我叫你什么,江夫人?苏姑娘?” “……” “我觉得都不可,太生分。” 苏知微气得想犯病,她转身看了一眼那汉子,“所以昨晚你让明镜放那把火,致使各衙门抽调官差过去救火,趁着死刑牢和城中守卫不足,配合他越狱?” “这一招叫调虎离山,计谋虽老,但很管用。”谢凛得意道。 “谢凛。”苏知微沉下一口气,“我与你终究不同,你可以戴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但杀人不眨眼,这种本事,我学不来,所以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第四十章 拿捏 苏知微知道自己怕了,与虎谋皮最多葬身虎腹,可与谢凛相谋,只怕万劫不复。 她转身就走,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院门。 “你知道昨晚在怡春阁的贵人是谁吗?”谢凛语调轻快的问。 苏知微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齐王谢璋。” 听到这个名字,苏知微猛地顿住脚步,脑子里立时浮现八年前那个夜晚,一帮马贼闯入苏家见人就杀。父亲带家中护院抵抗,母亲带他们往后院逃。 “微微,快带弟弟藏起来!”母亲冲她大喊。 “娘!娘!你去哪儿?”她一边抱紧弟弟一边求娘回来。 “娘得去看看你爹!快藏好,爹和娘很快过来找你们!” 弟弟还小,吓得一直哭,她捂着他的嘴,按着娘的吩咐藏到了池塘边的花丛里。 那群马贼一路杀一路抢,家中亲人和仆从被杀,房屋被破,接着一把火烧起来。 她那时清楚的知道爹和娘定已经遇害了,可她没法,只能紧紧抱着弟弟,不让他哭出声。 “主子,这家的一双儿女,还没找到。”马贼向领头的禀报。 “那就找!” “听说那位苏姑娘仙姿玉貌,乃是扬州城一等一的美人,连秦淮十二明月都不敌她一分。” “呵,那就要活的,老子玩完,有你们的好处。” “是!” 苏知微透过层层草丛,看向那坐在高马之上的人,他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如毒蛇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上一世,她终究没能为苏家百余口人报仇,这一世重来,她一样软弱无能…… 倏地回过神儿来,苏知微慢慢转身,用力盯住谢凛,“他可下了地狱?” 谢凛见苏知微那眸子如冰锥一般,让人发冷,他难得摆正姿态,道:“以目前我的能力还杀不了他。” 苏知微闭了闭眼,这个结果很容易猜到,但也好,她总要见见这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她得亲自杀了他,最好千刀万剐,方能为家人报仇。 也好,他还活着。 “你若不想与我合作,我定不会勉强,那安西铁矿,我买下就是,自此你与我再无瓜葛。而你弟弟,我也会安全送回你身边。”说着,谢凛退后一步。 苏知微轻嗤,“你会这么好心?” 谢凛耸肩,“吃斋念佛这么久,偶尔我也会发一次善心的。” 院门是打开的,路就在脚下,苏知微却不走了。 “我要杀了谢璋。”她道。 “刚好,我也要杀他。”谢凛道。 “我一定要杀了他。” “好吧,我给你递刀。” 苏知微抬头看向谢凛,眼睛眯了眯,“你知道我走不出这院子。” “只要走就能走出去,但看你能否看破,能否放下。” “这是佛语?” “这叫大智慧。” “呵,你自己都看不破,却让我看破。” “阿微?我以后叫你阿微吧。”谢凛歪头一笑,“我说了我只是偶尔为善,你最好珍惜。”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去,坐到了院里的石凳上。 “我与你不同,我是想报仇,但不会丧失良知。这人大奸大恶,我若帮了他,他再作恶,那我就是帮凶了,所以绝无可能。” 谢凛低头笑了笑,他喜欢拿捏人心,而苏知微太好拿捏了,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好拿捏,他反倒有些心疼她。 “他叫万丛,曾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三王之乱中,他为庇护一城百姓,画地为牢。他和他手下的将士驻守城门,在战乱的那几年,他们庇护下的百姓有家能回,有家人相伴,无人因战乱而丧命。” “万丛?”她听过这个名字,他守护的那座城原叫林下城,百姓概念这位大英雄的庇护,将城改名为万家城。 谢凛又恢复先前轻挑的样子,笑嘻嘻的凑上前,“阿微,他这人太耿直,不懂得绕弯弯,所以得罪了好多人。关于那命案,绝非传言那样,他更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儿女,所以阿微一定要信我。” 见谢凛嬉皮笑脸的,苏知微往后躲了躲,“信你?我又不蠢。不过,我信他。” 苏知微看向万丛,一个如此大仁大义的人,想来不会无辜杀人。 “难怪人们常说长得好看的人心眼也好,阿微是天下第一美人,心也是天下第一的好。阿微放心,虽然昨晚没有烧死那谢璋,但我保证,一定帮你报仇。阿微不必顾虑什么,我总归不会坑你的。” 这满嘴油腔滑调的,苏知微实在受不了。 “你别拐我,我自有判断。” “这话说的,我可舍不得拐骗你。” 谢凛将万丛救出来,原是要他去安西铁矿炼兵器的,当然肯定不止这个。 既然上了贼船,怎么防备都没用,苏知微便也不多问了。 将万丛藏在马车里,师云落和明镜赶车,一路尽量绕过岗哨往西城门走。 马车里,万丛挠着头,一份不好意思。 “苏姑娘别怨俺,小九逼俺的,说得吓吓你,你才肯乖乖听话。”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这万丛大抵不太了解谢凛,他可不只是吓吓她。若非她于他还有用,他保不齐就杀了她。 “万将军,你和谢凛是怎么认识的?” “俺和谢珩,哦,也就是他大哥,俺们是八拜之交,可以说俺是打小看着小九长大的。” 谢凛的大哥? “他大哥是哪位皇子?” “哎,那时候皇上还没功成,俺们管他叫大公子,但他已经亡故了。” “这样。” “看来你和小九不熟啊?” “不熟。” 万丛又挠挠头,“俺还以为你是他相好的。” 噗!苏知微差点吐血! “我已经嫁人了。” “好可惜啊。” “不可惜!”苏知微忙道,“九殿下那样的人,谁嫁给他谁……咳咳……” 谁倒霉,而且是祖宗八辈都倒霉那种! “小九爱笑爱闹,讲义气,爱结交朋友,武功好文采好,样貌更好。”万丛一大男人,手支着下巴,半脸的胡渣都软了,一脸痴相,“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天下有这样的女子吗?”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反正谢凛的好,她一样都看不到。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就听有官差嚷道:“车里的人都下来,快点!” 第四十一章 八岁小谢凛 苏知微眼神示意万丛藏好,而后她打开车帘,朝前面检查车辆的官差招了招手。 “官爷,我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女眷。”说着,苏知微往那官差怀里塞了一袋银子,“咳咳,我赶着去城外十里安医堂治病,这天不好,实在耽搁不得。” 那官差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足够分量,“夫人,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打开帘子,让我们瞅一眼就行。” 苏知微斜看了努力将自己藏在箱子底下的万丛一眼,“也好。” 官差又喊来两名同伴,说明了情况后,让苏知微打开车帘。 苏知微看着即便已经十分努力,但仍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的万丛,只要眼不瞎,都能发现吧! 她忐忑的上前撩开车帘,那官差正要往里看,后方突然有人喊道:“那辆车!快停下!” “大家快追!那辆车里有古怪!” “犯人藏在那车里!” 官差匆忙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车帘,指挥身边人去追,同时跟前排查的官差说:“这辆车检查过了,让他们过去吧!” 师云落和明镜忙上了马车,绕过前面的车往外走。一直出了城,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苏知微才松了口气。 万丛嘿嘿道:“小九鬼主意多,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你很信任他?” “他大哥和俺曾有一次带他去打仗,对方兵强马壮,俺们粮草不足,结果只能狼狈逃窜。可对方穷追不舍,俺们伤亡越来越重,等好不容易喘口气,发现小九不见了。你猜怎么着,他扮成流民小孩儿给对方带路,故意带错路,将他们带进沼泽地。他说这沼泽地有条路能走,他在前走,一路走得顺畅,那些人也就信了,排成长队跟着他,结果一个个的都陷了进去,足有五六百人。哈哈,你知他那时几岁?” “几岁?” “八岁。” “那他为何能在沼泽地行走?” “他师承江湖第一侠女柳飘飘,练得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自然有这本事。” “解除危机后,他回来与我们汇合,气得他大哥当着三万将士的面抽他屁股。” 苏知微扑哧笑了出来,他大哥也是个狠人。 “那时俺双腿受了重伤,为了不拖累大家,俺请命老大将俺丢下,他带将士们先行。老大为顾全大局,让小九带着俺,还命令他:万将军在,你就在,万将军若有闪失,你就自戕谢罪!” “他才八岁啊!”苏知微忍不住皱眉道。 “可不是,可小九应下了,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俺安全带回军营。那时是数九寒天,到处都是积雪,极其难行。他将俺放到门板上,用小小身子拉着俺艰难的走。他甚至没有带俺直接回军营,而是去了药王谷,请药王给俺治好了腿,待来年开春才回军营。” 说到这些,万丛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 “俺们小九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真的,要不是他母妃,大哥还有五哥相继去世,他还会是这世上最快乐的孩子。” 苏知微神色僵了一下,没想到谢凛也失去了这么多亲人。 城外十里安医堂,有人接应万丛,目送他们离开后,苏知微他们才返程。 回到城里,师云落有事先离开了,苏知微没让明镜赶车回江家,而是去了茶楼。 主仆俩坐在一角,听着旁桌两个大男人饶有兴致的说着八卦。 “昨晚火烧怡春阁,死刑牢重犯逃狱,除去这两件事外,还有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一穿深蓝长袍的男人一脸兴致的跟同伴说。 “哦,什么?”同伴问。 “江家,就是那个吏部员外郎的江家,你知道吗?” 同伴摇头,“小小员外郎,谁记得哪家啊。” “那个娶了江南第一富贾苏家长女的江家,你定想起是哪家来了吧?” “他家啊,你早说啊。” 穿深蓝长袍的男人嘿嘿笑了笑,先给同伴倒了一杯茶,“他家倒是闹了两件稀罕事,一是这江墨砚要高升了,升任户部右侍郎,任书还没下来,他家已经开了庆功宴了,还给仆从发了银子,似是板上钉钉了。” “别人家哪怕得了消息,也会先瞒着,等任书下来才庆贺,要紧的仍是低调,他家怎么这么坐不住?” “得意忘形了呗。” “不过既然得了消息,那应该也是准的。” “也就娶了个有钱的夫人,不然小小五品员外郎,他家哪能过得如今这般风光。” “那也算人家有本事。” “你细听第二件事,那可太有意思了。这江墨砚名声在外,以爱妻而出名,不纳妾不养通房没有外室,对吧?” “是啊,多少女子艳羡那苏氏呢。” “嘿,你猜怎么着,昨晚这江墨砚喝醉酒将房中一婢女给要了,只是那苏氏没闹,闹得竟是他妹妹,据说更疯了似的,又哭又蹦的,还抓伤了江墨砚,打了那婢女。” “啊,她一个做妹妹的,为何这样?” “啧啧,你去想啊。” 同伴想了想,随即捂嘴,“不会,这个妹妹对他有什么不伦的念想吧?” “大抵是了。” 听到这儿,苏知微很满意,看来她让莲心将昨晚的事传扬出去,小丫头做得很不错。 既然要报复江墨砚,那就不止她要看清此人真面目,世人也要看清。 回到江家,苏知微刚进后院,那宝桃冲过来就跪到了她面前。 “夫人,求您给奴婢做主,二姑娘要发卖了奴婢!” 宝桃身后跟着许嬷嬷,苏知微便知江母也同意了。 “许嬷嬷,怎么回事啊?” 许嬷嬷沉着脸道:“这宝桃心术不正,竟灌醉大爷,偷爬上他的床,老夫人治理家宅,眼里不揉沙子,自然容不得她。” “夫人,大爷去官衙了,奴婢只能求您啊!”宝桃哭道。 “来人,将她绑起来!”许嬷嬷喊道。 “许嬷嬷。”苏知微沉了口气,“你且等等,我去婆母那儿问问情况。” 苏知微过去的时候,但见韩母在厅堂,她消息倒挺快。 她进门,正好听到韩母说:“这定是苏氏耍的心机,让宝桃侍奉砚哥儿,故意离间他和映画的感情!” 第四十二章 逼跪 “韩姨妈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给夫君纳一门妾室,如何就离间他们兄妹的感情了?” 苏知微走进厅堂,先向江母问安,再看向韩母,眸光一沉。 “这话,韩姨妈得说清楚了,我可不受冤枉!” 韩母啧啧一声,“瞧这凶劲儿,老姐姐,平日里她对你也这样?” “我对婆母如何,婆母自己清楚,韩姨妈也别挑拨离间,好似谁傻的看不清你那点小伎俩。”苏知微轻嗤道。 韩母一拍桌子,“苏家女儿好没教养,竟与长辈这般说话的!” 苏知微脸一扭:“背后说人坏话,这样的长辈,倒也不用跟她客气!” “你!” “我这人就这脾气,若有人凭白冤枉我,我定要撕烂她那张嘴的,所以韩姨妈趁着嘴巴还利索,先解释清楚吧。” 韩母气得咬牙切齿,之前她和苏知微过过一次招,她还是一根软针,虽也扎人,但没那股迫人的气势。如今再对上,也不过短短几日过去,她竟蜕变了,不再是针,而是一把刀,锋利的,咄咄逼人的,让她竟也有些接不住。 韩母抿抿嘴,继而冷声道:“我这话也没错,他们兄妹俩感情极好,映画不喜欢宝桃,而你偏要将宝桃塞给砚哥儿,这不就是破坏他们兄妹感情么。” “要照这么说,我夫君以后是娶平妻亦或是纳妾,还得先问过二姑娘,问她喜不喜欢?”苏知微挑眉。 “娶平妻?”韩母忙看向江母,“砚哥儿要娶平妻?” 江母摆手示意她别急,“知微提了一句,这事还要商议。” “这……”韩母发急,可当着苏知微的面,她也没法摊开说,“映画是你养大的,你就真的不心疼她了?” “我自然疼她。”江母道。 “那你忍心她受这委屈?” “知微能为砚儿着想,她就不能?” “老姐姐!” “哎哟,这事也就一提,你急什么!” 这韩母是真急了,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质问起江母来,苏知微一脸不解的问:“韩姨妈看来是真心疼爱二姑娘,跟当娘的疼爱女儿一样。只是二姑娘是不喜欢宝桃,还是不喜欢大爷身边有别的女人?” 韩母脸一青,“你别乱说!” “我为夫君纳妾,首先不关韩姨妈的事,多远的亲戚啊,真当自己是江家正经的长辈了?” “你!” “其次,同样不关二姑娘的事,她一个大妹妹的管到哥哥床上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丢不丢人,江家还要脸吗?夫君还要官声吗?” 韩母气的咬牙,再看江母,她却不说话,竟认同苏知微所说。 “老姐姐,咱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当初江二爷被朝臣弹劾,江大爷都不敢为他说好话,可是我家老爷冒着触怒圣上的危险为他求情的,如此他才免于责罚,保住乌纱帽,您忘了?” 韩母痛心疾首,“我家是没落了,竟让你家小辈儿这样欺负!” 江母当下脸一红,随后冲苏知微喝道:“你太没规矩了,还不向韩姨妈赔罪。” “两家当年交情定是十分深厚的,不然也不会在你韩家落魄后,江家一直接济,这本是一报还一报的。江家还了这么多年,搭进去这么多银子,看来韩姨妈还觉不够呢?那你说江家还要还多少年?我婆母什么时候在您面前才能抬起头?” 韩母伸手指向苏知微,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你、你……” 江母最是耳根子软,听苏知微这话是在维护她,反复嚼了嚼味儿,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她便又不说话了,继续喝杯子里的茶。 韩母恨得牙痒痒,可江母不帮她说话,她却也没招儿。 “老姐姐,我们两家的交情,不是别人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毁掉的。这不文安侯老夫人过寿,他家特意给我们家送来了请帖,我想着城儿也没走仕途,结交这些人脉也没用,便想到了砚哥儿。哎,我这番用心,怕是侄媳妇不会领情,反倒说我别有居心呢。”韩母说着叹了口气。 一听这话,江母心思马上活络了。 那可是文安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当日去的定都是世家大族以及朝中大员和他们的女眷,他们江家若能攀附一二,那江家不仅面上有光,对儿子的仕途也有大大的助益。 “妹妹这话说的,她还能不领你的情。”江母先安抚了韩母一句,再冲苏知微喝道:“韩姨母一心想着砚哥儿,你若也真心为砚哥儿,那就赶紧给韩姨妈赔罪!” 苏知微冷嗤一声,“赔哪门子罪,我可不觉的自己错了!” “连我这个婆母的话,你也不听了?” “婆母也要讲道理吧。” “呵,老姐姐,我就说吧,你这儿媳妇脾气大得很,你性子软和,未必能管教得了。” 说着韩母站起身,盯着苏知微,转了半圈走到她身后,突然抬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踢到苏知微腿关机处,她一下没站稳,结结实实的磕到了地上。 “哎哟,倒也不用赔这么的大的礼。” 苏知微吃痛了一下,撑着地要起,但韩母用手压住了她肩膀。 “侄媳妇,以后跟长辈说话,可要恭敬一些。今日既你跪下了,便是有心悔改,那就多跪一会儿吧。” 苏知微想起,却不想这韩母的力气很大,压得她根本动弹不了,而江母仍旧喝茶,仿若眼瞎了耳聋了一般。 很好! 苏知微一咬牙,“明镜!” 她喊了一声,下一刻,明镜就从厅堂外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当即冲过去,一脚将那韩母踢开了。 那韩母被踢得撞到桌子沿儿,只听咯嘣一声,哪里好像是给折了,疼得额头立时冒出大汗来。 “哎哟,老姐姐,你儿媳妇要打死我啊!” 江母这下也不能装了,赶紧起身过去扶住韩母,想扶着她坐下,可她腰疼得根本坐不下。 江母怒向苏知微,“你……” “婆母,宝桃还是由我来安置吧,想来夫君那儿也没意见。”说完这句,苏知微转身往外走。 回到西院,她让人将宝桃安置到了江家对过的胡同里,在那儿租了个小院子。 夜里,江墨砚喝醉了回来,苏知微哄着他去了宝桃那儿。他前脚刚去,后脚江映画哪儿又闹起来了。 “二姑娘拿着刀冲出去了,说要杀了宝桃!”守门的小厮急匆匆来报。 第四十三章 神秘请柬 此事惊动了江母,江母又让小厮来找苏知微。 “老夫人让您赶紧过去,免得出大事。” 苏知微咳嗽两声,道:“我身子不适,你去告诉老夫人,我就不过去了。” “这……” “我若过去,只怕闹得更难看,老夫人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那小厮离开后,莲心冷哼,“您就应该过去,只当看热闹,图个开心。” “有这时间还不如打坐练功。”明镜盘腿坐在院中一块大石头上道。 莲心不知明镜的来历,但知她武功厉害,能保护自家姑娘,因此对明镜很照顾。 “小镜子,外面冷,今晚就别练了。” “不行,公子说了,一日都不能荒废。”明镜认真道。 “那你家公子也日日都练?” “那倒没有,我家公子说,他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刻苦训练了。” 莲心笑,“你就这么信你家公子的话?” “公子说的都对,从未错过。” “呵,没有错过的那是神仙。” “我家公子就是神仙。” 莲心见明镜满脸崇拜,好笑的摇了摇头,又问苏知微:“姑娘,您真不去?” “那江映画眼下就跟疯狗似的,若她见到我,只会扑上来咬我,我口舌再利也不能跟一只狗对咬吧?” 再说,江母让她过去,无非是欺她软弱,想让她收拾烂摊子,她偏不上道。 更者…… “走了,回屋睡觉!” 翌日,莲心去外面打听,回来说与苏知微听。 “昨晚闹大了,二姑娘拿着刀冲进去那院时,大爷和宝桃正颠龙倒凤。二姑娘气红了眼,举刀就往宝桃身上捅,亏得宝桃打了个滚,只伤到了胳膊。那宝桃吓坏了,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救命,衣服都没穿。二姑娘发疯了追,一直将人追到街上,还碰上了官差。这下事情闹大了,老夫人和大爷给官差塞了好多银子,官府那边是不追究了,可昨晚好多人跑到街上看热闹,现在街头巷尾全都在议论这事。” “奴婢听了几句,哎哟,说的太可难听了,亏得您有先见之明没有去。不过老夫人也是厉害,为了遮掩此事,便向外说是因宝桃偷了二姑娘的首饰,二姑娘气急之下才如此的。倒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苏知微嘴角扯了扯,她将宝桃安置在外面,便是要江映画去外面闹,闹得人尽皆知,江墨砚这虚假的好名声也就毁了。 如今,一切如她所想。 “莲心,你拿些银子给宝桃送过去,便说我知道她受委屈了,让她忍忍,要紧的是留住大爷的人,名分的事也就好说了。”苏知微交代莲心道。 “是,奴婢这就过去。” 昨日韩母来,江母给她面子将江映画放出来了,不想晚上就闹了这么一出,气得江母又将她那院上了锁。 如此过了几日,文安侯老夫人的寿宴到了。 江母让苏知微一起去,“砚哥儿马上要升任户部右侍郎了,这两天任书就会下来。如今他仕途平顺,做为他的夫人,往后少不得这样的场面,你得能撑起来,能结交那些世家夫人,好为砚哥儿的仕途增加助力。” 苏知微贤惠道:“婆母说的是。” 她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啊,能去参加侯府老夫人寿宴的都是世家贵族,江墨砚不过从五品的小吏,即便能升任户部右侍郎也不够格参加这样的宴会。 还结交世家夫人? 那些世家最重门第,一向眼高于顶,怎么可能入她们的眼。 苏知微原不想去的,可…… 可文安侯却单独给了她一张请帖! “等去了侯府,你可要端得起我江家的体面,别瑟瑟缩缩的,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江映画穿着明缎金线勾桃花的小袄,下面是坠着珍珠的流仙裙,外面披着貂绒大氅,戴着一整套琉璃七宝的头面,可谓珠光宝气,十分华丽。 但一个小姑娘家,还未出阁,着实有些过了。而且去的都是世家贵女,在穿戴上大家虽然也比,但都是低调的比,在心里比,江映画这样,不会得来艳羡的目光,只会收获鄙夷和口水。 苏知微笑了笑,“二姑娘打扮的真美。” 江映画得意道:“我堂堂江家姑娘,你一个商户女自然没法与我比。” “呵,二姑娘这套头面可是从我这个商户女家的珠宝行拿的?” “那是江家的珠宝行!” “挂账了吗?” “你!” “哦,对了,我交代给管事了,挂账可以,但月底要记得还钱哦!” 江映画气得咬牙,正要向江母撒娇,但想到前几日去宝桃那里闹,江母骂她了,此时心里还有火气,便只恨恨瞪了苏知微一眼,没有再理她。 江母的火气还没消,便没有替她说话。 这时韩母来了,她打扮的还算庄重,只是穿的戴的也是她苏家的。苏知微眸色沉了沉,她早晚要叫这些人将从她这儿偷走的给还回来! “文安侯老夫人大办寿宴,据说太后和皇后都送了贺礼,够得上分量的朝臣内眷都会过去祝寿。咱们早些过去,也好跟老夫人多说会儿话。”韩母说话时语调里满是得意。 江母点头,与韩母一起往外走,“亏得你,不然我们可够不上这样的场合。” “我们韩家到底曾为伯府,人脉还在,这不算什么。往后砚哥儿走仕途,一样用得上。” “哎哟,那感情好,我先谢谢妹妹了。”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来到门外上马车,两辆马车,韩母将苏知微往后面那一辆指了指。 “你啊,你能借着我的光去参加寿宴,也当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韩姨妈腰还疼吗?” 韩母听到这话,脸一沉,“你如此没大没小,早晚有一日我得好好教训你。” “那我等着,不过韩姨妈得先养好腰,不然到时候又断了一条腿,那就真废了。” “你!” 苏知微哼笑着转身,朝后面那辆马车过去。她以为她想和她们一起坐?臭气熏天的! 坐到马车上,苏知微拿出那张请柬。 到底是谁给她发的请柬? 她在那个圈子并没有认识的人啊。 第四十四章 受欺负 因来的早,文安侯府外果然没有停多少马车,来到府门口,递了请帖,送上寿礼也就进去了。 在前引路的小厮问他们是哪家,江母端得气势,道:“晨阳巷子江家。” “哪家?”小厮又问。 江母气势弱了一些,“吏部员外郎江家。” 小厮呵了一声,“你们确实是拿着请帖进来的?” 江母脸一青,断没想到文安侯府一个小厮这般狗眼看人低。 韩母笑了笑,道:“我们是你们二夫人请来的,我是原敬伯府的夫人。” “敬伯府?呵,竟还有人活着?” “你!”韩母气得浑身发抖。 那小厮见他们非是什么贵人,当下转身就要走,苏知微冲莲心使了个眼色。 莲心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那小厮,“小哥儿,麻烦你给带路了。” 那小厮一看手中的银子,再看苏知微,心下转了一转,“哎哟,这位就是苏家的苏大姑娘吧,不愧是江南巨贾出身,出手就是大方。” 说完还向苏知微行了个礼,而后乐颠颠上前带路了。 江映画不服,小声嚷了一句:“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苏知微淡淡道:“确实了不起,不然二姑娘哪来今日穿金戴银。” “你你……你少阴阳怪气,我吃穿用的都是我哥的。” “你哥?”苏知微轻哼,“你哥一年的俸禄买不了你头上一根玉钗。” 这一下堵得江映画说不出话来了,江母听着不舒服,回头睨了苏知微一眼。 苏知微目不斜视,理都没有理。 来到老夫人所在东院的华瑞阁,韩母老远看到了在院门口迎客的文安侯二夫人章氏,忙笑着招手。 然那章氏看到她眉头却皱了起来,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韩母只当没看到,回头冲江母道:“那位就是侯府二夫人,他们家两房没有分开过,大房是文安侯,二房是她夫君如今也在朝中为官。我来关系极好,咱们过去寒暄几句。” 江母点头,“好,好。” 江母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她出身虽有不差,但这些年都快埋入尘埃了,好不容易才冒出头来,再往这圈子走,难免有些紧张。 然她们上前,那二夫人却转而去迎旁边几位女眷了。 “哟,李老夫人,您可算来了,我婆母一早就开始念叨您了,说您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几十年的交情了。”二夫人笑着眼睛快成一条缝了。 那边几位女眷,领头的是那位老夫人,一头华发,精神矍铄,披着绛紫色寿字暗纹大氅,她身后有中年妇人也有年轻妇人还有两个没有出阁的姑娘。 这些世家夫人和贵女皆端着身姿,气度不凡,但穿着却是低调内敛的。 这时便因江映画穿戴太耀眼,一个年轻女孩儿朝她这瞥了一眼,只一眼便看穿了她身份似的,满是鄙夷。 “这几位是?”一中年夫人打量着江母她们问。 那二夫人笑了一声,“不是什么要紧的。” 说着就请他们往里走,还朝里面喊了一句:“定国公府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到了,快前面带路,送李老夫人去暖阁。” 章氏热情的将人送进院里,而这边江母被一句‘不是什么要紧的’弄得脸都黑了。 等二夫人回来,韩母又笑着凑了上去。 “哎哟,二夫人,好久不见,您气色越来越好。改日,我邀您去红妆楼,那儿新出了一款养颜膏,咱去试一试?” 二夫人皱了皱眉,“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这江家啊,吏部员外郎江家,这位他们家老夫人。”韩母忙给介绍。 “罢了,你们去园子逛逛吧。”二夫人不耐烦道。 江母刚要上前,因这句话,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韩母干笑,“您好歹给我们引见一下,我们去给老夫人拜个寿。” “你刚没看见定国公府老夫人进去了?” “这……” “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要紧的见一见,不要紧就不见了。” 说完,二夫人又去别处招呼了。 江母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她瞪了韩母一眼,转身冲身边许嬷嬷道:“我突然头有些疼,先回府了。” 说着便让许嬷嬷扶她往外走,韩母拦了拦。 “我带你去认识别的夫人。” “呵,你带我认识,我看人家连你都不认识!” “我,我总比你认识的人多。” “行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江母往外走,但经过苏知微的时候,却交代她道:“你就留下吧,摆上笑脸,总能讨好一两个。” 说完,她就走了。 苏知微轻嗤,自己怕丢人,但又想攀附权势,便让她豁出去脸面。 韩母自然不肯再带苏知微,故意将她撇下,带着江映画去结实她那些人脉了。 苏知微今日带着莲心和明镜,眼见往这边宅院来的人越来越多,主仆三人往后花园去了。 沿着游廊走,院角有一棵腊梅,此时开得正娇艳。 苏知微说了一句好看,明镜就跑过去折了一枝给她,还要往她发髻上插一朵。 “别别,让人笑话。” “才不会,姑娘这么美,谁要笑话您,谁都是丑八怪!” 苏知微拧了明镜鼻子一下,“你怎么跟你主子一样油腔滑调的。” “奴婢说的是实话。” 主仆笑闹了几句,继续往前走。拐过前面垂花门,但见不远处有个亭子,里面有几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正笑闹着什么。 而亭子当间的石桌上,一人盘腿坐在上面,双手合十,不是别人,正是谢凛。 他穿着素白的长袍,头发梳成高马尾,芙蓉玉质,容色清丽,他身后一树红梅,却被他衬的黯然失色。只是此时他坐在那儿,面上却又慌色。 “九殿下,我素日总犯困,你能给我念一段经文提提神吗?”一穿宝蓝色长袍的男子,肤色发黑,身材壮实,正靠着八角亭的柱子,笑得有几分狂。 “去去,困了就睡,我是常腰酸背痛的,苦不堪言,九殿下给我念一段驱除病魔的经呗。”另一穿着棕绿的长袍,却是瘦的根竹竿似的,脸也是瘦长的,跟驴脸似的。 “滚,他娘的日日往女人堆里拱,你不腰疼谁腰疼。你也别让九殿下给你驱除病魔了,你干脆让他给你念一段清心寡欲的经得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瞧你们两个老淫虫说了什么,九殿下脸都红了!” “九殿下怕还没沾过荤腥吧。” “哈哈,必定是要出家的人,可不能破戒!” “哟,那岂不还有童子尿?” “九殿下,快赏他一碗啊!” 第四十五章 故人 谢凛就坐在那石桌上,装的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由着他们嘲笑。 明镜可不懂这些,气得当下要上去抽那一帮人。 苏知微忙将她拦下,“你家公子是能被欺负的人吗?” 这话音刚落,一穿着长得胖乎乎的人朝着谢凛脸摸去了,“九殿下,你这小脸比那羊脂玉都滑溜,让我摸一摸,可能比得上怡春阁的花魁?” 那胖子伸手,谢凛就往后躲,一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 这时旁边一人拦住了那胖子,“别闹了,没看九殿下都要哭了么?” “哎哟,还真是。” 其他人又大笑起来,谢凛擦了一把泪,从石桌上跳下来,闷头跑走了。 苏知微暗暗道:这演技真是绝了,不过这几个人马上要倒霉。 谢凛走后,那几个人还哄笑不止。 “听闻他母妃丽妃就是个大美人,难怪他也长得这般貌美,比我见过所有的女子都更美。”那胖子看着自己的手,十分遗憾刚才没摸上去。 穿宝蓝衣服踢了那胖子一脚,“你少他娘恶心人,他再美也是男人。” “而且还是九皇子,刚封的楚王。”旁人又加了一句。 “楚王?呵,有名无实罢了,谁将他放眼里?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子,可是连我们都不如呢!” “要不我们再去逗逗他?”那胖子馋道。 “干脆绑起来送你床上得了!” 那驴脸说了一句,其他人大笑起来。 “说到这个,不知你们听没听过,他母妃丽妃听说是被三王之一的平燕王给糟蹋了,而且不止他一个,啧啧,死得特别惨。” “行了,三王之乱岂是你我能提的,不想要命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喝酒去!” 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笑着闹着走了。 苏知微暗暗想着,皇上这皇位到底是杀了两个亲兄弟夺来的,因此十分忌讳别人提当年的三王之乱。 关于那时候的事,因经历过的人很少提,大家也就只是听说罢了。 所以丽妃的事,她是第一次听到,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沿着走廊,苏知微带着莲心和明镜继续往后园走,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她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 这时一穿着竹青色勾兔毛边棉褙子的婢女迎了过来,双手搭在腰侧,屈膝行了个礼,“可是江夫人?” “有事?” “我家主子请您前去西花厅。” 她家主子? 苏知微打量了这婢女一眼,别看她衣服样式简单,但料子却是名贵的,再看她姿态端庄,不卑不亢,由此可猜测她的主子的身份定然尊贵。 “你家主子是?” “江夫人等见到我家主人就知道了。” “那是男是女总能说吧,我可不想闹出什么误会。” 婢女忙道:“我家主子是姑娘。” 苏知微又思量了一下,“那行,你带路吧。” 那婢女在前带路,很快来到了西花厅。 “江夫人,我家主子就在屋里,您请。”那婢女恭敬道。 苏知微四下打量了一眼,并没有其他客人往这边走,因此冷清清的。她往前走,莲心和明镜跟在后面。 那婢女却拦住了她俩,“主子请江夫人一人进去。” 苏知微啧啧一声,“不报姓名还不让我身边的婢女跟着,哎哟,我怎么心里发毛啊。“ “江夫人……” “今儿天气这么好,不如请你家主子出来,我们透着天说敞亮话吧。” “这……”那婢女犯了难。 而院西侧廊庑下,两女子凑在一起瞅着院里。 “就是这个狐狸精,她勾引我情郎!”披着鹅黄大氅的女子跺脚道,她长得明眸皓齿,十分俏丽。 “呵,她还真有本事。”说这话的穿着绯色的大氅,身子婀娜,颜色浓艳,仿若盛开的芍药,美得热烈。 “所以萧定北藏在心里的人就是她?” “我知他心里定有一个人,可如何问他,他都不说。直到有一次,他受了重伤,高烧之下才吐出这个名字。那时我常常望着他,而他却望着平都的方向,我知他在想她,我也在想她,想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能让萧定北那样不解风情的人温柔的藏在心里。” “她很美。” “嗯,我也不得不承认。” “可她已经嫁做人妇,而且一个商女罢了,如何跟你比。” “当我开始与她比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输了。” 披着鹅黄大氅的女子见苏知微不肯进屋,急得又跺了跺脚,“她还挺聪明,竟然察觉到了。” “萧定北爱的女人,自然不会是愚笨的。” 这边婢女见苏知微不肯进去,无奈之下只能让莲心和明镜跟着。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倒也没纠缠,只跟明镜使了个眼色,而后上了台阶。 正房门是关着的,苏知微伸出手欲推门,但这时突然看了那婢女一眼,婢女来不及收敛神色,被苏知微撞个正着。 “明镜!” 苏知微退后一步,明镜一脚踢开门,一桶泔水泼了下来。 “姑娘,小心!” 明镜护着苏知微又退了几步,好在那泔水没有溅到苏知微身上,只是恶臭散发出来,让人作呕。 “什么人啊,这不故意戏弄我家姑娘!”莲心气愤的转过身,却发现那婢女已经跑走了。 苏知微眯了眯眼,“看来我在无意中得罪人了。” “姑娘,要不要追上去问清楚?”明镜问。 “不用了,能玩这么一出的,心思不会多深,今儿定会露出马脚。”说完,苏知微带着莲心和明镜朝外面走去。 廊庑下,文安侯二姑娘楚婉,也就是穿鹅黄大氅的女子,气得脸都青了。 “她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笨?” “这主意是你出的,可不是我。” “重华!” 穿绯色大氅的正是重华郡主,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明阳公主的独女,皇上的亲外甥女。 江母让她讨好这些世家夫人,好帮江墨砚结交人脉,她当然不会如她的意,所以只想寻个僻静处休息。 明镜便站到假山上,四下望了望,指着前面临湖的水榭,“姑娘,那里清净。” 苏知微来到水榭,不想里面竟然有人,而且是旧人…… “老身刚回平都,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坐在水榭中的是云北节度使萧家老夫人,萧定北的祖母,她最怕见到的人。 第四十六章 为难 水榭里除了萧老夫人还是别家的夫人,纷纷打量着苏知微,互相打听她是谁,为何与云北王府老夫人认识。 苏知微身子发僵,缓了一缓,才往前走了两步,向萧老夫人行礼。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苏知微抿了一下嘴,“八年。” “是了,八年,日子过得可真快,你……”萧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 “老夫人身子可好?”苏知微已经整理好心绪,抬头看向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出身大将军府,练得一身功夫,曾与萧老将军一起上战场,因此身子一向硬朗。此时,她虽满头华发,但眉宇间英气不减,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好,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你也好……”萧老夫人细细嚼着这话,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罢了,过去的始终过去了。” 苏知微再向萧老夫人行礼,“晚辈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说完,苏知微转身就走。 萧老夫人却在这时问了一句:“你可曾后悔过?” “从未。” 从未有选择,又怎么去后悔。 她没有看萧老夫人,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去很远,及至转了个弯,苏知微才开始大口喘气,原刚才一直都屏着气息。 她一边喘一边咳,头重脚轻,可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她心里更慌,怕犯病怕被谁瞧见她病恹恹可怜的样子。 于是赶忙拿出小瓷瓶,到处一粒药丸吃下。大抵是心理作用,服下以后,她立时就好很多。 “姑娘,您……”莲心欲言又止。 “别提他!”苏知微忙道。 见自家姑娘脸色难看,莲心忙道:“奴婢不提,您别急别慌别怕。” 苏知微摇头,“我没事,没事。” 明镜照过来,确实不明所以,但这丫头一向聪明,也不多问,只是去要了一壶茶,给苏知微倒了一杯,让她顺气。 喝了茶,苏知微深深呼出一口气。 萧定北,说实话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恍惚的好似不曾认识过,不曾为他哭过,不曾爱过。 在这里坐了许久,便到开席的时候了。 苏知微想过干脆直接走人,可既然萧老夫人回平都了,那萧定安早晚也要回来,她早晚也会遇上,躲不开的。 再说,也没必要躲。 宴席分男席和女席,苏知微过游廊的时候看到江墨砚也来了,这种场合,他自然会来。 只是他一个五品员外郎,实在不够格跟这些达官显贵攀谈,只能舔着脸往人堆儿里扎。 苏知微过去的时候,正听到一官员阴阳怪气的损江墨砚:“哟,江员外郎了不得了,听说马上要升任户部右侍郎了,连升三级啊,我等真是羡慕死了。” 江墨砚听到这话还挺得意,腰板都挺直了一些。 “任书可下来了?”另一官员问。 江墨砚笑道:“还没。” “哟,那就是还没影儿的事啊,怎么就弄得人尽皆知了?” 听到这话,江墨砚才知对方在损他,当下脸一红。 “李大人,你搞错了,江大人最近是挺出名的,可却不是因为高升这事。” “那是因为什么?” “啧啧,原是江大人要了身边一婢女,可江夫人没拈酸吃醋,江家二姑娘不干了,先将那婢女打了一顿,又赶到外面宅子里。而因江大人昨夜宿在那儿,那二姑娘拿着刀要去砍人,那婢女吓得够呛,没穿衣服就跑到街上了,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哈哈哈,更有意思的是还被官差给撞上了,你说好不好笑?” 能不好笑么,旁边几个官员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唯江墨砚站在那儿,脸铁青铁青的。 “不过这江二姑娘是怎么想的,她跟哥哥床上的女人吃什么醋?” “大抵是……”那官员眼珠转了一转,“爱哥心切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心照不宣的表情。 “妹妹爱哥哥,哥哥爱妹妹,不就那么一回事,只是江大人和江二姑娘格外亲热罢了。” 听到这儿,那江墨砚哪还能站得住,忙借口躲开了。 苏知微嘴角扯了扯,来到西院女席。 席摆在院两侧游廊里,她过去的时候,除了正前方一桌,其余都坐了人。 而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竟也没有婢子过来引她入座。 这时她看到江映画在末尾那一桌跟她招手,还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苏知微没多想,朝着她走过去。 以江家的身份,也就只能坐那儿了。 “嫂子,我给你占好位子了,就怕你来晚了没地儿坐。”江映画热情道。 苏知微微微挑眉,江映画有这好心? 这座位怕是钉了钉子吧! 果然她刚坐下,那韩母跟在二夫人章氏身后进来了,见到苏知微,她嘴角扯了一下,而后凑近跟章氏说了什么,章氏朝苏知微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她们就走过来了。 “江夫人,我家没给你下请帖吧?”章氏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旁边桌的夫人姑娘们都看了过来。 而不等苏知微回答,韩母撇嘴道:“您是不知道,她出身商户,没得一点教养,还爱攀高枝。得知我要带江家二姑娘来赴宴,她死皮白赖的非要跟着,哎,我也没法。” “呵,当我侯府是什么地方,猫阿狗啊的都能来?” “爱犯贱呗,我也没法。”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说的十分难听,旁人看向苏知微,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这样的羞辱,若放在以前,苏知微早就红着脸跑走了。可现在不会,不就是丢脸么,大家一起丢,谁怕谁呢! “江夫人果然脸皮厚,非要吃我们侯府一顿饭,不过这位子却不是你的,请你给其他客人让开。”章氏冷声道。 苏知微抬头,“那我的位子呢?” 章氏眉头微皱,侧头看了韩母一眼,大抵是再问她,为何苏知微丢了这么大脸还不灰溜溜的离开。 韩母心思一转,指着门口的位置对章氏道:“二夫人,我瞧着那地儿还能摆下一小方桌。” 章氏稍稍犹豫了一下,命身后婢女在那儿放个小方桌。 “对了,再搬个小板凳。” 那婢女犯难,“家中没有小板凳啊?” “侯府自然没有给主子和客人做的小板凳,但你们下人房里有啊。” 婢女得令,忙去准备了。 不多一会儿,就在西院垂花门下当间摆了一个方桌,再摆上一小板凳,在所有客人的注视下,苏知微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第四十七章 毁容 这宴席中不乏世家和三品以上大员的内眷,她们皆出身高贵,骄矜自持,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过这样的女子。 她坐在那小板凳上,神态自若,面色不变,举手投足间能看出良好的家教。再配上那张清丽的面容,那孤傲的目光,仿佛她才是这宴会的主角,才是这里最高贵的人。 “这女子是谁啊?” “哪家夫人?” “娘家是什么门第?” 大家纷纷打听,纷纷议论,连成了一片。 韩母十分得意,心想这次苏知微可丢了大人了。等回到江家,她再添油加醋的跟江母说道一番,江母便会更加厌弃她,然后像从前一样继续疼爱她的女儿,当她是真正的儿媳妇。 又过了一会儿,安平侯夫人亲自引着一穿着绯色大氅的女子过来,在前面主桌落座。 “哟,这位就是重华郡主吧?” “是了,听说是与萧老夫人一起从云北回来的。” “当年明阳公主为救当今圣上而被害,时局正乱,明阳公主临终前将重华郡主托付给萧老夫人。这些年重华郡主跟着萧老夫人一直在云北,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据说皇上派人去云北接了好几回,这位重华郡主就是不肯回来。” “重华郡主喜欢云北王,谁不知道啊。” 苏知微听着左右妇人们小声的议论,再看跟在重华郡主身后的婢女,正是刚才引她去花厅的那个。 她不想去猜什么,但那重华郡主自坐下后先朝她望一眼,那眼神可谓尖锐,摆明对她不怀善意。 苏知微收回视线,继续自顾自的喝茶,两耳不闻,两眼不看。 “这是怎么回事?”安平侯夫人指着苏知微那桌,脸上露出怒色,“谁安排的席面?” 章氏忙到安平侯夫人跟前,道:“事情是这样的,咱们侯府没有给江家下请帖,这江夫人不请自来,因没有给她准备位子,只得将她安排在那儿。” “胡闹,两边的分明都没有坐满!” “您不知,她出身商户,身份实在低微,与别的贵客同桌,实在不合适。” “这也太难看了!” “我也这样想,可这江夫人死皮赖脸的就得坐在那儿。” 安平侯夫人沉下一口,看向苏知微的时,眼里也露出鄙夷之色。 她走过去,走到那方桌前,“江夫人,今日是我侯府老夫人的寿宴,贵客云集,实在有不周到的地方,请你见谅,改日再下请帖,请你过府用席。” 这一声出,不少客人都发出了讥笑声。被主家从席上赶走,这种事可是听都没听过,今儿竟然见到了。 丢人!实在丢人! 然苏知微仍坐在那儿,低头笑了笑,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扔到桌子上。 “原来你们侯府专门给我下请柬,为的就是来这么一出啊,果然好高的门槛啊!”说着苏知微站起身,轻嗤一声,“安平侯府也是百年世家了,看来德行已经败尽了。” 看到这请柬,安平侯夫人脸色立时就青了,回头狠狠瞪了章氏一眼。 章氏也懵了,只能瞪韩母。 韩母眼珠一转,上前道:“这请柬定是假的,不然二位夫人怎么不知道还请了她。” 安平侯夫人和章氏一听这话有理,她们确实没有给三品以下官员的府上发请帖,除非有交情的。她俩和这苏知微都不认识,自然也没交情。 “呵,江夫人,为了吃我侯府一顿饭,你还弄一张假请帖,真不嫌丢人啊!”章氏讥讽道。 “假不假,我还不知道,不如你们问重华郡主。”苏知微淡淡道。 听她提到重华郡主,安平侯夫人又是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主桌坐的人。 重华郡主原正在看好戏,突然被点了名,脸不由一青。 “哎哟,江夫人,你怎么坐在那儿啊,我都没看到你!” 这一声…… 苏知微望过去,见是一穿着鹅黄大氅的妇人,她站起前面正热情的朝她招手。 可她不认识她啊…… 不对,她见过她的! 苏知微心下突的跳了一下,这不那日在菩善堂后院,那个来找师云落的女子,因撞见她在房中沐浴而发生误会跑走。 随后师云落追出去,好像被扇了几巴掌。 苏知微眯眼,所以是她给她的请帖! 那女子便笑吟吟走过来,笑着跟安平侯夫人说:“娘,是我给江夫人的请帖。” 安平侯夫人瞪了那女子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就一张请帖,有什么好说的。再者,二婶儿怎么回事啊,便是没有请帖,只要进门就是客人,她也该好生招待,难不成我们侯府差一把椅子?” “婉婉,你……” “二婶儿还不快给江夫人道歉,今儿可是祖母的寿宴,你可别搞砸了。” 今儿闹得确实难看了,安平侯夫人也有错,但她自然不可能道歉,便瞪了那章氏一眼。 章氏只能狠狠瞪一眼韩母,再回头跟苏知微道歉。 “江夫人,确实是我招待不周,你多多见谅。”说着,她吩咐婢女将这方桌撤下,“我另外给你安排位子。” “别,我倒觉得这小板凳坐着挺舒服。”苏知微淡淡道。 “这……”章氏犯难了。 “哎呀,江夫人,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自然与我同桌。”说着穿鹅黄大氅的女子拉着苏知微就往前走,“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楚婉,文安侯的二姑娘,我夫君是虎威将军。” 这话听似普通,但却炸得苏知微七零八乱,她是将军夫人,也就是已经嫁人了,那她和师云落…… 她好像撞见什么了不得的了! “那日。”楚婉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苏夫人可真美,怪不得那东西忍不住。” 苏知微瞪大眼睛,刚要解释,却被她推着坐到了重华郡主身边的位子上。 “你就是苏知微?” 这话是重华郡主问的,她正盯着她,用力盯着。 她是谁,闹了这么一场,她还不知道? “我是。”苏知微道。 重华郡主眼眸一厉,提起旁边炉子上烧开的水壶,低低道:“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本郡主却好似认识很久了。” 苏知微预感到什么,下意识往后躲,而那一壶开水猝不及防的就朝她的脸泼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烫伤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苏知微只来得及用袖子挡住脸,而那壶水可是滚烫的,再加上重华手上的力度,那是直接朝她脸砸过去的。 好在明镜就站在她身后,这丫头十分机警,动作也伶俐异常,再别人都没看清她动作时,她已经一脚将那壶给踢了出去。 哐当一声,铜壶砸到地上。 “姑娘,你手!” 明镜踢开那壶忙去看苏知微,发现还是有开水倒出来,洒到她手上,而且立时烫了两个水泡。 莲心也反应过来,忙去查看苏知微的手。 苏知微惊魂未定,去看那重华,她眼神犀利,似乎十分懊恼刚才没有毁了她的脸。 “重华郡主,你这是做什么?”她出声质问。 重华暗暗咬了咬牙,继而随意解释一句:“我不过想给江夫人到一杯茶,不想没有拿稳,让江夫人受惊了。” 没有拿稳?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刚才她是提起那水壶直接朝她脸砸过去的,这叫没有拿稳?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一时都没了声儿。她们只听过这重华郡主脾气暴躁,今日可算见识到了,却不知这苏知微如何得罪她了。 安平侯夫人和楚婉忙上前打圆场,因怕再出别的事,赶忙通知下人们上菜。 “恶臭的泔水,滚烫的茶水,重华郡主和楚二姑娘为了对付我也实在用心了。”苏知微冷道。 楚婉暗暗咬了咬牙,“我的东西,即便我不想要了,也绝不允许别人碰。” “师神医是人。” “他还不配为人!”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但我和他真不熟,那日第一次见,中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仅此而已。” “误会?”楚婉挑眉,“我亲眼所见,难不成是误会?” “那日我确实不是去找他的。” 楚婉心思一转,眼睛不由瞪大,“难不成你找的是……” 那人的名字,她没说出来。 苏知微呼出一口气,心想她可能又误会了,但她实在懒得解释。至于重华郡主为何针对她,甚至下狠手,她却不愿去多想。 “重华郡主,即便今日你真毁了我的脸,凭你的地位,我也没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可我想说,你毁了我,你就真能顺心如意么。当你将那壶开水泼向我的时候,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面目多丑恶。” 说完,苏知微起身,冲安平侯夫人点了一下头,而后抬步往院门外走。 及至出了院门,苏知微眉头才深深皱起,待撩开袖子,手背及手腕已经肿成馒头,上面起了大大小小好多水灵子。 “姑娘,咱们快去医堂吧。”莲心心疼道。 “嗯,是得去医堂。” 因为确实好疼,疼得钻心刺骨的。 主仆三人当下往外走,刚出了西院,正见好多人堵在前面的小偏院里,多是穿着华丽的男人,此时在门前,像是看什么了不得的大热闹。 她们站在走廊上,正好能看到院里,但见一八字胡,穿着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木棒再打一胖子,关键是那胖子全身上下只兜着一中裤,一边被打的嗷嗷惨叫一边瑟缩着身子冷得上下牙打架。 “父亲饶命!啊啊!我们几个喝醉了,方才如此无状!” 正当苏知微不知发生何事的时候,又从屋里出来几人,衣衫散乱,还有一人捂着屁股,竟嗷嗷哭着。 这几人不正是刚才在凉亭欺负谢凛那几个,他们这是…… “一群蠢货,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什么人,竟也敢欺负他。”明镜撇嘴道。 “所以你家主人对他们做了什么?”苏知微问。 “估摸是让他们乱性的药。” “啊,一群男人?” “一群男人才好玩啊!” 这一声…… 苏知微望过去,见谢凛盘腿坐在前面假山上,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院里的热闹。 “你看他们几个有的扶着腰,有的捂着屁股的,估摸都尽兴了。” 苏知微简直不敢去想那画面,“你,你也手段也太阴毒了。” “我差点被那胖子摸到脸!” “所以呢?” “恶心死我了。” 谢凛说着哼了哼,转头又去看苏知微,“你手怎么了?” “没事。” “有人欺负你?” “这是我的事。” “谁啊,我替你教训他!” 听到这话,苏知微心里一暖,很久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这句话了,没有人保护她了。 “谢谢。”她道。 “我还没替你出气呢,你谢什么?” “谢你让明镜到我身边保护我,不然今日我可就倒大霉了。” 谢凛摆手,“那倒不用,你若出事,我和谁合作。” 苏知微瞪了谢凛一眼,他保护她,不过是因为她于他有用而已。当然,她也没多想,那一句‘谢谢’,便是图个不亏不欠。 那几位都是端方的世家公子亦或是大臣之子,出了这样的丑事,实在让人震惊。 很快各家将各家孩子领走了,有的父亲暴躁的,一边走一边揍,还没出侯府门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反正他们这辈子的名声是臭了,这些年轻估摸还未娶亲,以后也没门第相当的姑娘家肯嫁他们。 总之,他们是在不该惹谢凛。 出了侯府,苏知微先去了菩善堂。 拜楚婉所赐,师云落一边给苏知微烫伤的手抹药一边跟她赔不是。 “不过她做事不是这般没分寸的。” “她的好闺蜜重华郡主为她出的头。”苏知微道。 反正,她就这么想。 师云落了然,“那就难怪了,这重华郡主脾气爆,一向任性而为,老萧拿她都没办法。” 苏知微眸光颤了一下,“老萧?” “云北王萧定北啊。” “你们很熟?” “熟啊,那年他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我救了他,自此我们就成好友了。” 苏知微垂下眼眸,关于那人的事,她却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总归,我跟楚二姑娘解释过了,你有机会再跟她解释一次,我可不想被无端针对。” “好好好,一定。” 回到江家,苏知微只觉很累,让莲心锁上院门,早早就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天还是黑的,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披了件衣服出来,正巧碰上一人翻墙进来。 来人左眼乌青,气冲冲来到她跟前,“阿微,你好过分,竟毁我清白,你必须对我负责!” 第四十九章 雪中舞剑 苏知微心情是低落的,不愿想起的那些过往,今日被人揭开,让她措手不及。 夜很深,很静,她原想一个人缓一缓,将那过去再严严实实的包裹好,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可谢凛突然出现,还顶着乌眼青,说着奇怪的话,一下杵到她跟前,让她在慌乱间憋不出,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还笑!”谢凛气呼呼道。 苏知微笑得止不住,眼泪都激出来了,见谢凛两颊鼓起,肉嘟嘟的,竟有些可爱。她下意识伸手拧了一下,软乎乎的,滑溜溜的。 “你!”谢凛拍掉她的手,用力瞪着她。 苏知微强忍住笑意,“谁打的你?” “哼,一个疯女人!” “谁?” “重华郡主!” 苏知微笑意一敛,“你认识她?” 这话问的实在有些蠢,重华的母亲是明阳公主,明阳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而谢凛是陛下第九子,也就说重华是谢凛的表姐。 重华和谢凛,她只是一下没将两人联想到一块。 谢凛挑眉,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我当然认识她。” 说着,他在台阶前坐下,身子往后一靠,用手肘支撑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先抓了一把给苏知微。 苏知微在他身边坐下,“不要,剥的指甲疼。” 谢凛撇了撇嘴,自顾自剥起来,“我出生的时候,北晋正处于连年战乱中,谢重山是武成王,常带兵去打仗。” 苏知微忙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谢重山是当今圣上的名讳,谢凛连父亲都不尊,直呼其名。 “我娘与他是少年夫妻,那时感情很好,又因她会武功,便常陪谢重山南征北战。那时我刚出生不久,西夷进犯,谢重山要我娘跟他一起出征。我娘舍不下我,但更担心谢重山的安危,便将我托付给明阳公主,也就是我姑母照顾。在我六岁前,我一直以为明阳公主才是我亲娘,而重华是我亲姐姐。总之自我记事起,这个表姐就天天带着我爬树上墙,玩水玩火,各种闯祸,让我姑母头疼不已。后大一些,我俩就偷摸溜出家门,满城乱跑,有一次还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亏得我大哥带兵回城,路上遇到了我们。” 提起那时的事,谢凛脸上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开朗的笑容。 “后来三王之乱,我被母亲和大哥带走,自此与她断了联系。前不久,我俩才通了信,她随萧老夫人回京,我们时隔多年终于再见面。” 说到这里,谢凛将一把剥好的栗子给苏知微。 苏知微微怔了一下,看着谢凛手心里的栗子,一个个圆润饱满,像是极用心才剥的这么完整。 她伸出手,接了过来,满满一把。 “我俩刚见面,她就给我了一拳头,说她这些年一直在找我,而我明知她在云北王府却不去找她。我跟她解释,她也不听,还要打我,那我就还手了啊,我俩打了一场,她打不过我才肯接受我的解释。今儿在文安侯府,她见到我,上来又给了我一拳头,我没防备,给她打了个乌眼青,再一细问,才知是你惹的事。” 说着,谢凛嘴角勾着笑,斜睨着苏知微,不正经道:“她说我年纪小,定是让你用花言巧语骗了,不但骗了心,还骗了身。”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那日,我、我在师云落房中沐浴,让楚婉撞见了,她就产生了误会。我跟她解释,她如何也不信,我便只好实话实说,说那日其实是去找你的。” 好么,她们又误会了。 谢凛哼了哼,倒也不在意,继续剥栗子吃。 夜里风冷,苏知微想裹紧披风,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背。她低头去看,见被烫伤的地方好几个水灵子破了,脓水流出来。她拿出帕子去擦拭,稍稍一碰,就疼得钻心。 其实她知道重华郡主为何针对她,还有萧老夫人,她看她的眼神,带着谴责,带着压抑的怒火,好似她是个罪人。 可她不欠他们任何人的,包括萧定北,她从不欠他什么。 风更大了,接着下起了雪。 苏知微将头缩进大氅里,没防备一滴泪落到手背上,接着一滴又一滴。 其实她不伤心,也不委屈,只是过去很多很多事,突然想起来,猝不及防。 “阿微,我给你舞一段剑吧。” 苏知微忙擦了擦眼泪,抬头就见谢凛拔剑而出,几个旋转落入风雪之中,他穿着一身白衣,比漫天的飞雪更白,更飘逸。 他身秀如兰,手中一把剑,借着风势而来,一剑劈开,竟将纷纷扬扬的大雪都劈开了一条裂缝。 风越急,雪越大,而他的剑势也越加凌厉。风是无形的,雪是散落的,可他却将这二者揉成一股气道,如腾云驾雾的白龙,而剑尖一指,那白龙却又吞天灭地之威,简直出神入化。 耳边是风声,是剑鸣,苏知微看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他收剑,那白龙变回雪花,纷纷落下,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谢凛将马尾往后一甩,一脸矜傲的走过来,看着她歪头一笑,而后伸出手。 他手心有一朵用雪做的莲花,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快张开手啊!”他催道。 苏知微怔怔的张开手,谢凛将那莲花放到了她手心里,然后在她手温下,莲花慢慢融化。 “没了。”她喃喃了一句。 “你看到了什么?” “莲花。” “我给你的只是一块冰,冰在你手心便会融化。” 苏知微不解的看向谢凛,但见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双手合十,半垂着眼眸,道:“莲花是冰,冰是水,水在你手心流走,你不是留不住一朵花,而是留不住本就留不住的。痴念也好,嗔怨也罢,留不住就放开,何必自苦。” 这话若是哪位得道高僧说的,她定要仔细领悟一番,但这是谢凛说的。 他自己都开解不了自己,如何开解她? 果然谢凛说完,见苏知微没有感悟,便扑哧笑了出来,“好吧,佛说放下,但我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让你不痛快,那就加倍还回去!” “我谢凛生来是要逍遥一世的,可不是让别人欺负的!” 苏知微点头,“我已经被人欺负一世了,这一世绝不再受欺负!” 那一些憋闷,无所排解的,因为谢凛这几句话,她心里一下敞快了。 是啊,她重生了,有些人有些情爱已然留在上一世了。 “阿微。”谢凛突然喊了她一声。 “什么?” “你看!” 顺着谢凛所指,苏知微看过去,但见西南方向竟是火光大盛,将半边天都染红了。 着火了,很大的火。而再看谢凛竟是一脸兴奋,苏知微忍不住问道:“这火是你让人放的?” 第五十章 收回家产 谢凛撩开额前的发须,十分得意的冲苏知微挑了一眼。 “要不要带你去房顶,能看得更远,风景也更好。” 苏知微腾地一下起身,“你疯了!” 她紧紧皱着眉头,再看那远处的火光,平都是繁华之地,商铺和民宅林立,这么大的火,不知要烧毁多少房屋,烧死多少人。 “这不好玩,水火无情,你会害死无辜的人!” 谢凛眸色深了深,“是么,那算他们倒霉喽!” “你太可怕了!” 他脸上带着戏玩的表情,甚至只将这一场大火当做游戏,他看不到大火之下多少人丧命,多少人失去家园,看不到那些绝望和悲痛。 苏知微一步一步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人。 谢凛无所谓的耸耸肩,“明天齐王会火急火燎的将铁矿还给你,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苏知微抿紧嘴巴,她答应掩护这个人制造兵器,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她第二条路可走。 谢凛哼了一声,隔着风雪,翻墙离开了。 回到屋里,苏知微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谢凛带给她的那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夜里几乎没睡,一早苏知微就醒了,她让莲心去外面打听昨夜那场火的情况。 用早饭的时候,莲心回来了,说是起火的地方在西街一处宅院,因火势太大,左右民房受牵连,烧毁了一大片。 “灭火的是五城兵马司,但很快京郊大营的人来了,将整条街都包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所以伤亡如何,为何失火,里面是什么情况,现在都不知道。”莲心道。 苏知微深呼一口气,谢凛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烧一座民宅,背后一定牵扯着了不得大案,以至于连京郊大营都出动了。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江母气冲冲来了。一进门,她就让许嬷嬷将一沓账册扔到了桌子上。 “前几日,你说要整理账册,我便将府上的账册都给你了,却不想你竟是个贼,将我这账册分成了三股。如今你还回去的不过是其中一股,另外两股呢?你打算要干什么?” 江母气的咬牙切齿,脸都青了。 苏知微装作无辜的样子,“咱们府上的帐本就该三股啊,先前混到一起了,账目繁乱,我不过是将其理清了而已。” “一家人本就该是一本账,为何分三股?” “江家一股,那是我先前自愿将名下产业转到夫君名下的,没错吧?” 江母哼了一声,“你与砚哥儿成亲了,你的自然也就是他的。而砚哥儿是一家之主,你将产业转到他名下,这是应当的。” 苏知微也不辩,又道:“还有一些田产地契是白契,我并未明言给江家,所以来自这方面的收成也好收益也罢,是不是该另算一股。”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收回去?” “这些白契有的在我手里,有的在您手里,暂且不提。再说我弟弟那一股,他可不姓江,自然要分开的。以前也是我糊涂了,竟将他那些产业的账册合到江家,银钱也入了江家的公账,改日他跟我要,我再从江家抽出来,只怕婆母和夫君会心疼呢,可原就是知行的,咱们也不过代为保管。” 听到这话,江母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还要将你弟弟的那份抽出来?” “婆母这话问的,好似你要侵占我弟弟的家产似的。” “你……” “婆母也要脸面,自然做不出这种事来了。” 江母咬了咬牙,“你先前说将你弟弟那份也转到砚哥儿名下,怎么你自己说的,你都忘了?” “我是这么说了,但也要我弟弟同意才行啊,所以得等他回来。” 江母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气呼呼的坐到椅子上。 “知微啊,这几年我是心疼你身子不好,这才将管起这一摊子的事。如今你把帐给分开了,只将江家那一股给我,留下了你和你弟弟的,你这什么意思啊,不信任我这个婆婆?” “婆母年纪大了,还让您操心这些事,儿媳实在不孝。我最近身子好了起来,便想接手这些事,好让婆母轻快一些。对了,江家的那些账目,我也能管的。” “不用了!”江母忙打断苏知微,“我还没老到看不清这几笔账。” “是,婆母为江家操劳,我和弟弟的就不劳累您了。” 江母看着桌子上那少了一多半的账册,如何都不甘心。尤其这里面因为经营不善,大多都在亏钱,反倒是苏知微手上那些和苏知行名下的是赚钱的。 “砚哥儿今日一早就去了衙门,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儿户部的任书就会下来。砚哥儿这一次连升三级,多少官员羡慕不已,还有那些女眷们,她们也羡慕你。” “羡慕我?”苏知微不解。 “羡慕你嫁了个好夫君啊,不但有本事,而且对你深情,家中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独宠你。” “咳咳。”苏知微根本忍不住,被这话呛了一口。 “知微,想你不过商户女出身,如今都是三品大员的夫人了,这是你苏家的福气,更是你的福气。” “是,好大的福气啊。” “所以你该惜福!” 说到这儿,江母站起身,沉眸睨了苏知微一眼,“砚哥儿对得住你,但你也得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你对得住他么。” “自然是对得住的,不然他能住得上这么大房子,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花钱如流水?” 江母这一下彻底没话了,气得转身就走。 苏知微只当看不到她的怒火,还恭敬的送她出门。 “夫君高升自然是好事,只是最近二姑娘一直去宝桃那儿闹,外面议论纷纷的,于夫君官声有损,只怕……” “怕什么?” “怕这到嘴边的右侍郎给飞了吧。” “呸呸呸,乱说!” “是是,儿媳也是太担心了,想着还不如将宝桃接回府里,给她个名分。” 江母想到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能再闹了,于是说道:“那你看着办吧。” 江母一走,苏知微就让下人打扫出一个偏院,后让莲心将宝桃接了过来。那江映画一听说,果然又过去闹了。 整整一日,家里鸡飞狗跳的,待到傍晚江墨砚失魂落魄的回来,江母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齐王不肯将右侍郎的位子给他了。 江母听到后,差点晕过去,而这时江映画又过来找江墨砚闹,江母气得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滚!滚出江家!” 第五十一章 野心太大 江映画捂着自己的脸,一下给懵了。 江母一直很疼她,向对待亲生女儿一般,不曾大声呵斥,更别说打她了。 “娘……” “别叫我娘!我本也不是你娘!赶紧滚!滚出江家!以后少在我跟前添堵!” 江母气得呼哧呼哧的,因这苏知微早上说的那句话,她便觉得儿子之所以没有当上右侍郎全是因为江映画,是她坏了儿子的官声。 江映画怔怔看着江母,她不但打了她,还要将她赶出江家。而看她这脸色,显然也不是说说而已,江映画这下慌了,忙抱着江墨砚胳膊,求他给她做主。 江墨砚正烦躁的紧,江映画又哭哭唧唧的,再想到她让自己在其他官员面前丢尽颜面,当下一把将她推开。 “这下你不闹了,害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这一下用了大力气,江映画被推的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墨砚,眼泪都忘记流了。 “哥……” “整日不是闹就是哭,晦气死了!” 说完,江墨砚不再搭理她,大步回书房了。 江映画傻了眼,想再求江母,可江母直接让许嬷嬷将她轰出去了。 西院里,明镜从谢凛身边其他人那儿打听了回来。 “那场大火是先从一处宅院烧起来的,因火势太大,有三个人没有逃出来烧死了。” 听到这儿,苏知微眉头一皱。 “但这三个人是给太子做事的,可不是普通百姓。” “太子?”苏知微呼吸窒了一窒,怎么又牵扯到太子了。 “那宅院是太子的私宅,因这场大火,房屋坍塌,姑娘可知烧出来一堆什么?” “什么?” “兵器。” 这一下苏知微更震惊了,“所以太子私造兵器,而且还偷运到平都,藏在自己宅子里,这……” 这与谋逆有何差别! “总之虽然烧了几间民宅,但并无普通百姓伤亡。” 苏知微转头看明镜,“这话是谁让你跟我说的?” “呃……”明镜眼珠转了好几圈,“我家主子不让我跟你说这话是他说的。” 苏知微哼了哼,“便是民宅,那也是普通百姓全部的家产啊,他给烧了,百姓岂不是要在这么冷的天受冻?” “官府给安排了住处。” “你可别说你家主子代表的是官府。” “哦,皇上命他查办这案子,所以他给那些百姓安排了住处。” 苏知微在心里捋了捋,大抵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句话:谢凛要扳倒太子! 太子啊,国之储君! 这就像小孩儿玩泥巴,他用泥巴捏了一根金箍棒,他说这金箍棒有捅破天的能耐! 你信吗,你根本不信,但这个小孩儿是谢凛啊! 主仆俩刚说完话,这时江映画气冲冲过来了,她哭得双眼红肿,看上去惨兮兮的。 “苏知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要不是你非要宝桃伺候我哥,我便不会跟他闹,我不跟他闹,便不会惹怒他和娘!你这个害人精,全是你害我的!” 江映画一下冲到跟前,手握成拳,像是要动手,明镜一步挡到了跟前。 “你这个贱婢,滚开!” 苏知微双眸一沉,冷声道:“二姑娘,这里是我的西院,轮不到你施威!” “娘要将我赶出家门!” “二姑娘这是自作自受。” “总之,总之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去跟娘说,让我留在家里!” “呵,凭什么啊?” “凭你是我大嫂,你就得帮我!” 看着又哭又闹的江映画,苏知微只觉好笑,她脸皮是真厚,平日里不当她是大嫂,骂她害她还与她的夫君私通,现在却让她这个大嫂帮她。 “二姑娘这一声大嫂,我可不敢应。” “苏知微,你敢得罪我,你最好想清楚了,无论何时,我都是江家人,娘和大哥不过是一时气我,用不了几日就会接我回家。而你始终是外人,娘和大哥根本就看不上你,你现在不讨好我,以后我就让你没有好日子过!”江映画气鼓鼓道。 “啧啧,那我等着。”苏知微嗤笑道。 江映画气得跺脚,但苏知微不帮她,她也没办法,只能咬着牙走了。 苏知微眯了眯眼,她知道江映画有一句话说对了,过不了几日,她就会重新回到江家。 不过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她要江母江墨砚和江映画三人互相拆台,互相折磨,互相撕咬,而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江映画一走,苏知微便开始装病,对外称是二姑娘来闹了一番,她被气倒了。 晚上江墨砚过来,她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又咳又喘的,根本起不来身。 江墨砚看她这样就更急了,“江映画,她真是我的克星!” “夫君……咳咳……你怎么了?”苏知微装作关心的问道。 “那安西铁矿,齐王不要了,要我带你明儿去府衙,将契书转回你的名下。” “咳咳,这为何啊?” “太子利用职务之便在辽东铁矿秘密锻造兵器,还运回平都,昨夜一场大火将这事给暴露出来了。皇上让楚王也就是九殿下严查此案,而楚王不查这场大火先查辽东铁矿,在这个节骨眼上,齐王怎敢再要这安西铁矿,若被楚王揪出来,岂不是会被怀疑他也要造兵器,他也要谋反。” “咳咳,原是这样,可我这身子……” “明日,你爬也得跟我爬去官衙,此事非同小可!” “夫君这话好伤人,咳咳,当初是你非要拿走这安西铁矿,好似我不给,便是多大的罪过。我给你了,毫无怨言,如今你又要将安西铁矿塞还给我,咳咳,我招谁惹谁了?” “今儿一天,你妹妹你娘还有你,你们三个轮番来怪我骂我凶我,我病成这样,你是瞎眼了看不到是吧?” “我就不能有脾气了?行,那安西铁矿,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了!” “你!”江墨砚腾地一下起身,“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不知体谅我?” “我病了,没心力体谅别人。”苏知微扭过头道。 “这安西铁矿必须转回你名下,只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很容易被人揪住小尾巴,到时齐王定不饶我。” “夫君要这样说,我也不是不能拖着病体去官衙。” 一听这话,江墨砚正要松口气。 “除非。”苏知微看向江墨砚,叹了口气,道:“我先前给了几张白契,有各地的铺面,也有京郊一带的果园和良田。” “你什么意思?” “除非你肯还给我。” 第五十二章 出口恶气 听苏知微要拿回那些田产地契,江墨砚脸倏地一沉,然后想到什么,蹙眉打量着苏知微。 “母亲与我说,说你将家中账册分成了三份,竟是要分家,可有此事?” 苏知微咳嗽一声,“夫君以为分得是谁的家?” “你什么意思?” “我分的是苏家的家业。” 江墨砚脸一青,“你别忘了,你已经嫁进江家了,要以江家为重!” “我是嫁给你了,所以我将我名下的产业给了你,难道你还不满足,还要贪图我弟弟那份?” “我们是一家人,你非要分得这么清楚?” “二姑娘不是常说那句话么:你们姓江,我和知行姓苏,于江家来说,我们始终是外人。” “她胡说的!” “夫君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自然不是!” “既你当我是你的妻,当我是一家人,那些田产地契额在你手里与在我手里有何不同?” 江墨砚暗暗咬牙,“好,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这些,只是这铁矿,你必须接着!” 苏知微又咳嗽了几声,“夫君不心疼我,我得心疼我自己,且等我身子好了,再去官府换地契吧。” 江墨砚听到这话,腾地一下起身,气得在床前转了好几圈。 “你原温婉贤惠,孝顺长辈,爱护小辈,对我体贴入微,我觉得我能娶到你,实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我爱你重你,我的家人亦是,我们从不曾苛待你,对你处处照顾。可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尖酸刻薄,满心算计。你一口一个你们苏家一口一个你弟弟,根本不为我为松儿为江家考虑,你早已与我们离心,你早已不是当初我爱的苏知微了!” 江墨砚又急又暴躁,已口不择言,可再看苏知微,她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轻蔑的,嘲讽的,冷漠的。 “行,你不去是吧,那安西铁矿便转到我名下就是!”说完,江墨砚气冲冲走了。 江墨砚离开后,明镜端着茶水进来。 “姑娘,公子说安西铁矿现在就是个雷,齐王可不敢让别人去碰安西铁矿,只要他敢找别人,公子就会派人去查。如今太子已经被禁足东宫了,齐王也如惊弓之鸟,恨不得从未碰过安西铁矿,如今只想将这雷赶紧还给您。” “能让最得圣宠的齐王都害怕,你家公子可真有本事。” 明镜知这话带着几分赌气,便你吐了吐舌头,道:“公子还说了,让您尽管撒气,他保管江家人最后哭着跪着向您认错。” 苏知微确实想出口气,因此接下来两三日,她继续装病。江母来过一次,她没有见,江墨砚在西院门口转悠了好几次,她也只当不知道。 直到这日午后,苏知微刚睡醒,听到莲心的声音。 “大爷,我们姑娘还在睡觉,您等等再来!” “滚开!” “大爷!” “你再敢拦我,我这就让管家发卖了你!” 苏知微重重咳嗽了两声,听得外面静了,这才冲门口唤了一句:“莲心,我醒了。” 很快莲心进来,身后还跟着江墨砚。 这江墨砚原低着头,等她让莲心去倒茶,他才抬起头,额头竟破了一大块,还往外渗着血。 “夫君这是不小心碰到头了?”她笑着问。 自然不是碰的,看这样子,像是被谁用什么东西砸的。 江墨砚脸青了青,“你身子可好了?” “咳咳,病得越发重了,你说怪不怪。” “我这额头是被齐王用茶壶砸的。”江墨砚咬牙切齿道。 “哟,这是为何啊?” “那楚王不知发了什么疯,眼下竟在查其他铁矿,查的仔仔细细的。齐王原答应将安西铁矿转到我名下,总归你我是夫妻,挂在谁名下都一样。可那楚王得知了消息,竟从吏部将我带走问话,我虽搪塞了过去,可齐王却不敢冒险,说这铁矿只能转回你苏知微名下,如此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咳咳,这些事,我一个妇人可不懂。”苏知微拿出帕子掩住嘴角那一抹笑意,谢凛说齐王是惊弓之鸟,而他就喜欢逗弄这只鸟,看他惊慌害怕的窘迫样儿。 当然,她也喜欢看。 “你不需要懂,只消随我去一趟官衙,将安西铁矿转回你名下就是!” “咳咳,咳咳,咳咳。”苏知微干脆咳嗽不停。 江墨砚没招儿,只能压着火气跟苏知微说好话,“那些田产地契,我稍后给你,可行?” “夫君是脚疼吗?从西院到中院这几步路都走不了?” “你!” “咳咳,我累了,还想睡会儿,夫君先回吧。” 说着,苏知微就躺下了。 江墨砚恨得不行,可他有不甘心将手里那些田产地契给苏知微,毕竟凭这些东西,他出手阔绰,这几年在官场十分吃得开,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小日子。 江墨砚走后不多久,江母来了。 “知微啊,听说你病了,娘特意让厨房给你熬了燕窝粥,快起来吃一碗吧。”江母满面带笑,哪还有那日甩袖子离开时的怒火。 苏知微让莲心扶着靠坐在罗汉床后的引枕上,“婆母费心了,我实在吃不下。” “为了你的身子,总要吃些的。” “真吃不下。” “那娘喂你?” “这儿媳怎敢当。” 江母笑笑,“娘一直当你是亲闺女,见你病得这么重,实在心疼。” 说着江母从托盘上端起那碗燕窝粥,轻轻搅动了几下,而后勺起一勺,探身喂到苏知微嘴边。 “当是给娘一个面子,吃一口吧。” 苏知微只觉心里痛快,但面上还是做出为难之色,勉强吃了这一口。 “婆母是长辈,我是晚辈,怎好让您伺候。” “你多吃两口,娘才高兴。” “您手抬的太高,我挺着腰难受,还是不吃了。” “那我坐在小凳子上喂你?” “您要是能弯下腰,手放低一些,这样最好。” “怪娘没有伺候过人,尤其年纪大了,腰也不好,但只要你多吃两口,早日把病养好,我这腰废了也是值得的。” 说着江母站起身,慢慢搅动手里的燕窝,等着苏知微求她坐下。 “瞧您说的,您哪有这般不中用。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您还挑着担子去街上卖过包子呢,您忘了?” “一文钱一个包子,您点头哈腰,赔着笑脸,只求人家买你的包子。啧啧,那时候您不但会做包子还会弯腰呢!” 第五十三章 宝桃怀孕 江母听到这话,脸不由的黑了。那段历史,她可不想被任何人提起来。 “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我爹还说你家穷成那样,能养得起我闺女么。好在我爹通情达理,给了我丰厚的嫁妆,不然您得日日去街上卖包子,哪有现在被一帮婢子婆子伺候的好日子。” 江母用力咬了咬牙,“是,我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可是托你苏家的福了。” 江母想到儿子额头的伤,到底弯下了这腰,赔着笑脸喂苏知微。 苏知微将这碗眼窝吃完,却也没别的表示,只说自己累了,还要躺下睡觉。 齐王那边都要杀人了,她还睡觉! 江母走后,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江墨砚气冲冲进来,将一沓田产地契扔到了桌子上。 “看到这些,你病可好了?” 苏知微知瞟了一眼,道:“好了一半,还有一半呢?” “你要掏干净我们江家不成?” “夫君这话说得可不对,江家现在所有的花销用的不都是我的嫁妆,怎么就陶干了?我要拿回的,原是属于我弟弟知行的,他又没嫁进你们江家,没必要也养着你们吧?” “你!” “呀,天快黑了,官衙快关门了吧?” 江墨砚额头疼得厉害,哪敢拖过今天,当下赶紧回去将剩下那些拿来。 苏知微仔细核对了一下,这才跟着他去了官衙。 将铁矿转到那李尚名下,江墨砚拿了三万契税,如今转回来,还要三万两。 江墨砚实在拿不出来,将两间铺面转给苏知微,这才抵了这账。 拿回安西铁矿,苏知微同样觉是烫手山芋,明知谢凛要私造兵器,她也只能担着这份风险。 这事过后,江墨砚因没有能升职,又因已经放出大话,为此还得罪了吏部的人。因此接下来的日子,他在吏部被同僚笑话,被上司无端挑错,也只能咬牙忍着。 仕途不顺,江墨砚心情郁闷至极,便也没心情哄江映画回家,一直宿在宝桃那院。 苏知微这些日子忙碌了起来,重新接管苏家的产业,重新整理账册,还要安排信任的人去安西铁矿给谢凛打掩护。 这样匆匆忙忙转眼就到了腊月,弟弟苏知行还没有回家。 账房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弟弟,倒是谢凛有消息,说她弟弟是安全的,但需再过一些日子才能回家。 有他这句话,苏知微多多少少安心一些。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日早起格外的冷。苏知微身子到底虚弱,这些日子一直操劳,昨晚就犯病了。吃了一粒谢凛给的药丸,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全身酸痛。 明镜一早去了菩善堂,说谢凛给她换了方子,重新炼制了一些药丸,要她去拿。 换了方子,无非是加大剂量,但是药三分毒,苏知微知道,她身子只会越来越差。 耗油的灯,油已经见底了。 自那夜大火后,谢凛再没有在她跟前露个面,如此甚好,她可不敢跟他交集太深。 用过早饭,江母身边的许嬷嬷送来一碗参汤,说是江母吩咐了,要盯着她喝完。 每个月一碗有毒的参汤,江家人害她之心,实在坚定。 莲心故意打岔,分散许嬷嬷注意力。而苏知微趁这个功夫,将那一碗参汤倒进了桌子上的花瓶里。 “这参汤真好喝,劳婆母挂心了。”说着苏知微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许嬷嬷接过碗,见参汤喝干了,便也就放心了。 “一早韩姨妈过来了,说是二姑娘在她那儿病了,老夫人很担心,让您去东院一趟。” 苏知微暗笑,江映画原以为江家会很快派人去接她,但江墨砚心情郁闷,根本不想搭理她。而江母以为儿子没能升职,就是江映画闹的,火气还没消呢。 见江家迟迟不去人,韩母和江映画终于坐不住了。 苏知微来到东院,江母见到她,那脸色一下就阴了。苏知微仍是笑吟吟的,只当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江母沉了口气,也不绕弯弯,直接道:“映画这丫头先前不懂事,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我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家门,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韩家。今儿早韩姨妈过来,说她病了,病得很厉害,她到底是我闺女,我还是心疼她的。”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心疼。”苏知微附和道。 江母听着这话,心里却一阵恼火,今早韩母过来开口就念她江家的不是,还说自家闺女没名没分的跟着她儿子,那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还委屈上了,难道忘了是她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收养了江映画,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到头来,只剩下埋怨了。 她火气一上来,便要将韩母赶出去,韩母也发了货,威胁说如果不尽快将江映画接回江家,她就到她江家门前闹,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墨砚和他名义上的妹妹有私情。 想到这儿,江母重重叹了口气,“以前的事不提了,你去韩家一趟将映画接回来吧。” 苏知微挑眉,“二姑娘是没腿么,不能自己回来?便是要人去接,也不该是我吧?” “让你去接人,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说来那日二姑娘骂了我一通,害我生病,我可还没跟她计较呢。” 江母气道:“也不知你那日跟映画说了什么,映画因为害怕你不敢回家。” 苏知微呵了一声,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响。 让她放低姿态去接江映画,等到韩家,自然少不了一番羞辱,这样又能给江映画出气又能让她有面子的回来。 苏知微垂下眼眸思量了一下,道:“我倒觉得这时候不宜接二姑娘回家。” 江母眯眼,“你一个当嫂子的,这点肚量都没有?” “我倒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您和夫君啊。” “为了我们?” 苏知微笑道:“婆母还不知道吧,咱家有喜了。” “什么喜?” 江母没好气的问,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别说喜了,全都是晦气。 “天大的喜事啊,宝桃怀上了!” 第五十四章 江映画也怀了 宝桃怀上了,一听这话,江母眼睛立时大亮。 “怀上了?果真?” 苏知微笑,“昨儿下午宝桃来我这院,说是这几日胃口不好,时常恶心反胃,我便给她请了大夫,诊出喜脉,错不了。” 江母喜上眉梢,“既昨日就诊出来了,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砚哥儿可知道?” “宝桃想亲自给您和夫君报喜,我自然顺着她。” 江母想到昨日下午和今儿一早宝桃都来过,但她这几日烦心的很,便没有见她。 “昨儿夜里到现在,夫君还没回府,他也不知这好消息。” 江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佛祖保佑,一定要是个小子。” “江松身上流的始终不是江家的血,宝桃肚子里才是江家的第一个孩子。”苏知微道。 江母干咳一声,“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松儿也是江家的孩子。” “可您看他文不成武不行,样样不成,以后定也没出息。” “他是你儿子,你怎能这么说他!”江母不高兴了。 “我养大的这孩子,他什么德行,我最知道了。好在咱们现在有了盼头,宝桃定能生个伶俐的,虽是庶子,到时养在我膝下,也算是嫡长子了。” 江母自然疼爱江松,因此听到这话,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不过听苏知微这话,左右还是为了江家好,她也不能说什么。总归宝桃怀上了,这就是大喜事。 “不过宝桃怀上了,这跟接不接映画回家有什么关系?” “这二姑娘邪门了,一定要吃宝桃的醋,若知她怀上了,定还会大闹,一来于夫君和咱们江家名声不好,二来她没个分寸万一害了宝桃肚子里的孩子,这也是有可能的。” 听苏知微这么说,江母嘴上虽说着不至于,但心里却十分认同。 “那就再缓缓,让她先在韩姨妈家安心养病吧。” 江家没了动静,韩母和江映画自然要打听怎么回事,这一打听就打听到宝桃怀孕的事。 “我在东院有个小老乡,我听她说的,说是二姑娘听到宝桃怀孕这消息一下给气晕过去了。老夫人到底心疼二姑娘,忙过去韩家探望,却被韩母给赶了出来。”莲心一边给苏知微捶背一边说道。 苏知微冷嗤,“等着吧,用不了两日,二姑娘就会自己回来。” 只是这次,苏知微没说对,江映画虽然回来了,可不是她自己回来的,而是江母和江墨砚母子俩过去将她接回来的。 而且自她一回来,便是各种补品往她那屋里送,江母更是日日过去照顾,母女俩似乎已经和好如初了。 苏知微猜到这中间定有说道,于是让明镜去江映画那院偷听,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江映画也怀孕了! 苏知微垂眸,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毕竟上一世这个时候,江映画并没有怀孕。 她改变了一些事,其他也跟着改变了。 苏知微只假装不知道,当下便让莲心往宝桃那院送了很多补品。厨房为江映画熬着人参鸡汤,她以宝桃有孕需要补养为由,将这人参鸡汤送到了宝桃那院。 江映画身边嬷嬷过来理论,苏知微喝道:“宝桃怀了江家的子嗣,如今她是府上最贵重的,二姑娘想来应该能理解,若不理解,那就太不懂事了!” 之后不论厨房给江映画炖了什么补养的汤药,她都让送到宝桃那院,气得江映画日日在她那院闹,闹得江墨砚苦不堪言。 转眼到年根儿了,府上开始筹备年货,苏知微跟江母和江墨砚商量将宝桃正是抬做姨娘。 “等到来年入夏,宝桃就要生了,总得给她一个名分,这样才不致招惹什么闲言碎语。”苏知微说道。 她说的是正理儿,江母和江墨砚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二人担心江映画。 “要不再缓缓吧。”江母道。 “昨儿啊李大夫给宝桃诊脉,说宝桃肚子里怀的是小子。”苏知微道。 一听这话,江母又是一喜,“列祖列宗保佑啊,我江家二房添子添福。知微说得对,抬宝桃为妾室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江墨砚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我是堂堂五品员外郎,确实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只是毕竟抬个妾室,一顶小轿过了门就是了,用不着大办。”江母道。 “正是,悄不声息的就好。” 苏知微笑笑,“一切交给我,婆母和夫君放心就是。” 隔了两天,苏知微就办了一场热闹的纳妾之礼,又是鞭炮又是锣鼓震天的,四人抬的花轿,几大箱子的聘礼,从长街西到长街东,热热闹闹的抬进了江家侧门。 这一下全城百姓都知江墨砚纳妾了,关于他深爱自己夫人,不纳妾不用通房的传言,自然也就有了二话。 而这一日,江映画气得将她屋里那多宝架上的瓶瓶罐罐都摔了。 当天晚上,江墨砚原该在宝桃那院,但江映画让身边的婢女把他叫了过去。 宝桃是个泼辣的,尤其现在有了名分,肚子里还有江家的种,那就更硬气了,当下扯了盖头,穿着嫁衣就去江映画那院了。 二人险些打起来,好在江母及时赶到,命人将她们隔开了。 “你们一个个是想把江家的天给掀了啊?” “娘,您明知道我不喜欢这小贱人,您还让哥哥娶她为妾,您不疼爱我了,我还留在江家做什么!”江映画又哭又喊的。 宝桃好笑,“二姑娘,你是真不要脸啊,哪有当妹妹的阻挠哥哥娶亲的!洞房花烛夜,你将大爷叫到你屋,你想干什么?想让我把这喜服脱下来给你穿,你当着新娘子?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能说得出口么?” “你!我撕烂你的嘴!”江映画气得往前扑。 “来啊!”宝桃挺起自己的肚子,“你别撕我的嘴了,你干脆撞我的肚子,大不了一尸两命!” “你个贱人,不就仗着自己的怀孕,我也……唔!” 江墨砚一把捂住了江映画的嘴,狠狠瞪了她一眼。江映画又气又委屈,狠狠用力咬了江墨砚一口。 “我要你打掉这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给你生孩子!绝对不能!” 第五十五章 乱了乱了 莲心跟苏知微讲那边的战况,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二姑娘要打掉宝桃肚子里的孩子,宝桃干脆坐到地上嗷嗷大哭起来,谁劝也不听。还说谁要动她腹中孩子,她就跟谁拼命,大不了告上官府,看大家伙笑话谁。” “老夫人气得要晕过去,大爷抱着脑袋,两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知微见莲心笑得都打嗝了,忙把她拉过来给她拍着背顺气。 “有这么好笑?” “您是没见到,老夫人和大爷急得都要给两个祖宗磕头了。” 苏知微虽没过去凑热闹,但这热闹是她一手促成的。 “不过姑娘,老夫人和大爷明显更向着二姑娘,这宝桃能斗得过她吗?”笑过之后,莲心又有些不甘心,“怕只怕大爷疼爱二姑娘,真会把宝桃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还真有这可能。” 江墨砚是爱江映画的,这毋庸置疑。 “哼,那二姑娘可就得意了。” 苏知微眯了眯眼,“我定然不能让她得意。” 江映画跟宝桃大闹了一场,估摸是动了胎气,当晚江母派人将韩母接了过来,那边又闹了一通。 天还不亮,江母就派管家出去了。苏知微让明镜跟着,原是去菩善堂买保胎药了。 菩善堂有一保胎药丸,据说药效特别好,但就是贵,一百两一颗花生豆打的药丸。 前有安国公府大奶奶怀孕不足三个月时摔了一跤,下面流血不止,吃了这药丸,竟神奇的抱住了胎儿,最后生了一大胖小子。 经过这事,这药丸被传的神乎其神的。 掐算着时间,苏知微在前院堵住了管家,问出他手里拿的正是那保胎药丸,于是跟他要。 “夫人,这……”管家为难了。 “我正好去宝桃那院,顺便给她就是,你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可老夫人……” “我会跟婆母说的。” 见管家不肯给,明镜当下抢了过去,“夫人说帮你送过去,省你几步路,你还啰嗦什么。” 管家自是知道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可他又不能明说,只能看着苏知微将那一盒花重金买的保胎神药拿走了。 苏知微送到宝桃那院,又给她支了招儿,“你肚子里怀的是江家的宝贝疙瘩,你得让老夫人和大爷对你和孩子重视起来。” 宝桃绞尽脑汁,依旧想不明白,“该如何让他们母子重视?” 苏知微低头笑了笑,“今儿闹个肚子疼,明儿摔一跤的,大事小事不断,他们自然要将注意力放你身上。二姑娘那儿,她再闹有什么用,如今她可比不上你贵重。” 宝桃忙点头,“夫人说的是,只是大爷和二姑娘之间,奴婢有些看不明白。” “早晚你会看明白的。” “若大爷真听二姑娘的话,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苏知微拍了拍宝桃的手,“母凭子贵,能不能在江家立足,且看你的本事了。” 宝桃眼珠转了转,继而冷哼道:“谁若敢伤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 从宝桃那儿出来,正碰上江母带着许嬷嬷急匆匆过来。 “你、你将那一盒药丸都给宝桃了?” 苏知微挑眉,“婆母难道不是给宝桃买来的安胎药,不然给谁买的?咱家还有谁怀孕了?” “你……你……”江母噎的脸都发青了。 “我知婆母重视宝桃腹中的孩子,我跟您一样的心思,只是二姑娘撞了邪似的,非要打掉宝桃这一胎。怕只怕夫君疼她,真要听她的。” “他敢!”江母喝道,“我的孙子,谁敢动!” “韩姨妈在二姑娘那儿吧?”苏知微小声问。 “是啊,怎么了?” “您没发觉么,二姑娘其实没什么心眼,但自从韩姨妈那儿回来,便一直闹啊闹的。” “你是说韩姨妈给她背后出主意?” “哎,这韩姨妈是不是看不得咱江家好啊,前有夫君要高升,她唆使二姑娘闹,闹得夫君官声不好,结果没有升迁,反倒成了同僚的笑柄。如今宝桃怀孕,江家一大喜事,她又背后搞事,让二姑娘这般闹,保不齐真能把宝桃的孩子闹没了。” “别乱说。”江母抿了抿嘴,“我与韩姨妈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人心难料,哪怕是亲姐妹,保不齐也嫉妒您呢。” 听到这话,江母脸色果然变了变,以前韩家风光,韩母常摆出高她一头的姿态,她心里虽不舒服,但也只能受着。如今韩家没落,江家不说别的,至少过得富足,韩家要靠他家接济,这韩母心里定不舒服。 “她嫉妒您,便会想法算计您,啧啧,她不会盯上咱家的家产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 江母瞪了苏知微一眼,没再追究那保胎药的事,转身回东院了。只是她脚步有些乱,甚至有些慌。 苏知微最后这句话,确实让江母心里发寒。 李湘玲,也就是韩母,这个女人一向有心机,她将江映画送给她抚养,许是从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算计他们江家了。 她让江映画先哄着砚哥儿,让砚哥儿爱上她女儿,又让儿子给砚哥儿办事,得砚哥儿信任。等以后苏知微死了,江家得到苏家庞大的家产,那时砚哥儿再娶江映画,他们兄妹一齐哄骗砚哥儿,那他们江家得来的万贯家财最后岂不是要落到苏家手里。 想到这儿,江母脚下一趔趄。 “老夫人!”许嬷嬷忙扶住江母,看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 “许嬷嬷,你觉得韩姨妈这人怎么样?”江母问。 许嬷嬷想了想,道:“嘴皮子利索,心眼多。” “还有呢?” “奴婢不敢说。” “咱俩多少年的主仆情,你若说了什么,我还能跟你计较。” “那奴婢就说一句您可能不爱听的。” “说吧。” “你真心待韩姨妈,可韩姨妈却未必真心待您。” “怎么说?” “您替她养大了二姑娘,接济她韩家,她不说感恩,反倒说二姑娘跟着大爷受委屈,说咱江家欠他们家的。” 江母听许嬷嬷这么一说,脸色沉了沉,“确实,她一直都觉得我们江家欠他们的,可凭什么啊,便是以前韩家对江家有恩,这么些年,也该还清了。” “您不能再纵着他们了。” “确实不该纵着了。” 江映画母女等的保胎药,结果送到宝桃那院了,韩母气不平来找江母。 江母凉凉道:“宝桃是砚哥儿的妾室,怀的是砚哥儿的种,我们不会听任何人的话把她腹中孩子打掉。倒是映画腹中那个,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打掉也不可惜。” 第五十六章 继续拱火 一听这话,韩母简直要气疯了。 她不知道江母的态度怎么会一整个大反转,映画再怀上,先还高兴得不行,现在竟要打掉这孩子。 “宝桃那贱人生的孩子怎么能与我们映画生的孩子相比?” “呵,你要这么论的话,宝桃那孩子一出生,知微就要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后就是嫡子了。而映画生的这个无名无分,连庶子都不算。” “苏知微已经有松儿了!” “她嫌这孩子笨,不想要了。” “你也同意?” “总归都是我江家的孩子,我不偏谁向谁。对了,松儿名下还有几间铺面,本该是江家打理,可映画要去了,我后来问过她,她说都交给你了?” 韩母眉头皱了皱,“你什么意思?” “那些铺面呢?” “我替松儿打理,你不放心?” “我能放心么,这几间铺面已经成你韩家的钱袋子了吧?” 韩母抿紧嘴巴,一时不说话了。 “所以让映画别闹了,也别妄想害宝桃腹中的孩子,若你们不听,那我可要收回那几间铺面了。” 韩母气得不行,回去把江母的话一字不落的跟江映画说了,江映画被江母和江墨砚宠惯了,哪受过这样的气,嗷嗷大哭起来,最后竟给哭晕了过去。 江墨砚得到消息赶紧回府去看,却被醒过来的江映画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江墨砚也恼火了,转身就走了。 见江墨砚和江母一样绝情,母女俩气不过,当下收拾东西就回韩家了。 苏知微听后,只笑这母女俩太沉不住气。 午后小憩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苏知微带着明镜去苏氏珠宝行了。 这珠宝行很大,除了大堂还有几个小厅,管事迎上来,给苏知微指了指西边那厅子。 “刚过来,伙计给她们取头面了。” 苏知微点了点头,等伙计端着托盘出来,她给接了过去。让明镜在外面等着,她一人走了进去。 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一妇人说了句:“你想让敬哥儿尽快娶个媳妇,必须得是嫁妆丰厚的,然后用儿媳妇的嫁妆给你女儿添嫁妆,好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这主意你怎么想得出来啊!” “我不也是没法了,月儿和庆侯府嫡次子的亲事是我废了多大的心力才促成的,如今月儿都怀上了,可庆侯府却不满意我们家给的嫁妆,迟迟不定婚期。这事不能久拖啊,再拖一些时日,月儿的肚子就遮不住了。” “你让媒婆其他几大世家提亲,嫡女不成,便是庶女,人家也不肯嫁给你们家。” “还不是怪那老东西早些年不走正途,将家业都败尽了,徒有伯府的空名。” “你又瞧上了鲁伯府家的六姑娘,知这六姑娘的外家有钱,她姨娘定会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不敢让媒婆去,非让我去透个风,可我还没张嘴,人家就回绝了,说便是嫁给进布衣百姓家也不肯嫁你家。” “一个庶女,她高贵什么!” “反正我是尽力了。” 听到这儿,苏知微嘴角勾了一下,而后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蒋夫人,哎哟,真是您啊,刚听伙计说来了一位菩萨面相的夫人,我猜是您,果不其然。” 苏知微端着托盘进去,笑着与那蒋夫人打招呼。 这蒋夫人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她与她有过几次照面,但不熟。那蒋夫人看到她,果然愣了一愣,随后才认出来。 “哟,这不江夫人。”蒋夫人又一思量,恍然大悟,“对了,这珠宝行是你苏家开的,对吧?” “是啊,您往后可要多来,有了什么新样式,我让伙计给您留着。” “那感情好。” “这是您订的头面,工坊花了一个月赶出来的,您瞧瞧可有哪里不满意?” 这是一套十八件的红宝石头面,看上去十分喜庆,应该是给女儿做嫁妆的。 蒋夫人瞧着眼里满是欢喜,“好,真好看,不愧是苏氏珠宝行的手艺。” “咦,这位夫人是?”苏知微又看向旁边坐在穿绛紫色外裳的妇人,她与这蒋夫人有几分像,但蒋夫人圆脸,看上去就和气,而这位脸瘦而尖,眼小而沉,看面相就是就是个刻薄的。 “这是成伯夫人,我亲姐姐。”蒋夫人介绍。 “原是成伯夫人啊,我是吏部员外郎江家的媳妇。” “我知道你。”成伯夫人淡淡笑了一声,“那日在文安侯府,你可是出尽了风头。” “让您见笑了,当时闹了一些误会。” “江夫人好本事,能主家和重华郡主坐一桌,我哪敢笑你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怪不得这成伯夫人为人刻薄是出了名的。 那日在文安侯府,她也是无意见听到成伯夫人正急着给儿子寻一门亲事,门户似乎不太计较,只要嫁妆丰厚。 当时她心里就有了主意,刚在外面一听,才知她是贪图人家姑娘的嫁妆。 “说来我家小姑子也有这么一套头面呢。”苏知微请蒋夫人坐下,给她俩都到了茶,“其实也不止一套,红宝石的、金镶玉的、翡翠的、珍珠的,好几套了。那日您二位也见到她了吧,说是珠光宝气也不为过,单她那些首饰,估摸都能装好几箱子。” 说着,苏知微偷偷瞥了成伯夫人一眼,见她眼里在发亮。 “哟,江员外郎也不过五品,那点俸禄,怕是不够养你家这姑奶奶吧?” “我夫君俸禄不多,但我苏家难道还差银子,随便挤出来一点就够我那小姑子挥霍了。对了,等她成亲,那嫁妆必定也是丰厚的。” 一听这话,蒋夫人和成伯夫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了一眼。 “瞧我一开口就收不住了,不打扰您二位了,慢慢挑选,我先去外面了。”说着苏知微起身往外走。 她刚出了西厅,蒋夫人追了出来。 “江夫人,别急着走啊。” “蒋夫人,您有事?” 蒋夫人笑着上前,将苏知微往里拉了拉,再小声问道:“你家那二姑娘可说亲了?” “没呢。” “已经到了说亲年纪了吧?” “都快成老姑娘了。” “我这有一门好亲事,给你家二姑娘说说?” “哟,蒋夫人您保媒,那自是极好的。这样,我家二姑娘最近住在她姨妈家,二姑娘也最听她姨妈的话,您过去先给这位姨妈透个风,便能知道二姑娘的心意了。” “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心意倒也不重要。” “我家这位二姑娘主意大,我婆母拿她都没办法。” “这样的话,我就兜个圈子,先去那位姨妈家吧。” 第五十七章 好绝情 见蒋夫人和成伯夫人离开了,苏知微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从珠宝行出来,苏知微原想去苏氏其他铺面看看,刚要上马车的时候却被一人给喊住了。 “苏知微!” 苏知微望过去,竟是楚婉,她翻身下马,朝着她冲过来。那架势像是要跟她打架似的,因此明镜忙将她拦住了。 楚婉推了明镜一把,明镜顺势扭住她胳膊。不想这楚婉力气更大,一下就挣开了。 “你这丫头,我与你家姑娘说句话,你拦我做什么?” 明镜看苏知微,见苏知微抬手了,她才放开楚婉。 楚婉一边甩着胳膊一边跑到苏知微跟前,话都来不及说,拉住她手就要走。 “楚姑娘。”苏知微抽出自己的手,退后一步,见楚婉一脸着急,她笑了笑,“又或者莫夫人,咱们不熟吧?” “以后就熟了!” 说着楚婉还要去拉苏知微,苏知微又躲开了。 “您,我可高攀不起。” “那日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你和洛洛了,我跟你赔不是。但你真别啰嗦了,快跟我去救人啊!” 苏知微挑眉,“救人?我?” “只有你能救他!” 苏知微迷糊了一下就被楚婉拉走了,而且拉起她就跑,“就在前面,菩善堂!” 一口气跑到菩善堂后院,苏知微趴着院中的海棠树喘气,她这身子跟泥捏的似的,那经得起楚婉这番折腾。 正是头晕眼黑的时候,一人杵到她跟前,那眼神冒着火,像是要把她烧的灰似的。 “你怎么把她弄来了?” “不然呢?” “其他女子都行,她不行!” “你那弟弟也要让其他女人碰啊!”楚婉先喘了口气,又道:“再说了,人家两人是一对儿,你找别的女子,岂不要他俩人生嫌隙。” 苏知微勉强看清面前脸黑沉黑沉的是重华郡主,但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不等她缓一缓,却又被重华推着往正房走。 “你们……你们做什么?” “小九在里面等你。” “啊?” “你这狐狸精,若敢负我家小九,我扒了你的皮!” “不是,你误会……啊!” 不等苏知微说完,她已经被重华推进了房间里,而房门在身后锁住了。 苏知微头实在晕,见前面有椅子,先摸过去坐下了。先缓了一缓,又倒了一杯茶喝,脑袋这才清明了一些。 “唔……” 听到这动静,苏知微忙转过头,这才发现里屋有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凛,而他泡在一大浴桶,正闭着眼运气,头发湿的,脸也在滴水。 他两颊很红,潋滟如芍药花瓣晕开。呼吸很急很重,像是发了什么大病。 苏知微眨眨眼,正想唤他,却见他嘴角溢出血来。 “谢凛,你……” 她忙要上前,却见他倏地睁开眼,那眼神森冷如冰霜,浸着漫天的杀意。苏知微被这眼神吓到,当即停下脚步。 而谢凛再看清是她后,眼神一转,带出笑意。 “重华找你来的?” 他声音嘶哑,开口说话的同时,血也喷了出来。 苏知微抿了一下嘴,“你怎么了?” “三日欢听说过没有?” “没。” “一种媚药。” “你,被人下了那种药?” “嗯。” 苏知微瞪大眼睛,所以楚婉把她拉过来,所以重华在外面说那话。 “我可帮不了你!” “你能。” “绝对不行!”苏知微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可来到门前,才想起来门已经被锁住了,她用力砸了几下门,外面也没人应。 “阿微,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忍心看着我死掉吗?” 这话说得可怜,但苏知微摇头却十分坚定。 “我真的会死?”他红了眼。 苏知微没犹豫,“你去死吧。” 谢凛长叹一声,“阿微,你好绝情啊。” “我好绝情,所以你死快点吧。” 谢凛扑哧笑了一声,“咱来可是亲密不见的合作伙伴,你真的连将我从这冰冷的水桶里扶出来都不肯?” 苏知微:“……” “啧啧,真冷啊,我快冻死!”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小心往前走了两步,“你没事了?” “哦,这三日欢虽然霸道,但于内功深厚的人还是能解的。”谢凛道。 苏知微已经走过去了,扶起他之前,先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让你失望了,我穿着中裤呢。”谢凛调笑道。 “放心,我一点都不是失望。” 她用力将他扶起,将他借着她肩膀的支撑从浴桶出来,而后让他在屏风后坐下,她又去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 给他送过去后,苏知微坐回椅子上,一边倒水一边有些好奇的问:“你是用内力把那药给逼出体外了吗?” 这种事还挺新奇。 “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 “只有两个法子,一个就是与女子同房,三天三夜,啧啧,另一个就是自断根脉。” 苏知微刚喝进去一口水,全喷出来了。 “所以你……” 他采用了第二个法子! “不行,腿软,你过来扶我一下。” 苏知微压下心惊,走到屏风后扶住他,可想到他说的第二个法子,总忍不住往他那儿去看。 “阿微,你要扶我撞墙吗?”谢凛好笑的问。 苏知微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快撞上墙了,忙尴尬的扶他往罗汉床前走。 “那个你……” “其实还有第三个法子。” “什么?” “对于内力特别深厚的,只要耗费一些内里就行。所以,你放心,我很好。” “哦。” 咦,不对,她放什么心! 苏知微见谢凛笑得贼兮兮的,分明是故意逗她的。 她气得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到罗汉床上。 谢凛趴在那儿一直笑,气得苏知微拧了他好几把。等他坐起身,苏知微再看他,这才发现他额头有伤,像是撞的。还有手腕有淤青,像是被绳子绑出来的。 “谁害你的?” 谢凛笑意一敛,“定国公府三公子,就是那个胖子,他觉得我花容月貌的,想玩玩我。” 苏知微捂住嘴,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凛依旧笑着,“我这张脸惯爱闯祸,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 谢凛往后一趟,用双手垫着后脑勺,恢复了以往一派慵懒散漫的样子。 “你猜我把他怎么着了?” 第五十八章 他的狠 “我先砍断了他四肢,然后给他喂了一粒药,吊着他一口气,让他亲眼看着我给他胳膊腿剔骨取肉,将肉剁成泥。然后再剐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他叫得很带劲儿了,发了疯的认错,求我杀了他。” 他说这话时依旧带着笑,说的风淡云轻。 苏知微看着他,这一次,她反倒不怕他了,只有些可怜他。 “嗯,他该死。”她道。 谢凛抬头,深深看着苏知微,看了许久,最后摇头笑了。 “别可怜我,不然你会输很惨。” 无意义的对话罢了,之后两个人各自靠着罗汉床休息。 过了许久,天都要黑了,屋门才打开。重华先在外面咳嗽了几声,给他们一个动静。 谢凛翻了个白眼,道:“你可以进来。” 重华这推开门进来,见谢凛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先松了口气,又去看苏知微,见她从罗汉床起身,正在整理衣服。 她没好气道:“你呢,你是有夫之妇,既然和我们家小九好上了,其他的我也不追究了,但你最好赶紧和那个江墨砚和离,别让我家小九受委屈。” 苏知微听这话牙疼,“我和他清清白白,你误会了!” “呵,都这个时候,你还说你俩是清白的?” “我解释过了,你爱信不信吧。”说着,苏知微往外走,走到外间不经意瞥了门后一眼,看到一件沾满血的外袍。 走到院里,正见楚婉和师云落在说情话。 楚婉用小拳头往师云落胸口锤了一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师云落被锤得往后踉跄了一步,“爱。” “有多爱?” “很爱。” “我若让你为我去死呢?” “你帮我选个死法?” “讨厌,人家信了,你真的好爱好爱我。”说着楚婉还撒娇的用拳头一下一下锤师云落。 “不如你锤死我吧。” “师云落!” “你要是大发慈悲,还可以一刀砍死我,我想死个痛快。” 刚才还说情话的两人,现在又打了起来。 离开菩善堂,坐上马车,苏知微揉了揉额头,今儿这一出算什么事啊,纯粹一个大乌龙。 马车走到一处停下,明镜打开车帘跟苏知微说前面官府正在办案,“好像是发生了命案,很多百姓围观,我们从旁边胡同绕过去吧。” 苏知微点头,“绕吧。” 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她打开车帘,正见官差抬着一木板出来。那些官差脸色都极差,后面两个,像是吐得太厉害,脚步都是虚软的。 木板上放着什么,应该是尸体,血将上面的殓布都染红了。 这时一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家仆冲过来,领头的官差忙将他给拦住了。 “让开!”那男人低吼。 “定国公,您还是别看了。” “我不信是我儿!” “面容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男人竟那领头推开,冲上前去,猛地掀开那殓布,看到木板上的东西,百姓吓得纷纷后退,不少人也干呕起来。 苏知微突然想到谢凛跟她说的那些话,在定国公撩开那白布的时候,她忙放下了窗帘,所幸没有看到。 车子拐过去了,有百姓匆匆往巷子里跑。 “哎哟,哎哟,这哪是人啊,一滩肉泥。” “谁啊,下手这么狠,心里扭曲吧。” “咱就不该凑这热闹,晚上要做噩梦了。” 苏知微捧住脸,重重的呼吸着,她脑子里浮现出谢凛那张爱笑,爱闹,少年气十足的面容。仿佛不经世事,又仿佛带着一层坚不可摧的面具。 “谁!谁杀了我儿!我定要活剐了他!” 后面传来定国公悲恸的吼声,一字一字震的苏知微心里发颤。 回到家,苏知微没有用晚饭,夜里又犯病了,一时在瑟瑟发抖。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吃那药,而是到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吃了一颗。 她不想让自己去想,所以宁愿昏昏沉沉的,可脑子还是不停,总想着谢凛是不是也有那种绝望的时候,就像马贼围住她家的那一夜,她带着弟弟躲藏的时候,被一个马贼抓住,拖进了草丛中…… 不!苏知微用力晃头,不能去想!不能! 之后两日,苏知微一直病着,整个人昏沉沉的,明镜又去菩善堂给她换了方子,喝了两副才好起来。 这日,苏知微在廊子上散步,远远见韩母从从前院进来了,她一脸春风得意的,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见到她,她还特意绕了过来。 “知微啊,你若没事便随我一同去东院吧。” 苏知微挑眉,“韩姨妈这是有喜事了?” “确实是喜事。” “那我可得沾沾喜去。” 往东院走的时候,韩母不时扭头打量苏知微一眼,“看你整日病恹恹的,走路都得人扶着,啧啧,便是能熬到来年春,怕也熬不到入夏吧。” 莲心气道:“你怎么说话的!” “贱蹄子,我与你家姑娘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韩母瞪了莲心一眼。 “韩姨妈!”苏知微凉凉的睨了韩母一眼,“怎么一张嘴就这么臭,熏得人犯恶心。” 韩姨妈气得咬牙,但想到什么,又得意起来,“罢了,我与你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你啊,到底出身低,眼光也放不长远,不知道这家未来谁做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 “韩姨妈以为江家未来是谁做主?” “自然是……”说到这儿,韩姨妈笑笑,转了话音:“你说,要是映画不肯回江家,必须你亲自去韩家给她赔罪,甚至磕头,那时候你就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了。” 苏知微挑眉:“要我给她磕头赔罪,韩姨妈没开玩笑?” “非磕个头破血流!”说着韩母满面笑容的往前走了。 来到东院,江母看到韩母,眉头先皱了一下,而后让许嬷嬷给倒茶。 她态度已不如先前那般亲厚了,甚至已经开始厌烦。 柳云湘走过去,在江母身边站定。 “婆母,刚韩姨妈说了,以后咱江家得是她做主,儿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韩母瞪向苏知微,不想她进门就告状。 江母听了这话,果然脸色一青,“只要我活着,这家就轮不到别人做主!” 韩母神色僵了僵,只能转了话头,笑道:“其实我今日是来给老姐姐您报喜的。” “哼,报什么喜?” “天大的喜事,成伯府看重咱映画的品貌,这两日就要来府上提亲了。” 第五十九章 江映画的亲事 一听这话,江母先愣了一愣,随后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韩母笑,“成伯府可是簪缨世家,位列八大世家,而且提亲的是他家嫡长子。万没想到,他们家看上了映画,说早闻这孩子姿容俱佳,知书达理,因此托了吏部侍郎的夫人来问我。我自然是一百个高兴,映画能嫁进这样的门第,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哦,对了,前两日他俩还相面了,那位公子十分欢喜,映画也看重那公子的才气呢。” 韩母越说越开心,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江母一把握紧椅子的把手,“你、你疯了不成?” “哟,你不为映画高兴?”韩母啧啧一声,再看向苏知微,笑问:“知微,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苏知微装作嫉妒道:“没想到二姑娘能得伯府青睐,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说的韩母笑容更加灿烂,“映画本就出身不凡,若非……咳咳,如今凭着品貌被伯府相中,江夫人还有大爷定为她高兴吧?” 江母脸都青了,可有些话不能当着苏知微的面说,只能先打发她出去。 “那我先去外面了。”苏知微往外走。 韩母等她走过去的时候,说道:“什么人什么命,有的生来就高贵,有的生来就卑贱。我们映画啊,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尤其那些贱种。” 这是骂她呢,苏知微笑了笑,转头道:“韩姨妈的意思是我们江家欺负了二姑娘,所以江家人都是贱种?” “我……” “我婆母可不爱听这话!” 说完,苏知微忙往外走了。 江母原本火气就拱到嗓子眼了,又因这句,一下爆发出来,“李湘玲,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母有些被江母的怒火吓到,怕弄巧成拙,但想到这几日受得气,不由又挺直了腰杆,哼了一声。 “我是这样想的啊,映画如今有了好归宿,我想将她认回韩家,反正你们也厌弃她了,便让她与你儿子彻底了断。等她嫁进伯府,以后就是伯夫人,荣光无限,好日子等着她呢。” “她肚子里还怀着我江家的子嗣!” “你不是想打掉么,那就打掉好了。” “你!” “说来也是你们先对她无情的。” 江母气得抄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正巧这时,江墨砚进来,刚听苏知微说了一句,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姨妈,我和映画自小青梅竹马,早就约定了终身,我们彼此都有情,她为我隐忍,我何尝不是为了她才走到这一步。她决不能嫁给别人,我跟你保证,等那苏氏去世后,我立马娶她。” 江墨砚说的恳切,韩母听到这话,稍稍也放了心。 她自然不可能让江映画和江家断绝关系,然后打掉腹中孩子,这样可就太蠢了。 一来纸包不住火,成伯府早晚会知道江映画和江墨砚的关系。 二来那成伯府已是大厦将倾,而且为了嫁女儿,还打未来儿媳妇嫁妆的主意,这些她都打听清楚了。 三来苏氏死后,苏家万贯家财就是江家的了,到时女儿成了江家的女主人,这家财就有一半是她的,她总不会亏待她的亲娘和亲哥哥。 所以今日来,她不过是借此事敲打敲打他们母子,同时也给女儿找个台阶下。 韩姨妈闻言故意叹了口气,“我们两家交好,我和你娘是好姐妹,你和映画对彼此深情,却不知怎的,最近闹成这样。”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看向江母。 “老姐姐,咱们是一家人啊,真要散了?” 江母沉了口气,“我养大了映画,还能不疼她。你看那苏氏病恹恹的样子,也就三五个月了,让映画再忍忍,到时我让砚哥儿娶她过门,我当娘的还能亏待她?” “她也有不对,怪咱们都宠她,将她宠的做事没了分寸。” 听到这话,江母心里舒服了一些,到底她是真心疼爱江映画的。 “那就让她回家吧,别闹了。” “可她容不下宝桃肚子里那个。” “打掉就是!”江墨砚忙道。 “绝无可能!”江母说着瞪了江墨砚一眼,“宝桃腹中的孩子,如何都是我江家的子嗣,将这孩子打掉,我愧对江家列祖列宗。” 韩母长长叹了口气,“可我也舍不得我女儿受委屈了,她是爱砚哥儿,可就是因为爱他,才忍受不了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如此也罢,让她嫁进成伯府吧,这孩子孝顺,不会忘记老姐姐的养育之恩的。” 说着,韩母站起身来。 “姨妈,让我与映画好好谈谈。”江墨砚拦着韩母。 “不用了,她打掉腹中孩子以后,还要养身子,还要筹备婚事,只怕忙得没时间见你。” “我绝不同意她嫁给别人!” “那可由不得你!” “我休了宝桃,打掉她腹中孩子!” “砚儿!”江母一拍桌子,“除非我死了!” 韩母没料到江母竟一步不退,只能气呼呼的跟江墨砚说道:“映画名义上还是你家的姑娘,这层纸还没捅破,成伯府明日来你府上提亲,你们若为映画好,那就应下!” 说完,韩母甩开袖子走了。 江墨砚要去追,江母喊住了他。 “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映画的,可这一次决不能妥协,不然往后我江家真的要成她们母女当家做主了。” 江墨砚仕途不顺,又被江映画闹得更加烦心,因此才碰了宝桃。可不过是图个新鲜,他心里爱的还是江映画,这一点不可撼动。 “娘!” “沉住气,她再跟我们耍心眼呢!” “不行,我得去一趟韩家!” “砚哥儿!” 江母眼见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喊也喊不住,气得直锤胸口。 苏知微等江墨砚大步出去了,她才走进屋,过去给江母倒了一杯茶。 “婆母,我刚才没想起来,这会儿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你说。”江母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听说成伯府急着给儿子娶亲是想贪图儿媳妇的嫁妆。”她将成伯府那点事跟江母说了一遍。 “这成伯府看上二姑娘,不会是因咱家有钱,猜想肯定会为二姑娘准备丰厚的嫁妆吧?” 江母皱眉,“有这事?” “那日我去文安侯府听到的,错不了。” “所以,若没有这丰厚嫁妆,成伯府定不会娶映画?” “自然不会。” 江母又喝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底儿了,明日成伯府来提亲,她要是答应了,那急得可就是李湘玲了! 呵,到时看她如何善后! 第六十章 暴露 翌日,成伯府果然请了媒婆来提亲,江母一咬牙再加上苏知微在旁边鼓动了两句,她真答应了。 她家急着嫁女儿,又料到江家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媒婆来的时候,成伯夫人就交代她尽量把成亲事宜定下来,日子往前凑,最重要的是那嫁妆单子,让江家尽早拟定出来。 江母心里暗嗤,果然是看中了这嫁妆,不要脸!显然她忘记了,她江家也是靠儿媳妇的嫁妆撑起来的。 “嫁妆单子,你给韩夫人送过去吧,让她拟定。” “韩、韩夫人?”那媒婆愣了一愣,“这是为何啊?” “她啊,她爱管这事,就让她定吧。” 媒婆虽摸不到头脑,但想着那韩夫人怎么写那嫁妆单子,最后还是江家准备,所以并没有在意。 而当韩母听到媒婆的话,当场就傻了。等媒婆一走,江映画哇哇的哭了出来。 “娘,你不是说江家会服软,会打掉宝桃肚子里的野种,让苏知微过来给我磕头赔罪?怎么会这样,他们同意亲事了,他们不要我了!” 江映画也爱江墨砚,她自然不愿意嫁给别人。 韩母本就乱了神儿,又被江映画嚎的心烦,不由怒喝一声:“够了,别哭了,天还没塌呢!” 江映画努力憋住眼泪,“我不嫁给别人,我只爱哥哥。” “要不你回去?” “我不甘心!” “所以啊,别着急,容我再想想,这江母定是被苏知微那小贱人挑拨了。” “我恨苏知微!娘,我恨死她了!” “沉住气,这次咱们若是服软了,那江家以后就没你的位子了!” 韩母抱住女儿安抚,可这亲事是她先答应的,江家又将嫁妆的事推给了她,那成伯府定会催她。 可她哪有钱给女儿备嫁妆,而没有嫁妆,成伯府定然要闹,闹得太难看,她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这一下,她真是进退两难了。 成伯府要娶江家二姑娘的事很快传开了,大家都等着看江家给江二姑娘准备怎样一份嫁妆。 毕竟江家娶了江南富贾苏家的女儿,而苏老爷和苏夫人已经亡故,大半家产都掉进了江家口袋里。 “一个霸占儿媳妇嫁妆不够,还霸占人家家业。另一个为了让女儿风光出嫁,急着娶媳妇给女儿添嫁妆。这两家真该联姻,一样的不要脸。” 楚婉说着自己气愤的不行,灌了一口凉茶。 师云落忙给她换成热的,“你胃寒,茶不能喝凉的。” “可人家口渴啊。” “我吹凉了给你。” “洛洛最好了。” 重华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你俩够了,让不让人活了。” 说完,重华又看向谢凛,见他正翘着二郎腿把玩手里的匕首。那匕首只有手掌大小,三角棱形的刃子,每一面都锋利无比,泛着冷光。 “小九,原来这江家是贪图苏知微家的家财才娶她的,怪不得她和江墨砚离心,既如此的话,那她为何不跟江墨砚和离?” “不知。” “她留在江家,等于身在狼窝,你不担心她?” “我为何担心她?” 重华皱眉,“她不是你的爱人么?” 谢凛歪头冲重华挑了一下眉,“即便是爱人,我想每个人要走的路,也该自己走,指望别人,终究不会长久。” “你这话未免他冷情了。” “我本也是这样的人。” 谢凛想到什么,眼睛眯了眯,他倒是很想看看,苏知微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若她就是一头软弱的羊,等着挨宰,那她于他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又过两日,这亲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日,苏知微约了蒋夫人在珠宝行碰面,“那日您定制的头面,不知您家姑娘可喜欢?” 蒋夫人满意的点头,“喜欢,十分喜欢。” “那太好了。”苏知微将一托盘从另一边桌子上拿过来,“后来我瞧着这两支凤头钗与那套头面是一式的,当做是我的心意,送给令嫒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蒋夫人看着这两支金钗,做工细致,华丽精美,自是喜欢的不行。 “您就收着吧,往后咱们两家关系就更近了。” 蒋夫人心思一转,点头应道:“江夫人说的是,那我就收下了。对了,那二姑娘还在韩家,她怎么不回江家?” “这二姑娘与家里闹了脾气,后又生病了,所以还在韩家养病呢。” “这样啊,那我该去看看她才是。” “哟,正巧我也打算过去,咱们一起吧。” 二人说这话从珠宝行出来,走不多久就到了韩家门口。这个碰上韩母将一白胡子大夫送出来,那大夫边往外走边交代。 “姑娘胎气不稳,我给她开了安胎的方子,早晚煎服一副,三碗水熬成一碗,切忌动怒,需静心安养,不可下床走动。” “是是,我记住了。” 还没等大夫走远,那韩母就急忙回去了。 而苏知微带着蒋夫人站在拐角处的柳树后面,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蒋夫人先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问,“谁胎气不稳?谁要安胎?” 苏知微装作不知,“这我也不知道啊,莫不是家中婢女?” “谁家给婢女安胎!” 蒋夫人自然不信这话,想到什么,她一张脸立时就青了,大步朝韩家走去。 她直接进了院,进了正房,转去西屋,正见江映画额头裹着布巾,捧着一碗药喝。 见蒋夫人闯了进来,韩母一时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 “蒋夫人,您这?” 蒋夫人压着火气走上前,指着江映画手里那碗药,“这是什么药?” 韩母忙道:“二姑娘染了风寒……” “你这妇人,实在可恶,这一碗分明是安胎药!” 此话一出,韩母惊了,傻了,急忙否认。 “你与大夫说的话,我一字不落的都听进耳朵里了!”蒋夫人再看江映画的肚子,“好啊,你一个姑娘家,却不知和哪个野男人珠胎暗结,竟还敢应伯府的亲事,你们愚弄我,愚弄成伯府,你们且等着,这事没完!” 第六十一章 大闹 苏知微没有露面,眼看着蒋夫人气冲冲走出院门,而韩母慌里慌张的追出来,却被门槛绊了一跤,脆实的摔到了地上。 “蒋夫人!蒋夫人!您听我解释啊!” 蒋夫人早就气炸了,怎么可能听她解释。 韩母忍着疼坐起身,急得又是呼喊,又是捶地的,“哎哟,怎么办,这下要完了!” 苏知微站在柳树下,眼神愈冷,笑意愈大。 回到江家,苏知微将莲心叫到跟前,小声跟她说了什么。 莲心瞪大眼睛,“啊?” 苏知微沉下一口气,“这一次我得赌一赌,赌赢了,我有命活下去,赌输了……不过死得更快一些!” 而苏知微前脚刚进门,后脚韩母就来江家了,江墨砚也被仆从请回了家。 得知江映画怀孕的事被蒋夫人知道了,江母和江墨砚顿时也慌了。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会让她知道!”江母怒斥韩母,“她一定会告诉成伯夫人,那成伯夫人尖酸刻薄出了名,怎会吃这个亏,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不止是映画,我江家的脸也没处放了!” 韩母这一次无可自辩,“是,这次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是……不是想让你们重视映画么,谁成想弄巧成拙。总归现在怨我也没用,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这大麻烦吧。” 江母哼了一声,“你们惹出来的自然你们解决!” “我自然心疼映画名声被毁,可毁了也就毁了,你们江家难不成真不要脸面了?” “你,你还敢拿捏我们江家!” “不是拿捏,而是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问题。” 江墨砚脸色阴沉,他端起一杯茶,试图压一压火气,但没压住,一咬牙将那茶杯用力拍到了桌子上。 韩母吓了一跳,“砚哥儿……”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们还闹吗?”他满眼怒火的看向韩母。 韩母不敢直视江墨砚,干脆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们俩本来好好的,只等那苏氏油尽灯枯,我便将映画认回韩家,而后你将她明媒正娶回来。可谁曾想原本事事顺利,这段时间却出了这么多岔子。砚哥儿,算我对不住你了,可映画到底是出于爱你,你真忍心不管她?” 江墨砚咬牙,“那你要我如何?” 韩母眼珠一转,显然在来之前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承认你和映画的关系。虽然会遭人非议,但时间一长,谁还记得啊。” 江母皱眉,“你是说承认映画腹中的孩子是砚哥儿的,再让砚哥儿娶了她。” “只能如此了。” “可……”江母抿抿嘴,“苏氏发现自己被骗,定会与我们江家离心,万一她闹着要和砚哥儿和离,那苏家的家产就像那到嘴的鸭子不翼而飞了。” “那就别让她有就会闹!” “什么意思?” “先把人关起来,对外说她又病了。大家伙都知道她常生病,并不会多在意,而后我们让她的病越来越重,最后一病不起,一命呜呼。”说到后面,韩母眼神变得阴狠,“她弟弟下落不明,而她背后无人,谁能帮她,谁又会去追究她真正的死因。” 江母摇头,“这可是要害人命的!” “老姐姐,别忘了过去几年那毒人参汤,全是你给她喝的。再者,你舍得苏家那巨额家财?” 江母不说话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知道了有钱的好处,自然舍不得苏家的家财。 “砚哥儿,这事儿还得你拿主意。”江母看向江墨砚。 江墨砚思量着这事,眸色渐深,许久之后道:“我们也不过是出于无奈,反正苏知微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罢了。” 韩母忙点头,将一包药放到桌上,“这包药很霸道,服下之后,不足十日便会要了她的命!” 三人刚商议定,守门小厮跑过来说是成伯夫人来了,还带着一帮子嬷嬷。 一听这个,江母立时就头疼了。 “先让她们进门,往后院请,然后你们将门外看热闹的哄走,再关严府门。” 总归这等丑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厮无奈道:“成伯夫人不肯进门啊,说是要让大家伙知道……知道二姑娘偷汉子……反正已经骂起来了,骂的可难听了。” 成伯夫人的泼辣是出了名,而且一张嘴能把人活活骂死,再加上她还带了那么多嬷嬷,这阵仗是想剥她一层皮啊! “你说你招惹谁不好,竟招惹她!”江母瞪了韩母一眼。 韩母也冤枉,“她家看上映画了,主动找上门的,我……” 江母摆手,懒得听她解释,可那成伯夫人带着一群人在外面骂,这样也不成啊。 “砚哥儿,你看?” 江墨砚思量了一下,抬头冲守门小厮道:“你去西院请夫人,让她去门外应付那成伯夫人。” 小厮应声去了,韩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的同时冷笑道:“还是砚哥儿脑子灵活,将苏知微推出去,让她去赔罪,去挨骂,毕竟她占着江夫人这名头。” 苏知微听到小厮的话,不但不气,当下就起身往府门走去了。 “姑娘,咱何必去挨骂,再说万一她们动手,您可就吃大亏了。”莲心担忧道。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他们不是让我去挡么,那我就顺从他们过去,总得加把火才行。” 来到府门口,人山人海,而成伯夫人带着一帮子嘴碎的妇人在骂,简直比十台戏还热闹,而且骂的那叫一个脏,什么狗男女,什么偷汉子,什么一枝花万人采的,听得苏知微都人麻。 尤其是十几个妇人一起骂,带动数百凑热闹的小声骂,这一下江家可出名了。 苏知微从府门出来,顶着铺天盖地的吐沫星子跑到成伯夫人跟前,未语先哭了出来。 “成伯夫人,我,我真是没脸见您啊!谁曾想她……她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 成伯夫人是相信苏知微不知情的,因为是她带着蒋夫人去的韩家,这才发现了这事。而且蒋夫人也交代了,让她一定不要伤到这苏知微。 可成伯夫人心里有气啊,看到苏知微,难免控制不住。只是她还没开口骂,苏知微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要过去似的。 这一下,吓得她都往后退了一步。 “哎哟,江夫人,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快回屋好生养着吧。” 可别闹出人命来了! “咳咳,我们江家有错在先,总得给夫人一个交代,可……咳咳……我家婆母还有那韩姨妈却不肯出来。还说您也没多大能耐,骂过自然就走了,她们不痛不痒的。” 成伯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就气炸了,“行,行,她们想长长见识是吧!大家听我的,我们这就闯进江家,将那两个老东西抓出来,请大家给我们评评理!” 说完,成伯夫人带着一帮妇人冲了进去。 第六十二章 服毒 苏知微点了火,便默默退到一边,不多一会儿,那成伯夫人果真将江母和韩母两个人给推了出来。 两人一见外面这么多人,转身就要往家里逃,但被成伯夫人带来的嬷嬷们给挡住了。 韩母试着往里挤,被两个嬷嬷推搡了出去,还摔到了地上。 “成伯夫人,你别欺人太甚!”韩母喊了一声。 江母也觉得过分了,“成伯夫人,您也是有脸面的人,这样不合适吧。” 成伯夫人一肚子火,又听二人不是先道歉,反而是把错推给她。当下,成伯夫人对着江母就破开大骂起来。 “怪不得那江映画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会怀上,原来是有你这样的母亲,教她干这不要脸的事!” 江母一下脸涨红,“你可别乱说!” “我看那汉子还是你给她找的,保不齐你自己也有!” “老天爷啊,你是要冤死我啊!我不活了,我撞死算了!” 江母又气又急,朝着那成伯夫人撞了过去,而成伯夫人以为她要打架,挽起袖子就招呼了起来。对着江母又是扯头发又是掐肉的,江母哪里抵得过她,一边躲一边嗷嗷的惨叫。 这边打起来了,那边几个嬷嬷摁着韩母也打,打得她满地乱滚。 这场面那叫一个热闹,苏知微用帕子捂着脸,咬牙使劲忍着才没有大笑出声。而这时她看到江墨砚躲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得都不敢出来。 外面都是看热闹的,不止普通百姓,很多官眷甚至是世家夫人都偷摸来瞧热闹来了。 这样混打了有半个时辰,成伯夫人一抬手,“走,我们去韩家将那小贱人抓过来,我要让她亲口说出她腹中那野种是谁的!” 眼见那成伯夫人带人去了,韩母急得直拍大腿。 “砚哥儿!砚哥儿哪去了,快去救映画啊!” 江母被撕扯的七零八乱的,哪还顾得上江映画。 苏知微这时才走过来,看着这二人,哎哟了两声,“这成伯夫人说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找你俩算账。” “她是疯了,疯了!” 江母气得都喘不过来了,许嬷嬷过来扶她,她还扇了那许嬷嬷一巴掌。 “刚才你去哪儿了?” 许嬷嬷喊冤枉,“她带的人将咱们府门给堵了,谁也出不来啊。” 说着许嬷嬷扶起江母,她像是扭到腰了,疼得龇牙咧嘴的。 那韩母就更惨了,脸上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个人才将她扶起来。 外面还有看热闹的,江母让管家给轰走了。 “你们江家啊,好好管教管教女儿啊,真丢人啊,要是我生了这么个女儿,我得活活把她打死!”一男人被轰赶着回了这么一句。 “滚!滚走!”韩母捂着脸冲那人喊了一声。 她因担心女儿,让两婢女扶着她赶紧回胡同。 苏知微走上前,先咳嗽两声。 “婆母,二姑娘当真怀上了?谁的啊?” 江母一听这话,脸色又青了,“不关你的事,别打听了。” “啧啧,可身为江家儿媳,我也觉脸上无光,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你!” “不过家里就这么几个男人,莫不是与哪个小厮?” “休要乱说!” “婆母!”苏知微装作吃惊的捂住嘴,“难道是……” 江母以为她要说自己儿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外面的男人?” 江母猛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知被是成伯夫人打的,还是苏知微惊的,总之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你回你那院,老实待着!” “婆母这般维护二姑娘,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闭嘴!” 江母身子往前栽,瞪了苏知微一眼,忙让许嬷嬷扶着她往府里走了。 苏知微站在后面,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晚一些时候,莲心从外面打听到消息回来,说是成伯夫人没抓到江映画,估摸是江墨砚偷偷将她藏起来了。 而等到晚上,莲心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西院的院门被从外面锁起来了。 “姑娘,难道真如您说的,他们……”莲心脸色一变,“他们真要害您?” 江映画腹中那孩子,要不江家承认是江墨砚的,要不就打掉。江母和江墨砚自然不舍得,可若承认的话,便是承认他们一家人欺骗了她。 苏知微冷嗤,“他们想要霸占我苏家的家财,自然怕我闹着和江墨砚和离,可只要将我关起来,又没人给我做主,我便闹不起来。” “姑娘,他们太坏了!”莲心红着眼睛道。 “不急,他们会有报应的。” 这话太空,可孤立无援之下,她似乎也只能寄托老天爷睁开眼。 晚上,江墨砚端着参汤过来了。 他努力扯出个笑,自以为是温柔的,可白日里闹得那场,让他实在笑的不由心。 “微微,最近事儿多,我没能常来看你,听下面人说你今日一直在咳嗽,便想着是不是最近天儿太冷,你又染了风寒,因此让厨房炖了参汤。” 江墨砚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将参汤放到条案上,往苏知微跟前推了推。 “快趁热喝了吧。” 苏知微看着面前这参汤,估摸是加大药量了,因为他们急了,他们想她快点死。 “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嫁给你快八年了。这八年里,我尽心为你们江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或是江家的事吧?” 江墨砚眉头皱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苏知微盯着江墨砚,“我想听你说一句良心话。” “先喝汤吧。” “你先说。” 江墨砚沉了口气,“没,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或是江家的事。” “原来我并没有对不住你或江家。” 可你们却要霸占我苏家的家业!却要害我性命! 苏知微低头重重咳嗽了几声,她犯病越来越频繁了,而谢凛已经加大药量,马上要开春了,距离她上一世去世的时间,已经不剩多久了。 她只能赌一次,赌这一次! 她捧起那碗药,抬头再次看向江墨砚。 她要记住他的脸,刻入灵魂,若这一次赌输了,那她就变成厉鬼向他讨命! 可还有齐王……终究是她太过弱小了,撼不动这个站在芸芸众生之上的恶鬼。 苏知微闭了闭眼,继而大口喝干了那碗参汤。 第六十三章 赌命 等江墨砚一走,苏知微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可得仿佛要抽掉灵魂似的,最后大吐了一口血。 “姑娘!”莲心急得眼泪直掉,“您何必呢!” 明镜则冷静多了,往苏知微嘴里塞了一粒黑色药丸。 吃下这药丸后,苏知微顿时提上一口气来,僵硬的四肢在此时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这是?” “续命丹。”明镜说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从主子那儿偷的。” 苏知微笑了一声,“他可不好惹。” “他让我偷的,若不然,我怎么可能偷走。” 苏知微躺回床上,难受的闭上眼睛,“莲心……” “奴婢在这儿。” “我交代你的,你可办好了?” “姑娘放心,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听到这话,苏知微才稍稍安心。 这夜十分难熬,仿佛置身冰窟一般,让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还出着冷汗。还有一根冰锥,时不时的刺进她身体,巨大的疼痛让她咬破了嘴唇。 而她整个人也陷入了黑暗中,摸不到方向,越往前走越黑暗,越往前走越绝望。她大口喘息着,这种甩不开的慌措折磨着她的意志,她已经濒临崩溃,甚至想杀了自己。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木鱼声。 铛铛铛…… 木鱼声空灵击破浑浊,直击脑海,为她引路,让她一步一步逃出这种混乱。 慢慢的,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终于睡了过去。 翌日再醒来,苏知微只觉全身如坠着铅块一般,莲心一人之力根本扶不起来她,要明镜帮忙才行。 她衣服已经汗湿透,换了衣服,擦了脸,苏知微让莲心拿来镜子。 “姑娘,还是别看了。”莲心担心道。 苏知微笑:“我还能吓到我自己?” 莲心一下红了眼,忙转过头憋回眼泪,然后拿来妆奁上的镜子。 “姑娘还是很美的。” 苏知微望过去,但见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两眼深陷,顶着死一般的乌青,那唇是紫的,紫里泛着黑沉。 这张脸哪像是活人的脸,倒像是死透了的,没有一丝丝生气。 “我还真被……咳咳……吓到了……” “姑娘……”莲心一下没憋住,呜咽出声。 苏知微哄道:“好莲心,现在先省着点,别哭干了,等会儿就只能干嚎了。” “姑娘,您还有心开玩笑!”莲心一边擦泪一边噘嘴道。 “放心,姑娘我福大命大。”说着苏知微又看了一眼窗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明镜在一旁回答:“快中午了。” “快中午了啊,但愿我那两只金钗没有白送。” 这边东院,韩母急匆匆进了院门,因太急太慌,还绊了一跤。快步跑进屋里,韩母一看江墨砚也在,再看他那脸色,便知他也知道了。 “这事可不是我传出去的!”她急忙先否认。 江母脸色铁青,“果然不是你?” “我又没疯没傻!”韩母大喘一口气,“即便我想让砚哥儿光明正大的娶映画,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者你们没听到外面怎么传的,说是砚哥儿和映画亲兄妹乱情,然后被苏知微发现,气得直接病倒了。” 说到这儿,韩母指着自己头上的烂菜叶,“我进你家府门的时候,有那些凑热闹的,也不知是哪个给我扔头上了。” 江母急得拍桌子,“那这事怎么传出去的?” “会不会是苏知微?”韩母问。 江母沉口气,“早将她那院给锁起来了,里外也有人守着,不是她。” “那就是府上其他人了,毕竟这么多张嘴呢。” “行了,现在追究这个有什么用。”江墨砚抬起头来,脸上青筋暴出,“这事都传到吏部官廨了,同僚们原就一直在嘲笑我,今儿都开始指着鼻子骂我了。这还没什么,侍郎将我叫过去,痛骂一顿后让我回家,若此事处理不好,我便要被革职!” 江母哎哟了好几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要不直接承认你和映画不是亲兄妹?”韩母提议。 “不行,原先这事咱们能在家里解决,只要毒死苏氏,把事儿捂住就成。可现在事儿都传开了,外人都盯着,只要一承认,影响只会更坏,尤其……若苏氏死了,那就真成被我们气死的了。” “那也比兄妹乱情好听。” “只要不承认,映画肚子里的孩子就可以不是我的。” “你!”韩母瞪大眼睛,“你为保自己的前途,难道要映画一个人背锅?” “我还是会娶她,只是要等上几年,等这事过去了。” “不行,我女儿已经怀孕,已经二十二了,绝不能再等!” “行了,让我再想想。至于苏知微那儿,既然已经下手,那就要快要狠,你再去准备一些毒药,我晚上再给她送一碗参汤过去。” 韩母默了一下,“也好。” 这边三人刚商定,府上守门的小厮来禀报说是吏部侍郎蒋夫人来探望夫人。 听到这话,江墨砚腾地一下起身,“她怎么来了?” “是啊,她和苏氏交情很深么,这时候来探病?”江母也是不解。 “不行,不能让她见苏氏。” 江墨砚皱眉,“你们别忘了,这吏部侍郎是我的上司,我敢不给她面子?” 江墨砚又想了想,道:“我去迎她,顺便解释一下映画的事,毕竟苏氏还不知道,尚且能蒙混过去。” 这边苏知微知蒋夫人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而后她冲莲心点了点头。 很快江墨砚引着蒋夫人进来了,见到苏知微这样子,蒋夫人哎哟着上前。 “怎么突然病这么重?” 问这话的时候,蒋夫人睨了旁边江墨砚一眼。 江墨砚上前扶起苏知微,细心地让她靠着引枕,为她披好衣服,还整理了头发。 那温柔细致的样子,让蒋夫人眼眸转了转。 “我一向身子不好,昨夜可能是染了风寒,突然病情加重了。”说着苏知微还重重咳嗽了几声。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说到这儿,蒋夫人顿了顿,继而转了话音,“看你好似病得很重啊。” “估摸熬不到过年了。” 听到这话,蒋夫人又是一阵唏嘘,“多好的人儿,怎么命就这么不好。” 这时莲心哭着跑进来,扑通跪到蒋夫人跟前。 “蒋夫人,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她不是生病,她是被人下毒了!” 第六十四章一不做二不休 一听这话,蒋夫人惊得站起身来。 “你再说一遍?” “夫人,昨晚大爷给我家姑娘送来人参汤,我家姑娘喝了以后就吐血了。奴婢找到药渣,发现里面有大量的烬兰花花蒂,这一味可做药材,可只能少量入药,量太大是会毒死人的。” 莲心哭得悲痛不已,那眼泪跟泄洪似的。 “可怜我家姑娘无依无靠……呜呜……连个给她做主的人都没有……我家姑娘好可怜……他们坏良心……他们想要霸占苏家的家业……他们要毒死我家姑娘……” 这泣血之言,声声如洪钟,在这间屋子里回荡。 蒋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江墨砚却是做贼心虚,上去就踢了莲心一脚。 “狗奴才,竟敢诬陷主子!来人,将她拖下去,杖一百!” “咳咳……别……别动莲心……” 苏知微神手去拦,却抓空了,一下栽到地上。 “姑娘!” 莲心爬过去抱住苏知微,悲恸的大哭,“蒋夫人,能救我们姑娘的只有您了!” 蒋夫人一向心善,看着主仆俩这样,着实可怜她们。 “江大人,这怎么回事?”她厉声喝问。 “蒋夫人,这贱婢胡说的,我怎么可能毒害自己的夫人!” 江墨砚说着弯下腰想将苏知微抱回床上,但被她推开了,“微微,你不信我?” “我……”苏知微一张口却吐了一口血。 “微微!”江墨砚再次伸手,仍被苏知微推开了,有些急了,“你别闹,蒋夫人真要误会了!” “我只问你……咳咳……这汤药里的烬兰花花蒂怎么回事?”苏知微盯着江墨砚问。 “这……这其中定有误会,你信我!” “我信你!”苏知微咬了咬牙,忍住满口的血腥,“你是我夫君,我如何不信你,可……可这人参汤有毒也是真的,定是有人趁你不备,下到汤里面的,只是说到底是谁要害我?” 江墨砚忙顺坡道:“我定会查个清楚,给你交代!” 蒋夫人听到这儿,急道:“查找下毒之人是后话,先找大夫给蒋夫人房解毒吧!” 有蒋夫人在,那江墨砚却也不敢推脱,只能让管家去外面找大夫。 很快李大夫过来了,确定就是中毒。 “只是并不仅仅是烬兰花之毒,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毒,恐怕只能是下毒之人才能解了。”李夫人叹气道。 “可一时间哪那么容易找到下毒之人。”蒋夫人叹气道。 “我知道是谁给我们姑娘下的毒。”莲心道。 “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我怕……”莲心说着看了江墨砚一眼。 蒋夫人一下了然,道:“你说吧,今日我在这儿,定会给你家姑娘做主的。” “是韩姨妈!”莲心一口咬定道。 这话一出,江墨砚脸色当即就变了,没料到莲心竟然知道这么多。此时,他已经开始有些慌了。 “胡说!韩姨妈与你家姑娘无冤无仇,她下什么毒!” “反正我看到她去药行买烬兰花花蒂了,买了好多,只消一查就能查到,” “你这贱婢还敢乱说,来人……” “江大人,这话并不难证,只消你派人去药行一问便知,若不然让官府去问也行!”蒋夫人厉声道。 江墨砚暗暗咬牙,一时不说话了。 “没想到是她……”苏知微咳嗽两声,继续说道:“她韩家莫落后,一直是我江家在接济,那银子都是我从账上出的啊,她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毒害我!” 说着,苏知微也抹起泪来。 “蒋夫人,我不求别的,您帮我报官吧,我就想要个公道!” “不行!不能报官!”江墨砚急道。 蒋夫人冷哼,“她毒害的是你的夫人,你还要维护她?” “不,我不是维护她。”江墨砚咽了口口水,“我先找她问问清楚,万一是误会呢。便不是误会,我也求她先拿出解药,为微微解毒,这才是要紧的。” 听这话,蒋夫人还是赞同的。 “蒋夫人,请您移步外面,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江墨砚道。 蒋夫人点头,转身往外走。 “蒋夫人!”苏知微喊住她,“我若死在这宅院里,求您帮我报个案,我是被毒死的!” “不会的,既然知道下毒之人是谁,江大人定会让她拿出解药,你安心就是。” 说完蒋夫人出去了。 莲心一直瞅着外面的情况,见蒋夫人被江墨砚说服离开了,她急得直跺脚。 “姑娘,这蒋夫人不会不管您了吧?” 苏知微沉了口气,“我本也没指望她为我出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仁义了。眼下我中毒的事通过蒋夫人传到了外面,江家为了不被怀疑,惹上大麻烦,定不会让我死,只期望那李湘玲真的有解药。” 可她有吗? 这毒真能解吗? 这就是她要赌的,成则活命,而且是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不成那……那她的日子也就更近了。 江墨砚急匆匆离开西院,立即吩咐管家去找韩母,让她马上来府上。 东院里,江母吓得脸色惨白,如若苏知微这时候死了,显然是被毒死的,那官府必定会查,这一查就要查到他们头上。 “砚哥儿,她还不能死!” 江墨砚急得来回转圈,“我自然知道,谁成想那蒋夫人会给她做主,又哪知莲心那贱婢知道这么多。” “还不是那李湘玲做事太不仔细了,让莲心见到她去买烬兰花花蒂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想办法吧。” 等了好一会儿,那韩母也没来。 江墨砚正要派小厮去问,守门的跑过来说成伯夫人又来了,而且带着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一到跟前就朝大门扔。 “不知成伯夫人,百姓们也凑热闹,往我们门口扔各种脏东西。管家刚出门,被一坨牛粪给砸头上了。没办法,只能先关上府门。” 听到这话,江母急得直锤胸口。 “我们家被那李湘玲坑惨了!” 谁敢出门啊,没人敢出门。又等了许久,那韩母才从后门进来,她也慌也急,因为外面都在传是她下毒害苏知微的。 “我是为了谁啊,我是为了你们江家……” “行了,别说了。”江墨砚咬了咬牙,“苏知微现在决不能死,你赶紧拿解药,我给她服下,等她身子一好,外面那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解药?”韩母抿了一下嘴,“我哪有什么解药!” 第六十五章 赌输了 这话,江墨砚不信。 “你配制的毒药,你怎会没有解药?” 韩母不大耐烦道:“不是所有毒都有解药的,她服用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伤及五脏六腑了,即便有仙丹也回天无力。” “当真没有?” “没有。” “苏知微眼下还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我江家的声誉,我的仕途就毁了!” “没有,真没有,你问多少遍,那也是没有!” 韩母气急败坏的嚷了一句,嚷完她缓了一缓,道:“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那就不能犹豫,必须让她死。等她一死,你们就带着她苏家的巨额家财离开平都,去扬州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总归有金山银山,你们在哪儿都能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不行,我的志向是位极人臣。” “哎哟,砚哥儿,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韩母见江墨砚不为所动,便看向江母,“老姐姐,我指的这条可是明路。” 江母重重叹了几口气,看向江墨砚,“砚哥儿,便听她的吧。” “娘!” “听话,趁着苏知微还没断气,你快去安排。” 说完,江母又看向韩母,“那你呢?” “你得先躲出城去,免得官府找我麻烦。映画就托付你们了,随后我和城哥儿会和你们会和。” “哎,也只能如此了。” 反正江墨砚的仕途是保不住了,但苏家的家产,他们一定要带走。江母暗暗咬了咬牙,苏知微,要怪且怪你命不好吧! 西院这边,莲心在院门口焦急的等着,这时见江墨砚带着几个小厮过来了,心中立时燃起希望。 然她跑过去问解药的事,却被那几个小厮推搡着回了院子,然后他们就要关门。 “大爷,解药呢?”莲心急切的问。 “什么解药,苏氏根本没有中毒,她不过是旧疾复发而已。”江墨砚冷声道。 “不,我们家姑娘中了毒,是韩姨妈给下的毒!” “你再乱说,我让人立马割了你的舌头!”说完,江墨砚让小厮将院门再次锁上。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锁门?”莲心想要阻止,但被小厮猛地一推,推倒在地。 “苏氏生病了,且让她安心养病吧!” 江墨砚说完最后一句话,院门就关上了,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莲心愣了一愣,忙跑进屋里,见自家姑娘靠在窗前罗汉床上,正扭头看着窗子。 外面说的话,她应该听到了。 “姑娘……” “没有解药。”苏知微道。 “那李湘玲不肯给您解毒?” “没有解药的意思是这毒无药可解。” “不会的,只要是毒就有解药,怎么会没有!”莲心哭着喊道。 “江墨砚最在意自己的仕途,他想当人上人,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地位。如今他锁了门,便是要我死,说明他已经弃了仕途,不是他甘愿,而是无奈,因为我这毒解不了。” 解不了,她便活不了。 “姑娘,您再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等死啊!”莲心急得去扶苏知微肩膀,这才发现她嘴角正在溢血,血滴到她衣袖上,已经染红了一片。 苏知微苦笑,“我也想活啊,我也怕死啊,可我赌输了。” 院门锁上了,整座院里只剩苏知微和莲心,等到晚上,竟是饭都没有给她们送。 “明镜这丫头呢,午后就不见人了,不会是见您这般,她弃您回她主子身边了吧?”莲心又气又急的。 苏知微闭着眼睛,“莲心,你也走吧。” “姑娘,我绝不离开您!” “我死了,他们不会善待你的。” “不!”莲心坚决的摇头,“哪怕他们打死我,我也要守着您!” 苏知微睁开眼,想伸手安慰莲心,可实在没有力气,“好丫头,咳咳,帮我找到知行,只说我是病故的,让他回扬州去,也别想着夺回家产,单扬州留下的那些也够他日后生活了。更别想走仕途,当个普通百姓就好。” “姑娘……” “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看着自家姑娘气息越来越短,脸色开始发青,莲心只能含泪的点头。 “我答应您。” “好,好丫头,姑娘我对不住你,你以后也好好好的。” 苏知微太累了,说完闭了上眼睛。 莲心吓得伸手去探苏知微的脉搏,发现还有,忙急着跑到院里去敲门了。 “开门啊!夫人病重,我要出去给她找大夫!”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夫人平日子对你们不薄,你们快开门啊!” “快开门,求求你们了!” 一声声悲戚的呐喊回荡在夜色中,飘远消散,无人回应。就在莲心喊得嗓子都哑了,再也喊不出声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 “开门!” 这一声喝,威严肃沉,而且是女声。 一阵铁索响,院门被打开了,披着绯色貂绒大氅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脸矜傲和怒色。 莲心不认识,但知对方定是个贵人。 “求您……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她快不行了……”莲心拼力用嘶哑的声音求道。 重华看了莲心一眼,让身边婢女照顾,而后带着师云落忙朝正房走去了。 江墨砚后面追来,他捂着腹部,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疼得青筋暴出。他跑到门前,被重华带来的手下给拦住了。 “里面的是我夫人!”他低喝。 “郡主在此,闲杂人等滚一边去!”那手下喝道。 重华嚣张,她的手下也嚣张。 江墨砚怕事情败露,想往里闯,但被那手下一脚踢开了。这一脚跟前面那一脚一样的重,江墨砚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苏知微怎么会认识重华郡主,而且显然不是简单的认识。 苏知微意识已经飘离了,越飘越远,然这时却感觉身体在发暖,这种暖让她一下回到了身体里。虽然痛觉立时苏醒,可她就是觉得舒服,觉得踏实。 “苏知微!苏知微!快醒醒!” 这声…… 苏知微慢慢睁开眼,眼前先是模糊的,接着慢慢清醒,然后她看到了重华。 她脑子根本转不起来,只是直直看着她。 “好险,总算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了。”重华拍拍胸口,“对了,有人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她仍看着她,像是不解她在说什么,又像是再等那句话。 “他说,以后你的命是他的了。” 第六十六章 活过来 她还活着? 苏知微许久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她还活着! 重华带着师云落来了,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苏姑娘,我能做的也只是压制住你体内的毒素,但是暂时的,我不喜欢哄弄人,依你如今的情况,最多三个月。”师云落道。 苏知微闭了闭眼睛,以前她还期冀体内的毒能解,现在她知道了,无药可解。 “谢……谢谢。” 师云落摇头,想安慰一句,可到嘴边只剩一声叹息了。 苏知微太清醒了,太冷静,显然不需要无用的安慰。 重华抱着双肩走到床前,看着苏知微,啧啧一声,“没想到你是个活不长的,我家小九太可怜了。” 苏知微实在太虚弱,不欲辩解,只勉强道了一句:“谢谢……” “小九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了,这话原我不该说的,但作为他表姐,我得说一句。” “……” “你若真爱小九,以后就离他远一点吧,你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你一死,我家小九怎么办,他万一为爱自戕,你也不忍心吧。” 苏知微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她现在没力气,若有力气一定揪着重华的耳朵一遍一遍告诉她:我和谢凛没那层关系!没有! “啧啧,你还不爱听。”重华有些生气,“你本来就比小九年纪大,应该更懂事才对,你们是彼此相爱,但也不能因为爱他就要他陪你一起死吧,这种不叫爱,这叫自私!我跟你说……” “郡主!”师云落忙打断重华,“这苏姑娘身子实在虚弱,还是让她先休息吧。” 重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回头我再与你讲道理。” 说完,重华和师云落一起往外走,走到外间,她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真只有三个月了?” 师云落无奈,“您还不信我的医术?” “信啊,你师神医多有能耐,但怎么就不能给她把毒解了?” “您等着,我先去修炼成仙,回头用起死回生的仙术救她。” “嘴真欠!” 二人互损着出来,见那江墨砚还守在外面,重华恨不得上去再给他一脚。 “师大夫,我夫人怎么样了?”江墨砚佯装心急的问。 重华呵了一声,“还活着,你很失望吧?” “郡主说的什么话,我自然希望我夫人病好。对了,还要谢二位来探望,不然我都不知道夫人病这么重了。”江墨砚还抱拳行了个礼。 重华眯了眯眼,“你说你不知道?” “我锁这门原就是为了让我夫人好生养病,不被闲杂之务打扰,不想她病情会突然急转直下。”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郡主这话什么意思,莫不以为下官会害自己夫人?” “行了,本郡主不与你废话!你夫人被人下毒了,本郡主已经交代官府查办此案,你在家等着传审吧!” 说完重华和师云落先离开了。 江墨砚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长袖之下拳头握紧,但想到苏知微又活过来了,那事情似乎也有了转机。 这样想着,他忙往正屋走,但被赶回来的明镜给拦住了。江墨砚没法,只得先离开。 明镜见莲心还坐在地上起不来,忙过去扶她。 “你、你去哪儿了?”莲心没好气的问。 明镜耸耸肩,“我去求主子帮帮姑娘。” 莲心想到重华郡主今晚突然过来,原是明镜去请了外援。 “你这丫头,不枉姑娘疼你。” 当晚,苏知微沉沉睡了一觉,翌日便觉身子好了许多,脑袋也清明了。 等到快中午,莲心进来说官府押着李湘玲来了,让她交代自己是如何绕过江家人给她下毒的。 苏知微哼了一声,“她自己把这锅给背了?” “嗯,她说是自己一人所为,江家其他人不知情。”莲心气愤道。 这时院里有了动静,苏知微让莲心给她简单梳洗一下,而后让她和明镜扶着她出去。 京兆府押着李湘玲进来了,她已经换上囚衣,头发散乱,神色灰败,看到苏知微,眼睛一下瞪大。 “你竟真没死!” 京兆府的官差上前,解释道:“犯人承认是她往江夫人你喝的人参汤里下的毒,至于缘何毒害你,目的是什么,她说要当着你的面交代。” 苏知微咳嗽了一声,再看向李湘玲:“八年前,你就开始给我下毒,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吧?” 李湘玲眯眼,“那又如何?” “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无冤无仇甚至无牵连,你害得着我吗?除非,你还有其他同伙?”说着苏知微看了一眼江墨砚。 那江墨砚此时很慌张,站在那儿,身子都直不起来。 “我为了我女儿。” “你女儿是谁?”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二人对视,苏知微装糊涂,李湘玲有意试探。 许久,李湘玲有些沉不住气,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江映画。 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继而瞪大眼睛,大声道:“你疯了,竟然说江映画是你女儿,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能解释你是如何绕开江家人给我下毒的了,她是内应!” 李湘玲想炸一炸苏知微,没想到她竟反咬一口,于是急忙否认:“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江墨砚也急忙嚷道:“映画是我江家二姑娘,我的亲妹妹,她跟韩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知微垂眸冷笑,她要江映画在江家,她要她和江家母子付出惨重代价,谁也别想抽身离开! 李湘玲说不出一二三来,官差也没了耐心,将她给押走了。但临走的时候,李湘玲仍不甘心,一直冲江墨砚喊着:“她一定都知道了!她一定知道!” 苏知微垂眸,根本不理这话,李湘玲既然承认了下毒,那她下半辈子就在牢里渡过吧。 这是她应得的! 苏知微回到屋里,刚休息了一会儿,江墨砚和江母来了。 江母假兮兮的关心了她两句,还特意说明李湘玲给她下毒这事,她和江墨砚真一点不知情。 “你是我儿媳,我自来当你是亲闺女一般疼爱,怎会下毒害你,外面那些传言决不能信。” “我能活过来,却也看清了一些事。”苏知微说着扫了他们母子一眼,二人脸皮都挺厚,一点不心虚,“说到那些传言,我还真听到一些,竟说映画腹中的孩子是你江墨砚的?” “怎么可能!她是我亲妹!”江墨砚忙道。 “说你们乱情?” “假的,我和映画清清白白!” “那我倒要问一句了,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第六十七章 报应 “如果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苏知微盯着江墨砚,如果他此刻他敢承认,她会认为江墨砚还没那么烂,烂到要一个女人背负所有。 然江墨砚却连犹豫都没有,忙说道:“映画其实是被家中一个杂役给强辱了,她因耻于开口而将此事隐瞒下来,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却没想到在与成伯府说亲的时候发现怀孕,我们也是那时候知道的。” “这孩子受了这么委屈,一个人默默承受,我只顾心疼她,却没及时处理好这事,让成伯夫人知道了,继而闹成这样。”江母一边抹泪一边道。 “被一个杂役强辱了?”苏知微呵了一声,这母子俩可真够不要脸的,竟真让江映画一人背负了所有。 “是,那杂役被我打了一顿,已经赶出府了。”江墨砚道。 “你没报官?” “自然不能,若传出去了,映画必定被人戳脊梁骨。” “倒是便宜这个畜生了。” 江墨砚脸青了青,这畜生两个字像是甩他脸上两巴掌,让他不由得低下了头。 “谁成想会闹成这样,映画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江墨砚装的一脸无奈道。 “是啊,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呢。”江母这话里到底有对江映画的心疼。 “她命苦?呵,我命不苦吗?我差点被毒死呢,可那时你们在哪儿?”苏知微看向两人。 江母装作愧疚的握住苏知微的手,“砚儿是想让你安心养病,不为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烦心,他是真的心疼你爱重你。倒是娘,娘因为映画的事疏忽你了,你要是心里有气,便怪娘吧,可千万别怪砚儿。” 苏知微抽出手,淡淡道:“你们说二姑娘是被一个杂役强辱了,我信不信不要紧,重要的是外面的人信吗?成伯夫人能罢休吗?” 说到这儿,苏知微眼眸一锐,“二姑娘腹中那孩子,你们可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话到这儿,苏知微说累了,让莲心将他们母子俩请了出去。 晚一些时候,莲心从外面回来,说是江母亲自去韩家将江映画接了回来。 快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 苏知微靠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仿若氤氲这一层冷雾。 莲心坐在小凳子上做针线,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家姑娘,总觉得她好似在等什么。 这时门撞开,一人跑进院里,愤怒的大骂着。 “苏知微!你这个贱人!你害我至此!我跟你拼命!” 这是…… 莲心腾地一下起身,“姑娘,是她。” 苏知微先沉下一口气,继而睁开眼睛,“扶起出去吧。” “咱别理她!” “不,我得亲眼看着她遭报应。” “啊?” 莲心虽不解,但苏知微执意要出门,她还是将之扶起来,又拿来大氅给她裹好。 同时外面骂声不停:“贱人!你这个贱人!毒妇!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我腹中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好狠啊!” “你怎么还不死!你快去死啊!” 苏知微从正房出来,便见江映画只着单薄的中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雪地里,她满脸愤恨,像是要杀了苏知微一般。 见到苏知微出来,江映画张牙舞爪的就往前冲,上台阶的时候,因为下雪太滑,她一下磕到台阶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我孩子报仇!” 江映画挣扎着要起身,她下面突然冒出很多血,同时开始腹痛。 “啊!好疼!” 江映画低头看,看到自己身下的血,又慌又痛,“不,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啊!” 血流太多,将周围的雪都染红了,那么白的地方那么猩红的一片,看得人眼睛极为不适。 “姑娘……”莲心抓住苏知微的胳膊。 苏知微静静的,冷冷的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江映画,恍惚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她就死在一片血泊里。 “苏、知、微!”江映画抬头死死盯着苏知微,“今日之仇,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 “江映画,滑胎的汤药是我喂给你的?孩子是我不让你要的?”苏知微呵了一声,“说白了,你自己犯贱罢了。” “你!” “让你承受这一切的人,可不是我。” 这时江墨砚追了过来,看到满脸痛苦的江映画,他心疼不已,上前将人抱起来。 “你放开我……你滚!”江映画用力推江墨砚。 江墨砚怕苏知微看出来,只得道:“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滚……我只要我的孩子……”江映画悲痛的大哭。 “你想要的,哥哥定会给你。映画乖,别再闹了,这时候更该好好养身子才是。” 江墨砚安抚了江映画两句,抬头再看苏知微,“微微,外面冷,你快回屋吧。” “你这个哥哥当真心狠,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为了保住江家的颜面,竟将她的骨肉给打掉了。” “不不,我也是没有办法。” “只是她却恨我,那我得要说清楚,我从未说过一句让你打掉她腹中还的话,对吧?” “这……” “我说过吗?” 江墨砚默了一下,“没有。” 苏知微点点头,“所以冤有头债有主,二姑娘,你自己掂量清楚吧。” 江墨砚心虚的去看江映画,见她正愤恨的瞪着自己,害怕苏知微再说什么,他赶忙抱着江映画走了。 二人离开后,苏知微看着地上那一片血污,突然有些犯恶心。 “姑娘!” 苏知微皱眉,“让他们赶紧清理掉。” “是,奴婢这就喊他们。” 回到屋里,苏知微觉得解恨的同时,又陷入一种彷徨中,好似她需要一个人告诉她:你做得对,恶人就该有恶报! 可没人告诉她,她也无人倾诉。 夜里,她辗转难眠,内心烦乱不已,她撑着身子起身,来到外面,望着满院子的雪发呆。 “阿微!” 听得这声,苏知微心中一动,转头朝墙头望去,果然见那人翻墙进来,将马尾一甩,乐颠颠的跑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玄衣,那玉颜若仙,明眸流转,一笑如梨花盛开。 谁家陌上少年郎,鲜衣怒马自风流。 “刚去杀了几个人,转着转着就到你这儿了,正想约你一起赏雪景,原你一直在等我,咱俩怪心有灵犀的。”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能把杀人和赏雪联系到一起的,只能是谢凛。 “谢凛,你杀了那么多人,怕过吗?” 第六十八章 雪人 “怕?我为什么要怕?” 谢凛嗤了一声,“刀在我手上,该怕的不应该是他们?” “但我怕。”苏知微裹了裹大氅,微微叹息着说道:“我怕我爱上杀人的感觉,我怕我会失控。” 谢凛扭头看着苏知微,看她瘦了很多,比之前更柔弱了,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可怜如一只备受欺凌的小猫。 若是别人,他会嗤之以鼻,然后告诉她:那是你杀的还不够,杀多了也就没感觉了。 但她太可怜了,他竟起不来那坏心眼欺负她。 许久,谢凛微微叹了声,脱下手腕上的佛珠,而后拉过她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苏知微看着那佛珠,还是她还他的那一串,其中有一颗珠子要裂开了。 “你自己都不信佛。” “我不信,但你可以信。” 苏知微看着手腕上那佛珠,他向佛礼佛差点成了和尚,或许谋算有,但某一刻,他或许真的渴望过佛祖将他救出苦海吧。 “谢谢。” “呵,我说了这两个字太轻。” 苏知微点头,“我的命是你的了,你让重华跟我说的。” “因为你还有用。” 苏知微扭头看着那漫天大雪,想到什么,问道:“你会堆雪人吗?” 谢凛挑眉,“会啊。” “那你给我堆一个吧。” “呵,我堂堂楚王,也是你能随便使唤的?” 苏知微撇嘴,“我若不是身子不行,我就自己堆了。以前我喜欢冬天,喜欢下雪,每年一到这时候,我就和弟弟在雪地里发了疯的玩,生怕辜负了这难得的景色。” 爹偶尔也会加入跟他们一起打雪仗,娘就教训她说女孩子要稳重,要温婉,不可以这样,但娘说话柔柔软软的,她一点都不怕。 爹会维护她:“她现在不玩,等嫁人了,就更不能玩了,婆家会挑她的错。” 娘哼了一声,“我苏家的女儿,他们家敢!” “呵,你就吃定了萧定北那小子是实打实的疼爱微微的。” “他大将军府又怎么了,我家微微也不是非他家不可的。” “是是,为了让你这丈母娘满意,他都要入赘咱们家了。” 提起这个,娘都忍不住笑了,“吓得他家老夫人赶忙来扬州说好话。” 那时候真好…… 后来怎么一步一步变成这样,她不敢想,每次想起来,仿若剔骨割肉一般疼。 她的人生已经快走到尽头了,或许这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场雪了。 终究留不住,也罢。 “我困了,回屋睡了。” 苏知微起身,再不看这大雪。 回到房里,苏知微抚摸着那佛珠,一下一下,像是有安神之效似的,她心慢慢定了,不慌了,疲惫感袭来,她也就沉沉睡了下去。 翌日还是莲心叫醒她的,“姑娘,闹鬼了!” 苏知微先看了一眼白日的光,再看莲心一脸惊诧,好笑道:“怎么了?” “您快起来看看吧!” 苏知微觉得今日身子轻快了许多,头也不昏不疼了,起来后倒也不用莲心扶着。 来到正房前,莲心打开门。 雪停了,但入目所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而她这院中雪却很薄,因为院当间有个几乎跟房顶一般高的大雪人。 大的出奇!大的让人惊叹!大的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那圆圆的脑袋! 苏知微慢慢抬起手,捂住嘴,再一想昨夜说的话,难道是谢凛堆的? “姑娘,奴婢问过了,不是咱院里的人堆的。”莲心仰头又望了望,“关键也没人这么闲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这时明镜来了,瞟了一眼那雪人,先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他一个人不睡,还不让我睡。” 苏知微扑哧笑了,“可以堆一个小的,为什么要堆个大的?” “主子说了,他是谁啊,出手必定不凡。小的谁没见过,大的才让人记一辈子。” 记一辈子? 苏知微摇头失笑,她确实会记一辈子,毕竟也就剩三个月了。 她下了台阶,走到那巨型雪人前,伸手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肚子。她又仰头望了一眼,而后靠在了那雪人的肚子上。 这一刻,她就是想要靠一靠,靠一靠就好。 江家母子向外面解释说江映画是被家中一杂役强辱了,继而怀上了这孩子,他们先时也不知道,这才应了成伯府的亲事。 眼下闹成这样,确实是他们的错,为了安抚成伯府,江母亲自去说好话,还私下送了一万两银子。 成伯夫人本就是想为女儿筹嫁妆,这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能添几件,而且再闹的话,她伯府也难看,因此收下钱,不再追究这事了。 正这个节骨眼,韩城回来了,得知母亲下狱,妹妹被滑胎,他拔出刀就往西院冲。 苏知微这几日没事就坐在窗子前看那雪人,她总希望天再冷一些,太阳也别出来,这样雪人就不会化了。 萧定北也给她堆过,但他耐心不足,堆一个小的都歪七扭八,刚堆好脑袋就掉了。 她喜欢这个大的,它坚实且可靠,某个时候就像它的主人。 当然,她没有依靠谢凛的意思,只是这个人太强大了,一切人和事都掌控在他的股掌间。 只是合作的话,他还是很靠谱的。 这时候,韩城冲了进来,手中举着刀,咬牙切齿的,杀气十足。 “苏知微!你出来!老子今儿非活剐了你!” 说着韩城往里冲,明镜就在门口,在他冲上台阶时,一脚给他踢了出去。 那韩城不妨苏知微身边有高手,稳了一稳后,这次有了准备,再次往前冲去。 明镜先跟他过了几招,发现这人功夫还真不错,这才认真的打。一连数百招儿,韩城终是敌不过,一脚被踢趴在地上,想再起来,却吐了一口血。 苏知微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韩城。 他被江墨砚派去杀弟弟了,而弟弟有谢凛的保护,他自然是无功而返。看着这个人,苏知微厌恶至极。 “苏知微,你害我娘,害映画,我绝不饶你!”韩城瞪着苏知微,那眸子仿若毒蛇一般。 “我害她们?你说反了吧,难道不是她们害我?” “我早该杀了你!” “只允许你们害我,却不容我反击,这天下的道理莫不都是你们的?”苏知微啧啧一声,再看那韩城,“你看你,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你说你要杀了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第六十九章 兄妹 “苏知微!你要杀了你!” 韩城被激怒,再次挥刀上前,有明镜在,他自然没机会靠近她。 不过几招,他被明镜用掌力震了出去。 这一次,他趴在地上许久才缓过来。 “苏知微,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打又打不赢,满腔愤怒只能通过大喊来发泄。苏知微就这么看着他,冷冷的讥笑着。 这时江墨砚来了,他来的太慢了,很难不让苏知微怀疑,他故意放任韩城杀她。 “微微,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他离开。”说着江墨砚扶起韩城。 韩城起身后却推了他一把,“你为何没有好好保护我娘和映画?” “这……” “我为你去办事,你却害我家人落得这般境地!” “韩城,咱们有话回去说。” “江墨砚,你他娘的也别想好过。” 说完,韩城气冲冲走了。 江墨砚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江墨砚,你也听到了吧,韩城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对这么一个人,我觉得无需再顾念什么情意了,以后府上不能再接济韩家。” “可他……” “若被我发现,到时可别怪我给你难堪!” 江墨砚青着脸往外走,苏知微说给他难堪,明明这一句话没什么威慑力,但他就是不敢反驳。 江墨砚离开后,莲心跟过去瞅了瞅,回来跟苏知微说韩城将江映画给带走了。 “两人走的挺决绝的,江映画还说要跟江家断绝关系什么的。” 苏知微哼笑,江映画被江墨砚强行灌下滑胎药,伤心是一定的,但她真的离开的开江家吗? 没有江家接济,他们兄妹岂不要饿死! 这时宝桃来了,她倒是个聪明的,前几日江家闹得那么凶,她就安心在屋里养胎,面都不露。如今雨过天晴,她这才往她跟前找找存在感。 “夫人,听说您病了,宝桃早该来看您的,可这几日我身子说是不舒服,吃什么吐什么,可把我折腾坏了,连床都下不来。” 宝桃一进屋便赶忙为自己找借口,又看苏知微,装作心疼道:“哎哟,夫人,您瘦了好多啊,可要保重身子。奴婢这身子好了一些,往后日日来您跟前伺候吧。” 苏知微咳嗽两声,“我这身子不打紧,你才要多保重。” 说着苏知微看了宝桃肚子一眼,“家里最近事多,我也顾不上你。对了,大爷这些日子去没去你那屋?” 宝桃叹气,“大爷只怕把我们娘俩给忘了。” “他最近也心烦,你多去宽解宽解他,尤其往后这几日二姑娘不在家。” “奴婢这身子不方便,却也是个问题。”宝桃说着偷瞄了苏知微一眼,“便是大爷去了,奴婢也留不住他啊。” 苏知微垂眸,“确实是个问题。” “呃。”宝桃顿了一下,道:“奴婢有个姐妹,长得极貌美,而且很会伺候人,奴婢想接她来我那院陪陪我,但我听夫人的,您说合不合适?” 苏知微笑,“你那屋你做主,我身子不好,有些事总有照应不到的时候。” 宝桃听明白了苏知微的意思,笑着起身:“那奴婢先谢过夫人了,这就去外面接人。” “去吧。” 宝桃乐颠颠走了,苏知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宝桃自以为她是允了,可她那句话分明是让她自己做主,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她。 下午,宝桃就带回来一女子,莲心偷偷过去瞅了一眼。 “长得不说多好看,但前凸后翘的,走路一扭一扭,跟腰跟水蛇似的,而且故作姿态,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 苏知微笑笑,“若是良家女,怕也留不住江墨砚。” 傍晚,江墨砚从外面回来,宝桃就派身边婢女将他哄骗到了她那院。这一进去,夜里便留下了。 之后几日,他夜夜都去,像是把江映画已经抛之脑后了。 这日,苏知微去了云霞绸缎庄,管事将她请到后院,接着领来了一个年轻。 这年轻个子高高的,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干劳力的,只是那双眼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上一世弟弟死后,她一面忍着悲痛一面给弟弟处理后事,但她整个人都是乱的,难免出岔子。 她给弟弟准备的棺材明明是上好的楠木棺,可送过来的却是槐木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事,还是这年轻在灵堂上故意大声说槐木做棺材不吉利,她这才知道。 她气得叫来棺材铺老板,老板说是江家派人让换的,而且必须换成槐木的,他也说不好,但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他便只能让伙计赶工做了这棺材。 竟是江家派人去换的,她又问江墨砚,江墨砚推给管家,管家说他急糊涂了,这才出了错。 当时她也没心力计较这些,只能更加仔细。 苏家的祖坟在扬州,父母也安葬在那儿,她就想着将弟弟也送回去。当时苏家原先的仆从都被江家母子给赶走了,她一时没有可用之人,这时这年轻又站了出来。 他将弟弟送回扬州的,一个月后来回来平都,告诉她弟弟就埋在了父母那座合墓的旁边,让她安心。 她那时身子极不好,后来好一些了想重用这年轻,但江墨砚却告诉她,这年轻已经去外地了,她还可惜了许久。 这年轻帮了她和弟弟,后来遭遇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以江家人之歹毒,定不会绕过他。 想到前世种种,苏知微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你叫什么?”她问。 年轻道:“姜淮。” 苏知微小声念了这名字两遍,然后抬头看向姜淮,“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姜淮抿了一下嘴,“办好了。” “接下里的事,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换其他人。”苏知微道。 姜淮摇头,“姑娘有分寸,我照办就是。” “那好,带上几个人,我们去堵他!” 那韩城就在赌坊外徘徊,一看到姜淮,溜腿就跑。 姜淮带着几个人追上去,将他堵到了胡同里面。他们这些人都拿着家伙事,朝着韩城逼近。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姜淮凶狠的啐了一口:“做什么?自然是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剔你的骨头,剁碎你的肉!” 第七十章 打断腿 苏知微站在巷子拐弯处冷冷看着,这个一直在吸她苏家的血,甚至想杀了她弟弟的人。 他被打得满地求饶,像是一条可怜的臭虫。 “我还钱!我明日就还钱!求你们宽限我一日!别打死我啊!”韩城合手求着。 赌一旦沾上,很难戒掉,尤其是韩城这种习惯了吃喝嫖赌的,他没有钱也要去赌坊转一转,心眼难耐的扒着瞅一会儿。 苏知微让姜淮给他送钱,一两银子五分利,他笃定自己能赢一般,从姜淮那儿拿了一百两。 先是赢了一些,他要还钱,姜淮便哄他说可以趁着手气好多赢一些。韩城十分听劝,当下揣着钱又去了。 这一次输了,姜淮又借给他一百两,让他去赢回来。 如此几日,他已经跟姜淮借了一万两了,全输了。 姜淮从一个打手手里拿过木棒,走到韩城跟前,在他惊惧之下,举起那木棒,用力打了下去。 “啊!” 韩城一声惨叫,立时疼得全身抽搐,那条腿生生给打断了。 “你能还钱?”姜淮问。 韩城疼得上下牙打架,“能……明日……我一定……” “那就明日,若拿不到钱,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姜淮将那木棒扔到他身上,带着人走了。 姜淮打发走那几个打手,摸着鼻子绕到苏知微身后。 “他那条腿别想治好,以后都是瘸子了。”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那是他应得的。” 韩城疼得蜷缩着身子,好一会儿才起身,而后撑着木棍往外走。他一路左看右看,看到苏氏的铺面就进去,但苏知微已经打过招呼,所以管事看到他就将他赶了出来。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等着吧,以后苏家家产有我一份,到时我把你们全赶走!” 之后他又一瘸一拐的来到云霞绸缎庄,以为还是江映画的,进去就要抢,但被管事打了出来。 “以后再敢进来,另一条腿也打断你的!” 韩城满脸凶相:“苏知微,这个贱人,敢抢我妹妹的东西,我早晚会杀了她!” 苏知微站在远处笑,“你看,明明是我家的东西,他们眼馋了,便觉得应该是他们的,我不给他们,反倒成了我抢他们的东西。” 韩城没法只能回家,一进院就跌倒了,朝着正屋喊江映画。 江映画扶着门出来,她一脸病色,显然滑胎后,没能好好补养,现在还没缓过来。 看到韩母这样,江映画忙踉跄的跑上前。 “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被那帮讨债的打断了腿。” “啊,这……这可怎么办!”江映画急了慌了却没办法。 “我不是让你去江家要钱给我还债,你要到了吗?” “我……” “你没去?” “我去了,但……娘不见我。” “那老太婆够心狠的,江墨砚呢,他也不见你?” “他……”提到江墨砚,江映画眼泪啪嗒直掉,“我没见到他,倒是见到了宝桃那贱人了,她竟然将一个娼妇带回家,让那娼妇伺候江墨砚,他……他夜夜欢愉,哪还想得起我!” 江映画伤心至极,怎么也没想到江墨砚纳了一个宝桃还不满足,还要一个娼妇。 “这次你看清楚了吧,江婆子和江墨砚只怕从未当你是江家人!他们是真打算跟我们韩家撇清关系了,所以你也别痴心妄想了,不过我们可不是他们想甩就能甩掉的!” 江墨砚擦掉眼泪,“我不能白白跟他江墨砚这么多年,白白伺候江婆子!” “他们想霸占苏家家产,我们也出了不少力,这时候把我们踢开吃独食,绝无可能!”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 “先回到江家,你去跟江墨砚和江母服软,哄好他们,然后我们可要好好算计一番了。” “我听哥哥的。” 从韩家离开,苏知微反倒觉得十分好笑。 原以为江墨砚和江映画情真意切,结果这么容易就挑拨了。他们以为江家和韩家有情有义,原来也不过是各自守着各自的利益。 如今她让他们生了嫌隙,韩城和江映画就成了她手里的两把刀,是她捅向江家的两把刀! 姜淮送苏知微回江家,快到府门口的时候,姜淮问道:“二公子,他怎么样了?” 苏知微转头看向姜淮,问:“你和我弟弟苏知行认识?” 姜淮先一愣,随后道:“算不上认识,但二公子帮过我。” “哦?” “我先开始就是个混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有一次不小心撞了一个富家公子,他骂我骂得很难听,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将他给打了。那富家公子派家中护院将我堵在家里打我,我娘求他们,将家里的钱全拿出来赔给他们,甚至下跪了,他们才饶了我。” 说到这儿,姜淮揉了揉鼻子,但眼睛却有些红了。 “之后我娘被气病了,可我没钱给我娘治病,只能上街去碰运气,正巧又碰到了那富家公子。他身边还有几位公子,其中就有苏二公子。我那时只想筹钱给我娘治病,因此并没有冲动的上去找事,而是……而是过去偷他钱袋。” 显然这事也够冲动的,姜淮干咳了一声。 “然后就被抓住了,那富家公子认出了我,让手下将我架到胡同里,死命的打我。这时苏二公子劝他,说还是报官吧,打出人命来,那富家公子也兜不住。” “那人听劝,还真就报官了。官差很快过来,要将我带走,我顾念我娘,气得大骂苏二公子,说我娘若是病死了,我就跟他拼命。” “我被关了十几天,当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想着我娘病重在家,无人照顾,没钱看病,只怕等我回去,她已经……” “但等我回去,我娘的病已经被治好了,都下地干活去了,她说救她的就是苏二公子。” “二公子怕我娘担心,只说我在苏家的铺子做工,此时去外地送货了,要过几日才回来。” “后来我找到苏二公子,跟他赔不是,跟他道谢。他没嫌弃我的身份,同我一起喝酒,还劝我是个男人就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来,好好侍奉母亲。” “之后我就到绸缎庄做工了,一直到现在。” 听着姜淮说的这些,苏知微眼睛红了,模糊了,弟弟一向是个心软纯善的孩子啊,她总嫌他不懂事,不能扛起苏家的重任,却忘了他身上最可贵的地方。 也是因这缘故,姜淮才在弟弟死后帮了那么多忙。 “知行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但他是安全的,而且应该很快会回来。”苏知微道。 “这样,他没出家就好。” “出家?”苏知微吃了一惊,“他说要出家?” “是啊,他说受一高人点拨,已经看破红尘,打算出家为僧了。” 苏知微眯了眯眼,她是不知道弟弟竟然还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高人? 什么高人? 莫不是……他? 第七十一章 讨打 谢凛这人办事一向缜密,她不会是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然后便要合作的,一定是他早就谋划好了。 所以他最开始盯上的目标可能不是她,而是弟弟苏知行! 这个狗东西! 苏知微压下火气,冲姜淮笑了笑,“往后你在我手下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她将一张银票给了姜淮。 “姑娘,我不为这些。” “姜淮,你拿着我才敢安心用你。” 姜淮默了一下,只好接住了,“二公子救过我娘的命,只要是姑娘和二公子要我办的,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办!”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回到西院,苏知微把明镜叫到跟前,“你去跟你主子传句话,我要见他。” 见苏知微神色严肃,明镜不敢多问,翻墙就出去了。 夜里,苏知微靠在窗子前的罗汉床上,一栗子破开窗户纸而入,砸到了她面前的条案上。 她轻哼了一声,披上大氅出去,那人便乐颠颠跑到了她跟前。 “阿微,你找我?” 苏知微看着面前这人嬉皮笑脸的,一股火气上来,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踢了一下。 “哎哟,疼死了!”他抱着小腿,单脚蹦跶着往后躲,却笑得十分愉悦,“阿微,饶命啊,我哪里惹你了?” 苏知微想翻白眼,“你说,你是不是曾故意接近我弟弟,甚至给他设了陷阱,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逼他跟你合作?他惧于你,所以答应去扬州读书,然后现在又不敢回来……” “停停停!”谢凛忙摆手,“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你本来就是!” 谢凛耸耸肩,笑道:“我呢,确实不是好人,但我对你还有你那弟弟从未做过坏事。” “你这人目的性极强,既然盯上了我弟弟,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谢凛摸摸鼻子,“我呢,原本确实想从他手里拿到安西铁矿,让他和我合作炼兵器,但……” “什么?” “你弟弟完全没心眼,我说什么,他信什么,我说我是好人,他信了,我说我当你是兄弟,他就叫我哥,比亲的都亲,我说佛祖能拯救世人,他就要去当和尚。”说到这儿,谢凛摊摊手,“这孩子真真是一张白纸,我都不忍心往他这张白纸上瞄一笔。”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她弟弟确实单纯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是白痴,只能说谢凛太会伪装。 “你会不忍心?” “当然了,与这样完全信任你,甚至都没有自己思考的人合作,反而更危险,更易暴露。没办法,我只能放弃他,转而将目光放到你身上。” 谢凛说完,眯着眼笑了笑,“果然还得是阿微,太聪慧太厉害了,我打心眼里佩服呢!” 苏知微咬牙,难道被他盯上是什么好事吗? 想到弟弟险些出家,苏知微气就不打一处来,抄起放到门口预备好的木棒就朝谢凛挥过去了。 谢凛眼疾身手更快,往后一跃逃开,见苏知微还要打,于是往那巨大的雪人身后躲。 “阿微,这就说明咱俩有缘啊!” “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俩合作多愉快啊!” “你要觉得生气,就看看这雪人,我徒手堆了一晚上呢!” 苏知微绕着雪人追了两圈,便追不动了,手扶着雪人的肚子开始喘气,一口重过一口。 见她这样,谢凛摸摸鼻子又凑了过来。 “你要是实在生气,那就打我两下……哎哟!” 苏知微拿木棍结结实实打了谢凛一下,谢凛故意装作疼得厉害的样子。 “阿微好凶,我好怕哦!” 见他挤眉弄眼的,苏知微不由被逗笑了。 “你会怕我?” 谢凛忙扶着苏知微在台阶上坐下,刚在墙头,他剥好了一把栗子,仔细放到苏知微手里。 “怕啊,若你这个小仙女因我而玉陨,老天爷会劈死我的。” 苏知微哼了一声,挑出一颗栗子放嘴里。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谢凛笑,“过几日是你生辰吧?” 苏知微挑眉,“这你都知道?” “在与你接触前,我总得调查清楚。” “哼!” “我送你一份大礼!” 苏知微撇嘴,“你送的大礼,我可不敢收。” “一定讨你喜欢,让你消气!” 许是闹得累了,苏知微晚上睡得特别沉,翌日起的有些晚了。 刚用过早饭,江母身边的许嬷嬷来了,说请她去东院一趟。 来到东院,原是江映画来了,此时正跪在地上,哭得别提多伤心了。江母就坐在正位,神色挺冷的,没像以前那样江映画一哭,她就性感宝贝的哄。 “当日离开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我根本从未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你说我自私说我只图自己好,还说你哥没有良心,甚至骂他窝囊废。你走的多决绝啊,直言跟我们断绝关系,现在竟还有脸回来?” “娘……女儿错了……女儿跟你赔不是!”江映画连连磕头。 江母哼了一声,“你如今肯回来,无外乎江家断了你的银钱,你为钱回来的。” “不,娘,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在外面这几日,女儿日日想您,想您平日里如何疼女儿。那日女儿没为娘和哥哥考虑,只一向想着那孩子,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可你不在这几日,我江家可清净不少。” “娘!” “我老了,就想过这样清净的日子。” 江映画捂着脸哭,哭得悲切,然江母却没有心软。 苏知微看到这儿,朝里面走了进去。 “哟,二姑娘回来了,啧啧,我还以为你自此以后不会再回江家了呢。” 江映画听到苏知微的声音,脊背僵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苏知微。 她眼里分明是恨,但此刻却只能求她:“嫂子,一切都是映画的错,我跟您赔不是,您别跟我计较了,快劝劝娘,让她同意我回家吧。” 苏知微看向江母,江母沉了口气,“之前的事闹得挺难看的,还传出那样的脏话来,叫你过来,便是问问你的意思。” 苏知微垂眸,这是在试探她的吧,试探她是否真知道了江映画和江墨砚的关系。 李湘玲被抓的时候说的那话,江墨砚没放在心里,但江母放心里了。 若她同意江映画回家,便是不知道,若不同意,便是知道了,心生厌恶。 苏知微挑眉,“我若不同意呢?” 第七十二章 算计 这话一出,江母立时就慌了,两手交握在一起,越握越紧。 而江映画眼泪凝住,惊诧的同时她那眸光也变得越来越锋利。 厅堂一时无了声响,只一点轻风过,仿佛都带着呼啸之势,让场面愈加紧张。 这时,苏知微扑哧笑了出来。 “婆母问的这是什么话,如何二姑娘都是江家人,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外人不容她,咱们一家人难道也不要她?” 一整个反转,江母呼吸骤然顿了一顿,继而长舒一口气,只是这一惊一乍间,她拍着胸口,着实弄得心脏难受。 江映画怔了一下后,低下头继续抹眼泪,“嫂子,映画以前蒙了眼蒙了心,不知嫂子的好,以后定听嫂子的话,不惹嫂子生气了。” “二姑娘别这么说,发生这种事,我当嫂子的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婆母和夫君觉得你给江家丢脸了,还将你赶出府,可你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啊,这时候合该家里人给你做主才是,哎,嫂子是真心疼你的。” 这话出,江母脸色难看了几分。 “谢谢嫂子,只是……”江映画装作为难道。 “二姑娘有话就说,在自己家,你还顾虑什么。” “韩家哥哥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我……” “哟,这他照顾你,一个大男人?”苏知微打断江映画的话问。 “是,韩家哥哥对我极好,为给我治病还欠了债,我想……”说着江映画抿抿嘴,抬头看了江母一眼。 江母早就猜到了,因此把头一扭,干脆不搭这话。 “所以这些日子你和那个韩城在一块,住一个屋檐下,他还照顾你起居?” 察觉这话锋不对,江映画忙要辩解,但苏知微先开口。 “婆母,原来二姑娘一直不肯嫁人是因为有心上人了,这人就是那韩城啊!” 江母当下差点吐一口血,“这这什么话,可可不能乱说!” “婆母就成全这对有情人,早日让他们成亲吧!” “荒唐!”江母一掌拍了下去,“绝无可能!” 江映画也忙道:“我和韩家哥哥只是兄妹之情,嫂子莫要胡乱猜测!” 苏知微哦了一声,“若无情的话,你俩孤男寡女的,啧啧,二姑娘当自重才是啊。” 江映画脸难看了几分,却也无话反驳。 “嫂子教训的是,只是这韩家哥哥被人追债,我……我想带他也回江家。” “不行!” “可以啊!” 态度坚决,不肯同意的江母转头诧异的看着苏知微,“你同意?” “呃,我以为婆母会同意,毕竟是您那边的侄子。” “他前两日还拿刀要杀你呢!” “原婆母是顾及儿媳啊,婆母真好,那儿媳就更同意了,不能让婆母为难。” “不是……” “韩姨妈给我下毒,韩城要杀我,我都能谅解,并且接纳他,想来婆母即便生他的气,念着往日情意,也能在他有难的时候帮他,是吧?” 江映画看向江母,哭得满脸是泪,“娘,求您帮帮城哥吧。” 婆母暗暗咬牙,苏知微几句话将她架了起来,她本想让苏知微拒绝的,这样韩城那头恶狼就会将怨气撒向苏知微,却没想到她同意了。 而若自己不同意,韩城便会恨上她江家,到时只怕他会将江家那些事都抖落出来,让江家名声扫地,甚至惹上官司。 “罢了,我也心疼他,便让他跟你一起回家吧。”江母叹了口气道。 好好哄哄韩城,还是能唯他们江家所用的。 苏知微离开后,江母揉了揉额头,“他进江家可以,但不能再赌。” 江映画忙点头,“哥哥答应不赌了。” “哼,只怕改不掉啊。” “只这一次,若他还赌,我再也不管他了。” “好,记住你说的话。”江母又默了一下,“他欠了多少银子?” “一……一万两。” 江母深吸一口气,生气又无奈,“映画,你要记住,娘到底是疼爱你的,不然定不会拿出这笔银子。” 江映画忙跪爬过去往江母怀里钻,“映画知道,以后映画心里也只有您一个娘了。” 听到这话,江母满意的摸了摸江映画的头,“李湘玲自作自受,你分得清是非就好。” “映画分得清。” 江映画头靠在江母怀里,眼神阴沉,充满算计。 回到西院,苏知微看到厅堂摆着好几个锦盒,一时有些懵。 “姑娘……”莲心自外面走进来,走到苏知微身边,一时却有些难以开口。 苏知微挑眉,“谁送的?” “是。”莲心又顿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道:“萧家萧老夫人。” 一听这个名字,苏知微心就猛地揪了一下,萧家人,她一个都不想见,一个都不想惹。 “萧老夫人听闻您被下毒的事了,便派人送来了很多补养的。对了,还有一粒解毒丸,说是能解百毒,让您一定收下。” “送回去!” “姑娘!” “全都送回去包括那什么解毒丸,我不需要!”苏知微深吸一口气,“我与他家已经无瓜葛,凭白拿人家的东西,不好!” 莲心是知道当年的事的,因此并不多劝,叫来院里的小厮,让他们原样送回去。 回到里屋,苏知微揉着自己额头,过去那些事,她不想想的,可一旦勾起来,却又压不下去。 那人喜欢穿白衣,坐在高马之上,头戴冠玉,面容俊朗,他歪头冲她一笑,一脸不正经,“微微,等我回去筹备婚礼,下月十五来扬州迎娶你。” 那时他们婚期已经定了,萧家几次派人催他回平度筹备婚礼,他都赖着不肯走。 “哪怕不能日日都见,可同在一座城,我也觉得安心。” 她其实很早就开始为婚礼做准备了,亲自绣了嫁衣,还挑选了自己喜欢嫁妆。 她娘几乎将大半家产都给她做嫁妆了,生怕她嫁进萧家那样的门户会被人看清,可萧定北不要,说他的媳妇他来养,断不能让娘家来养,还说以后他的都是她的。 为让她父母安心,他还跪下发誓今生只娶她苏知微一个,绝不纳妾,绝不碰其他女子。 而私下他还跟她说过,若今生不能娶到她,他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这样浓烈的誓言,在他回去准备婚礼的半个月后,他抛下了她。 原该她恨他,可萧定北,萧家人却都认为是她的错。 往事不可提,提起图剩怨恨。 可她不想怨不想恨,只想离那个人离萧家人远远的,最好生生世世互不打扰。 夜里,苏知微刚要入睡,莲心和明镜一齐跑进屋里。 “姑娘,快起身穿好衣服,城中有叛军在作乱杀人,我们得马上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第七十三章 叛军 这一消息来得太突然,苏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莲心扶了起来。 明镜给她穿鞋子,莲心给她穿衣服,主仆三人盯着夜里的寒风速速出了西院。 “城中有叛军,各家应该呆在家中才是,为何冒险往别处转移。”苏知微不解道。 当年三王之乱后,平燕王和安南王皆被杀,但平燕和安南的叛军却没有杀尽,这些年常有叛军作乱的事发生,但还是第一次进入平都。 上一世倒是也有这么一回,只是那时等到莲心扶着她赶去前院的时候,江家人已经弃她先逃了。 她身边只有莲心,不敢乱跑,便带着莲心躲回西院,那一夜实在惊险,据说兵部侍郎一家被杀,血流成河。 这一世,很多事变了,她不敢赌,因此还是往前院跑去了。 这一次,倒是及时了一些,江家上到主子下到奴仆已经跑出府门了,她至少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姑娘,他们难道没发现丢下您了?”莲心气道。 “不气,咱也不管他们。” 苏知微安抚了莲心一句,主仆三人跑出府门,就见京郊大营的将士正在府门口催着:“快去城中八宝塔,那里有京郊大营护卫,可保大家安全!” 这条巷子里住的大多都是朝中官员,拖家带口的往八宝塔的方向跑,有平头百姓也想跟着,但被京郊大营的将士给拦下了。 “你们就别凑热闹了,叛军要杀的是朝廷官员,你们跟过去反倒有危险,不如留在家中。” 苏知微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这么多朝廷官员及家眷聚到一起,不更容易被叛军发现和攻击? 然此时不容多想,往那八宝塔跑的时候,她远远看到好几处宅子都着火了,皆是官员的宅邸。 一路跑到八宝塔,苏知微累得天旋地转,外面京郊大营的人催着她们进去。 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苏知微站在台阶上一眼看到了江家人,那江母搂着江映画,江映画搂着江松,甚至宝桃都在,江墨砚和韩城在旁边守着。 呵,到底人家是一家人呢! 江母看到她,脸色变了变,因有其他官眷在,这才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苏知微带着莲心和明镜挤过去,遇到蒋夫人,蒋夫人拍了拍她胳膊。 “江员外郎,腿脚不错啊,带着自己老娘、妹妹和儿子,小妾都带上了,一溜烟的跑过来了,却独独忘了自己夫人?” 江墨砚一脸尴尬,“她身子不好……” “所以你们是怕被她连累?” 此时说什么都是错,江墨砚干脆赶紧将苏知微拉到身边,还埋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慢!” “我先去东院寻婆母,又去中院找夫君,再去了松儿那院,可院里都空了,我原担心不已,见你们都在这儿,我就安心了。” 这话说的,简直能扒江家母子一层脸皮。 江母干咳一声,“当时太慌乱,我以为你跟在后面。” “是,婆母心里是有儿媳的。” “你跟上来就好。” 这时八宝塔院外的大门突然关上了,京郊大营副统领举着火把站在门口。他将当着大家的面将京郊大营的铠甲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袍,而其他将士竟也一起都脱下了。 有官员不解,问道:“李副统领,你这什么意思?” 那李副统领嘿嘿大笑,络腮胡跟着抖动,“看不出来么,我们就是叛军,叛军就是我们!”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苏知微也吃了一惊,所以京郊大营叛变了! “李副统领,这个玩笑可不好笑。”那官员不信。 “不好笑?” 那李副统领一把扯起那官员,刀架到脖子上,呲着牙问:“这会儿你觉得好笑了吗?” 那官员吓得双腿发软,连忙道:“好,好笑了。” “那就笑啊!” 官员努力咧开嘴,勉强笑着。 李副统领将他丢回去,然后举起刀对着一院子的人,“今晚太子起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兵临宫门了,你们若是识相的,那就乖乖呆在这儿。明日太阳高升,太子即位,你们只需歌功颂德就好。”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倒抽气声。 一老臣颤颤巍巍起身,怒喝道:“太子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啊啊啊!” 那老臣话还没说完,竟被那李副统领一刀砍下头颅,鲜血四溅,吓得旁边女眷惨叫连连。 “还有谁不肯顺从太子?”李副统领举着带血的刀问。 这一会儿,没人再敢说话。 苏知微抚着胸口,难怪上一世太子被废,原来是因这事,显然他最终没有成事,而宫里也命令今晚的官员及内眷将太子逼宫的事给瞒下来了。 她再左右看看,几大世家、朝廷重臣包括如江墨砚这样的五品小官都在,她还看到了萧家人。只是没有留在京中的几位王爷及其内眷们,还有谢凛。 这时有几个人试图冲破包围逃走,自然都被杀了。为了震慑这些人,那李副统领让旁边属下拿来一人绑到门上。 那手下带着面纱,逡巡了一圈后,竟朝着江家这边走来。 “你们几个,谁肯站出来?”那人用刀指着江家几人。 苏知微本是站在边上,那人也没看将她包括在内,然这时一人却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苏知微转头,见江墨砚迅速低下了头。 “呵,一个大男人为了自己的安危将一个柔弱女子推出来,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江母忙冲苏知微小声道:“微微,还是你过去吧,毕竟你……你本就不剩多少日子了,对吧?” “婆母,您年纪大了,是不是也该活够了?” “我是你长辈,你为长辈挡灾挡难的,不应该?” “江墨砚更应该吧?” “他是家里顶梁柱,不能出事。” 苏知微呵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人没耐心了,一把拖走苏知微,明镜要救,但被两个将士给挡住了,苏知微忙朝她摇头。 凭明镜一个人不可能救下她,无非白送命罢了。 那人将她拖到前面,却又嫌她是个病秧子,震慑不成,反倒添麻烦,将她扔到一边后,重新过去将江母拖了出来。 “我一个老人家,你抓谁不行,非要抓我?”江母吓得全身发抖。 “看你一身富态,身子壮实,可比你那儿媳妇耐折腾,尤其脸皮也厚,不怕丢人,所以你正合适!” 那人说着将江母绑到了门前的柱子上,五花大绑,最后心情一好,还往她头顶插了一枝热烈开放的腊梅。 苏知微靠着墙角,看着这一幕有些懵,这做事风格怎么跟谢凛那狗东西那么像! 第七十四章 运筹帷幄 外面响起了打斗声,厮杀声,各处火光冲天,院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苏知微被那蒙面黑衣人拖走,进了八宝塔里面。 “咦,你怎么不反抗?”黑衣人问。 苏知微翻了个白眼,“堂堂楚王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叛军的小喽啰。” 黑衣人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扯开面纱,露出那张皎若明月的脸,还有那极尽愉悦的笑。 “阿微果然聪明!” 怕她跌倒,他特意搂住她,将她一路带上了第八层。 “来这儿做什么?”苏知微问。 “这儿风景好啊。” 苏知微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而后被他带到漏风的窗子前,欣赏外面战火纷飞的风景。 平都长街上,火把犹如长龙一般穿街走巷,不少宅子起火,火势见风就涨。 近处八宝塔前,朝廷的官兵正和叛变的京郊大营的官兵拼杀着,刀剑相撞的声音清晰传进耳朵里,倏忽之间,一个接一个的丧命,血光乱闪。 而再往远处看,那里应该是宫门了,能看到激烈的打斗,还能听到那若有似无的厮杀声。 宫里所有灯都亮了,亮如白昼,预示着危机已至。 苏知微转头看谢凛,见他靠墙站着,一副尽在掌控的骄傲样儿。 “你做了什么?”苏知微问。 谢凛挑眉,“在这场逼宫大战中,我只稍稍添了一把火。” “这火怕就是你点起来的吧?” “太子虽为储君,但不得皇上重视,他知自己早晚会被废掉,所以生了叛逆之心,联合京郊大营统领预谋逼宫。我自然不能让他功成,于是烧了他藏兵器的私宅,又挑了他几个传信的据点,然后杀了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一家是你杀的?” “兵部侍郎是他们的同伙,我杀了他,将太子的阴谋暴露出来,是束手被擒还是举兵谋反,他那么蠢,自然选后者,拼力一战。” 苏知微看着说得轻松的谢凛,忍不住怒道:“那你也不至于将他一家老小都杀了!” “我……”谢凛本想说他愿意杀多少就杀多少,可看苏知微生气的样子,他垂下眼眸,语气弱了一些,“我有那么闲么,他们还不值当我动手呢。” “那谁杀了他们?” “不知。” “你真不知道?”苏知微不信。 谢凛耸耸肩,“你看到的平都风平浪静,可其实暗里好几股势力在碰撞,你以为我掌控全局么,不,我可能已经在别人的掌控中了。所以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着,他又看向远处,“这平都波诡云谲,只要一步走错,我便会身首异处。” 苏知微抿了一下嘴,“还可能被扎成刺猬。” “什么?” 苏知微深呼一口气,“我信你。” “你信?” “你有必要骗我吗?” 谢凛难得认真道:“我这人说谎一向张嘴就来,但我没有骗过你。” 寒冬腊月里,风刮过来,冷的刺骨。 谢凛帮她紧了紧大氅,而后拉着她靠墙而坐,再掏出一把栗子给她剥。 “能不能换松子?” “下次。” 外面打斗声不断,苏知微又想起上一世的这一夜,她和莲心躲在屋内墙角,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口出气,心一直悬着,好似一把刀悬在跟前。 此刻,她是安心的,即便身处乱局中。 “你在等什么?” “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去救驾。领个功么,不领白不领。”谢凛嬉笑道。 “为何不是现在?” “人只有刀尖杵到胸口的时候,才认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也只有这时候救他,他才会铭记你的好。” “皇上?” “那老东西狼心狗肺,所以我得算准时机。” 苏知微笑,“你当和尚的那些年是不是顺便学了占卜?” “我当和尚那些年学过的东西可多了,尤其一样最是精通。” “炼毒?” “变戏法。” “啊?” 谢凛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手里就多了一枝腊梅,苏知微瞪大眼睛,刚才明明没有的。 “我给你插头上?” 苏知微想到被绑门柱上的江母,头上就插着一枝腊梅,想起她那窘迫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拿过腊梅,踢了谢凛一脚。 “你太损了!” “我在帮你出气呀,对了,下面这些人,谁欺负过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别,我受不起。” 明明是很混乱的一夜,苏知微竟然睡着了。醒的时候,下面还乱着,而谢凛已经走了,估摸算准时候去救驾了。 苏知微趁乱下来,与莲心和明镜会合。 “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一直在找你。”莲心急道。 苏知微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院门口,原是朝廷的兵打进来了,双方正在激战,而江母被绑在那柱子上,歪头一动不动的,估摸是吓晕过去了。 江墨砚想救他娘,几次往前冲过去,但都因为怕被乱刀伤了,而退了回来。 这人纯纯就是个窝囊废! 待到天亮,叛军终于被镇压了,困在八宝塔内的朝臣及内眷可以往外走了。 江墨砚忙跑过去给江母松绑,将人背到背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知微,许是危机过了,得表现一下,便冲江映画道:“你快扶着你嫂子,这一夜定将她吓得不轻。” 苏知微咳嗽两声,推开江映画的手,“不用了,我倒没吓着,倒是你们脸色不太好,赶紧回家吧。” 事实就是她没被吓到,但江墨砚他们几个吓得不轻。 往外走的时候,苏知微听到一大臣问领头的将士,“皇上没事吧?” “皇上没事,亏得楚王及时救驾。”那将士道。 “哎哟,楚王年少有为,如今又救驾有功,皇上定是十分欣慰。可恨太子,深得皇上倚重,却要谋逆造反,实在罪大恶极。” “今夜的事,诸位心里清楚就好,别乱说话。” “是是,为了大局稳固,合该这样。” 苏知微往外走时,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回过头,竟见是萧老夫人。 “您有事?”她眉头微皱。 “昨夜叛军拿人的时候,江家人把你推了出来。”萧老夫人语气沉重道。 苏知微淡淡一笑,“我没事。” “你放弃定北,竟嫁给这样的人?” “老夫人,萧定北在您眼里极好,但在我眼里,他与这种人也没什么差别!” 说完,苏知微冷着脸往外走去。 “你有眼无珠,不识良人,活该落得今日这地步!” 第七十五章 后事 一句话却有诛心之力,回家以后,苏知微又犯了病。 这一次比以往更重,请了师云落来,行针加连服了两大碗药,这才压制住身体内的毒素。 “我原先算着你还有三个月。”师云落说着叹了口气,“如今只怕两个月都是极限了。” 苏知微勉强笑了笑,可她想活着,太想活着了,于是眼泪偷偷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能回去帮我跟谢凛传一句话吗?”她道。 “你说。” “我想在死前见到我弟弟。” 师云落点头,“好,我带给谢凛。” 她死前想见一见仅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嘱咐弟弟,等她死后,一定将她的尸体带回扬州,葬到父母身边,千万别留给江家,她不想死后仍逃不出这场噩梦。 苏知微只允许自己病了一日,第二天就强打着起精神来了。她让莲心将宝桃叫了过来,看着她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温声关心了几句。 “我时日不多了,只怕看不到这孩子出生了。” “夫人快别这样说,我还想着让这孩子长大了好生孝敬您呢。” 苏知微笑笑,“是我没这福分,咳咳,只是你是我扶上妾室的,我总要为你打算一二。” “夫人爱护宝桃,宝桃知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与你争不了什么。” “夫人!” 苏知微摆了摆手,“话还是挑明了说吧,绕来绕去,我也累。我爱护你是真,但厌恶江映画也是真的。” 宝桃思量了一下,小声道:“这二姑娘和大爷实在有些说不清呢。” “你也察觉了?” “是。” “你用了两三个月,我却用了八年,直到快死了,才后知后觉,竟像傻子一样被骗了。你说,我如何不恨呢?” 宝桃原只是猜测,而苏知微这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此时不免又有些震惊。 “夫人,难道……” “嘘,你心里有数就好。” 宝桃想到江映画一听不同意江墨砚那她为妾,见面就骂她是贱人,那眼神恨不得杀了她,总是欺压她,甚至还要打掉她的孩子。 江映画是江母养大的,江墨砚又明心偏爱她,此时苏知微还能护她,那以后呢? 想到这些,宝桃心里越来越怕。 “夫人,您一定给我指条明路啊!” 苏知微淡淡笑了笑,“大爷这两天夜里有没有去你那屋?” 宝桃摇头:“没有。” “许是睡在书房了,那书房多冷,你夜里该去叫一叫她。” “分明是去了二姑娘那里!” “他一个当哥哥的总往妹妹屋里跑实在不合适,你该劝也得劝,免得让人吹了枕边风,到时你腹中孩子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宝桃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宝桃明白了。” “还有老夫人那儿,你怀的是她的孙子,她到底在意,你多往她那边走走,总没有错的。” “夫人说的是。” 宝桃离开后,莲心端着汤药进屋,见苏知微靠着引枕喘气,脸色煞白,吓得她赶紧端药过去喂她喝。 喝了这碗药,又缓了一会儿,苏知微才好了一些。 “姑娘,您该卧床多休息几日的。” “我没时间了。” 听到这话,莲心眼睛又红了,“可这宝桃一个妾室,她能有什么用呢?” “她啊,一个不计任何手段往上爬的人,将会是很可怕的。” 回到她那偏院,宝桃坐在罗汉床上细细思量着苏知微的话。 “想什么呢?” 一身姿婀娜的女子坐过来,正是她带回来的宝蝉,确实是她亲妹妹,但因父亲好赌,卖进了花楼,学得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 宝桃将苏知微跟她说的话又跟宝蝉学了一遍,最后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江映画,好解心头之恨罢了。” 宝蝉撇嘴,“那你就别给她当刀使呗。” “不,她当我是刀,其实我也可以当她是刀。” “哦?” 宝桃想了一下,叫来身边婢女,让她去江映画那院门口守着,只要见大爷进去了就回来禀报。 “我要大爷只能在我这屋!” 又过两日,江母让许嬷嬷唤苏知微去东院,她一进去,江母先瞥了她一眼。 “你让宝桃盯着砚哥儿,只要他进映画那院一步,她就赶紧过去把砚哥儿拉到自己屋里,可有这事?” 苏知微坐一侧椅子上坐下,便猜到宝桃会拿她挡刀,“有这事。” “难不成你还怀疑他们兄妹?” 苏知微幽幽叹了口气,“我是为夫君好,毕竟有这样的传言,还是要避嫌的。” “你,你也不能太过分!” 苏知微看向江母:“先前我提议为夫君娶个平妻,这事婆母考虑的如何了?” “你怎么又提这个?” “婆母也知道我时日不长了……” 江母没好气道:“那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不过是你的身后事!” “婆母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苏知微有些伤心道。 江母哼了一声,这时有婢女跑进来,说是二姑娘和宝桃打起来了。江母一听这个,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指着苏知微,“看你惹出来的麻烦!” 从东院出来,苏知微在路上遇到了一瘸一拐正急着往偏院赶过去的韩城。 韩城看到她,眼神倏地阴冷起来。 只看一眼,他又匆匆过去了。 西偏院前,江映画大骂宝桃不识好歹,她给她送点心,原是看得起她,愿意与她交好,她竟然不领情,还打翻了这点心。 宝桃骂江映画不知廉耻,天天把亲哥哥往自己屋里拉,不定干什么腌臜的事。 一听这话,江映画气得冲上去就要抽宝桃一巴掌。 而宝桃本来能躲的,但看江母过来,便挨过去受了那一巴掌,还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不得了了,二姑娘说要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江映画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江母一把扯过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原以为你知道悔改,乖了,懂事了,没想到还要害我江家子嗣,我容你一次,绝不容你第二次!” “娘,我没有,是她冤枉我!” “我年纪大了,但眼睛没花,看得清清楚楚!” 见江映画不认错还要狡辩,气得江母又伸出手掌,但这一次被韩城拉住,还推搡了她一把。 “我妹妹我护着,谁敢动她!”韩城一脸凶狠的看着江母。 江母瞪大眼睛,气得呼吸都接不上了,“你、你个白眼狼,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住在我家,竟然敢对我动手!你滚,立马就滚!” 第七十六章 交好 苏知微站在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切。 江家和韩家兄妹想要重归于好,呵,她就偏偏要挑拨他们,让他们互相捅刀子! 韩城就是个地痞无赖,他既然进来江家了,绝不可能轻易离开。有他在,必定闹得江家天翻地覆。 江母给气病了,翌日苏知微去探望她,故意提起江墨砚不但没有韩城赶出江家,还将两间铺面给韩城管理的事。 “哎,也不知道夫君怎么想的,那韩城是个赌鬼啊,这两间铺面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输进去。” 江母气得脸都青了,“砚儿啊砚儿,他就是耳根子太软了!” “夫君名下可还有不少产业呢,婆母还是算到自己手里吧。” 江母睨了苏知微一眼,“你不会想让砚哥儿把名下专业转给你吧?” “咱们一家人,按理说在谁名下都没差,可我日子不多了,这个家以后还得靠婆母呢。” 听到这话,江母才放心了一些,“我先劝劝砚儿,若他不听,确实也只能先这样了。” 从江母这院离开,苏知微又带着李伯去了城中几间铺面,让他们有事不必往江家汇报,直接找李伯。 “李伯,我只怕自己撑不到知行回来,而我能信任的只有您了。” 李伯叹了好几口气,“姑娘,您年纪还这么轻,哎,老天爷真是瞎眼了。” “一切就拜托您了。” “您放心,我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还行,一定能帮您和二公子守住这家业。” 苏知微又谢过李伯,这才放心往回走。 师云落说她还有两个月,可那是极限,她不认为自己能达到这个极限。于她来说,便是随时可能踏进鬼门关。 经过一个包子铺的时候,听到有吵嚷的声音,苏知微看过去,一又高又胖的男人,像是包子铺的老板正拎着一小男孩儿后脖领,一边骂他一边抽他脑瓜子。 那小男孩儿很瘦,跟根竹竿似的,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身单衣还脏兮兮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包子,咬牙忍着男人的打骂。 见此,苏知微忙上前,“住手!” 那老板看到苏知微,眉头皱了一下,“夫人,你还是别管闲事了,这小乞丐日日来偷我的包子,我不狠狠教训他一顿,我解不了这口气!” 苏知微让莲心拿银子给那老板,“他拿了你多少包子,我替他还你就是。” “嘿,今儿我还真不要这钱,我非得扒他一层皮!” 说着那老板又拍了那孩子一巴掌,他那手十分厚实,一掌拍下去,闷得一声响,听得人脑瓜子都疼,更别说那孩子了。 可那孩子一声不吭,只咬牙忍着。 老板又去夺他手里的包子,那孩子死命攥着,手指都快要被掰断了。 苏知微实在不忍心,“我再多给你一锭银子,你放了这孩子吧!” “那您也得先等我抽他一顿!” 老板到底从男孩儿手里抠出了那已经烂掉的包子,然后扔到地上,被一个围观的狗吃叼走了。 男孩儿这时才出生,气疯了一般,嗷嗷的打你老板。 老板也发了狠,抬起一脚就要踢那男孩儿。 苏知微忙上前阻止,然她本身就虚弱,还被那老板推搡了一把,而这时一人骑马而过,自马上飞身下来,一脚将那老板踢开了。 “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孩子,你很有脸啊!” 苏知微被莲心扶住,转头看竟是重华郡主。 那老板不服,说这孩子是小偷,偷他包子好几次了。 重华扔给他一锭银子,“行了吧?” “那我也得教训他一顿!” 重华亮起手里的鞭子,“你是不是也想尝尝被教训的滋味?” 那老板咽了口口水,大抵觉得重华不可惹,捡起那银子回去了。 苏知微冲重华点点头,又看向那孩子,见他竟跑过去跟狗抢包子了。但狗多大的嘴,三两口就吃完了,对这那孩子狂吠。 苏知微怕狗咬那孩子,忙拉住他,“别急,我知道你饿了,我给再买好不好?” 孩子回头看苏知微,抿着嘴,倔强的看着苏知微。 苏知微想拍怕孩子的头,结果拍出好多灰土。 莲心去别处买了一屉包子,装了满满一袋子回来。那孩子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了一个,然后抱起那袋子就跑了。 “嘿,我以为他饿这么狠,一下能吃三四个呢。”莲心摇头笑道。 重华牵着马过来,打量了苏知微一眼,撇嘴道:“你怎么又瘦了。” 苏知微知这位重华郡主虽然脾气暴躁,容易冲动行事,但心眼不坏,于是冲她笑了笑,“多谢郡主关心。” “上次我警告你让你离我家小九远一点,你生我气了吧?” “啊,这事啊,其实我都忘了。” 因为本来就没有的事,她自然不会记心里。 “没有,我没有生郡主的气。” “以前在云北,我总去想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想过很多很多,但见到你,还是出乎想象。” “是么。” “如果你没病,我是不反对你和我家小九好的。” “那谢谢郡主抬爱了。” “哼,你怎么跟小九一样,一句话里一百个心眼似的。” “郡主真性情,让人羡慕。” 这话不假,她确实挺喜欢重华这性格的,生气就骂人,高兴就大笑,其实以前她也这样,那是因为那时她有家人保护。就像现在的重华,她一定是被人用心保护着的。 重华觉得跟苏知微说话没意思,正打算先走,这时那孩子一脸着急的跑了过来,跑到二人跟前就开始胡乱比划。 “你是哑巴?”重华张口就问。 苏知微弯下腰,拍了拍男孩儿肩膀,柔声问:“别急,你慢慢比划,想让我们帮你什么?” 那男孩儿当下拉着苏知微的袖子,让她跟他走。苏知微看了重华一眼,二人便跟着一起去了。 临走时,她交代莲心先回府。 那男孩儿带着她们去了一间破庙里,那破庙已经坍塌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 她们进去竟看到许多孩子在里面,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竟还不会走,这些孩子都穿得单薄而且脏兮兮的,许是挨饿,孩子们都很瘦,看上去很没精神。 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没人管他们吗? 第七十七章 好人 这时从外面跑回来一个孩子,约莫十四五了,应该是这里面最大的一个。 这孩子一回来就瘫坐到了地上,那小哑巴赶忙跑过去,给那孩子指苏知微她们。 那孩子见到她们,眼里带着不信任,怯怯的问了一句:“你们真肯帮我们?” 重华挑了挑眉,“你要我们帮什么忙?” “三妮,一个牙婆绑走了三妮,求你们救她!”说着那孩子跪下了。 “那牙婆呢?” “我带你们去找她!”那孩子忙道。 这孩子叫季星川,已经十五岁了。 “你这名字不错。”重华随口道。 “我原名叫狗儿。”说着季星川眼神黯淡了一些,“安康郡主觉得叫狗儿会被人戏笑,给我改名叫星川了。” “安康郡主?” 重华和苏知微都是一惊。 季星川点头,“我们原先都住在爱幼院,爱幼院是安康郡主的私人宅院,她菩萨心肠,收容了很多无父无母亦或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她照顾我们,总是亲力亲为,我们都爱她,当她是娘亲……” 说到这儿,季星川红了眼。 “安康郡主去世后,朝廷清查顺平侯府,将爱幼院也收走了,我们便流落到了外面。” 苏知微呼出一口气,她对安康郡主这个人不了解,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生敬佩的人。 季星川带她们进了一个胡同,往里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一处有些隐秘的院落前。 门开背角处,外面还用两丛青竹挡着,仔细看才会发现这里有两扇小黄门。 “我亲眼看到那牙婆将三妮绑进去了。” 苏知微看这院落,想来里面的人应该不简单,正要提醒重华一句小心,她已经从青竹下面钻进去了,而且上去直接一脚。 苏知微嘴角抽了一下,忙跟上去,这时门自里面打开,两个穿着一式青衣短打的护院拿着打开门。 这两个护院打量一眼重华,又打量一眼苏知微,“哟,又送货来了!” “送你奶奶!” 重华飞出去一脚,将那人踢飞了出去,又凌空一翻,将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护院也踢飞了。 苏知微默,这脾气也太爆了。 落地后,重华拍拍手,拉着苏知微就往里走。 “等会儿进去了,你跟紧我,可别伤着了,不然我没法跟小九交代。” 苏知微心下一暖,同时好几个护院听得动静跑了出来。 重华不待一丝犹豫,拔剑就冲了上去。苏知微扶了扶额头,忙转身跟季星川交代,让他赶紧去菩善堂送信儿。 这宅院在外面看着普通,但里面却很大,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尤其护院很多,打了好一阵儿都打不完。 重华终于认识到这个问题,横扫了面前几个护院,拉着苏知微就往廊子上跑。 “啧啧,看来这宅子主人不简单啊!” “我们还是不要冲动……” “听那边有乐声,我们快过去!”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重华拉了过去。循着丝竹管弦的乐声,二人进了一垂花门。 院中还有护院,重华拉着她边打边往前冲,一下冲到正房前,接着破门而入。 乐声骤然入耳,同时酒气混着热气扑面而来,让苏知微眼睛迷了一下,但很快看清楚。 屋里地台上摆着方桌,桌上杯盘狼藉,而当间很多人在地上乱爬,他们已经烂醉,官帽和靴子扔到一边,衣衫不整,放浪形骸。而当间坐着几个年幼的小姑娘,正瑟瑟的挤在一起,有那心急的,已经先下手将人压到了身下。 最前面还坐着一人,那人披散着头发,衣襟大开,环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正往她嘴里灌酒,一边用力灌一边放荡的大笑。 看到这一幕,苏知微不由往后趔趄了一步,同时她也看到了在屋子当间像狗一眼爬来爬去的……江墨砚! 因她二人的闯入,乐声骤停,所有人都看过来。 “嘿,又送来了两个新货!” “前面这个一看就是个火辣的,我喜欢!” “我喜欢后面那个,她娘的长得可真好看,勾的我心痒难耐!” “啧啧,欺负一下,不得哭啊,不过她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瞧她肤若凝脂,倒不如先把她衣服脱了,大家都过过眼瘾,等大公子尝过鲜儿,咱们再好生疼爱她。” 听着这些人的下三流的话,苏知微脸色沉了沉,同时她看向江墨砚,江墨砚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一脸恼怒之色,许是因为她撞破了他的丑事,又或许是他觉得她让他真真实实感觉到了自己就是个窝囊废。 这一刻,他没敢站出来,只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重华哪受得了这些,一鞭子甩出去,直接甩一个人脸上了。 同时她抬头看向坐在正前面的人,“薛文远,看到本郡主,还不滚过来磕头!” 那薛文远其实已经喝蒙了,听到这话才他才停下灌酒的动作,钝钝的转过头来。看到重华,先怔了一怔,随即眼睛一眯。 “重华郡主!” “薛文远,你爹是老流氓,你是小流氓,你们一家都是下三滥的玩意!” “我爹岂是你能骂的!” “本郡主就骂了,怎么着?” “我劝郡主最好少管闲事。” “今儿,我还非得管这闲事了,替你爹好好管教你!” 说着重华就要挥鞭子,苏知微这次终于拉住了她。后面那些护院已经将门前给堵了,又听这人是薛文远,苏知微哪还敢让重华冲动。 薛文远是护国大将军的第三子,而护国大将军之所以冠以‘护国’二字,因是他自皇上潜邸时就追随他,一路护他登上皇位,赐封一等护国大将军,居功甚伟,被赐铁劵,可免死罪。 这样的尊荣,整个北晋也是独一份的。 而这位护国大将军,也就是薛怀,他其实是草莽恶霸出身,也就是地痞流氓。曾横行乡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三王之乱时参军,因其勇猛立下战功,后眼光独到追随皇上,才成就了今日的荣耀。 这份荣耀是独一份,薛怀这样的臣子也是独一份。世家瞧不起他,却也惧于他。 薛怀不能惹,他手段既狠又卑鄙,他儿子自然也不能惹,但看这做派,便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救人要紧。”苏知微跟重华小声道。 重华还要动手,苏知微紧握住她手腕,重重咳嗽了两声,“我头昏脑涨,许是要犯病了。” 重华皱了一下眉,但还是收回了手,而后看向那薛文远,“我来找人。” 薛文远默了一下,笑问:“你找谁?” “三妮!哪个是三妮?” 重华逡巡了一圈那些小姑娘。 “我,是我……”在薛文远怀里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应道。 “你哥托我带你回家,过来吧!” 那小姑娘根本不敢动,而薛文远钳着她肩膀,让她也动弹不得。 “薛文远,你真相尝尝本郡主鞭子的滋味?” 薛文远挑眉一笑,“按理说我得给郡主这个面子,可这小玩意是我花钱买来的。” “我赔你钱就是。” “我买来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就不给。” “所以呢?” 薛文远歪头看向苏知微,眼里露出惊艳之色,“诺,可以用你后面那位换啊!” 第七十八章 爱不爱 苏知微眉头一皱,冷眸睨向那薛文远。 而薛文远见她看他,脸上立时露出放荡的笑来,急不可耐的就想冲上来。 重华忙挡住苏知微,咬牙看向薛文远,“她,你也配肖想,看一眼,你个狗东西都不配!” “哟,这位多了不得啊,她是谁?” 这时有在场另一位认出苏知微来,凑到薛文远跟前,小声说道:“她是江员外郎的夫人,苏氏。” 薛文远眼珠一转,看向那江墨砚,“江大人,原是你夫人啊,没想到你有这等艳福,难怪看不上这些胭脂俗粉呢。” 江墨砚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是微臣的内子。” “那我请你夫人喝杯酒,你没意见吧?” “这……” “听说你因为作风问题被革职在家?” “只是暂时休假。” “一个吏部员外郎,我觉得是屈才了,要不我递一句话,你去兵部干?” 一听这话,江墨砚立时眼睛一亮,“多谢薛三公子!” “我请你夫人喝酒,这下你没问题了吧?” “没,没有!”江墨砚说着看向苏知微,“微微,快过去给三公子敬酒!” 苏知微看向那江墨砚,不由呵了一声,“你还是不是男人?” “微微!”江墨砚皱眉,“只是敬一杯酒,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 “你先挺起腰再说这句话吧。” “微微,你能助我重回仕途,你该高兴才是。” “我看到你当狗,只觉得丢脸。” “你!” “你个畜生!”重华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朝江墨砚脸上甩去,“就你这种软蛋,也只配当狗!” 江墨砚急忙躲开,但还是被打到脖子上了,打得他惨叫一声,再张开手看,满手都是血。 可打他的是重华郡主,他不敢吱一声。 薛文远眯了眯眼,继而嗤笑,“重华郡主,你不会以为我薛文远怕你吧?” “想与我动手,来啊!”重华亮了亮手里的鞭子。 而下一刻,薛文远手撑桌面,以迅雷之势冲过来,与重华迅速过了几招。 他拳头极猛,极快,而且有一股杀伐之气。重华功夫虽然不错,但明显不是这薛文远的对手。 苏知微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这薛文远并非草囊饭袋,而是个狠角色。 不过几十招,重华已经招架不住了,被薛文远一掌震开。 薛文远嗤了一声,“重华郡主,虽是你挑事在先,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面子,毕竟你身后还有萧家人。不过这苏氏,你给送上门来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薛文远朝苏知微伸出手来。 苏知微忙往后退,心下已是大惊,慌乱间一下退到了一人怀里。在她不及反应时,那人出手将薛文远手隔开,而薛文远看到来人,手下又出几招,但都被轻松化解。 功夫孰高孰低,这几招便见分晓。 “哟,楚王殿下,您也来凑热闹?” 谢凛将苏知微推给重华,而后歪头一笑,极不走心,“我在查案啊,查安康郡主那案子,这不搜出一本反诗,我奉命查查谁家有反心。” 薛文远暗暗咬牙,“你查案查到我这儿?” “查的就是你。” 薛文远脸色一沉,“殿下的意思是我薛文远有反心?” “你有吗?” “自然没有。” “是吗?” “殿下可以随便搜。” “或许本殿下该去的是大将军府。” “呵,你去啊。” “大将军问起来,本殿下就说是三公子让本殿下去搜的。” “你!” 谢凛狡诈的笑了笑,“你这儿人还挺多,好多还是朝中大臣呢,聚众淫乱?啧啧,本殿下无意中又发现一大案啊,老天爷果然厚待本殿下。” 这话一出,屋里这些人都吓的脸白了。 薛文远用力咬了咬牙,勉强一笑,“其实是误会,郡主来找人,虽是我花钱买的,可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不正要把人给她。至于这江夫人,我与江大人认识,不过是想敬她一杯酒。” “内宅妇人不方便,不如这杯酒,本殿下替她喝了吧。” “也、也好。” 薛文远倒了一杯酒,送到谢凛手里,谢凛仰头喝下,“大将军,本殿下就不去搜了,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谋反呢。” “殿下明察。” “诸位继续喝,不过这些小姑娘,本殿下就都带走了,免得让人告发你们作风不正,本殿下可是为你们好。” 说完,谢凛冲重华使了个眼色。 重华赶忙让那些小姑娘往外走,尤其是那三妮,她过去抓起她就往跑。 出了巷子,重华问过这些小姑娘,她们都是被牙婆或买或拐的,年纪都不大,重华让她们各自回家了。 三妮交给那季星川,二人忙回破庙了。 “小九,你刚才就该狠狠揍那薛文远一顿。”重华道。 “他爹是护国大将军。” “又如何?” “打不过呗。” “你爹还是皇上呢!” “可我爹不疼我啊。” 重华一听这话,不由又心疼谢凛了,“小九乖,表姐心疼你。” 谢凛嫌弃道:“你不闯祸就是对我最大的心疼了。” “嘿,你个臭小子!” 表姐弟打闹了几个回合,谢凛还要去查案,走时看向苏知微。 “阿微,以后离她远点,省得被她连累。” “郡主很好。”苏知微道。 谢凛撇嘴,“救你的可是我。” 苏知微笑,“谢谢。” “又说谢谢,算了,这次救你也不图什么,记得我的好就是。”说完,谢凛翻身上马离开了。 目送谢凛走远,重华撞了苏知微一下,“我家小九对你多好,赶紧和那个江墨砚和离,然后嫁给……” 说到这儿,重华不说了,显然是想起苏知微的病,她所剩时日不多了。 “这么冷的天,破庙那些孩子只怕连今晚都熬不过。”苏知微看了看天,已经阴了,只怕晚上还要下雪,“我有一处宅院,可以给孩子们住,我们把他们带过去吧。” 重华点头,“我也正在想这事。” 二人一拍即合,一起朝破庙走去。 “说来我这位表姐,也就是安康郡主,我对她已经没有印象了,原来她是这么好的人呢。可惜好人不长命,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害死了她。”重华边走边念叨。 苏知微垂眸,这个杀千刀的好像就是谢凛。 他…… 这个人说不清,他是好人么,肯定不是,因为他杀人,杀了如安康郡主一般的好人。那他是恶人么,或许吧,可……可她有点不愿意相信他是恶人。 “我能问你一句话吗?”重华突然问道。 “你问。” “萧定北,你还爱他吗?” 第七十九章 可怜 “郡主,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 “可爱不爱,对我早就不重要了。” 苏知微是这样回答重华的,在她毅然决然去萧家退亲的那一刻,爱不爱便不存在了。 重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又问:“那如果你能活很久很久呢?” “我可能会再爱上一个人,但那个人绝不会是萧定北。” “你恨他?”重华觉得很神奇,“明明是你退的亲啊?” “我不恨他,从来没恨过。” 只是心死,死了又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苏知微和重华来到破庙时,已经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雪丝,打在脸上跟划刀片似的。 刚进院,她们便听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声音很弱,连成一片。二人意识到不对,赶紧跑进去,便见孩子们挤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一个两岁的孩子,瘦弱如小猫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孩子们围着他,只能无助的哭。 见到这一幕,苏知微心猛地揪了一下,寒风灌进来,打得她浑身发冷。 “怎么回事?”重华问道。 季星川原躲在柱子后面哭,听到这声音,才探头出来,眼睛红红的,道:“丸子,死了。” 他是这里面的大哥,得给孩子们撑起这片天,所以他不能哭,可他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没忍住。 “生……生病吗?”重华声音有些抖。 “许是饿死的……冻死的……也可能是生病……”说到这儿,季星川绷不住哽咽了一声,“也没差……” 死了就是死了,挨饿受冻再加生病,到底怎么死的,有差别吗? 重华心里也难受,“大家别哭了,快收拾东西吧,我们带大家离开这儿。” 一个小女孩儿,约莫三四岁,扭头问重华:“我们可以回爱幼院了吗?康姨姨在家等着我们吗?” 小姑娘口中的‘康姨姨’应该就是安康郡主了,苏知微弯腰跟小姑娘说:“你们先跟我回我的家,那里很暖和哦。” “你是谁?” “呃,你可以叫我苏姐姐。” “苏姐姐,我可以吃米粥么,我饭量小,只要小半碗就行。” 苏知微心中又一酸,冲小姑娘点头,“姐姐给你盛一大碗,好不好?” 小姑娘忙点头,“我要跟姐姐回家!” 孩子们都饿急了,再听到她说一大碗米粥的时候,纷纷咽口水。可只是米粥啊,苏知微看着这些孩子,突然很想揍谢凛一顿。 她那宅子也在胡同里,因为没人住,里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好在没有损坏的地方。 厢房有炭,重华先将屋子暖起来,苏知微去苏氏的粮铺,让管事往宅子里送米面油这些。 “刘管事,你能尽快帮我找两个身子壮实一些,性格脾气好的大婶儿么,工钱不是问题,主要是要照顾一帮孩子,需得尽心,更需耐心。” 刘管事想了一下,忙道:“铺子里一个伙计的娘在找活儿干,我这就让他回去领他娘过去,一并把米面油也送过去。” “好。” 往外走的时候,苏知微正好看到李伯带着姜淮过来了。 “哎哟,姑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 苏知微笑,“这么冷的天,地上又滑,您老怎么也出来了?” 李伯笑,“我带姜淮过来跟下面的管事都熟悉一下。” 苏知微点头,继而看向姜淮,他上前向她行礼。 “老账房肚子里东西多着呢,你可要仔细学,用心学。” “是,姜淮知道。” 李伯老了,精力和体力都不足,早就生了回老家养老的心思,可她手下无人能用,还是将他留下了。 她让姜淮跟着李伯学习管账和处理各种杂务,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小子聪明的紧,稍一点拨就能贯通。”李伯满意道。 “那就好,有他给您跑腿,您就能省些心了。” “等将他教会了,我也就能回家含饴弄孙了。” 苏知微还要去购置其他东西,便跟二人分手离开了。她又去了绸缎庄,让管事派一个裁缝过去给孩子们量尺寸做冬衣。过肉铺的时候又买了好些肉让他们伙计送到家里,约定每十日送一次肉。 等将这些办好,苏知微这才往回走。 因为下雪,街上人极少,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 有一个穿褐色棉袄的妇人脚步不稳的走在风雪中,一边走一边左右寻找着什么。 “玉儿?玉儿你在哪儿?” “下雪了,快跟娘回家吧!” “你又淘气了,娘的话也不听了是吧?” 这妇人一直在喊,风带着这几句话送到苏知微耳朵里,她仔细打量了那妇人,见她眼神发直,像是神志不太清。 她原也没在意,正要拐弯,那妇人看到她,激动的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玉儿!玉儿别走!” 在苏知微还发懵的时候,那妇人已经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胳膊。 “你这丫头,要急死娘啊,快跟娘回家!” 说着,那妇人竟开始拽她。 这妇人力气很大,苏知微身子虚弱,力气一向也小,竟被这妇人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大娘,你认错人了!”苏知微一边挣扎一边解释。 “玉儿,娘不该骂你,娘跟你认错。好了,别生气了,娘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肉饺好不好?”妇人力气很大,拖着苏知微的同时,说话都不带喘的。 “大娘,我不是您女儿,不是玉儿!” “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娘置气呢!” “求您仔细看看我行吗?” 妇人听到这话,还真回头看了苏知微一眼,然后开心道:“我女儿真好看。” 苏知微想哭的心都有了,她已经十分确定这妇人脑子确实有问题,自说自话的只管往前拖她。 她想喊救命,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正发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年轻跑了来。 这年轻身材挺拔,穿着青布长袍,五官硬朗,只是左眼下有一道刀疤,以至于整个面相有些凶狠。 他急忙跑过来,一边跟苏知微道歉一边试图拉开那妇人的手。 “娘,这位姑娘不是玉儿!” “她是,她是,你怎么能不认识你妹妹!”妇人气得踢了那年轻一脚。 年轻想要掰开妇人的手,却被那妇人气得啪啪打头。 无奈之下,年轻只能骗老人说她给妹妹煮的肉饺子要煮烂了。一听这话,妇人赶忙拖着苏知微要往家跑。 “哎哟,我脚扭了。”苏知微跟那年轻打配合。 妇人两边都急,只得让年轻照顾苏知微,但又不放心。 “霍十安!我要是看不到你妹妹回家,你也就别回来了!” 警告了儿子一句,妇人才往家跑。 霍十安?这个名字好熟…… 苏知微又仔细去想,一下子想到什么,脸色当即就变了。同时下意识的后忘退了一步,身子微微发抖。 第八十章 质问 霍十安,叛军之将。 他于平都东街的白玉石桥前射杀了楚王谢凛…… “这位姑娘,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霍十安见苏知微眼神定住了,伸手想在她眼前晃一下,可他一伸手,却吓得面前之人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你……” 苏知微忙摇头,再看那霍十安,尤其他左眼下的那道伤疤,这是他的特征。 “你、你娘她?” “自我妹妹去世后,她时而清楚时而糊涂。”霍十安叹了口气,“给姑娘添麻烦了。” “没,你们……你们住在哪儿?” “哦,前面……” “不用!”苏知微忙又打断霍十安,“不用跟我说,我没必要知道,我先走了。” 语无伦次的说了两句话,苏知微转身赶忙往回走。 她重生了,只想改变自己和弟弟的命运,以及那些害他们的人,让他们付出代价。至于无关的人,她无权去改变,也不应该去改变。 望着苏知微离开的背影,霍十安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这女子好生奇怪。 回到宅子,又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苏知微深吸一口气,为刚才自己冒出来的想法而胆寒。 谢凛,他有自己的命运。 万箭穿心,许就是因果报应吧。 粮铺的伙计送来了米粮,同时也带来一位大娘,负责照顾这些孩子。苏知微跟她交代好后,只觉身子乏累的紧,于是跟重华告了一声,先回家了。 只是她前脚回了西院,后脚江墨砚跟来了。而且一进门,他就劈头盖脸的质问她。 “苏知微,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丢脸!” 苏知微让莲心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先缓了一口气,道:“你也觉得丢脸?” “你!”江墨砚显然是觉得太丢脸了,又气又恼的,挥手打掉了桌上一茶壶。 啪的一声,吓得莲心赶忙挡在苏知微跟前。 “你恼我不该出现在那儿,不该看到你为讨好那薛文远而丑态毕露的样子。你恼我被那薛文远轻薄,而你做为丈夫却窝囊的不敢出头,任凭别人笑话。你更气恼的是,你都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了,却也没从薛文远那儿得到什么。” 苏知微淡淡说着,一字一句,犹如一把把刀在剐江墨砚的脸皮。 “苏知微!我、我要休了你!”江墨砚怒声大喊。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可以啊,你可以休了我,但这些年从我苏家拿走的,你要还回来。包括你们挥霍掉的,吃穿用掉的,统统拿回来,一文不能少!” “你!你休想!” “你江墨砚多厉害,不至于还不起吧?” 这一句彻底撕下了江墨砚的面具,他怒气冲冲上来,抬手就要打苏知微。 莲心拦着,被他推开,好在明镜就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冲进来,一掌隔开了江墨砚。 江墨砚踉跄的后退几步,腰撞到桌角,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这贱婢,你敢跟主子动手,来人……” “这里是西院,轮不到你吆五喝六!”苏知微冷斥道。 这件事动嘴不成,动手也不能,江墨砚气得几乎要炸掉,但也只能甩开袖子往外走。 “我要休了你!一定休了你!” 等江墨砚离开,苏知微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江墨砚来西院跟她吵了一架的事,很快就在府里传遍了,不多久东院许嬷嬷过来,说是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苏知微让莲心去回话,说她被气病了,等身子好一些再去看望老夫人。 夜里苏知微睡不着,坐在屋前台阶上看着那大的有些离谱的雪人,一直看啊看,后知后觉的,原来自己竟是在等他。 当然,他没有来。 苏知微苦笑了一声,转身回屋里了。 翌日快中午的时候,江母坐不住来她这院了。 江母病还没好,进门就咳嗽不停,看到苏知微,脸色竟还不错,不由瞪了她一眼。 “你这是病了?分明是故意拿乔!” 苏知微叹了口气,“我一直病着,日子都算到头了,还拿什么乔。” “哼,你病了,没剩多少日子了,可那又怎样,你如何也是砚哥儿的媳妇。女子自来以夫为天,你竟还骂他,惹他不快,让他决意休了你。你想哭也没用,只能说自己活该。” “是,我也觉得哭也没用,所以不哭了。江墨砚的休书什么时候到,我什么时候签字按手印就是。” “你、你还真想被休?” “您不也说了他已经决意休我了。” “你去求他啊!” “我求他?”苏知微笑了笑,“可我没觉得自己错了,怎么办?” “你都让砚哥儿气得要休你了,你还没错?” “要不婆母做个公断?” “哼,我便听听你怎么说。” 苏知微先叹了口气,继而说道:“我无意中撞见夫君与一帮士大夫聚众淫乱。” “什、什么?”江母吃了一惊。 “而且还是一些被拐的幼女。” 江母瞪大眼睛,“你胡说!” “那薛文远当众想轻薄我,给我灌酒,您儿子同意了,还劝我要懂事。” 江母长大嘴巴,一时不说话了。 “我要是听他的,不惹他生气,此刻……”苏知微又叹了口气,“我不敢想,您敢想吗?” 江母知道苏知微定没有说谎,因为她一早问儿子的时候,儿子吞吞吐吐的,一看便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她默了许久,最后梗起脖子,道:“砚哥儿是男人,有些应酬,不可避免。他没有错,反倒是你,为了他的仕途,喝一杯酒怎么了,少你一块肉了?” 从江母口中听到这话,苏知微一点不觉得奇怪。 “您教训的是,原是我不懂事,不贤惠了,江墨砚休我没有错,那就请您回去收拾东西,只等我在休书上一签字,您一家人赶紧离开我家这宅子。” “你……”江母瞪大眼睛,“这里是江宅!” “您放心,我会把门口那牌匾换下来的,要不您带走?” “你……” “您总不会不承认这宅子是我的嫁妆吧?” “那又如何,如今已经是江家的了!” “这宅子的地契是死契,挂在我名下,且永远不可更改。” 购置这块地的时候,爹多长了个心眼,将地契换成了死契,所以这宅子是江家人夺不走的。 这时,江墨砚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休书…… 第八十一章 只能丧偶 江墨砚气势汹汹的来,将一纸休书拍到了桌子上。 “我要休了你!” 苏知微看着那休书,假装伤心,“我苏知微嫁进你江家八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江家,对不起你江墨砚的事,你凭什么休我?” 一改刚才对江母的态度,苏知微委屈的哭了起来:“今日之事,我确是妒了,可原也是怕你走歪路,仕途更加无望。我为你好,你却要休我,教我好伤心!” 江墨砚冷哼一声,想到昨日苏知微羞辱他时那尖酸刻薄的样子,此时终于知道怕了。 他笃定的很,苏知微爱他,不舍得离开他的。而且在北晋,被休弃的女子等同于有污点,一辈子都低人一等。 江墨砚侧头看了江母一眼,脸上泄露出些许得意。 “哎,你啊你,你就是太强势了,总琢磨你苏家的那点家财,好似我们江家占了你们家多大的便宜,如此算计来算计去的,难免伤了夫妻感情。” 江母说了苏知微一句,见她低头哭,似是知道后悔了,便又道:“你仔细想想自己错哪儿了,我帮你劝劝砚哥儿。” 说着,江母将江墨砚推了出去。 而他们母子一出去,苏知微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母子俩分明是在她面前演戏呢,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企图吓唬住她,只是演技有些拙劣。 “莲心,拿笔来。”苏知微道。 莲心知苏知微要干什么,乐颠颠的跑去拿了笔墨,而后送到跟前,“姑娘,赶紧签了,您就能摆脱江家人了。” 苏知微接过笔,铺开那张休书,为表决心,他已经先签上自己的名字了。 苏知微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我可没想被休。” “若是被休,名声确实不大好听。”莲心以为自家姑娘在意的是这个。 “和离也不行。” “啊?” “我苏知微只能丧偶,他江家人一个都别想逃!” 莲心听着心惊胆战的,可既如此,姑娘为何还在休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呢。 院门外,江母歪头往里望了一眼,嗤笑道:“你看,咱们一动真格的,她就怕了。咱江家到底是官宦之家,门第高着呢,她一个商户女能嫁进咱们江家,指定日日偷着乐,又怎么肯被休。” “我是真想休了她!”江墨砚咬牙道。 昨日苏知微羞辱他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儿子,再忍忍,她日子不多了。等她一死,那苏家的家产不都是你的。” “我已经忍她够久了!” “是,所以不差这一两个月。” “等她死了,我要将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让野狗野狼啃食!” “等她死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只是等会儿进去,你还得演好这场戏,假装原谅她。” 母子二人刚说好,江映画问询赶来了。 “哥,你不能休了苏知微,咱不能前功尽弃啊!”江映画一来就急道。 她声音有些大,江母忙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来了?” “我,我听说哥哥要休了苏知微……” “你从哪儿听的?” “我……”江映画低下了头,她有买通江母那院一个婢女,有什么消息都会传给她。刚才一激动,忘了遮掩。 江母沉了口气,此时不想多追究,“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自己院吧。” “娘,千万不能让哥哥休了苏知微啊,她苏家那些家财……” “苏家的家财与你韩家没有关系!” “娘,您这是什么话,我、我是江家人啊。” “你当自己是江家人还是韩家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映画还想为自己辩,江母已经不耐烦了,倒是江墨砚又帮着江映画说了两句,气得江母骂儿子鬼迷心窍。 打发走了江映画,江母还不忘说江墨砚一句:“你啊,你以后还是离韩家兄妹远些吧。” “娘,您当真不喜欢映画了?不当她是亲闺女了?” “因为本来就不是亲的,这家里只有我和你还有松儿,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映画也是。” 江母摇头叹气,她这儿子不能说没有心眼,但对江映画的心却是实打实的。哎,或许真该听苏知微的话,再给儿子娶一门平妻。 这样想着,江母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了。 母子以为已经拿捏了苏知微,可一进来,却见苏知微在休书上已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二人大受震惊。 “知微,你你……你难道愿意被休?”江母不可置信的问。 苏知微一边抹泪一边道:“婆母说的,夫君是天,他的话,无论是什么,我必须得听。我已经写好名字了,还需到官府按手印,现在就去吧。” 说着苏知微拿上那休书就往外走,江墨砚忙拦着她,“你若是知道错了,我,我可以原谅你。” “夫君还是别为难了。”苏知微继续往外走。 “行了,我不休你了!” “可我心意已决!” 见苏知微一脸决绝,江墨砚和江母这下真慌了,怎么拦怎么劝都不成。 江墨砚随即夺过苏知微手里的休书,又见她要过来抢回去,当下要撕掉,可苏知微已经抓住了他一只手,他一急直接塞到了嘴里。 苏知微忙绷住嘴才没有笑出来,她作势去抢,还真抢到了一半,结果还没拿稳,江母又抢了去,然后一下塞自己嘴里了。 一封休书,母子俩一人一半,嚼吧嚼吧,干噎进去了。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她确实猜到了母子俩会抢休书,不让她去官府盖印,却没想到他俩给吃了。 这两人真是……可悲可笑! “知微啊……”江母还噎的难受,“我当你是亲闺女……” “微微……”江墨砚噎的要翻白眼,“当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哦。”苏知微点点头,干脆道:“那此事就不再提了。” 江母和江墨砚松了口气,接着及忙往外走,一边干呕一边跑着,莲心送出门去,回来时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下午时,李伯过来偷偷跟苏知微说,说是花街的绮梦阁上来来讨债了。原是江墨砚为了讨好薛文远,跟着他出入这些场合,而薛文远便当他是冤大头,将所有花销都记到他账上了。 “不过几日,竟是一万三千多两。账房一时拿不出来现钱,只得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知道后,气得不行,虽是拿了钱,可也押着大爷去了官衙,将他名下所有产业都转到她名下了。”李伯道。 李伯离开后,苏知微靠坐在罗汉床上谋算着,她设计将江母和韩家兄妹心生间隙,又鼓动江母将江墨砚名下产业转到她自己名下,走到这一步了,接下来就是让江母心甘情愿将产业再还给她。 江母耳根子软,但触及到这些能让她过着锦衣玉食的产业,她手就紧了。 天色渐暗,苏知微揉了揉额头,想的脑瓜子都要裂开了。 这时莲心进来,一脸不可置信,“姑娘,长公主要见您。” 第八十二章 威逼利诱 “谁?” “长公主。” 苏知微还是有些不相信,直到莲心拿来请帖,打开一看,果然是长公主让人送来的。 “今夜卯时,如梦楼。” 只这么一句话,苏知微看着下面落款,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她不认识长公主,相信长公主也不认识她,直到坐到马车上,苏知微仍在沉思二人到底有何交集。 若牵强一些,倒还真有点儿。 安康郡主是长公主的独女,而她是发现安康郡主尸体被沉入池塘底下的人。 而安康郡主一家三口的命案,直至今日还没有破呢。 如梦楼是城中一处并不算多好的酒楼,苏知微从马车下来,往街上扫了一眼,不经意的瞅到一对儿母子,竟是霍十安和他那个神志不太清的娘。 苏知微不由心神晃了一下,预感不太好。 “明镜。”她唤了一声。 明镜跟近了一步,“姑娘,奴婢在。” 有明镜在,苏知微稍稍松了口气。 长公主的婢女引着她上了二楼,接着打开门,苏知微看到坐在里面的长公主,忙上前行礼。 明镜被挡在外面,门也自身后关上了。 上一次见长公主是在顺平侯府,当时发现了安康郡主的尸身,这位长公主趴在女儿身上,哭得悲痛不已。 那时长公主还是一头花发,此时已经全白了。面色干瘪,皱纹加深,像是行将就木,勉强撑着一口气的人。 丧女之痛,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能体会。 长公主转过头来,看向柳云湘,先淡淡的打量了几眼,而后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 “江夫人,坐吧。” 桌子摆在靠窗的位子,而窗子是开着的,苏知微刚坐下,一阵冷风直接打到身上,打得她发抖。 然长公主却不觉似的,任凭那风吹乱她的白发,吹得她脸色愈加惨白。 苏知微执起茶壶,先给长公主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长公主,您冷吗?” 长公主神色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 “喝口热茶吧。” 见长公主不动,苏知微端起那热茶,塞到了长公主手里,让她两只手捧着。 “您看您手多冰啊,还有这窗子,还是关上吧。” 苏知微转身要关窗,这长公主不怕挨冻,可她怕啊! “别关!”长公主突然道。 苏知微愣了一下,也只能坐回去。 长公主继而叹了口气,“那日在顺平侯府,是你发现安康郡主尸体被沉入池塘底的?” 苏知微抿了抿嘴,竟真是为这事。 “是。” “那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苏知微垂眸,见是见到了,不就是谢凛。 “我已经跟官差交代过了。” “本宫问你,你要说实话。” 苏知微想到安康郡主救助的那些孩子,想到她死时的惨状,可又想到谢凛…… 不,这些统统不重要,她不能搅和进来。 “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长公主却没有再问,似是相信了她的话。 “顺平侯年纪一大把,却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他看上一姑娘,如你一般大,那姑娘不肯跟他,他便强辱了人家。” 苏知微哑然,长公主为何跟她说这些。 “那姑娘怀上了,顺平侯把人带回家,安康郡主这才知晓此事,夫妻二人日日大吵,家宅不宁。这姑娘想逃跑,却一次次被顺平侯追回来,最后这姑娘心灰意冷,投入那池塘,将自己给溺死了。” 长公主说这些事,神色是淡漠的,语气是平铺直叙,好似在讲别人家的事。 “那姑娘死后,顺平侯暴毙,安康郡主被害,大公子被杀,这很明显是有人在为那姑娘报仇。” 苏知微垂眸,不是其中人,不解其中事,她知杀他们的是谢凛,可谢凛和这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她不知也不想知道。 “本宫知杀人者是谁。”长公主道。 这一句话始料未及,苏知微面容一僵,然这时长公主却指向外面,指着下面那对卖糕点的母子,“凶手就是他们,他们是那姑娘的家人!” 苏知微钝钝的转过头去,看向那对母子。 那母亲四处张望着,神色里满是担心和焦急,嘴里不住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玉儿!玉儿!”她又在找自己的女儿了。 苏知微稍一思量,立时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了。不由暗惊,妇人口中的‘玉儿’,她就是被顺平侯欺辱的那个姑娘! 她已经死了! 谢凛为玉儿姑娘报仇,杀了顺平侯一家。而玉儿姑娘是霍十安的妹妹,霍十安是叛军之将,最后杀了谢凛…… 苏知微皱紧眉头,实在想不通这些事。 “您为何说是他们?”苏知微先放下这些,转而问长公主。 “除了他们,谁还会给那姑娘报仇,这不很简单。”长公主道。 “也不能这样说吧。” “我女儿被害那日,这对母子在侯府出现过。” “可那……” “就是他们!”长公主直直盯着苏知微,不容她反驳的样子,“本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 苏知微抿嘴,她没必要跟她硬辩。 “江夫人,你仔细看下面这男子,将他的样子印入脑中。” 苏知微摇头不解,“为何我要记住他的样子?” 长公主眯眼,迫视着苏知微,而后一字一句道:“那日在顺平侯府西院池塘前,你并非什么都没看到,你看到了下面这个男子,见他站在池塘前。” 苏知微皱眉,可那日站在池塘前的是谢凛,非是霍十安。 “你记住,害死郡主的人就是这个人!” 长公主一口咬定就是霍十安,甚至这态度更像是将这样的罪名强推给他。 “可我没有看到,而他也不一定是凶手。” “江夫人!”长公主皱眉,“你只需照着本宫的话说就是,待案子一结,本宫少不了你江家的好处。” “可……” “若江夫人非不识抬举,本宫有的是法子能治你!” 威逼利诱啊,苏知微实在看不懂长公主了,她应该是希望找到真凶,而非是尽快结案。 长公主让她自己掂量,而后便离开了。 苏知微呼出一口气,从如梦楼下来,那霍十安看到了她,冲她摆了一下手,而后包起一包点心朝这边走来。 正这时,有人唤她。 “阿微!” 苏知微转头,又看到谢凛打马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了。 这二人……撞上了。 第八十三章 做贼 谢凛到跟前下了马,将缰绳扔给明镜,接着颠颠跑到她跟前,双手抱肩,歪头冲她一乐。 “阿微,今日真是好日子,我随便在街上一逛,还能遇到你。” 苏知微转头去看那霍十安,他已经退回去了,有些尴尬的挠着头。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我却说缘是三世修,你我于上一世,定有未尽之缘,于是今生修前世的因果。”谢凛油腔滑调道。 苏知微瞪了谢凛一眼,“佛法都被你说的轻浮了。” 谢凛笑得更灿烂了,“阿微瞪我的时候更好看。” “扑哧……”没忍住笑出来的是明镜,“主子,您是只看到姑娘没看到奴婢?要论有缘,咱俩不更有缘?” 谢凛往后睨了明镜一眼,“有些缘分不提也罢。” “主子!”明镜气恼的跺脚。 谢凛哼了一声不理她,继续冲苏知微笑,“阿微,我要去办一件大事。” “大事?”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苏知微眨了眨眼,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后,赶忙摇头。但谢凛却好似没看到她摇头似的,坏坏的一笑,抱起她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主子。”明镜皱眉有些不赞同。 谢凛自明镜手里接过缰绳,而后翻身上马车,坐到苏知微身后,“人活一世,总要经历一些好玩的事,不然多遗憾。” 说着,谢凛搂住苏知微的腰,甩着马鞭催着马跑起来。 苏知微没坐过马,因为紧张,下意识往后贴紧谢凛。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香气,闻之让人头脑轻快。他的胸膛结实而宽厚,靠上去如靠着一座山一般稳固。 往前走时,苏知微下意识去看那霍十安,见他一边安抚母亲一边卖高点。 “想吃那点心?” 谢凛在她头顶问,苏知微摇了摇头,“不想。” “那就是看人家小哥长得好?” 苏知微气得拧了谢凛胳膊一下,“乱说!” “我可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所以呢?” “你要看就看我呗。” 苏知微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看,你顶多也就弟弟。” “什么啊,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而已。” “呀,大这么多啊,快叫姐姐!” “姐姐姐姐……” 二人一边笑一边闹的,走了好长一段,苏知微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快到了。” 谢凛扯着缰绳拐进一胡同里,胡同挺窄的,越往里走越黑,一个人影都没有。 苏知微有些害怕,下意识抓住谢凛胳膊。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小娘子,嘿嘿。” 苏知微又拧了谢凛一下,“好好说话!” 谢凛疼得哎哟了一声,“阿微,你也太凶了,而且只对我。” “谁让你嘴欠!” 这时停下马,谢凛用力搂住苏知微的腰,冲她说了一句:“闭上眼!” 苏知微根本没来得及闭眼,只觉一转眩晕,什么都没看清,再反应过来就在墙根底下。 她下意识望了望身后高高的围墙,先缓了一口气,继而看向笑得一脸欠扁的谢凛,“你到底……” “嘘!”谢凛冲她嘘了一声,“我们做贼呢。” 苏知微张合了好几下,震惊过后,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带着我……做贼?” “好玩吗?” “你!”苏知微咬了咬牙,“快带我出去!” “阿微,你这辈子还没做过贼吧?不遗憾吗?” “我一点都不遗憾!” “呀,来人了!” 苏知微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忙跟着谢凛抹黑往前跑,一路东躲躲西藏藏,她早就辩不清方向了。再转过一个游廊,便到了一院子前面。 这院子门前种着一颗青松,很高很直,直插云霄一般,树干也很粗,想来树龄已经很大了,也许上百年了。 有人跟她说过,说他祖母院前种着一棵青松,乃是他家建府之初,他太祖爷爷种下的。 百年的青松,预示着他们是百年世家。 “阿微,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出来!” 苏知微想抓住谢凛,但他已经一溜烟的进去了。这偌大宅邸,其实守卫和仆从不多,估摸是因为主人家刚从外面回来,人手还没置办齐全的原因。 想到这儿,苏知微不由扶住额头,同时心里默念着千万别被抓住,不然就太尴尬了。 好在没有等多久,谢凛猫着身子就溜出来了,“阿微,拿到了,我们先离开这儿。” 苏知微可不管他偷了什么,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二人刚从隐蔽处出来,十几个护卫从外面冲了进来,速速将他们包围。 “九殿下,初次登门,老身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 这一声…… 苏知微忙往谢凛身后躲去,同时又掐了他一把。 谢凛吃痛一下,却赶忙将一个小瓷瓶递给苏知微,“吃了。” “什么?” “洗骨丸,可解百毒,十分珍贵。” 苏知微看着手里的小瓷瓶,所以谢凛来这里是偷这个的? 不等苏知微说什么,萧老夫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九殿下,不知我府上有什么是您瞧得上眼的,您尽管说一声,老身还敢不双手奉上?” 萧老夫人这话极尽讽刺,就差骂谢凛是贼了。 谢凛却也不觉得尴尬,用手摸了摸鼻子,道:“洗骨丸,我上次跟您求来着,您说这药丸已经送人了。” “老身没有说谎。” “可我找到了。”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所送之人,她不要,便又退了回来。”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老夫人不舍得呢。” “确实不舍得,殿下想要用这洗骨丸救一个人的命,我们萧家也想救一人命,那人于殿下很重要,以至于不顾身份深夜翻墙而来,同样的我们想救的那人于萧家也很重要。” 萧老夫人说着,眼神犀利起来,“所以请殿下将这药丸归还!” 谢凛深明大义的点了点头,“老夫人既这样说了,本王实在惭愧。” 说完,谢凛一转脸赶紧催身后的苏知微:“赶紧吃啊,吃进肚子里了,他们还能给你抠出来不成!” 苏知微此时想死的心都有,还吃什么药丸啊,她偷觑了萧老夫人一眼,而她正隔着谢凛打量她,那脸越来越震惊。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自谢凛身后出来,低头行了个礼,“萧老夫人,我们唐突了。” 第八十四章 尴尬 萧老夫人静静看着苏知微,看了许久许久,那目光里有不解,有审视,有苛责,也有失望。 “我一直觉得你这丫头哪哪都好,温婉和善,知书达理,端庄内秀,所以那时他闹着非要娶你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你家门第,只看重你这个人。即便后来你执意要退亲,再嫁作他人妇,我也只会觉得你眼光不好,但现在……” 萧老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人果然是会变的。” 苏知微闭上眼睛,不是甘愿受着,而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哽的难受。 她不委屈,不想哭,但害怕。 害怕什么,大抵是孤身一人艰难的走了太久,走了太长的路,害怕某一个时刻突然崩溃。 她会低下头,会弯下脊梁,会匍匐在地,会再也找不到自己。 谢凛听到这儿,哪还会猜不到苏知微和萧家有一些渊源,继而心思一转,维护苏知微道:“人自然会变的,有的人会越变越坏,但阿微是越变越好,更加更加好。” 同时,他握住苏知微的手,用力握着。 手上传来的温暖让苏知微心一下定了,仿佛有了支撑一般,重又有了抬头的勇气。 她看向萧老夫人,淡淡道:“我好我坏,早就与萧家没有关系了,至于那些过去,我从不想提起,老夫人又何必念念不忘。” 萧老夫人皱眉,“你说的这般轻松,却不知定北他心里有多苦。” “我不知,也不想知。” “你怎的这般绝情!” “如果非要说是我绝情,我也认。” 说着,苏知微举起手里那小瓷瓶,“这洗骨丸,还是还给老夫人……” 苏知微话还没说完,谢凛抢了过去。 “我为了拿到它都当贼了!”他抱着不肯撒手。 苏知微耐心跟谢凛解释:“我不能欠萧家的。” 谢凛瞪大眼睛,“这药丸是我偷的,即便是欠萧家,那也是我欠的,而你,你只欠我的。” 这什么歪理邪说,不等苏知微再说什么,谢凛突然钳住她下巴,迫使她张嘴,然后将一粒黑色药丸迅速塞进她嘴里,再一抬下巴,那药丸十分丝滑的咽下去了。 苏知微吃惊了一瞬,接着气得踢了谢凛一脚。 谢凛也不躲,转而看向萧老夫人:“您看,我是赔您银子?欠您萧家一个人情?还是跟您去一趟官府?” 萧老夫人看着谢凛,眼神沉沉,“您是堂堂楚王,老身怎么敢追究。” “呀,这样啊,那就谢谢了。”说着谢凛还恭敬的作揖道谢。 这赖皮样儿,苏知微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太丢人了。 道过谢,谢凛拉上苏知微,往前望望,往后瞅瞅,“咱们是从大门出去还是翻墙?” 苏知微:“……” 从哪儿,她都觉得尴尬,无比尴尬。 “还是翻墙吧,咱的马还在墙外头等着呢。” 谢凛又冲萧老夫人呲牙笑了笑,然后拉着苏知微往偏僻的小路钻。 “知微,萧家大门始终是为你开着的,以后想来家里,随时可以来,倒也不用半夜翻墙。”萧老夫人沉声道。 苏知微听到这话,脚下趔趄了一下,而后催着谢凛赶紧走。 太丢人了! 他们果然还是翻墙出来了,坐到马背上,慢悠悠往的胡同外走。 “这洗骨丸乃是解毒圣手茯神炼制的解毒丸,需数十种珍稀药材炼制百余天才能炼成,其中稍有差池便一炉药尽毁。说它珍稀,因是这茯神已仙故,而洗骨丸的炼制方法也失传,仅有少量几颗存留于世。” “洗骨丸能解百毒, 但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药都是对症的,一种毒一种解药,只能说这洗骨丸可以压制毒性蔓延,延长生命而已。” 苏知微原也没抱多大希望,但服下这药丸后,她觉得身体里好似开始聚集气力,并游走四肢百骸,不像之前有气无力,总聚不起来。 “你费心费力给我弄这解毒丸,还要延长我的命,可是我还有价值,你要充分利用?”苏知微问。 “安西铁矿已经在炼兵器了,你得给我打好掩护。” “哦,还有吗?” “还有这么一个绝色美人,若香消玉殒了,多可惜了。” 苏知微扑哧笑了一声,“总没句正经的。” 昨夜里宝桃和江映画兄妹又闹起来了,原是韩城在外面喝多了,在后院撞上了宝蝉。 因知她做过娼女,走路扭腰摆臀的,便觉她在勾引自己,几番逗弄下,竟要将人强行拖到自己屋里。 婢女忙去向宝桃求救,宝桃气冲冲过来,大骂韩城无耻。两姐妹嘴巴都厉害,一人一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韩城被骂毛了,竟要真动手。 那宝桃自不是好惹的,当下往地上一躺,非说韩城打她了,还要杀掉她腹中的孩子。 老夫人匆忙赶来,江墨砚和江映画也赶了来,老夫人向着宝桃,江映画向着韩城,江墨砚夹在中间左右犯难。 “自宝桃抬了妾室,接着韩城住进来,这家里就没个安生。听说老夫人又被气病了,还提出要给大爷再娶一房。”莲心一边伺候苏知微梳洗一边道。 苏知微今儿格外有精神,头脑也轻快,估摸是吃了那洗骨丸的缘故。 “老夫人看上哪家姑娘了?”苏知微问。 她前些日子就跟江母提过,江母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了。 “奴婢跟东院的老乡打听,说是老夫人请了媒婆,说的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姑娘。” 苏知微嘴角勾了一下,江母受够了江映画的泼辣蛮横,便想让江墨砚再娶一个知书达理的,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总不会出错。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位二姑娘更泼辣,甚至更出格。 上一世,她为着江家好,阻止这门亲事,不但得不到江家母子的体谅,反倒落得善妒的名声。 这一世,她不会再阻止,不但不阻止,还会促成这亲事。 用过午饭后,家里突然来官差,请她去顺平侯府一趟。苏知微估摸是为安康郡主那案子,来到侯府,果然在门口碰上了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她,眼神深了深,“江夫人不能白长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该是能认出罪犯吧?” 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她若不能指认霍十安,干脆这双眼睛就别要了。 第八十五章 他的狠 来到侯府西院,苏知微一眼看到了谢凛,穿着品红圆领襕衫的官服,头戴玉冠,容色昳丽,皎如秋月。 他却似没有看到她一般,谦恭的走上前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先睨了他一眼,继而抬了抬手,“九殿下,你辛苦了。” “侄儿不敢言辛苦。” “这案子查了多久了?” “两个月。” “有道是能者上庸者让,九殿下以为呢?” 谢凛腰弯的更低了一些,“侄儿必定早日查清,还郡主一家一个公道。” “霍家母子可抓到了?” “抓来了。” “正好,我把证人也带来了。”说着,长公主看向身后的苏知微。 苏知微眉头皱了一下,原是长公主派官差带她来的,既然能调动官差,显然长公主已经插手此案了。 她是认定了凶手就是霍十安还是有别的因由? 苏知微心里没底儿,下意识抬头去看谢凛,却见他缩着肩膀,耷拉着眼皮,一副胆小怯事的样子。 她微微沉了口气,再往远处看,但见霍十安双手被绑,跪在池塘前的空地上,而霍母茫然的站在一旁,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 “九殿下,开始审问吧。”长公主道。 “是。” 这时谢凛才看向苏知微,道:“江夫人是吧,请往这边来。” 苏知微抿了抿嘴,跟着他们来到池塘前的空地。 那霍十安看到她,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显然没料到所谓的证人竟是她。 苏知微没去看霍十安,而是看向了旁边的霍母,她正慌乱的张望着,嘴里不住念叨着:“玉儿,玉儿该回家了,娘裁了新布给你做衣裳。玉儿,玉儿您在哪儿,娘一直在找你。玉儿,玉儿,你听到了就应娘一声……” 身后的大池塘,是安康郡主溺死的地方,也是玉儿姑娘溺死的地方。 苏知微直觉这事不简单,不想搅进来,可这长公主却不放过她。 “江夫人,你是聪明人,应该不会犯糊涂。”长公主沉声说道。 当着官差的面,她竟也威胁她。 苏知微皱了皱眉头,同时谢凛也开口了。 “江夫人,你是发现安康郡主尸体被沉在池塘底的人,那日你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苏知微看向谢凛,眸光冷了一冷,他这么问她,是笃定她不会供出他是吧? 谢凛看着她,目光坦然,仿佛真的在等一个真相。 见她许久不说话,谢凛又指着霍十安,“你看看这人,那日在池塘边可看到了他?” 苏知微转头看向霍十安,而霍十安也看着她,四目相对,静默许久,而后霍十安嗤笑了一声。 “你们不就是想将杀人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总归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何必走这个过场,强迫无辜的人。” 这个无辜的人,他指的是她。 苏知微叹了口气,继而看向谢凛道:“那日在池塘边,我谁也没看到。” “江夫人!”长公主怒喝一声。 “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我不会说谎,更不会去害人。” “本宫的话,你竟敢不听,你……” “长公主。”谢凛打断长公主的怒气,微微一笑道:“只要霍十安认罪,有没有证人是一样的。” 长公主皱眉,“他肯认罪?” “肯不肯的,先用过刑再说。” 谢凛说完,又看向苏知微:“江夫人,这里没事你的事,你先离开吧。” 苏知微知道谢凛将她摘出来了,她顶着长公主的怒火,转身朝外面走去。但刚下了廊子,便听啪的一声,她下意识回头,便见那霍十安被绑在了木架上,有官差正用鞭子抽打他。 这里不是大理寺的刑室,证据完全不充分,甚至对方还是受害者的亲人,如此只凭长公主一句话,便要严刑逼供。 那鞭子带着倒刺,一鞭子下去,立时一道血印。霍十安咬紧牙关,愤怒的瞪着在场的人。 “我妹妹被顺平侯一家人害死,他们都是凶手,他们都该死!可我没有杀他们,我以为官府会查到真相,还我妹妹一个公道,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你们权权勾结,只为自己的利益,随意欺压平头百姓,一个个根本不配为官。若这个朝廷都是如你们一样的,那这个朝廷就完了!” 谢凛冷漠的看着霍十安,道:“用力打,狠狠地打,直到他认罪!” 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很快霍十安已全身是血,身上没有好的地方了,可他依旧咬紧牙关不认罪。 那官差打累了,谢凛接过来,用鞭子的木柄撑起霍十安的下巴,“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还是不认?” 霍十安死死盯着谢凛,重重道:“不、认!” 谢凛点头,继而退后两步,眼神一厉,一鞭子甩了过去。这一鞭极重,带着破风之势,重重抽在那霍十安身上,皮肉一下绽开,直接鞭骨。 那种疼,是个人都忍不了,霍十安一下咬破舌头,撕心般惨叫一声。 “本王只消十鞭,你全身的骨头都会碎掉,而即便碎了,你也会留着一口气,承受碎骨之痛,直至血流干。”谢凛嘴角勾起,竟带着几分戏谑。 “老子……抵死不认……” “有骨气,那就试试吧!” 谢凛眼含讥笑,手起鞭子落,这一鞭子下去,血肉横飞,还能听到咯嘣一声骨断裂的声音。 霍十安又一声惨叫,额头,脖颈处青筋暴出,显然正在承受极致的痛苦。 苏知微看着那样的谢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知道他有多狠,可亲眼看到还是……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心底升起一层恐惧,正在迅速蔓延。 而这时她注意到了霍母,她已经走到池塘边上了,“玉儿,玉儿,你在哪儿?娘来找你了……” 眼见那霍母要掉进水里,而其他人即便看到了都没有去拦。 苏知微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甚至没经过熟思,脚下已经自主的跑过去了。 她跑得很快,闷头不顾一切,跑到那池塘边,一把拖住霍母,将她从边沿拉了回来。 霍十安也看到了,他拼命的嘶吼着,发泄着愤恨,发泄着绝望,最后一眼盯住谢凛,“我、认!” 第八十六章 生辰 “我、认!” 苏知微脊背一僵,她听到霍十安认罪了,她也知道他不是凶手。 可他没有办法,为了老娘,只能妥协。 或许,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成了叛军之将,他杀了谢凛。 苏知微叹了口气,正如谢凛所说,一切有因果,他中的因,自然要偿还这果。 而她,无法改变,也不该去改变。 霍十安被拖走的时候,用最后一丝气力求苏知微照顾他娘。 “苏姑娘,若有一日我能活着离开牢房,我必肝脑涂地还您的恩情。” 苏知微看着霍十安满脸祈求的望着她,终究是点头应下了这份责任。 她带着霍母离开顺平侯府,将她安置到了老街胡同那私宅里。 孩子们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了,看到她来,一拥过来喊着苏姐姐。 苏知微挨个拍了拍他们的头,而后叫来季星川,嘱托他看顾着霍母。 “她好像一直在找人。”季星川蹙起眉头道。 苏知微嗯了一声,“她在找她女儿,但她女儿已经去世了。” 回到西院,莲心和其他奴仆正在清理院中的冰水,见到苏知微回来,便说了一句:“姑娘,这几日中午暖和,雪人已经开始化水了。” “铲掉吧。” “啊?” 苏知微径直往屋里走,没有看那雪人一眼,只淡淡道:“它已经不似初时那般洁白了,越留着也只会越脏,所以铲了吧。” 当天夜里,有人翻墙进来过,问了一句:“谁动了我的雪人?” 苏知微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慢慢转动那佛珠,一下一下,心越来越静,再不起一丝涟漪。 之后几日,谢凛再没有来过。倒是通过明镜让她办了几件事,将几个身份不明的安插进苏家的商队送出城,通过安西铁矿向当地官府买了一块地,以苏家的名义在各地开了几间铺子用以传递消息。 她都照办了,而面对苏家和谢凛越绑越深的境地,她自然满是忧虑,但能让弟弟安全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甚至怀疑,谢凛是不是以此吊着她,阻止弟弟回京,来让她办更多的事。 这样的怀疑,无关其他,只是冷静分析之下的猜测。 临近年底了,府上开始筹办年货,仍由江母一手包办。用她的话说,今年江家不顺,这年节一定要办的喜庆,冲冲霉头。 苏知微顾不上这一头,她带着李伯还有姜淮以及几个账房在核账,苏家下面的铺子庄子工坊的年账都送来了,堆了满满一桌子。 没日没夜的忙到腊月二十六,便是她的生辰了。 难得的是江家人都记得她的生辰,而且都会送礼,以前她会很感动,即便他们送的东西都是她苏家的,从她这儿拿走,再送给她。但她看重的是这份心意,却不知这心意也是假的。 一早江墨砚先过来,因先前的事,他最近见到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今儿也一样。 他将一副翡翠玉镯放到桌上,“无论如何,我们是夫妻,本该同心的,闹成今日这般,你当自省才是。” 苏知微挑眉,“所以你认为闹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自然都是你的错。” 苏知微嗤笑一声,又看那一副玉镯,质地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这好好的玉镯却用金片包裹起来,做成金镶玉的样式。 若是外行人只觉好看,但苏知微算是半个内行人了,因此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玉镯原是碎掉了,后用金片修复的。 一副坏掉的玉镯,而且她还能猜到应该是江映画戴过的,这二人一合计,便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她。 更讽刺的是,这玉镯还是从她苏家的珠宝行拿的。 “我呢,自出生起,吃穿用度便都是最好的,之后嫁进你江家才知何为清贫。这样的镯子,我苏家的婢女都瞧不上的,你竟还送给我。”苏知微淡淡道。 江墨砚脸一青,“送礼贵在心意!” “却不知你送我一副坏掉的手镯,这是什么心意?” “你!”江墨砚瞪着苏知微,“便是你这样的态度,我才不想来你这院!” “莲心,送大爷出去。” 苏知微垂下眼眸,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今日是她生辰,她其实不想生气的。 江墨砚气呼呼的离开了,不多一下江映画又来了,送了她一匹布。倒是上好的云锦,只是这花样是去年的,苏家的绸缎庄都清货了。 江映画走后,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送来了一套头面,还说今晚在东院设了宴,到时一家人一起为她庆祝。 许嬷嬷走后,莲心进来看到那一套头面,皱眉道:“姑娘又不是五六十了,这鸽子蛋大的一颗颗玉珠,多显老气啊。” 苏知微哼笑,“她是按着她自己的喜好买的,估摸是想等我死后,这头面还是她的。” “这家人一个比一个心黑!” 苏知微摇头失笑,上一世她竟还觉得他们不过是没有考虑周全,但心意是真的。如今看着这些礼物,才觉他们心有多脏。 宝桃宝蝉姐妹也过来了,她只要活着一日就还是这家的主母,二人心思通透,知道该讨好她。 这俩姐妹送的是自己绣的鞋和帕子,还说她们比不得其他人,希望苏知微别见笑。 这绣花鞋和绣牡丹花的帕子,自然不是二人亲手绣的,苏知微谢过她们,而后让莲心接过来。 “夫人,听说老夫人最近在张罗着给大爷娶一门平妻,您可知道这事?”宝桃憋不住问。 苏知微靠着罗汉床,捧着茶杯慢慢啜饮着。 “夫人,这事咱们不敢掺和,只是我这妹子已经是大爷的人了,大爷娶另一位夫人前总该给她个名分吧?” 苏知微抬眸,“这话你跟老夫人提过没有?” “老夫人……不应。” 苏知微叹了口气,“你们姐妹也是可怜,罢了,我回头跟老夫人商议吧。” “夫人心肠好,一定能长命百岁。”宝桃恭维道。 目送宝桃宝蝉姐妹离开,苏知微叫来莲心,问江墨砚这几日可有去宝桃那院。 “没,这几日大爷一直宿在书房。” 苏知微眯眼,刚宝蝉是不是整理一下衣领,她便特意看了一眼,正见她左边锁骨上面有一块紫红的痕迹。 这后院可没有其他男人…… 猜到什么,苏知微陷入沉思中。只是刚想一会儿,明镜火急火燎的进来了,要她跟她出去一趟。 “去哪儿?”苏知微问。 明镜拉着苏知微起身,又给她拿来大氅穿好,“主子说要送姑娘一份生辰大礼。” 苏知微垂眸,“谢过你家主子好意,但这份大礼,我就不收了。” “不行,主子要您一定收下!” 不等苏知微再说话,明镜已经拉着她出去了。 第八十七章 弟弟回家 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外。 苏知微下马车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鹅毛般一片一片的,很快将脚下这条官道铺上了白绒毯。 因为下雪,行人匆匆,很快便无人了。 苏知微撑着一把伞,站在纷繁的大雪里,视线被遮掩,但她还是四下寻觅着。 “你家主子呢?”她问身边明镜。 明镜摇头,“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不知在哪儿。” 苏知微挑眉,“你不是说他要送我礼物?” 明镜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苏知微的意思,忙解释道:“主子说让您在这儿等着,礼物自会从天而降。” 苏知微裹了裹大氅,“他估摸在生着炭火的屋里,却要我在这里受冻。” 而且雪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急了。 苏知微瑟缩着打了个喷嚏,气得转身就要走,但这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隐隐见风雪中似乎有人来了。 她定睛望去,等着那隐约的影子越来越近,等快要看清时,突然又是一阵疾风,卷着雪碴子翻飞,朝她脸上打来,害她赶紧低下头侧过脸去。 嗒嗒的马蹄声在疾风怒吼中突然停止,苏知微稍稍侧目,见一人穿过雪雾跑过来。 “姐姐!” 这一声…… 苏知微整个人僵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来人一把抱住了,比她还高一头的人直往她怀里钻,害她撑不住往后退。 “姐姐!” 又一声,苏知微这才敢确定,钝钝低下头,然后捧起怀里的人的脸。 这张脸与她有几分像,但要英气一些,稚嫩一些,此时他望着她,满目都是委屈,眼泪都要绷不住了。 可最先绷不住的是她,再看到弟弟,不是分别一年,于她而言经历过生离死别,是又过了一世。 见到苏知微哭,苏知行一下慌了,忙站直身子,将姐姐搂到怀里,“姐姐,我知道我又犯错了,我不该离开书院,不该在外面漂泊这么久不回家,害你担心。我以后一定改,你别哭,别生气,你打我吧,只要能解气,别伤着身子就行。” 苏知微摇着头看着弟弟,比起年春离开时,他黑了瘦了,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苏知微伸出手捧着弟弟的脸,这真实的触感让她才敢确信不是梦。 但想到这些日子,他一点音信也没有,原还抚摸着他脸蛋的手,倏地一转揪住了他耳朵。 “啊,疼!”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还知道回家,还知道我担心你?” “姐,轻点轻点,我不都道歉了么!”苏知微龇牙咧嘴道。 “道歉?”苏知微咬牙,她快死的时候,要的可不是一句道歉,想到这儿,她不由手劲加大,“苏知行,在扬州这一年,我管不了你,看来你是皮痒了!” “姐,你再这样,我立马回扬州书院!” “别以为我不知道,夫子已经来信了,说你在书院时常闯祸,山长已经决定让你休学了!” “我……我哪有……”气势一下弱了。 “苏知行,这次我绝轻饶不了你!” 苏知微说完,见大雪里,有一女子自马车上下来,在原地定了一定后,朝这边小跑过来。 她突然想到谢凛说过的话,苏知行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 这姑娘个子高挑,披着镶兔毛的大氅,待小跑到跟前,略慌乱的向苏知微行了个礼。而后直起身,羞涩的往苏知行身边挪了挪。 苏知微一下松开手,再愣愣的看向那姑娘,一双美人目,面若凝脂,五官精致,如空谷幽兰一般,美得孤绝。而再观其气度,虽有些羞涩,但举止大方,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苏知行光顾着揉耳朵了,直到被姐姐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忙给二人介绍。 “姐,她叫白锦,我……”苏知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似的,“我和她……已经情定终身了。” 苏知行说完偷瞄了苏知微一眼,而后赶忙跟白锦介绍,“这是我姐,别看长得挺好看,挺温柔,但凶巴巴的……哎呀!” 苏知行还没介绍完,便被苏知微踢了一脚。 苏知微努力压制住火气,转而冲白锦笑了笑,“白姑娘,外面冷,咱们先回家吧。” 白锦又向苏知微行了个礼,而后看向苏知行。 苏知行这下反应快多了,忙推着白锦回到马车前,又扶着她上了马车,虽粗心了一些,差点给人头磕车门上,但还算周到。 苏知微叹了口气,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 坐回马车,苏知微一直悬着的心,这一下安稳的落下了。 “主子说送姑娘生辰礼物,金银财宝那些就算了,您又不缺那些。要送就要送到您心坎上,让您高兴。”明镜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珠,显然是在转达谢凛的话。 这份礼物是她心心念念的,是她最想要的。 苏知微心里不由暖烘烘的:“替我谢谢他。” “那您还生我家主子的气吗?” “我什么时候生他的气了?” “主子说的。” 苏知微好笑的摇头,“我不生他的气。” 只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于她于苏家才是安全的。 马车停到家门前,苏知微见弟弟自马车下来,望着那家门,却是叹了口气。而看到她过来,忙换上一副开心的样子。 “终于回家了!” 苏知微心里发疼,揉了弟弟头一下,道:“这里是你家。” “姐姐说什么呢,自然是我家。” “这个家不姓江,姓苏,你不是寄人篱下,而是这个家的主人,可以为所欲为。” “啊?” “谁若不满意,赶他们走就是!” 苏知行看向姐姐,震惊于她竟会说这样的话,以前她总是要他懂事,要他包容的。 姐弟俩说话的工夫,白锦从马车下来,但因为太高,竟滑了一跤,膝盖磕地上了。 苏知行呀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说着赶忙跑过去,将人扶了起来,“不过没事,也就摔一下,能有多疼呢。” 苏知微见人姑娘疼得脸都发白了,而弟弟却扯着人家就往这边走,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苏知微忙过去,本想帮忙扶着白锦,结果也打了个滑,倒不至于摔倒,但弟弟却扔开白锦,立马跑过来扶住了她。 再看白锦,往后趔趄两下,又摔地上了。 苏知微瞪了苏知行一眼,让他赶紧过去扶起白锦,心想这个憨子竟然也能找到媳妇! 一齐进了家门,正巧碰上江映画往外走,她看到苏知行,先皱了一下眉,继而笑道:“知行回来了,那我得去通知娘,今晚家宴得多添一副碗筷,毕竟也没给外人准备。” 第八十八章 鸡犬不宁 苏知微皱眉,当着她的面,江映画就敢阴阳怪气的说弟弟是外人,想来之前也没少说这种话。 难怪弟弟总不喜欢待在家里,甚至去扬州的时候还说她已经是江家人了,跟江墨砚他们是一家人,跟他不是。 知行脾气不好,拳头握紧,一副要上去揍江映画的样子。 江映画瞪大眼睛,“嫂子,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惹着知行了,他怎么这么凶啊。” 苏知行再看苏知微,顾忌着什么,慢慢松开了拳头。 苏知微又心疼又自责,以前她只想着一家人和和乐乐,总是从中和稀泥,伤害了弟弟。 她沉下一口气,转头看向江映画,冷声问道:“你说谁是外人?” 江映画不妨苏知微会这么刚,当下撇了一下嘴,“谁是外人,谁还没点自知之明。” “倒是有些人确实没有自知之明。” “你说谁呢?”江映画瞪大眼睛。 苏知微不理她,转头问弟弟,“知行,你觉不觉得这门匾有些碍眼?” 苏知行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着‘江宅’两个鎏金的大字,所以这里是江家,不是苏家。 他不想姐姐为难,便耸了耸肩,“无所谓。” “我却觉得碍眼,明日就让人将这牌匾摘下来,换成我们苏家的门匾。” 江映画大惊,“大嫂,你疯了,这里是江家!” “有些人霸占一件东西久了,便以为是自己的了。”苏知微睨着江映画,眸光冷了冷,“可别人的东西再好,你再想要,也得先瞅瞅自己是什么东西吧,配吗?” “你!”江映画瞪大眼睛,“我这就去跟娘说,你要霸占江家的房子了!” 说着,江映画转身往院里跑。 苏知行自责的看着苏知微,“姐,因为我,这家里又要不太平了。” 苏知微摇头,“我曾以为的太平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我不止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她看向弟弟,“姐姐对不住你,但属于你的东西,姐姐一定给你抢回来!” “姐,你,你怎么了?”苏知行直觉姐姐不对劲。 “没,姐姐很好。” 往家走的时候,苏知微看白锦走路实在困难,便让弟弟背着她。 “啊,她很沉的。”苏知行说这话时还一脸嫌弃。 苏知微忍不住拍了弟弟脑门一下,“人家姑娘已经跟了你了,你便要负起责任来,事事都要照顾周到。” “啊,那多麻烦。” “你再这样,仔细我抽你!” 这白锦许是疼的,眼睛都红了,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苏知行要背她,她先忸怩了一下,而后就趴到苏知行身上了。 许是觉得太委屈,还娇嗔的抡起拳头砸了苏知行肩膀一下。 苏知微嘴角抽了抽,这姑娘大抵是爱她弟弟爱惨了。 弟弟住的兰轩,苏知微一直有派人打扫,因此可以直接住进去。只是白锦却不方便住他那儿,苏知微想留她住自己这院。 “不行!”苏知行一口拒绝,“她住我那院的东屋就行!” 苏知微一拳头敲苏知行头上,“你若真喜欢人家,就该事事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想,保护她的名节!” “那……总归不能和你住一起。” “呵,你怕我把你小时候的窘事说给她听?” “我、当然怕了!” 苏知微又想了想,弟弟一回来,江家那三人定又要使坏,让白锦看到这些,终归是不太好。 “这样吧,我先前将咱家西边那宅子买下来了,让白姑娘住那边吧,再派几个奴仆过去伺候,一应吃穿用度皆从我这院出就是。” 苏知行忙点头,“这样最好!” 弟弟先送白锦去西边了,苏知微盘算了一下,让莲心将李伯叫了过来。 “您要换掉‘江宅’那牌子?”李伯有些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苏知微沉了口气,“知行既然回家了,我便不能再让他受委屈。” “那江家人能同意?” “这家本就轮不到他们做主。” 东院为苏知微设了生辰宴,她和弟弟到的时候,江家四口加上韩城已经坐下了。 见到苏知行,江母一脸慈爱的朝他招手:“哎哟,知行回来了,快到大娘跟前,让我瞅瞅是不是又长高了。” 苏知行撇了一下嘴,大抵是觉得这江母太虚伪,但还是配合着上前,向她见了个礼。 “高了也瘦了,在书院吃苦了吧?” “没吃苦,挺好的。” “大娘一直盼着你回来呢,这家里没有你都冷清了。” “是。” 江墨砚沉了口气,“既然回来了,该先来东院给长辈请安,读了这么多书,还不懂规矩吗?” “砚儿,快别说知行,他还小呢。”江母假装维护。 “已经二十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考中举子了。再看他呢,在家常惹事,出门读书又不思进取,简直就是个废物!” “我的弟弟,倒也轮不到你教训!”苏知微没好气的看向江墨砚,“‘废物’这两个字,你张嘴就来,大抵是听得多了吧?” “苏知微!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夫君,如此忤逆我!”江墨砚怒道。 “忤逆?”苏知微呵了一声,“你倒真会抬高自己!” “你!” “行了,别吵了!”江母一拍桌子,“一家人好好吃个饭,就不能和和气气的。” “娘,您是不知道,嫂子要将门外的牌匾换成苏家的呢,还说这个家的主人姓苏,不姓江!”江映画阴阳怪气道。 “那也是你先挑事!”苏知行回怼江映画。 “娘,哥哥,你们看到了吧,他一脸凶巴巴的,刚才还要打我呢!” “江映画,你当我不敢打你啊!” 说着苏知行真举起了拳头,而一直没说话的韩城,腾地一下站起身,猛地将苏知行推开。 苏知行原还一直克制,怕姐姐难做,现在一看韩城这癞子,他怎么可能忍得住,那拳头当下就挥了过去。 韩城挨了一拳头,哪会吃这个亏,一下爆起,朝着苏知行冲了过去。 二人扭打到一起,苏知微怕弟弟吃亏,忙让管家把二人分开。 江墨砚冷哼一声,“看你教的好弟弟,一回家就闹得鸡犬不宁,倒不如还送回扬州,我们也落得清静!” 苏知微冷声道:“想清静是吧,那就滚走!” “你!你让我滚?”江墨砚瞪大眼睛不信道,“我可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我让你是,你就是。我让你不是,你就不是。” “苏知微!” 苏知微不理江墨砚,转头去看打架的两人,因江母怕闹太难看,让管家将二人分开,管家不听苏知微的,但听江母的,因此很快将二人扒拉开了。 弟弟左脸挨了一下,已经青了,苏知微眸光一沉,朝着韩城走过去,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敢碰我弟弟!” 第八十九章 护弟 那韩城被打得懵了一下,再看苏知微,双眼冒着怒火。他舔了舔嘴唇,呲着牙笑了笑。 “你敢打我!” “你韩城不过是个下三滥,窝囊废,烂赌鬼,吃穿用都是我苏家的,可我苏家凭什么养你这么一个废物!我们一条狗,狗还知道该向谁摇尾巴呢,你,你连畜生都不如!” “苏知微!”韩城一张脸铁青,低声怒吼。 苏知行怕这无赖对自己姐姐动手,忙挡到了跟前。 “我姐姐让你滚,还不赶紧滚!” 这时江映画冲了出来,“这宅子虽然是你苏家置办的,可已经当做嫁妆带进江家了,便是江家的。我们江家人才是这宅子的主人,我们没让韩家哥哥走,你们就不能轰他走!” “二姑娘说得好理直气壮,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苏知微冷哼道。 “我,我说的都是事实!”江映画挺直腰杆,又看向江母,“娘,您说是吧?” 江母皱起眉头,她厌恶韩城,并不想帮他说话,可关乎到这宅子的归属,她还是得开口的。 “知微,你是江家儿媳妇,胳膊可不能往外拐。这宅子是你的嫁妆不假,可你的不就是江家的,反过来江家的也是你的,这才是一家人。”江母装作一脸和善道。 苏知微反问:“江家有什么?” 江母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是我苏家的,知道的是我嫁进你们江家的,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江家入赘到我们苏家了呢!” “知微!”江母皱眉,“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竟丝毫不顾及你夫君的面子么?”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毕竟给多了,他也端不住。” 江母看苏知微这态度,怕她真会撕破脸皮,于是冲儿子使了个眼色,又冲韩城道:“你呀,你太冲动了,知行还能真打映画啊,他就是跟映画闹着玩呢。行了,你先回自己屋吧,省得杵在这里,影响我们吃饭。” 韩城气得脸发青,没想到江家也有怕苏家这姐弟俩的时候。 “娘,韩哥哥是咱家的客人……” “闭嘴!”江母睨了江映画一眼,“你要是不饿,也可以先回自己屋去。” 江映画气得真要走,但被江墨砚拉住了。 “哥哥在这儿,断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乖,坐下吃饭吧。” 江母睨了儿子一眼,这话好似连她一起警告了。她沉下一口气,又换上笑脸对苏知微。 “知微,今儿是你的生辰,可不能生气,快带着知行坐下吧。这下好了,全是咱们一家人。” 苏知微笑了笑,没接这话,拉着弟弟坐下。 弟弟坐到了江松身边,不想江松竟嫌弃的往另一边挪了挪,还问了一句:“你没有家么,为什么总住在我家?” 这话问的苏知行十分尴尬,与韩城、江映画不同,江松是个孩子,尤其还是姐姐养大的孩子,他总不能跟他计较。 苏知微听到这话,冷声道:“松儿,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亲娘了么,所以这里并不是你家,而是舅舅家。舅舅让你住在他家,你得懂得感恩,若再说这样的话,那就干脆去找你亲爹亲娘,回你自己家去。” 一听这话,江松哇哇哭了起来。 “这里就是我家!祖母和爹都是这么跟我说的,说等你死了以后,你们苏家所有的家业就都是我们江家的了,包括这宅子!” 不想江松会将他们背地里跟他说的话当众说出来,江母气得上前拍了江松一巴掌,“让你乱说话!” “娘,您怎么能打松儿!”江映画气道。 “你带着他赶紧滚回自己院里!” 江映画已经气坏了,当下拉着江松就走,走时还不忘叫上江墨砚。 江墨砚故意气苏知微,起身也走了。 座位一下就空了,江母连叹了好几口气,“知微,你看看你,何必闹成这样呢!” 说完,江母起身也走了。 当下只剩苏知微姐弟了,苏知行羞愧的低下头,“姐,因为我,一家人饭都吃不好。” “什么叫一家人,爹娘和你和我,我们才是一家人。江家这些人啊,他们只会算计我们,与我们并非一家人。” 苏知行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苏知微揉揉弟弟的头发,她应该把江家母子的阴谋告诉他的,毕竟她时日无多,不能一直在身边保护他,可看着弟弟清澈的眸子,她又不舍得让他承受太多。 “今儿是姐姐的生辰,姐姐只想和你一起过。” 用过晚饭,苏知微说去西院看看白锦。 “姐姐不方便,还是我去吧。”苏知行道。 苏知微挑眉,“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怎么就不方便了?倒是你,男女大防,才不方便吧?” 苏知行挠挠头,“她害羞,一见到您就紧张。” 提到这白姑娘,苏知微问起她家里的情况,“你俩既然心意相通,她都跟你来平都了,拿咱们也不能缺礼,该去他家拜会她父母,然后提亲才是。” “他父母都过世了。” “过世了,那家里可还有别人?” “没,只剩她一个。” 苏知微皱眉,“那是怪可怜的,难怪跟你回平都。如此,你可要好生照顾人家,切莫让她受委屈。” “我哪敢让她受委屈。” “为何?” “她会揍我的!” 苏知微不信这话,那白锦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下个马车都能跌一跤,哪有力气揍人。 苏知行惦记着白锦,与她说了几句话就跑去西边了。 苏知微摇头失笑,看来是真心喜欢的。她先回了西院,快睡的时候,想起弟弟,让莲心过去看看,而莲心很快回来,说他还没从西边那院子回来。 “这小子,太没分寸了!” 苏知微当下披上披风,带着莲心出了后门,进了西边那院子。姑娘家的名节很重要,尤其白锦父母双亡,更不能受委屈。 只是刚到正房前,便听里面传来暧昧的声音,尴尬的她立马停下了。 “知行,轻点,求你了。” 苏知微尴尬的跑回自己那院,让莲心先去休息,她在院里缓口气。 这时墙头传来一声:“阿微,你脸好红。” 第九十章 告别 明月高悬,树影摇曳。 谢凛着一身玄衣,坐在墙外头的树杈上,正歪头看着她笑。夜色之下,他竟如与那一轮圆月般,皎皎生辉。 苏知微看到他,不由竟先叹了口气。 “你倒是不爬墙头爬树杈了。” 总归是没个正形。 谢凛嬉笑道:“翻过墙头就算登堂入室了,绝非君子作为。” “你现在是君子了?” “君不君子无所谓,我这不是怕惹你更加不快。” 苏知微在屋前台阶上坐下,坐了好一会儿,见谢凛还蹲在树杈上,好像真怕她生气似的。苏知微撇了一下嘴,问道:“你带栗子了吗?” 谢凛一喜,忙飞身从树下落到院中,颠颠跑到苏知微跟前,刚拿出荷包又呀了一声,“你上次说想吃松子,我就换成松子了。” 苏知微嘴角弯了一下,“我现在也想吃松子。” “那我给你剥。” 谢凛在苏知微旁边坐下,抓出一把松子,认真的剥了起来。 苏知微侧头看着谢凛,他比弟弟知行大两岁,但其实在她眼里,他和知行一样还是孩子心性。可犯的错,却不能因一句孩子心性就抹掉。 “为何冤枉霍十安?” 谢凛剥松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苏知微,“你认识霍十安?” “不算认识,有缘见过一面。” “我记得他托你照顾他母亲,怕不只是见过一面吧?” “那个情形下,他有其他人可托付吗?” 谢凛一想也是,继续低头剥松子,“不是我要冤枉他,是长公主。” “所以长公主知道他不是杀害安康郡主一家的凶手?” 谢凛哼了哼,“阿微,你太聪明了,三两句话就让你抓到破绽了。” “既然长公主知道凶手不是他,又为何一口咬定他,她难道不想查到真凶为女儿报仇?” “想,但人到底已经死了,她得为活着的人寻一条活路。” “活着的人?” 谢凛将一把剥好的松子放到苏知微手心里,“此事牵扯到太子谋逆一案,她想尽快脱身,倒也无可厚非。” 又怎么牵扯到太子了,苏知微皱眉,可谢凛显然不会跟她透露太多。 “她想活着,那也不能冤枉无辜啊,尤其霍家母子,他们也是受害者的家人。” “阿微,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啊,强者欺负弱者,弱者欺负更弱的。” “便没有公道可讲?” “何为公道,强者所言罢了。” 苏知微沉下一口气,“可弱者也会反抗的。” “不足为惧。” “不。”苏知微摇头,思量了一下,道:“便比如霍十安,他假若能活着离开大牢,他一定会报复你和长公主。说不准哪日,你就会被他杀死。” 说完,苏知微有些慌,她不该透露这些的,可…… 可她就是有了私心,就是不希望谢凛那样死掉。 谢凛听到这话却笑了一声,“阿微不必担心,他不会活着离开大牢的。” “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觉得这世间还是有因果报应的。” “若该我得的报应,我受着便是。” 既话说到这儿,苏知微也无力说什么了。 谢凛扭头看苏知微,以为她又生气了,便用肩膀撞了撞她,“阿微,这些年我跟着师父诵经礼佛,倒也悟出一条真理,我说给你听?” 苏知微哼了哼,根本不信他能说出什么真理来。 “那就是……”谢凛故意拖长音,逗了逗苏知微,而后才道:“我们每个人了来到这世上都是来还债的,只有你的债还清了,才能闭上眼睛。所以死不是可悲,而是解脱。” 苏知微皱眉,没想到谢凛会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的债快还完了?” 谢凛神色僵了一下,随后笑道:“大抵吧,可一定有人在上一世欠了你的债。” “为何?” “因为你死了,他会伤心啊。” 苏知微看着谢凛,突然很想问一句:你会伤心吗? 但这个想法一出,她不由激灵了一下,而后瞧瞧自己脑袋:苏知微,你想什么呢! “阿微,其实今夜过来,我是来给你道别的。”谢凛望向远处的夜色道。 “道别?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南边一趟。” 苏知微好笑,他这表情好似一去不回似的,“那你多久回来?” “快则一个月,慢则……永远回不来了。”谢凛说着看向苏知微,继而冲她呲牙一笑,“开玩笑,这世上还没谁能杀得了我谢凛呢。” 苏知微看谢凛,他的表情可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放心,你一定能平安回来。” 因为他没有死在外面,他死在了平都的大街上,三个月后。 谢凛笑笑,“遇到什么难事了,让明镜去找重华郡主,她会帮你。” 苏知微默了一下,道:“也许是我该向你道别,也许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世界了。” “不会,那一颗洗骨丸至少能延长你半年的命。” “对了,我吃了那洗骨丸,不过因此我还欠你一份恩情呢。” “等我回来向你讨还。” “好。” 谢凛临走的时候,苏知微将他先前给她的佛珠又戴回他手腕上,“你虽然不信佛,但还是戴着吧。” 谢凛点头,“我不信佛,但信你。” 马上要过年了,谢凛却离开平都去了南边,二十八那日她去看望老街胡同的孩子们遇上了重华,她带来了一大车的年货。 从重华口中得知,原来是太子逼宫失败,皇上流放他去南边看守祖陵,又命谢凛负责押送。 只是这个任务,很危险吗? “三王之乱中,太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诛杀过不少世家大族,结了很多仇怨,他如今被废,免不了被人惦记,而皇上命谢凛将人安全送往祖陵,因此这一趟还是很危险的。” “原来这样。” 重华凑近一些,道:“不过你放心,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苏知微好笑,“我放什么心,我与他最多算得上朋友。” “你好没良心,枉我家小九临走的时候一再交代我一定要护着你。” “他啊。”他自是有他的目的,不过她不好跟重华说什么。 本来苏知微打算和重华一起在这里用晚饭的,只是莲心突然来找她说是府上出事了。 “怎么了?” “宝桃被韩城打了,孩子没保住!” 第九十一章 糊涂了 回家的路上,莲心将事情始末跟苏知微说了一遍。 原是一早,宝桃睡醒后去妹妹屋里,发现人不在,又问婢女,婢女说昨晚上就没有回来,还以为她在她这姐姐屋里。 一听这话,宝桃急了,忙带着院子里的人去找。不想竟在韩城屋里找到了,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昨晚做了什么,自不必说。 宝桃一看这急了,非说是韩城强迫她妹妹的,一边哭闹一边打韩城。 那韩城脾气也不好,被宝桃抓挠急了,一巴掌挥过去,将宝桃打得摔到地上。这一下摔得结实,宝桃下面立时见了血。 “大夫赶过去的时候,胎儿已经滑落了。老夫人闻言,气得大骂韩城,如今要赶他离开江家。然这畜生闯了这么大的祸,却还还赖着不肯走。” 苏知微赶到宝桃那院时,江墨砚也刚从府衙过来。 见到她,竟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你怎么管理后宅的,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知微冷声道:“你不是说家中有婆母主事,要我少管事?” “你是家中主母!” “我现在是了?” 江墨砚瞪了苏知微一眼,而后气冲冲进院儿了。 苏知微沉下一口,随后也进了院子。 刚一进门,便听到了一阵哇哇的哭声,再往里走,见是宝蝉坐在院子当间哭。 “老夫人骂我不知廉耻,可是他强迫于我,我有什么办法?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大爷知道,老夫人也知道,你们谁为我说过一句话?” 老夫人气得一直顺气,手指宝蝉,“你、你就是个脏东西,赶紧滚出我江家!” “老夫人要这么说的话,我这脏东西可还伺候过您儿子呢,难道他就不脏?” “你!” “呵,你们江家那点龌龊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和女儿纠缠不清,还有脸说我脏!” 这话一出,老夫人直接气得翻白眼了。 江墨砚冲上去,一把扯住宝蝉,狠狠的甩了好几巴掌上去。 “贱人!我供你吃穿,你竟然爬别的男人的床!滚!现在就滚走!” 宝蝉到底是女子,力气不如江墨砚,被这几下打得嘴角都冒血了,“你玩完我了就想甩开我,没门!” 江墨砚一把将宝蝉推地上,又用脚踢了她两下。 “我放你走,你要不走的话,我就把你卖进杏花弄!” 听到这话,宝蝉吓得哆嗦了一下,脸都白了。 苏知微没听过这杏花弄,倒是莲心知道。 “杏花弄是年纪大的和那方面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去的地方,据说常有女子惨死在这里。” 苏知微皱眉,江墨砚真够无耻的。 这时韩城上前,说自己没有强迫宝蝉,倒是宝蝉一直勾引她。 “我勾引他?”宝蝉呵了一声,“大爷不知道吧,有几次你喝醉了,他就故意当着你的面强要我。他还说你是冤大头,替他养女人。” 江墨砚看向韩城,沉着脸问:“她说的是真的?” 韩城搂住江墨砚的肩膀,“咱俩什么交情,你信她不信我?” 江墨砚默了一下,“我自然信你。” 江母这下更气了,“砚儿,你少被这韩城灌迷魂汤了,他都把宝蝉睡了,你还信他?” “娘,一个女人罢了,他就算张口要,我也会给他的。”江墨砚道。 “你!”江母气的咬牙,“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娘,韩家哥哥还是有分寸的,定是这宝蝉勾引他,他一直没把持住而已。”江映画这时走进来道,同时她还睨了苏知微一眼,“说来大嫂也有责任,当初要不是她让宝桃伺候大哥,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苏知微听到这儿,实在觉得满意,这韩家兄妹果然两把好刀,帮她把江家搅和的更乱了。 她挑眉道:“你们吵来吵去的,有什么用,宝桃腹中孩子没了,江家的血脉没了!” 听到这话,江母更气,江墨砚也不说话了。 他可以不在乎宝蝉,但宝桃肚子里的确实是他的孩子。 “韩城,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宝桃腹中的孩子。” 韩城抿抿嘴,“我这不是失手了。” “你一句失手害死我的孙子!”江母指着韩城,“你这个无赖,快滚出我江家!” “老夫人,怎么说我也是您侄子啊,让我滚出家门,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韩城耸耸肩道。 “滚!立马就滚!” “韩城,要不你……” “大哥,娘糊涂,你也糊涂么,不过是一个宝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哪能跟韩哥哥比,他可是能助你重回仕途的人呢。”江映画走到江墨砚身边意有所指道。 “我跟齐王已经搭上话了,他还记得我,还邀我有时间一起喝酒呢。”韩城道。 江墨砚眼睛一亮,“果真?” “我还能骗你?” 江墨砚只这一句便信了韩城,转头对江母道:“娘,此事您就别管了,我来做主。” “后宅之事,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主,你……” “我是这个家的男主子,自然能做主。” 江映画笑着走到江母身边,挽起她的胳膊,有些得意道:“娘,那孩子必定没出生,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而且您已经有了孙子了,往后多疼疼他就行了。” 江母一把推开江映画,“你、还有韩城,你们两个就是来祸害我江家的!” “娘这样说的话,我可就太难受了,不过我不与您计较。还有您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还是少操心,往毕竟还有我呢。” 江母听到这话,脸就更青了。再看儿子,竟在讨好韩城,跟魔怔了似的。 这个家里,也就只有苏知微是清醒的。 “知微,我累了,你送我回东院吧。”江母道。 苏知微叹了口气,装作无奈的上前,扶着江母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她又想起宝蝉来。 “宝蝉,你先出府吧,免得遭了害。” 宝蝉确实不敢再待了,当下应了一声,赶忙起身往外跑去。 来到东院,苏知微扶着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 老夫人一连叹了好几声,“砚哥儿自丢了官以后,跟丢了魂儿似的,一心想重回衙门。那韩城早年和齐王有一点交情,便以此吊着砚哥儿,让他对他言听计从的。” “这韩城可不是个良善之辈。”苏知微一边帮老夫人揉肩一边道。 “可不是呢,不行,我得再劝劝砚哥儿。还有一事,我得尽快给砚哥儿说门亲事,我瞧上吏部侍郎家的二姑娘了,你觉得怎样?” 第九十二章 一起睡 江母说完,小心看了一眼苏知微的脸色。 虽然娶平妻的想法是她提出来的,可娶亲的到底是自己夫君,她还真怕她反悔。 苏知微先叹了口气,再道:“我不剩多少日子了,自然是希望夫君和江家都好,为他娶一门平妻,等我去以后,她能代我照顾婆母、侍奉夫君、照管这个家,我也就能安心了。” 江母拍拍苏知微的手,“还是你最懂事。” “这礼部侍郎府养出来的女儿错不了,定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我自是没有意见,只是二姑娘……” “她一个做妹妹的,还能管哥哥娶亲,她要敢置喙,我必定不饶她。” 苏知微摇头,“我倒不担心二姑娘,娘您能治得了她,可夫君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对二姑娘和那韩城言听计从的。我还听说那韩城又赌博了,夫君替他还了好大一笔赌债呢。” 提到这个,江母就恨得咬牙。 “这个无赖!” “这样,我寻个由头将夫君打发到扬州去,趁这个功夫,咱们把亲事定下,到时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江母有些犹豫。 “二姑娘不知为何,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偏着那韩城。而夫君又纵着二姑娘,事事听她的,江家只怕早晚要姓韩。” 一听这话,江母当下决定道:“就按你说的办。” 年前大房没有来,只送来一封信,说家中有事,今年便不团圆了。 他们不来,江母和江墨砚乐得轻松,但毕竟那边是大房,还是让了很多礼过去。 转眼到年三十,夜里吃团圆饭的时候,韩城也上了桌。 江母气得不行,但江墨砚护着,她也没办法。 苏知微带着弟弟知行简单吃了几口,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弟弟去了西边的院子。 这白锦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苏知微这个做姑姐的自然要多照顾她的情绪,因此年三十的团圆饭,她带着弟弟陪她一起吃。 白锦眼睛红红的,不知因什么哭过,勉强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了,说是累了,便先回西屋了。 苏知微见弟弟大口吃着,根本没察觉白锦情绪不对,不由踢了他一脚。 “白锦为何哭了?” “哭了?”苏知行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苏知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也太粗心了,没看到她眼睛红了?” “哦,那就是哭了呗,没事,她总爱哭。” 见弟弟这般无所谓,苏知微气得又踢了他脚一下,“可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到,让她觉得受委屈了?” “她委屈什么,我还委屈呢。”见姐姐又要踢他,苏知行忙道:“她就是想起她父母和哥哥了,心里难受。” “她也怪可怜的,你去哄哄她。” “不去,我嫌她麻烦。” 苏知微气得要敲苏知行的头,可这小子躲开了,然后抓这个鸡腿就跑:“我和李二他们约了去游湖,先走了。” 放下这话,他还真跑了。 苏知微无奈的摇头,就弟弟这副德行,她都替白锦委屈。 没办法,苏知微只能去屋里哄白锦。 来到屋里,白锦正坐在罗汉床上,窗子是打开的,她正望着夜色发呆。风灌进来,冷得让人打颤。 苏知微走过去,先将窗子放下,而后拉过白锦的手,冲她笑了笑,继而温和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知行就是你的家人。那小子不懂得体贴人,但心眼不坏,日后他惹你生气了,你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白锦满目忧伤的转过头看向苏知微,看到她的笑,微微怔了一下。 “我、我能叫你姐姐吗?”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姐姐,知行有你一定很幸福。” 苏知微摇头,“我没有保护好他,愧对他呢。” “怎么会,姐姐这么好。” 苏知微想到上一世弟弟自杀,她不知缘由,但白锦是弟弟的爱人,她应该知道。 “呃,姐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姐姐问。”白锦柔柔点点头。 “知行在外面可遇到过什么麻烦?” 白锦想了想,道:“他整日在书院,与一帮学子打打闹闹,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啊。” “出了书院呢,这两多月,你们去哪儿了?”她问过弟弟,弟弟只说他们一路游山玩水,因此耽搁了行程。 白锦咬了咬下唇,有些迟疑道:“其实是……” 苏知微等着白锦往下说,但她却啪嗒啪嗒掉下了眼泪,闷声不说了。 苏知微有些急,哄了两句后问:“路上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锦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默了一下,才小声道:“我们在路上遇到强盗了。” “啊?” “他们抢了我们的钱财不说,又见我貌美就……” “……”苏知微抿紧嘴巴,有些不敢往下听了。 “他们将我拖进树林里,强害了我。”说完白锦又呜呜哭出声了。 苏知微万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她愣了一愣了,忙坐过去将白锦抱住,“好妹妹,姐姐不该问,姐姐不知道你们竟遭遇了这些。” 白锦摇头,“本也不该瞒姐姐的,可我实在说不出口。那帮强盗原还要杀了我二人,好在有人赶到救了我们。” “谁救了你们?” “他说他叫谢凛。” 苏知微抿嘴,原来谢凛出城救过知行他们。 “对了,姐姐,您认识他吧?”白锦问。 苏知微皱眉,“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是受人所托照应我们二人,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您了。” “嗯,是我。” “所以你们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这话问的,怎么这么怪? 苏知微摇头,“我们是认识,也就是朋友而已,你别多想。” “谢凛哥哥人是极好的。”白锦小声道。 谢凛哥哥? 这叫的也太亲了,尤其白锦用她那绵软的嗓音喊出来,听得她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不过再一想,弟弟会不会就是因为心爱女子被强辱,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自杀的? “姐姐,我心里难受,今晚您能和我一起睡吗?”白锦楚楚可怜的问。 苏知微其实不习惯和别人挤床,但白锦望着她的样子,让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好吧。” 白锦面上一喜,“姐姐,我帮你脱衣服!” 苏知微见白锦一脸兴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第九十三章 好兄弟 白锦带着苏知微来到内室,又说自己一人睡觉好怕,有姐姐陪着的话,今夜就能睡个好觉了。 “白姑娘,其实我房里还有事……” “姐姐,你要丢下锦儿一个吗?” “不……” “又或者你也跟知行一样,嫌锦儿脏?” “当然不是!” 白锦抱住苏知微,撒娇一般道:“姐姐真好。” 被白锦这么一抱,苏知微才察觉她竟然这么高,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而且身子硬邦邦的,哪像小姑娘软软的。 苏知微有些不自在,推了推白锦,“白姑娘,你抱我太紧了。” “哦,瞧我一时高兴,没弄疼姐姐吧?” “没。” “我帮姐姐脱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 她手拉住衣带,正要解开,却见白锦还盯着她看,她皱了一下眉头,便侧过身去了。而正在这时,弟弟知行在外面喊她。 “姐?姐在哪儿?我找你有事!” 苏知微转身,朝外面应了一声。 女儿家闺房,男子进来不合适,她正要出去跟弟弟说话,不想那憨子竟闯了进来。 “咦,姐姐,你在她屋里做什么?”苏知行问。 “白姑娘一个人睡觉害怕,今晚我陪她一起。” “什么?” 一听这话,苏知行一下暴起,冲过去先将苏知微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怒气冲冲瞪着白锦,“你找死啊!” 白锦像是被吓到了,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 “知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敢占我姐姐便宜,你……” 苏知行话还没说完被姐姐踢了一脚,他气急道:“姐,你不知道,他其实……其实……” 苏知微挑眉,“其实什么?” “反正,你不能和她一起睡,以后也要离她远一些。” 苏知微先拍了弟弟一掌,怕白锦伤心,忙将他拉到外面,“白锦都跟我说了。” “啊,她跟你说了?” 苏知微沉下一口气,“她被强盗所辱,非是她所愿,我知道你心里定也难受,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们都要面对。你要让自己过了这个坎儿,也要帮她过了这个坎儿,尤其不能因此嫌弃她。” 苏知行听到这儿,脑门青筋已经爆出来。 “这话是她说的?” “她一个姑娘家能跟我坦白这些,心里该多难受啊。” “她……她……” 苏知行一副有话不能开口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总之你以后离她远点,她这个人……不着调。” 苏知微又拍了弟弟一巴掌,“怎么说人家姑娘的!” “求您了,您先回去休息,我跟她讲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你该哄哄人家姑娘才是。” “我哄,我这就进屋去哄。” “你别进屋……”苏知微没拉住,眼见苏知行进屋了。 她怕两个人吵起来,便在外间多等了一会儿,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丝丝暧昧的声音。 苏知微又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离开了。 而无力,白锦趴在床上,面露痛苦之色,不住的低喘出声。 “这药喝下去后……全身如烈焰滚过……好疼……” 苏知行将一小瓷瓶收起来,放到枕头底下,而后退后两步,抱肩盯着白锦。 “你再敢打我姐的主意,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白锦疼得大喘一口气,而后痞痞一笑,“姐姐长得真好看,我一时心痒而已。” “那你皮痒吗?” “好了,我就是逗逗她,不会真怎么样的。” “哼,我才不信你。” “好兄弟,这世上我谁都可负,唯丕负你。” 苏知行咦了一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你别再作妖就行。” 年一过,正月十五这日,苏知微找来江墨砚,假意与他商量,说想将扬州一瓷器坊卖掉。 “对方出价三十万两,我还在犹豫。” 江墨砚一听三十万两,心思立时活泛起来,“三十万两可不少了,像你说的盈利不大,那就趁着有人出价,赶紧卖了才是。” “夫君也觉得该卖?” 江墨砚咳嗽一声,“你若听我一句良言,那就卖了。” “夫君向来有远见,那我就听夫君的吧。只是咱家也得去人,我身子不方便,便让李伯过去吧。” “不可,三十万两啊,不是我不信任李伯,只是到底是外人,总要提防着。” “那夫君的意思?” “正好我现在无事,理当为你解忧,便跑这一趟吧。” 苏知微嘴角抿了一下,“那太好了。” 翌日江墨砚就出发去扬州了,江母得了信儿后,赶忙张罗着媒婆去礼部侍郎府提亲。 “这位二姑娘是庶女,姨娘死了,不得家里人重视,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咱们家去提亲,不论是那林侍郎还是她,必定都十分满意。”江母十分有信心道。 苏知微点头,“那就太好了,只是二姑娘,听闻一早过来哭了一通?” 江母怕苏知微多想,只道:“她就是怕砚哥儿再娶一房,便不疼她了,别管她,让她哭去。” 苏知微嘴角扯了一下,江家母子真当她是傻子呢,这么多破绽,连宝桃都看出来了,真以为她看不出来? 他们要她糊涂,她就装糊涂。 回到西院,临近中午的时候,江映画竟然来了。 “嫂子,婆母请媒婆去礼部侍郎府为哥哥说亲了,你可知道这事?” 苏知微靠坐在罗汉床上,她闯进来时,她正在看账册,闻言放到了一边。 “知道。” “你怎么不急?” 苏知微好笑,“我急什么,婆母问过我的意见了,我是同意的。” “你同意!”江映画皱眉,“哪有妻子同意丈夫再娶的!” “二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我时日无多,为着夫君好,江家好,我便是心里不舒服,也要同意的。” 江映画皱起眉头,有些气愤的等着苏知微。 “枉我听到这个消息,还为你打包不平,甚至去母亲那院闹了一通呢!” 苏知微挑眉,“二姑娘为我打抱不平?” “哼,往日我们虽然闹了许多不愉快,我可始终只认你一个嫂子。如今哥哥再娶,你这主母可就要让贤了,你甘心?再者,哥哥疼爱那个女人了,你不吃醋?还有你这些年经营江家,岂不等于为她人做嫁衣,你愿意?” 苏知微啧啧一声,“还真是这个理儿呢!” 第九十四章 同意 见苏知微被自己说动了,江映画嘴角勾了一下,继续添油加醋。 “我认识这林语柔,她可不是你们以为的那般知书达理,甚至可以说是尖酸刻薄的。” 江映画说了好多林语柔的坏话,什么脾气暴躁,刁蛮至极,谁惹她不痛快,她就骂街还打人。 “这样的人嫁进我们江家,江家哪还有好日子过。”说着江映画觑了苏知微一眼,“尤其,这样不通情理的,她能善待知行?” 苏知微垂眸,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哄骗她的,让她反对这门亲事,被江母埋怨,还落得善妒的名声。 之后那林语柔不忿的找上门,这江映画却将她推出来,说江家其他人都满意这亲事,唯独她不满意,还以死相逼。 那林语柔能找上门,便不是个善茬,竟一下抓住她,狠狠打了几巴掌。 当时江母和江墨砚都在场,他们没为她出头,甚至没有阻拦。 想到这儿,苏知微一阵怒火突突往上顶,她嗤了一声,道:“二姑娘说这些话,好似与这位林姑娘有仇似的。” 江映画瞪大眼睛,“我和她能有什么仇!” “那便是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我是为大嫂你担心啊。” 苏知微笑了笑,“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倒不劳二姑娘担心了。” 江映画腾地一下起身,“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哥决不能娶林语柔!” 苏知微叹了口气,“婆母觉得我身子不中用了,而江家后宅却不能没有女主人,所以这门亲事,谁阻止也没用,她一定会促成的。咳咳,二姑娘多了一位嫂嫂疼,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 江映画脸都青了,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怎么可能高兴! 见说不动苏知微,她也只能气呼呼的离开。 莲心送出去的,回来道:“二姑娘往东边走了,估摸又去老夫人那院了。” 苏知微冷笑,“逼急了,狗都能跳墙,何况是两头恶狼,我们且等着看好戏吧。” 又过两日,门房送来一张请帖。 莲心见苏知微正在核账,便帮她打开了,看到上面的内容,她瞪大眼睛:“送帖子的是……礼部侍郎府林二姑娘!” “她约见您做什么?” 上一世林语柔也约见她了,所以并不惊讶,“可是今晚?” “是,云月戏楼。” 苏知微放下账本,看了一眼天色,“我们收拾一下,这就出门吧。” 云月戏楼是平都最大最繁华的戏楼,位于皇城根儿下,来往都是达官显贵,生意十分红火。 苏知微带着明镜来的,下了马车,她望着这戏楼前门庭若市,灯火辉煌的景象,着实有些羡慕。 她曾也在平都开过一家戏楼,想从中分一杯羹,但不到半年就因亏损太严重而倒闭了。 啧啧,别处生意再好,最多吹嘘一句日进斗金,而云月戏楼无需吹嘘,但看这热闹劲儿,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几斗金。 “这林二姑娘出手不凡呢,约我来这儿。” 只是上一世,倒不是这里。 “这儿怎么了?”明镜不解的问。 “听说一壶茶就要十两银子。”只是一壶茶,点心什么的,那就更别提了,贵到离谱。 这里的戏班子唱的也是最好的,捧出来好几个角儿,因此那些戏痴,亦或是有权有势为了充面子的,他们都喜欢来这儿。 “主子就常来这儿。”明镜道。 苏知微挑眉,“他爱听戏?” “主子说这里的干果好吃,每次都要装一袋走。” 苏知微好笑,所以他每次给她剥的那些栗子啊松子啊来自云月楼。 别说,确实不错。 “不管那林二姑娘,咱们带足银子就是,免得付不起账丢人。” “不会丢人,挂主子账上就是。” 苏知微摇头,“我可不贪他的便宜。” 来到门口,见一穿绿衣的婢女张望着,见到她们过来,先打量了两眼,而后跑上前。 “可是江夫人?” 见苏知微点头,婢女做出请的姿势,“我们家姑娘在二楼雅间等您。” 那婢女在前带路,苏知微跟在后面进了戏楼。 扑一进去,便听到一阵敲鼓打锣的声响,震得人心都突突跳了起来。随着鼓点越来越密,一大武生粉墨登场,先在台上绕了一圈,而后几个旋子,脚步稳,姿态正,引得全场拍手叫绝。 苏知微很少看戏,见那武生那架势一定,忍不住也想拍手。 来到二楼雅间,来听戏的倒是男男女女都有,只是皆穿着华丽,反倒衬得她有些朴素了。 那婢女推开门,苏知微进门,见那林语柔坐在桌旁,她穿着桃色云锦勾金线吉祥纹外裳,带着羊脂玉的全套头面,华丽而雅致。 侍郎的俸禄并不高,而且这林侍郎还以清廉出门,按理说林语柔该是撑不起这样的排场的。 这时林语柔转过头来,看到苏知微,眼眸深了深,继而一笑,“江夫人,咱们姐妹便无需客气了吧,快来坐啊。” 苏知微嘴角抽了一下,姐妹? 这有这股子绿茶味儿,上一世就领教过了,所以很熟悉。 她走过来,冲林语柔笑了笑,继而坐下。 “快尝尝云月楼的果茶,可谓一绝。”说着林语柔给苏知微倒了一杯茶送过来。 苏知微去接,那林语柔却故意松手。 她有所防范,因此及时躲开了,那汤水没有洒到她手上。 “哎哟,看我这手笨的,没有烫到姐姐吧?” 苏知微沉下一口气,这林语柔比江映画更疯更蛮横,很难去理解一个庶女,不得宠爱,何以养成这样的性子。 “妹妹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杯茶姐姐敬你。”说着苏知微稳稳的倒了一杯茶放到林语柔面前,“妹妹,我这身子不好,于家中事有心无力,等妹妹嫁进府上,我也就能松快一些了。” 林语柔微微挑眉,“你不反对江墨砚娶我?”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反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呵,哪有自己夫君另娶,不但不介意还开心的,你不会骗我吧?” “若我日子长,许会介意,可我日子不多了,定是要多为活着的人着想。”说着苏知微还叹了口气,随后又咦了一声,“妹妹为何这样想,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林语柔默了一下,道:“你家那位二姑娘确实与我说了一些,让我听后不高兴的话。” “说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嗯。” 苏知微笑,“只怕不同意的是她呢。” 第九十五章 几分像 林语柔睨着苏知微,她信了江映画的话,这才约这女人出来,便想给她个下马威。 可她同意,而且不像是在哄骗她。 林语柔心思抓了一转,问道:“江映画为何不同意?” 林语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接着摇头道:“其实我是怕二姑娘误会,毕竟前阵子关于我夫君和他妹妹,他们兄妹之间的那些传言,好多人都听过。” 经苏知微这一提醒,林语柔还真想起来了。 其实她并不信的,毕竟后来江家也给出了解释,但想到昨日江映画找她说苏知微不同意这门亲事,话里话外的,似乎都是想让她放弃嫁进江家。 想到这儿,她倒觉得那传言许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兄妹感情是极好的,其他的么,二姑娘可别信,一派胡言罢了。”苏知微道. 林语柔哼了哼,“所以你是同意的,反倒是江映画,她骗我说你不同意,挑起我们俩之间的矛盾,继而毁掉这门亲事。” “这……”苏知微皱眉,“映画应该没这么多心眼吧。” “呵,看来关于他俩的传言,并非完全都是假的。你被这江映画耍的团团转呢,但我可不是你!” 苏知微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林语柔面露不耐,大抵是觉得苏知微实在愚蠢,跟她说这些,实在浪费时间。 “江家来提亲,而我很满意这门亲事,既然你同意,那就回去准备亲事吧,我要风风光光的嫁进江家。” “自是应当的。” 对苏知微的反应,林语柔很满意。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语柔起身要走。 不过走之前,她又打量了苏知微一眼,“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好像长得有些像?” 苏知微一怔,再看林语柔,那眉眼间好似真有一些像,她笑了笑:“有吗,我不觉得啊。” 林语柔撇嘴,“你很美,但不及我。” 说完,林语柔得意的往外走去。 苏知微垂下眼眸,嘴角扯了一下,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会输得很惨。 这林语柔,上一世似乎也急着嫁人,没能嫁给江映画,便嫁给了其他人,但她比她还先死。 好似是因为不守妇道,与野男人苟合,被她夫君捅死了。 林语柔走后,明镜进来。 “姑娘,咱也回吧。” 苏知微点头,起身往外走,“对了,明镜,你觉得我和那林二姑娘,像吗?” 不想明镜重重的点了一头,“像。” “多像?” “五六分是有的。” 苏知微蹙眉,她先时确实没看出来,连上一世都没有发觉。不过也是,上一世她和林语柔也就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在慌乱之中,也就没太在意她长什么样。 下了楼,苏知微往外走的时候,一穿着戏服的,画着浓妆的高大男人挡在了她跟前,而且还蹙着眉头打量她。上下打量,仔仔细细打量,还摇头叹气。 苏知微往后退了一步,这人也太没礼貌了。 “白老头,你挡着我家姑娘的路做什么?”明镜皱眉问。 原来明镜认识这人,苏知微也打量起了这男人,他就是刚才在台上打旋子的大武生。 因为画着厚厚的妆,实在看不清真面容,但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用一种挑剔的目光瞅着她,还一连叹了好几次气。 “小九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病秧子,他不是最讨厌总生病的人么。” 苏知微一下了然,原来这人和谢凛认识。 “我和谢凛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他喜欢你,有错?”男人问。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这样说,你能明白吗?”苏知微些微有些生气。 生气什么呢,在这个男人眼里,好似她配不上谢凛似的。 可谢凛在他们眼里再好,她不也没瞧上。 男人面上一喜,“你不喜欢他?” “是。” “那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绝不会和小九在一起。” 苏知微呵呵一声,“你有病吧?” 她只不过不想别人误会她和谢凛的关系,才随口解释一句,至于他信不信,她并不多在意,可他竟然还要她写保证书! 纯纯的有大病! “完了,你俩这是互相喜欢啊。” 这男人大大叹了口气,接着竟唱了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啊!” 苏知微觉得和谢凛认识的人,大多都不太正常,除了明镜,于是赶忙拉着她跑出去了。 坐到车里,苏知微问明镜那武生是什么人。 “哦,我家主子有一段时间痴迷戏曲,便跟那白老头学,若要认真论起来,他应该算是我家主子的师父吧。” “你家主子兴趣爱好真广泛,师父应该很多吧。” “那倒是,天南地北的都有。念佛的,唱戏的,神医毒手,武林高人,甚至乞丐堆里都有。” 苏知微笑,谢凛好似就是那样的人,可以是堂堂楚王,搅动风云,也可以是狠绝的杀手,让人闻风丧胆,更是一个明朗少年,爱玩爱闹。 这个人,就像一个谜。 “那白老头说他不喜欢生病的人,为什么?” “因为生病就代表着死亡,主子曾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所以他讨厌身边人生病,也不想让生病的在他身边,这样他就不会去面对死亡了吧。” 苏知微苦笑,“那他岂不是很讨厌我。” “可主子不讨厌姑娘,一点都不讨厌。” 苏知微摇头,“不是不讨厌,而是不付出感情,我生我死,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后院,天色已经很晚了。 走在廊子上,苏知微总觉不自在,好像有双眸子在暗处盯着她,让她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下意识走快了一些,可那莫名的恐惧却如影随形。 “明镜,你有没有察觉?” “啊,察觉什么?”明镜不解。 苏知微摇头,她说不清,只是心跳越来越快,整个人也越来越慌。 而廊庑一下,一穿着宝蓝色锦袍的高大男人在那儿,看着那一抹远去的必应,眸色越来越沉。 这时韩城走上前,“殿下想要的话,小的给您掳来就是,一个孤女罢了,还不任由您玩弄。” 这韩城以为可以讨好跟前人,结果却反手挨了一巴掌。 “殿下,这是为何?” “记住,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非是你等肮脏之人可觊觎的。” 第九十六章 婚事 韩城细细品味着这话,又看面前之人仍望着苏知微离去的背影,那眸子极深,缠绵而忍耐。 他试探的说道:“三王之乱前,殿下似与我说过,您在扬州遇到一个美人,只可惜名花有主,莫不……” 齐王谢璋怅然道:“是她。” 韩城垂眸,没想到这苏知微竟是齐王日思夜想之人,只是…… “当年三王之乱,您曾去扬州筹集粮饷,但那苏家却不识抬举,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扮成马贼去抢,当然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只是那时候,他当是有机会将这苏知微抢到身边的,何至于让她嫁给江墨砚啊。” 谢璋冷哼,“苏家和萧家退亲后,本王曾去提亲,可苏家那两个老东西却不同意。那夜,本王确实无奈,扮做马贼闯进苏家。杀了那两个老东西,将他们姐弟逼至湖边。却不想她如此刚烈,带着弟弟跳下冰冷的湖水,待本王要去抓他们,谢韫的人入城了,还打着剿匪的名号,本王只能先行离开,让江墨砚得了便宜。” 韩城心想原是这么回事,他就说这齐王便是怜香惜玉,但到嘴边了,他也不会放过的。 至于现在忍着,倒不是因苏知微是江墨砚的夫人,他有所顾忌,而是他娶了一位有背景手腕硬的齐王妃,他想成就大业,还得借助齐王妃娘家的势力。 “不过殿下,那夜,您就真没碰她?” 齐王眯眼,“本来我已经将她拖到草丛了……” 苏知微坐在罗汉床上,手支着条案,不知何时睡着了,然又突然惊醒。 她呼吸急促,大口喘着气,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又梦到了那夜,马贼闯进她家,家仆一个个倒下,父亲被杀,母亲护着他们往外逃,以肉躯抵挡那些马贼手上的砍刀。 她拉着弟弟疯了一般的跑,可还是被一个马贼追上,踢开弟弟以后,将她拖到草丛里。 他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野兽般的眸子,贪婪的盯着她,用力撕扯她的衣服。 害怕和绝望笼罩着她,那一刻她想到了死。 而这时,另一带着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出现,踢开那马贼,二人打到一起。 苏知微趁此机会拉着弟弟就跑,可还是被逼到跳入湖中。险些丧命。 救她的黑衣人是谁,她不知道,只记得他应该年纪不大,武功是极好的。 “姑娘,你身子怎么在发抖,冷吗?” 进屋的是明镜,她负责这院的安全,夜里总会醒几回,看到这屋还亮着灯便进来了。 苏知微其实不冷,但还是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心里不安,好似有事要发生了。 “谢凛,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问道。 “主子刚走不久啊。”明镜答道。 “是么。”她以为好久了呢。 翌日用过早饭,东院的许嬷嬷来传话,说是江母让她去东院商量江墨砚和林语柔的婚事。 许嬷嬷走后,莲心撇嘴,“亏得姑娘已经不在意大爷了,若在意的话,岂不是会伤心,他们江家可真会欺负人。” 苏知微摇头笑了笑:“是啊,他们可真会欺负人。” 来到东院,江母满面笑意的跟她说:“林家同意这门亲事了,还说希望这个春天就把婚事办了。” 苏知微笑,“那自是极好的。” 江母点头,“他家姑娘已经二十二了, 早错过嫁人的好时候了,而且还是庶女,我们江家肯娶她,还是做正室,他们家偷着笑才是。不过不管怎样,这门亲事,我还是很满意的。 “那林二姑娘应该错不了。” “是,等她嫁进来,我也能松口气了。” 说到这儿,江母又看向苏知微,“只是这聘礼,自然要准备的丰厚一些,毕竟咱们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 “是。”苏知微低头不接话。 江母咳嗽了几声,道:“我到底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便由您来准备聘礼一应事宜吧。” “这……” “你不愿意?” 苏知微笑了笑,“为了夫君好,为了江家好,我自是愿意的。” “那太好了。”江母满意的点头,又道:“放心,便是那林二姑娘嫁进江家,砚哥儿到底爱重你,我这个婆母心也向着你。” 苏知微嘴角扯了扯,谎话说多了,她是真不怕天打雷劈啊。 “有婆母这句话,知微必定尽心。” 这话音刚落,江映画气冲冲进来了,她头发有些乱,左脸红肿,上面还残留着巴掌印。 一进厅堂,她就哭,“娘,那林语柔委实不讲理,见面就让婢女打我,看我的脸打的。她这般泼辣,断不能让她嫁进我们江家。” 以前见江映画受委屈,江母必定是赶紧上前哄着,抱着,替她出气,现在看到她,只觉厌烦的紧。 “人家平白无故为什么打你,定是你又挑事了。” “娘,您当真不疼我了?”江映画哭着质问。 “我疼你,也要你有良心才行。” “我怎么没良心了,我这些日子天天在您跟前伺候,您就一点不念我的好!” 江母皱眉,“做儿女的伺候父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要这么不情愿,以后干脆就别进我这院了。” 听到这话,江映画便知哭也没用,江母执意要江墨砚娶林语柔了。 苏知微在这儿,有些话,她不能直白的说,只道:“娘,这林语柔不是个善茬,您若非让哥哥娶她,那这个家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江母沉下一口气,却也不受苏知微威胁,“韩家那宅子说来也是我江家置办的,如今还空着吧,你若觉得在家住的不舒坦,便搬过去吧。至于我这儿,你不想来的话,以后都不必来了。” 江映画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凝住了,紧紧盯着江母。 “娘这是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么?” 江母闭了闭眼睛,“你要这样想的话,也行。” 江映画腾地一下起身,再看了江母一眼,而后抹掉眼泪,大步往外走。 苏知微眼睛眯了眯,对江母道:“婆母,那韩城十分护着二姑娘,会不会对您不利?” 第九十七章 害子 “他敢!” 老夫人怒喝一声,“这里到底是江家,他没那个胆子!” 苏知微默,她居然认为韩城没胆子,这人吃喝嫖赌,杀人越货,还没他不敢干的事。 尤其,江墨砚不在家。 回到西院,苏知微让明镜注意江映画那边的动静。等到午后,明镜回来说韩城偷偷出了江家,然后又指派一人去药堂买了一包烬兰花花蒂。 这边江映画亲自在厨房熬了一锅鸡汤,等到晚饭的时候送到了东院。 苏知微掐算着时间,估摸差不多了,便带着明镜过去了。 她过去时,江母手里正好有一碗鸡汤,已经喝了一半了。 “婆母,这汤里有毒!”苏知微喊道。 江母听到这话,端着汤碗的手一抖,而后忙放到了桌子上,再看向苏知微。 “你说什么?” 苏知微走进厅堂,那江映画狠狠瞪了她一眼。 “娘,别听她乱说!” 苏知微深吸一口气,眉头蹙起,装作担心的样子,“儿媳怀疑这汤里有毒。” 江母看了看面前已经喝了一半的汤,“这是映画熬的汤,怎么可能有毒。” “我的婢女看到韩城派人去药堂买烬兰花花蒂了,只怕那韩母教过他如何炼毒,我又想到今早上的事,便……”苏知微默了一下,“便多了个心眼。” 一听烬兰花花蒂,江母脸一下变得青白。 她太知道这种毒了,苏知微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便是因这毒,少量服用可慢慢损毁五脏六腑,大量服用可立即丧命。 想到自己喝了一半,她急忙往外吐,可哪里还能吐出来。 “娘,她胡乱猜测的,您竟也信,枉费我用一下午的时间熬这鸡汤给您赔罪了。”江映画气道。 江母将面前鸡汤推开,虽感觉身体没有异样,但还是怕得很,赶忙让许嬷嬷通知管家找大夫。 “等大夫来了,一验这汤里有没有毒就知道了。” 江映画暗暗咬牙,恨苏知微怀她的事,当下只能借着火气将那一碗鸡汤摔地上,然后捧着装鸡汤的瓷盅就要往外走。 “既然娘您不领我的心意,那就算了!只是若这汤里真有毒,您也喝了半碗了,怎么会没事!” 江母原想让人绑住江映画,但听到这话,又怕冤枉了她,一时有些犹豫。 苏知微此时也有些拿不准,难道她预料错了?汤里没有毒? 正当她怀疑的时候,一个婢女匆匆跑来,“老夫人,不好了,小公子突然吐血,眼下要不行了。” 一听这话,江母脚下发软,忙让许嬷嬷扶住她。她脸已经青白,指着江映画。 “你、你连松儿都害!” 江映画抿了抿嘴,“娘这话可冤枉死我了,我再如何也不会害松儿啊。” “我也以为你如何都不会害松儿,毕竟……”江母咬了咬牙,“早上我们闹得很僵,晚上你就送来了一盆鸡汤,我便多了个心眼,开玩笑般问你不会下毒了吧,你说怎么可能,然后就给松儿盛了一碗,我见松儿喝了,这才卸下了防备,你……你竟……” 听到江松中毒了,苏知微也吃了一惊。如江母所想,她也认为江映画再如何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可她竟然真的给了儿子一碗毒汤。 江映画仍摇头,“我没有,我再如何也不会害松儿!” 江母气急败坏,忙要往江松那院去,只是刚走到门口,便觉心口绞痛,一口血气上涌。 “大夫……大夫可来了……” “老夫人,已经去请了,但还要等一下。”江嬷嬷急道。 苏知微这时走上前,“让外院的马夫骑着马去接李大夫,还有菩善堂的师大夫,他最善常解毒,总归哪个先来都行。还有松儿,快将他带到东院,让他和婆母一起,好一块接受治疗。” 那许嬷嬷愣了一下,看向江母。 江母气道:“听夫人的吩咐,我若倒下了,她便是这家唯一的主子了!” 许嬷嬷忙应道,将江母交给苏知微后,去外面吩咐了。 苏知微扶着江母往内屋走,那江映画要溜走,她忙命奴仆将她绑起来。 “别让她跑了,仔细看守。” “娘,我才是您女儿啊,我怎么会害您,反倒是这苏知微,她怎么这汤里有毒,定是她安排的。”江映画喊道。 江母对江映画已是恨得咬牙切齿,“我养你一场,你却要毒死我,江映画,不,你姓韩,你不是我的女儿!” 说到这儿,江母气怒下猛地吐了一口血。 她是十分惜命的,这一口血将她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知微,你得救我,你得救我啊!”如今她能依靠的只能是苏知微了。 苏知微扶着她往里屋,“婆母,有我在,定不会让韩城他们的阴谋得逞。” 很快江松送过来了,就放到江母那屋的矮塌上了。但他喝了整整一碗,再加上年纪小,一直吐血不止。 苏知微看着这孩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娘……” 江松痛苦的喊着,苏知微过去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挥开了。 “你不是我娘……我娘是……是姑姑……” 苏知微淡淡的看着这孩子,看他伸着手,一声一声呼唤着江映画,而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无声。 到死,他都不知道给他下毒的人其实是他亲娘。 江母看到江松死了,悲痛至极,同时也害怕至极。 “知微……知微……我还能活吗?” 苏知微隔了几步远看着江母,她只喝了半碗,不会死这么快的。而且她也不会让她现在死,她的计划还没成呢。 这时李大夫来了,见江母这情形,便知她中毒了。再一验那鸡汤,果然里面有烬兰花花蒂。 “这毒,解不了啊!”李大夫犯难了。 江母听到这话,再想到苏知微也是中了这毒,确实无药可解,一时更悲痛更恨江映画了。 不多一下,师云落也来了,先给江母吃了一粒解毒丹,暂时压制了毒性。 “您跟江夫人的情况一样,毒是没法解了,只能延长一些时日。” 这种毒毒发的时候十分痛苦,江母此时就在经历着,她痛得不住的颤抖,舌头都咬破了,恨不得立马去死。 “原来……原来这般痛苦……” 她看向苏知微,或许此时她是有一丝后悔的。 折腾了大半夜,等到天亮,受了许久折磨的江母才睡下。 苏知微送师云落出府,师云落小声对她道:“我按着你先前吩咐的,并未压制你婆母身体里的毒,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 苏知微冷笑,“我过去八年承受了多少,也该从她身上讨回来一些了。” 第九十八章 执迷不悟 东院外,苏知微站在廊子上,听着正房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嘴角扯了一下。 江松死了,但因未及冠,不能大操大办,只后院挂了白绫,又将棺材放到了东院前面。 只等着江墨砚回来。 “姑娘,外面冷,咱先回吧。”莲心将披风披到苏知微身上。 苏知微摇头,“我想在这里听着,看着,他们遭受的报应。” 莲心也解气,“他们自作自受,老天爷终于看不过去了。” 苏知微苦笑,哪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而是她隐忍筹谋,一步一步谋略至此。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她双手已经不干净了。 可她不后悔,即便要阎罗王要跟她算账,她也要将这些害她之人统统杀死! 对,全都杀死! “这个时候知行应该到安县了吧?” “安县距离平都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此时早就到了。”莲心道。 苏知微点头,她不想让知行掺和这些事,太脏了,因此打发他跟随姜淮去安县收账。知行原不肯的,她假装生气,他才不情愿的去了。 翌日一早,苏知微再去看江母,她已经被折磨的几乎要崩溃了。 烬兰花毒,她经受了八年,而她不过一晚上而已。 看到苏知微,江母忙唤她到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那李湘玲果真没有解药?” 苏知微默,她比她应该更清楚吧。 “她宁愿坐牢都没拿出解药,应该就是没有。” 江母手垂下,面露绝望,“看来我是真活不成了。” “您先开口水吧。”苏知微给江母倒了一杯水,用勺子仔细喂了她两口。 江母流泪了,一滴滴往下掉。 “万没想到我……我竟是被这毒毒死的……果真是……”是报应吗? 江母再看苏知微,眉头皱起,“可你也中了这毒,为何你却没事?” “她给我下的药量轻,五脏六腑是慢慢损毁的,而您……哎,二姑娘想置您于死地,用的药量极大。我虽然拦着您,只喝了半碗,但这毒却也足够损毁您的身体了。” 说到这儿,苏知微又叹了口气,“二姑娘何至于如此大的仇怨,一定要杀了您。” 江母咬牙,“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收养她了,当亲女儿一般疼爱,却不想她是一条毒蛇。” “婆母这话什么意思,二姑娘不是您亲生的?” “她不是!她是李湘玲那毒妇的女儿!她是韩家人!”江母到这般境地已经不管不顾了。 苏知微装作震惊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母咬着牙将当年收养江映画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想到如今家里,她能指望的只有苏知微了,于是忙又补了一句:“当初我本不想瞒你的,可砚哥儿糊涂,说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无所谓,映画只是他妹妹而已。” “呵,他会与妹妹生孩子?” 江母咳嗽两声,道:“知微啊,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眼下我已经看清江映画的真面目,你能依靠的只有你啊。” 苏知微长叹一口气,“也是,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还能怎样呢。我已经派人去接夫君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到家。” 江母忙点头,“只要砚哥儿回来,咱们就有主心骨了。咳咳,这孩子孝顺,一定会想尽办法寻找解毒的法子,为我解毒。” 苏知微默,她真以为江墨砚有多大本事呢。 这时管家进来,说韩城带了一帮子地痞无赖进府,将二姑娘从柴房救出来了。 闻言江母气得呼吸都上不来,一直锤胸口,“他们太无法无天了,我要报官,快去报官!” “可他们将府门给堵住了,根本不让咱们出门!” “让他们滚!滚!” 管家一脸愁色,“可那韩城说自此后他和他那些兄弟就住到江家了,还逼着下人们专门为他们腾了一个院子。” 苏知微叹气,“这江家还真就姓韩了。” 江母听到这话更加窝火,一直咳嗽不停,又吐了一口血。 正这时,许嬷嬷跑进来,“老夫人,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江母一听江墨砚回来了,立时来了精神,让苏知微扶着她出去。 “我要赶紧揭穿他们兄妹的真面目!” 苏知微扶着江母出了正房门,见江墨砚满目惊慌的跑过来,跑到那棺材前,看到躺在里面的江松,江墨砚脚下一趔趄,噗通跪到了地上。 “松儿!松儿!你这是怎么了?爹回来了,快睁开眼看看爹啊!”江墨砚撑着双臂趴到棺材上,想将江松抱起来,可他身子已经冰凉了,硬了,根本无法打弯儿。 江墨砚再控制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爹不过去了几日而已,你快起来啊!” 这一声声悲痛欲绝的哭声,苏知微听着只觉讽刺,自小就将孩子交给她养,他对江松又有多少感情呢。 这孩子可悲可恨,江墨砚只有可恨。 江母也哭得不能自己,这可是她亲孙子,从小疼到大的,此时便如剜心一般痛。 “砚哥儿!砚哥儿!”江母唤着儿子。 江墨砚抬头看到自己母亲,见她面无血色,嘴角还带着血渍,愣了一下,忙起身跑过来。 江母推开苏知微,哭着扑到儿子怀里。 “砚哥儿,天要塌了,咱江家的天要塌了!那江映画好狠毒,为了阻止你的亲事,竟给我和松儿下毒。松儿死了,娘中毒也要不行了,砚哥儿,快去报官,将他们兄妹抓起来啊!” 江母一边哭一边说,“咱们都被他们骗了,骗得好惨!” 江墨砚脸色铁青,“娘,您说什么,映画给你们下的毒?” 江母忙点头,“是她,就是她!” 江墨砚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不可能,再如何她也不会毒害松儿的,毕竟……” 说到这儿,江墨砚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苏知微。 江母锤了儿子一下,“你怎么还信那毒妇,就是她下的毒,松儿也是她毒死的。” 苏知微这时也抹着泪上前,“夫君,我已经知道江映画不是婆母亲生的了,也知道松儿是她和你的孩子,我……我听婆母的,过去的事不提。” 江母欣慰的点头,“到这时候,我才醒悟,知微才是一心为咱江家的好儿媳。” 江母话音落,见韩城和江映画带着一帮人朝这边来了。 “砚哥儿,快,快去报官!” 第九十九章 步步为营 “娘,您再厌恶我,也不能这般污蔑我啊!” 江映画哭着跑上前,而后趴到江松棺材上,呜呜的哭起来。她哭得十分悲痛,撕心裂肺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松儿!我是你娘啊!” “娘当初生你时,遭了多少罪,险些丧命,你不能这样丢下娘就走啊!” “松儿,谁害死你的,娘跟他拼命!” 江映画一声声悲呼,哭到最后,一下瘫软到了地上。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像是假的。 苏知微淡淡看着,或许也不全都是假的,为了毒害江母,不惜用自己儿子骗取信任,那一刻她至少犹豫过。 “哥哥,我们的儿子死了!他死了!”江映画哭着看向江墨砚。 江墨砚早已泣不成声,见江映画这般,当下要过去,但这时江母拉住了他。 “儿啊,你休要再被她骗了!我和松儿是喝了她送的鸡汤才中毒的,而且中的是烬兰花毒,又有家中婢女亲眼见那韩城指派人去药堂买烬兰花花蒂,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们狡辩!”江母急道。 “娘,我再如何也不会毒害松儿啊,至于那鸡汤为何有毒,我真不知道,或许是……”说着江映画看向苏知微,这一眼不言而喻。 这时江墨砚也看向苏知微,眼眸一下变得狠厉。 苏知微叹了口气,“二姑娘还是别胡乱攀咬了,若是不心虚的话,那就报官吧。” 江母忙点头,“对,报官,让官府查,一准能查的透透彻彻,看他们兄妹如何狡辩。” “不能报官!”江映画急道。 “砚哥儿,你听到了吧,她不敢让咱们报官,她怕查到她头上!” “娘,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江映画起身过来,但刚到跟前,就被江墨砚狠狠一巴掌。 “果真是你?” 这一巴掌极重,江映画踉跄倒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此,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城冲了上来,挡到江映画跟前。 “江墨砚,我的妹妹,可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韩城一脸凶狠道。 江墨砚看着韩城,再看他身后那些地痞流氓,咬牙道:“这是我们江家的家事,你立马带你的人离开我家!” 韩城摸了摸鼻子,“我妹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跟我耍无赖?” “总归你欺负我妹妹就是不行!” 江母指着韩城对江墨砚道:“他,他也是凶手之一,不能放他走,让官府抓他!” 江墨砚点头,命管家去报官。 “门被我的人堵上了,今儿谁也不能离开这院。”韩城道。 江墨砚咬牙,“韩城,你别欺人太甚!” 江映画起身,哭着挡到两人中间,她抓住江墨砚的手,道:“哥哥,我们彼此心意相通,你不信我吗?即便你不信我,那该知晓我有多爱松儿啊,多爱这个家,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江墨砚皱眉,“那你为何不让我报官?” “我是为了你的仕途考虑啊!” “我的仕途早就毁了。” “不,我大哥最近一直在给齐王办事,十分得齐王赏识,他说了你的事,齐王说户部那边很快要有空缺了,只要我哥多给齐王跑跑腿,这空缺就是你的了。” 一听这话,江墨砚眼里立时有了光彩。 “当真?” “自然是真的,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断不能报官,将家里这些事暴露出去,影响你的声名。” 江墨砚忙点头,“确实不能报官,可……” “可这下毒的凶手,总要抓起来吧。” “交给我哥,他一定能查出来。” 听到这儿,江母已经急得不行了,“砚哥儿,你被他们兄妹骗了,你开开窍吧!娘已经中毒了,没有多少时日,不能眼看着你将江家葬送给他们兄妹啊!” 江墨砚一心只想着升官的事了,哪还听得进江母的话。 “娘,您也是糊涂,怎么能冤枉映画和韩兄。您先回屋休息吧,我处理好松儿的丧事再去看您。”说着江墨砚又看向苏知微,让她扶着江母进屋,“还有你别在娘跟前乱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 苏知微叹了口气,装作无奈的扶着江母往里走。 江母还想再劝,苏知微小声道:“婆母,没用的。” 江母气得跺脚,却也真的没法。回到屋里,她又气又急的,又吐了两口血,自己都知道自己这身子不行了。 “婆母,先喝口水缓缓。” 苏知微要去倒水,江母拉住了她。 “知微,这是我的报应,我江家的报应啊!”江母悲痛道。 “婆母心胸宽厚,怎么会有报应。” “不,一定是报应!” 苏知微摇头叹气,“夫君已经魔怔了,韩家兄妹说什么,他都信。” “这个不争气的!”江母气得捶桌子。 “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江家家财,好在都在您名下,只是……” 苏知微一说起这个,江母这才想起来。 “可不是,若我一死,我名下那些产业定都会落到韩家兄妹手里。”想到自己养大那江映画,还救济韩家母子,他们不知感恩,竟下毒害自己,江母就不甘心就恨。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如意!” 苏知微想了想道:“夫君只是一时糊涂,过后必定会看清他们兄妹的真面目。哎,只是等那时候,只怕他们已经将江家家产夺走了。” 江母一急,道:“我把名下产业都交给你,等我死后,你守着这些家财,等砚哥儿不糊涂了,你再还给他。” 苏知微眯眼,她居然有脸用‘还’这个字眼。 不过眼下她不与计较,“婆母,大夫说了,我最多也就半年。” “你有半年,我怕是半个月都没有了,而眼下我能托付的只有你!” “可……”苏知微故意犯难。 “知微。”江母忙握住苏知微,“我把我名下的产业,以及私藏的所有现银珠宝,我全都给你。你切莫辜负我,一定要留给砚哥儿,不能让他日后受苦啊!” 苏知微叹了口气,点头道:“婆母舍不得夫君受苦,我也舍不得,既答应了婆母,必定会为他保全这份家业。” 事不宜迟,江母先将一些白契和私藏的金银珠宝交给苏知微,然后便是到官府换契书了。 韩家兄妹和江墨砚一起为江松办丧事了,趁着他们不注意,苏知微带着江母从江家后门出去,一路坐着马车的到官府,银子给的足,因此不出一个时辰就将江母名下所有产业都转到苏知微名下了。 等出了官府,坐到马车上,江母还不放心,握住苏知微的手,“知微,我都给你了,你做为砚哥儿的夫人,一定要多为他着想。说句贴心的话,夫妻才是一体的,砚哥儿在你心里的分量当是最重的,你弟弟都不能及。” 见苏知微脸色突然有些冷,江母有不好的预感:“知微,你可不能坑我啊!” 第一百章 自食恶果 回到东院,一间门便见江映画在院中,见到苏知微和江母一起回来,她眉头皱了皱。 “娘,我请城中最好的大夫给您配了一副解毒的汤药,我已经让许嬷嬷去熬了。”江映画一脸关切的走上前要扶江母。 江母推开她,“怎么,一碗药毒不死我,再来一碗?” “娘,当真不是我给您下毒的,您怎么就不信呢。”江映画委屈道。 “不是你?”江母火气又上来了,“你……你还要骗我!你当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养你这么大,何曾亏待过你,你太狠毒了!” 大抵是气得,江母嘴角又溢出血来。 “娘,您别气,我扶您进屋。”说着江映画撞开苏知微,指派道:“嫂子快去厨房看看,许嬷嬷那药可熬好了没有。” 苏知微放开江母,听话的就往外走。 “知微!”江母急得喊她,“别走,别走,她没安好心,将你们打发出去,定是要害我!” 江母急得嘴角血流的更快,满眼焦急的看着苏知微,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知微嘴角勾了一下,在江母错愕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往后退,“婆母怕什么,她可是你亲自养大的女儿啊。” 一条毒蛇,你养成了,如今落她手里,不过是天道轮回,自作自受。 在江母祈求的目光下,苏知微退出了这院子,站在不远处的廊子下静静看着。 她刚走,江母就软到地上。 那江映画还假好心的扶着她坐到院中石凳上,给她倒了一杯凉茶,送到她手里。 “娘,喝口茶吧。” 江母抓起那杯茶砸到地上,愤愤等着江映画,“你给我滚!滚!” 江映画也不气,只是看着江母笑,“放心,这杯茶里没毒。” 江母瞪大眼睛,“你终于承认了,就是你下的毒!你为了害我,竟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是啊,为了毒死你,我把自己儿子都搭上去了,这代价太大,所以我必须将此事做成。” “你!”看着江映画这阴狠的样子,江母有些怕了,“砚哥儿呢?他在哪儿?” “我哥带他去请齐王喝酒了。” “他儿子刚死,他老娘还中毒了,他不说今早抓住毒害我们的人,竟还有心情去喝酒!”江母锤着胸口,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儿子! “以前呢,我觉得他样样都好,我爱他,豁出命的爱。可自他将一碗滑胎药灌我嘴里,从那一刻起,我便看清了他这个人。懦弱,自私,无能,纯纯就是个废物。” “既然你不爱他了,那就离开江家啊!” “我不爱他,可我爱苏家的万贯家财啊,只有留在这儿,我才能得到。” “你休想!你这个贪心不足的贱人!” “哈哈……”江映画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你义正言辞的骂我贪心,竟忘了苏家的家财也是你们抢来的,而且用了更加卑鄙的手段。你竟有脸骂我,当真是可笑至极。” 江母脸涨红的挂不住,又见江映画这般嚣张,气得呼哧呼哧,嘴角又冒出血来了。 “来人!快来人!”她大喊。 “东院所有下人,我都打发出去了。”说着,江映画止住笑,“我们母女俩可以好好说说话。” 江母知江映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当下忙起身,可此时毒性发作,她刚起身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啊!好疼!好冷!快来人……啊……知微!知微,你在哪儿?快来救我!” 江母绝望之下只能喊苏知微,惹得江映画又笑了起来。 “你当初欺她骗她,甚至给她下毒,可曾想到今日,你也有求她的时候?”江映画好笑的问。 “知微!快来救我……噗……”江母又大吐一口血。 此时她全身剧痛,天旋地转一般,意识开始涣散。 “知微……知微……” 她喊着这个名字,多期望她能来救她。 苏知微静静看着,嘴角慢慢挽起一个弧度,上一世她毒发时,偌大的江家又有谁来救她了呢? 没有! 她是他们害死的,这笔命债,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等你死了,江家从苏家那儿多来的家财便都是我的了。”江映画看着江母,得意的笑着,“放心,若江墨砚肯跪下来求我,我会给他一口饭吃的。” 江母蜷缩在地上,瑟瑟发着抖,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到头了。 “可惜……” 江映画歪头,“可惜什么?” “你不知道的是……我将砚哥儿名下的产业都转到了我名下……” 江映画皱了一下眉,这事她确实不知道。 “那又怎样,你一死,你名下所有产业还是江墨砚的,我只要哄好他,自然能拿到。至于苏知微夺走的,还有她弟弟名下的,我总有办法逼他们乖乖交出来的。” “呵……你太小看苏知微了……她骗了你们……也骗了我……” “什么意思?” “我刚已经将名下所有转到她名下了……” “什么!”江映画吃了一惊,“你老糊涂了,竟将夺来的家财又还给她?” “不然呢……便宜你和韩城……”江母呵了一声,“我原还怕她骗我……如今却觉得……我做对了……我宁愿被她骗……也不想被你和韩城……你们两个畜生拿到……” 说到这儿,江母血吐得越来越多,瞳孔慢慢涣散。 “报应……我的报应来了……你们的……也不远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江母闭上了眼睛。 江映画回过神儿来,恨恨的跺了跺脚,她没想到自己算计这么久,竟是苏知微渔翁得利。 不行,她必须拿回来! 当下,江映画大步往外走。 韩城将几个地痞流氓带进了江家,江映画叫上他们朝西院过去了。事情既然做到这一步了,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苏知微最好乖乖交出那些家财,不然,哼,今儿就让她尝尝任人凌辱的滋味! 苏知微回到西院,一杯茶刚喝完,莲心匆忙跑进来说:“姑娘,二姑娘带着一帮人朝咱们这院过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决绝 苏知微听后,冷哼一声。 知道江母将名下所有产业转给她了,江映画这条狗必然会发疯,还有江墨砚和韩城。 他们会一起扑过来,咬断她骨头,撕碎她的肉。 “姑娘,咱不吃眼前亏,先离开这宅子吧。”说话的是李伯,他担忧的看着苏知微。 苏知微摇头,将一木匣子放到桌上,推给李伯。 “这里面是苏家在各地的田产房契还有商铺、工坊的契书,劳您带上几个伙计,拿着这匣子,速去安县与知行会和。您先帮我瞒着江家这边的事,哄着他去扬州。还有白锦白姑娘,这一趟您也带上她。” “姑娘,您这是?” 苏知微笑,“路我只能给他铺到这儿了,我得留下来,用仅剩的这口气给爹娘报仇。” “姑娘,万万不可啊,您不能轻视自己的命!” “我没有轻视我的命,只是要做我必须做的。” 苏知微将李伯送出门,并让明镜护着他从后门出去。她通过明镜跟谢凛那边借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会一路护送李伯去安县的。 “李伯,劳您多看顾,多开解知行,别让他想不开。” 上一世这个时间,弟弟已经自杀了,这一世她改变了轨迹,弟弟还好好的。 希望这个劫已经过去了,但她其实还不大安心。 李伯连连应着,“姑娘,您也好照顾好自己。” “好,我一定。” 送走李伯,江映画带着一帮子人也过来了。 这帮子都是韩城的人,一些地痞流氓,这两日将韩家闹得乌烟瘴气的。 “二姑娘,你这般气势汹汹来我西院,做什么?”苏知微平静的睨着江映画问。 江映画眯眼,“我不与你废话,我娘将名下所有产业都转给你了,是吧?” 苏知微点头,“是,又如何?” “你认就行,我要你立即还回来!” “还?”苏知微好笑,“我苏家的家业又回到我手里,天经地义的事,这个‘还’字,用的不合适吧?” 江映画哼了一声,“苏知微,既然撕破了脸,咱们也就别装了。不管是‘还’还是‘夺’,总归你必须给我。” “我苏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你问凭什么?”江映画点头,“那我就告诉你,凭的就是我一句话,这些人会立即冲上去将你拆吃入肚!” 说完她又笑了一声,“而且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你真以为这家都在你的掌控中了?”苏知微挑眉。 “不然呢?” 苏知微笑了笑,冲身边莲心点了点头。莲心瞪了江映画一眼,而后朝院子里拍了拍手。 家中小厮、杂役、护院还有婢女婆子,一下冲出来三十来号人。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冲到了苏知微前面,与那些地痞流氓对峙。 “你们这些狗奴才,睁大眼睛看看,我才是这个家的主子,她苏知微姓苏,她是外人!”江映画喊道。 “我们原本就是苏家的家奴,先时被江家人打压,分配到了外院。姑娘怕我们受委屈,工钱加倍,还将身契还给我们。我们只认姑娘一个主子,你算个屁啊!”一年轻说道。 江映画咬着牙,脸色阴沉,“苏知微,你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竟没发觉。由此推测,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和江墨砚的关系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演戏,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苏知微冷笑:“你大可以闹,闹得官府来人,正好调查老夫人和江松被毒害一案。” 江映画握紧拳头,她原以为可以关上这西院们,逼得苏知微不得不交出那些家财。可眼下这种情况,必定会打起来,事情一旦闹大,那江母和江松中毒而亡的事就包不住了。 “你们将这前后门都堵住,西院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我整治不了你,还有江墨砚呢,他可不会放过你。” 说完,江映画转身就走。 那些地痞流氓散去,苏知微带着人回到西院。 “姑娘,咱们等同于被困在这府上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我没有料错,我要见到那个人了。”苏知微沉着眼眸道。 上一世,那时她唯一一次见那个人,也是唯一一次为父母报仇的机会,可惜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眼前人就是她家的仇人。 苏知微回到屋里,自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里面有一粒毒药,还是谢凛之前给她防身的,当时她用这药杀了一个车夫。 喝下这药后陷入癫狂之态,在饱受痛苦之下自杀。 她将这小瓷瓶仔细揣到怀里,既然只有这一次机会,那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以她这残躯换给父母报仇,值了! 将入夜时,韩城踢开西院的门进来了。 莲心要拦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好在有明镜,拔出长剑逼得他停下脚步。 韩城眯了眯眼,“夫人,齐王殿下要见你,快梳妆打扮一番,跟我一同赴宴吧。哦,对了,砚哥儿也在,他让你快些,别扫了齐王的面子。” 苏知微坐在里屋,果然如上一世那般发展的。她一个后宅妇人,本不该参加什么酒宴,但韩城说江墨砚在那儿,若她不去,拂了齐王的面子,齐王定会开罪江墨砚。 当时江母和江映画在一旁劝她,她也只能拖着带病的身体去了,之后被齐王拖进屋里,她无力反抗,后撞了床柱。 想起那晚,苏知微就气得瑟瑟发抖。 之后江墨砚解释,说他并不知道韩城带她去见齐王了,还说要她忍耐,他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如今想想,那时的她或许也并无全然信江墨砚,只是弟弟死了,她心也跟着死了,已经无力去分辨什么。 苏知微梳妆好,用手压了压衣襟,确保那装着毒药的小瓷瓶在,她这才起身往外走。 走到院中,明镜要跟上,苏知微摇了摇头。 “你和莲心留在家中吧,我一个人去。” “姑娘!”明镜皱眉,“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我有分寸。”苏知微说了一句,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什么,“有一句话,你帮我带给你家主子。” “什么?” “那串佛珠,让他还我。” 她什么都带不走,唯那一串佛珠,期冀佛祖保佑,愿她来生恩怨尽消。 韩城在外面开吃催了,“齐王脾气不好,可不爱等人。苏氏,你还是快一些吧,省得待会儿遭罪。” 第一百零二章 玩物 齐王在城东柳叶巷有座私宅,苏知微在门前下了马车。 夜幕之下,这宅子透着几分冷邪。 “女人啊,长得好看,果然运气会更好。你要是聪明的,今晚上把握好机会,可就飞上枝头了。” 说着,韩城阴恻恻的笑着,迈上台阶,回头却见苏知微仍站在那儿,那张极美的容颜在夜色下放入也罩了一层黑雾。 “你人都到这儿了,想反悔可不成。”韩城眼神冷了冷,“你也不希望我动手吧?” 苏知微抬眸,睨向韩城,“你说我要是飞上枝头了,要不要先踩死你?” 韩城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不是说过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臭虫,不值当你给一个眼神,更不值当你脏了鞋底,对吧?” 苏知微冷哼一声,抬步往里走。 韩城追上去,又道:“其实你也别多想,齐王看重江墨砚的能力,要提拔他去户部任职。江墨砚呢,也就是你那好夫君,他对齐王十分感激,便想着让你也过来,向齐王敬一杯酒,仅此而已。” “只是一杯酒?” “只是一杯酒。” “那我敬的与旁人有何不同?” 韩城摸摸鼻子,“你敬的酒自然更美味,毕竟秀色诱人么。” 苏知微笑了笑,“是么,希望我这杯酒,齐王喝的满意。” 韩城带着她穿过前院穿堂,绕上回廊,正与迎面往外走的一穿宝蓝色锦袍的男子撞上了。 这人看到她,好似狼看到了猎物一般,那瞳孔一下就锁定了。 苏知微垂下眼眸,双手暗暗握紧,没想到会撞上这人。 薛文远! 护国大将军府三公子,一个酒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薛三公子,您可喝好了?”韩城哈着腰一脸谄媚的问。 薛文远饶有兴味的睨着苏知微,啧啧道:“酒是好酒,只是缺了美色。” 见他瞅着苏知微的样子,韩城哪还会不明白。 “改日小的一定寻几个鲜嫩的给您助助兴,您慢走。” 说着,韩城带着苏知微绕开他往前走。 “倒也不一定要鲜嫩的。”薛文远一步挡住苏知微的路,歪头勾眼的瞅着,“像这种天姿国色,可遇不可求呢。” 韩城暗暗头疼,没想到这薛文远也看上苏知微了。若是别人,他大可明说,这苏知微是齐王看上的,他们也就不敢再觊觎,可这薛文远不同,他仗着护国公的势,真敢跟齐王抢人。 “三公子,齐王等着呢。”他小声说了一句。 薛文远心思一转,“啧啧,怪不得我刚在宴席上看到那江墨砚了,原来是打算朝齐王摇尾巴啊,这条狗还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小娘子,我瞧着都心疼。” 说着薛文远伸出手,欲摸上苏知微的脸。 苏知微忙往后一躲,淡淡道:“薛三公子,请放尊重。” 薛文远扑哧一声笑了,“你他娘的都被你夫君卖了,只怕不止齐王一个吧,与那妓子有何不同,还要小爷放尊重。” “三公子。”韩城双手合十求饶,“齐王再等不到人,定要发脾气了,小的命悬在这儿,求您高抬贵手。” 薛文远哼了一声,“得,我不与齐王抢人,不过你告诉齐王一声,等他玩完了,玩腻了,赏给我就是。” 韩城忙道:“是是,这句话,小的一定带到。” 薛文远再深深看了苏知微一眼,这才笑着离开。 苏知微拳头已握紧,她就像疾风中的一根草,于风卷云涌的权力交锋间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为父母报仇,杀死齐王,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把握不住,便再也没有了,因此刚才任薛文远羞辱,她都没有反抗。 压下一口火气,苏知微继续跟着韩城往前面走。 “呵,连遍历花丛的齐王和薛三公子都稀罕你,倒是江墨砚竟让你独守空房八年,啧啧,不得不说他对我妹妹是真爱。” “你们欺骗了我八年,觉得好玩吗?”她问。 韩城嘿嘿一笑,“好玩啊,尤其当你自以为江墨砚爱你的时候,太好笑了。” “你们常常偷笑我?” “我们住你苏家的房子,花你苏家的钱,还排挤你弟弟,甚至……” “给我下毒?” 韩城皱了一下眉,“你知道?” 苏知微没有说话,脸色也一如寻常的平静。 韩城撇嘴,“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至少有一个大秘密,你就不知道。” “哦?” “我不会说的,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苏知微淡淡的嗤了一声,不就是他们联合齐王假扮马贼闯入她苏家,杀害她父母的事么。 她知道,而且这就讨债来了。 “你一个女子,太卑微了,反抗不成倒不如接受这命运。我这可是好心劝你,待会儿别惹齐王不高兴,不然他要杀你,比杀一只蚂蚁还简单。江墨砚也不会护你,倒不用怪他无情,更多的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 这一路上,韩城说了很多,无非是让她接受被齐王玩弄的命运,让她低下头,让她不要反抗的献上自己的身子。 她想,若是她真毒死了齐王,江墨砚第一个逃不过,毕竟她还是他夫人,这韩城也逃不过,是他带她过来的。还有江映画,她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你看,她的死多值得。 韩城带她来到了后园花厅,远远就听到了丝竹管弦的乐声,待到门前,便见里面坐着好多人,他们纵情声色,放浪形骸,仿若剃光了毛的狗,摇着尾巴,恶心至极。 她望过去,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人,这人穿着绛红色的锦袍,头戴冠玉,面容还算俊朗,一双眸子狭长,正越过这污浊看向她。 这人就是齐王谢璋了。 她又想到了上一世,这人带着白鬼一般的面具,将她拖进了草丛里,他低声笑着,以居高姿态看着她无助的挣扎。 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说道:“你逃不掉了。” 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逃不掉了。 那时的绝望,此刻的让她心慌,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了。 江墨砚原在齐王跟前,见到韩城领着她进来,忙低着头跑了过来,他竟也觉得丢脸。 跑到她跟前,他倒是挺起了腰,以命令的语气对她说道:“我的仕途如今就看你了,若把事情搞砸了,我饶不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赴死之心 苏知微睨了江墨砚,眼中的厌恶倒也不必遮掩。 “你一天没有回家了,大抵还不知道,你娘死了。” 听到这话,江墨砚先愣了愣,随后身子往后踉跄一步,差点没有摔倒。 韩城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人反正都死了,晚点回家再哭就是。” 江墨砚红了眼,死死盯着苏知微,“你别耍花样,不然我……” “你怎样?”苏知微挑眉。 “我饶不了你。”江墨砚咬牙道。 苏知微扑哧一声,“你也就只能嘴上说点狠话了。” 见苏知微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江墨砚怕她把事情搞砸,只得缓了脾气,放低声音,求道:“知微,咱们夫妻一场,整整八年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对不对?你帮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怎么帮你?”苏知微挑了挑眉,“只是敬酒?” 江墨砚抿嘴,“自是哄齐王开心。” “怎么哄?” “你!”江墨砚咬了咬牙,“你别装糊涂!” “我是挺糊涂的,身为夫君让自己的夫人给别的男人敬酒已经够荒唐了,还能怎么荒唐,我不敢想啊。”她歪头看着江墨砚道。 江墨砚脸色发青,“齐王看上你了,你好好伺候他就是!” “你让我伺候别的男人?” 江墨砚脸红的像是在滴血,尤其苏知微看他的眼神里夹杂着嘲讽和轻蔑。 可他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是,我让你伺候齐王,将他伺候高兴了,这样他才会提拔我。你身为我江墨砚的夫人,理当为我的仕途牺牲,况只小小的牺牲,等我升了官,你脸上也有光。” “我一个快死的人了,脸上要光做什么。” “你也知道你一个快死的人了,仅剩这点用处了,何必浪费!” “呵。”苏知微笑了,原来人真的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江墨砚,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说完,她径直朝着齐王谢璋走去。 她看到谢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贪婪,那是一种极度的渴望。她心也慌,但脚步却越来越稳,等到跟前了,她还歪头冲齐王笑了笑。 “苏……苏姑娘。”他竟磕巴了一下。 苏知微眉头及不可为的皱了一下,随后笑道:“齐王说笑了,我哪里还是姑娘。” “不,在本王心里,你永远都是那时的样子。” 见谢璋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己,苏知微心思转了一转,问道:“齐王以前见过我?” “八年前,本王曾去过扬州,见过苏姑娘。” “是么。” 听这话,不像是他扮成马贼闯入她家那一次。不过无所谓,她笑着弯下腰,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身后静了,似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 “殿下,我好歹也是良家妇人,您多少给我留点脸面吧。” 谢璋定了一定,而后冲下面的人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还有今夜看到了什么,你们最好闭紧嘴巴。” 下面的人慌忙应着,接着往外面退去。 江墨砚还是担心,但韩城拉着他往后退。 “苏氏就是跟那长得好看的金丝雀一样,既然被齐王看上了,还能逃掉不成。” “苏氏并不如咱们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娇弱,我怕她惹怒齐王。”江墨砚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韩城嗤了一声,“那又如何,越泼辣的,没准齐王越是喜欢呢。” 江墨砚一想也是,跟着韩城往外走去。 “这一次必须成!” 他老娘和儿子都死了,还搭上了苏知微,虽然他并不在乎这女人,但是丢脸啊。刚在厅子里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瞅着他,好似他是一个小丑。 很快厅子里的人都退下了,齐王按捺着心痒,拍了拍旁边的羊绒毯,“知微,到本王身边坐。” 他喊她名字,让她实在恶心。 苏知微背过身,眼眸一厉,同时将手指甲里的毒粉弹进了酒杯里。谢凛说过,这毒霸道的很,只消一点点,便能把人毒死。 看着那点毒药在酒中化开,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谢璋身边坐下。只是她刚坐下,他就贴了上来。 “知微,八年前,我就心悦于你了,若不是有萧定北,我定娶你为妃,我……” “殿下。”苏知微往后躲了躲,尤其躲开谢璋那只欲搂住她的手,“先把这杯酒喝了吧。” 她将酒杯举到谢璋面前,微微垂下眼眸,装作羞涩般。 “长夜漫漫,殿下何必着急。” 谢璋见苏知微这情态,眼睛直了,嗓子发干,像是荒漠中急需喝水的人一般。 他推开那杯酒,欺身压了过来。 “殿下!”苏知微皱眉,见谢璋身子顿住,她勉强一笑,“莫不我倒的这杯酒不香?” 说着,她袖子拂过谢璋的脸,那极致的香气迷乱了他的眼。 谢璋跟失了魂儿似的,连忙点头,“香!太香了!” “殿下,喝了这一杯,我今晚就是你的了。”苏知微将酒杯塞到谢璋手里,还裹着他的手,往嘴边过去了。 近了,更近了…… 苏知微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眼看着那酒杯已经到了谢璋的嘴边,马上就好喝到了。 然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接着一个护卫跑进来。 “殿下,有人乱闯进来了。” 谢璋一下清醒,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是谁?” “问也不说,咱们也认不出来。” “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是本王的私宅么,竟也敢乱闯!多派些人,将他拿下!” “是。” 苏知微看着放到桌上的那杯酒,又急又气,干脆自己拿了起来,亲自喂到谢璋嘴边,“殿下,不管那些,咱们喝酒。” 谢璋却满是担忧,“不会是那悍妇派来的人吧,她不知道我这栋私宅啊……” “殿下。”苏知微压下紧张,柔弱无骨的往谢璋怀里一靠,用手拍了拍他胸口,“人家手都举酸了,您好歹喝一口啊。” 见苏知微这般,谢璋又迷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摩挲了两下,而后凑到了那酒杯前。 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苏知微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他回来了 谢璋痴迷的看着她,同时就着她的手,慢慢张开了嘴。 然就在这时,一人冲了进来。 “放开她!” 这一声低吼,犹如野兽一般,让谢璋都惊了一跳。他看向来人,看清那张脸,更是瞪大眼睛。 “你,是你!” 苏知微急得手都在打颤,她没有回头,心一横直接要往谢璋嘴里灌那毒酒。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父母惨死,她身为女儿,若不能为他们报仇,她有何颜面去下面见他们! “喝啊!你快喝啊!”她急得脸都青了。 然下一刻,那谢璋却挥开她的手,同时将她推开,腾地一下站起身。 “云北王,本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一回京就杀进本王的私宅,空有以上犯下之嫌吧?” 谢璋一脸阴沉的睨着来人,面上这般,心下确实震惊不已。这萧定北竟然回京了,悄不声息的,他一点风声都没有闻到。 他为何突然回京? 皇上知不知道? 太子倒台,几位皇子暗中较量,在这个节骨眼,他回来了,可是要站队? 京中形势会不会逆转? 在谢璋一连转了好几个心思时,萧定北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红着眼盯着那趴在地上的人。 苏知微看着洒在地上的毒酒,拳头用力握紧,只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 “微微……” 那人唤了她一声,声音发着颤,好似多深情一般,可她只觉得恨,觉得怒,仿佛要炸掉一般。 齐王谢璋此时也发觉了,萧定北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像是刚回京,可能家都还没回。 他看着他身边的苏知微,红了眼睛,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定定的看着。 哦,对了,他和苏知微有过一段。 这些年萧定北一直待在云北,皇上下召,他都几番推辞不回来。一方面是天高皇帝远,另一方面也有苏知微的原因吧。 爱的人跟他退亲了,还快速的将自己嫁给了别的男人。这个像豹子一样矜傲和勇猛的男人,他受伤了,只能躲在那荒凉之地独自舔舐伤口。 “萧兄,本王不知你回京,未能远迎。快快入座,本王亲自敬你一杯酒。” 谢璋换上一副热情的样子,执起酒壶给萧定北倒酒。然他理都不理,径直走到苏知微身边,弯腰想将她扶起。 苏知微却一把推开他,转头冷冷的看过去,“若云北王是来找奴家的,请你马上离开。” “知微!”萧定北看着苏知微这张过于清瘦苍白的脸,心如刀割一般,尤其她还要赶他走,“我知他们强迫你的,不用怕,我回来了,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 “云北王,误会啊,本王断没有强迫……” “闭嘴!”萧定北转头喝了齐王一声。 齐王哪被人这般下过面子,当下先愣了一愣,随后怒火翻涌,可想到萧定北手上十万云北大军,若能为他所用,比如虎添翼,当下也只能忍一忍。 “江夫人,让你受惊了,本王派人送你回家吧。”谢璋和颜悦色的同苏知微道。 有萧定北在,他再馋苏知微,断也不会动她。因一个女人而错失大局,他没有这么蠢。 苏知微眼看机会溜走,恨得不行,“殿下,我还没敬您酒……” 她怀里还有一点毒药。 “不不,夫人敬的酒,本王可不敢再喝。”说着谢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殿下……啊!” 苏知微话还没说完,竟被萧定北一把抱了起来,接着转身往外走去。 “云北王,请你自重!” “放下我!放下!” “萧定北!” 这人从来一意孤行,从不为别人考虑。便比如现在,他不顾她挣扎将她抱起来,以这样的姿态走出厅子。而外面还有很多朝中大臣,他们纷纷侧目。 不用等到明天早上,她和萧定北有奸情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大家不会去骂萧定北,只会骂她不知廉耻。 这些人中还有江墨砚,他正咬牙看着她,那眼神充满厌恶。 她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该被厌恶的是他啊!可她跟谁讲理去,没人会信她! 很快出了这宅子,萧定北解缰绳的时候才将她放下来。她转身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拉住。 苏知微气急了,回手就是一巴掌。 “萧定北,我们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萧定北被打了一巴掌,脸都没有偏,可在听到这句话时,却有眼泪从眼角滑下了。 “苏知微,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我好不好与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萧定北低吼一声,他看着苏知微,泪水如珍珠一般从他那张灼灼风华的脸上一滴滴落下,“只有你过得好,老子才会好!” 这话说得霸气,但带着哭腔说得,多少损了几分。 苏知微闭了闭眼,“萧定北,你还没长大吗?”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已经是他人妇了,求你收起你的深情,别糟践我了。” 说完,苏知微只觉无力,转身要走。 “当初是你不要我的,是你负我,我萧定北从未负你!”萧定北一把扯住苏知微的胳膊,扯得她往后一踉跄,然后他看到她嘴角溢出血来了。 “知微!” 苏知微只觉一口血气上涌,然后头脑发昏,倒下前她看到了萧定北焦急又心疼的那张脸。 她苦笑着,脑子里浮现出当日去萧家退亲的场景。 萧老夫人一脸气愤的问她:“你当真要退亲?” 苏知微平静道:“是。” “我愿意为你和定北是一条心,日后定能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却没想到,大难还没来,你就要先丢下他了。” “等大难来了,也就晚了。” “无情无义,自私冷漠。”萧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好,我就代他答应了,只期望日后你别后悔!” 在萧定北最困难的时候,她弃他而去,如今他是威名赫赫的云北王,而她落得这般下场。 后悔吗? 不,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知道,她从来没有其他选择呢。 她倒在了萧定北回来,她被他珍视的抱起来,紧紧的抱着,他还爱她,如当初一般。 “知微,别怕,即便是死,我也陪着你。” 第一百零五章 深情 “定北,你日夜兼程才赶回来,又熬了一夜了,铁打的身子也不行啊,回去睡会儿吧。” “我要守着她。” “她……值得吗?” “祖母,唯有她,才值得。” 萧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从西屋出来了。走出房门,见重华正站在门前的海棠树下。 刚开春,树还没发芽,她却盯着一根枝条,仔细盯着。见到重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你知定北心里惦念她,还写信告诉他那些事。” 重华回头冲老夫人一笑,走过去扶住她,俏皮道:“我就是要他抓心挠肺,像我一般。” “这哪是抓心挠肺,这是生不如死。” “那也是他活该。” “你这丫头!” 重华吐吐舌头,“难道他要一辈子躲在云北,一辈子这样过?如果这个坎儿能迈过去,他也就还有救。” “怕就怕迈不过去。” “不会。”重华回头望了一眼西屋,“毕竟八年前和八年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苏知微其实听到了萧老夫人和萧定北两人说的话,但她就是张不开眼,好似陷入了某种束缚中。 她的手被萧定北握着,实在太用力,手骨都要折断了。她想甩开的,可她动弹不得。 她又想起了那杯毒酒,若不是萧定北坏事,谢璋那恶贼定已经喝下去了。 她不甘,愤怒,若能坐起身,她一定狠狠抽萧定北两巴掌。 “师云落说你时日无多了,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苏知微,我不许你死!” “我萧定北可以率领千军万马,横扫战场,可以谋定天下,可我怎么才能救你?” 你救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救。 苏知微在心里说着,这时一滴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很烫,烫的她也想哭。 可她哭不出来了,泪已经熬干了,流尽了。 外人都道云北王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助皇上夺得天下,立下不世之功,更是年轻有为,神仙一般风采的人物。 只有她知道,他其实爱哭。当初他求娶她,因着家世悬殊,她拒绝他了,他就委屈的哭,一直哭到她心软答应。 他破涕为笑,抱着她道:“知微,我萧定北发誓,绝不辜负你。” 年少时他的爱炽烈,让她曾深陷其中。可惜,到底年轻,当他往前冲的时候,却不知早已将她丢了。 再次陷入沉睡中,不知睡了多久,苏知微再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而一人坐在她床前,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见她睁开眼,她先沉了口气,好似并不盼望她能醒过来。 “定北一路从云北赶回来,日夜兼程,已疲惫至极,将你从齐王那儿救回来后,他又守了你一夜。我让他去休息,他执意要守着你,我骂了他,他才不放心的离开这屋了。” 萧老夫人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苏知微,你当真是害他不浅啊!” 苏知微撑着胳膊坐起身,平静的听完,而后下床。 “你去哪儿?”萧老夫人皱眉问。 “回家。”她道。 “你还要回江家?” “那是我家。” “你何时这般糊涂了,那江墨砚如此对你,你还要回去!” 苏知微看向萧老夫人,淡淡道:“他如何对我,是我的事,不劳您操心。” “他都将你送去给齐王糟蹋了!”萧老夫人气急道。 苏知微拳头一下握紧,她用力咬了一下下唇。仍站起身来,穿上外裳,往外走去。 “苏知微!”萧老夫人喝住苏知微,“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和江墨砚和离,然后我萧家八抬大轿娶你。不论你还剩多少日子,我全家定真心待你,第二条……” 苏知微回头看老夫人,等着她说第二天。 萧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定北死心!” “好。”她应道。 “你!”萧老夫人气得锤胸口,“你自甘堕落,根本配不上定北的深情!” “堂堂云北王的情,或深或浅,我一个商家女自然配不上。”自嘲一句,苏知微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见萧定北一脸铁青的进了院门。见到她,立马换了一副样子。 “知微,你怎么下床!” 苏知微看到萧定北胸前前有血迹,眉头皱了一下,“你做了什么?” 萧定北默了一下,道:“我去了江家,揍了江墨砚一顿。” 苏知微嗤笑,“是么,那他死了吗?” “他同意和你和离了。”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感激你,感激你让我成了个弃妇?” 听到这话,萧定北瞪大眼睛,“你对他还不死心?还要和他做夫妻?” “如何都不关你的事!” “苏知微!”萧定北气得脸发青,但见苏知微一脸病态,到底不舍得对惹她难过,声音放软了一些:“当我求你,离开江墨砚,即便……即便你对我毫无感情了,也容我照顾你,好不好?” 面对萧定北近乎哀求的样子,苏知微只是摇了摇头,“不好。” 萧定北脸一下僵住,苏知微的绝情让他心如刀割。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对你确实已经没有感情了,所以我的事和你无关。你以为救了我,不过是给我增添麻烦。你以为是为我好,可我只觉是负担,你想给我很多,但我统统不想要。” “还有,如果你是为我从云北回来的,请你回去。如你所知,我时日不多了,在剩下的日子里,我不想,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苏知微朝外面走去。 但只迈出去一步,萧定北拉住了她。 他双目赤红,狠狠瞪着他,“便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才敢这般伤我。” 苏知微嗤了一声,“那你就别爱我了。” “老子也不想啊,可老子管不住自己的心!” 苏知微甩开萧定北的胳膊,嘲讽道:“那我只能说一句,你真贱!” 说完这句,苏知微往外走。 这一次萧定北没有再拦她。只是走出去很远,她听到一声声闷响,回头去看,但见萧定北正将拳头一下一下砸到墙上。 不过几下,两个拳头已经血淋淋。 她心慌得厉害,疾步往外走。 后面又传来萧老夫人的声音:“定北,你等了她八年了,该放手了!” 第一百零六章 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