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专治不服》 1. 第 1 章 私人医院,顶级vip病房。 昏迷多日的沈悬,悠悠转醒,秋日和煦阳光照在他脸上,又暖又痒。 他眯起刺痛的眼睛,笑了。 调点滴的护士,察觉他微小动作,又惊又喜,奔向房外:“醒了、醒了!快、沈先生醒了!” 高级病房是个套间,外面是会客厅,有两个人,分别霸占一组沙发,百无聊赖。 一个翘着腿,聚精会神打游戏。 另一个嗑瓜子,声音外放,看短视频。 听见护士的声音,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争先恐后奔进病房。 里面立刻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小悬、小悬!你终于醒了,婶婶快要活不成了!” “宝贝我在这里呢,你看看我啊。” 紧接着,医生和大批人挤进病房,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太阳没了,沈悬眼前昏暗不明,十分不爽。 他好像一只待产的大熊猫,还是只公的,被围观创造世界奇迹。 沈悬心烦意乱,偏头看见一男的,抓着他的手腕,悲喜交加,涕泪横流。 真怕他下一句话是:“宝贝,儿女双全啊。” 都是什么玩意儿?死了都这么难! 沈悬脑子像一盆儿大拌菜,被芝麻酱糊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医生检查完毕:“大家不要担心,沈先生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晕眩中,沈悬嗅到空气里,一大片遗憾的味道。 这具身体没死成,看起来还挺碍事的。 医生、护士,劝说众人离去,第一次苏醒都是短暂的,病人需要休息。 黑影们不甘心,像剥落的洋葱皮,一层一层退去。 阳光回归,沈悬久违地深呼吸,肺泡膨胀,颈动脉起伏跳动。 原来真的还活着啊。 他原是死亡游戏《白手起家》的前十选手,副本失败,队友背刺,惨遭抹杀。 沈悬是亡命之徒,自当愿赌服输。 而他再度找回意识,已经在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里。 他穿书了,穿进一本全员恶人的耽美小说《最后赢家》,讲的是主角通过各种卑劣手段,登顶商界的过程。 三观炸裂程度,连他这个敛财败类都咋舌,并感到恶心。 来不及问候作者,他就发现,他穿成了这本书中的头号炮灰,沈家长子——沈悬! 沈悬性格懦弱胆小,耳根软,身体也不好,常年与药为伴。 父母车祸身亡,身边群狼环伺。 亲戚联合未婚夫、保姆,骗他签下股权投票权、控制权转移文件,之后公然抢夺公司,将他和三个弟弟扫地出门。 之后,他被未婚夫强占资产,虐身、虐心,重病不治而亡。 他那三个王八犊子弟弟,早就被亲戚设计掏空,各个下场凄惨。 大弟,被竹马心机雕算计,夺走股权,最终关进精神病院。 二弟,被爆料私生活混乱,欠下巨额赌债,最后自缢而亡。 三弟,不学无术,高中都没毕业,失去哥哥庇护,沦为泊车小弟,一场意外,死于车轮下。 经典曲目:我们全家都完蛋了! 沈悬被刺激的,靠在病床上不住咳嗽。 “宝贝儿,先喝点水,不着急啊。”男人将吸管放到他嘴边,轻柔哄着。 温水滋润干涩喉咙,沈悬好受许多,再看一眼满脸真诚的男人。 没错,他的未婚夫,高心远,正是这部小说的人渣主角。 高心远结婚五次,有男有女,十分乱套,每回都是谋夺家产,敲骨吸髓,是照着刑法创业的pua狂魔! 他偏爱小白花、小白兔、小白痴。 而沈悬正是他脚下,第一块垫脚石! 沈悬抚着胸口叹气,心道:天凉了,先干掉主角吧。 “宝贝儿,怎么了?不舒服吗?我给你揉揉。”高心远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上手帮他顺气。 沈悬像只被倒撸毛的猫,生无可恋地闭眼,思索对策。 “小悬,这是婶婶给你炖的汤,都是好东西。”惠婶穿着布鞋,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转瞬来到病床前。 惠婶是保姆,沈母忙碌,沈悬是她从小带大的,一直留在身边照顾,对她信任有加,比亲生母亲还亲近许多。 手垫毛巾,她搅动汤水,细细吹着:“医生说你没事,就是太虚。婶婶给你炖的汤都是大补,保管你两三天,就能头脑清醒地处理遗嘱。” “惠婶。”高心远佯怒,眼神和她一触即离,“小悬还病着,先不提这事。” 惠婶被吼,委屈撇嘴,鼻翼抽动,眼泪唰就下来了:“我就是心疼小悬,老爷夫人都不在了,偌大家业,管理公司那么辛苦,我们小悬没受过这种苦,我担心啊。” “惠婶!不要说这些了!”高心远激动地握住沈悬的手,“沈家又不是没人,大伯、二叔都在帮小悬,你放心小悬有足够的时间休养,公司垮不了!” 二人润物细无声,为劝说沈悬放弃控制权,做着深入铺垫。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分工明确。 沈悬脑内闪动血红大字——太恐怖了!这就是奥斯卡演技吗? “你们别吵。”沈悬终于睁开眼,虚弱地回握住高心远,“都是小悬不好,不能帮叔叔、伯伯们分担、做事,小悬没本事。” 说罢他还自责地挤出两滴眼泪,三人一起狂飙演技。 高心远曲指抹去他半颗泪滴,心疼道:“宝贝,你放心,公司都会好的,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是啊,你是大少爷,哪家大少爷不都是在家享福,累人的事让别人去干,我们小悬是金枝玉叶,享福气来的。”惠婶盛一勺汤水,递到他嘴边。 沈悬张嘴含了一口,小声问:“真的吗?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高心远摸着他睡乱的软毛,安慰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 “高先生不好说,这话还是让我来吧。”惠婶举着勺子,一脸凝重,“小悬啊,老爷夫人的遗嘱,不能再拖着不签了。” 沈悬侧身靠在床头,低头垂目喝汤,看不出表情。 “小悬,婶婶知道你很痛苦,但也要面对现实,还有一天遗嘱就要自然生效,你也就失去选择机会,这样沈家的千斤重担都会落在你肩头。孩子,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真的扛得住吗?”惠婶讲得入情入理,热泪盈眶。 沈悬接过勺子,在汤碗里轻轻拨弄。 关键点终于来了! 父母意外身亡后,作为遗嘱继承人,三个弟弟遗产代理人,沈悬一病不起。 再加上身边无数人劝说重用叔伯,让他当个甩手掌柜。 沈悬胆小怕事,三个混球弟弟指望不上,犹豫不决,把自己熬得吃不下、睡不着,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现在,离遗嘱生效只剩一天,而他又活过来了,于是图穷匕见! 沈家父母爱子心切,立下可选择遗嘱。 沈悬可以接手控制权,也可以出让控制权,只取股权分红。 这份遗嘱,除了沈父的好友律师、沈悬,见过原件,理论上无人知晓。 而惠婶,一个五十多岁,只会带孩子、做饭,操持家务的保姆,怎么会知道其中奥妙? 甚至知道自然生效,劝他不要失去机会? 只能说,遗嘱内容早已泄露,在这仅有的一天里,他们会竭尽全力绞杀! 沈悬轻掀眼皮,缺乏血色的嘴唇抿了抿:“惠婶,谢谢你。”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谢什么谢啊。”惠婶抹一把鳄鱼泪,心里盘算着她的分红。 干完这票,她就能从一个下人、佣人,翻身成人上人! 沈悬湿漉漉眼仁,小鹿似的望向她:“我还真不知道,惠婶这么博学,都能分清遗嘱方式,哪里像我脑子晕晕的。” 惠婶、高心远面色发紧,没想到病秧子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啊……我、我。”惠婶文化程度有限,张口结舌。 高心远赶紧救场:“最近大伯、叔叔们总是来看你,谈论也多,惠婶也许是听来的。小悬放心,大家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沈悬把汤水喝干净,懒洋洋回答,他必须尽快养好身体。 他漱完口,又用热毛巾擦脸和手,整个人暖洋洋,舒服地靠在床头假寐,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群老鳖,挨个捞上来放血。 高心远与惠婶迟迟等不到下文,面面相觑。 他们能感觉到沈悬这次醒来,有些变化,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改变了? 二人心里像吃了仙人球,随着时间流逝,抓心挠肺。 惠婶是个乡下女人,沉不住气,率先开口:“小悬呐,老爷夫人的遗嘱,你看……” 高心远心思诡谲,默不作声。 “你们说得都对。”苍白手指交叉落在胸前,沈悬认命般叹气,“叫梁律师,说我要签遗嘱。” 高心远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劝说:“小悬,不用逼自己,遵从本心。你不用考虑任何人,只要考虑你的利益就对了。” 惠婶一胳膊肘子怼他肩膀上,眼睛绷得老大,好容易上钩的鱼,怎么还往跑里劝? 高心远满腹鄙夷,面上纹丝不动,即便沈悬闭目看不见,也是一片痴心。 “心远,我有点害怕。”沈悬侧身,含泪靠进他怀中。 两只戴着订婚戒指的手,紧握在一起。 沈悬的脸掩在他肩窝里,嘴角微翘:穿越第一刀,先砍意中人!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沈悬要见梁律师的消息,飞一般传到沈家大伯、小叔耳中。 二人在医院高级休息室内,吞云吐雾。 沈家父母白手起家,兄弟助力不大,发达后也就分了点小股权,管点边缘事务。 小富安好,大富决裂。 沈家家业迅速膨胀,成功上市,兄弟眼睁睁看着外人扶摇直上,心中怨气积重。 他们开始埋怨不得重用,指责沈父肥水偏流外人田。 沈父多年打拼,是个老好人,总觉得对不住兄弟,手里漏下不少好处。 还好沈母强势,头脑清楚,坚决不许亲戚深度介入公司管理。 如今遗嘱出现机会,千载难逢,成败在此一举! “梁洛这条老狗,是最后一坎儿了。”沈家小叔沈兆威,笼在烟雾里,眼神越发狠厉。 沈兆隆掐灭烟头:“老三啊,你就是沉不住气。沈悬自然继承的消息传出去,你看,股价跌成啥样?梁洛是遗嘱管理人,但也得为全体股东负责。” 沈悬是出了名的身娇体弱,金屋里的少爷秧子,从来没管理过公司。 沈兆隆无视股东利益,在遗嘱静默期间,故意泄露沈悬继承的消息,造成市场大乱,股价跌停,人心惶惶。 就是为了给梁洛施压,让他在最后关头,无法劝说沈悬继承家业。 这样,沈家家产就会全数流入他们兄弟之手。 梁洛是沈家律师,也是沈父多年至交。 他当然愿意看到沈家后继有人,公司管理权全数交于沈悬手中。 可是,他也要为股东负责,沈悬年幼,没有经验,身体孱弱。 千斤重担交给这样一个小年轻,股东是不买账的。 梁洛在等待,等待沈悬的决心,亦或是天意。 “大哥,沈悬可还病着,你不怕梁洛拿到委托,代替沈悬上股东会胡说八道?”沈兆威恨吸一口烟,“梁洛那张嘴,死得都能让他说成活的,不得不防啊。” 沈兆隆冷哼:“他有遗嘱,我就没有老二的口头嘱托了?孰近孰远?沈悬是个孝子,这是他的死穴。” 末了,他又问道:“那三个笨蛋签的东西都齐了吗?” 沈兆威从助理手中,接过三本厚重文件递过去:“大哥放心,三个笨蛋听说对他们大哥好,看都没看就签了。” “我会用老二生前委托挟制,让沈悬必须亲自参加股东大会。”沈兆隆捡起切好的雪茄,火苗舔亮烟头,照着他皱纹横生,眉眼阴沉的脸,“股东们见着这么个软蛋玩意儿,还能罢休?到时候,再把三个好弟弟的签字文件递上去,他要么交出控制权,要么……被活活气死。” 沈兆威叼着烟,边鼓掌边咧嘴笑,鲨鱼一般:“绝!妙!” 房间内传来阵阵笑声,像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低鸣盘旋。 …… 梁洛赶到医院,破开三姑六婆的打听,闯关似的来到病房外。 离遗嘱自然执行不到二十四小时,沈家亲戚急不可耐堵了满满一客厅,不知道还以为沈家大少爷也没了。 梁洛在门口,跟沈兆隆、沈兆威寒暄两句,吞下半生不熟的威胁,好似吃到一嘴沙子,牙碜得很。 扪心自问,他希望沈悬坚强,扛起责任。 但想起老友凄凄委托,只想孩子衣食无忧,快乐健康。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 梁洛提着公文包,做出最坏打算,推开病房门。 客厅里,沈家亲戚像开会的麻雀,叽叽喳喳,毫无礼貌。 沈兆隆、沈兆威对视一眼,不加管束,甚至高声加入。 自沈悬生病住院,这些一表三千里的穷亲戚就没消停过。 这是沈家兄弟特意给沈悬施加的精神压力。 压死,那是意外之喜。 压不死,也要让他知道,接手沈家未来会面对什么,知难而退才是最好选择。 不过一刻钟,病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 梁洛面无表情,施施然走出来。 沈家兄弟颇感意外,狐疑地打量他,这到底是签了?还是没签呢? “沈先生,恭喜你,得偿所愿。”梁洛扶下眼镜,“小悬准备在明天股东大会上,亲自、正式宣布遗嘱。” 梁洛的话听着有些刺耳,三分不甘,七分怨怼,像是被人气到了。 沈兆隆估计,他是劝说无果,又没拿到股东会委托,恼羞成怒。 他真没想到,沈悬丝毫不抵抗,铁了心放弃控制权,胜利来得太快、太顺,让人不敢相信。 “梁律师哪里话,我们的愿望不过是小悬好,沈家也好,如愿不是正常吗?”沈兆隆老狐狸放屁,滴水不漏。 梁洛认命,长叹口气,拍了拍公文包:“那就好,我要去准备明天股东会的事情,我们明天见分晓吧。” 说罢,他穿过人堆,快步离去,留下个孤傲的背影。 “大哥,就算没签,这也是好事啊。”沈兆威低声提醒。 只要上了股东大会,沈悬不死也得掉层皮! 沈兆隆心思诡异,沉声道:“不要轻敌,去,给我把方方面面都打点好,特别是股票,死在跌停板上,不许动!” 病房门虚掩着,沈悬透过门缝,能看见魑魅魍魉的影子。 手指飞快伸进水杯里,他给脸上抹了两道泪痕,又洒了些在被单、枕头上,看上去哭得像只花洒。 沈家兄弟进来时,只看到沈悬趴在枕头上,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特别可怜。 沈兆威下巴颏指了指,高心远了然,大步走到床前,将人扶到怀里哄着。 “宝贝,你身体不好,不能哭,乖,咱们不哭了。你看大伯、叔叔,都陪着你呢,不害怕啊。”他用哄孩子的姿势,抱着沈悬,一下一下拍着背心。 沈悬惨白脖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悬啊,你能亲自出席股东大会,伯伯很开心,为你高兴。”沈兆隆最厌烦他柔弱,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是换了他儿子……他骄傲地向后看一眼,一表人才,身强体壮,这才是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沈悬听见他的声音,怯生生抬起头,腼腆叫一声:“大伯、小叔。” “好孩子,不哭了。”沈兆威眼睛里,根本没有温度,假的如同一张面具。 沈兆隆蹭开眼角皱纹,那里并没有眼泪:“小悬,你爸还在的时候,总对我说,梦想有一天,看你西装革履,坐在股东大会主席位置上。如今,我们小悬就要亲自开股东大会了,你爸妈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的。” “呜呜呜——”沈悬哭得好像在上艺术人生。 把所有人哭懵圈儿后,他才擦着口水平静下来:“大伯、小叔,明天我能让心远和惠婶陪我吗?” 惠婶喜出望外,拉着长长的哭腔说道:“小悬放心,你去哪里婶婶都陪你。” 沈悬对她越信任,证明她越重要,沈家二位吃肉,她喝口浓汤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沈兆隆温和里透着狡诈,“不但他们会陪你,明天伯伯和小叔也在,你的弟弟们也在,我们都在你身后,给你撑腰,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我们啊。” 沈悬鼻头发红,抽噎着点头,看上去又乖巧又可怜。 他的眼神扫过一屋子“乱世家人”和pua大师团。 很好,这把高端局,他很喜欢! …… 次日,高心远精心挑选好西装套装,沈悬收拾停当,只等车来接。 青年坐在床边,双手摊在腿上,指骨修长,皮肉苍白,点滴留下明显淤青,依旧柔韧好看。 他身形单薄、瘦削,穿着正式西装三件套,不堪重负。 窗外晨光美好,洒在他身上,像金色细雨。 他瘦的有些脱相,只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睫毛低垂,坦荡坚定,十分诱人。 高心远自认看腻了这幅面容,却在这一刻失控般仔细描摹。 心中步步为营,似乎都柔软起来。 他对这幅皮囊有爱,但不多。 “小悬,你真好看。”高心远偶尔也会说真话。 沈悬闻言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原身长相极好,奈何命苦。 这种半斤八两的爱,对他来讲狗屁不是。 他爱财爱己,犹如鲨鱼爱血。 “谢谢。”沈悬笑了。 话音刚落,助理就来通知,楼下车已就位。 高心远走到床边,作势要搀扶他。 医生说沈悬恢复的不错,已能下床走动,少许运动是有益处的。 沈悬却冲他摆手:“我要坐轮椅。” “啊?”高心远笑着揶揄他,“怎么在床上躺的,连路都不想走了?” 沈悬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坐轮椅会显得我平易近人一点。” 高心远懵逼,没搞清他的脑回路,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叫来轮椅。 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病坏了脑子,他总觉得沈悬偶尔神经兮兮的? 沈悬站起身,走到轮椅前,一屁股坐进去:“阿耀。” 名叫阿耀的助理,快步走过来,叫了声“沈先生”,就一声不吭推动轮椅。 “小悬,我来吧。”高心远眼神不善,挡住阿耀。 阿耀是沈悬助理,忠心似犬,被他和惠婶联手赶走,如今再次出现,真是条拦路好狗! 沈悬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发号施令:“这种事你不必做,我会心疼的。” 没什么波澜的情话,好似在嚼橡皮筋,说不出的难受。 有那么一瞬,高心远觉得,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不威而怒,凛然不容侵犯。 医院在市中心,沈氏集团也在市中心。 豪华轿车转了个圈儿,就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可沈悬还是迟到了,故意的,在专梯前磨时间。 高心远忍不住询问。 沈悬的回答极其敷衍:我害怕。 等他们上了电梯,会议室里,各路股东不耐烦地看着表,长吁短叹,沈家这位接班人,不靠谱,真不靠谱! “你们说沈悬不会在路上晕倒了吧?” “是啊,别等会儿推个病床进来,不知道以为我们来参加追悼会的!” “不行!一会我一定要说,怎么能把公司交到这种人手上,不负责任,可耻!”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股东一致投票,把他投下去?” “你在做梦吗?他和三个弟弟加起来掌握百分之六十一的股权,谁把谁投下去还不一定呢!” “我就说一病秧子,凑什么热闹啊,委托控制权不就得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三个弟弟都已经签字了。” 屋内窸窸窣窣,像蟑螂开会。 直到一辆黑色轮椅,驶入众人视线。 所有人不自觉闭上了嘴巴!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2. 第 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第 3 章 沈悬面带病容,却不见柔弱,眼神带着股韧劲儿。 他被推到主席位,谦虚从容地说了句:“沈悬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 他穿着黑西装,胳膊上戴着孝,眼神扫过去,停在三个蠢出天的欧豆豆身上。 老大真情实感在哭,老二真情实感在装哭,老三装都懒得装,灵魂出窍。 沈悬闭眼,好想就地变成章鱼,一jiojio抽死八个! 在座的股东,大部分第一次见沈悬,骤然觉得跟想象大不相同。 示弱镇住全场的难度,可比霸气侧漏大多了。 而沈悬做到了! 沈兆隆心里感觉怪怪的,周围鸦雀无声,纷纷点头向沈悬示意,别说苛责的声音,连怀疑的眼神都难以见到。 “小悬,你身体不好,不易多说话,我们尽量时间短一些,只说重点。”他反客为主,试图用长辈身份,夺回主动权。 沈悬温顺地冲他点头:“大伯说得是。梁律师,今天主持人是你,长话短说,直入主题吧。” 沈兆威涵养欠佳,捏着准备好的主持稿蹦起来:“不是都通知了吗?今天股东大会主持人是我啊!” “不会吧,没有人通知我欸?”沈悬诧异,“我还以为,遗嘱委托人更适合主持呢,让大家见笑了。” 沈兆威哑然,事实就是,他们根本不把沈悬当根葱,什么都没有通知,幻想单方面吊打。 现场一片哗然,再怎么说沈悬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居然连谁主持股东大会,都不被通知? 无数道怀疑目光,将沈兆隆、沈兆威叉成筛子。 “你坐下!”沈兆隆忍住一鞋底子抽死傻逼弟弟的冲动,强行解释,“小悬一直昏迷,昨天刚醒,我们、我们实在是来不及通知啊,请大家谅解一二。” 现场又是一阵惊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病得如此重,还肯亲自出席,难得啊! 句句话给沈悬做嫁衣,沈兆隆的脸,绿得仿佛三星堆面具。 沈悬无心恋战,向梁洛递个眼色。 梁洛咳嗽一下,拉回跑偏的话题:“各位先静一静,沈总和沈夫人不幸亡故,遗嘱生效已是最后时刻。我受沈悬先生委托,在此与各位公布遗嘱,开诚布公地商量一下。” 按理说,沈家的公司,沈家的资产,爱给谁给谁,旁人说不上话,顶多背后骂句作死!赶紧变现跑路。 沈悬居然能把继承问题,摆上桌面,任人挑剔,这心胸,天灵盖底下全是格局啊。 沈兆威听闻,喜出望外,心道:沈悬是傻逼吧?只要公布遗嘱选择,在座的股东肯定选委托正常人控制公司啊。万一这病秧子哪天哏屁了呢? 他丝毫不遮掩喜色,望着大哥得意地说:“哼!明白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你闭嘴!”看着自爆狂魔,沈兆隆抓狂。 在座的股东都是人精,听见“选择”两字,耳朵竖得跟德牧似的。 “什么都瞒不住小叔呢。”沈悬垂目轻笑,没有嘲讽,只见开心。 股东们终于咂吧出点权利争斗的味道,小病秧子每句话,都插在对方的软肋上,高手。 沈兆威的泥鳅脑袋,这才反应过来闯祸,一声不吭,撅屁股让他大哥擦屎。 沈兆隆承认小看沈悬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翻脸放手一搏。 他侧头示意助理,准备好三个弟弟的签字文件,准备逼宫。 沈悬抬手示意梁洛继续,全程游刃有余。 梁洛沉声道:“沈总遗嘱共有两个继承方案。第一种,沈悬先生签字,或是自然生效,沈悬先生成为董事会主席;第二种,沈悬先生代表沈泉、沈涵、沈瑜三位先生,委托控制权、经营权,只享受分红。” 话音未落,现场激烈讨论起来,股东难下定论。 “我有意见!”沈兆隆脸色阴沉,“沈悬身体状况堪忧,难担重任!” 手往门外一指,他气势逼人:“各位看看公司股价,五个跌停,全因掌权人身故。再有第二次,哼,各位怕是赔得裤衩都没了。” 他卑劣诅咒沈悬早亡,却戳中股东们的担心。 所有目光集中在沈悬脸上,恨不能让他当场胸口碎大石,证明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沈悬皱眉,捂嘴低咳,似乎很怕吵。 阿耀影子般躬身,悄无声息递上专用水杯。 沈悬就着他的手轻抿一口,低而柔地说了句:“谢谢。” 高心远和惠婶,一边一个,冲在桌前抢会议室茶杯,如路旁抢食的野狗,引起短暂哄笑。 沈悬润过喉咙,云淡风轻接话:“大伯说得都是事实,各位也要充分考虑……” “我已经替各位考虑的差不多了。”沈兆隆招手,助理抱着资料,风一般分发到位。 沈悬面前也有一份,他手都不用动,阿耀自然替他翻开,卡着他的阅读时间,一页一页翻动,如机器般。 那是一份股权控制权、投票权转移文件,受托人正是沈兆隆、沈兆威兄弟。 文件每一页,横七竖八签着沈家三傻的名字。 “沈悬,你不会还不如弟弟们懂事吧?”沈兆隆彻底撕下面具,“我和你小叔,是你父亲的至亲兄弟,一路跟他打拼,建立偌大家业。我不是倚老卖老,我们对公司的了解,对业务、市场的熟悉程度,你没法比。为了沈家、为了全体股东,和你父母的荣耀,也为你自己健康着想,你都应该签下这份文件。” 现场鸦雀无声,股东懵逼,都不知道该夸他一句不要脸,还是艺高人胆大? 梁洛担心地看一眼沈悬,对方带着笑,眼中却无丁点笑意,脸上写着四个大字——都是傻逼! 沈悬眼神飘到三傻那边,薄唇轻启:“跪下。” 沈家三傻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温柔似水的大哥,会当这么多人面让他们下跪?! “阿耀,去帮帮他们。”沈悬侧头吩咐。 阿耀几步走过去,抽掉大弟的椅子,向地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哥。”沈泉含泪扒着桌边,很快跪成个脑袋。 阿耀看向老二沈涵。 “你不许动我啊……哎呦!” 话没说完,沈涵就被踹翻在地,下巴磕在桌边,跪成第二个脑袋。 阿耀再看老幺。 “别、别,耀哥,我未成年,我自己来。” 啪叽一声,沈瑜非常干脆地跪成第三个脑袋。 沈悬看着三颗大好头颅,中间串根线儿,就是串“扯蛋”。 “沈悬!”沈兆隆拍桌而起,“你爸才没多久,你就开始兄弟阋墙,反了天了!” 沈悬掏出手绢,掩嘴低咳:“长兄如父,这一跪我受得起。再说,跪着听父母遗嘱,是他们应该的。大伯、小叔,你们也是至亲,但年纪大了,我们不宣那些死理,就坐着听吧。” 阿耀返回途中,从梁洛密码箱里拿到遗嘱,递到他手中,再将他用过的手绢,仔细叠好,收进口袋里。 沈兆隆气得缺氧,胸口破风箱似的剧烈起伏:“你、你,好啊!好啊!我倒要听听看,大哥是怎么说的!” 阿耀代替沈悬,向全场展示律师文件、签章、手印,以及三方密码,确保遗嘱真实性。 接下来,梁洛念完遗嘱关键条款,正如全场猜测,遗嘱有两种选择,只是后一种有附加条款。 沈悬手指搁在文件边缘,锋利纸张割着指腹:“至于附加条款,我向大家解释一下。委托不可能给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十六个人。” “四舍五入,每个人有3.82%行使权,加上分散在外的小股权。公司重大投资时,想要拿到三分之二同意票,就意味着,至少搞定十七个半人,才能推行。” 现场炸了锅,股东纷纷摇头,大卸十八块,各自为政坚决不行! 沈兆隆、沈兆威彻底傻眼,他们知道有委托选项,可真不知道还有附加条款。 “沈悬,这都是你搞得鬼吧!”沈兆隆将桌子拍得哐哐响。 他身边沈家三傻,脑袋跟着嘭嘭跳,十分喜感。 沈悬诧异:“大伯,可是你说的,我昨天才苏醒,连股东会谁主持都不知,我拿什么搞鬼?再说了,遗嘱有选择项,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兆隆被回旋镖扎成筛子,噗噗往外飙血,尴尬僵住,无言以对。 沈悬又就着阿耀的手喝口水,仔细擦过嘴角,才不紧不慢总结道:“我继承有早亡风险,我转移有难控制的风险。我的话说完了,诸位可以开始选择了。” 现场陷入死一般沉静,有代表律师,拿着电话走出会议室,向委托人汇报。 沈兆隆、沈兆威,怒目圆睁,从每一张躲闪的脸上看过去,看到了失败的模样。 他两不光狂妄自大,想玩下三滥,却抠成尿检样本,连拿钱贿赂小股东都做不到。 如今大势已去,二人被晾在原地,无人问津。 当初有多狂,现在就有多衰。 报应来得劈头盖脸! 结果毋庸置疑,除过两只老现眼包,其他股东全部选择由沈悬继任董事会主席。 沈悬兵不血刃,从容拿下大部分股东,为正式掌控公司,扫清障碍! 梁洛感慨万千,以至于沈悬签字时,他亲自上前,扶正纸张,以示尊重。 他脾气倔强,傲气逼人,老沈在世时,未曾上前殷勤,今日破戒,心悦诚服! 为了平稳过渡,沈悬并不想动亲戚饭碗。 但是,高心远,本书男主,必须先除掉。 从现在开始,一本书不需要两个主角! 沈悬放下笔:“不怕各位笑话,处理完公事,我还想处理点私事。” 他像后伸手:“亲爱的,来,你坐到我身边来。” 高心远忐忑不安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3. 第 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第 4 章 高心远紧张之下,居然没接住沈悬的手。 沈悬并不在意,重新放落回他手心里,指腹自掌心下滑,拽住指尖将男人牵到身旁。 他动作轻缓,表情温润,却不见情人间旖旎流转,更像是主人牵着爱犬,仿佛下一秒就能从手心里,掉下一块冻干,以示鼓励。 高心远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的软饭高手。 他现在羽翼未丰,面对这种大场面,又被叫到主席位,肉眼可见的犯怵,从表情到肩膀肌肉都是紧绷的。 “各位可能不太了解。”沈悬手指掐在他中指的订婚戒指上,“高心远是我未婚夫,原定年末举行婚礼。” 高心远心头狂喜,以为他是为自己进入沈家公司铺垫身份,更挤出几分含情脉脉。 现场莫名其妙,零零散散传来几句“恭喜”声。 沈兆威像只漏气的脏气球,瘫在那儿,白眼一翻说了句:“真不要脸。” 沈悬照单全收,却出其不意,从高心远手上退下戒指:“现在,我通知大家,婚礼取消了。” 他同时摘下手上订婚戒指,一起丢在桌面上:“高心远,软饭碗不太适合你,我给你找了个铁饭碗,牢饭,能吃一辈子。” “不是、不?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悬,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高心远慌不择路,抓住沈悬袖口,“我们不是早上还好好的吗?我有哪里惹你生气,你说啊,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改。” 他用尽浑身解数挽回:“小悬,我爱你啊,我是真心的,你不能这样对……” 话音未落,阿耀上前,连人带椅子一起拖走,扔回角落里。 一旁的惠婶,吓得肩背顶在墙上,不敢动弹。 “梁律师。”沈悬垂目,百无聊赖拨弄戒指。 梁洛清了清喉咙:“高心远伙同惠婶,长期挪用、侵占、偷窃沈悬先生财物,甚至在沈悬先生重病时,转移住所珠宝、名画、古董。数额巨大,情节恶劣,我们已经报警处理。” “我没有,我就是个保姆,都是高心远让我干的。”惠婶冲上前,被阿耀拦住,伸长手臂叫喊,“小悬、小悬,你救救婶婶,婶婶看着你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婶婶冤枉啊!” 阿耀一只胳膊拦住她,轻蔑开口,说出今天第一句话:“你在撒谎。” 惠婶大张着嘴,倒吸口气,差点噎死。 “你们的狡辩毫无意义,证据已提交警方。”梁洛推一下眼镜,冷若冰霜。 昨天病房里,沈悬不打算动亲戚,而是让他找到阿耀,获取高心远与惠婶的犯罪证据。 按理说,小事留情,大事绝情。 沈悬连逼宫的叔伯都能放过,为何对身边人赶尽杀绝? 等见到阿耀,拿到证据,他才明白。 沈悬可以容忍傻逼在面前乱跳,但绝不容许被人当做傻逼! 高心远与惠婶,几乎将沈悬资产视为己有,任意挥霍,毫无收敛。 并且栽赃陷害阿耀,使其被赶出沈家。 惠婶身体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哭叫:“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给你喂过奶,换过尿布,是我把你养大的,我拿点东西怎么了?那都是我该得的!” 其他人沉寂无言,看她丑态百出。 沈悬微闭上眼,空气中映出贪婪的模样,他见过无数次,青面獠牙,不死不休。 原文里,这俩人渣赶走阿耀,弹冠相庆的样子,挥之不去。 高心远冷汗淋漓,他挥霍、转移的资产,数额巨大,被送进去,这辈子别想出来! 求生欲让他奋力反抗:“我和沈悬是恋爱关系,我们已经订婚了!这些都是他同意赠予的,是他自愿给我的!现在亿万家产到手,他却翻脸无情,悔婚、栽赃陷害,这样的人站在高位,你们就不怕,以后都是我这种下场吗?!” 他双目赤红,胸腔似有热炭翻滚,发誓要把所有人一起拉下水! 我有错?行啊!难道你就没错吗? 高心远常年战斗在pua第一线,擅长诡辩,不坚定的人,很容易跌入他的逻辑陷阱。 可惜,他遇到的是沈悬,想pua他先得吃点药! 沈悬在《白手起家》里,是出了名的“有病的灵魂万里挑一”,精神内核相当稳定——稳定指责他人,绝不难为自己。 “你说,我是自愿给你的?”沈悬这才掀起眼皮,堪堪瞥他一下。 高心远趁热打铁:“难道不是吗?我们是恋人,我还是你未婚夫,你的、我的不分彼此,那是我们的啊。我一直是这样理解的,从未想过与你分开。” “哦,这样啊。”沈悬支着太阳穴说道,“那好吧,我现在不愿意了。” 高心远:“……你、你说什么?” 他本想让沈悬解释、诋毁他们的关系,目的是让对方看起来冷血,无情无义,进而利用在场兔死狐悲的效果,进行道德绑架。 哪想,沈悬不讲武德,直接掀掉他做法的桌子。 在场众人浑身发冷,无情无义的最高表现形式,叫伴君如伴虎。 现在的高心远段位太低,道德绑架,那得对方有道德,沈悬的道德得用放大镜找! 他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已变成杀鸡儆猴的鸡,血洒了一地,只剩半条命。 “沈悬,原来你的感情如此廉价,一文不值,是我看错了你。”高心远最后控诉,试图博得同情。 沈悬坐在轮椅上,不见年轻人的青涩,是经年累月的沉稳霸气。 他动了下手指,阿耀推转轮椅,恰到好处的停住。 正面高心远,沈悬替原身审判:“我的感情再廉价,也不会拿来喂狗。” 幻境破碎,高心远如同高处坠落的石子,摔得粉身碎骨。 警察进来带走他们时,他和惠婶嘴里说着一样的话:“他不是沈悬,沈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兆隆、沈兆威全程梦游,见鬼似的不敢说话。 宽厚老实的沈父,怎么会生出一个夜叉?深藏不漏,步步为营! 老沈家是有什么不稳定遗传的基因吗?! 沈家兄弟被刺激的,已经开始怀疑祖宗清白了! 干净利落处理完身边人渣,沈悬又被阿耀喂水、擦手,整理仪表。 看上去又废物,又漂亮……又危险,还能打十个! “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沈悬敲着三个蠢货的签字,“接下来,就该家事了。” 话音刚落,沈兆威差点摔出座位。 现场手握零散股权的亲戚,战战兢兢,如非洲荒原上的鸵鸟,一片顾头不顾腚的美。 大家猜测,接下来沈大少爷要给逼宫叔伯放血。 沈悬却开口道:“俗话说,人前不教子。我兄弟家事,也不便叫大家看笑话,诸位请便吧。” 沈兆隆、沈兆威,心卡在嗓子眼,如蒙大赦,屁滚尿流,跑得比外人还快,似乎不觉得自己姓沈。 此时,惨遭雷劈的是沈家三傻! 三个脑袋在桌边,面面相觑,每个惊恐的脸上都写着——大哥被鬼上身了吧?! 待人走完,会议室就剩梁洛、阿耀,空旷得仿佛呼吸都有回音。 眼神从三只傻狍子脸上扫过去,沈悬了然:“看什么看,没有灵气复苏。” 三傻一起低头,老大沈泉解释:“大哥,我们错了。但是,我们也是被骗的,他们说委托书是有利你的,我们才会签。” 老二、老幺拼命点头。 要不是看过原文,沈悬都不敢信这种理由。 这仨脑袋里面全是穿堂风! “别人说什么,你们就签什么?不会自己看吗?”沈悬觉得智商在遭受核打击。 老幺沈瑜举手抢答:“大哥,我看不懂。” 好吧,这只未成年,情有可原,沈悬询问老二沈涵:“你也看不懂吗?” 沈涵挠头:“我、我懒得看。” 沈悬震惊,他居然好意思说?! 人渣的脑回路就是如此清奇! “沈泉,你是怎么回事?”沈悬退而求其次。 沈泉磨磨唧唧,支吾半天,红着脸回答:“是、是阿回让我签的,我就签了。” 沈悬心中咆哮:他让你吃屎,你也吃吗?! 阿回,就是宋回,沈泉的竹马恋人,未来送他进精神病院养老的超级心机雕。 沈悬往轮椅里一摊,生无可恋。 文盲、人渣、恋爱脑,累了,毁灭吧! “阿耀,把东西分给他们。”沈悬闭眼,支着额角吩咐。 阿耀大手拿起委托书正本,“唰唰”撕成三份,默不作声走过去,和橡皮擦一起,依次放在沈家三傻面前。 沈家三傻跪得腿脚发麻,肩酸背痛,面露可怜地望着大哥。 沈悬闭着眼说:“自己签的名,自己擦干净。擦破,擦不干净,受罚!” “啊???”沈家三傻啊出长长的回音。 沈悬继续道:“梁律师、阿耀,你们盯着。擦破了,让他们全都给我去别墅后山挖野菜!” 梁洛忍着笑,这三只小王八蛋,太欠教育了,活该! 阿耀面无表情,从轮椅后背口袋里,掏出三只崭新的小铲子,灯光下泛着银亮光芒。 沈氏集团大楼,三十层会议室的灯光,彻夜未熄灭。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4. 第 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第 5 章 沈悬拒绝回私人医院休养,直接回了半山别墅。 他现在这幅身体,弱归弱,究其根本是被精神压力摧毁的。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沈悬还是叫私人医生,在别墅待命。 毕竟刚签完遗嘱,哏屁多少有点不礼貌。 沈悬是被阿耀抱进房间的,换好睡衣,光着脚坐在床边。 阿耀打来热水,一根一根帮他擦过手指,像是呵护易碎的琉璃。 沈悬沉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熟练如机器人一般。 这本书还有一个秘密,就是阿耀。 他没有姓名,没有记忆,不知来自何方。 他是沈家老花匠捡到的傻子,连阿耀这个名字,都是随手起的。 傻子不傻,只是没有记忆,让他孤僻、自卑。 沈悬爱花,沈夫人见他踏实、少语,便给他涨了人工,调去专门伺候大少爷。 阿耀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也很尊敬多病、善良的沈悬。 直到高心远出现,阿耀被陷害,最终离开沈家。 沈悬离世后,阿耀被蒋家找到,亲子鉴定显示,他正是年幼走失的豪门金孙。 一夜间,乌鸦变凤凰。 阿耀没有忘记沈家、沈悬的恩情,终其一生都在与高心远的远海集团斗法。 与其说是你死我活的首富之争,不如说是一场绝望的复仇。 奈何他们都是书中人,跳不出命运捆绑。 阿耀回回败北,万年老二,不甘、愤怒与委屈,组成了他寥寥几笔的人生。 书里这样描述中年阿耀:“蒋耀高大精壮,肩宽腿长。他的眼神如捕猎鹰隼,即使沉寂,也有着强烈的压迫感……” 沈悬拉回思绪,阿耀正蹲在他脚边,更换毛巾。 盆里的水很烫,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的眉眼。 沈悬的目光,追着乌黑发梢,绕过雪白脖颈,和上面雾青色的小痣,落在流畅紧绷的下颚线上。 “阿耀。”他轻唤。 阿耀马上回应:“先生?” 他今年只有十九岁,介于少年与青年间,身量完美,肌肉还没跟上,薄薄一层,整个人均匀修长。 他五官硬朗,线条分明,却有一双特别漂亮的黑眼睛。 瞳仁比一般人略大,灯光下,宝石一样。 “沈先生。”阿耀蹲着没动,手里还拿着毛巾。 手落在他肩头,拍了拍,沈悬说道:“你受委屈了。” 阿耀极少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斟酌着说了两个字:“没有。” 大少爷待他不错,但也不会顾及他的感受,更不会在尘埃落定后安慰他。 “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沈悬如高明的猎人,适可而止地接近。 阿耀利落地收拾好一切,特意留一盏睡眠灯,检查妥帖后,才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沈悬的声音传来:“阿耀,以后你搬到隔壁住,不用去楼下,麻烦。” “知道了,沈先生。”阿耀的声音,没有太多起伏,只是握住门把的手紧了又紧。 大门隔绝掉声音,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沈悬侧身,枕在一只胳膊上,闭眼假寐。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阿耀早晚会回到蒋家,成为不可一世的商界猎枭。 这么好的棋子,当然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 沈悬没有早起的习惯,但原身因为身体原因,需要标准作息。 八点整,他准时被叫醒,洗漱完毕,坐在露台上边吃早饭,边欣赏半山美景。 “沈先生早。”阿耀问好。 沈悬丧着脸“嗯”了一声。 到底谁发明的早上好?早上分明一点都不好! 只有棺材板被掀飞的愤怒! 餐桌上,纯甜牛奶,小兔子薄饼,鲜花榛果,爱心煎蛋…… 都是沈悬八岁以后,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我能喝杯咖啡吗?” 阿耀看向他,回应道:“不行。” “……”沈悬腹诽,帅是帅,就是有点无情无趣。 年轻的皮肤健康饱满,稍有瑕疵都会特别明显。 阿耀漂亮的大眼睛下,有淡淡青色,是没睡好的痕迹。 “阿耀……”沈悬坏心眼地招手。 阿耀俯身贴耳而来,神情是一贯的淡定。 食指掠过他眼底,若有似无碰触,沈悬低声道:“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有心事吗?” “没有。”阿耀反射性摸脸,像压到底的弹簧,瞬间弹回安全距离。 沈悬身体不好,肌肤接触的照顾很多,可他从未接受过,这种直白关心的碰触,可怕得很! 身旁骤然一空,沈悬也不在意,叉起兔子薄饼,咬掉耳朵,奶香也不是不能接受。 早饭刚吃完,管家来汇报,沈家三傻上山挖野菜归来。 三只笨蛋臊眉耷眼,从大到小一字排开,把挖野菜的篮子放在地上。 老大沈泉白衬衣皱得像咸菜干,一直在抹眼泪,哭得直打嗝。 沈悬往他面前的篮子里一看,好家伙!收获颇丰! 各种不知名野菜、猪草、番薯叶、地达菜,应有尽有,满满一筐。 这是什么新时代王宝钏啊?! 你是在向我炫耀,被渣男渣十八年,你不但能活,还能致富吗? 沈悬心烦,移开眼,看了看老二。 沈涵脖子上顶个桀骜不驯的哈士奇脸,除了裤角有点灰,鲜亮得好似去拍外景。 他的筐里,光三明治就有五种,包装上还贴着爱心便签。 昨晚上,翻越险阻上山投喂的白痴,得有一个加强连吧? 再看老幺,他张着嘴,闭着眼,无所吊谓地站着睡觉。 筐里空空如也,连颗耗子屎都不见! “都知道错了吗?”沈悬接过药,边喝边问。 沈泉、沈涵,见他一口气吃那么多种药,多少是有点愧疚担心的:“大哥,我们错了。” 沈瑜在一旁,猪似的拉了声呼,空气都沉默了。 不用沈悬说话,沈泉、沈涵左右开弓,给小兔崽子抽醒。 沈瑜委屈地双手捂脸:“大哥,你管管啊,他们打我!” “打得好。”沈悬咬牙。 沈家三傻,并不是骨子里的坏种,各有各的毛病,得慢慢治。 沈悬眼不见心不烦,把他们打发走,准备先过两天安生日子,其他的事,来日方长嘛。 没过一会,老大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大哥,你能帮我个忙吗?”他低头手指搅成麻花。 沈悬关掉ipad:“说。” “是阿回……”沈泉扭捏,像一杯粉红色奶昔。 沈悬打断:“那别说了。” “大哥,你是不是对阿回有偏见啊?你以前不这样的。”沈泉不依不饶蹭到沙发边,“阿回说,我们都谈好多年恋爱了,也该见家长了。嗯……大哥,你愿意见见阿回吗?” 沈悬手撑额头,长叹道:“我说宝钏啊,你长点心吧。” “啊?”沈泉疑惑,指着自己说,“大哥,你在跟我说话吗?” 沈悬递给他一剂“你说呢”的白眼。 沈泉脸皮薄,性格敏感细腻,非常在意外界的目光,别人一旦表现出不耐,他都会逃之夭夭。 但为了宋回,他好像第一天参加超市促销的学生,硬着头皮往前凑。 “大哥,其实阿回人很好。长得好,一表人才;学习好,A大金融系研究生;工作好,顶级投行实习。”沈泉掰着手指头推销,“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他对我好。” 沈悬终于抬头,哂笑:“他都怎么对你好的?” “啊?”沈泉突然被问住了,想好久才道,“他、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我睡了他才睡,他那么忙还给我买早餐。对、对了,我想起来,有一回三十六度,特别热,他开车到学校接我,等了我一个多小时呢。” 沈悬服了:“三十六度,怎么没热死他呢!” “大哥!”沈泉快气哭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沈悬喝一口阿耀递上的参茶:“我会考虑,只是爸妈刚走没多久,我没这个心思。” 沈泉也是个可怜孩子,长子体弱多病,抢走了父母所有注意力。 他生下来便是保姆带着,等他再长大点,上学了,好容易吸引父母一波注意,弟弟们又接二连三的出生。 他永远巴望着父母的关怀,永远被忘在脑后,就像一块三明治里,可有可无的生菜叶。 宋回就这样趁虚而入,轻而易举敲开一扇残破的门,将一切据为己有。 生在血雨腥风的豪门,父母亲缘浅淡,一路活成透明人。 沈泉没黑化变态,只是变成个恋爱脑,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 “大哥,你能考虑我就很开心了,也、也不着急。”沈泉拉住他的手,又羞涩又感动,“我是真的喜欢宋回,我、我每天想他都想的睡不着。” 沈悬不客气地甩开他:“睡不着你就找个夜班上!” “……”沈泉目的达到,一秒都不想跟奇怪的大哥多待,“那我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说完他跳起来就跑没影儿了。 沈悬满肚子坏水,但是个坏得有原则的人。 他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要负起一部分原身的责任。 原身的亲兄弟,蠢是蠢了点,并非无药可救,收拾好了,没准有意外之喜。 沈悬是个亡命投资客,这回他想看看,命运的杠杆,又会翘起什么样的收获? 书中此刻,有个一笔带过的情节,宋回的白月光留学归来,但并未写到他们见面。 后来宋回谋夺股权,把沈泉送进精神病院,背后都有白月光的影子。 如此推断,他们这时可能就有联系了。 “阿耀。”沈悬吩咐,“去叫人查查,彭雪薇和宋回。”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5. 第 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第 6 章 沈悬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边按医嘱休养生息,一边摸排沈氏集团情况。 沈家依托上市公司,下设十几家企业,围绕主业,是个多元化矩阵。 在《白手起家》里,经过十个S级难度商业副本的沈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做得很屎,早晚完蛋。 仔细查看会发现,这些企业管理人都是沈家亲戚,只会趴在主业上吸血,是暖心绵羊沈父的杰作,如今终于搞成尾大不掉的烂摊子。 不过好消息是,沈家主业十分霸气,有极强的科技壁垒,是名副其实的行业领头羊。 沈母女中豪杰,威武霸气,将合伙制度发挥到极致,公司技术人才全在管理核心圈,她还破天荒发明了技术股权托管基金,让全体技术人员享受公司股权增值。 因此,在他们不幸离世,继承人重病数月,遗嘱尚在静默期的乱套背景下,上市公司居然业绩稳定。 几位核心高管,一点脸都没给沈兆隆、沈兆威,抗住压力,牢牢保护了公司正常经营。 市场只是在得知沈悬继承时,发生重大波动,这也侧面证明,投资人非常相信管理层,对股东能力不看好。 获得管理层认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如把沈家的边角料,先拆了吧。 沈悬在躺椅里闭目小憩,盘算着把沈家老鳖挨个捞上来放血。 阿耀悄无声息过来,见他还在休息,便不想打扰。 转身时,沈悬闭着眼出声:“什么事。” “沈先生,是夫人的表哥宋衍,说是来看望您。”阿耀如实汇报。 来了,原文里声势浩大的逼婚大戏终于来了! 沈夫人的表哥也姓宋,宋回是沈泉发小,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现在,沈夫人去世,还想抱住沈家大腿,当然是要在别处发力了。 “让沈涵准备好。”沈悬睁眼,满是戏谑。 他懒得挪地方,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闲适悠然地靠在躺椅上,身边站着高大帅气的十九岁小助理,任谁不说一句纨绔! 宋衍和沈著携手走进小客厅,一眼看见败家玩意,不禁感叹命运不公,老天无眼啊! 阿耀有点不悦,刚刚宋衍是一个人来的,等待的一小会间隙,沈著不报而来,什么意思? 沈悬感觉到身边站了个冷气团,便拽了下他袖口。 阿耀冷若冰霜的脸,量子化春暖花开,静待采撷地望着他。 “怎么不高兴了?”沈悬问。 阿耀直言:“没有说沈著要来。” “小事,不值得不开心,嗯。”沈悬拍拍他笑了。 阿耀撇开脸:“不,沈先生的事,没有小事。” 青年倔强、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在秋日暧昧暖阳下,格外漂亮。 沈悬的心脏漏了一拍,像是被小猫、小狗,轻舔了下手心。 “小悬啊,身体好点了吗?早就想来探望你,怕你身体吃不消。”宋衍端着表舅的架子,先展现一波关心。 旁边没有半点存在感的沈著,依声附和。 沈悬这才将注意力调回来,面笑眼冷地说了句:“多谢。” 他甚至懒得叫声表舅,带着被打扰的散漫不悦,天彻底被聊死了。 宋衍尴尬咳嗽一声,张嘴还想寒暄两句,看见沈悬垂目玩指甲,嘴边的话全咽下去。 人家这是根本看不上穷亲戚啊! 宋衍给沈著递个眼色,沈著受沈家委托来助场,不得不上。 “小悬,我呢听宋家舅舅说啊,沈泉、宋回这两孩子特别般配,谈恋爱也有好些年了。如今沈泉也考上研究生,年纪到了,又有心上人,谈婚论嫁水到渠成。” 宋衍这才敢接话:“是啊,他堂叔说得对。咱们都是亲戚,知根知底。宋回是我侄子,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学识、工作,无可挑剔。不过最重要的是,沈泉喜欢宋回,两个孩子有缘。” 真相大白,沈家亲戚,围剿沈悬不成,把主意迂回到沈泉身上。 沈家、宋家互通款曲,再加上沈泉这个傻逼恋爱脑,沈悬如有异议,一顶破坏弟弟感情的大帽子直接扣下来。 秋日清风吹起纱帘,小小客厅暗潮涌动。 哼,真搞笑,臭泥鳅掉咸水坑,还真当自己是海鲜了! 沈悬放下参茶,面带愁容,西子捧心地轻咳两声:“我父母早逝,还想弟弟们都多陪我几年。” “小悬,你先别激动。我们没有抢走沈泉的意思,就是结婚了,他也可以待在你身边啊。”沈著站起身劝说。 宋衍紧跟着摊牌:“对对对,这事好办,让宋回上门,我们不在意那些个规矩,只要孩子们好就行。” 给你脸了,上门?我看你上吊吧! 手绢掩嘴,沈悬讥讽道:“上门就算了,我怕他摔门槛儿上,磕着脸。” 宋衍的脸,阴得好似一块恐龙蛋化石,差点咽气儿。 沈悬吩咐阿耀:“去将大师请来。” 宋衍、沈著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阿耀从楼上恭敬迎下一位瘦高和尚,白面长须,身披袈裟,气度不凡。 “上寒寺,善明大师。”沈悬介绍。 宋衍、沈著连忙起身,双手合十,与大师打招呼。 沈母信佛,乐善好施,是名山大寺的常香客,沈悬能请大师来家里,并不意外。 只是不知道,他们来说亲,沈悬叫来个大和尚做什么。 “大师,请。”沈悬微坐起身,冲他点头道。 善明大师在阿耀引导下,踱着方步,走到宋、沈二人面前,掏出三根红签递过去。 宋衍、沈著接过来,头对头研究:“早婚克夫?早婚散财?早婚死亲戚???” “这、这……不合适吧?大师?”宋衍的智商在燃烧。 大和尚也不理他,揣着手,闭眼仰头望天,拽得二五八万。 阿耀解释道:“善明大师修闭口禅。” 好家伙,还是个爱信不信,不提供解释的! 沈悬摆弄着白玉棋子,长叹口气:“这都是命,沈泉命中带寡,我也不好意思霍霍亲戚不是。” 他明着耍人,还一副理所当然,室内一股白莲清香。 可把宋衍、沈著气的,憋一肚子五谷杂粮,脸涨得通红,站那里好像一对儿澳龙。 “沈悬,我们也不是非要攀这门亲事。”宋衍拼命往回搂面子,“我就是可怜沈泉这个孩子,太喜欢宋回,跑来跟我哭诉。我是外人,我都被孩子们的一片真心感动了。可惜啊,可惜!” 沈悬此时,被阿耀伺候得像只瓷娃娃,又是喝水,又是擦手,根本没工夫听屁话。 宋衍算是看出来了,沈悬跟他那个心狠手辣,恶毒短命的妈一脉相承,就是见不得宋家好! 枉他信了沈家亲戚的鬼话,妄想天时地利人和,顺水推舟,将宋回塞进沈家! 沈著没想到沈悬六亲不认,掏出手机慌忙给沈泉发了条信息。 没多会,倒贴货沈泉一阵风似的赶来小客厅。 “大哥!”人未到声先至。 沈悬眼皮直跳,吼道:“你给我站那儿!” 沈泉一个急刹车,差点给古董花瓶带倒。 他红着眼抱怨:“大哥,宋叔是阿回的叔叔,你客气点啊。” 沈悬冷笑,这家伙脑袋都是野菜馅儿的吧。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可怜两个孩子了。”宋衍长吁短叹一阵,转身就往外走。 沈泉拦住他:“宋叔叔,我大哥不是这样的,您别误会……” “沈泉,你是个好孩子,叔叔也很喜欢你,希望你幸福。”宋衍故意回头,看了眼沈悬,“可是叔叔没本事,救不了你和宋回,你俩要想在一起,就得看造化了。” 说罢,他用力捏了捏沈泉肩膀,挤出两滴鳄鱼泪,快步离去。 沈泉回头,盯紧掩面躲进角落的大师,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为什么要坏我姻缘啊?!” 他把大和尚揪得东倒西歪,突然手上黏糊,居然揪出来一把胡子? “你、你到底是谁?”沈泉急得叫沈悬,“大哥他是骗子!” 闭口禅和尚终于说话了:“什么骗子!这叫演技!” “沈涵?怎么是你?”沈泉崩溃,“我打死你个混蛋!” “哎、哎!真打啊你?再打我还手了啊!” “你个糊比,没戏演,演家里来了!” “你松手!是大哥叫我来的!” “你生出来,我就该给你掐死!” “说什么屁话,你就大我一岁!” 沈悬捧着参茶,舒适眯眼,看两个弟弟跟两只公猫似的,物理上打成一片。 “沈泉。”见二人互挠得差不多,他给阿耀使个眼色。 阿耀绕过倒地台灯,一手一个,提着领子分开。 沈涵假胡子、假眉毛、假头套全被挠掉,粉毛配烂袈裟,整一赛博朋克。 沈泉气得双颊通红,眼泪汪汪,脖子、脸上全是红手印,明显就是只能挨打的笨货! 没等沈悬说话,他带着哭腔开嚎:“大哥,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干嘛要得罪亲戚!” “你闭嘴!”沈悬来气,“我说了会见宋回,而你又在干什么?” 今天这场逼婚大戏,明眼人一看便知,宋家、沈家亲戚、沈泉串通一气。 沈泉鬼迷心窍,理亏嘴硬:“大哥,我是下定决心,要和阿回在一起的,你阻止不了我!” 明明每个人都没有爱过他,却不容许他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他只不过想在巨大到窒息的世界里,拥有一点点存在的意义而已。 “沈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悬身体前倾,非常严肃地问道,“即使舍弃一切,你也要跟宋回在一起吗?” 沈泉抹掉眼泪,毫无犹豫地说:“是。” “好。”沈悬欣赏他一蠢到底的勇气,“最近,我会挑个日子见宋回,时间、地点订好,会通知你。” 沈泉表情僵住,转瞬笑了,带着眼泪狼狈不堪:“谢谢大哥!谢谢!我、我这就去吃野菜!” 沈悬目送那抹欢快背影,消失在门外:“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彭雪薇回来一周了,宋回没见过她。”阿耀想了想,又添一句,“周日晚上,彭雪薇参加同学会,在四季,没请宋回。” 沈悬抬头,颇为欣赏地看他一眼:“好啊,那就订在四季。”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沈泉对这次见面非常重视,来不及给宋回订手工西装,就送了一套高奢G家当季新品,用vip特权,从港城加急调来。 他还向三弟沈涵借了块绝版名表,枪铁灰的“天外来石”,只为与西装相配,力求每个细节达到完美。 最终宋回也只收下西装,对过于贵重的手表,表示不必要。 并对沈泉说:相信大哥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大哥要看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对沈泉的真心。 沈泉当场感动得稀里哗啦,被宋回抱着哄好久才哄好。 宋回家境小康,可惜家里有四个孩子,过得并不富裕。 宋回母亲有心脏病,生下大女儿后,医生建议不再怀孕生产。 可她意外怀孕,在全家坚持生下宋回,一个儿子,一个姓宋的儿子。 而她也搭上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在宋回两岁时病逝。 宋回父亲迷信,算命的说宋回克亲,便送到乡下在姥姥家长大。 不久宋回父亲再婚,三年抱俩,都是儿子,哪里还想得起亡妻,和远在乡下的儿子。 直到宋回六岁,就要上学,姥姥领着他打上宋家大门,闹得街坊四邻围观好几天,这才混到个回城上学的待遇。 宋回和大姐,在亲生父亲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明明小康的生活水平,在姐弟俩这里刚刚温饱,而两个弟弟远超他们的生活,就在眼前。 宋回从小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爬向高处,不择手段! 老天将沈泉送到他面前,命运的转机就这么来了。 宋回父亲突然发现,沉默硬冷的木头儿子,居然是颗有利可图的金子? 他供宋回上了学费很贵的金融专业,供到研究生毕业,如今这笔投资,终于到了收获时节。 宋回是割裂的,他在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工作、学习、社交样样拔尖,朋友众多,无不交口称赞。 而当他回到家,就是一个阴沉古怪,自卑自负,要么一言不发,要么阴阳怪气的怪物。 他沉淀下的恶与负面情绪,都牢牢锁在老小区,朝北的小房间里。 宋回心里很明白,他人生的光明,所有瞩目与重视,都是沈泉给的。 但他同时竭尽全力否定,坚信都是他的优秀该得的。 当纯真爱意变得浑浊,人心便在迷茫中横冲直撞。 “唉宋回,张总找你呢。”同事羡慕他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今天穿得真精神啊。” 宋回笑着回答:“哪里,你今天也很美,口红颜色很配。” 同事娇笑:“就你会说话,快去吧。” 宋回点头转身离去,走廊灯光照着高大帅气的背影。 “他家里是不是有啥背景啊?那套西装G家新款,六位数,还只有港城有。” “你真不知道啊?他小男友是沈家二少!全城都知道,你村通网啊?” “我就知道,万一挑一的投行实习岗,怎么可能落普通人手里。” “你们看着吧,他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猜猜,老张叫他干嘛?” “转正?不到一个月,违规吧?” “你们的想象力,真贫瘠!” 不久,宋回没事人一样,走出总监办公室,温和有礼地和每个人打招呼。 没人知道他的皮囊下,内脏如岩浆般翻滚,野心澎湃而生。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向上爬,爬到最高处,爬过所有人的头顶! 周五下班前,最闲适的时光,宋回转正、升职通知下发。 他打破最短实习转正记录,又成为第一个转正即升职的人,一跃成为公司炙手可热的新星。 一切来源于疯传的消息——沈悬要见宋回,沈、送两家好事将近。 公司未雨绸缪,将宋回这位乘龙快婿,送上青云,以后全权负责沈家上市公司相关事务。 宋回收拾好桌面,抱起笔记本电脑,走出实习区,在一片艳羡、嫉妒的眼神里,缓慢而又有力地,走进玻璃隔断的独立办公室。 他关上门,放下百叶窗,拉松领带,坐进宽大厚实的办公椅里,转向落地窗—— CBD地标双子塔高层,城市尽收眼底。 名誉、财富、权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来征服! …… 周日,沈泉激动地拉着宋回,提前一小时到达四季。 “阿回,你别紧张啊,我大哥其实人特别好……”沈泉本想安慰他,越说越心虚。 宋回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我转正了,还升了经理,工作算是稳了。大哥也不会担心,让你跟着我吃苦,阿泉,我会努力的。” “真的呀!”沈泉差点跳起来,“那可是KK国际顶级投行!你居然一个月不到就转正了?还升了经理?天呀!你是什么品种的神仙?” 沈泉考入A大金融系,就是KK内定的投行实习生,但他暗中将这个名额转给了宋回。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拿到KK实习名额,是宋回此生最骄傲的事。 脱离沈泉影响,他的自信第一次如此膨胀。 原来他跟沈泉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大。 沈泉喜欢他,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啊。 与沈泉的激动、积极不同,沈悬被阿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阿耀为他配了身软灰色休闲西装,柔软舒适的乐福鞋,家庭聚会,主打一个闲适温馨。 “先生应该再订几套衣服了。”阿耀帮他收拾领口,“尺码有点大了。” 沈悬站成个衣架子,任他摆弄:“嗯?不用,我还会胖回去的。” 阿耀轻笑出声:“那就太好了。” 他极少笑,笑起来会露出单侧小虎牙,明亮的少年感。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沈悬的眼神,意犹未尽地从他脸上收回来。 阿耀整理衣襟的手,落在他胸口抖了一下:“没有。” “那以后你要记着,我说过。”沈悬慢悠悠说。 漫不经心的笑,映在黑色瞳眸里,化成浅淡一汪春水。 阿耀停下手指,沈悬的体温透过轻薄布料,不疾不徐爬上来,是暖的。 沈悬侧目,视线正好落在阿耀耳旁。 夕阳将空气烫成熟红色,光线透过耳尖最柔的软骨,红成了一滴血。 沈悬突发奇想,洁白如玉的耳珠,就该配一颗血红的宝石耳钉。 “消息放出去,宋回直接由实习生晋升经理。”阿耀打破灼热空气,话语带着点疑惑。 沈泉带宋回见大哥的消息,正是沈悬让阿耀散布出去的。 沈悬收起手臂,摸了摸蓝宝石袖扣:“人这辈子,最可怕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得到再失去,繁华如过眼云烟。” “得到还会失去,说明他本就没有,都幻境罢了。”阿耀最后订正时间,叫司机在门后等。 沈悬看了他许久,说道:“走吧。” 十九岁的小伙子,正是作天作地撒大泼的年纪,阿耀却活成被人间苦乐腌渍成熟的模样,不悲不喜,无欲无求。 …… 四季是一家顶层花园酒店,高端优雅,私密性好,常年一位难求。 它由七座主题各异的小花园组成,配以玻璃穹顶,夜幕降临,树影繁星,美轮美奂。 沈悬订的“亚岛”包厢,与彭雪薇的“乱红”仅隔一条清幽小径。 小径由鹅卵石铺就,隐在高大灌木间,不是常客很难发现其中奥妙。 “乱红”是个大包,能容纳十二人,不设套间与休闲室,是最普通的餐厅,就这,还是彭雪薇托学长,学长托朋友,好容易订下的。 A大金融系是王牌专业,就读的非富即贵,是有名的各种二代俱乐部。 彭雪薇本科毕业,留学M国,藤校研究生归来,刚刚入职顶级资管公司,就下血本拉一波班级人脉。 聚会进入后半场,水酒又上一轮,再放不开的人,此时在酒精作用下,都健谈起来。 彭雪薇面色酡红,用湿巾沾着脸颊降温,眼神晶亮,兴致盎然地听公子少爷们吹牛逼。 “雪薇,我一直好奇,你今天怎么不叫宋回呢?”同学半醉半醒,终于说出疑惑,“明明上学的时候,你俩关系是最好的,说心心相惜都不为过。” “就是,别是背着我们私人约会,聚会就不好来啦?”另一个同学起哄。 彭雪薇淡定自如:“哪有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KK多忙啊,打扰人家不好的。” “真的假的呀?忙成这样可不行,让我来帮你问问!”她身边同学喝的有点多,拿起手机拨给宋回。 彭雪薇假意阻拦:“唉~你们可不要乱说啊!” 和大多数人一样,彭雪薇不看好宋回与沈泉,他们一个在月宫里,一个在泥潭内。 甚至她出国时,很多人都讲,说不定等她回来,宋回、沈泉都变成笑话了。 留学读书这些年,她一直没断过和宋回的联系,一声新年好,一句又到秋日,声声有应,句句有返。 她能感受到宋回压抑的情感,与她一样,深埋于心。 彭雪薇真心觉得,沈泉配不上宋回,他只不过用金钱买一具皮囊,注定得不到宋回的真心…… 鹅卵石小径的另一边,是四季最漂亮的水榭“亚岛”,沈悬的家宴才吃到一半。 桌子不大,沈泉殷勤地给大哥布菜:“大哥,你多吃点,你都瘦了。” 沈悬到场后,直接开饭,心情极好地与宋回说着些家常,出乎意料的温和。 如此和睦的场景,如此正常的大哥,沈泉高兴得要起飞。 沈悬话不多,四季菜品精致,很合他胃口,弟弟给夹的菜,他一点不落都吃了。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时,宋回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 宋回拿起来一看是同学,二话不说赶紧摁掉:“大哥对不起,是工作电话。” “大哥,KK你知道,很忙的,人进去都当驴用。”沈泉小母鸡似的护着宋回。 沈悬只抬了下眼皮:“没事。” 三人继续吃饭,宋回的手机再次震动。 他有点不耐,想关机,拿起来一看迟疑住——彭雪薇! “电话该接就接,不要耽误工作。”沈悬放下筷子,通情达理地说了句。 宋回看着电话,鬼使神差站起身:“谢谢大哥,我去外面处理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待宋回走到没影儿了,沈悬将擦手毛巾丢在桌上:“他还真敢。” “啊?大哥,怎么了?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沈泉傻兮兮地问。 沈悬没理他,要来菜单翻看。 沈泉讨好地凑过来:“大哥,你今天胃口真好,还要点啊?” “嗯,我看有没有猪脑子,补一补你脖子上的那颗球儿!”沈悬恶魔嘲笑。 沈泉下意识摸头,嘴里念叨:“又变脸,又骂我!” 宋回这个电话打得有点久,久到粗线条的沈泉,都频频望向窗外:“要不、要不我去找找他吧。” “老实坐下吃饭,别跟个老妈子似的。”沈悬将果盘推到他面前。 沈泉心不在焉,塞一颗车厘子在嘴里,腮帮子鼓成小松鼠。 没过一会,阿耀进来,俯身贴耳与沈悬说了几句话,便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沈泉,陪我去外面走走吧,屋子里有点闷。”沈悬起身。 “哦。”沈泉连忙冲到他身边,“大哥,你是不吃多了有点撑啊?我带了消食片。” 沈悬无语,推开他:“我看你该吃点脑残片!” 头顶星辰如瀑,他们穿过花园,远远看见阿耀站在回廊尽头,再往前是一片漆黑。 回廊尽头是个小水台,从水湾处连向另一边,形成个隐蔽角落,前面灌木密集,只能借着星光,从缝隙里窥见一二。 沈悬毫不客气地将沈泉揪到台上,隔着灌木,隐约看到两个站得很近的身影。 一个高大有力,一个娇小优雅。 沈泉很快就认出宋回的身影。 他心思纯真,面上展开笑容,张口就想叫人,被沈悬死死捂住嘴。 下一秒,他看见,那个娇小身影,仰起头,长久注视着宋回。 彭雪薇的手落在宋回肩头,再很自然地滑落到手臂中央:“宋回,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意外。”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春天融化的清泉,打在冰凌上,清脆动人。 “雪薇,恭喜你进亚盛资管。”宋回语调轻快,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彭雪薇笑了:“比起KK,我那工作不值一提。” 她说着言不由衷的吹捧,心里面却在想:原来他真的有在关注我,一直都有。 刚刚宋回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提醒,他在和沈泉还有家人吃饭。 两人像极了老同学久别重逢,可眼睛里流淌的情愫,难以遮掩。 “彭雪薇?怎么会在这里?”沈泉小声嘀咕。 他迟钝,信任宋回,但不傻。 学校里,关于彭雪薇、宋回的传闻,沸沸扬扬。 他们一起经营学生会,主持晚会,拿基金奖,他们曾被誉为A大金融系金童玉女。 那是沈泉、宋回感情最不稳定,几近崩溃的时间,直到彭雪薇远走留学。 现在,她回来了,站在那里的两个人,连影子都是那么般配。 沈泉雀跃的心,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小石子。 沈悬关注着他脸上表情,低声嘲讽:“红豆才配相思,你要做绿豆,就只能配王八。” 沈泉愤怒转头:“你故意的!” “你确定,没有我,他们就不会遇到吗?”沈悬眼神快意里带着狡黠。 沈泉被说得哑口无言,又慌又气又急,眼睛蒙上一层雾水,泫然欲泣。 “没出息的货,不许哭!”沈悬压低声音呵斥。 一阵清风,树影摇曳,保持暧昧姿势的二人,瞬间清醒,拉开安全距离,相对无言。 沈泉贴着灌木,也不嫌扎脸,眼睛绷得老大,像只要吃人的猫头鹰。 他一只脚迈上岸,重心前倾,全神贯注。 沈悬后退两步,突然伸出双手,在他身后用力搡了一把。 沈泉毫无准备,一大步跨进灌木丛,瞬间被扎成豪猪,惊叫着跳到彭雪薇和宋回中间。 彭雪薇大惊,捂胸尖叫后退:“这是什么东西啊?!” 宋回胆子大,一把抓住灰头土脸的沈泉:“沈泉?你干嘛呢?” 沈泉脸上被划出细细的血口,头上满是树叶,衣服也被刮擦出痕迹。 他来不及整理仪表,却第一次在宋回脸上,看到不耐烦之极的表情。 好似他真的是一只,不知好歹,破坏气氛的豪猪。 “你太久没回来了,大哥叫我来找你。”沈泉下意识逃避,掏出大哥做挡箭牌。 宋回含着怒气的脸,瞬间和颜悦色:“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他松开捏红的手腕,顺着沈泉的腕骨摸下来,毫无负担地十指交缠,亲密无间。 “彭雪薇,不用介绍了吧。沈泉,我男朋友,我们正在和家人吃饭。”宋回的情绪转变、控制堪称一流。 一句话的功夫,眼中全无眷恋,取而代之的是甜蜜、呵护与疼爱。 “听说你们都见家长了,什么时候摆喜酒啊?”彭雪薇道行也不差,指着后面说,“包厢一大群同学,都等不及了。” 二人大大方方,真如老同学见面,倒显得沈泉疑神疑鬼,心思龌龊。 “学姐你是来参加同学会的?”沈泉豁然开朗。 彭雪薇笑得没啥笑意:“当然啊,我刚入职,这不,给自己拉点关系,小泉以后也要多关照啊。” 说着她打开手包,递给沈泉一张名片。 沈泉接过来,赶紧收起,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尴尬。 “哎呀,也是巧,真不该打扰你们。我是实在喝不过那群人,躲出来透透气,没想,宋回在这打电话呢。”彭雪薇捂着微红脸颊,问道,“小泉千万不要误会。” 沈泉完全被严丝合缝的逻辑打晕,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学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我就是找人,走错路了。” 宋回搂住他的腰,把人带到怀里:“宝贝,我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大哥要担心的。” 他全程没有解释,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双方道别,在漆黑小径背身而去,黑暗里,宋回、彭雪薇微微回头,感受到彼此视线,满意地笑了。 “阿回,对不起哦。”沈泉为自己的鲁莽猜忌,感到深深自责。 宋回摘掉他头发上的树叶:“没事,都是误会。只是这意外,就要不跟大哥讲了。你也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对吗?” 沈泉张口,又不敢告诉他是沈悬已经知道,只能喏喏应了。 “真乖。”宋回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眼中笑意扩大成自信的样子。 快到水榭门口,沈泉越发紧张,满脑子都是大哥举着斧头,追砍宋回的血腥场景。 “阿回!我、我不舒服,胃疼、肚子疼、头也疼,你快送我去医院吧!”他突然揪住宋回,打算装病逃跑。 宋回疑惑地抱住他:“什么了?吃坏肚子了?” 此时,等待多时的阿耀,从昏暗中走出来。 “二少、宋先生。沈先生先行离开,请二位继续用夜宵,如果想要留宿也是可以的,不用拘束。”他说完,便送上水榭后小别墅的门卡。 宋回又惊又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通过沈悬这一关? 沈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懵逼套着懵逼,他大哥究竟在搞什么鬼? “请您一定代我们谢谢大哥,只是阿泉好像不舒服,我们需要去医院。”宋回对阿耀非常客气。 沈泉火箭似的站起身:“我没事,我又好了!” 宋回:“???” …… 阿耀处理完四季后续,回到半山别墅。 沈悬已洗漱完毕,靠在床上看书。 阿耀去厨房,亲自拿了晚间汤药,又挑了几颗糖渍甜梅,用清透小盘盛着,玫红、瓷白在暖灯下格外诱人。 中药清苦,有时还带怪味,沈悬格外抗拒。 阿耀便像哄小孩一样,各样手工腌果子,换着花样来。 想起沈悬皱成一团的脸,吃下甜梅再舒展开。 阿耀曲起指节,挡在嘴唇上,若有似无地笑了。 早秋,夜晚山风已有萧索的味道,树影婆娑,映在窗前。 屋内只亮着盏台灯,沈悬举着张旧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沈先生,喝药。”将托盘搁好,他捧了药碗,亲自试了试温度。 沈悬满脸不耐,单手接过来,把勺子丢回去,憋气闭眼,狗熊喝雪碧似的,吨吨吨下肚。 苦啊,比命都苦! 沈悬以手掩嘴,苦得泛起泪花。 阿耀连忙捏起一颗甜梅递过去,原想递到他手边。 谁知赶巧,沈悬手落下来,梅子就这么怼在他嘴边。 阿耀想撤回,已来不及。 暖灯下,梅子裹着稠密糖渍,被白皙圆润的指尖掐出了一层光。 沈悬垂目,锁住他的指尖,思索片刻,侧头悄无声息地吃掉那颗梅子。 心脏骤然失速,阿耀瞳仁里,映着浓稠的色彩。 从淡色的唇,到娇粉舌尖,再到嵌在里面的玫色果子。 阿耀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心脏私自跑出去,沾满苍耳,一边是蜇人的痛,一边是通体愉悦的战栗。 拇指与食指狠狠捏在一起,他若无其事收起盘碗:“沈先生早些休息吧。” “好,你也是,晚安。”沈悬捡起报纸,很快投入。 空气里暧昧挥发殆尽,只剩清冷、禁欲的虔诚香调。 身体在远离,沉黑眼眸一直追着削薄的唇。 阿耀站在门口,喉结上下滚了滚,声线低沉:“沈先生,晚安。” …… 第二天早上,阿耀迟到了,自己到管家那儿,签了迟到单子,破天荒的头一回。 小餐厅里,沈泉、沈悬兄弟两,正面对面坐着吃早餐。 看上去气氛还不错的样子。 突然客厅外传来叫声:“沈涵!沈涵!你给我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沈泉一口麦片粥差点喷出来,呛得不住咳嗽。 沈悬放下筷子,不悦皱眉。 阿耀快步走向客厅处理,没等他到地方。 一位穿着时尚,妆容精美的女孩闯进来,身后跟着擦汗的管家。 身材高大的阿耀拦住门口,女孩这才停下脚步:“我找沈涵,叫沈涵出来!” “女士,这是私人别墅,非请私自闯入,我可以报警。”阿耀冷得像冰。 女孩不服气:“谁说没人请我,是沈涵叫我来的。” “去把沈涵叫下来。”沈悬吩咐管家。 早上管家就跟他汇报,沈涵昨晚半夜回了别墅,这会还在呼呼大睡。 沈涵童星出道,很早搬出去独住,被经纪人、助理、粉丝捧成了废物点心,转型失败查无此人。 他偶尔跑回家,一定是惹祸、犯事,躲起来当王八犊子了。 “我是沈涵的大哥,你贵姓?”沈悬示意阿耀让开,吩咐管家待客。 他四两拨千斤的处理,让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女孩嚣张气焰被压,老老实实自报家门:“我姓柳。” “好,柳小姐找沈涵有什么事吗?”沈悬不紧不慢地问。 女孩犹豫一下:“你是沈涵大哥?那……你管事吗?” 沈悬回道:“沈涵还是能管的。” 女孩年龄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她长相甜美,身材高挑,穿衣打扮专业讲究,有模特的样子,但精明里带着几分躲闪。 “你管事那就好办了。”女孩从包里翻出B超单子,扔在茶几上,“我怀孕了!” “噗——咳咳咳!”沈泉刚喝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沈悬沉默不语,暗骂沈涵这个人渣! “你这么漂亮,生的宝宝一定很可爱。”他笑着说。 沈泉听闻,又变成一只猫头鹰,傻呆呆地望着他。 女孩也是一愣,以为他没听懂:“我怀孕,孩子是沈涵的。” “我知道呀。”沈悬颇为认真。 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女孩懵了,张了张嘴说了句:“那、那我怎么办?” “我是主张,既然有了孩子,就要认真对待。你放心,沈家我说了算数的。”沈悬用温毛巾仔细擦手。 女孩吓一跳:“我可不跟他结婚!” “柳笑笑,你有完没完,说了二十万滚蛋,还来?!”沈涵睡成只狮子,咆哮着冲下楼。 柳笑笑站起来,叉腰就骂:“沈涵,说好了二百万,少一个子儿,我都跟你没完!” “二百万?你肚子里是比特币吗?”沈涵嘲讽。 柳笑笑不甘示弱:“我只知道,没二百万你得暴毙!” “博叔,这种玩意儿你也放进来,报警报警!”沈涵不耐烦到极点。 柳笑笑艺高人胆大:“好啊,照片全在邮箱,定时发送,鱼死网破!” “都闭嘴!”沈悬拍桌。 乱成一锅粥的餐厅,骤然安静。 “沈涵,你跟这位柳小姐是什么关系?”沈悬从阿耀手中接过茶。 沈涵气急败坏,挠着一头粉毛:“前女友,和平分手。” “你那是分手吗?一天分八个,你那叫裁员!n+1补偿都没有。”柳笑笑像极了讨薪。 沈涵咬牙切齿:“反正,你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无关。我就跟你一晚上,我他妈还醉得人事不知。柳笑笑,你别太过分!” “二百万,不过分。你泡吧都不止这个数。”柳笑笑双手握紧链条包带。 沈悬深呼吸:“备车,你们两个都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柳笑笑捡起B超单,转身就想溜。 沈涵堵住她:“我大哥说得没错,去医院验DNA,柳笑笑你完了,敲诈勒索等着坐牢吧!” 柳笑笑在阿耀和沈涵的挟制下,不得已来到私立医院。 沈家有医院股份,因此享有专门的家庭医生服务。 宽敞明亮的独立接待室,沈悬坐在中间,左右手边各坐着沈涵和柳笑笑。 沈涵坐没坐相,双手打开搁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就是个长相俊俏的gai溜子。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被甩后气急冲头的柳笑笑,慌张不已。 阿耀如影随形,站在沈悬身后,冷眼旁观。 副院长亲自上阵,询问:“沈先生今天是给哪位做检查呢?” “不是什么大事。”沈悬看一眼沈涵,“就是想给我三弟做个结扎。” 副院长:“我、我没听错吧?三少要、要结扎?” “我不要!”沈涵毛都炸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哥你疯了?” 柳笑笑“噗嗤”笑出声,嘴唇比划两个字:“活该!” 沈悬慢条斯理说:“您没听错,给沈涵做结扎。” “开什么玩笑,有病吧!”沈涵像发疯的猫科动物,嗷呜嗷呜就往门外冲。 沈悬使个眼色,门口保镖提小鸡仔似的,把沈涵摁进椅子里,推回原地。 副院长请来专科医生,详细讲解男性结扎手术过程、风险及愈后。 沈悬听得极其认真,沈涵被迫听得毛骨悚然。 柳笑笑这回也笑不出来了,尼玛……玩这么大?真的吗? 她就是气不过,沈涵批发分手,毫无诚意,没想到结果这么劲爆?! “你们的技术,我信得过。”沈悬当即拍板,“阿耀,去给三少办住院手续吧。” 沈涵拼命挣扎,像坐了一屁股榴莲壳,几个保镖都摁不住。 “大哥、哥、亲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他眼睁睁看阿耀拿起他的证件,跟医生往外走,“大哥你放过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电视上光鲜亮丽的小鲜肉,如今脸色涨红,青筋暴露,歇斯底里挣扎,好似一场魔幻剧。 柳笑笑抱着小挎包,缩进沙发角落里,吓得不轻。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啊?”沈悬眼神温柔,声线冰冷。 沈涵伸长脖子,像出水的龟丞相:“大哥,我、我再也不敢脚踩多只船,要是再犯,你就、你就打断我的腿,把我从蜈蚣变成蛆!” 最后那个“蛆”字儿,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喊劈嗓子,如开水盆旁,待宰的公鸡。 沈悬满意点头,医生以为有转机,暗中长出口气。 哪知他薄唇轻启,漠然道:“住院。” 保镖同情地看一眼沈涵,打开门,连人带椅子一起推走。 走廊里传来沈家三少绝望惨叫:“爸爸、妈啊!你们快来管管大哥啊!救命~啊~,爸妈,带我走吧……” 柳笑笑见门没关紧,史莱姆似的滑下沙发,手脚并用爬向门口。 “柳笑笑。”沈悬放下茶杯。 柳笑笑眼前一黑,八只西装裤长腿横空出世,顺着锋利裤缝望上去,每个保镖脸上都写着——要你狗命! “大哥!我错了!”她一百八十度掉头,窜上沙发,扭成只黄花小鹌鹑,“我、我真没怀孕,全是骗人的,B超是P的,人都没睡到,我也不要钱,只是气不过。” 沈悬憋着笑,这姑娘说快板的吧? “沈大哥,我真的就是想吓吓沈涵。他我初恋,初恋就被甩,您应该理解吧?”柳笑笑把包链扭成麻花,“我要知道您老人家在,打死我都不敢去。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瞎!” 沈悬问:“现在,还想要这个初恋吗?” 柳笑笑摆手晃头:“不要了、不要了。” 沈悬又问:“对这位初恋还有滤镜吗?” 柳笑笑尴尬:“没了、没了,他刚刚好像戴假发的王八。” 沈悬点头:“这就好,这种粉毛猪,不值得你们前仆后继。” “……”柳笑笑无语,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那我可以走了吗?”柳笑笑小心翼翼指着大门。 沈悬早看出她的原形,只是借题发挥,敲打肆无忌惮的人渣沈涵,没想难为一根筋的柳笑笑。 他让保镖送上一张二百万支票:“这是沈涵许诺给你的。” 柳笑笑根本不敢收,被保镖硬塞手里:“沈大哥你放心,我出门就捐款希望工程。我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报复社会……报答!报答社会!” “行了,送柳小姐回家吧。”沈悬吩咐。 话音未落,阿耀回来汇报:“沈先生,三少住院办理完毕了。” “他没闹?”沈悬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阿耀说道:“闹,绑床上了。” “嗯,做的不错。”沈悬睁眼。 门口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柳笑笑,跳起来,踩着风火轮冲进走廊。 沈泉全程吃瓜,一言不发,到最后乐不可支,他就爱看沈涵倒霉,活该! 他与沈涵只差一岁,八字不合,经常爆发全面战争。 只是沈涵混球水平较高,沈泉大部分时间在挨揍,两人结仇已久,做梦都想掐死对方。 “沈泉,刚刚医生说得你都听明白了吗?”沈悬调转矛头。 沈泉笑得仿佛吃了蜜蜂屎,突然听到这话,表情精彩绝伦:“大哥,我可只有阿回一个男朋友。” “没说你,我就是觉得,这手术也挺适合宋回的,不如一起做了,也能给沈涵做个伴儿。”沈悬轻飘飘落下一句,抬腿就走。 医生满脸写着:这可不兴买一赠一啊…… 沈泉满脸呆滞,僵了足有半分钟,才疯狂追出去:“大哥!刀下留人呐!!”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第 10 章 沈涵指天发誓,跪地求饶,终于保住自己的小蝌蚪养殖基地。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悬命人将沈涵房间搬空,吊顶都拆了,只留一床地铺。 又请来一尊鎏金大佛,镇守妖邪。 最后将沈涵丢进去,抄一页经文,敲一下木鱼。 一日三餐,野菜、红薯、稀饭。 直接当和尚都不用实习期。 医院结扎一战,震撼两个弟弟,老三沉迷念经,老二沉迷学业。 没人作妖,沈悬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格外清甜。 宋回正式投入工作,KK是顶级投行,压力极大,沈泉为不打扰他工作,主动降低联系。 两人难得不腻味在一块,各忙各的。 沈泉是走读生,晚上小组作业,连线开会。 年轻人讨论着,就开始慢慢跑题。 跑到了学校惊爆大瓜,明星恋人,一个精神出轨,一个肉//体出轨。 会议室,大家八卦的津津有味,立场各异,争论不绝。 只有沈泉心不在焉,想起四季那晚,彭雪薇和宋回。 明明一切都那么合理,严丝合缝。 可他的心仿佛经历一场主震,余震不断,连绵不绝。 他一边憎恶自己的多疑,一边被耳机里,精神出轨的说法夺走全部注意力。 人生,就像一场搭伙开车的旅程,谁又能保证,疲惫无聊下,不被沿途美景蛊惑? 沈泉借口有事,提前退出讨论。 他不知不觉来到楼上小客厅,那里是沈悬晚上经常待的地方。 沈悬正在喝药,苦得直皱眉。 看到这一幕,沈泉心里酸疼、酸疼的。 大哥身体不好,却要扛起公司重任,他们三个都是笨蛋,不拖后腿都算胜利。 “大哥,很苦吧。”沈泉主动递上水杯。 阿耀影子般飘走,将小客厅灯光调暗,温馨的昏黄。 “嗯。”沈悬喝口水。 沈泉在他身旁坐端正,乖巧可人:“大哥,你饶了老三吧,我看他念经都念傻了。” “你给沈涵求情?”沈悬意外,这俩可是死对头。 沈泉尴尬搓手:“我们三个是白痴,大哥都不嫌弃。我也不好意思记那个仇,他毕竟是我弟弟。” “他不着急。”沈悬反问,“四季后来玩得开心吗?” 提到四季,沈泉犹豫半天,终于问出口:“大哥,你是在试探宋回吧?试探他对我是真心,还是为了钱?” 他想了很久,时间、地点是大哥指定的,彭雪薇和宋回碰面,是大哥带他撞见的。 最后,大哥并没有难为宋回,还给他们订了房间,还问他开不开心?这不合逻辑。 可如果换一种角度理解,彭雪薇是大哥故意找的,主动勾搭宋回,宋回处理得体,大哥很满意,那一切全都说得通了! 沈泉真想为自己的聪明,站起来鼓掌。 沈悬拇指支住下巴,嘴唇在手指隐蔽下,弯起嘲讽弧度:“你觉得呢?你这么聪明。” 沈泉的王宝钏综合征,不是吃两天野菜,看两次偶遇能治的。 要击碎的,不仅仅是他坚不可摧的幻境,还有躲在身后的宋回。 此刻,沈泉就是最肥美的鱼饵。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而我也坚信,宋回不是为钱。大哥尽管放马过来吧!”沈泉拍着胸脯立下豪言壮语。 手指点点茶几边,沈悬警告:“那你可不能作弊,沈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哎呀,我知道。”沈泉按下雀跃,恨不得马上说与宋回听。 两人又聊点有的没的,沈泉见他已有倦意,道了晚安,便要走。 等到门口,他又收住脚步,难为情地问:“大哥,你说精神和肉//体,哪个出轨更严重啊?” 沈悬一愣,将汤盅盖丢在茶几上:“你就非要吃屎吗?!滚!” 沈泉飞速滚走,手碰到开关,满屋子灯都被按亮。 刺眼灯光,晃得沈悬要升天! 沈泉是标准的狗肚子憋不住二两屁,在宋回面前,将他大哥卖了个底儿朝天。 宋回也在怀疑,怎么那么巧,偏偏遇上彭雪薇? 听沈泉一说,他恍然大悟,惊出一身冷汗。 这就是豪门,阴险狡诈之极。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如!此! 宋回摸着沈家小傻子的脸颊:“宝贝儿,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无论你家财万贯,还是身份分文,我对你的爱不会有分毫改变。” 海誓山盟彻底冲晕沈泉头脑,即便与世界为敌,他也要守在这个男人身边! …… 身体休养得差不多,沈悬有节奏地出入公司。 隔两三天来一趟,待一两个小时。 偶尔有高管被他叫进来问话,公司一时间充满要变天的紧张气氛。 但过了两周,大家发现,原本愁云惨淡,进出总裁办公室的高管,变得神采飞扬。 有时候会看见,他们亲自抱着文件夹,跑进跑出,神神秘秘。 有的高管,严肃紧张地进去,叉腰狂笑着出来。 总裁办公室,很快从神秘变成神经。 整个公司在井井有条,和摸不着头脑间,左右横跳。 终于理清沈家亲戚把持的外围公司,与上市公司交易来往,沈悬叫了董事局会议。 在这之前,他准备给宋回烧最后一把火! …… 进了十月,季节在一夜间转变,阴雨连绵,雾气沉甸甸坠在半山腰。 别墅早早开了除湿恒温,窗外阴寒萧瑟,室内温暖宜人。 沈悬靠在沙发里看资料,腿上盖着奶白色软毯,像只躲雨的狐狸。 阿耀守在一旁,时刻注意他的视线,和阅读速度,适时地上下一页资料。 他身边小台几上,整齐摞着厚厚一叠文件夹,上面查看级别为机密。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下交易,账务模糊,通道复杂,无聊又繁琐。 只有沈悬这种怪物,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他坐直身体,在两份文件间仔细对比:“藏得可真深啊。” 鑫耀包装,业务量百分之八十为沈家企业,规模不小,单价极高,资金流动频繁,却连年亏损,是集团救济大户。 包装业亏损不意外,但用高于市场价格的单价,常年吸血,关联十几家空壳公司,还亏得盆朝天碗朝地的,实属罕见。 如果没猜错,鑫耀包装,就是沈家亲戚,用来洗走利润的主动脉。 掐住它,沈兆隆、沈兆威不死也得脱层皮。 “阿耀,我跟你打赌,他们的血本都压在这里面。”沈悬神采飞扬,狩猎财富的本能迸发。 阿耀笑了,露出单侧尖虎牙:“我可没有与沈先生打赌的本事。” 他由衷开心,天气转凉,沈悬总是一副电量不足的样子,又懒又倦,食欲也不好。 中医调了方子,也是效果平平。 现在举着资料,脸颊一抹热红,薄唇带笑,神采奕奕。 阿耀看呆了。 “阿耀,我想把鑫耀的事,交给你去办。”沈悬支着头看他,“我赌你旗开得胜。” 阿耀讶色难敛,羞怯自卑地垂下黑眸:“沈先生,我没上过大学。” “我教你,我比大学管用。”沈悬温暖修长的手,落在他脑后揉了揉。 青年发丝柔顺,极乖地在他指间滑过。 窗外雨势渐大,天色骤然一沉,陷入停电般的黑。 阿耀在黑暗里垂着头,耳尖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 他的脑海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是片荒芜之地。 一些片段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上过高中。 但没人信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 种花的阿叔需要劳力,而他要口饭吃,仅此而已。 阿耀也曾羡慕沈泉,最爱看他下车,抱着书册跑进屋。 那些书很香,收拾桌子的时候,他偷偷闻过。 阿耀极早踏入残酷社会,甘尝其味,眼泪未必落于委屈,而是猝不及防一口甜,怕死了它会消失。 “我很笨。”他低头藏起起雾的黑眼睛。 沈悬被逗乐,跟沈家三只衰仔比,阿耀简直是天使。 “我不嫌弃。”他的手滑到对方肩膀,鼓励似的拍了拍,“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去把沈泉找来。” 阿耀憋住酸楚,点头起身离去。 沈悬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是有私心的,蒋家的崽当然要好好养。 不多时,没心没肺的沈泉走进客厅。 “大哥,你找我啊?”他人未站定,话先出口。 沈悬瞥他一下:“谁教你的,站好了再说话。” “哦。”沈泉不服气,却站得笔直。 他长相乖顺,肤白发黑,单侧有笑梨涡,眼神清澈愚蠢,是只漂亮的小白痴。 沈悬看了他一阵,决心已定:“宋回最近在干吗?” “他出差了,第一次出差就跟着总监。”说起宋回,沈泉眼睛直冒金光。 沈悬懒得理他:“那你转告他,等他回来,抽时间陪我去围村水库钓鱼。” 沈泉的泥鳅脑袋转得飞快,大哥说的是“陪”欸! “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他脸上带着难言的惊喜。 沈悬不悦:“他不是出差了吗?” 沈泉点头:“没错,去港城出差,不远。说是鹏达林业有项目?我也不懂。” 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沈悬突然想到,书中鹏达林业增发暴出惊天金融丑闻,牵连好几家投行、资管。 “梁律师做过鹏达的顾问,你去找他牵线,没准能帮到宋回。”指腹蹭过碧色茶盅,沈悬点拨一二。 沈泉感动得稀里哗啦,梁洛是父亲留给大哥的大律师,哪是他能请动的神佛。 梁洛肯说话,鹏达十有八九能成,全是大哥的面子! 沈泉冲到沙发前,躬身紧紧抱住大哥:“谢谢大哥。” “谢什么,你是我弟弟,疼你应该的。”沈悬的手悬在他背心,迟疑一秒拍了下去。 沈泉没有动,扑在他身上小声说:“大哥,我心里有两碗白粥。一碗是小时候我生病,大家都出去旅游,阿姨也放假,你给我煮的。你为了给我煮粥手都烫红了,我能记一辈子。” “另一碗是阿回给我煮的。我跟爸妈赌气不回家,有一次在宿舍生病,发高烧,是阿回守我了一天一夜才退烧。他找了个排挡,掏钱亲自给我煮白粥,我也永生难忘。” 沈泉缓缓蹲在沈悬腿边:“大哥和阿回,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天空划过一条银亮闪电,闷雷像是在头顶滚过。 冥冥之中似有预感,沈泉心中梦魇般窒息,远远大于喜悦。 他像屠刀下的羔羊,虔诚祭献,祈求一些虚幻的美好。 昏暗里,沈悬的表情一成不变:“外面雨大,不要自己开车,让侨叔送你去。” 沈泉听话地应下了。 空旷寂静的主客厅,沈悬托着下巴,依窗看雨:“受汝命格,承汝因果。你放心吧,一切不可能再重演了。”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0. 第 1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第 11 章 沈泉为宋回操碎了心,梁洛给鹏达打好招呼,他亲自登门帮KK做了单生意。 而这一切好处,都将记在宋回头上。 KK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鹏达增发项目,亲自出马的总监都惊掉下巴。 会后,腾达副总主动与宋回握手,称赞他年轻有为,来日必成大器。 总监恍然大悟,自嘲地笑笑,交代项目由宋回全权负责,便借口工作独自离去。 宋回的自负此时已登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下午,鹏达副总的电话打过来,没把他当外人,直言增发有个内定投资人,想嵌套资管计划,规避披露,叫他帮忙。 宋回私欲膨胀,瞬间想到刚入职亚盛的彭雪薇,丝毫不避嫌,一口答应下来。 他拉开窗帘,港城的雾自海面流窜而来,窗外是深灰色的,映着他踌躇满志的脸。 宋回迫不及待向彭雪薇分享这个好消息,留下赶方案的同事,匆匆出门。 他举着黑伞,漫步街头,掠过一个个奢侈品橱窗。 手机另一端,传来彭雪薇银铃般声音,和满溢的感激之情。 通信挂断的前一秒,彭雪薇说道:宋回你值得。 就这五个字,让宋回莫名激动,风雨冰冷,而他像一团火。 街角有家LO,是冰激凌界的爱马仕,一只甜筒要几百块。 沈泉进去,都是随便挑选,好像在买两块钱一根儿的冰糕。 可陷在宋回心里的,是上学时,彭雪薇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来吃一回LO,不吃不甘心。 宋回鬼使神差走进去,再次拨通彭雪薇的电话。 然后,他极其浪漫地,隔着时空,按照对方指引,耐心配齐雪球,洒上最贵的金箔、钻石糖。 他们戳破迷障的门,丑陋的烟火,在白日爆燃…… 晚高峰,滩湾道堵成一团,沈泉透过雾湿车窗,在人流中一眼捕获到宋回。 雾灰色风衣,是他在德国买的,如今狠狠佩服自己的眼光。 男人帅气侧脸,回头时蹭过风衣竖领,冰冷而优雅。 “侨叔,我要下车。”沈泉抓起外衣催促。 侨叔看好久后视镜,才开锁:“二少一定要小心,看车。” “没事侨叔,都堵一块了。”说罢人已跳下车,如一尾轻巧的小鱼,顺着缝隙游到街边。 宋回举着伞,手里拿着LO家爆款“万圣节”,眼角透着温柔。 沈泉见他全神贯注,便静悄悄跟在后面,出其不意捂住他的眼睛。 异地街头,心怀鬼胎,宋回想都没想,丢开伞,钳住对方胳膊,直接甩出去。 沈泉被大力惯在高奢店铺门口,要不是门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非磕到头不可。 “阿回!”他惊魂未定,风衣掉在地上,染上深色水渍。 宋回先是意外,再是愤怒:“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提前说呢?” “我……”沈泉还被门童扶着,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让他心脏一沉。 宋回讨厌他总是一脸无辜:“你这样多危险,摔倒了怎么办。” “阿回,对不起,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沈泉安慰自己,他生气,是怕自己受伤,心里别扭着,却也勉强接受了。 宋回捡起伞,一点一点吃掉情绪,再去捡他的衣服:“以后来找我之前,都要提前打招呼,我是在工作,不如以前在学校自由,知道了吗?” “哦。”沈泉看见他手中LO的冰激凌,手指戳戳,“你工作也包括买冰激凌吗?” 宋回笑了,毫无负担地递过去:“看见店铺,突然想起你,就买了。” “那我能吃吗?”沈泉其实冷得够呛,又不想辜负这份巧合的浪漫。 宋回帮他解开冰盒,露出丰富内容。 “哇哦!这么多?”沈泉眼睛绷得老大,不过他并不喜欢金箔、钻石糖,还有海盐、蓝莓、奶酪的雪球口味。 宋回木然笑着,敷衍催促:“尝尝吧。” 两人沿着店铺屋檐,慢慢走着。 风雨吹着沈泉单薄衣衫,他还是吃掉又冷又不合口的冰激凌,把开心说与爱人听。 换来的只是黑伞下,宋回长久的沉默,与心不在焉。 沈泉还在默默等待,等待他分享拿下鹏达的喜悦,然而,直到走回酒店,也没有听到一个字。 他做梦都没想过,宋回已将最激动,最热烈的情感,付之他处。 那时的沈泉不懂,一个人的冷漠,起因往往是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 回到酒店,沈泉见他兴致缺缺,便说出大哥要他陪伴钓鱼的消息。 果然,宋回眼神陡然认真起来,问道:“只是钓鱼?” “当然不是!”沈泉抱住他的腰,亲昵地靠在肩头,“我英明神武的大哥,要接着考验你。” 宋回亲他冰凉额角:“万一我受不住考验,怎么办?” “怎么会?!”沈泉惊愕。 宋回有点恶劣地笑了:“瞧你吓得,我开玩笑呢。” 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只有傻子才会信纯粹的玩笑。 “不许笑!这可关系到你能不能进沈家大门!”沈泉捧着他的脸,气呼呼。 这句话在宋回听来,无比刺耳,时刻提醒着,他与沈泉巨大的身份鸿沟。 他是要爬进天堂的罪恶灵魂! …… 鹏达项目到手,宋回在KK如日中天,老张甚至带他见了亚太区副总裁。 办公室八卦,不出半年总监位置非他莫属。 两个月前,与他一起喝免费咖啡,吃加班三明治的实习生,如今见到他,都得恭敬叫声宋总。 周五,他破天荒请了一小时假,驱车赶往围村水库。 沈悬约他钓鱼,没想到是场夜钓,六点进场,第二天五点收位。 乡下家佬说,凌晨钓鱼,灵魂出窍,最容易说实话。 沈家这位长兄,身娇体弱,还要点灯熬油,是个狠人。 手搭在方向盘上,宋回看着猩红信号灯,心中盘算着对策。 围村顾名思义,三面被水围,只有一面通路。 水库建成后,村子就沉底了,随村而沉的还有祖祠、祖坟、祖宗牌位。 都说围村水库邪性,可也挡不住钓鱼佬的热情。 沈悬不会钓鱼,更喜欢钓人,人可比鱼凶残多了。 秋天昼短,太阳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沈悬姗姗来迟。 宋回已选好位置,租了全套用具,还将软椅、小桌擦得干干净净,打好开水,点亮棚灯。 沈悬穿一身奶白运动服,裤线笔直,不见logo,外面是件米灰色开司米罩衫,随意敞开,清新淡雅,就是不像来夜钓。 他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身后跟着冷若冰霜的阿耀。 “大哥坐,这边遮风。”宋回细心调整好软椅位置,殷勤问候。 不得不说,他可以把虚伪的礼貌,用得让人舒服。 沈悬仅点头,理所当然坐进挡风棚中。 他指着外面架好的钓竿,问道:“会钓?” “老板帮着弄的,我不太会,一直想学。”宋回实话实说,看上去格外真诚。 沈悬轻笑:“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也不会钓鱼,我都是看阿耀钓。” 说话间,阿耀已从车上拿来顶级钓具,不紧不慢布置停当,相当专业。 “阿耀真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宋回看不起沈家下人,却对没学历的阿耀赞赏有加。 直觉告诉他,阿耀对沈悬而言,不一般。 沈悬微侧头,眼神流连在前方,听到他的话,这才收回来:“那就坐下一起学吧。” “谢谢大哥,机会难得,我得好好看着。”宋回拉过软椅,与他隔着小桌而坐。 阿耀熟练地上饵下线,便返回沈悬身边:“沈先生,起风了。” 沈悬顺着他的眼神落在胸口,二话没说,将开衫扣子一颗一颗系上。 宋回很懂,低头拿水盅烫洗茶具,装作正好没看见。 他从公司拿了老白茶,七年成药的那种,轻手轻脚煮上,毕恭毕敬斟到半杯。 还没等放到沈悬面前,阿耀拿着保温汤盅过来,顺手推开茶盏,摆开阵势将宋回挤到一边去。 “沈先生喝药,不饮茶。”他把浓赤汤药端正放在桌上。 宋回好尴尬,连连道歉:“大哥是我想得不周到。” “不用多想。”沈悬与他讲话,眼睛看的是阿耀。 嗯……我家阿崽看上去不太高兴哦? 待到白月升起,阿耀喜获一条肥鱼。 沈悬百无聊赖,终于正眼看了宋回:“宋回,有件事,我想与你说清楚。” “您请说。”宋回从软椅上坐直身体。 沈悬张开手,阿耀便将支票放上去,窄窄一条,墨黑的字,绿标防伪,笔走游龙的签名。 “离开沈泉,这就是你的。”他将那张五百万的支票,用食指摁在桌上。 宋回想象过各种刁难,未曾想遇到最狗血、老套的一幕。 二人目光相撞,只一下他就败下阵来,垂头深吸口气:“大哥对我是不是有些误会?” 沈悬再次张开手,一张一千万的支票落在桌上,被苍白修长的的手指钉死。 一千五百万的重量,让宋回产生幻觉,桌子在颤抖,不堪重负。 “大哥,你是让我出卖对沈泉的感情?沈泉知道吗?”宋回用极度理智,压抑着蓬勃欲望。 沈悬哂笑:“在这世界上,出卖感情并不丢人,丢人的是……没能卖个好价钱。” 密密麻麻的寒气,如针般扎入四肢百骸,宋回捏着茶盏的手抖了抖。 沈悬对人性的拿捏,登峰造极,他看透了对方。 “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沈泉是认真的。”宋回心底野兽横冲直撞,堪堪维持住人形。 阿耀将最后一张,一千五百万的支票,递过去,落在瓷白如玉的手指间。 沈悬翻手,三张支票匍匐在他指下:“宋回,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无法舍弃,就什么都无法改变。” “你不能这样,摆布我和沈泉的感情。”宋回的防线在坍塌。 他明知道是一场考验,也做好准备,可没有人告诉过他,人在金钱面前,如此渺小。 沈悬一瞬不瞬盯着他:“我给你三秒钟,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字音未落,宋回一言不发,鬼使神差摁住了支票边缘。 “很好。”沈悬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阿耀像一道黑影,合身跟上。 “沈先生,这样就结束了吗?”他回头,挡风棚内灯影摇曳,映着一截人影,像根腐烂的木头。 沈悬垂目擦手:“让一个善于伪装的人,露出本来面目,首先要将他逼上绝路,欲望的绝路,再让他疯狂的后悔。” “阿崽,狩猎要有耐心,精彩的还在后面。” 阿耀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沈悬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阿崽,可爱又奇怪。 天完全黑了,月光如刀锋般,亮得尖锐……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1.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第 12 章 头顶一刀新月,风吹棚布呼呼作响,鬼影幢幢。 宋回抽完一整包烟,才捡起散落的支票,只身离去。 坐进车里,悔恨从四面八方袭击来,他后悔地狠狠捶打方向盘。 车子在空旷里,发出惨烈悲鸣。 不仅仅是他的冲动,打乱了长线目标,而是他太高估自己,低估金钱的诱惑。 整整三千万,足以砸晕世上99.99%人的头脑。 可这样一来,一切都乱套了。 降下车窗,宋回烦躁地点燃香烟,单手控制方向盘,很快开上环城路,奔驰在黑夜里。 冷风吹透混沌头脑,不,他还不能认输,得想个办法,把这一切圆过去! …… 沈泉醒得格外早,准确说一夜辗转未眠,心中兜着惶惶不安。 大哥回来得很晚,他趴在门边仔细听着每一点动静,企图分析出今晚,他对宋回的满意度。 天光乍亮,他便枯坐餐厅,在昏暗里等待审判。 可惜,沈悬本着晚睡晚起,太晚不起的原则,让他从早饭,等成了午饭。 沈悬讨厌繁冗用餐礼节,二人午饭吃得相对简单。 直至餐后,沈泉再也憋不住:“大哥,昨天晚上钓到大鱼了吧?” “嗯,钓到了,蛮大的,还很肥。”沈悬微笑。 沈泉咬唇,手指抠桌边:“那……阿回,大哥还满意吗?” “你不知道吗?”沈悬故作惊讶,“他从我这里拿走三千万,以后都不会见你。” “锵”! 甜品勺子掉落桌面。 沈泉大脑宕机几秒,猛然否定:“不可能!大哥你骗人!宋回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连告诉你的勇气都没有,你确定,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沈悬放下汤盅,直言不讳。 沈泉坚持:“我不信。大哥,没人比我更了解宋回,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慌乱起身带倒椅子,来不及扶,急走几步,便飞奔向大门外。 “沈先生,二少这样……”阿耀话到一半,就被沈悬伸手制止。 “这是他命中劫数,不被雷劈一下,绝对过不去的。” 窗外,一辆黑色林肯轿车,飞速驶离别墅大门。 …… 宋回是沉得住气的人,先跑去帮阿姐搬家,还和和美美吃了顿饭。 全程那三千万支票,就放在胸口,好像并不存在。 当密密麻麻的琐事,自脑袋里一丝一丝抽离,他才像吞了一口炭火,穿肠烫肺般焦灼。 等回到公寓,沈泉的电话,追命般袭来。 手机扔在床上,静音,只有来电显示的光,在昏暗里跳动。 宋回居高临下,凝视着手机,神情冰冷,慢条斯理解开袖扣、领口,眼中是野兽捕猎的光。 “宝贝儿,怎么了?”他枕着胳膊,在床上调整一个舒服姿势。 沈泉语无伦次:“阿回,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大哥说、我哥……” “你在开车?”宋回十分敏锐,“开车就专心点,别让我担心。我在公寓,你过来吗?” 沈泉是个易激动,泪失禁体质,宋回恰恰相反,冷静、果断,情绪相当稳定。 他没有提一句昨晚相关的话,也不解释,就凭一份胸有成竹的镇定,足以摆布沈泉。 “哦,好的。”果然,沈泉立马乖成一只小猫咪。 宋回得意:“我等你,我也有话跟你说。现在,挂断电话好好开车,让我安心。” 沈泉走火入魔般照做,心中默背多遍的质问、疑惑,全都说不出口。 宋回走到窗边,拉开厚实窗帘,秋日软绵绵的光,倾泻而入,填满室内。 他认识沈泉十多年,早就摸透秉性,对方每一块细小骨骼的毛病,他都了如指掌。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PUA,是他的杰作,没人能超越! 宋回开了瓶红酒,在沙发上,静待猎物上门。 门打开,他就将沈泉抱个满怀:“宝贝儿,担心了吧,没事的,你放心。” “阿回,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吓我。”沈泉脸闷进他肩头,深深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宋回用尽全力回抱他:“我收了你大哥的钱。” 怀里的人僵住,下一秒他被狠狠推开。 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沈泉讨厌这样的自己,拼命抹去:“你混蛋!” 宋回满目心疼,不顾拳打脚踢,执拗地抱住他:“是我不好,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沈泉,我和你不一样。” “我不信!你为什么要拿钱,你说过,你发过誓,你不图我家的钱。”沈泉的心正经历一场爆破,到处是坍塌。 他拼命挣脱禁锢,两人纠缠下,双双跌进沙发里。 “沈泉、沈泉你听我说。”宋回擒住他的手腕,将人摁住,“我是个穷鬼,穷光蛋!这个世界上没人会相信,我这样的人不贪钱,何况是三千万!” 沈泉被他吼得愣住,大睁着眼睛,眼泪滑下来。 宋回冷静得吓人:“你大哥说要考验我,一定也警告过你,不许告诉我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沈泉的脑子,遇到他就变草履虫。 宋回凄然一笑:“沈泉,你要知道,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跟你不一样,没见过三千万巨款,他们最自然的反应就是占有,并且什么都可以出卖。如果我异于这种表现,你大哥只会觉得我虚伪,坐实了我另有所图,也说明我们早就串通一气。” 堪称天衣无缝的理由,沈泉恍然大悟:“可是、可是,你拿了钱,我们怎么办?大哥不会答应的。” “不,恰恰相反。”宋回自以为洞察人性,“我冲动下拿了钱,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找大哥,把钱退回去。我会告诉他,哪怕你身无分文,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 沈泉抱住他的脖子,眼泪狂掉:“阿回,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么难啊。我不要钱,也不要沈家的身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傻子。”宋回大手托住他后颈,手指伸入发根磨蹭,“你是谁对我来说都一样,有钱也好,没钱也罢,都是我爱的人。” 他扯开点距离:“但是,不要说离开沈家这种话。能看出来,你大哥很疼你,他身体不好,不要让他伤心,记住了吗?” “嗯,阿回,你真好。”沈泉抽噎着点头。 宋回帮他擦掉眼泪:“好了,现在准备好,跟我一起去见大哥了吗?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要在一起好吗?我想这才是大哥,最希望看见的。” 沈泉扑进他怀里:“阿回,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永远、永远不分离。” “好,就这么定了。”宋回垂眼轻笑,抚摸他的后背,像是摸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鼠兔,一顿美味晚餐。 …… 沈家半山别墅,富丽堂皇的主客厅,巨型水晶灯洒下耀眼的光。 而现场一片愁云惨淡,窗外秋风四起,转眼便是萧瑟凋敝。 沈悬坐在主位上,手里玩着一支签字金笔:“我要说得就这么多,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沈兆威拍案而起:“我不同意!简直是胡闹!没见过刚接手公司,就砸亲戚家饭碗的!我们不干!” 他们的公司,都是给集团提供配套服务的。 沈悬一套削减组合拳打下来,又要最低价竞标,又要延长保障,还要减少占比。 都是在他们身上,活生生地刮油水啊。 此话一出,全场愤然,指指点点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啊,我家六套房,房贷都没还完呢!” “我三个孩子都在国外读书,这可怎么活?” “沈悬这孩子,怎么就长歪了呢?小时候,我还抱过他。” “心真黑啊,在亲戚身上找业绩?不敢得罪集团,专挑软柿子捏!呸!” 眼神扫过全场,沈悬既不生气,也不在乎:“我尊重所有声音,但只接受你们的顺从,这就是我的态度。” 别说沈家亲戚,连身边的阿耀都被震惊。 全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深刻体会到,刀架在脖子上的凉意。 沈悬不是不会逢场作戏,而是对待无赖,不必浪费演技。 因为无赖只会蹬鼻子上脸。 你礼貌,他以为你心虚,你念旧,他以为你惧怕,你软弱,他就会要你的命! 沈悬摁着签字笔,发出吧嗒、吧嗒的脆响:“那就这么定了,集团监察由阿耀负责,希望各位配合,第一站就去鑫耀包装吧。” 沈兆隆终于憋不住了,指着阿耀鼻子:“沈悬你什么意思?他不过是个下人、外人,连大学都没上过,负责监察我们?你疯了吧?!” 他儿子,M国留学回来,压成相片儿,都没塞进集团。 这倒好,沈悬一句话,一个伺候人的文盲,都能站在沈家头顶拉屎拉尿了?晦气! “阿耀,念。”沈悬支着下巴看戏。 阿耀面色如常,打开文件夹,朗声念道:“沈著高中肄业、沈兆和初中肄业、沈典中专、沈兆威小学、沈兆隆……扫盲班。” 沈家一水儿的乡下泥腿子,祖坟炸了原子弹,蹦出沈父这么个异类,带得全家鸡犬升天。 尴尬在空气中肆意流窜,所有人以手掩面,低头不语。 沈兆隆听到扫盲班三个字,老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沈悬换个舒适姿势,提醒道:“诸位,我呢有密集恐惧症,特别怕心眼子多的人,我这人一害怕,就容易下狠手。” 在座的,大气儿都不敢喘,纷纷想起蹲在监狱里,这辈子不可能出来的高心远和惠婶。 沈悬看着这帮吸血鬼,青白交加的脸,心里乐开了花。 突然,管家跑进来,愁容满面,贴着他耳边汇报。 “那就叫他俩进来吧。”沈悬刚给老鳖们放完血,心情舒畅。 管家迟疑:“我看二少面色不太好,要不在小茶厅等您?” 沈悬早就料到宋回的手段,胸有成竹:“不必,叫来吧。” 没过多久,宋回和沈悬,十指纠缠,一个严肃,一个绝望,殉情般坚定地走进客厅。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2.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第 13 章 沈家亲戚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等着瞧好戏。 宋回径直走上前,掏出三张支票:“大哥,这是昨天你买我对沈泉感情的三千万,一分不少,原数奉还。” “劳烦宋先生,不要站这么近。”阿耀半路杀出,接下支票,像在拦截病毒。 宋回自嘲地笑笑,后退站回原地。 沈泉受不住委屈:“阿耀,你怎么也这样?” “人家刚升了集团监察,早就不把沈家人放在眼里了。”沈兆威趁机冷嘲热讽。 沈悬不为所动:“怎么,后悔了?” 宋回站得笔直,面无惧色:“是。我是个普通人,您的金钱的确使我动心、迷惑,您给的三秒时间,考验住了我的人性。可我深思熟虑后发现,我不能接受没有沈泉的生活。我现在后悔,总比我七老八十,悔恨一生要好。” 他说得非常巧妙,把一切错误推给人性,将自己打造成真实、诚恳的角色。 “大哥,你想想啊。阿回要是另有所图,大可当场拒绝那三千万。要是真贪财,也大可不必和我一起回来还钱。”沈泉急得直掉眼泪。 宋回将人揽入怀中,抹掉他的眼泪:“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爱的始终只是沈泉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地位、金钱。” “我若是不信,怎么办?”沈悬反手将问题抛回去,锋利如刀的眼神落在沈泉身上。 现场一片哗然,沈家亲戚最是支持这门亲事,在底下推波助澜。 “大哥!”沈泉甩开宋回,下定决心往前一站,“我愿意、我愿意舍弃所有,和宋回在一起!” 宋回眼皮猛跳,上前抓住他的手劝道:“阿泉别这样,他是你亲大哥,这是你的家。” “我早就没有家了,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有家。”沈泉收住眼泪,突如其来地坚定。 宋回被堵了个哑口无言,PUA过头惨遭反噬。 沈泉拿出与全世界为敌的气势,来维护自己的爱情。 沈悬幽幽叹口气:“你都想好了?” “大哥和阿回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沈泉哽咽,“可是,我只能选一个。” “好吧,那我成全你。”沈悬抬头,脸色阴翳,“梁律师,沈泉放弃全部继承、分红的文件,你起草,我签字!” 全场炸裂,目瞪口呆。 唯有沈泉,牵着宋回的手,解脱般长出口气:“我签。” 他这辈子,唯唯诺诺,活在沈家阴影里,没人关心他,没人看得起他。 现在,他选择宋回,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一份偏执的赌注。 赌他选择是对的! 宋回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拼命搜索漏洞。 不可能,这一定是个骗局! 沈悬一而再再而三测试他,出三千万买他滚蛋。 这都说明,他是极重视沈泉的。 怎么可能就这样,当众将人赶出家门?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冷汗爬上额角,宋回抬头,望着前方如帝王般,正襟危坐的男人。 直觉告诉他,沈悬是认真的,可理智却不认同。 他引以为傲的聪明,自以为是的洞察人心,在沈悬面前,一文不值。 宋回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辨别对方意图的能力。 却已经将事情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和沈泉,如送上门的鱼肉,任人宰割! 梁洛起草好文件,送到桌前。 沈悬毫无犹豫,提笔就要签字。 “大少!”梁洛拦了一手,强调道,“大少,这文件二位签字,那可就真生效了啊!” 沈悬推开他的手:“不但要生效,还要登报公示,让所有人都知道。” 沈泉接过大哥用过的笔,握笔处还是温热的,不禁眼眶发酸。 “二少,这是何必呢。”梁洛还想再劝。 沈泉摇头,抖着手在大哥的签名后,一笔一划落下名字。 他和沈悬的字迹有点像,只是这次写得太难看,差别巨大。 宋回默不作声,抱着最后一点侥幸:他们血脉相连,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他不信! 等兄弟二人签完,梁洛用了印章,众人恍然,沈家二少就这样被赶出家门了? 沈悬指尖敲了敲桌面:“沈泉,沈家给予你的所有东西,一分一毫你都不能带走,你名下全部资产、信用账户都会被冻结。” 沈泉也是个绝世勥种,掏出卡包,再摘下腕表,工整摆好,举止间留恋又决绝。 “大哥……”他张了张嘴,强忍住泪水,大哥不喜欢他哭。 可是那句“对不起”,始终没能说出口。 沈悬侧头,避开他的目光:“你走吧。” 沈泉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拽起宋回,转身离去。 倒是宋回走得极慢,不停劝说他回去服个软。 沈泉凄惨一笑,回道:“阿回,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就只有你了。” 宋回面色尴尬,哑口无言。 他们还未走出大厅,围观全程的沈家亲戚恍然大悟。 沈著眼见到手的筹码,被沈悬砍瓜切菜般一顿削,沈泉滚蛋,股权更加集中。 痛失笨蛋的沈著,低血糖般抖着手拍桌:“沈悬,你是故意的!激将宋回、沈泉,就是为了抢夺亲弟弟股权!” “沈悬,好手段,好手段啊!把我们叫来,杀鸡给猴看是吧?”沈兆隆也坐不住了,兔死狐悲。 乱语惊醒梦中人,宋回冷汗淋漓而下,猛然回头。 那人坐在主位,翘着腿,睥睨众生,全然不见悲愤之情。 他甚至产生幻觉,沈悬看着他,在笑,无情的嘲笑! 心脏狂跳,宋回抓着沈泉的手,猛然收紧。 “嘶……阿回,你怎么了?”沈泉吃痛地撤回手。 他们现在得面对一个难题——下山。 沈泉开的是沈家的车,不可能再开走。 沈家别墅在半山腰,路都是自己修的,不可能有的士上来。 两人今天,很可能要腿儿着下山。 山风带着土腥味,沉甸甸的乌云,酝酿着一场大雨。 就在二人踌躇时,阿耀走来,递上雨伞:“二少,一会侨叔会送你们下山。” “阿耀,我大哥身体不好,劳你费心。”沈泉郑重其事地鞠躬拜托。 阿耀侧身让开,把刚刚签字的金笔交给他:“二少保重。沈先生说,让你收好这支笔,不要离身,孤身在外,做个护身符吧。” 沈泉接过笔,小心翼翼收好。 他仰头,最后看了眼暗淡的房间玻璃,能带走的,只有记忆里那一碗温热白粥。 …… 吵闹亲戚死缠烂打,不依不饶。 沈悬叫人拉闸灭灯,锁上客厅大门,叫他们自生自灭。 沈家亲戚见他玩真的,哪管沈兆隆等人戾声煽动,脚底摸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场长兄逐弟大戏,轰然落幕,整个沈家无人撼动结果。 就是放在整个炸裂界,也是非常炸裂的事。 沈悬坐在二楼小厅窗前,雨滴划窗而过,留下一道水痕,撕裂他苍白面容。 “沈先生,底下人都走完了。”阿耀拿了件开衫,给他披上。 沈悬如雕塑般,未动分毫:“鑫耀的事,你无需犹豫,该办就办。天凉了,有不开眼的,就叫他多盖点土。” “是。”阿耀品着他话中惊心动魄的杀气,沉声应和。 “先生,笔,二少收下了。”他又想到沈泉,“宋回似乎不信,还心存幻想。” 沈悬睫毛抖动,听到笑话似的笑了:“阿崽,过了今天,他信不信无所谓。” “明天我赶走沈泉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沈兆隆会将我说得十恶不赦,坐实沈泉一无所有。所有人都确信,在沈泉身上抽不到一丝油水,宋回?哼,又算什么东西呢。”他明明布置着杀人放火的事,语气却轻柔无比。 阿耀回味沈悬对宋回的每一步,没有激烈动作,利用沈泉做传话筒,引导出宋回本能的恶与贪婪,层层递进,直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引爆,绝无退路。 就像雪天捕鸟,耐心、细心、狠心缺一不可。 沈先生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悬在昏暗里,望着他若有所思的完美侧脸:“笔传来的定位、录音,每天都要向我汇报,沈泉偏离十公里的行动,必须有人跟随,落脚过夜的地点都要查。” “沈先生放心,长期合作的安保公司,在这方面很擅长。”阿耀在对方坚不可摧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担忧,安慰道,“二少早晚会理解先生苦心的。” 漆黑天空,划过青紫色闪电,房间内一亮,又迅速沉入昏暗里。 “阿崽,世上并没有天长地久。记住了,你可以把感情当鲜奶,过期就倒,不需留恋,绝不可以把它当做赖以生存的氧气,那就离死不远了。”沈悬望着那双黑眼睛警告。 阿耀破天荒没有回应,埋头在昏暗里,酝酿着不能说出口的反驳。 “记住了吗?”沈悬不耐,掐住他的下巴抬起。 未来首富,蒋家继承人,可不能养成别人家的小倒贴货! 一个沈泉就足够他头大了! 阿耀倔强,嘴抿成条线,只有黑沉沉的眼眸,求救似的望着他。 “算了,你还小,以后会懂的。”沈悬受不了那双狗狗眼,小崽子死倔,真难教! 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一声闷雷炸响。 耳中嗡声未绝,就听阿耀喊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沈先生就是我的氧气呢……” 沈悬心里下意识骂人:氧气你奶奶个腿儿! 转瞬想起刚刚的比喻,他心中一凛:“回去,睡觉!” 十九岁的小崽子,知道个屁,反了你了! “哦。”阿耀瞬间恢复正常,低头看表,还不到九点,“沈先生是先洗澡?还是先吃药?” 沈悬拉开门:“出去,滚!” 阿耀面带惧色,依依不舍地滚了。 冷静下来,沈悬站在走廊里,摸摸鼻子,这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3.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第 14 章 沈悬一语成谶。 沈兆隆请了水军,大肆炒作沈泉净身出户事件。 财经版块,娱乐八卦,整版挂着沈悬大名。 一边是:沈氏继承人,杀伐决断,上市公司股权再度集中,后市走向扑朔迷离! 一边是:踢爆豪门秘闻,父母亡故,兄弟阋墙,沈家二少惨遭长兄驱逐! 沈悬称病不出,拒绝任何采访,任凭各路消息漫天飞舞。 最后是董事们遭不住骂了,临时加开问询会,试图帮他做好外部公关。 没想到,沈悬参会三句话,让董事们心态大爆炸。 沈悬:人是我赶的,股权是我收的,想回来没可能。 问询会的媒体三方公关公司,钱都没收就跑路了,这还公关个锤子! 沈悬最终一记绝杀,让众人达成高度一致,沈泉彻底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凡夫俗子。 在他身上押宝的沈、宋两家,空着肚子来,拉着肚子走,没吃上一口好菜。 这其中反复经受煎熬的,正是宋回。 从坚信自己的判断,到疑惑不安,再到辗转动摇,最后盖棺定论。 他在办公室撕碎全部报纸,那上面抓拍到的沈悬上车照片,每个角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傻逼! 更糟糕的,还是他在kk的处境,失去沈家助力,鹏达项目推进困难。 张总不耐之下,叫总监重新接手,索性将他边缘化。 宋回苦心经营一圈,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很快,他就从经理降为普通职员,负责一些难啃的烂项目,薪资也一落千丈,没有项目支撑,只剩基本工资。 他把鹏达介绍给亚盛资管,昧下百万回扣,直接交给彭雪薇,找机会通过短期项目投资洗干净再出来,现在也不能动。 他租着CBD核心公寓,养着辆宝马车,应酬、社交开支巨大。 早就习惯沈泉托底,没什么存款的宋回,生活捉襟见肘,突然窘迫起来。 他的童年,吃尽缺钱的苦头,那些噩梦仿佛卷土重来,时时刻刻羞辱着他。 而沈泉还是一副天真浪漫的少爷样子,从一顿饭大几百开销,沦落到学校食堂套餐,从一条领带上千块,到五十块钱的T恤,他活得有情饮水饱的姿态,实在太过刺眼。 每个难眠夜晚,宋回从噩梦中惊醒,看着身边蜷成一团,安然酣睡的沈泉,都无比后悔。 他身边明明可以睡着三千万,而不是个毫无用处的落魄公子哥! 沈泉天真不假,同时也敏感,很快发现宋回窘况。 他再潦倒,也是做过正经儿少爷的,卖了一些留在宿舍的物品,换了笔钱。 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万买到手的东西,二手转让价钱低得吓人。 他又想起,以前借他钱没还的同学,挨个电话打过去,耍赖的、哭穷的、拉黑的,就是没有还钱的。 沈泉活了二十三年,头一回品尝到落魄滋味,尴尬、羞愧、不安充斥在胸口。 当他把筹到的钱转给宋回,终于迎来出走沈家后,第一次拥抱,短暂而又敷衍。 宋回拿到钱直接交了房租,甚至没多问一句,被赶出家门,还在上学的沈泉,是否需要生活费。 在他眼中,沈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即便被赶出家门,也该藏着小金库,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嘘寒问暖。 沈泉看着饭卡里仅剩的两位数余额,不得不向同学打听兼职。 好在他长相乖甜,奶茶店老板想吸引女同学消费,收留了这位笨手笨脚的少爷。 沈泉直至此时,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知道在宋回眼中,他已变成一块可怜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 得知沈泉在奶茶店打工的消息时,沈悬正在签文件。 阿耀眼睁睁瞧着,他手下笔痕劈出去,又强行被拽回来,心里跟着一哆嗦。 沈泉,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沈家二少爷,银屋子里的金坯子,养尊处优,盘儿碗儿不分。 很难想象,他在奶茶店给人切水果,做奶茶的样子。 阿耀于心不忍,偷瞥一下:“奶茶店生意也不太好,一天十个小时底薪八十,卖出去多才有提成。” 他很快在沈悬眼睛里看见两个字——多嘴。 沈悬一言不发,狠狠签着文件,然后将签错的纸张扔在一边:“时间到了,去见李飞光。” “车已经备好。”阿耀小心翼翼收起文件,赫然看见废页上签着“笨蛋”两个字。 临上车前,沈悬交代秘书,让总裁办给福利院送奶茶,还指定了奶茶店。 阿耀扣上安全带心想:外面传言沈先生人如恶鬼,手段毒辣,只有他能看到,沈先生沉入心底的温柔。太过动人,以至于产生一丝不愉快的嫉妒。 李飞光房地产生意做得很大,是个暴发户。 按理说,沈氏集团这种高科技公司,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牛逼就牛逼在,沈父搞了块儿地,压根不会玩,经人介绍与李飞光敲定合作。 李飞光黄鼠狼子成精,极其难搞,集团一帮敲代码、焊单片机的,跟他对上,去一个死一个。 两方公司各占百分之五十股权,谁也不让谁,僵持至今损失惨重。 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沈悬是新官上任挨三锤。 高管火速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他被窝里。 全公司都等着瞧,沈家长兄,拳打亲戚,脚踢兄弟,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窝里横! 李飞光年纪不大,学识不深,酷爱摆谱和附庸风雅。 晚宴加谈判,订在鼎鼎大名的“侨和盛”,包场,台上选得是一出《焦赞发配》,颇有深意。 沈悬准时准点到达,被侍者恭敬引入厅堂。 厅内昏暗,舞台垂着丝绒长幕,寂静无声,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前脚迈过雕花大门,就听头顶传来“嘭嘭”两声。 阿耀警觉,迅速挡在沈悬身前。 却见五颜六色的纸花,混着彩//金//粉末,洋洋洒洒飘散下来。 紧接着厅堂大灯全数尽开,刺目晃眼。 光晕里,李飞光叼着雪茄,立身鼓掌:“欢迎大少,大驾光临,哦不,现在得叫声沈先生了。” 沈悬站在追光下,如一尊玉雕神佛,嘴角带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这种另辟蹊径的下马威,真新鲜,他很喜欢! 两人笑得虚伪且礼貌,借着炫目灯光,打量彼此。 李飞光比沈悬想象中年轻,身材高大,一身西装比他身边的保镖,看起来还孔武有力。 他抽雪茄的姿势,自以为帅气,在行家看来就是个土鳖。 而沈悬不会轻敌,再土的鳖,能混到这个身家,都是精怪。 李飞光搞不良资产出生,从小打小闹没人要的废货,到几十个亿的烂尾楼,来者不拒。 他见过的牛逼和傻逼,如过江之鲫。 眼毒,是他的生存秘籍。 沈悬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位,一眼看过去,居然没看透? 对方好似个磨砂玻璃人,云山雾罩的……好看! 李飞光的眼神,带着好奇与些许欣赏,光明正大一寸寸扫过去。 对面那人,病容傲骨,笑起来谦和有礼,气质却是凌厉的。 “大少是喜欢我叫你沈总呢?还是沈先生呢?”李飞光一边招呼,一边占他便宜,无赖中透着精明。 沈悬款款落座,薄唇轻启:“随意。” 他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落在李飞光耳朵里,有一丝警告意味。 “那我还是叫大少吧,听着亲切些。”李飞光人赖话密,反复试探他的底线。 沈悬点茶漱口擦手,晾了他一会才道:“李先生也可以叫我沈悬。” “开场,上菜吧。”李飞光也没理他,交代保镖。 两人就跟那一比一的股权一样,打了个平手。 锣鼓雨点子般响起,越来越密,大幕拉开,角儿上场。 侍者鱼贯而入,席面如流水,奢侈铺张。 两人居然就这样,看完整出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临行前,沈悬还能笑着道谢,丝毫不提那块地的事情。 李飞光到这里,才彻底认真起来。 他本想吊吊大少爷的傲气,逼他先开口提地的事,那就赢了一半。 万万没想到,沈悬是个硬茬儿! 揣着明白容易,装糊涂到死难,特别是这种几十亿的大项目。 谈判老手都得哆嗦三下,哪里见过如此云淡风轻的。 见他寸步不留,马上走到门口,李飞光出声叫道:“沈悬。” “李先生有事?”沈悬回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李飞光也不示弱:“我看是你贵人多忘事吧?” “可有可无的东西,在我这里一律可无。”沈悬笑得有些恶劣。 李飞光被僵一军,又显出无赖本色:“坐下来喝杯茶嘛。” 那块地拖了两年有余,遇着这么个祖宗,难保不节外生枝。 他这人也是牛逼,能屈能伸,变幻莫测。 沈悬施施然返回,很给面子饮了一口白水:“我吃药忌茶,李先生有话就说吧。” “那块地,我打算开发成主题乐园,不知大少什么看法。”李飞光很少服人,今日破戒。 沈悬只说了两个字:“浪费。” “大少说话忒难听。”李飞光咂嘴不爽,“难怪沈家里里外外,都说你坏话,大少有空啊,还是反省反省。” 沈悬微垂的眼皮,猛一掀:“反省?我反省个屁!” 李飞光被骂懵逼,惊愕凝固在脸上,茶水洒了一手。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么漂亮,玉一般的人,嘴怎么能这么毒?还有没有王法了?! 然后,回过神儿的李飞光突然笑了,一股子匪气:“你说话可真好听。” “那片地,我要用来做工业园区。”沈悬牢牢掌握着主动权,对方插科打诨,他就说正事。 李飞光就像被狗链拴住的烈犬,眼睛一亮:“怎么个说法?” …… 自鹏达后,宋回再无业绩。 他被分到垃圾组,历史业绩为零,是KK传闻中的离职等候区。 好在他手里的项目,跟沈泉朋友有点关系,通过七扭八拐的介绍,终于蹭进,靳磊,靳家非著名混球儿的交际圈。 靳家有个并购项目,KK也在白名单内。 靳磊负责投融资也是董事,投行如狗,选哪只不是选呢。 宋回将车停在体育馆地下停车场,从这到酒吧还有一站路,无他,金打街寸土寸金,晚间路面停车一小时三四十,他那辆破宝马不配。 还有一个月多才到圣诞节,街边店铺已经开始预热,五颜六色的灯光,配上圣诞限定款预订信息,格外诱人。 去年这时,他与沈泉正值热恋,拼命为彼此寻找圣诞惊喜。 可如今,沈泉给他的钱,已花得差不多,宋回再无心思考虑什么圣诞礼物。 他要竭尽全力,保住在kk的工作。 宋回穿过洞穴般奇妙的通道,震耳欲聋的音乐传来,鼓点仿佛敲通天灵盖。 靳磊的包坐是场内最大,弧形沙发,双水晶酒水台,酒水、果盘摆的满满当当,外围站着两三个侍者,时刻注意客人需求。 人也不少,腰肢细软的美女,腿比命长的帅哥,穿着时尚,说话一个赛一个好听。 宋回是下班赶来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上还提着包,格格不入。 乍一看,以为买保险的,来酒吧拓展业务了。 靳磊已经喝了不少,伸手一指:“欸,你们都认识一下,宋回,沈家二少的男朋友。” 周围没有一丝问好声,只有捂嘴窃笑,和眉目八卦。 “靳总抬举了。”宋回尴尬落座,侍者紧跟送上酒水。 有人好奇问道:“沈泉现在干嘛呢?真被赶走了呀?” “啧,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靳磊呲牙一笑,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是有本事的。哄得沈泉净身出户,跟你浪迹天涯。你了不起,哥们儿羡慕啊。” 他说的每个字,都化作钢刀,噗噗扎着宋回骄傲的心。 手中转着酒杯,他只能低头佯装无事。 以前他们背靠沈家,哪里会被这些不长眼的小鱼、小虾戏弄。 宋回越发觉得,遭受的全部不堪,都是沈泉带来的。 哪怕有为他多想一点,沈泉也不会自私的,为了成全自以为的无垢爱情,愤然与沈家决裂! 靳磊提着酒杯凑过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给沈泉下药了?老子初中拽他小手,都要挨揍,你到底怎么搞到手的?” “靳总,这是我的隐私。”宋回抿嘴不悦。 “爽吗?一定很爽吧,那可是高岭之花啊。”靳磊变本加厉,搂住他的肩膀,食指中指并拢,做了个十分下流的动作,“滋味如何?” 宋回甩开他的手,怒不可赦:“靳总,请你自重,沈泉是我爱人。” “爱?”靳磊喝口酒,拍拍他的肩膀,“别跟我演有情饮水饱,老子不信。” 他醉得不清,胳膊支在膝盖上,问道:“要不这样吧,你呢,把沈泉叫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乖。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就看看。” “靳总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聊。”宋回沉着怒气起身要走。 靳磊双手张开,搭在沙发背上,嚣张抖腿:“宋回,你只要把沈泉叫来,跟我喝杯酒,并购那事儿,我保你入围。” 宋回停住脚步,却不敢回头,他的心里正经历一场危险的爆破,到处都是塌方。 靳磊看出他的动摇,张嘴就是狡辩:“你有什么压力?我和沈泉是老同学,叫来喝杯酒,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回缓慢转身,重新坐定:“靳总说话算数?” “你就等着拿业绩吧。”靳磊开怀大笑,搂住他的肩头,“打电话,快啊!” 宋回下了狠心,掏出手机打给沈泉,只说是重要U盘忘带,让他送来unicorn。 奶茶店下午接到巨型订单,老板分给五家店铺,闭店耗时三小时才搞完。 沈泉头回打包小山般高的奶茶,没喝一口水,又累又饿,胳膊都抬不起来。 听到宋回在那边着急,他衣服也来不及换,骑自行车就往家赶。 …… 沈涵从unicorn楼上的静吧出来,喝得东倒西歪,搂着个身材高挑的小帅哥。 他被沈悬关在屋里,强制出家一个多月,刚刚刑满释放。 狐朋狗友为他再入红尘,特意在unicorn攒局庆祝。 他一头粉色长毛,被沈悬叫管家剃个干净,变成板寸,灯光闪耀下,好像一只发霉的松花蛋。 沈涵没好好读过书,视力保护的不错,刚下楼梯就看见宋回,还有长得跟屎盆子似的靳磊。 “呸,晦气!”他松开帅哥,觉得这俩怂货没憋好屁,踉跄着走过去。 宋回给沈泉打过电话,心里防线彻底崩毁,破罐子破摔起来。 靳磊半醉半醒,嘴里不干不净叼着沈泉不放。 宋回充耳不闻,笑着喝酒。 周围狗腿们,更是肆无忌惮开起沈泉玩笑。 一时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沈涵站在后面,刚开始以为自己喝多,耳鸣听错名字。 仔细听了阵,确定他们说的就是沈泉。 酒精点燃怒火,从前列腺直冲扁桃体。 “艹你大爷的!”沈涵轮开手臂,一个大巴掌甩靳磊后脑勺上。 好似拍在熟透的大西瓜上,猛烈干脆的一声巨响。 靳磊毫无准备,被打得整个人扑倒在茶几上,酒水、果盘飞溅,人群传来一阵尖叫声。 沈涵不解气,跳过沙发背:“我艹你们全家的大爷!” 说罢,揪起靳磊的领子,哐哐就是两拳。 他边打边骂:“沈泉也是你叫的?啊?你也配?!你个屎摊的煎饼上桌,真当自己是杂粮!滚你大爷!” 沈涵狠起来浑身戾气,扔下靳磊,从人群里揪出宋回,当众照脸就是两个嘴巴子:“富贵舔中求是吧,沈泉落魄,你就舔这儿来了?舔你妈*!” 宋回被当众羞辱,挣扎着要还手,但实力相差悬殊。 沈涵揪着他的头发,哐哐往茶几上磕:“没镜子总有尿吧?撒泡尿照照,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靳磊被搀扶,捂着头坐地上狂吼:“愣着干嘛?给我揍他啊!” 他一声令下,麾下爱犬倾巢出动,现场一片混乱。 可惜,沈涵那是两岸三地知名疯狗,宠物犬哪里是对手。 他一个人打五个绰绰有余,还能腾出手一次次把宋回抓回来,反复揍! 此时,酒吧大灯全部亮起,客人跑得远远的,工作人员也已报警。 沈泉跑进来,很快在混乱里看见沈涵,把宋回压在茶几上。 他旁边气急败坏的靳磊,提起酒瓶子…… “沈涵——”沈泉想都没想,顺走桌下灭火器,一灭火器把靳磊抡到沙发底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4.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第 15 章 沈悬与李飞光,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地谈了几个来回。 李飞光终于收起戏谑不羁,沉稳严肃地思考方案可行性。 沈悬的愿景规模宏大,借助沈氏集团技术壁垒,强势拉拢上下游,形成微电子产业集群。 这还不是最大目标,他剑指之地是五公里外的懒鱼港,那里将成为优质深水港,原材料、半成品、成品畅通无阻,达成集群后,扩大议价权,建立期货中心,打造核心期指,从而拿到全球定价权! 李飞光感觉在做梦,他一个玩儿钢筋混凝土的,真能搞这个? “大少这是要配享太庙啊。”他语气轻快,却直指症结——投资回收期限。 超长线投资,人没了,钱还在,多少有点亏得慌啊。 沈悬胸有成竹:“李先生不会要跟房地产从一而终吧?抱着杠杆,躺下、睁眼就是一个亿的利息。更大的钱,更高的杠杆,更迷人的死亡,何必。” 李飞光被打在七寸上:“大少有何高见?” “物流服务配套,是房地产的近亲,我不熟,但愿意割爱。”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沈悬拉扯着战线,“这可都是活钱,涓涓细流。” 李飞光大脑光速运转,光沈氏极上下游在园区,提供配套就能赚一大笔,而且这些钱夜以继日周转流入。 对他这种搞巨型投资,回收期长,高杠杆企业来讲,现金!源源不断的现金,就像一场美梦。 李飞光不再犹豫:“大少说得,我了解了,不过具体还得看方案。” “好说,不急。”沈悬冷眼旁观一般。 突然,他摆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静音下亮起,来电赫然是110开头?! 两人的茶台不大,李飞光看得真切,莫名之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不介意。 沈悬接起来,是金打街派出所。 核实家属身份后,对面告诉他:他家大疯狗沈涵,以一敌十,打的荡气回肠,揍的排山倒海,快来领人吧!再不来,派出所都叫他拆完了! 沈悬双眼一闭,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李飞光托腮,暗中啧声:美人就是美人,骂个人都这么漂亮。 “李先生,不好意思,家中有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沈悬起身告辞。 李飞光将电话内容听得七七八八,也站起身:“派出所的事,我熟。大少不介意,我来帮忙处理。” 沈悬不知具体情况,大晚上也不想惊动公司,前脚老二滚蛋,后脚老三进局子,弄不好又是一场满城风雨。 李飞光左手不良资产,右手房地产,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如遇棘手的事,还真能帮上忙。 “好,辛苦李先生了。”沈悬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侍者拿来二人衣物,阿耀上前刚要接下沈悬大衣,被李飞光捷足先登。 但李飞光没想到的是,阿耀,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居然不肯松手。 二人分别拽着一条袖子,和半拉领子,面无表情,僵持不下。 沈悬掩嘴咳嗽:“李先生,这就不必了吧。” “欸,大少客气不是。”李飞光的眼神,不清不白,“我心悦诚服,感谢大少指点,给大少披件大衣算什么。” 阿耀下颚紧绷,攥实了大衣,仿佛下一秒就能给李飞光踹出去。 沈悬无语,只能亲手接过大衣。 李飞光倒是潇洒,笑着松手,挑衅地看一眼阿耀。 阿耀依旧攥着衣袖,不依不饶,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开个洞。 直到沈悬将衣服重新递到他手中:“阿耀。” “沈先生,对不起。”阿耀这才替他穿戴起来。 沈悬瘦但身量高,半长羊绒大衣,腰线上提,更现窄腰长腿,风流潇洒。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了层柔软的金,瞳仁仿佛一颗清透琥珀。 李飞光心神一荡,突然发现,原来在金钱之上,还有如此诱人的宝物。 …… 一行人很快到达金打街派出所,弄清楚来龙去脉。 沈悬叫阿耀先去跟酒吧老板核实赔偿,签保密协议。 他亲自去接待室,领取致命大奖! 由于沈涵杀伤力太大,又是个醉汉,不配坐椅子,只配拷暖气管子上,蹲墙根儿反省人生。 沈悬推门进去时,这家伙梗着脖子,脸朝天,蹲那儿抖腿。 他额头、嘴角都挂了彩,英俊里透着滑稽。 感觉到一片阴影接近,桀骜不驯的沈涵张口就来:“不饿、不渴,我要见律师……” 他狗鼻子扇动,闻到一股熟悉的琥珀香,猛然转头:“大大大大大哥!” 沈悬也不说话,居高临下盯他一阵,才俯身钳住他的下巴,抬高问道:“疼吗?” 事情他已了解清楚,沈涵不忍他人侮辱沈泉,才大打出手。 而沈泉,在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是先救弟弟。 沈涵从小顽劣,打架挨揍家常便饭,沈家的猫狗耗子都躲着他走。 家人、旁人也只当他爱惹是生非,挨揍挂彩纯属活该。 极少有人问他,痛不痛? “还、还行吧。”沈涵咽口吐沫,瞪着大眼睛看他。 沈悬已交过保释金,靳磊那边来了律师,也想私了,整体问题不大。 警察进来终于把沈家疯狗,从暖气管子上解下来。 沈涵嘴里“嘶”气,一屁股坐地上,活动麻木的手脚。 沈悬蹲身,手穿过他腋下,把人架起来,扶到椅子上,又倒杯温水给他。 沈涵受宠若惊,躲闪着捧起纸杯,咕咚咚牛饮:“谢、谢谢大哥。” 大哥身上淡淡琥珀香,合着屋外寒气,凛冽锋利。 而他,满身烂酒味,还有散不开的烟草臭。 沈涵自惭形秽,不着痕迹往一边挪了挪。 “你去道歉,就可以签和解回家了。”沈悬看他,像只拆家挨揍的小狗似的舔水。 沈涵一听道歉,秒变哈士奇震惊:“我道歉?我道他奶奶个……” 见大哥眯起眼,他把那个“腿儿”字,直接咽回去:“好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都听你的。” “走吧。”懒得跟他拉扯,沈悬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哥!”沈涵起身叫道,“哥,我能带沈泉走吗?” 沈泉与大哥起冲突那天,他被关在楼上念经。 但凡他在,都不会让宋回那狗日的把沈泉带走,高低给他揍个粉末性骨折! 沈涵手里转着纸杯,怯怯开口:“大哥,我的股权、分红,都可以让给沈泉一半,他不用回沈家,他、他跟我住外面,绝对不丢大哥面子,谁都不会知道!” 沈悬没说话,甚至没回头,继续走向门口。 “大哥,大哥我求你……”沈涵撑着桌子,头垂得很低,“我忍不了他们那么说,沈泉心思重,他要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沈悬无动于衷,拧开门:“我又管不了你。” “……”沈涵张嘴傻愣住,这啥意思? 等沈悬走没影儿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可以胡搞的意思吗?! “大哥、大哥等等我啊!”沈涵甩着螺旋桨尾巴,撒腿追哥。 …… 靳磊脂肪含量高,受伤不重,鼻青脸肿,俩鼻孔里都塞着纸团,但没骨折没破相。 被揍惨了的是宋回,现在还在医院缝针呢。 沈悬接了靳家的电话,那边很客气,不想把事儿闹大,率先道歉,还提出不小的赔偿数额。 靳磊是私生子,靳家没儿子,认回来还不到一年。 他头顶上四个虎视眈眈的姐姐,靳家老头再偏心,也有点力不从心。 沈悬一贯“与人为善”,招来沈涵,兄弟二人站在靳磊面前。 “沈涵,给靳少爷道歉。”他的手搭在弟弟后脑上,无声威胁。 沈悬肩背笔挺,眼神坚定,举手投足气质不凡。 靳磊在外长大,娇惯放纵,没经过礼仪教养,在正经儿大少爷面前,站没站相,跟个碎催似的。 “内什么,不好意思哈,给你打这模样。”沈涵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根本没道歉的诚意。 靳磊怒气值四个加号,愤然望向沈悬,一脸兴师问罪。 要不是他老子,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沈悬,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哪知,沈悬摸了摸弟弟扎手的松花蛋脑袋,不咸不淡说了句:“好,那就这样吧。” “合伙欺负人呢?”靳磊原地爆炸,“和解不想签了是吧?!” 沈悬抬头,慢条斯理说道:“靳少爷,靳磊,我记下了。” 对方律师擦汗,拿着两份签好的和解书,捧到他面前:“沈先生,我们签,我们一定签!我们少爷冲动,您别听他的。” 靳磊脸上青白交加,很难掩饰他在靳家其实没一点话语权的事实。 沈悬没有难为律师,甚至轻声慢气安慰道:“不要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李飞光作壁上观,只有眼毒的他,从沈悬的笑意里,读出危险信号。 沈家的这位大美人,狡诈、记仇、护短,睚眦必报,妙得很! 两份和解书,其中一份是沈泉的,为救沈涵他给了靳磊一灭火器,差点砸着头。 沈悬一并签了,但没去见人。 这会儿沈泉被警察带出来,交代可以走人了,这才看见大厅里的大哥和沈涵。 他穿着件名牌羽绒防风服,是为数不多没卖掉的冬衣。 里面却穿着奶茶店T恤,上面有巨大的宣传字,和卡通形象。 前两天,他在后厨负责洗切水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提刀只会切自己,手指上满是伤痕,缠着好几个创可贴。 沈泉看见大哥,羞愧、难为情、恐惧、不安大爆发,低头缩起手指,暗中抠弄掉创可贴,藏起血红伤口。 他越是在意,注意力越是集中,空气微小流动,都让他浑身战栗。 可渐渐的,他发现,大哥的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留,甚至从未看向他。 沈泉的胃里塞满石子,沉重得仿佛心脏都被拉扯下去。 尖锐的耳鸣和神经叫嚣下,他听见大哥叫沈涵走的声音。 沈泉抬头,视线里一片模糊。 沈涵在前面喊:“沈泉!跟我回家,快点!” 沈悬背对着他们,停步车前,阿耀知趣儿地没拉开车门。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5.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第 16 章 沈泉产生一股幻觉,看见灵魂脱离身体,向着沈涵奔跑而去。 看到他无动于衷,沈涵气急败坏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你有脑子吗?听不懂我说话是不?你他妈是下凡来拍菩萨渡人宣传片的吗?” “阿回,还在医院。”沈泉清澈的大眼睛,汲满泪水。 沈涵作势就要扇他,骨节青白的手,最终也只蹭过那消瘦的下颚线。 “沈泉,你是受虐狂吗?啊?”沈涵看见他的手指,当场就疯了,“你图他什么?图他一碗白粥?这尼玛外卖单点都不配送!你要是喜欢喝,我回去给你找八十个厨子,从早熬到晚!我他妈能用白粥埋葬你!” 沈泉被骂得脸上青白一片,摇头无法反驳,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沈悬背对着他们,漆黑车窗映出他阴鸷面容。 他没怎么注视沈泉,不代表没看到对方的窘迫,和那布满血口的手指。 一阵冷风袭来,沈悬打了个寒颤,嗓子眼儿痒得受不住,掩嘴低咳。 他早上起来有点伤风,大晚上来回跑,室内外温差大,加重了不适。 他这一咳,居然没能停下来,低低的压抑着。 阿耀和李飞光,左右夹击,异口同声劝他上车。 沈泉、沈涵也一同看向车边。 “大哥……”沈泉张嘴,吞了声音,只有一个虚虚的口型。 在这里,他是最没资格再叫沈悬大哥的人。 沈涵不忍大哥在外面受冻,指着他的鼻子:“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可是,阿回他还在、还在医院。”沈泉红着眼眶,变成一只复读机。 “傻逼!”沈涵咬牙松开他,最后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每走一步,他的嘴里都狠狠骂着,最后都不知,是在骂沈泉,还是骂自己。 他们相差只一岁,身上穿着一样的外套,一样的尺码,一样的背影,渐行渐远……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沈悬的手才搭在车门上,轻叹了口气。 沈涵走过来,看见阿耀和一个陌生混球儿,像是要把他哥架走似的堵着? 他一咂嘴,毫不客气左右推开二人,阴着脸,给他哥拉开车门:“大哥,上车,别冻着。” 沈悬看一眼他五彩缤纷的脸,没说话,坐进车里。 沈涵侧身,堵着李飞光视角:“你谁啊?” 没等李飞光喷他一脸,沈悬说话了,声音有点哑:“我还有些话,同李先生讲。” 李飞光一听就乐了,绕开沈涵,大大方方坐进车里。 外面俩傻小子,气得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李飞光坐在外侧,堵住沈悬视线,再也看不到沈泉的身影。 冷月下,漆黑油亮的汽车,像一口大棺材,缓缓移出停车位,稳稳驶出街道。 沈泉站在灯下,脸转向一边,嘴角抿成线,绷的脸颊肌肉都在颤抖,却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滚烫地流淌下来。 …… 沈涵喝了酒,沈悬叫阿耀替他开车。 等车开上主干道,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时又开始咳嗽。 “你呀,就是着凉了,以后出来多穿点。我那儿有骆马绒,改天送你做几件大衣。”李飞光这种社交恐怖分子,就没有他聊不动的天。 沈悬没接话茬,思索片刻问道:“李先生的新项目,夹层基金是亚盛负责的吧?” “大少有兴趣?”李飞光眉毛微挑。 沈悬不置可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嗐,大少客气。你开口,我赴汤蹈火。”李飞光越过中央扶手,凑近了说。 “倒也不必。”沈悬看向他,“你将项目负责人换成彭雪薇,开放少许项目组跟投,把她手里的钱,帮我锁三年。不得转让,不得质押,不得撤销。” 亚盛的项目,有内部投资机会,一般都有风险,李飞光手里的优质项目,更是不可能给外人,这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果实。 李飞光聪明绝顶,从不乱打听,爽快应承:“我当什么事呢,小事儿,放心吧。” “多谢。”沈悬微微点头,抬起瞬间吩咐司机,“靠边停,送李先生下车。” “……”李飞光惊呆了! 这尼玛卸磨杀驴,都不带这么快的! 李飞光不情不愿蹭下车,弯腰透过车窗缝隙看他:“大少可真是狠心的主儿。” “李先生,没事不要难为阿耀,他也是我弟弟。”沈悬像只磨爪子的猫。 李飞光恍然大悟,还真是护短:“当大少弟弟可真好,不如我也给你当弟弟吧?” 沈悬瞥他一下:“我带你发财,如再生父母,你应该叫我声爹才对。” 李飞光:“……” 车窗升起,一片冷漠的黑,转瞬离去。 李飞光站在冷风里点烟,火光舔亮烟头,头一回被人甩半道儿上,还挺新鲜的。 沈悬回去,前半夜就开始发烧,给阿耀吓得不得了。 家庭医生进进出出,半山别墅的灯亮了大半宿。 早上天刚亮,管家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就见阿耀和衣坐在床边,一只手捂着点滴管,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他听见细微动静,立刻就醒了:“博叔,小点声。” 管家垫着脚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一晚上了,你去歇歇,我来看着沈先生。” “没事,一会沈先生醒了,您还要忙呢,我来就行。”阿耀眼睛里满是血丝,精神还不错。 管家见劝不动,没办法先走了。 阿耀凑到枕边,手背量了量沈悬额头、颈窝,还好烧已经退了。 沈悬侧着睡,大半个脸埋在枕头里,这是个绝对防御,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他侧脸线条流畅完美,肤色偏白,颧骨边有颗极小的痣,是整张脸上唯一的瑕疵。 阿耀回想,沈悬笑得时候,那颗痣会显得特别生动。 他一瞬不瞬看着,这位沈家至高无上的男人,皱眉陷在柔软床铺里,好像上好的丝绒盒子里,嵌入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阿耀笼罩着他,像一朵汲满水的乌云。 近距离地俯视一片斑斓的春天…… 沈悬退烧后,一直在做梦。 梦里是一间逼仄阁楼,他抱着弟弟,弟弟抱着脏兮兮的玩具兔子。 楼下是翻天覆地的争吵,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所有东西都传来破碎的声音。 他捂住弟弟的耳朵:“阿崽,等哥哥有钱了,带你住大房子,有四张床那么大,有大窗子,厚实的墙壁,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 梦化了,画面迷障般涌上来,转眼真是一间大房子。 父亲、母亲离婚,母亲带着他们,住进望海高层的大屋,给有钱人做小三。 而他和弟弟成了港城最该死的拖油瓶。 男人不来的时候,母亲酗酒成瘾,每天都像尸体一样,瘫在沙发上,如一滩腐烂的玫瑰。 一天晚上,母亲陪男人外出,他在露台给弟弟做飞灯。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弟弟抱着脏兔子,坐在地上画画,旁边紧挨着沙发的地板,横七竖八躺着未收拾的酒瓶。 阿崽有智力缺陷,听力、语言能力都很弱,唯有手巧,画画栩栩如生。 他低头,拴好最后一根竹骨,再一抬头,阿崽便不见了。 沈悬感到一阵窒息,抓紧被角,痛不欲生。 画面再次回来,阿崽躺在玄关,枕着一大滩血迹,抱着脏兔子,双眼紧闭。 他的脸那么苍白,好像刚刚扎飞灯的宣纸。 母亲做了伪证,那年他二十,还有一年就要大学毕业,被以过失杀人罪起诉。 阿崽在重症监护室,熬了十九天,抱着脏兔子走了。 他接过神秘人的名片,赌命加入《白手起家》,就为换一句阿崽的遗言。 所有的人都告诉他,阿崽没有醒过来,没留下只言片语,他不信。 神秘人说,阿崽最后只醒了一小会,或许应该叫回光返照。 他最后说:哥哥爱阿崽。 沈悬是疼醒的,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疼,撕扯着四肢百骸。 他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张嘴叫了声:“阿崽……” 惊喜的阿耀,匍匐在床边,抓住他的手:“沈先生。” 沈悬感到手心又暖又重,被有力的手指攀缠着。 他侧头,再度陷进枕头里,现实的光驱散梦境,又一次带走了弟弟。 听说,人类有三次死亡,肉//体消亡,社会消亡,记得你的人一个又一个消亡。 沈悬想,只要他活着,只要记着阿崽,弟弟就没有彻底离开。 …… 那晚沈悬走后,沈泉骑车赶到医院,宋回额角缝了六针,全是沈涵的杰作。 最糟糕的是,他在医院接到公司电话,老张气急败坏通知他滚蛋,明天就滚! 很明显是靳磊将他投诉到了KK。 千军万马挤进KK,是宋回能吹嘘一辈子的事,如今彻底化为泡影。 从万众瞩目的投行黑马,到被人羞辱、当众暴打,丢掉工作,猪狗不如的牛马,宋回彻底崩溃! 他将所有愤恨、不甘与屈辱,对着沈泉倾泻而去。 医院走廊上,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是沈泉这辈子都没听过的。 他体谅宋回受伤又丢工作,压着情绪,浑身颤抖着解释,是因为靳磊胡说八道,沈涵才动手的。 宋回在医院走廊,叉腰吼叫:“狗屁!沈泉,你还以为自己是天仙呢?你什么都不是,别人说你两句能怎么样?会死吗?能掉块肉吗?你都在奶茶店切水果了,端什么臭架子?你弟,就是条疯狗!你,就是个废物!” 说完,他在众目睽睽下,踢翻垃圾桶,扬长而去。 丢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沈泉,站在冰冷惨白的医院走廊上,被人指指点点。 沈泉从医院出来,天上的星星都累了,忽闪忽闪眨着眼睛。 而他走在冷风里,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他又回到奶茶店,同事正准备关门,见他冻得鼻头发红,不知在外面走了多久,就把自己做得最后一杯热奶茶塞他手里,嘱咐他赶紧回宿舍,要关门了。 沈泉最终没等到宋回的电话,只好返回宿舍。 舍友明天一早都有课,休息的早,室内一片漆黑,只有没拉严的窗帘,透进一束冷白的光。 沈泉长期不在宿舍,他的位置堆满了舍友的物品。 借着微弱光线,他绕开地上乱七八糟的障碍物,再挪开凳子上的杂物。 这才看清,原本整理的井井有条的桌面,被弄搞得一塌糊涂。 头戴耳机被蹭掉软皮,鼠标滚轮掉出来,他最喜欢的月兔电子日历,兔子也不亮了,充电宝丢了数据线,暖手宝更是不知所踪。 沈泉看着一桌狼藉,仿佛面对如今的生活,如被噩梦压住胸口,沉眠难醒。 他脱下外衣,疲惫地爬上床,这才发现,床上也堆了好多不知名东西,鼓起来,一个个小山包似的。 不知是谁没洗的过季衣服,散发着发霉的味道,还有换下来的床单被褥,占领了一大片地方,还有不知名的盒子和包装。 沈泉已尽量压低声音,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可还是挡不住,舍友故意翻身,将床铺搞得吱嘎响的不满。 无奈下,他只能爬下来,重新坐回到桌前。 黑暗里,一行眼泪直流而下,落入衣领,泪痕很快干了……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沈悬从着凉一路病成肺炎,十四天点滴,打到第七天他是死活不肯打了。 没辙,医生只能开了口服抗生素,观察效果。 沈悬嫌弃卧室闷,在二楼小客厅看文件。 外面的雨下得缠缠绵绵,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冲淡室内暖闷。 阿耀拿来安保公司报告,里面是沈泉的定位分析。 沈悬接过来,曲指抵着眉心翻看。 沈泉有一周没去宋回公寓,生活轨迹两点一线,奶茶店打工,学校睡觉、上课。 “沈先生,总裁办刚问,今天请哪里喝奶茶?”阿耀问道。 沈悬烦得一哆嗦,环卫、派出所、街道办、福利院,让他请了个遍。 就担心这位蠢货弟弟,在外面穷得吃不上饭。 “我要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他撂下文件夹,不耐道,“这点事还要来问我,让他们自己想!” “是。”阿耀收起文件,顺手将薄毯往上拉,“病着呢,别生气了。” 沈悬被他老妈子兮兮的语调逗乐:“年纪轻轻,老气横秋。” “沈先生,我有事向你汇报。”阿耀一反常态的认真。 沈悬下意识坐直身体:“你说。” 妈的,辞职老子可不批!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安全距离,一贯离得很近。 阿耀能看见那双琥珀色瞳仁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沈先生,我就要正式去集团上任,开始监察子公司的工作。” 他只有十九岁,在那里站得笔直,衬衫雪白,领带妥帖,西装领口、袖口都是利落模样。 一阵怅然若失后,沈悬生出几分未老先衰的忧愁。 他说:“好。” 阿耀胸口起伏,暗暗长吸一口气:“我在别墅的工作,会由阿坤接手。可是,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隔了很久,他才鼓起勇气说完下半句:“因为,没人管得了你。” 沈悬低头轻笑:“好,我答应你。” “不过,我有空就会回来,很多事,我还是能做的。”阿耀不肯放弃跟沈悬相处的时间,哪怕是抠,也要抠出来。 李飞光的出现让他懂得,只有强者才配留在沈悬身边。 他一直站在沈悬世界的边缘,不得而入,总有一天会失去所有。 “不必。”沈悬认真道,“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被杂事摆布。” 阿耀黑沉沉的瞳眸,闪着亮亮的光:“可是,我要离开沈先生了。” “你是没断奶吗!”沈悬敲一下文件夹,“阿耀,人生很长,总是要独自走下去的。” 阿耀只是看着他,不作答。 他起倔的时候,就是这样,嘴抿成一条直线,沉默。 “去吧。”沈悬心烦摆手。 阿耀收起文件,默默往出走。 沈悬望着他的背影,黑色西装衬得他肩背直挺,窄腰长腿,像一只盘旋在檐下,即将离巢的燕子。 “沈耀。”他叫出口,“去集团,告诉他们,你叫沈耀。” 阿耀猛然回头,一脸震惊:“沈先生……” “就这么定了,去吧。”沈悬靠进沙发里,闭眼表示对话就此结束。 …… “哥,大哥!”沈涵像只热烈的火球,瞬间将小厅里的忧伤燃烧殆尽。 沈悬闭眼装死:“没死呢,别叫那么大声。” “哦。”沈涵贱兮兮跳过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大哥,我给你买了个好东西。” 他将一个不起眼的瓷罐,从精美包装盒里掏出来,小心翼翼摆在茶几上。 沈悬懒懒掀起眼皮,做工还行,底、盖儿、座都挺讲究。 “这是磁场杯,用它喝水能强身健体。”沈涵扒开中空隔层,露出里面起伏的磁球。 沈悬捂脸,感觉要升天:“你是不是把反诈app卸了?” “哈?”沈涵没明白,继续显摆,“这个倒水先通过一层磁场,然后再喝,那就不是一般的水了。” 沈悬无语,冲他招手。 沈涵欢快地从地毯跳上沙发,爬过去。 沈悬手放在他天灵盖儿上,搓了搓:“你脖子上的这颗球儿,它是用来增高的吗?” 沈涵想了想:“是啊。哥,你快试试杯子。” 沈悬:“……” 沈悬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了一遍。 一周前五彩缤纷的脸,如今青红消退,只剩下淡黄色印记,偶有几处小血痂,也无伤大雅。 沈涵是兄弟几个里长得最硬朗的,剑眉星目,周正利落,但笑起来带着点邪性,一副玩世不恭的坏相。 “都不疼了?”沈悬问道。 沈涵嘿嘿一笑:“不疼,早就不疼了,这算什么啊,不值得大哥惦记。” “也是,你皮糙肉厚。”沈悬松开手,笑脸冷下来,“那我们就来算算,你到处惹是生非的账。” 沈涵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都过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阿耀。”沈悬掀开薄毯起身,活动了下肩膀。 阿耀幽灵般,从门口闪出,拦住沈涵的活路:“三少认命吧。” 沈涵:“……” 沈悬让家里工作人员,全数集中在一楼大厅。 就在双弧形楼梯正中间,摆一条放花盆的细长凳子。 然后阿耀、管家,把喋喋不休求饶的沈涵,摁倒在凳子上,屁股撅成了卡戴珊。 沈家二老养崽是放养,家里没家法,更没有趁手的工具。 沈悬坐在搬来的椅子上,指尖敲打扶手:“去把厨房里的橡胶锅铲拿过来。” 那玩意儿,弹性好,表面光滑、柔软,还是个红色的,与屁股相得益彰。 沈涵奋力反抗,腿儿蹬得跟疯了的蛤huk蟆似的:“大哥,我们可是亲生的啊!” “我知道。”沈悬拍拍他憋红的脸蛋儿,“一会揍你的时候,忍着点,别吵着八哥,它快生了,受不得惊吓。” 八哥是只安哥拉兔,是沈泉养得宠物,宝贝的不得了,标准的兔生赢家。 许是怕八哥受苦,沈泉没忍心带走它。 谁知,八哥在院子里玩,不知被山上哪只野兔子搞了,怀了五只兔宝宝,预产期就在最近。 这种人和宠物都被搞的荒诞情况,一度让沈悬抓狂。 此时,沈涵的表情称得上绝望。 他在沈家的地位下沉得如此迅速吗?已经不如一只兔子了?! 接下来,沈涵抱着脑袋,被沈悬打得鬼哭狼嚎。 要说疼,也不是很疼,主要是丢人! 沈涵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摁着,在大伙围观下,撅着腚挨揍! 打到一半,工作人员一脸紧张地跑进来:“沈先生,不好了,八哥、八哥它生不下来啊!” “怎么回事?快送宠物医院啊。”沈悬扔下锅铲,抬腿就向一楼兔兔房走去。 围观人员呼啦啦散开,都关心八哥去了。 独留食物链最底端的沈涵,趴在长条凳上,无人关心他的卡戴珊大腚! …… 沈泉今天帮同事顶班,上早班,不得已逃了一节课。 连续十天,奶茶店生意火到爆炸,每到下午都有巨额订单,需要关店处理的那种。 沈泉不知道订单的到底是谁,但一定是个大好人。 每回订单都是给弱势群体,和冷雨天需要出外勤的人们。 相比火爆的下午,早班就显得无聊又冷清,一个人绰绰有余。 沈泉熬好小料,又把水果切好、备好,就坐在台前玩手机。 快到中午,他处理完几单外卖,手机响起接连不断的信息声。 沈泉以为是宋回,抓起来一看是沈涵。 他被沈涵骂出心里阴影,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贱得慌。 紧张地舔嘴唇,沈泉想:沈涵如果发微信骂他该怎么办呢? 手指无措地在屏幕上滑过,他一咬牙点开信息,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张照片。 沈泉越看越激动,呼吸发颤,眼眶酸酸的。 照片是八哥和她的小兔崽子,他们被照顾的很好。 最下面是沈泉的留言:母子平安,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八哥很好,记得起名字。 沈泉捧着手机,好似抱着八哥。 他仔细的,把每张照片点开,放大,不放过每个角落,一寸一寸看过去。 他看见捧着小兔子的大手,露出一点衣袖,袖扣是颗方石鲸尾扣。 沈家会这样一丝不苟,隆重装饰的只有大哥。 沈泉执拗的坚持,这一刻被击得粉碎,酸涩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本该厌恶他,对他失望透顶,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东西的大哥,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小兔子。 沈泉胃疼似的躬下/身,顺着柜台滑坐在地上,双手将手机压在胸口。 他无法想象,一周前派出所的晚上,始终背对着他的大哥,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想回家。”萦绕心头的魔咒说出口,沈泉破防得彻底,“我想要回家……” 沈泉藏在柜台底下很久,久到客人来了又走,他才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爬起来继续上班。 午饭高峰,老板来店里帮忙,顺便让他回学校吃饭。 临走时,老板突然将沈泉拉到店外角落,从腰包里掏出三千块钱。 “小泉,这钱你拿着,这是你的提成,但是不能给别人说啊。” 沈泉捏着钱有点懵:“刘叔,这、这是不是有点多啊?” “一点不多。”老板说道,“这几天下午的大单,都是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很明白,这都跟你有关系。” 他又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小泉,你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我看你穿着不普通,你那鞋,我给我儿子买过,好几千呢。可你又这么缺钱,还没有打工经验,十有八九是跟家里闹不愉快了。” 沈泉被戳中心事,垂头不语。 “孩子,我再多句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你的家人更爱你。”老板走出阴影。 沈泉揣好钱,不好意思地蹭下鼻子:“谢谢刘叔。” “去吧,快去吃饭去吧。”老板冲他挥手。 回学校的路上,沈泉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宋回,他觉得两人需要坐下来谈谈。 虽然医院丢下他的第二天,宋回就道歉了,但他没回公寓,对方也没来找。 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 沈泉正犹豫着,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宋回。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看见电话的一瞬,沈泉居然有种犹豫的恐惧。 大哥说得那句话,最近一直在他脑海反复:你真了解宋回吗? 他曾经坚定地说过是,而现在,他不再确定。 沈泉战战兢兢接起:“阿回,我在回学校吃饭。”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只要接到宋回电话,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报告地点和目的,仿佛一只听话的小狗。 宋回刚走出亚盛,一只手调整领带,他今天从头到脚都是沈泉买的:“我找到新工作了,明天就可以入职,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庆祝一下吧。” 他的新工作,正是彭雪薇介绍的。 他拿鹏达做人情,送彭雪薇青云直上,彭雪薇反手捞他一把,两人心心相惜到让人赞叹! 而且今天彭雪薇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她被调去负责地产巨佬李飞光的项目,并且走运地拿到内部跟投资格。 鹏达通过亚盛给宋回的回扣,正好被她拿来走这个项目,三年不但洗得干干净净,每年还能净赚七到十一个点利息。 冬天连日阴雨散去,终于露出点太阳。 宋回站在亚盛广场前,又找回了久违的自信。 沈泉一口答应下来,发自内心为他高兴。 毕竟是沈涵弄砸了宋回的工作,他为此内疚了很久,却帮不上一点忙。 两人口袋里都不富裕,自然不会像以前,出入高级餐厅。 晚餐订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烤鱼店,价廉物美,是学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沈泉打完最后一个包,提前跟老板说一声,便往烤鱼店走。 晚上用餐高峰,那里生意火爆,他怕去晚了占不到好地方。 冬日天黑的很早,学校周围亮起乱七八糟的招牌,五颜六色点缀在黑暗里,格外好看。 沈泉三两步跳上水泥台阶,庆幸自己来的早,店里已经七七八八坐上了人。 他赶紧占领靠窗卡座,这里可以清晰看到街上来往的人。 等到七点,烤鱼店人满为患,不停有人领号排队,窗外始终不见宋回身影。 服务员多次询问要不要上菜,沈泉只能尴尬请求再等等。 七点半,穿大衣带名牌围巾的宋回,才不紧不慢出现在烤鱼店门口。 他边脱大衣边说:“你来这么早干嘛,干坐着等。” “这里人多,不早点得排队。”沈泉饿得胃疼,还是乖乖解释。 宋回喝口热茶:“那就换一家呗,又不是非得吃。” “阿回,我饿了。”沈泉雀跃的心,凉透了。 宋回终于停下喋喋不休的埋怨。 烤鱼上桌,他心情很好,吃得风卷残云,单方面输出亚盛见闻,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没有问一句:沈泉,你最近好吗? 沈泉默默听着,偶尔捧场夸赞,吃得也很少,都是些笋条、鱼豆腐的配料。 因为那条鱼,大部分好地方都被宋回吃掉了。 “亚盛,是不是彭学姐也在啊。”筷子尖戳在笋条上,沈泉低着头问。 宋回停下筷子,喝口水,水杯重重搁在桌上:“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我不去工作天天陪着你,等饿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泉慌忙摆手,“我、我……” 宋回低头看手机:“你现在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就别添乱了。” “对不起。”沈泉扶着碗,很饿,却吃不下饭。 宋回见他难过,夹了一筷子连着鱼头的肉,放到他碗中:“吃这么少?不爱吃吗?” “没有,这家很好吃,我以前跟同学也吃过。”沈泉努力让自己别多想,至少、至少宋回是来接他回家的。 宋回没再说话,一直忙着发微信。 沈泉发呆,看着那块连着鱼头的烤鱼肉,他是从来不吃鱼头的。 很早以前,他有次跟妈妈闹别扭,没吃早饭就跑来上学。 宋回知道了,买了包子,逃课翻墙送来。 两种包子,一种素的,一种有虾仁,混装在一起分不清。 宋回把小包子,一个一个捏开,将有虾仁的全都留给他吃,自己只吃素的。 他说:沈泉,以后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 时间过得真快啊。 承诺这种东西,往往是听得人记忆犹新,说得人早已忘记…… 吃得差不多,宋回起身接电话。 服务员勤快地过来收桌,随口问了句买单吗? 沈泉抬头一眼没找到宋回,他面皮薄,赶紧摸出刘叔给的提成:“现金可以吗?” 服务员给他指了吧台,沈泉结掉二百多的饭钱。 “走吧,回家。”宋回提着两人的衣服,指着街对面,“车在那边呢。” 一周多不见沈泉,有点习惯性的想念。 不得不说,沈泉长相好,秀气、乖巧,连头发都是细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宋回情不自禁,摸上他的脸颊:“别生气了,之前是我不对。一会给你买抹茶芝士蛋卷,好不好。” 沈泉小狗一样点头,就这样,被宋回拉着手,带回家了。 …… 八哥娇气又胆小,不肯喂养小兔崽子。 沈悬只好拿着拇指大小的奶瓶,一个一个给小兔子们喂奶。 阿坤拿来昨天沈泉的定位分析,毕恭毕敬递过去。 他是沈悬在集团的秘书,负责一些私人事务,因为阿耀的存在,略显鸡肋。 能被阿耀选来,当贴身助理,阿坤是有点东西的。 他性格沉闷,却心细如发,方方面面照顾的滴水不漏。 最重要的是,他话少,独来独往,家中也无牵挂,是安全、保险、趁手的一件工具。 沈悬摘掉消毒手套,接过来一看,沈泉的定位再次回到公寓,看来是和宋回和好了。 八哥颠颠跑过来,乖乖靠着他,小胡子抖啊抖。 沈悬摸着绵软蓬松的大兔子:“靳如意那边都约好了。” “三点在会所,都准备好了。”阿坤吐字清晰,语速适度。 沈悬沉默,抱着八哥,看上去是悠然闲适的。 阿坤却在温暖的兔兔房里,感觉到一丝瘆人的寒意。 沈先生的心情不大好呢。 “走吧,约女士要早点到。”沈悬将八哥放到兔篮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今天的安保报告让他很不爽,需要随机弄死个傻逼,冷静冷静。 冬日的“礁”会所,矗立在海边,像是浪花拍出来的幻觉。 窗外,灰色的海沉寂着,空气中是潮湿阴冷的气息。 纯白色沙发,银色金属骨架,一切都是清冷凋敝的风格。 沈悬穿着鼠灰色西装三件套,望海而坐。 幽长的全透明走廊,传来高跟鞋击打玻璃地面的声音。 靳如意,人如其名,珠光宝气,端庄华贵。 她身材格外高挑,竖领垂丝白衬衣,腰带西装,一套翡翠珠宝奢华至极。 她走路生风,助理、秘书跟在后面小跑。 靳如意是靳家老大,亦是荣鼎保险的轮值董事长,她们四姐妹一条心,跟老头儿玩车轮战。 可是从股权结构来讲,四姐妹还是吃亏的。 靳家老头是铁了心,要将私生子靳磊扶上董事长位置,如今已顺利塞进董事会。 靳如意天天对着一盘儿奶油大苍蝇,别提多恶心了! “沈先生,久等了。”她的声音饱满有力,瞬间填满室内。 沈悬起身,待对方先伸手,才碰了碰指尖:“靳董,久仰。” 靳如意含笑打量他,款款落座:“沈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她与沈家没什么交集,但也听了些这位大少的战绩,包括剥夺亲生兄弟继承权,赶出家门。 这种绝对控制,和大逆不道,是靳如意做梦都想拥有的。 因此,他们虽不认识,她却对沈悬戴上某种滤镜。 “靳董过誉。”沈悬的笑转瞬即逝,猛然切入主题,“今天约靳董来,是因为最近我手上,突然多了点东西,不敢贸然处理。” 靳如意的眼神落在金属茶几上,面前有个大信封。 沈悬做了个请的手势。 靳如意心中疑惑丛生,面上毫无表现,从容拿起来,拆开。 里面全是靳磊与各类男女开房,夜以继日交流友谊的照片,正面无//码。 “沈先生年轻啊,还是见识少。”靳如意笑了,习以为常,“这种照片就是有一百张,一千张,我们靳家都能处理的滴水不漏。” 靳如意难道不想靳磊现原形?她想得快要发疯好不好! 可靳磊是荣鼎董事,他爆丑闻,股市先得发疯! 再说,这种未嫁未娶,你情我愿的和谐交流,又能引起多大风浪呢? 靳如意这个便宜大姐,也只能捏着鼻子给他擦屁股! 沈悬低头轻笑:“靳董真是菩萨心肠。” “沈先生如果约我来,就是为小孩子的闲事,那我可就失陪了。”说罢,靳如意作势要走。 沈悬连送客的姿态都懒得摆:“靳董,如果我告诉你,这些孩子全部未成年,甚至有人刚刚十四岁……” “你说什么?”靳如意如风暴般转身。 沈悬拿出录音笔,播放了三段不同受害人的陈述。 靳如意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十四岁视同强//奸,荣鼎董事、靳家少爷是强//奸犯! 荣鼎可是保险公司啊! 靳如意八岁,就在老爸会议桌上乱爬,二十二岁进董事会,十二年苦心经营,不能就毁在一个王八蛋手里! 她像一块海绵,迅速吸收掉全部怒火,心平气和地重新坐下:“沈先生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靳董,我不是来威胁你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沈悬换了个姿势,“如果我说,你付我十六亿,我帮你送靳磊去踩缝纫机,你觉得这个买卖划算吗?” 靳如意带着戒备:“如果不影响荣鼎,我倒是很乐意与沈先生深谈。” 沈悬拿起面前的文件夹,打开,推过去:“我测算过,靳磊强//奸案对荣鼎股价的影响,也就在十六亿上下。” 沈如意盯着那张报告,坐直了身子。 沈悬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公开将他罢免,永远不许进入董事会,再亲手送他去坐牢。你猜,这十六亿会不会涨回来呢?啊……如果还能有点附加效果,气死某个上岁数的人……” “沈先生!慎言!”靳如意坐得笔直,目光在兴奋地抖动。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19. 第 19 章 沈悬不再说话,神清气爽转身看海,室内只剩海浪沙沙的轻响。 靳如意沉默盯着那张测算,心中澎湃着一滩火焰。 沈悬说得一点没错,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堪称老天开眼! 在舆论逼迫下,她挟制靳磊的一切手段,包括董事会禁入,行业禁入,继承权的剥夺,股权投票权的限制,在市场看来都是挽回荣鼎商誉,平息舆论的合理方式。 即便是她亲爹,手握多数股权的实际控制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十多年,她们四姐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将荣鼎做到前十的保险公司。 最后,却要为个狗屁不懂的私生子做嫁衣,就因为他带个Y染色体吗? 靳如意不甘心! 但是,她与老头儿也有协议,一旦发现她们姐妹陷害靳磊,老头将废除轮值制,重新接管董事会。 靳如意深深看一眼沈悬,幽幽开口:“沈先生是不知我的难处。” “如果我说,我愿意来做这个恶人呢?”沈悬单手插袋,转身站定,背后是灰色的天,黑色的礁石,和惨白的海浪。 他看到靳如意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继续道:“谁让我和靳少爷,有私仇呢。” “这……我还真不知道,愿闻其详。”靳如意疑惑上落着惊恐。 靳磊连这么恐怖的玩意儿都敢得罪?那还是直接掐死吧! 沈悬手落在沙发背上:“他把我弟打哭了。” “啊???”靳如意绷不住了,头顶上的问号,好似孔雀开屏。 她心道:好家伙!你弟弟哭得可真值钱,要我们家股市蒸发十六亿? 靳如意张了张嘴,憋半天憋出一句话:“是、是挺严重的。” 沈悬收起桌上文件,扬了扬:“靳董,如有需求,愿意效劳。” “沈先生留步,”靳如意走到他面前,“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靳如意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端着就不礼貌了。 沈悬直接了当,掀开真正的底牌:“不久,沈氏集团和观宁地产,会有新项目的联合发布,届时还请靳董赏光。” “李飞光?你们居然有合作。”这是打死靳如意也想不到的组合。 她再次伸出手:“好,我拭目以待。” 这次他们的手并非点到而止的礼貌,而是深握在一起。 沈悬将资料甩给阿坤,手指神经质地捋过袖口,不着痕迹地笑了。 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将荣鼎保险,牢牢绑定在港口开发中。 银行、保险都是合法吸收公众存款的单位,所以能稳定对外提供资金。 而保险资金的特点更明显——长期、稳定、低廉! 寿险动辄十年、二十年配置期限,是大型开发的优质资金来源。 至于靳磊,古代奠基都会有祭品,有时是一只小狗,有时是一头小猪,有时是一个人而已。 …… 沈泉稀里糊涂,又和宋回和好,只是这次,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找不回以前的感觉。 以前的他看宋回,就像凡人看着神仙,低到尘埃里,仰着头,垫着脚。 他说什么,沈泉都觉得好棒,好有道理。 连晚上被呼噜声吵到睡不着,他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唯一在瓦解,淅淅沥沥的,像山体滑坡前,不断崩落的石渣。 爱,不过如此。 这种沮丧,好似海潮退去的沙滩,露出一大片不堪入目的垃圾。 大约是打工、上课消耗掉太多体力,沈泉瘦了很多,抵抗力也不太好。 被同学传染感冒,只两天就发低烧,浑身肌肉酸疼的上不了课。 他请了一天假,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胡乱塞两口吃的,就把药吞了继续休息。 药是那天奶茶店老板给的,只剩两片,昨天宋回下班忘记给他买了。 一会睡醒,他要记得下楼去买药…… 沈泉很累,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天都黑了? 他猛地爬起来,拉开窗帘,原来虚惊一场,窗外又开始下雨,天阴的像口大黑锅。 沈泉打了个冷颤,畏寒地缩起肩膀。 他想起宋回的车去保养了,早上出门没带伞,他上班的地方去地铁要走一站路,怕是要淋雨。 不知是药效还是睡足了,沈悬这阵精神很好,鼻子也不堵了,想出门透透气。 他翻出雨伞,又看了看表,刚好够坐地铁过去,赶上宋回下班时间。 沈泉在地铁附近的药店买了药,提在手里。 宋回住的高级公寓,周围就一家药店,贵得要死,地铁这边要便宜三、五块钱呢。 赶上放学高峰,地铁里满是叽叽喳喳的小朋友。 沈泉连忙戴上口罩,感冒没好,室内封闭,离孩子太近不好。 他最近坐地铁的次数,比前二十三年加起来还多。 以前只在学校集团活动中,才坐过一两次,很新鲜,很好奇。 现在,他已经熟练掌握,如何挤进高峰的人肉罐头里。 沈泉抓着扶手,黑漆漆的车窗,映出他消瘦的脸,戴着口罩,只剩一双迷茫的眼睛。 脑海里响起一个质疑的声音: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这就是长相厮守吗?这就是你预想的幸福吗? 沈泉哑口无言。 很快到了CBD站,他逆着人流仓皇下车。 外面雨下大了,雨滴又重又冷,像冰渣子似的,敲打着单薄伞面。 沈泉一路走到亚盛广场,被硬冷的空气激得一直咳嗽。 宋回讨厌不告而来,他没敢出现在楼下,而是在不远处的商场门口,准备等到下班时间再发信息。 等人最是无聊,沈泉回头,才发现自己站在CBD的SKP门口。 天色渐暗,一尘不染的橱窗里,高档奢侈品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沈泉下意识摸到口袋,那里原本该有一张SKP的vip卡。 而现在,他连进去喝杯咖啡的资格都没有。 玻璃里映出的人影,那么疲惫,这一切好荒唐啊…… 下班时间到了,沈泉掏出手机,正准备发信息。 突然看见不远处,亚盛大厦门口,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绅士,女的娇小优雅。 沈泉近视多年,但相处十余载,日夜陪伴的恋人,绝不会认错。 宋回身上,那件卡其色大衣,是他在澳洲度假时买的。 里面那套蓝灰西装,是庆祝他保研,专门去港城买的,内边还嵌着两人名字缩写。 围巾是圣诞节礼物,最不值钱,三千来块。 那双正装牛津鞋,是沈涵去英国玩,买来送他的。 他觉特别得好看,当天买机票,飞去英国给宋回买了双一模一样的。 沈泉踉跄着后退,躲进防风角。 面对大雨,宋回脱下大衣举过头顶,彭雪薇挽住他的手臂。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块,快速走向对面。 沈泉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他们像言情剧里,般配的情侣,飞奔在雨中。 宋回和彭雪薇走到店铺门口,侍者殷勤地推开门,将他们迎进去。 那是一家精品潮牛火锅,人均消费超五百。 沈泉吃得清淡,经常带宋回来。 如今,宋回带着彭雪薇,大大方方坐在靠窗的位置,举止亲密,满眼爱意。 沈泉打着伞,在雨地里躲躲闪闪,狼狈的好像一只走丢的家猫。 阴雨天,店内上座不佳,他们要的菜品很快填满桌面。 宋回千挑万选,夹起出产率只有百一的“脖仁”,一手勺一手筷地摁在锅中。 他嘴里念念有词,数着最精准、最鲜嫩的时间。 最后,一股脑将年嫩多汁的牛肉,全数夹进彭雪薇碗中。 雨伞从手中滑落,被风吹出去老远,沈泉站在阴暗里,雨水打湿他的脸。 他想起那天,宋回放进他碗中,连着鱼头的肉,不过是嫌弃的施舍啊。 原来,他可以准时下班,可以笑脸迎人,可以心细呵护,可以风度翩翩。 只不过现在,对象不是自己而已。 沈泉终于明白,反复折磨人的,不是宋回的忽冷忽热,而是他的心存幻想和不切实际的期望。 广场上的灯全部亮起,沈泉像一缕孤魂,无处遁形。 他找到个垃圾桶,将带给宋回的伞扔进去。 风把他的伞吹到店铺外,孤零零地躺在雨里。 彭雪薇指着窗外:“宋回你看,那是谁的伞啊?不要了吗?还挺好看的呢。” “G家送的伞吧,我家也有一把,你要喜欢改天拿给你。”宋回看一眼外面,极其大方地回应。 …… 沈泉湿淋淋地回到宿舍,推门,一室乌烟瘴气,和三张懵逼脸。 他走到自己的床位,想找毛巾擦擦头发。 这才发现,他的床位从上到下,又被变成垃圾堆,挤得连柜子都打不开。 今天,他实在太累了,懒得说话,便绕开障碍物,去拿毛巾。 他明明记得离开前,挂了一条全新毛巾在外面,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 三个舍友眉眼交流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看剧的看剧,打游戏的打游戏。 沈泉找一圈,突然发现窗台上,别人洗澡的塑料篮子里,赫然搭着他的新毛巾,湿哒哒,黏糊糊的。 “你们谁用我毛巾了?”他忍不下去,指着篮子问。 宿舍里三人都不说话,尴尬却又理所当然。 “沈泉,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前两天我扭了脖子,你那个乳胶枕对脖子好,我就用了一晚上。”坐在床上室友,拿着枕头爬下来,笑嘻嘻地递给他。 枕头不知被用了多久,对方也不用枕巾,导致上面有个油乎乎的印子。 “我问你们话呢,毛巾谁用的?”沈泉压抑已久的委屈,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一条毛巾破防成这样,歇斯底里得叫人恶心! 对床的舍友脸憋得通红,扔掉耳机:“不就一条破毛巾吗?能值几个钱?你喊什么喊?赔你就是了。” “好,”沈泉翻开手机购买记录,举起来,“三百七,少一分钱都不行!” 对床舍友目瞪口呆,知道他东西贵,不知道贵得这么离谱。 沈泉心口压着块大石头,鼻塞的厉害,张着嘴呼吸。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被用坏的各种东西,一件一件翻购买记录,抄录价格:“耳机、智能日历、暖手宝、充电宝、鼠标……今天都一起赔吧!” 室友见鬼似的望着他,无法想象,温和到有些懦弱的沈泉,会发这么大脾气。 “沈泉你别生气,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老不在嘛,嗐,就顺手。以后、以后我们注意,行吗?”最后一位室友,赶紧跑过来和稀泥。 沈泉将乳胶枕到垃圾桶旁边:“你们记着,以后用我东西前,都掂量清楚,能不能赔得起!” “你家那么有钱,住什么宿舍,碰瓷穷逼啊!”对床不依不饶。 沈泉深吸口气:“有钱和住宿有什么关系?我住宿犯法吗?违反公序良俗吗?违反校规吗?都没有,轮得到你狗叫!” “我最后警告你们,再不告而取就是偷,我会报警!”他说完拿起洗漱用品,甩上阳台门,钻进浴室。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大哥说的那句话:当善良不被尊重,你最好学会翻脸! 把花洒开到最大,沈泉没脱衣服,顺着门瘫坐在地上。 温热的水砸在他头上、身上,借着哗哗流淌的水声,他放声大哭……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0. 第 20 章 阿耀上任一周,带着审计师、律师、第三方风险分析师,入驻鑫耀。 沈家亲戚如临大敌,神操作层出不穷,漏洞跟筛子似的。 被阿耀揪住物流问题,一顿群追猛打。 差点给沈兆威打断气儿。 凡是跟沈家二老能扯上关系的人,都来说情,半山别墅的门槛都要被踏平。 沈悬心情好,一个不见,心情不好,随机提上来个倒霉鬼,骂个半死。 时间久了,这帮人就知道,妈少的,还省着点用吧。 周一,沈悬例行处理邮件。 这些邮件大部分由总裁办,秘书处筛过,实在需要总裁过目,才会出现。 另一种没被处理的,就是阿耀写给沈悬的邮件。 阿耀被沈悬教养的很好,无论是工作习惯,还是礼仪涵养,都是顶尖的。 邮件内容有关鑫耀,格式标准,汇报简洁,处理干净利落。 沈悬看着看着,突然在落款最底下,发现一行水印般的小字。 很小、很轻,像化开一样。 沈悬坐起身,凑上去仔细看。 “沈先生,冬天要添几条石棕、木灰色的领带。” “沈先生,八哥的小兔子,一天最多只能喂三次。” “沈先生,十二月记得喝暖姜茶。” 每封邮件,都只有短短一句话,吃穿住行,似乎想到哪里,就说哪里。 这些话语夹在硬冷、专业的工作汇报中,悄无声息,又跃跃欲试。 沈悬双手交叉支在桌上,在电脑屏幕前流连忘返。 下一刻,他接通内线:“备车。” 阿坤很快敲门进来:“沈先生要出去。” “嗯,去鑫耀。”沈悬接过西装外套,穿好,修长手指一丝不苟系起扣子。 阿坤看眼表,迟疑着提议:“沈先生,用完午餐再出去也不迟。” 阿耀千叮咛万嘱咐,第一位的工作,是盯着他吃饭、吃药、按时休息。 很明显,阿坤管不住。 沈悬边往外走边说:“去那边吃。” 鑫耀临海,和集团一个在大南边,一个在大北边。 这也是沈悬头疼的,沈氏多种配套、生产、研发,过于分散,各自为政。 而给集团做配套的沈家亲戚,各怀鬼胎,都不愿意离太近。 每年浪费在扯皮、沟通上的钱不计其数。 所以沈悬一手打击沈家亲戚,一手拉拢李飞光、靳如意。 如果成功,沈氏将进入全新时代,具有出海能力。 冬日里南边的海,好像更暴躁些。 海浪拍打礁石,泡沫飞溅如海风,带来咸腥的海水味。 沈悬来的很突然,鑫耀上下巨震,惶恐之极。 哪知,他高管都不见,直奔阿耀办公室。 阿耀的秘书,第一次见集团老大,连忙跑去提醒,被阿坤拦下。 沈悬畅通无阻地走进监察独立办公区。 已是中午一点,大部分人都出去吃饭,偶尔有人继续加班。 沈悬推开办公室门,迎面而来的是堆积如山的资料。 驻场监察,要与正常办公分开。 因此,阿耀他们驻扎的这处,是鑫耀的老办公楼,只有四层,装修古老,有着低矮的天花板,和猪肝色踢脚线。 屋内唯一的办公桌,堆着手臂高的文件、书籍,根本找不到阿耀的身影。 沈悬走近了,才发现,阿耀趴在纸堆里浅眠。 他穿着白衬衣,双臂交叠,大半张脸掩在手臂间,额发乖顺地垂下来。 他的睫毛格外长,迎着空调出风口,暖风徐徐,睫毛时不时抖动。 沈悬印象里,阿耀总是一丝不苟,端正有礼的。 极少看到不修边幅,随意凑合的场面。 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生怕惊扰到对方。 可阿耀还是在两人接近的瞬间,清醒过来:“沈先生,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沈悬见他眼睛都没睁开,就能认出自己,有点好奇。 阿耀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香水,香味和其他人不同。” “狗鼻子。”沈悬笑骂道。 阿耀忙慌地系好领扣,又摸摸领角、袖口,确定整洁,才敢正眼看沈悬。 他从未在沈悬面前,如此狼狈邋遢过,眼神都带着恳求的抱怨:“天冷了,沈先生不要乱跑。” “你管得还挺多啊。”沈悬歪头,笑着问,“耀总吃饭了吗?” 阿耀的眼睛,闪着恋恋不舍的光:“一会儿……还要开会。” “哦,那算了。”沈悬叹气,“耀总长大了,都不肯陪我吃饭了。” “陪、陪!”阿耀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我陪、我吃。” 他的眼睛格外好看,眼仁像黑宝石,黑白分明的亮。 沈悬忍了忍,没忍住,伸手在他脸颊拍了下,小声问:“累吧?” 阿耀摇头,沈悬给予的关心,总能让他猝不及防的感动。 “走吧,吃饭去,我也饿了。”沈悬觉得,再说下去,阿耀就要哭出来了。 在沈悬的吃穿住行上,阿耀有绝对发言权,直接选了附近五星级酒店。 沈悬肠胃弱,海边这些特色怕是承受不住,还是吃得中规中矩保险。 已过饭点,就他们一个包厢,上菜很快。 沈悬提前约法三章,只吃饭不谈工作。 阿耀正是能吃穷亲爹的年纪,又饿了一早上,吃得很香。 沈悬戴上手套,扒着北极甜虾。 一只一只鲜嫩虾肉,整整齐齐摆在小瓷盘里。 忽然,阿坤走进来:“沈先生,刚才的消息,鹏达定增出事了,经侦、监管都有动作。” “沈先生,宋回那边……”阿耀放下碗筷。 “吃饭。”沈悬把一小盘虾,推到他面前,只对阿坤说了句,“知道了。” 沈悬慢条斯理喝口汤:“当一个人,闻到风里都带上冬天的味道,那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不要心急,该死的都得死。” …… 市场面风平浪静,收盘前鹏达甚至微涨了一个点。 但业内鹏达出事的消息,早在核心层传开。 作为鹏达通道业务的负责人,彭雪薇一早得到消息,吓得脸色灰白。 她不管不顾闯入办公区,直接拉走了宋回。 两人在skp里,找了个僻静的咖啡厅,坐在最隐蔽的角落里。 咖啡上来前,彭雪薇要了杯温水,一口气喝掉。 “雪薇,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啊。”宋回还一头雾水。 有彭雪薇做后盾,他最近过得不错,公司业务也已上手,唯一郁闷的就是,沈泉不知又犯什么病,搬去学校不理他了。 灯光下,彭雪薇脸色如纸:“宋回,你要有准备,鹏达出事了。” “鹏达?鹏达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回任何时候,都心怀侥幸。 彭雪薇来回搓着手指说道:“鹏达股东,借资管通道,挪用上市公司资金,多层嵌套参与定增。” 宋回放在桌面的手,瞬间攥成拳头:“那、那也是他们的问题啊!资金来源、资金都有做披露!交易结构都有报备!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彭雪薇焦急摇头:“我听说经侦、监管都已经组织介入,鹏达会被查得底朝天,你收了钱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我、我帮你隐瞒、投资这笔钱,我也跑不掉啊!” 这件事不收钱,项目组、KK、亚盛一起摊责任。 收了钱,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KK、亚盛都会以他的职务犯罪,来清洗自己的问题! 宋回六神无主,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比彭雪薇还难看。 彭雪薇越过桌子,紧紧抓住他的手:“宋回,你要赶紧想办法,这事会很快的,拖不得。”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宋回手抖得捂不住咖啡杯。 突然他想起那笔钱:“雪薇,你去、你去把那一百六十万要回来,这不还没几天吗?我们不投资了、不投了,赶快把钱还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不行的,我第一时间就问过观宁地产,跟投协议明确规定,不得转让、抵押,封闭期三年,现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回来。”彭雪薇紧抓他的手,脆弱又无助。 宋回只觉头皮发麻,狠狠甩开她的手:“为什么不行?!这就不是正常协议!你签的时候脑子呢?!” 彭雪薇被他甩得扑倒在沙发上,桌上杯、盘叮当作响,侍者投来疑惑目光。 “我是问过你的!你摸着良心说,观宁的单子,稳定每年七到十一个点!那是我的跟投资格!”彭雪薇气得直捶沙发。 手扯着头发,宋回双目猩红,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能进去、不能!那就全完了!全部都完了!” 他突然跳起来,越过桌面,将彭雪薇从沙发里拽起:“雪薇、雪薇,我求求你,你再跟观宁地产说说,把钱还给我,哪怕、哪怕付违约金,九折,不不,八折也可以!” “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宋回!我只是个项目经理,我见不到李飞光的!”彭雪薇被他抓得生疼,拼命挣扎出来。 宋回大张着嘴,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僵硬跌回沙发里。 彭雪薇颤抖着喝了口咖啡,这是她喝过的,最苦涩的一杯。 “宋回,这次说破天也没用了。”她的嘴上口红斑驳,“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现在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筹到一百六十万。” 宋回仰面朝天,望着吊顶上刺目灯光:“呵,一百六十万,我到哪里给你去筹?卖肾都不够!” “那要看卖谁的肾。”彭雪薇咬牙,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嘴角都在颤抖。 宋回的眼神重新回到她脸上:“你什么意思?” “宋回,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沈泉了。”彭雪薇再次捉住他的手,两只手牢牢握住,泪如雨下,“我知道,你对他感情很深,但是现在,我们是穷途末路。宋回,我不想坐牢,我也不想看着你坐牢。” 宋回有点懵,下意识说道:“沈泉已经被赶出沈家了,他大哥不许任何机构借钱给他,他自己都打工呢。” “你再试试,说服他,让他帮你去借一笔高利贷。”彭雪薇的眼睛绷得像甲亢一般,已经丧失全部理智。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21 章 彭雪薇深呼口气,拿起咖啡一饮而尽:“我下面的话,你要认真听。行,我们就拼死一搏。不行……我一会就去自首。” “你说,只要我我我、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宋回像一条溺水的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彭雪薇脸色冷白,表情是狠厉的:“咱们这种人,看似光鲜,实际上身无长物。没资产、没背景、没家庭助力,就是城市里的一条狗。高利贷都不会多看我们一眼的。” “沈泉再潦倒、再落魄,在他们眼里,依旧是香饽饽。”她冷笑,“你让沈泉帮你借钱,私人高利贷马上就可以放款,我们只用二十四小时就能解脱了。” 宋回咬着指甲,认真考虑:“真的会给钱吗?沈泉他大哥可狠了,全世界都知道,沈泉与沈家没关系,他还能借得出钱吗?” “是,金融机构的钱他借不出来,但高利贷可以。”彭雪薇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他们吃定沈家这种高门大户,是要脸的!” 她趴在桌上凑近:“你想想,高利贷拿着沈泉的借条,到处闹,逢人就说沈家二少欠高利贷,好听吗?就算沈泉他大哥心硬如铁,不管不问,沈氏集团为了名声都不会不管的!” “你说得对。”宋回双手交握顶在眉心,疲惫道,“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利用过沈泉,我总是在想,他有一天能理解我的难处,回到沈家好好经营。可惜,这么长时间,他从未为我想过。” 彭雪薇离开座位,转到他身后,摁住他的肩膀:“宋回,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跟沈泉无冤无仇,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可以祝你们……祝你们幸福。” “不,雪薇,你没有错。”宋回将她的手,拽到胸前,十指交缠,“错的人一直是我,是我对沈泉不切实际的妄想,害了我,也害了你。” 他们两静谧在幽暗里,像一张死气又恐怖的照片。 …… 沈悬在学校医院打点滴,这个季节流感肆虐,校医院人满为患。 他穿着羽绒服,厚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口罩边缘。 因为要挂三瓶水,也没人送饭,沈泉只能提前吃中午饭,在这里坐一下午。 打了三天,两只手背上的淤青都已散开,青紫一片,格外可怖。 他缩在角落里,头靠着墙,大眼睛不安眨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边体格健壮的同学,挂着点滴打游戏,胳膊扎起来,把他怼得越发靠里。 沈泉腿上放着静音掉的手机,来电闪烁连绵不绝。 宋回给他打了一早上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 沈泉说不清现在的感觉,他本该指着宋回的鼻子,痛斥他劈腿、满嘴谎言,甚至给他两巴掌,平息自己受到的屈辱。 可他提不起半点精神,像一只丢掉壳的蜗牛,爬啊爬,爬进滚水里,煎熬着,半生不熟,半死不活。 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行尸走肉一般。 夜晚躺宿舍床上,他发着高烧,整夜整夜睡不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想要回家。 想要抱着八哥,躺在温暖如春的客厅沙发上,桌上摆着水果和下午茶。 大哥偶尔进出,会过来rua一把八哥,再rua一把他。 身后不苟言笑的阿耀,此时也会卸下冰冷面具。 狗一样的沈涵,从不坐沙发,在地毯上爬来爬去,把八哥吓得到处跳。 然后,他和沈涵就会莫名其妙打一架,虽然输得总是他。 沈悬泉闭着眼,头靠在墙上,想着想着,拉起围巾遮盖住眼睛。 泪水滚烫地浸透,在指腹留下湿痕。 宋回怎么也联系不上沈泉,请假开车直奔学校。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和彭雪薇兵分两路。 彭雪薇负责找高利贷,敲定见面签字的地点,他负责引诱沈泉入坑,签下高利贷借条。 打听到沈泉在校医院,宋回一刻不敢耽搁,火速赶过去。 沈泉没出意外,却不接他电话,这种事从未发生。 他有不好的预感,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刻,让沈泉脱离他的掌控。 宋回对学校很熟,轻而易举发现在角落里,捂着围巾打点滴的沈泉。 他走过去,扶住沈泉的肩膀:“小泉,你怎么病了也不跟我说呢?” 沈泉病得迷迷糊糊,听见他的声音,以为做梦,反射性坐起身,不小心碰到旁边打游戏的男生。 对方极不耐烦地“啧”一声。 “你啧什么啧?”宋回发怒,“你占多大地方啊,把人家挤得快上墙成二维码了!往旁边去!” 打游戏的男生,见他穿着不俗,以为是家长,没敢吭声,终于挪开磨盘似的大腚,让开些空间。 “小泉,你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宋回撑着膝盖,满目心疼。 沈泉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沙哑着开口:“你来干嘛。” “你都病这样了,我当然要来啊。”他调慢点滴速度,“滴这么快,心脏受得了吗。” 沈泉一瞬不瞬看着他,以前这种细小的温柔,他能开心的上天。 可是,看过宋回对彭雪薇,那是一种羁鸟归林的眷恋。 而对他,则是一颗糖,堵住一张爱哭鬼的嘴,敷衍的任务。 沈泉伸手,将点滴重新调快:“快点打完,我要回宿舍睡觉。” “宿舍哪能睡觉,别闹,跟我回家。我给你熬粥,再配一盘甜虾菜,好不好?”宋回摸他布满虚汗的额头,“小泉,前段时间,是我不对。骤然失去工作,离开KK,我心里接受不了。我知道,这不是我凶你的借口,让你难过,终究是我的错,我请求你的原谅。” 以前,他们吵架,宋回哪里用道歉,只要主动出现,就自然得到沈泉的谅解。 虽然他说的话,沈泉现在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不想两人分手闹得太难看。 “我彻底……原谅你了。”沈泉眨掉眼泪,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也原谅了丑陋的爱情。 宋回肉眼可见的喜悦:“那我们一会打完点滴就回家。” “不,那是你的家,我有家的。”沈泉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宋回,我累了。我搞不明白,到底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够走到最后。” 宋回蹲下//身体,满脸惊愕:“小泉,你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 “我们……分手吧。”十多年来,第一次说不,沈泉还是有点惶恐。 宋回惊愕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就变了,双手落在他肩膀上:“我体谅你病着,脑子不清楚,我就当你在胡说八道。” “不,我很明白我在做什么。”沈泉坚持,“等打完点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宋回,好聚好散吧。” “不行!我不同意!”宋回疾声厉色。 整个走廊,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沈泉回想起,上次医院里,被当众咒骂,反射性捂住耳朵。 宋回解开大衣,叉腰仰天深呼吸,平复情绪后,再度抓紧他的肩膀:“小泉,我不能没有你,绝对不能。” 沈泉是他和彭雪薇,最后的救命稻草,绝对不能放手! 哪怕、哪怕再多骗一会儿,多撑一天呢! 总之不能够是现在! 沈泉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吓住,这样的宋回好可怕。 “小泉,你原谅我好吗?以后,我要是再凶你,你就打我!狠狠的打我!”宋回突然单膝跪地,抓起他的手,就往脸上拍。 周围如炸锅,窃语声此起彼伏。 沈泉处在众多窥视眼睛的中心,无所适从:“你、你快起来,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不,你不收回刚刚的话,我就不起来。”宋回抱着他的膝盖,“小泉,不要离开我。” 沈泉像出逃失败的蝴蝶,被四面八方的视线,钉死在原地。 “你先起来,这些以后再说。”他难堪得慌不择路,差点把点滴扯掉。 宋回这才脸色缓和,半蹲在他面前:“小泉,以后都不要这么说,我会很难过的。我们认识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你早就刻进我的生命里了。” 沈泉有口难言,好迷茫,好无助。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劈腿后,还能如此深情款款。 他亲眼看到的场面,难道是错觉吗? “彭雪薇,她也刻在你生命里吗?”终究没忍住,沈泉当场问出口。 宋回微愣,突然想起,彭雪薇想要G家送的那把伞,沈泉不接电话,他发信息问伞放哪里了,沈泉回他,扔掉了。 难道那天广场上的那把伞,就是沈泉的? 他,什么都看见了! “小泉,你不要误会。我的工作是彭雪薇介绍的,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宋回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人渣反应,“你没有在外面工作过,不知道其中艰辛。我不跟你说,是不想你内疚、担心。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是逢场作戏。” 沈泉抬头,透过点滴瓶望着灯光,柔和温暖的一束,被撕扯得破碎不堪。 宋回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最后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沈泉骨子里流淌着沈家决绝的血,一旦确认,绝不回头,一如当初与他大哥,当场断绝关系。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宋回低头,掩去眼中狠厉,思索最后退路:“我知道你不信,但在这里分手太草率了,我们一会找个地方谈谈吧,就像你说的,好聚好散。” “我要回宿舍睡觉。”内心有个声音,反复提醒沈泉,不要去。 宋回沮丧地搓一把脸:“行,我等你睡醒。” 然后,他快步走出校医院,在外面联系上彭雪薇:“你现在就订签字的地方,晚一些我带沈泉过去。出了点状况,我们可能需要强硬一点。”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下起冰渣,细细的,落在手心里,转瞬即逝…… 为您提供大神 喜糖123 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快更新 第 2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2. 第 22 章 我想回家(三合一)…… 宋回返回校医院,陪沈泉打完点滴,又取了药,再将人送回宿舍,还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全程细心耐心,好似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事。 沈泉已经很累了,没心思想太多,舍友都去上课,宿舍难得安静,他很快便睡着了。 宋回对学校的熟悉程度,远超沈泉。 A大研究生校区在市中心,又小又挤,楼间距有限。 沈泉所在的宿舍楼,就在食堂对面。 食堂二楼靠外,有家小咖啡店,难喝又贵,但架不住来装逼学习的人多,直至今日还未倒闭。 宋回找到靠落地窗的单人位,要了杯咖啡,看着沈泉拉上窗帘,灯光熄灭。 从现在起,他就是一只狩猎的野兽! 窗外细雨绵软地下着,不久地面湿透,来往的学生撑起雨伞,自上而下看过去,好似长出来的花蘑菇。 宋回心理素质极好,居然能分心欣赏着这一切。 突然,他余光瞥见沈泉宿舍灯亮起,不知是舍友回来,还是沈泉起了。 无论哪种情况,都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宋回特意等了十多分钟,才拨打沈泉手机:“小泉,别睡了,出来吃点东西吧。你不是说,我们要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吗?”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对面宿舍楼,是礁石上猎隼紧盯猎物的表情。 沈泉是被舍友吵醒的,他攥着手机沉默很久,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今天的宋回让他感到害怕,已远远超出他对这个人的认知。 “小泉,你不说好聚好散吗?”宋回循循善诱,“我也想通了,终究是我让你太过伤心,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幸福。我……决定放手,但是,我不希望就在电话里,如此草率。毕竟我们认识十年,十年啊,三千六百多天。我请求你,出来跟我一起,为这些日夜画上句号。”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稳重,有诱惑的安全感,让人难以拒绝。 沈泉生病的脑子里,像一锅开水,沸腾着,蒸煮着,无情地回忆着两人相处的日日夜夜。 “好,我换衣服,说清楚我们就分手。”他哑着声音答应下来,“宋回,我跟你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宋回挂断手机,不着痕迹地笑了。 再绝情的血脉,再决绝的答案,都架不住少年相依的感情,哪怕沦落为欺骗…… 沈泉病还没好透,睡觉出了一身虚汗,只换掉里面衣服,重新裹上厚围巾。 他消瘦得厉害,显得眼睛特别大,雾蒙蒙的惹人怜爱。 宋回撑着把黑伞,站在宿舍门外。 他身材高大,穿着灰色长大衣,面容英俊,带着儒雅随和的笑意。 进出同学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他远远看见沈泉,捂得跟只企鹅似的,慢悠悠走出来。 宋回在他走下台阶的一瞬,恰如其分遮下雨滴。 沈泉道谢的同时,摸了下胸口,刚刚换衣服,把大哥的签字笔忘在桌上了。 他飞快回头,想要回宿舍拿,却被宋回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去?”他再镇定自若,也无法掩盖紧绷到快要断掉的神经。 沈泉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的神经上热舞。 “我的笔忘记带了。”沈泉拽袖子,企图逃离他的钳制。 宋回在冻雨中,背心湿透,笑着说:“哦,那快去拿,我等你。” 沈泉把他的宝贝签字笔,小心翼翼藏在胸口,再度返回。 他还跟隔壁借了把伞,和宋回一前一后,走在雨中。 意识里,无论遮雨还是避阳,只要与宋回在一块,两人就没有分开打过伞,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沈泉心里升起一阵解脱的快//感,原来,他一个人也不是过不下去。 他们来到停车场,宋回启动热车,让里面暖和点。 沈泉低头站在一边问:“要去很远吗?可不可以就在学校附近,我……想睡觉。” “不远,只是走过去太冷,你还在生病。”宋回眯起眼睛看他。 长得太漂亮,又乖又笨的兔子,在野外是活不下去的。 …… 开过三个红灯,车子拐上滨海路,向着老城区鳞次栉比的城中村驶去。 宋回沉默开车,表情淡漠,眼白带着浓稠殷红。 刚刚彭雪薇给他发信息,只有一个k的手势。 那是他们的信号,私人高利贷金主已到位,就等送货上门了。 “我们要去哪里?”沈泉坐在副驾,不安地抓紧安全带。 当宽敞主干道,换成纵横交错的小路,城中村的牌坊在昏暗里,掠过头顶。 他出生在这个城市,却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那些此起彼伏,花花绿绿的招牌,泥泞坑洼的街巷,黑不溜秋的小店,和脏兮兮的灯泡,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宋回没有回答,拧开广播,电台里是一首粤语老歌。 淡淡忧伤的女声,唱着: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哪怕热炽爱一场……注 “带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宋回握紧方向盘,仔细躲避行人,和猛窜而过的电瓶车。 沈泉有点懵:“你、你家不是在,在水林广场那边吗?” “那不是我家,是我爸家。”宋回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惊讶表情,觉得有点可笑,“我出生在这里,我妈死在这里。” 宋回面对沈泉,是极度自卑的,不会剖析心底最深处的痛苦。 滋养出温柔亲和,善解人意的面孔,是他阴暗、仇恨、屈辱、困顿的童年。 如今,他试图将恶分解给沈泉听,不过是为了抵偿,那一息作为人的不安。 “对不起,我不知道。”沈泉很善良,有点难过。 又拐过一条湿滑小巷,宋回开口说道:“我两岁多,我妈死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我阿婆说那时候,我们住的巷子特别窄,两边都是做生意的铺子,楼是细长的,棺材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车开得很稳,冰冷没什么语调,像是说着别人家的事情:“所以,我妈没有棺材,是被被子、席子卷下去的,趁深夜没人,不打扰人家做生意。” “算命的说我克亲,于是我被送到乡下阿婆家。说来也奇怪,我爸死了老婆,送走儿子,居然时来运转,赚了钱,在城里买了单元楼。” 沈泉心软,觉得窒息又不想被这种情绪牵着鼻子走,便说道:“宋回,其实没有我,你以后也会更好的。” 宋回笑了,比哭好不到哪里去:“我一直都很缺钱,我的奖学金、打工积蓄,都用来买下我妈的房子。你大哥的三千万,是我真心想要,但……想跟你在一起,也不完全是假。” “沈泉,你理解不了的,这个世上没有东西是纯粹的。爱情也罢,亲情也罢,有时是真的,有时是假的,都在凑合罢了。同样,你也理解不了,像我这种人,拼尽全力也要出人头地,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们从未如此心平气和,交换着最真实的想法。 沈泉闭上眼,是平静里的无能为力,也许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 在这一刻,他对宋回没有憎恶,更没有爱怜。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到最后都得接受,有些遗憾无法避免。 宋回脑子极好,高利贷给的监控图,他只看过一眼就记住。 按着记忆,在交错复杂的城中村,成功避开大部分摄像头。 一栋细长如手指的牵手楼,就在眼前,外墙瓷砖崩裂,露出斑驳的灰色水泥。 宋回停好车,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沈泉,你肯定恨死我了吧,是的,你应该恨我的。” “昨天有一点点,现在没有了。”沈泉总是诚实得让人无语。 宋回深深看他一眼:“下车吧,就在前面。” 沈泉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怯生生跟着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签字笔。 单面见光的牵手楼,一层却有三户,楼梯间只够转身。 沈泉顺着扶手仰起头,上面细得像烟囱,透下来巴掌大的一片阴光,好像灵魂会被吸走。 宋回堵在他身后,沉默催促他上楼。 沈泉像被推进烤炉的兔子,连转身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等到四楼,宋回只说了两个字:“到了。” 他打开防盗门,里面残破木门虚掩,将沈泉困在身前。 沈泉抬头看他一眼,天真地问道:“看完,我们就能回学校吗?” “嗯,一会我送你回去。”宋回笑了,眼里含着不明的光。 沈泉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颤颤巍巍张开。 屋里很黑,没开灯,有股憋闷潮湿的霉味。 宋回也跟了进来,防盗门在空旷里,发出巨大响声,锁紧身后退路。 电流的滋滋声过后,头顶灯管终于闪出半死不活的白光。 沈泉赫然看见,屋里坐着四个人,一台手机被三脚架支撑在旁边,做录像机使用。 “宋总,人送来啦。”嚼着槟榔的男人,吐出褐红色口水,呲牙一笑。 沈泉慌乱转身:“宋回、宋回?到底怎么回事?” “小泉,你再最后帮我一次好吗。”宋回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困在原地。 …… 八哥的小兔崽子,已经有十天了,长出了细细软软的绒毛,软乎乎的特别可爱,有两只强壮的,已经睁开眼睛。 八哥不愿意给小兔子们喂奶,但很护犊子。 只容许沈悬打开兔房,看小兔崽子。 沈涵只要一过来,八哥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冲过来撞他,发出“咕咕”的警告声。 沈家小三爷,继猫嫌狗不待见后,解锁了兔子鄙视成就。 晚饭后,沈悬把小兔兔们的棉花篮子,从兔窝里小心提出来。 八哥正在吃兔粮,歪头盯着坐在地毯上沈涵,随时准备撞死他! “你别看我,我可没动它们!”沈涵高举双手。 沈悬皱眉:“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兔子都嫌弃你。” 他数着小兔子,一共五只,奶喝得很饱,肚子圆鼓鼓,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就是颜色有点花哨,一只灰的,一只白的,两只八哥那样的黄色,还有一只花的。 沈涵伸长脖子远远看:“这绝对不是一只兔子干的。” “你最近是不是很闲。”沈悬眉眼温柔地看着小兔子。 沈涵不动脑子的时候,嘴比较快:“还行吧。” 沈悬抱起准备跳下沙发,撞死沈涵的八哥,把她撸得软乎乎。 “明天跟博叔他们在周围抓兔子,公的都送去绝育。” 沈涵一愣:“大哥,你好狠,种族灭绝啊?!” 宋回这玩意儿,高低得给《刑法》磕一个,以大哥的魔鬼程度,他得忍受一次又一次宫刑。 阿坤脸色苍白,突然闯进来,甚至碰到装饰品:“沈先生,二少离开学校,定位出现在沙坪口村。” “他去那里干嘛?”沈涵还未意识到严重性。 沈悬放好小兔子:“宋回带他去的。” “应该是,汇报是一辆白色的宝马x3。”阿坤将传真递过去。 沈悬起身,示意不用:“报警,就说沈泉被绑架。” “啊?!!”沈涵跳起来,“大哥,沈泉他、他没事吧?” “不知道。”沈悬接过大衣。 沈涵堵着门:“哥哥哥、哥!我也去。” “你去楼上,收拾一下你二哥的房间,把八哥放回去。”沈悬理都没理他。 “???”沈涵无语,合着我是他保姆呗? 阿坤把沈涵挤一边去,跟着沈悬匆忙出门。 …… 沈泉一进门,就被控制住,收掉手机切断外界联系。 他被众人胁迫到破桌子边,面前是一式两份私人借款协议,印章、印泥一应俱全。 槟榔佬扔下一张纸,叫他按照上面的内容,对着录像手机念。 沈泉低头看一遍,气得脸色青白。 那段文字是借款人承诺,承诺自主、自愿签订借款协议,知悉借款金额、利息,保证出借人绝无强迫、威胁、欺骗等行为。 他的眼神移到借款合同上,借款金额一百六十万,日利息千分之三,期限十天,违约罚息日千分之五! 换算成年利率,是百分之一百零八!不仅是高利贷,还是最黑的那种! “你们,要脸吗?!”沈泉干裂的嘴唇开合,嗓子沙哑。 槟榔佬笑得格外开心,带着本地口音:“喂,是你借钱啦,借钱的才最不要脸呢。” “宋回,这就是你的好聚好散吗?”沈泉生着病,却坐得笔直,仿佛屁股底下不是烂木凳,而是四万元的奢侈沙发。 难受的生理泪雾,将他眼睛洗得很亮。 宋回逃避地撇开头,点了根烟,火机映亮半张脸,鬼魅一般。 “小泉,鹏达出事了,我需要一笔钱救急。”他深吸口烟,含在口鼻间,慢慢模糊掉面容,“本来,我想跟你好好说,可你偏要这时候跟我分手,我也是万不得已。” 沈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万不得已?你的万不得已就是让我借高利贷?”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在半空中被撕碎、肢解,万劫不复。 他已经感受不到憎恨、恐惧与屈辱,只觉得冷,绝望的寒冷。 “我不会签的,你休想拿我来羞辱沈家,羞辱我大哥!!”沈泉扬手,在众人猝不及防下,掀掉桌子。 巨大碰撞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印泥、纸张、印章噼里啪啦飞出去。 两个彪形大汉,冲过来压住猛烈挣扎的沈泉。 槟榔佬撅着腚,满屋子捡东西,嘴里用方言,不干不净高声叫骂着。 宋回也被吓坏,后退好几步。 他从未见过愤怒到顶点的沈泉,已经超越歇斯底里,有种同归于尽的绝望。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钱?”宋回想走人。 槟榔佬吐一口褐红色吐沫,斜眼看他:“他不签字,你拿个鬼啦!” “我给你们带来的,可是沈家二少。”宋回不甘示弱,“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带他去找下一家,别以为沙坪口,就你们一家出现金的!” 说罢,他破开阻拦,作势要拉走沈泉。 “欸,兄弟,有话好说嘛。”槟榔佬将人拽回来,“这样吧,二十四小时他不签,算我没本事,直接给你送钱怎么样?不送你报警啦!” 宋回已是狗急跳墙,伸出三根手指:“我要借三百万。” “哇,你那么狠啊?这可是你男朋友。”槟榔佬笑得不可抑制。 宋回戾声道:“少废话。” 槟榔佬点头,叫手下用便携打印机重新打了合同,拿给他看:“兄弟,你适合做高利贷啊,还上什么班。” 宋回一声不吭,拍下照片,脸上落下一面空白,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袋药:“你们别……太折腾他,他是病人。” 槟榔佬颠着手中药盒:“哇,不会吧,你是想让我夸你情圣吗?” 说罢,摁着沈泉的人,和他一起放声大笑。 沈泉被他们摁在凳子上,抬不起头,只能看见柔顺发丝,和挣扎中露出的一小节洁白颈背,像小时候偷偷顺走的一节粉笔。 宋回面无表情地站了会,手机信息亮起,是彭雪薇发来一朵玫瑰。 那是他们的暗号,高利贷专门送钱的马仔,已经跟她联系上了。 万事俱备,只等沈泉签字。 这些人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合规的犯法。 自愿承诺,签字录像过程,合同是过桥款,无抵押,短而快,因此利息高,罚息狠,是刀口舔血的钱。 再加上沈泉被赶出家门,人人都觉得他自甘堕落,公子哥不改习性,欠高利贷太正常了。 此事一发,在视频和合同面前,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只会当他发疯狡辩! 而这帮人的目的,也不在那三百万,而是敲诈沈家。 防盗门刮擦的尖锐声响起,阴冷潮湿的风灌进来。 沈泉能感受到,对方一阵空白停顿,紧接着铁门轰然关闭。 他闭上眼,感觉到身体里的某种感情,正在无声地流失。 …… 天刚黑下来,沈泉又反抗的太过厉害。 槟榔佬叫人先他关到里面房间,等半夜再利用药物等手段,让他乖乖就范。 靠北的小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扇窄小窗户,与对面仅有一臂之隔,紧紧拉着窗帘。 沈泉手脚都被透明胶带绑在椅子上,能听见客厅里,槟榔佬他们喝酒划拳的声音。 椅子太破了,稍微一动就吱呀乱响,像要散架一般。 眼睛适应黑暗后,沈泉开始仔细搜索,能弄开禁锢的工具。 可惜这里家徒四壁,除了椅子,连第二件家具都找不到。 他踮脚,拖着椅子,费劲挪到墙边,非常幸运找到一根暴露的钉子。 沈泉无比庆幸,家里曾经请来反绑架专家,而他也认认真真上完了全部课程。 可能是这里隐蔽,也可能是沈泉看起来太过弱鸡。 槟榔佬只是用胶带将他手脚捆绑,没有多余的操作。 沈泉喘着粗气,一点一点摸着墙上钉子,踮脚带起椅子对准。 坚硬冰冷的钉头,划过手腕,留下一道血痕。 偏了,再来! 沈泉一次次,把手腕划得鲜血淋漓,最后用力一扯,胶带破开裂口,撕扯开来。 手腕禁锢突然消失,扣在椅背上的手臂松开,椅子咚一声落地,在空旷室内格外明显。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沈泉心脏上。 他屏住呼吸,勉强止住颤抖,装作依旧被绑在椅子上。 冥冥中自有天意,房间内的灯突然坏了,查看的马仔摁半天,最终放弃,借着外面模糊的灯光,随便看了一眼人,便锁上门离去了。 沈泉躬身,蜷在椅子里,手压在胸口,心脏跳得发疼,呕吐感堵在嗓子眼。 墙上的钉子都被刮松动,他索性拔下来,划开被紧紧缠绕的脚腕。 此时,他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手腕划破的皮肉,被汗水、泪水蜇得生疼。 沈泉顾不上那么多,眼神直勾勾望向,室内唯一出口——残破窗帘遮掩的窗户。 房间里的东西都不太结实,他轻手轻脚拉开窗帘,被一阵绝望击穿。 背巷的一扇小窗外,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雨水沿着锈迹,在黑暗里蜿蜒而下。 沈泉不死心,小心翼翼打开掉渣窗户,手试着推了一把栏杆。 只听“吱”一声,电光火石间,他眼睁睁看着一根栏杆,随雨而落,发出“哐啷啷”一阵怪响,很快淹没在雨声、车流声中。 沈泉被鬼追似的转头,盯着黑洞洞的门,窗外微弱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 他脱掉碍事的羽绒服,快速爬上窗台,挨个推动栏杆,确认还算结实,眼一闭,从破开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这里是四楼,没有任何落脚点,笔直而下是只有一米多宽,流淌着废水、垃圾的背巷。 除了跳下去,似乎别无选择。 沈泉抓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冰冷雨滴落落在他头上、脸上。 他在绝望里抬头,突然看见对面楼的窗户,居然有窗台。 再往下看,它的二、三楼可能是饭店后厨,有商业排烟管道,交错着被一块巨型铁板封锁在墙面。 如果他能跨到对面窗台,只要往下跳一层,就能顺着管道爬到地面! 沈泉的心在狂跳,手抖得要快抓不住窗框。 对面房间也是长期无人,窗台上厚厚尘土,被雨水和成泥浆,湿滑地往往下淌。 沈泉必须重心靠前,凌空跳到对面两个巴掌宽的水泥台上。 一不小心,就有坠楼的风险。 沈泉在冷风冻雨里,瑟瑟发抖,头晕目眩,抬起脚尖又立刻收回来。 他回头,望着房间里那扇黑黝黝的门,好像是妖怪的洞穴。 那帮魑魅魍魉,随时会冲出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用来敲诈沈家,羞辱大哥。 这是他死都不会接受的结果! 他最后看眼脚下,漆黑一团的地面,雨水打击下,泛起银白色水圈。 沈泉咬紧下唇,胸口剧烈起伏,闭上眼再睁开,身体前倾,纵身一跃! 别在胸口的签字笔,自空中坠落,打在铁皮上,发出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最终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 警察已在周围严密布控,便衣来回在街巷走动。 绑架案不同寻常,对方手上有人质,一定要确定安全。 沈悬提供的定位精确度很高,加上通过外卖确认现场情况。 警察已掌握,沈泉被困在朝北的里屋,四名犯罪嫌疑人,全部在客厅,开门就可以控制。 解救方案很快出炉,叫来街道人员,以长期拖欠卫生费为由,看到灯亮,特意跑来收钱。 沈悬也在一旁,密切关注着手机上,沈泉的定位信息。 突然,定位红点就在眼前,凭空消失。 心脏猛然往下一沉,沈悬握紧拳头,赶紧与警方沟通。 安装定位装置的笔,材质非常结实,除非被蓄意破坏,极大的打击,或者高空坠落才能破坏。 为防万一,警察迅速展开行动,打开门的一刹那,槟榔佬和马仔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就被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迅速破开锁住的小屋,沈悬气喘吁吁跑进去。 只见躺在地上的椅子,沾着斑斑血迹的羽绒服,还有被风吹得飞起来的窗帘,和大敞开的窗户! 沈悬推开阻止的阿坤,快步走到窗前,探出大半个身子。 外面黑漆漆的,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楼下垃圾的恶臭,雨滴滴答答,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沈泉——”他在黑暗里喊着弟弟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里,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悬大衣上满是灰土,头发,领口被雨水打湿,湿成一缕的额发落下来,有点凌乱的狼狈。 他脸色如常,仔细看才能从眼中读到一丝焦急。 阿坤扶往门外走的沈悬:“沈先生,您坐在这里,我带人去下面找。” 沈悬倔强地挥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往楼下走。 阿坤没办法,只能紧跟上。 等到楼下,正碰上在雨中狂奔而来的阿耀。 “你来干嘛!还不够乱吗!”沈悬心烦意乱。 阿耀也不说话,抹了把湿乎乎的脸,就这么盯着他瞧。 沈悬走到隔绝暗巷,一人多高的墙边,问道:“能翻过去吗?” 阿耀二话没说,跳起来扒住墙头,挺身而上,中间手滑了一下,吓得沈悬伸开手臂,时刻等着接他。 “沈先生,手给我。”他蹲在上面,手伸到墙下面。 沈悬借着微弱灯光,看见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 这种情况下,警察会劝他原地等候,阿坤会极力阻止他前往。 只有阿耀,不会问为什么,不会有半点犹豫,陪着他,做一切他决定的事。 阿耀心里沈悬第一定律,强悍不可动摇。 两人在雨中翻过围墙,一身泥水,狼狈落地。 后面警察和救援人员也已赶到,架起梯子和应急灯,让更多人顺利通过。 阿耀拿着手机照明,一只手牢牢钳住沈悬的胳膊,防止他跌倒。 沈悬是虚电产品,跑上跑下,淋雨翻墙,已是气喘吁吁。 地面全是垃圾和水坑,时不时有洗澡的老鼠,受到惊扰跑开。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面走,裤子湿到膝盖。 “二少!我是阿耀啊!你在哪里?”阿耀扯着嗓子大喊。 身后应急灯向上打,斑驳腐败的墙壁一览无余,没有任何下脚之处。 沈悬顺着那道惨白光束,抬头望去,下一秒紧抓住阿耀的胳膊。 脑海闪过阿崽躺在玄关的画面,那天的月亮也是这样,又白又亮。 他果然是最没用的哥哥,救不了亲弟弟,也照顾不好别人的弟弟。 更多人赶过来,看过那面墙,大家不约而同将焦点放在地面。 “沈泉!”沈悬撑着膝盖,用尽全力大声呼喊。 突然,他听到头顶传来,“嗙嗙、嗙嗙”有节奏的响声。 “阿耀,你听,是不是有声音?”他揪住阿耀衣领,眼神从一面墙跳到另一面墙上,“有人在敲铁板?” 阿耀扶着他,二人逆着人群,走到纵横交错的排风管下面。 “嗙嗙、嗙嗙”这次更加明显,是拍打管壁的声响。 沈悬站上废弃的水泥桩,伸长手臂刚好可以够到排风管。 他大力敲打,边敲边喊:“沈泉——” 果然,敲击声从“嗙嗙、嗙嗙”,变成“嗙嗙嗙”,更加激动地回应他。 阿耀赶紧跑过去,与救援沟通,很快大家举着应急灯,搬来梯子,提着破拆工具赶到。 原来,沈泉跳过去就滑倒,坠落时双手攀住了窗台,起到很大的一个缓冲。 掉下去后,又被乱七八糟的排风管挡住,像只弹弹球儿似的,最后被弹到外壁固定的钢板,和二楼排风管之间的夹缝里。 夹缝很窄,他猛得弹下去,严丝合缝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沈泉本来就在生病,嗓子沙哑,加上高空坠落的惊吓,突然失声。 张大嘴用尽力气,也只能像哑巴一样,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沈悬在楼上喊他时,他就听见了,奈何卡得死死的,又发不出声,只能用力拍击排风管。 但排风管壁很厚,还有弹性,内部中空自然吸音,很容易被掩盖在嘈杂中。 好在沈悬细心,捕捉到微小动静,这才发现。 沈泉卡在黑暗里,满面泪痕,嘴唇龟裂,憋闷窒息。 他的指甲因为抓窗台,全部裂开,加上手腕的伤,整只手血肉模糊。 在排风管和钢板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手印。 这边建筑设施老化的厉害,破拆非常顺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沈泉从二楼排风管上救下来。 沈泉脏得跟泥猴儿似的,泪痕沾灰,一缕一缕黏在脸上,花得看不出面容。 不过他精神还好,骨头也没受伤,腰上系着安全带,和救援人员一起,缓缓落地。 沈悬还站在那块水泥桩上,紧张仰望着上面,双手下意识举高、张开。 阿耀在一旁,扶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来。 沈泉看见大哥的第一秒,就嚎啕大哭。 他大张着嘴,痛苦呼吸,空气都变得粗粝,摩擦灼热的喉咙,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 沈悬跳进脏水坑,蹚开垃圾跑过去,脱下大衣裹住沈泉。 阿耀紧跟其后,赶紧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沈泉孩童般,紧攀住大哥的脖子,脸埋进肩窝里,无声恸哭,浑身抖得停不住。 沈悬双臂自他腋下穿过,托起他的上半身,呈现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 他没说话,手从沈泉背心向上摸,摸到脖颈和脑后软发,重重地揉了揉。 沈泉哭得直打嗝,大哥昂贵的手工衬衣,被他哭成了脏抹布。 他终于抬起头,努力嗬出气声,用口型说:“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都过去了,跟大哥回家。”沈悬一点也不嫌他脏,手心抹掉他脸颊、下巴的泥水,“回家吧。” 沈泉听到“回家”两个字,巨大的羞愧感,排山倒海而来。 眼前模糊一片,泪水沿着消瘦面庞,翻滚而下。 他一直以为,大哥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了。 他为了一个人渣、烂人,抛弃家庭、兄弟,执迷不悟。 而身犯险境,第一个赶来救他,焦急呼喊他名字的,却是他以为最狠心的大哥! “哥、哥、大哥……”沈泉艰难喊着,“我要回家,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沈悬就这样,安静地蹲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给弟弟擦去眼泪。 …… 冬日绵软无力的晨光,透过乳白色窗帘。 沈悬靠在沙发里,腿上盖着薄毯,看着那片虚软的亮。 好像那晚,扎的飞灯,宣纸匍匐在竹骨上,形成薄亮亮的皮肉,映着阿崽苍白的脸。 百密一疏,他的计划里没考虑到沈泉能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险些酿成大错。 沈悬闭眼,搓了一把脸。 私立医院vip病房的小客厅,洁白安静。 桌子上放着阿坤拿来的香薰,和沈悬惯用的香水。 沈悬有洁癖,在脏水和垃圾里,折腾半晚,虽然洗澡里外换完衣服,但鼻间那股霉烂腐败味道,挥之不去。 但考虑到沈泉嗓子不好,怕受刺激,他一点也没用。 护士进来,礼貌冲他点头,随即进里面查看沈泉情况。 沈悬起身跟进去。 沈泉是个欧皇,从那么高跌落,除了皮外伤,没有一点伤筋动骨。 只是感冒拖得有点久,扁桃体、支气管都有炎症,要细心调养。 沈泉侧卧蜷成一团,一只手抓着枕头底下,睡得很不安稳,肩膀也老是抖。 沈悬叫来阿坤,让他去隔壁宜家,买一只毛绒鲨鱼。 阿坤一头雾水,还是照办,在宜家开门的第一时间,冲进去,西装革履,腋下夹着鲨鱼,满脸严肃地回来。 大鲨鱼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不可怕,甚至有点呆萌。 沈悬接过来,把它塞在沈泉怀里。 不一会,沈泉自动抱住它,肩膀、脖子都有了支撑,沉沉睡去。 阿坤惊呆,满脸写着:怎么做到的? 沈悬看出他的疑问,不咸不淡说:“八哥就这样,娇气。” 阿坤瞪大眼睛,心道:合着人随兔子呗? 昨天晚上,沈悬第一时间联系李飞光,将这件事暂时压在一个可控范围。 就这样把两个人送进去,可太便宜他们了! 宋回和彭雪薇,得到槟榔佬消息,只说沈泉跳窗逃跑,不知踪迹。 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很显然是跑路了。 三百万就此化为水中泡影。 宋回、彭雪薇,战战兢兢一晚上,随时准备逃跑。 却没想,直到天亮,风平浪静。 两人头对头一合计,觉得是被高利贷摆了一道儿! 至于沈泉,宋回自认为了解。 他脸皮薄,胆小又懦弱,被拍下借钱视频,一定不敢声张,怕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他俩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如常上班,处理事务。 而接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连鹏达调查的消息都在变少。 宋回侥幸、自负达到顶峰,他手里的项目八九不离十,在风险和利率方面,给借款方大开方便之门,也谈好了千分之五的回点。 一切在他看来,似乎还有转机的…… 沈泉的检查结果全部出来,沈悬也跟医生确认无大碍,只是人累得很,一直在睡觉。 梁洛律师,拿着亚盛文件,来到会客厅:“沈先生,亚盛的股权变更已完成,现在就剩监管申报和对外披露……还有二少的签字。” “好。”他办事,沈悬是很放心的。 他收掉沈泉的股权,放入家族委托基金。 再以家族基金为主体,买下亚盛资管百分之三十五股权,成为占比第一的大股东。 最后,再委托沈泉出任管理人,公开公示公告,彻底宣告接纳弟弟,回到沈家。 “亚盛摊子很大,这两年管理松懈,恐怕藏着不少脏东西,鹏达就是前车之鉴。”梁洛尊重沈悬,却能恪尽职守,有话直说。 他是不看好这场收购的,如果沈悬亲自坐镇亚盛还好,沈泉?这就有点玩笑了吧? 沈悬亲自斟茶,推到他面前:“梁律说得是,沈泉还年轻,研究生都没毕业,谁看都觉得不妥。” “不知梁律还记得,我请你给鹏达打声招呼吗?”他笑着问。 梁洛早就忘记此事:“记得,我就打了个电话,也没多说。” “鹏达是沈泉谈下来的。”沈悬喝口茶,闲闲补了句。 梁洛大吃一惊:“啊?我还以为是KK的杨明总监。” “这里面固然有沈家的影响,但沈泉对KK优势的阐述,交易结构的了解,也不无关系。”沈泉慢条斯理解释。 梁洛点头:“二少是实打实考进A大金融系的,基础知识扎实。” “也快二十四了,就让他放手试一试吧。”沈悬摁死了最终结果。 梁洛精明,话到这儿,说明东家不想再听“不”字。 “也是好事。”他喝茶点头。 沈悬道:“就这两天,我要带沈泉去亚盛熟悉、熟悉,还得有劳梁律提前准备。” “二少还病着,这能行吗?”梁洛看了眼病房。 沈悬脸色冷峻:“这一趟,他病着也得去。”:,,. 23. 第 23 章 我想回家(三合一)…… 经过医生同意,度过观察期,沈泉傍晚出院,回到半山别墅。 沈涵穿着hellkitty围裙,戴着套袖,头上还系块粉红手绢,在沈泉房间进进出出,阿姨们围在门口笑得直不起腰。 看见沈泉被搀扶上来,他抖着鸡毛掸子说:“二少,被窝儿我都给你暖好了。” 沈泉低落情绪,瞬间被撞飞,哑着嗓子回:“你别睡我床。” 房间里被褥都是新的,蓬松柔软,床头亮着睡眠灯,看上去非常温馨。 八哥藏在枕头缝里,看见沈泉钻出来,一蹦一蹦跳到床边,豆豆眼盯着他瞧。 沈泉一双手弄得惨不忍睹,包成了木乃伊,只能用胳膊圈住她,脸埋进软绵绵、暖呼呼的毛毛里。 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彻底活过来。 终于回到家了,真好! 管家叫厨房做了好多沈泉爱吃的饭菜,还有甜点和水果。 小小床边桌摆得满满当当,八哥闻见香味,前爪搭在桌边,呼噜呼噜抖着胡子。 沈悬换了身居家服,慢吞吞走进房间。 迎面就见沈涵给沈泉喂饭,场面相当邋遢。 沈泉举着木乃伊爪子,嘴角有细小裂口,不敢张大。 偏偏沈涵是个没耐心的,瓷勺连菜带汤,压瓷实了,满满一勺,给他二哥炫嘴里,另一只手迅速抽出餐巾纸塞进领口。 他那张破嘴也没嫌着:“就吃这点鸟食儿,看给你瘦的,侧着跟本儿跟挂历似的。” 八哥不乐意,从沈泉怀里的鲨鱼身上跳下来,一米加速准备撞死他! “沈涵!”沈悬赶紧叫停,感觉再晚几秒,他能炫死他二哥! 沈涵回头,举着勺子:“欸,这呢,大哥怎么了?” 沈泉嘴角满是汤汁,举着两只受伤的爪子,嘴里嗦着根儿菜心,跟八哥长得一模一样。 沈悬撵走没心没肺的沈涵,坐到床边,八哥乖巧跳上来,变成兔兔毯给他暖腿。 他用消毒湿巾擦手,再用纸巾、湿巾,把桌子、碗盘边缘都擦干净。 洁癖强迫症,看见沈涵搞得垃圾堆,都得崩溃! “你是狗吗?啊?喂个饭搞这么脏?”沈悬无语。 沈涵委屈巴巴:“也没有啊。” 沈泉终于将满嘴菜、丸子咽下去,差点被噎死:“大哥,我、我能自己吃。” 说着就拿木乃伊手,去接碗筷。 “张嘴。”沈悬闪开他,盛一小块竹荪,连半勺汤喂到他嘴边。 刚够一口的分量,沈泉终于从狼狈中解脱,微张嘴就能全部吃掉。 沈悬进餐礼仪很好,盘碗勺筷,都不会发出很大动静,从容安静。 兄弟二人保持着无言默契,沉默喂饭、吃饭。 八哥无聊抬头,张大嘴,嚣张地打了个哈欠。 吃着吃着,沈泉头越来越低,手指上有药不敢碰脸,只能任泪水滴在餐桌上。 沈悬端着碗,停下喂饭动作。 沈泉知道大哥不喜欢他哭,连忙用手臂蹭掉下巴上的泪珠。 像巢穴里的小家雀,闭眼张嘴。 他没能迎来饭,大哥温暖干燥的大手,落在他头顶。 “别逞强,你还小可以哭的。”沈悬声音很低,像是悄悄说给他听。 沈泉移到他身边,头埋在他肩膀上,悄无声息地哭着。 他记得之前,自己莽撞、倔强,不顾一切要撞南墙。 大哥每次都提醒,要他记得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而当他历经委屈,受尽折磨,撞得头破血流,灰头土脸爬回家时。 大哥却告诉他:你还小,你可以哭的,天塌了还有大哥呢。 他是有多鬼迷心窍,才会一直一直与大哥做对啊! “哥,呜呜呜……”沈泉的眼泪,完全是羞愧难当。 沈悬叹气:“你没擦嘴,我新换的衣服,唉。” “啊?!!”沈泉向后弹射,马上拿胳膊去蹭嘴。 沈悬觉得,沈泉最可爱的地方就是真诚,包括说服鹏达,还有去KK为宋回换实习名额。 他打动不了宋回这种畜生,但打动了很多业内人士。 “沈泉,后天你要跟我去一趟亚盛。”沈悬收起悠闲,转而就是冷酷无情。 沈泉下意识想拒绝,逃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是他的老毛病。 “你将代表沈家,出任亚盛资管的董事。”沈悬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腿上躺着一滩兔子,也丝毫不影响,他是一面铜墙铁壁。 沈泉一整个大懵逼:“我我我……行吗?” “不行……”沈悬垂目,撸着八哥。 沈泉长出口气。 接着就听他大哥,大喘气地说出下一句:“不行,也得行!” 沈悬手落在他肩膀上:“我可以给你善后,但不能替你收场。你受的委屈,那些偷偷的欺骗,静静的隐瞒;那些歹毒的心思,肆无忌惮的玩弄,都要自己去面对。给一切亲手画上句号,你才会彻底从这段黑暗里解脱。” 沈泉的眼神,从躲闪变得坚定,点了点头。 沈悬用一根手指,拨拉过来弟弟的下巴:“不要信什么对不起,你要让他和你一样痛苦,这才叫道歉。” 沈泉望着他,下定决心地咬住下唇:“大哥,我明白的。” “小泉,你要记得。人生的目标不是爱情,而是快乐,不快乐的爱情就是狗屁!”他像拍八哥似的,拍着沈泉背心,“爱自己,比爱整个世界都重要。” 沈泉的世界,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像封闭、偏僻的山谷,突然敞开,春暖花开。 …… 回到温暖舒适的别墅,受到家中万千宠爱,沈泉紧绷灰暗的精神很快修复。 他情绪好,吃得好,有八哥相伴,有大哥疼爱,抵抗力回升,拖着的感冒明显好转。 当然,要除过傻狗一样的沈涵,他还是那么的气人,气死人! 第二天晚上,阿坤过来告诉他,准备明天早上跟大哥去亚盛。 沈泉和沈八哥神同步,伸着爪子,兔脸懵逼。 他踹开沈涵房间大门,八哥冲进去跳在沈涵脸上,沈泉一个锁喉将人拖走。 可怜沈涵,正在跟辣舞主播撩骚,毫无形象被兔子跳脸,又怕伤到沈泉,只能鬼哭狼嚎在地毯上摩擦。 回到屋里,沈泉指挥八哥撞开衣柜门,让沈涵帮他挑选明天的正装。 沈涵抱臂看了一圈,“嘶~”了口凉气儿。 沈泉还是学生,又比较宅,社会活动少,仅有的西装不是参加婚礼的,就是参加葬礼的,出席商务场合,怎么穿都有点别扭。 好在两人身形差不多,飞奔回沈涵的衣帽间。 可惜,沈涵的审美,又狂野又原始,那些印染大波斯菊、玫瑰,和叉开到咯吱窝的另类西装,穿上大概率会被大哥当场枪毙五分钟。 好容易找到一套,不那么骚包的。 西装外套还算合身,裤子就怎么穿怎么松垮。 沈涵低头,摸着下巴思索:“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沈泉现在只有指尖、手腕用药缠着,手指活动不受限,勉强提着裤子,一脸懵逼。 沈涵臭不要脸地比划:“我的,鸵鸟。你,蜂鸟。” “啊!!!沈涵,我要撞死你!”沈泉疯了。 然后两人彻底忘记正事,又物理上打成一片。 沈泉手那样,沈涵基本是不敢还手的,很快被脸朝地压地毯上。 沈泉一只腿跪压在他背上,八哥骑在他脑袋上,正义的二打一! “沈八哥!我警告你,赶紧从我头上下去!否则我叫沈绝美来对付你!”沈涵扭头,眼旁就是八哥的jiji,气得吐血。 两人闹完,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沈泉只能提着西装裤,跟大哥去亚盛。 沈泉战战兢兢睡觉,整晚噩梦连连看。 一会是裤子里飞出只蜂鸟,一会是长着鸵鸟头的沈涵,咩哈哈怪叫着,在后面追他。 然后,咕嚓一下,天就亮了。 沈泉望着那套西装,喃喃自语:“苦瓜都比我命甜。” 他硬着头皮,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裤,来到客厅。 沈悬正在吃早饭,手边放着ipad,方便翻看市场新闻。 家里早饭大多数时候,只有沈泉陪他。 沈涵是只懒狗,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早餐在下午一点。 沈瑜在外省住校,野惯了,三四个月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大哥。”沈泉走下楼梯,手足无措站在沈悬面前。 沈悬抬头,眼神自下而上打量他:“沈涵的西装吧,难得是正常的。” “大哥,能不能等我订一套正装,再去呢?”沈泉小心翼翼提议。 他以前给宋回订过好几套西装,还真是一点正经儿东西都没为自己置办过。 “阿坤。”沈悬喊一声。 阿坤提着带防尘袋的西装进来:“二少,定制来不及,这套是沈先生昨天亲自挑的成衣。” “去试试。”沈悬擦手。 沈泉漂亮的大眼睛,闪着感动的光:“谢谢大哥。” 他很快换好,蓝灰色跳暗线细格西装三件套,尺码严丝合缝,缎背马甲裹着衬衫,将腰身修饰的格外优秀。 衬衫不是温莎领,而是线条柔和的伊顿领,更适合年轻、温和的人。 只是领带,沈泉打得不是很规整。 沈悬翘着腿,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还不错。” 紧接着,他起身走到沈泉面前,拉出领带,拆掉:“窄领,不能用温莎结。” 柔软丝滑的领带,攀缠着他苍白手指,指骨修长,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行云流水般,一个酒窝特别漂亮的王子结打完。 沈悬手指掐住结底,用力往上抽紧。 “大哥,有点勒。”沈泉感觉自己像只被勒紧脖子的尖叫鸡。 沈悬白他一眼:“忍着,习惯就好。” 他退开,又看了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然后从配饰盘里,捡起一副银丝半框眼镜:“戴上。” 沈泉是近视眼,却不喜欢戴眼镜,一般都戴隐形。 这是一副质地非常好的平光保护眼镜,大小适中,量轻舒适。 阿坤眼睁睁看着,沈泉整个人气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沈泉脸上长得最好看,却有点幼态的,就是那双杏仁眼,温良乖顺。 金属质地窄边眼镜,可以从视觉上拉长眼型,温和依旧,却增添了一点点不好惹的腹黑。 “就这样,很好。”沈悬满意,侧身交代阿坤,“备车吧。” 沈泉跟着大哥出门,在门口穿衣镜前再度停下脚步。 血缘真是很奇妙,他们四兄弟,一母所出,长相性格各有特点。 大哥精致沉稳,沈涵硬朗恣意,沈瑜俊俏孤傲。 而他从小就是最乖巧听话,最不起眼,形同透明人的那一个。 现在,他穿戴整齐,透过镜子,居然与大哥有几分相像。 起码肩并肩走出去,会被人猜测是兄弟的程度。 这是沈泉从未感受到的玄妙悸动。 澎湃着一种虚妄追求,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像大哥一样优秀。 …… 沈悬对豪车没感情,出入从不指定座驾,有什么坐什么。 今天却要求用顶级豪华的齐柏林,前后助理、保镖奔驰随行。 黑色齐柏林,油亮如新,驶下萧瑟半山,开上主干道,众车避让,毕竟擦掉点漆得卖肾。 亚盛专梯接待沈悬,从车库直入董事长办公室,具有极高私密性。 此时,宋回还春风得意,敲定资管合同,准备提交法务,彭雪薇还在忙着小组开会。 一切像极了暴风雨前夕,晴空万里。 梁洛熟悉沈悬手段,不下做但狠毒,于是他直接召开临时董事会。 董事未注册披露,合规瑕疵,却没人敢说话。 因为答案心知肚明——你可以滚! 沈悬很谦虚,没马上让董事长卷铺盖滚蛋,而是让沈泉先以董事身份学习。 沈悬也很无理,直接公布对鹏达项目的调查结果:宋回、彭雪薇,涉嫌职务违法,已报警;并对二人给公司造成的不良影响,发起民事诉讼;三方启动检查,倒推三年,严厉查处,员工与掮客勾结,吃利率回点的项目。 全场雅雀无声,只想回家买块风水宝地,多盖点土。 沈悬的眼神,从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上扫过去:“今天认识诸位,是一件幸事,希望不会令我失望。” 各路董事、高管,冷汗淋漓,大气儿都不敢喘,纷纷点头应和。 “一会召开全体员工大会,由董事沈泉宣布,对宋回、彭雪薇的处理结果。”沈悬靠进椅子里,“我的话讲完了,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提个灯笼!在座的哪里有干净货色,只想提桶跑路! 除过集团那次逼宫股东大会,这是沈泉第二次,看见大哥处理工作。 那种狠戾、霸气,混合着游刃有余,和阅尽千帆的胸有成竹。 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综合办让所有人停下手头工作,集中在大会议室等候通知。 大家都在好奇猜测,到底什么事这么紧急,老貔貅们钱都不赚了? 只有宋回、彭雪薇心怀叵测,一点风吹草动就极度敏感。 彭雪薇抚着胸口,紧张得有点喘不上气:“宋回,你说不会是……咱们出事了吧?” “不会。”宋回脸色冷得像要吃人,“经侦要抓人,都不会大张旗鼓。我听说,公司有人事变动。” 彭雪薇面色稍霁,还是忐忑:“你说沈泉不会真跳楼了吧?我可听说那天晚上警察都过去了。” “警察过去能怎么样?”宋回凶狠地说,“他要借钱,我没有,于是找你沟通高利贷给他,这有什么错吗?” 彭雪薇眨眨眼,还真是,自始至终宋回都让她与高利贷沟通时说:帮沈泉的忙。 至于非法拘禁、敲诈,那都不是他们干的! 最最重要的是,钱他们也没拿到啊,沈泉跳楼赖谁?当然是他自己! 想通这点,再想到经侦不可能开大会抓人。 宋回的新项目就差合同签字,放款就能拿到利息回点。 一切都在向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只差一点点! 彭雪薇的手,不着痕迹塞到他椅子边,宋回笑着握住了。 很快,董事长进来,宣布公司迎来新董事,有重要事项,向全体员工公布。 宋回听罢,得意地冲彭雪薇一笑。 彭雪薇娇嗔,下一秒惊愕焊死在脸上,像一具暴毙的尸体。 “雪薇怎么了?”宋回光顾着与她眉来眼去,没看门口。 彭雪薇双手捂嘴,鼓睛暴眼:“沈、沈沈沈……” 宋回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过电似的挺直身体,当众猛然站起。 血流急速冲刷过颈动脉,嘭嘭敲打着头顶,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头都要炸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迅速从台上集中到他脸上。 “那个是谁?先坐下,听沈董讲话。”董事长莫名其妙,含着怒气瞪宋回一眼。 宋回充耳不闻,直勾勾盯着沈泉。 他穿西装套装的样子,挺拔儒雅,一双银边半框眼镜,遮去小鹿眼,谦和有礼中透着一股寒意。 他是沈泉,又好像不是沈泉。 宋回背后发凉,难以想象,粘软乖顺,爱哭懦弱的小男友,短短几天就变成刀枪不入的商业精英模样。 似乎是回应他的质疑,沈泉毫无回避,侧头食指推了下眼镜,清浅地冲着他,笑意一闪而过。 宋回见鬼似的,完全愣住。 没人比他更熟悉沈泉的笑,讨好的,开心的,仰慕的,楚楚动人的。 今天,他有幸看到另一种笑,让人不寒而栗。 他杵在哪儿太久,周围人都开始尴尬,七手八脚把他拽回座位。 宋回、彭雪薇好似绑在地上的鸡,对面灶台已上火烧水,热气滚滚,案板上的刀,杀意腾腾。 沈泉最后望向门外,沈悬作壁上观,面带微笑点点头。 回头刹那,他收回乖笑,放下手上提示词,脱稿而立:“受董事会委托,在此特向各位公布临时董事会决议。鹏达林业项目,我司员工宋回、彭雪薇,无视法律、职业准则,收受融资方利率回扣,严重违法、违规,对公司资金安全、声誉造成重大影响。现公司已就其二人涉嫌职务违法事项,已向公安机关报警,并将追究全部损失。” 他将三大段文字,浓缩成三句话,短小精悍,掷地有声。 现场一片哗然,见过公开奖励的,没见过公开报警的,简直是宣判大会。 前后左右无数人投来惊讶眼神,坐得远的甚至站起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围观犯罪分子。 宋回、彭雪薇像集市里,被围观的怪物,不断被指指点点。 彭雪薇躬身抱头,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宋回面如死灰,瘫在座位里,耳中嗡鸣嘈杂。 他心怀侥幸,也不是没想过最坏结局,而没有一个像现在这么可怕,没有一个可能出现沈泉。 沈泉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善良、最天真、最痴心、最傻、最容易被操控的人! 这种人遇到心狠手辣,谋夺家产的大哥,离开黄金窝,是根本不可能翻身的! 谁给他的权利?谁给他的地位?到底是谁还能帮他?! 宋回拨开碍事的人,眼角猩红,喘着粗气,看向前方—— 沈悬在保镖拥簇下,施施然走进会议室,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那一刻,宋回恍然大悟,一切都是沈悬的骗局! 有人在前边说了句什么,猴子一般摇来晃去的人群,如潮水般瞬间退去。 保镖关死前后大门,气势汹汹站定,会议室内顿时只剩两边相会。 沈悬接过湿巾,细致地擦着手指:“宋回,别来无恙啊。” 宋回几乎手脚并用,从座位里钻出来,一路跌撞,冲到沈泉面前,咕咚下跪。 “小泉、小泉,你听我说,是我鬼迷心窍,听了彭雪薇的话,冲动之下才会那么做的。”他毫无廉耻,揪着沈泉的裤脚,口不择言,“都是彭雪薇在后面指挥我做的,高利贷也是她找的,我、我有她发的信息作证。我是被逼无奈啊。” “宋回!你这个畜生!”彭雪薇在会议室后排,扒住桌面,伸长脖子怒吼,好像一只呕吐的长颈鹿。 噩梦般的雨夜,在脑海中翻腾,沈泉手握成拳,十指连心,未长住的指甲,疼得他皱眉。 他将伤痕累累的手,摊开在宋回眼前:“我从四楼跳下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让你跳一次,你会想些什么呢?” “不、不,小泉,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不可能这么想,你会原谅我的,对吧,你原谅我吧。”宋回将他裤死攥手中,苦苦哀求。 保镖上前,毫不客气,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将人拖远。 自始至终沈泉没有挪动半分,看他如看一只死狗。 沈悬瞥一下弟弟,表示满意。 会议室前门无声无息打开,阿坤端着一盘玻璃杯进来。 他把托盘放在主席台上,转身向沈悬汇报:“整层清场,监控报修。” 会议室空旷,他的话带着回音,撞进每个人耳朵里。 宋回、彭雪薇吓得面如死灰。 沈悬伸手,阿坤递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下一秒,他直接松手,伴随一声脆响,杯子粉身碎骨,锋利的玻璃渣飞溅。 周围保镖迅速将玻璃渣收拢,堆在宋回面前。 宋回不明所以,恐惧让他抖如筛糠:“沈先生,我求求你,我猪狗不如,我不该那么对小泉。你骂我、打我,送我去监狱,我都认了,求你留我一条命。” 沈悬充耳不闻,转眼六只玻璃杯,全部变成碎渣,在地上铺成方正一滩。 身后保镖一脚将宋回踢趴下,正面对着那堆玻璃渣。 然后左右保镖提起他的肩膀,箍住手臂、手腕,将他的手硬摁向锋利的玻璃渣。 宋回嚎叫:“沈泉!沈泉!你救救我!求你看在我们十年的份上!不要这样对我啊!” 沈泉的眼神抖了抖,嘴唇紧抿,站在那里如一杆标枪,纹丝不动。 阿坤看一下他,转眼脱下西装外套,盖住宋回手臂。 在几个彪形大汉强制下,宋回的挣扎毫无用处,手结结实实被压下去。 他面部扭曲,嘴被捂住,声嘶力竭的惨叫被闷在嘴里,变成绝望哼叫。 沈悬摸了摸蓝宝石袖扣,面无表情,垂着的眼眸里含着暴风雨般的怒气:“我弟弟,被千娇万宠的养大,没离过家,没吃过苦,没看过别人脸色,没擦破过丁点油皮。而你,欺骗他,控制他,伤害他,侮辱他,逼得他……” 他没说下去,不得不承认,针对宋回的计划里有疏忽。 没有人会想到,温顺如兔、胆小如鼠的沈泉,会做出那么决绝的选择。 沈悬如今想想都后怕。 他向前一步,踩在阿坤的西装外套上,脚尖蹭到宋回的手指,然后抬起半个脚掌,缓缓踩住,再用力踩实。 宋回大汗淋漓,被捂着嘴,两只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沈泉,无声求救。 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未死心,仍旧将虚妄的希望,寄托在沈泉的心软、念旧上。 沈泉低头,看了看缠满绷带的手指,撕扯开的指甲,每动一下,都是火热蜇人的痛。 时刻提醒他,懦弱的善良,和无知的付出,究竟会带来什么。 他有些快意地睨着宋回,做了个口型:去死吧。 终于,他可以平心静气地回首过去,不会深陷痛苦,不会自我怀疑,更不会迷茫妥协。 宋回跟着他的口型,绝望闭上双眼,泪水、汗水滴落在黑西装上,留下一片深色印记。 彭雪薇背靠着雪白墙壁,两只手死死捂住嘴,绷大眼睛无声哭泣。 此时此刻,她最后悔的可能就是,那晚“四季”与宋回相约偏僻石径,旧情复燃。 沈悬收回脚,看都没看瘫在地上的人,转头吩咐:“收拾干净,律师留下,一会叫他签和解。” 宋回蜷起身体,目光涣散,涕泪横流,口水糊了满下巴,在瓷砖地上蹭开一滩水光。 沈泉跟着大哥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哥,我还有话对他说。” 沈悬掀起眼皮,点了点头,先行离去。 沈泉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宋回。 “小、小泉……”宋回手疼得发抖,只能用胳膊支撑起身体。 沈泉蹲低身体,脸上带着斯文又亲和的笑容:“忘记告诉你,你进kk用的是我的名额,我亲自去跟张总谈的,否则你一百年都爬不进kk的门槛。” 宋回完全愣住,昔日粘软恋人,如今像刀刃般锋利。 “哦,还有,你真的很蠢。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港城,你都没有想一想吗?就凭你,也配拿下鹏达?别做梦了。”沈泉无情嘲笑。 宋回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咔咔乱想地转动:“鹏达、鹏达!你是不是早知道鹏达要出事?!你和你大哥都是故意的!沈泉,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你害死我了!” 他伏地痛哭,不顾疼痛,在地上拍出一个个血手印。 沈泉脑子里轰一声,一个个奇妙的巧合,像散落的拼图,回归原位…… 大哥为什么要好心引荐鹏达?彭雪薇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当做地产巨佬李飞光的项目?从未开放过资管项目跟投的观宁地产,为什么突然下发跟投名额?并且锁投三年,直接封死宋回的赃款,使其狗急跳墙。 大哥在幕后,早就织成一张大网,但凡宋回、彭雪薇能收敛一次贪婪,二人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绝境。 大哥对他们的判断,每一环都准确得惊人! “是,我早就知道。宋回,最愚蠢的人就是你啊。”沈泉不动声色收掉惊讶,顺水推舟,给他致命一击。 宋回难以置信,惊愕僵在脸上,好像一副死人面具。 他嘴里不停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沈泉!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沈泉冷笑,“你养过狗吗,那种咬人的烈犬。要在它脖子上套住绞索,有一天它发疯反扑主人的时候,就抽紧绳扣,绞到它窒息,如果屡教不改……那就绞死它。鹏达,就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绞索,开心吗?” “不是的,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你耍我啊沈泉!你胡说!”宋回双目圆睁,见鬼似的向后爬,直到碰到保镖被拦住。 他连滚带爬的挣扎,拒绝相信,疯狂喊叫kk是他考进去的,鹏达也是他独立谈下来的。 很明显,他的精神已经崩溃,行为举止异常疯狂。 沈泉推开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再见。” 他看见远处,有个小小的坟墓,坟头很新,褐黄色的土虚虚的,像刚填上去。 坟边有朵不知名杂花,橘色花蕊,单薄的黄色花瓣,哆哆嗦嗦开着。 年少的他双手护着小花,转头笑了。 车子驶出亚盛地库,警车尖锐鸣笛声,迎面而来。 沈泉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银边眼镜下,眼神平静又冷淡。 他已不是那个能轻易猜出情绪的沈家傻少爷了。 沈悬望着他的侧脸问道:“在想什么。” “哥,你要是有男朋友,会带他去哪里散步?”沈泉回望向他,突发奇想地问了句。 沈悬诧异,却也仔细思索。 车子开上滨海大道,灰云扯开,露出一线阳光,照在海面上,如梦如幻。 游人倚着栏杆,身后是广阔的大海和灰色天空。 “带他去海边,或是河边。”沈悬望着窗外,点着下巴说道。 沈泉很少与他闲谈,好奇心涌动:“为什么呢?” “吵架了,就把他推下去。”沈悬冲他眨眨眼。 沈泉即便戴眼镜,眼睛也睁得圆溜溜:“啊?!真的吗?” 沈悬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这只傻弟弟还是不怎么聪明呀。 …… 鹏达案由于牵涉太广,调查复杂,还未正式开庭审理。 宋回、彭雪薇先站上绑架案的法庭,双双被判五年,押后等待鹏达判决后合并执行。 两人涉案金额巨大,影响恶劣,造成上市公司损失,预计判决不会低于十年。 过了新年,很快进入寒假,师大校园格外冷清。 基金会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带着两位女同学,在核对下学期的资助名单。 突然,门口传来两声,礼貌的敲门声。 一位穿着大衣,内里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门口。 “请问,这里是基金会资助处吗?”他戴着一副银边窄框眼镜,儒雅清俊。 “是,就是这里,您请进。”面对新的资助人,老师热情将人迎进来。 女同学马上倒了热水,放在茶几上。 沈泉脱掉大衣,点头道谢。 老师拿来师大基金会资料,递过去:“您是校友吗?可以先了解一下我们的运行情况。” “我不是师大的。”沈泉先认真看过资料,“我是想匿名资助一位同学。” 老师点头:“可以啊,完全可以,一对一资助。请问这位同学是……” “宋颖,汉语言文学的。”沈泉回道。 办公桌边的女同学,迅速查到学籍资料,打印好拿过来。 沈泉看见照片,确定就是:“没错,就是她。” “涵盖学费、生活费和其他杂项,一直到她毕业,如果保研、或者考研,资助一直持持续。”他继续说道。 老师很高兴:“那太好了,宋颖同学成绩很优秀。上学期末,她也来基金会求助登记过,我们也在积极为她寻求帮助,能遇到您真是意外地幸运!” “不能透露您的资料,我替宋颖同学谢谢您的资助,非常感谢!”老师一边让同学准备资料,一边致谢。 沈泉没说什么,沉默办理完全部手续,直接将下学期费用打入基金账户。 宋颖是宋回的姐姐,只比宋回大一岁多。 小时候她成绩比宋回还好,因为家里阻止,最终没能走进大学校园,毕业后在一家水果超市打工。 沈泉是宋回的跟屁虫,经常到宋颖店里玩,宋颖会给他留最新鲜的荔枝和小芒果。 宋回考入A大,拿了不少奖学金和基金奖,让宋颖辞职重新参加高考,入学师大。 现在宋回锒铛入狱,宋颖失去生活来源,只能拼命打工赚钱,试图继续完成学业,造成她期末成绩下降。 沈泉并不是对宋回怀有怜悯,而是可怜命运对宋颖的不公。 一次一次因亲人断送大好前程,每每爬出泥沼,看到一息光亮,就又被命运拽回黑暗里。 沈泉走在冬日萧瑟的校园里,冷清的风送来寒湿空气,化作呼出的一团白气。 时间好奇妙,不过短短一月,那些填埋在胸口的委屈,再想要说出口时,却显得无足挂齿。 “沈董。”秘书见他出来,立刻拉开车门。 沈泉扶着车门回头,虚弱阳光,在水泥地上,拉出一个浅淡长影。 宋回、彭雪薇不会,也不可能击碎他的善良。 只是那片叫做善良的,单薄虚弱的皮肉,被撕扯成碎片后,反复自我愈合,成为一根坚韧的骨,任凭雨打风吹……:,,. 24. 第 24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搞错,…… 年节过后,鹏达林业案正式开庭审理,成为震惊市场的奇葩案例。 KK、亚盛等多家投行、机构牵涉入案,甚至监管人员亦有涉案。 一时间市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股市飞流直下。 各家金融机构纷纷发布自查通告,与不正当投融资行为划清界限。 这种混乱局面下,沈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向炉膛里扔了个二踢脚。 踢爆靳磊,靳家公子,荣鼎保险董事,与多名未成年开房丑闻! 当时的场面,已经不能用“打上花火”来形容,那得叫“打上军火”! 股市掉头蹿稀,微博当场瘫痪,叙利亚都没这么热闹! 靳家老爷子,被一炮崩进医院,不知是真病,还是躲避媒体。 荣鼎股票直接躺在地板上,连累整个保险版块,狂泻如注。 基金经理狂扯头发,股东站起来骂娘,散户鬼哭狼嚎。 四个小时后,又传出与靳磊发生关系的女孩,有两位年仅十四岁。 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每个视频站,头版头条都是靳磊被警察从靳家带走的视频,一时间荣鼎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站出来主持大局的,是靳家大姐,荣鼎轮值董事长靳如意。 她急速召开临时董事会、股东大会,投票罢免靳磊董事资格,自此以后不得进入荣鼎董事会,并将其股权调入家族基金,限制其行使股权投票权。 然后紧急召开发布会,四姐妹全数出席,代表靳家、荣鼎向公众道歉。 坚定立场,绝不姑息靳磊的犯罪行为,积极配合公安机关调查。 更不会向受害人施加任何压力,并积极赔偿、道歉。 靳磊和荣鼎,接受公众监督,接受司法判决。 并成立专项组,跟踪后续发展,公开电话、邮箱接受监督。 短短小时内,做出决策,坚决切割,公开发布,持续跟进,堪称完美公关典范! 当然,靳磊的犯罪行为太过恶劣,很难在短期内消除影响。 但四姐拖一弟,还是个私生子,常年累月的闯祸擦屁股,让公众对靳家姐妹抱有不少同情。 虽然临时停牌解除后,市场避险情绪还在,未来六七个跌停板,和长时间股价低迷是必须面对的情况。 但从舆情监控来看,荣鼎和靳家姐妹的指标,已在缓慢向正面爬升。 靳如意彻夜未眠,一切都如沈悬那份报告模拟,从今以后,靳磊在靳家,在荣鼎彻底沦为废物! 董事长办公室巨型落地窗,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灯影璀璨。 靳如意向着黑暗处,以胜利者的姿态举杯:“干杯。” …… 靳磊出事,跟靳如意同样开心的,还有沈涵。 他当即在uni,订了个沙皇包厢,带泳池的那种,豪请各路狐朋狗友,彻夜狂欢。 刚过完年,沈涵拿了分红,和哥哥们的大红包,富得像咸鸭蛋黄,滋滋冒油。 全世界都知道,他被靳磊打了。 他大哥直接送靳家一个全家完蛋桶,比肯德基星期四都疯狂! 沈涵坐在包厢主位,头上戴着发光王冠发卡,左拥右抱,好似玉皇大帝附体,看谁都顺眼,都想塞俩红包。 面前小型泳池里,穿美人鱼尾的帅哥、美女,探出身冲他举杯、飞吻。 侧边舞台,节奏轰鸣,DJ小哥甩着长发,领舞热辣扭动,后面跟着一群喝疯了的大猩猩。 沈涵躺在沙发里,眯起眼,舒服得像只荣归故里的哈士奇。 后半夜,醉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满足够虚荣心,沈涵倍感无聊,给整场贴着他的小帅哥塞了小费,准备买单。 “少,最近家里有人啦。”帅哥抠着他的扣子,不满道,“都学会回家了。” 沈涵拍拍他白嫩的小脸蛋:“修身养性,你不懂。” 总不能说怕亲哥把他送去结扎吧?那多没面子! “切~我才不信呢。”帅哥也不矫情,揣好钱,拍拍口袋走人了。 沈涵摇头苦笑,叫上几个还能爬的,一起去吃夜宵。 走到门口,迎面撞见沈瑞,把个送果盘儿的小孩,摁在墙上一顿劈头盖脸的乱亲。 亲得人家男孩,扯着嗓子喊救命。 沈涵渣归渣,从来只玩你情我愿,浓情蜜意。 对这种逮谁啃谁的僵尸行为,嗤之以鼻,嫌弃! 他踉踉跄跄比划到沈瑞身后,照准屁股,抬腿就是一脚。 “哦——”沈瑞一手捂嘴,一手捂裆,气急败坏转头,“谁他妈……” “哟,这不堂弟吗,巧了啊。”他气焰顿时灭掉一半。 沈瑞是沈兆隆独子,学成回国,准备报效沈家,结果被沈悬一脚从集团踹出五里地去。 如今,也是个混迹夜场的无业游民。 沈涵一点面子都不给堂兄:“哪个圈儿塌了,大半夜把你放出来,撒尿圈地呢。” 他一开口,就像吃过健胃消食片的屎壳郎子,给沈瑞喷一脸。 沈瑞黑着脸,有气不敢撒。 最近他亲爹,被阿耀查得屁滚尿流,鑫耀总裁位置眼看不保。 他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装几天宝贝儿王八,别乱出头。 两人正在这儿斗鸡呢,远远走来个穿花衬衫的大光头,昏暗走廊里还戴着墨镜。 “哎呦,两位沈少爷,怎么还掐上了?”他张口就是港城口音。 沈瑞转头自嘲:“渣哥,我可不敢当沈少爷,这有正经儿的呢。” 原来今天沈瑞不是自己摆局,而是参加这位的场子。 光头壮汉人称大渣,是远近闻名的港城叠马仔。注 混迹本地豪门公子圈儿,经常开游艇带一帮人过海豪赌,一掷千金。 “少叫我大渣就好。”光头递过去一张纯黑色名片,“早就听说,少是海城最能玩的人。” 手指夹住名片,瞥一下,沈涵哂笑:“我可不跟叠马仔玩儿。” 他游戏人间、游手好闲、游蜂浪蝶,但赌博,还真只玩过老虎机,小学生水平。 “少误会了,”大渣毫不在意,呲着白牙笑,“我这个人,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 沈涵“哦吼吼”怪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特别不要脸的。” 大渣依旧笑着,连嘴唇的弧度都没变化:“能让少喜欢,也是我的本事。” “这周港城金狮vip日,少可否赏光。”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届时,我亲自为少驾驶游艇,保证你风光无二。” 沈涵摆摆手,准备走人:“你爷我没兴趣。” “少留步,”大渣走过去,低声说道,“少可能不知道吧,海城的大导演、制片人,知名演员,可都会去呢。” “少,我说了,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我呢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他语重心长,“再说,赌场其实是最私密的社交场所,在这里遇见的人,谈两句话,就可交心,可比外面容易太多了。” 沈涵双手插袋,扬着下巴看向他,目光微微动摇。 他是童星,小时候白玉团子似的,被各个剧组抱来抱去。 可惜长大后,没长成明眸皓齿,长成了剑眉星目,肤色健康,五官轮廓立体,嚣张又有侵略性。 与观众的期待大相径庭,加上他真是不学无术,演技拙劣,小时候卖萌,长大卖蠢。 成年后,就只能在一些回忆场合客串,不把童年照片,影片片段挂出来,都没人认识他。 查无此人,是他心里隐藏最深的痛苦。 然而,家里本就不支持他在娱乐圈,更没给过助力。 想带资进组,还被骗得登上热搜,全网群嘲。 好在,沈涵这个人吧,对自己是废物的结论,接受良好。 花天酒地,偶尔当当疯狗,出出名,也挺好。 今天,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大渣太过诚恳。 沈涵居然生出一丢丢,做点正事的想法。 “再说。”他不耐烦地掏掏耳朵。 大渣摘下墨镜,在昏暗里,冲沈瑞使了个眼色。 沈瑞立刻接茬:“不会吧,沈涵,这么大人了,还怕你大哥不成?” 沈涵转身,心想:放屁你不怕?! 沈瑞接着道:“你要怕啊,我、沈辉,都一起陪你去,法不责众,总不会这都不敢吧?” “烦不烦啊你!老子都快饿死了,走了走了。”沈涵拽着朋友,踉踉跄跄往外挪。 大渣和沈瑞,看着他的背影,不着痕迹地相视一笑。 “渣哥,这可是条大鱼。沈悬心疼弟弟们,设有公账。”沈瑞殷勤地给大渣点烟,比划根手指,“个亿,随便用。” 大渣小簸箕似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成不成,还要仰仗你,毕竟你们是亲戚嘛。” “渣哥客气了不是。”沈瑞拇指与食指捻动,“那我和沈辉,在你那里欠得筹码,你看……” 大渣笑了,牙特别白,鲨鱼似的:“你放心,我很公平。沈涵消费多少码,你们就抵消多少码。” “不过,沈涵这人有点邪门,未必是个爱赌的。”沈瑞有点担心。 大渣直接笑出声:“赌场、马场、风月场,我从来没见过清白着进去,清白着出来的人。他又不是神仙!” “渣哥有信心,那我当然奉陪到底!”沈瑞激动地舔嘴。 大渣满意地看着那张贪婪的脸,又加了份鱼饵:“如果沈涵在金狮的消费,抵掉你欠的筹码,还有多余,我七,你。” “一言为定!”沈瑞与他击掌。 他打着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想把沈涵彻底拉下水。 你不是爱玩吗?那就玩点大的,玩刺激的! 沈悬的公账,每一分钱来龙去脉都极其清楚。 到时候,沈悬知道自己的宝贝弟弟,在港城狂输烂赌,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呢! 走廊里游走的迷幻灯带,照在他们脸上鬼魅一般。:,,. 25. 第 25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 走出uni,沈涵的狐朋狗友惊叹道:“卧槽!港城金狮vip啊!一场两千万,半个月累计五千万才够!都是什么人能进啊?!” “是啊,听说大半个顶层娱乐圈,都在金狮里面。” “怪不得这帮人,臭鱼拉烂虾,原来全他妈是赌友啊?” 沈涵穿得单薄,在夜风里缩起脖子,快步向跑车走去:“真当是什么好地方呢。” “涵哥、涵哥,你要是能去,回来给兄弟们开开眼!” 沈涵开着车门骂人:“滚蛋吧,没文化,那地方能随便拍吗?” “那就等你回来,跟我们讲讲呗,我们也好出去装逼。”狐朋狗友哄笑着,各自上车。 三更半夜,花花绿绿的跑车,张牙舞爪,拉着刺耳轰鸣,呼啸而过…… 沈涵天亮回到公寓,一口气睡到下午,爬起来就见沈泉的夺命连环call。 他赶紧打回去,沈泉不知躲在哪里,巨小声地催促他回家。 沈涵爱玩,但还算听话,赶紧开车回半山别墅。 进门停好车,他直奔主客厅,半道儿被管家博叔拦下来。 “我大哥干嘛呢?”沈涵很少见家里会客厅关着大门。 博叔小心翼翼看眼身后,把他拉到一边:“小少爷,被开除了。” “啊?小王八蛋过年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沈涵懵逼。 博叔叹气:“唉,上学期就被开除了,他雇人冒充沈先生,签的通知书。这不刚开学,沈先生委托秘书去学校看他,才知道这事。老师特意赶来,向沈先生说明情况。” “小兔崽子!活腻了!”沈涵叉腰骂街。 沈泉从旁边摸过来:“小兔崽子可比他可爱多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绕过博叔,把客厅门扒开个缝儿,像两只大壁虎贴门上,开始偷听。 博叔无语:“你们俩都多大了?!” “嘘~~”两人一起冲老头儿比划。 气得老头吹胡子瞪眼,走掉了。 客厅内,一位穿职业套装的女老师,坐姿优雅。 “沈先生,实在很抱歉。”她再三道歉,“我们一直以为,那个人就是沈瑜的家长,他签了好多通知,也来学校参加过活动,真的是很难分辨。” 沈悬看着桌上,厚到能出书的违纪通知,差点窒息:“怪我,怪我疏于沟通。” 他穿过来,身边一滩烂事,就见过沈瑜两次,的确是把老幺放羊了。 可是,看着也挺正常一小孩啊,怎么能有这么大破坏力? 沈悬拿起期末成绩翻看,这才发现,过年沈瑜给他的成绩单都是假的! “老师,高二年级是有一百八十六人吗?”他边看边问。 老师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小班教学,所以人不多。” 沈悬摁了摁额角,闭眼,深吸了口气。 沈瑜凭实力,用排名告诉他,全年级有多少人! 还有,桌子上那一打违纪记录,奇葩得让人抓狂! 每月都要与同学起冲突,大晚上把教室投影仪卸了,偷了实验室的牛蛙、兔子,做烧烤吃了?冬天在办公室门口洒水,结冰后把数学老师摔伤! 数不胜数,罄竹难书!捣乱技能点得跟西蓝花似的! 沈悬每看一眼,都觉得有无数只沈瑜,在脑门顶上蹦迪! 老师见他面色铁青,小心翼翼说:“沈先生,我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不不,是真的教育不好沈瑜了,还请您谅解。” “我理解,我理解的。”沈悬拿过退学通知,三下五除二签完,“谢谢你特意跑一趟,告诉我这些。” 老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安慰道:“沈先生也不用太担心,孩子还是要慢慢教育的,我相信一定有适合他的学校。” 说完,拿宝贝似的拿起退学通知书,完成任务,跑路了。 老师推门走了,沈泉和沈涵,再往里面探头。 沈悬十指交叉,抵着额头,胳膊肘搁在桌上,一脑门官司。 两人走过去,他才整理情绪,坐直身体:“你们都听见了。” “嗯。”沈涵挠头,“大哥,沈瑜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以后跟我一样,进娱乐圈,我们这圈都是文盲。” 沈悬气得差点咽气儿:“娱乐圈?跟你去演什么!东莞爱情故事之夺命流水线吗?!” “哥、哥,先别急啊。”沈涵给他顺后背,“书还是要读的。” 沈泉给他重新倒杯水:“大哥,当务之急是赶紧给沈瑜找家学校,都已经开学了。” “很好,你很会抓重点嘛。”沈悬喝口水,“就你了,在本市,给他找个学校!立刻、马上!” 沈泉捂脸,沈瑜为什么去外地上学啊! 就是因为本市,已经被九所高中开除,学校看见他,跟羊看见狼似的。 现在,沈泉到哪里给他找不长眼的学校去! 成功把俩傻小子怼到自闭,沈悬才觉得好受点。 他原本觉得,沈泉、沈涵俩成型的废物点心,很难搞。 满怀希望,寄托于还未雕琢的沈瑜小朋友。 哪知一不留神,他就变成了鬼厌神烦的小混球! 沈悬小时候,是绝对的好学生,阿崽虽然智力有缺陷,但听话又安静,特殊学校的老师人人夸奖。 两辈子头一回,被学校老师追到家里,求着退学。 沈悬直接破防了,他就没受过这委屈! “先把沈瑜抓回来再说。”他抬头看一眼沈泉,算了他只会抓兔子,“沈涵,你去!” 沈涵微愣,随即答应:“行,反正我也不是头回抓他了。” 沈悬心梗:“……” 他还有经验? 真的很想,一键查询老沈家基因状况。 …… 沈瑜还以为装得天衣无缝,依旧保持着上课关机,下课开机,每天发虚假定位。 沈涵也真是有经验,先趁他上课关机,去派出所报案。 说外地上学的弟弟联系不上,疑似失踪,成功拿到小崽子的真实定位。 也不用麻烦警察叔叔,当天订机票,落地就杀入景区豪华电竞民宿! 沈涵忍着把门踹碎的冲动,敲了两下。 “谁?”里面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沈涵开启现场直编:“外卖!” 对方趿拉着拖鞋,骂骂咧咧开门:“谁定外卖了,送错了……” 话音未落,沈涵先揪胳膊,再推门,撞得拖鞋男一个大趔趄。 沈涵这才不慌不忙,大摇大摆走进房间。 这是间豪华套房,大客厅,大电视,大落地窗,各种电子游戏设施,和电竞电脑。 沈瑜这小子,学习不咋地,享受超一流。 “沈瑜呢?”沈涵往里面走。 拖鞋男捂着头,追上他:“你谁啊?找我弟弟干嘛?再不走报警了啊!” “你弟弟?沈瑜?你弟弟?”沈涵指着他鼻子,“你叫什么?” 拖鞋男气势汹汹:“我是他大哥,我叫沈悬!” “我尼玛……”沈涵甩手就想给他个大逼兜,好歹忍住了,“就你这长得又随机又分散的模样,你还敢姓沈?!” 他手戳着拖鞋男鼻子尖,生生将人怼到墙边。 拖鞋男是沈瑜雇来的,从单次到包月,再到五险一金。 除了学校请家长,签违纪通知,还包括用成年身份,帮沈瑜开房打游戏。 他是个还算细心的人,发现沈涵穿着不俗,某些角度和沈瑜还真有点相似。 越看越心惊,拖鞋男彻底不敢说话了。 “我再问你一遍,沈瑜呢?”沈涵从双肩包里,抽出他的御用锅铲。 没错,就是上回沈悬,摁着抽他屁股的,那只硅胶红色平底锅铲! 拖鞋男惊呆了,指着里面,战战兢兢说:“在、在卫生间洗澡。” 沈涵举着锅铲,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恰巧,沈瑜披着浴袍,毛巾蹭头,慢慢悠悠走出来。 他低头专心擦一头黄毛,嘴里叨咕:“阿莱,你看什么电影呢?这么吵?” “东莞爱情故事之夺命流水线!”沈涵揪起他的毛巾,一把扔地上。 沈瑜惊慌失措:“三、三哥,你怎么来了?” “哼,我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你不知道?!”沈涵攥着他的领子,把人提溜出来,“你个小王八蛋,撒谎、炸学校,老师都找上门了!” 沈瑜十六,一米七七,接近成年人的体格,要不是沈涵这种倒拔垂杨柳的身手,一般人抓不住。 “三哥,三哥,你是我亲哥,别、别勒死我了!”他一边求饶,一边挣扎。 沈涵把锅铲别在裤腰上,毫不手软:“我要不是你亲哥,我早掐死你了!” “你,也过来!”他凶神恶煞,手指拖鞋男。 拖鞋男麻溜儿滚过去:“欸,大哥,我就一演员,沈瑜他雇我的。” “什么都演,只会害了你。”沈涵摆好手机,给沈悬拨了个视频通话。 …… 沈悬与阿耀,还有监察组高管,正在开会。 他俩就鑫耀最终处理意见,有一丢丢小偏差,导致现场气氛有点低。 就在这时,沈涵视频请求过来了。 阿耀站起身,沉默带着高管往出走。 沈悬抬手示意他留下。 在座各位,被他俩这种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沟通的情况,深深震撼。 阿耀锁上门,走到沈悬身侧。 “坐。”沈悬抽松领带,“一起看,我怕被气死没人管!” 阿耀知道大概经过,安慰他道:“小少爷人能安全回来就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沈悬深吸口气,接通视频。 “老大,都逮着了!”沈涵像狩猎归来的狸花猫,左右手各提一只臊眉耷眼的大耗子。 他晃晃沈瑜的领子:“这只,是咱家的小王八蛋。” 再晃晃拖鞋哥:“这只,是小王八蛋的野哥。” 沈悬看见沈瑜一头金灿灿的黄毛,气得两眼一闭。 过年的时候,他还是纯黑乖巧学生头,笑起来俩酒窝,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现在,露出的肩膀上,一行纹身,头跟黄皮大耗子似的! 这他妈都不是变脸,这是变身啊! “沈瑜,你胆子可真大!”沈悬咬牙切齿。 沈涵抖抖幺弟:“别装死,说话。” “大哥,我错了。”沈瑜被抓现行,再也不敢装了。 沈悬:“你错了?你都错哪儿了?!” “我、我被学校开除了,不该瞒着你,但是……二哥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别添乱,我就想,我就、我就怕刺激到你,没办法就找了个他。”沈瑜手指拖鞋哥。 拖鞋哥被沈涵攥着后脖领,一脸懵逼,慌忙解释:“不是啊,真大哥!我是个演员,兼职送外卖。沈瑜让我演他大哥……” “你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沈涵直接给他喷关机。 沈悬拍桌子:“沈瑜!你还敢狡辩!” 说着,他下意识躬腰,有个要脱鞋的动作,被阿耀一把扶住。 真是隔着互联网,都想一鞋底子抽死他! “沈先生,别生气,小少爷还是个孩子。”阿耀抓着他的手,轻声哄着。 沈悬指着视频:“没错,是个从小没挨过揍的熊孩子。” “臭小子,你这回真是无法无天,必须挨揍。”沈涵秒懂,把幺弟扔沙发里,“家法我都给你带来了,嘿嘿。” 他转身从后腰,光剑变身般,抽出红色硅胶锅铲:“趴好,屁股撅起来。” “大哥!回家再打不行吗?这里还有我员工呢!”沈瑜是家中老幺,备受宠爱,在外是有钱酷盖,人见人爱,怎么可能直播挨揍? 沈涵一爪子把他抓回来:“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 “欸,穿拖鞋的,过来帮我摁住他。”他招呼拖鞋哥。 沈瑜是个大小伙子,身体倍儿棒,扑腾起来跟非洲野骆驼似的。 一时间,视频里面鸡飞狗跳,不忍直视。 双拳难敌四手,沈瑜最终力气耗尽,被拖鞋哥死死按住。 沈涵膝盖压住他的腰,掀起浴袍,露出皮卡丘四角裤。 沈瑜头被塞进沙发缝儿里,呜呜嗷嗷叫唤:“大哥,你快管管他!死阿莱,我是你老板,我要扣你工资……哎呦!” 沈涵毫不客气,手起锅铲落,边揍幺弟边招呼大哥:“老大,你什么时候消气,我什么时候停手。” 沈悬与阿耀,西装革履,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办公室里,正襟危坐,观看直播沈瑜屁股蒙难记。 沈悬这次是真生气,那边打了十多下,都没喊住手。 沈瑜才十六岁,不好好学习还是其次,撒谎,没有底线的撒谎,万般狡辩,以自我为中心,这些才是最可怕的,再不管教会酿成大祸! 直到视频里,沈瑜不乱喊了,声音带点委屈的哭音,沈悬才叫停。 沈悬:“你们两个明天就回来。” “放心吧大哥。”沈涵收起宝贝锅铲,揪起沈瑜,“哭,你还有脸哭?老子去派出所报案才找到你!再找不到你,我们全家都得哭!” 沈悬摁了摁眉心,关掉糟心视频。 “头疼吗?去沙发上,我给你按按。”阿耀见他眉心紧皱。 沈悬身体基本恢复,但有不少小毛病,头疼、失眠、畏寒、过敏,缠缠绵绵的不舒服。 他轻“嗯”一下,阿耀帮他脱掉西装外套,去掉紧束的牛津鞋。 肩背陷入柔软里,沈悬叹息,猫儿似的眯起眼。 阿耀将百叶窗调到半开,再关掉室内明亮大灯,开启沙发边台灯,调成助眠的暖橙色。 接着,他脱下西装,搭在椅背上,拉松领带,解开领扣,再解开袖扣,整整齐齐挽到手肘。 沈悬侧头,半睁着眼,他有点近视,在昏暗与模糊中,看完阿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情绪不一定要用语言表达,他在那个颀长身影上,品尝到一丝悸动,一举一动生涩而又澎湃。 他们这个家啊,可真不一般。 有小兔崽子,小狗崽子,小泥鳅和这只……小狼崽子。 阿耀整理完毕,甚至偷瞄一眼装饰画反光里的自己,觉得足够精神,这才回到沙发边。 身体感觉到沙发的轻陷,然后脖颈被一只粗糙大手拖住,沈悬睁开眼,对上一双闪亮的黑宝石。 阿耀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花园干活。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骨有力,手心温暖干燥。 被这双手碰触,会不自觉变得柔软,仿佛一株娇弱名贵的植物。 “沈先生,先枕我腿上吧。”阿耀很自然将他移动。 他们离得很近,能看见彼此眼眸里,模糊的影子。 沈悬头疼时不爱说话,最是纤弱幽静,丝毫不见凛冽风暴的影子。 他枕着阿耀,头向后仰,露出漂亮的颈部,和微微起伏的喉结。 阿耀眼眸低垂,尽量盯在别处,手指划过他的眉骨,最后落在太阳穴上。 沈悬安静地闭着眼,一条腿膝盖微曲,放松成柔软曲线。 “准备观宁的合作晚宴,最近很忙吧。”阿耀知道他没睡。 沈悬睫毛抖了抖,阿耀极少主动提起话题:“还好,具体总裁办管。” “李飞光会来。”不是问句,阿耀情绪有点低落。 沈悬心道:不是废话吗,主角不来戏都得黄! “嗯,你不来?”他声音有点哑,带着懒懒的鼻音。 沈悬感觉到,压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明显一顿,便起了玩心:“怎么,不愿意来?” “没有!”干净利落地否定,阿耀陡然坐直身体,“沈先生叫我去……那就去。” 沈悬闭着眼,脑海里有只毛茸茸的狼崽,耳朵刚能立起一边,就歪着头耍酷。 他一边警惕,一边好奇,还在对自己手上的诱饵,流着哈喇子,矛盾又可爱,想rua。 “你是公司高管,不是我的私人助理。以后公司重要宴会,你都要出席,不要妄自菲薄。”沈悬说话,又轻又慢,却不容拒绝。 阿耀肩膀又塌下来:“那些都不要紧,我只听沈先生的。” “嘶~”沈悬觉得头更疼了。 …… 沈氏集团和观宁地产的合作晚宴,定在三月十二日,植树节。 提前一周,八卦营销号便曝光了,李飞光重金订制顶奢珠宝,疑似要博新欢一笑。 阿耀关掉手机,脑袋顶上黑云密布,有一种很不爽,又很不祥的预感。:,,. 26. 第 26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 沈瑜被沈涵压回海城,沈悬一来是忙,二来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和他两个傻缺哥哥不同,沈瑜年纪小,分辨能力有限,自我保护能力弱,太狠容易直接打死。 沈瑜被关在家里,先接受了二哥沈泉的全方位“话疗”。 被从早上数落到晚上,紧箍咒都没这疗效。 烦的沈瑜抱头痛呼:“二哥,你快收了神通吧!” 沈泉还真给他找到了学校,一所城郊新设立的私立高中。 不过人家不接受高二插班,要求留级到高一。 沈瑜完成三个高中学期,归来仍是高一,属于浪费在阳间的每一分钟了! 这回全家都学聪明了,坚决不能住校。 早晚司机接送,好在半山别墅也比较偏,车程只要四十分钟。 沈瑜自此过上了跟大哥一起吃早饭,跟大哥一起吃晚饭,再跟大哥一起在书房学习的幸福生活。 真是后脑勺都挂着感动的泪水! …… 观宁与沈氏的合作晚宴,设在郊外酒庄,城堡私人庄园。 这是沈悬接管沈家以来,第一场公开宴会,宾客云集,不乏政商两届重量级人物。 搁置两年的项目,最终得到观宁鼎力支持,携手共宣,令人乍舌。 李飞光那是什么人? 平时烧香拜佛,做事人面鬼心。 能让这玩意儿俯首称臣,就不是碳基生物能整的活儿! 外界对沈悬的看法,迅速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 从冷眼旁观,到阿谀奉承,无缝切换。 宾客名单曝光时,更是轰动。 荣鼎保险董事长靳如意,赫然在列。 年初,沈悬为给弟弟出气,指使人踢爆靳磊丑闻。 靳家损失近十六亿,靳磊锒铛入狱,靳老爷子至今躺在疗养院里,听说脑溢血,已是半身不遂。 本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结果却是你家摆宴,我道贺锦上添花。 整个海城都被吓魔怔了,咬定名单为假。 直到宴会当天,靳如意黑衫红裙,高定珠宝,风情万种从宾利车上走下来。 与沈悬相视而笑,在众人面前握手、拍照。 哪里有仇人模样,分明是老友相见。 大家这才掉头回味这场风暴,躺在病床上的靳老爷子,不知作何感想。 宴会经过开场致辞、合作介绍、愿景等固定环节,就进入自由社交。 说是自由,也是三六九等的自由,每一个圈层泾渭分明,想多跨一步比登天都难。 沈悬平日滴酒不沾,但这种场合下,你就是谪仙也得下来应酬两口。 他不好酒,偶尔气氛到了愿意小酌几杯,无奈身体不好,也就慢慢淡了。 今日一开戒,自我感觉良好,不自觉多饮了些。 沈悬端着酒杯,独自慢啜。 远处,沈泉跟投资业内大佬,相谈甚欢,举手投足间,皆是游刃有余。 “小沈董也是人中龙凤啊。”李飞光凑过来,低低与他碰杯,“最近亚盛的‘鸣蜂’项目,讨论度很高。” 沈悬脸上微显欣慰:“这才到哪里,李先生谬赞。” “称赞你弟弟,我是真心实意。”李飞光望着他微醺容颜,低声道,“毕竟爱屋及乌嘛。” 沈悬看够了弟弟,这才慢悠悠转头,支着下巴看他:“李先生这么抬举,我家里正好还有一只,十六岁,被九家学校开除,脑袋空空,不服管教,要不送你吧?”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亦或是微醉下,古怪刁钻地刁难,耐人寻味。 李飞光:“……” 沈悬垂目,晃晃酒杯,灯光将冰块与金色酒液,染得波光粼粼。 “沈先生,去后面休息一吧。”阿耀轻而易举收掉酒杯,“不喝了好吗。” 沈悬仰头看他,伸手时圆润指尖动了动。 阿耀余光瞥到李飞光,下一秒,顺着那个动作俯首帖耳下去。 熟悉气息突然接近,沈悬本能清醒,睨着他。 “抱歉沈先生,我以为你有话对我讲。”阿耀嘴里讲着抱歉,撑着椅背的手,和前倾的姿态纹丝未动。 不含酒精的干净气息,扫过沈悬耳垂,波纹荡漾般散开。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不得清白。 公开场合,沈悬不想引人注意,佯装整理袖口,起身说了句:“走了。” 阿耀侧身,完美挡住李飞光的视线,让他自身前出去,再合身跟上。 三步后,他回头,看了眼李飞光。 嘴角是笑的,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阴鸷。 “阿飞,沈悬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这、这就走了啊?”葛祁山有点不爽。 他是个律师,专做不良资产诉讼的,是李飞光的好友,兼合伙人。 李飞光站在原地,意犹未尽:“你懂什么,他不这样,我还懒得追呢。” “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都贱!”葛祁山笑着摇头。 李飞光潇洒地单手插袋:“能贱来这样儿的,我也乐意啊。” “有病。”葛祁山不理他,走掉了。 李飞光再次望向贵宾休息室,点了支烟:“原来是只野狼崽子。” …… 沈悬的休息室是单独的,阿坤带着保镖,一早在门口准备好。 他走进休息室,阿耀自然而然跟进来。 “阿坤。”沈悬解开西装扣。 阿耀上前,准备帮他脱西装外套,被他闪开。 阿坤站在一边,尴尬得手足无措。 “阿坤,你是听不懂,还是听不见?”沈悬自行脱下外套,提在手里。 阿坤看一眼阿耀,老领导面色铁青。 他硬着头皮,上前接下西装。 阿耀站在原地,微低着头,双手垂下,看不清面容。 沈悬道:“头抬起来。” 阿耀没敢抬太高,收着下巴,用上目线看他。 害怕是害怕,倔也是真倔。 他眼仁极黑,亮亮的,再加上怯生生向上看,让人狠不下心来责怪。 沈悬松了口火气,打算好好说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外面不要有多余动作。” “沈先生对不起,是我没看清,导致失误。”阿耀认错态度相当好。 沈悬无语仰头,闭眼,指着大门:“滚!滚去想明白!” “好的,沈先生。”阿耀回答得干脆利落,装都不带装的,主打一个真诚——我就不!就不! 他走到门口:“沈先生,一会要柠檬水还是……” “滚——”沈悬叉腰,把人喷出去。 阿坤在门外,听见地动山摇的一声滚,吓得闭眼摸胸口。 睁眼就见阿耀淡定滚出来,嘱咐道:“一会准备温毛巾、柠檬水、薄荷水、苏打水,还有先生的香薰和香水。” “哦,好的。”阿坤望着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悬靠进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手握拳低在脑门上,闭目养神。 阿耀才十九岁,知道个屁! 这种感情,无非是小屁孩,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占据,爆发出的破坏力。 长大了他就会知道,人生就是从来日方长,走到乍然离场。 想要体面道别,就千万不能谈感情。 门外,阿坤抵着耳机,听那边说车有点问题,便交代保镖守着,他下去查看。 他刚走没一会,端着温毛巾和水的侍者,紧跟着出现。 侍者是个男孩,细高个儿,宽裤腰扎得结实,腰线紧窄,单薄摇曳。 保镖用仪器扫身的时候,他低着头,有些羞怯。 托盘检查完,东西复位再还回去,他这才抬起头。 保镖略惊,男孩眉眼长得很像阿耀,只是气质相差甚远,身形也单薄不堪。 “谢谢,我可以进去了吗?”他声音低而细。 保镖回神,拉开门强调道:“进去放下就出来,没问你,不许说话,不许乱看,听到没。” “知道了。”男孩举着托盘,滑进室内。 休息室是套间,内间用屏风隔开,看不到最里面。 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他掰动扣子,扣眼挤出白色膏状物。 他用无名指晕开药物,再抹在唇上,再把最后剩余,全涂在舌头上。 片刻男孩肤色染上红晕,眉眼湿润,嘴唇微张,呼吸急促,看上去楚楚动人。 他一边解开衣扣,露出大片肌肤,一边颤颤巍巍,扶着屏风闯入里面 …… 沈悬被自家大狼狗气个半死,又不喜身上烟酒气,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他刚拿下毛巾,准备擦脸,突然水磨砂玻璃隔档,映出一个人影?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干区设置大理石洗手台,外面就是花台,人影花影混在一块,不便确认。 “阿坤?”沈悬沾了沾下巴上的水,出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颤抖的喘息,带着压抑低吟。 沈悬突觉不对,放下毛巾,只身走出去。 突然一个衣衫不整,浑身发烫的人,冲进怀里,颤抖着搂紧他! 沈悬不喜与人接近,反射性推开。 那人软得好似没骨头,在地毯上滚一圈,又爬起来扑过来。 他细细轻轻地啜泣,眼圈泛红:“沈先生、沈先生,求你救救我。” “阿坤!”沈悬额角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呼叫。 但当他看见那张脸时,脑袋里“嗡”一声,连忙喊道:“不要进来!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阿坤不在,保镖已冲进屋,被吼在屏风外,面面相觑一番,只好退出房间。 沈悬返回洗手台,接了一玻璃杯冷水。 他居高临,背着光,面色阴沉,削薄的唇紧抿。 男孩匍匐在他脚下,高仰头颅,眼睛半眯,水光潋滟,脖颈是一道濒死的曲线。 下一秒,冰冷的水自上而下,毫不留情砸在他脸上。 男孩“呀”地短促尖叫,无措地捂住头脸。 沈悬蹲身,手摸到他的后脑,伸入湿淋淋的头发里,向后五指收紧:“谁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冷而平稳,不急不怒,只是寒气逼人。 一个与阿耀五分相似的人,媚态百出,衣衫不整地倒在他休息室里,是想恶心谁! 沈悬好不容易,将阿耀从泥潭里摘出来,细致入微呵护着,等他开花结果。 在某些人眼里,这就是大恩言谢,必以身相许! 如果没有实质关系,那必定隐藏着龌龊心思,不信你看,他在玩儿什么样的小东西呢? 所以,沈悬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这一幕! 清白在手握权力的强者面前,不值一提,却可以轻而易举,给弱小打上不堪的烙印。 男孩呜咽不清地叫着疼,泪眼模糊,嘴倒挺严实。 “不说是吧?”沈悬抓实了他的头发,将人半拖着揪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男孩惊叫,头皮剧痛让他不敢挣扎,被直接摁进水池里。 三月倒春寒天,水管里的凉水,冰得瘆人。 他双手抠住台面,努力撑起身体,又被沈悬摁下去,来来回回,寒冷呛水令人崩溃。 直到沈悬手指都冰到抽筋,这才松开钳制。 男孩崩溃大哭,摔坐在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先生?”屏风外传来阿坤担心的声音。 沈悬拿毛巾擦着满身狼狈,胸口剧烈起伏,沉声道:“你一个人进来。” 话音刚落,阿坤快步冲到近前。 “把他带走,不许叫人看见他的脸。”沈悬抓着手腕,撑开僵硬手指。 阿坤看见伏地狂哭的男孩,脸色铁青,迅速脱下西装,盖住对方的头脸。 “查,查不清楚,你也别回来了。”沈悬的眼神,仿佛要将猎物撕碎一般。 阿坤失职在先,拽起地上的人:“沈先生,对不起。” 突然,门口传来阿耀的声音:“沈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悬示意阿坤捂住男孩的嘴,原地不动,独自快步走向门口。 门拉开个缝隙,沈悬身上水渍明显,脸上收着怒气,额角有不听话的发丝落下来。 “沈……” 阿耀嘴都没长开,就被沈悬打断:“把他抓起来,带车上去。” 阿耀和保镖一起懵逼,五只傻狍子,大眼瞪小眼。 “快,动手!”沈悬脸色一沉。 保镖一拥而上,把阿耀在墙上,摁成铁板大鱿鱼:“耀、耀总,得罪了。” “沈先生?这……”阿耀脸贴在墙上,就听身后“嘭”一声,大门关闭。 他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在身体里蔓延。 难道沈先生,真的不要我了?! …… 李飞光和葛祁山,在休息室吞云吐雾。 宴会已近尾声,按理说他们早该走人了。 只是李飞光想等沈悬,他从国外重金订制的小玩意儿,还没来及献宝。 突然,助理慌张跑进来,压低声音将沈悬那边的事,简短汇报。 葛祁山听罢,第一反应:“阿飞,不会是你干的吧?” “你放屁!”李飞光差点被烟呛到。 葛祁山油精油精的,冲他扬眉轻笑。 李飞光顿悟:“妈的,搞我头上来了!” 他跟阿耀不对付,争风吃醋,手段又极端,沈悬要怀疑,他首当其冲! “查!就现在!”李飞伸手将烟头怼灭。 李飞光是有点手段的,天擦黑,有个外号“黑水刘”的人,被推进休息室。 黑水刘是典当行老板,手里还有小贷公司,生意做得有些名气,小到金银细软,大到楼铺,万物皆可抵。 但他赚钱的营生,绝不是典当,而是“黑水”——地下钱庄! 有“黑水”自然有“白水”,但“白水”不是人人能玩得起,单一个港城上市公司壳,就不好弄。 因此,那些海城钱财来路不正的人,都会找他帮忙,偷偷转移资产至港城。 这其中就有沈兆隆与沈兆威。 阿耀最近动作有些大,不但触到两只老鳖死穴,也惊动了黑水刘。 他多次拉拢阿耀,都被直接拒绝,于是决定,给他送一份大礼! 李飞光听他磨磨唧唧把话说完,烟雾缭绕后,隐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黑水刘也知这事儿闹大了,今天至少有三伙人在找他。 别人好说,李飞光他得罪不起。 “李总,您看这事儿……是怪我,我没挑好日子,冲撞了您。”他糊着一脸尬笑,做小伏低,“可是,咱们这交情,总比沈家来的长吧?” 桌上的烟灰缸已塞满烟头,李飞光转身,从茶几上拎过来一个新的。 水晶烟灰缸,底座厚实,多棱多面,在灯光下绚出耀眼光束。 李飞光亲手把烟灰缸搁在他面前,又递给他一只烟。 黑水刘双手接烟,陪着满面求饶的惧笑:“谢谢李总,谢谢。” 李飞光手点着烟灰缸边缘:“黑水刘,我呢,跟你是business。” “是、是,您说得对。”黑水刘点头哈腰。 下一秒,李飞光拎起烟灰缸,照着他脑袋砸下去:“你他妈给我送个surprise!” 出其不意,黑水刘被砸懵了,躲都没来及躲,一道血线顺着额角淌下来,滴滴答答染红桌面。 黑水刘“咕咚”跪地:“李总,我是真活不下去了。您不知道,那个阿耀他油盐不进啊!监察沈家就算了,他还想监察我啊!我小本生意,招谁惹谁了?” “你活该。”李飞光眼皮都没抬,转头吩咐保镖,“给沈家送去。” 黑水刘慌神:“李总、李总,手下留情!我、我有新消息,我有关于沈家的新消息!” “嗯?说说看。”李飞光抬手,保镖把黑水刘扔在地毯上。 黑水刘黄豆眼,滴溜溜乱转:“李总,我说了,你要绕我一命,我到沈家手里,那得坐牢。” “好,那就……不送沈家了,一会送你回家。”李飞光相当干脆。 黑水刘两眼放光:“真的?您可要说话算数。” 李飞光敷衍地点头:“说吧。” 黑水刘咽口吐沫:“我听港城金狮的人说,他们的叠马仔钓到了沈家老三,沈涵,全场局都做好了,保准白着进去,黑着出来。” “什么时候?”李飞光警觉。 黑水刘:“就是今晚,游艇过海。” “艹!”李飞光暗骂一句,“带上他,一起去沈家,快!” 黑水刘挺直身体,被保镖拖出去,空旷走廊里回荡着凄惨叫声:“不是说放过我吗?!怎么回事啊!”:,m..,. 27. 第 27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 夜幕降临,虾湾道游艇俱乐部,灯火辉煌。 海风送来金钱的香味,阵阵催人醉。 千万级游艇,雅诺64夜航前,举行盛大的游艇派对。 侍者打扮成兔男郎、兔女郎,头戴荧光兔耳,端着酒水饮料在游艇内穿梭。 沈涵是今天的开艇主宾,拥有游艇一日命名权。 别人的命名权,不过张灯结彩,挂帆挂旗。 大渣为沈涵下了血本,拖船入库,重新涂装,另类亮眼的鲨鱼头,和沈涵全名拼写、缩写。 沈涵不在乎游艇,他要想玩儿,也买得起,相对来讲,他更爱车,爱速度与激情。 但他这个人,小时候缺钙,长大缺爱,虚荣心重,喜欢成为团体焦点。 自从演艺事业夭折,这臭毛病越发厉害。 大渣荷官出生,赌场放大人性弱点,他一路看过来,魑魅魍魉肉眼可辨。注 于是,他一出手,就把沈涵的弱点,拿捏到死。 饶是如此,大渣也请了沈涵两次,第一次被拒绝。 趁着沈氏合作晚宴,沈悬无暇顾及弟弟,他才再次邀请成功。 大渣在心底,对沈家这位长兄,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 甲板上,灯火通明,黑人蓝调歌手随鼓点清唱,歌声清透灵动,化在夜色里。 舱内化妆派对,群魔乱舞。 沈涵身着非洲酋长服,脖子上挂着石头,头上插着鸡毛,脸上画着狰狞油彩。 旁边沈瑞、沈辉,跟着鸡犬升天,一个扮做超人,内裤外穿,一个装成哥斯拉,摇头甩尾。 妖娆美女,缺衣少裤的帅哥,摇摆着手臂,整个一大型瘟神下凡法会! 离夜航还有半小时,大渣叫来荷官,亲身上阵,给沈涵现场教学。 海城出港夜航,不能醉酒,因此只提供低度酒精饮料。 大家现在头脑都清醒的很,跃跃欲试。 荷官是个双马尾小鹿,长得丧甜丧甜的,是沈涵从未遇到的风格。 她橘色卷发梳起,戴着尖尖的小鹿角,软黑小鹿鼻,脸颊有细小雀斑,眼角微垂,正下方点着一颗泪痣,雪白脖颈打着蝴蝶结,坠着个细小铃铛,稍有动作叮叮作响。 沈涵全程没看一眼牌,就盯着小鹿荷官,眼睛都不眨。 大渣的讲解,在他耳边跟放屁没两样。 “你睫毛可真长。”沈涵趴过去,碰翻一桌筹码。 小鹿荷官连忙拿拨子去整理,被他一把抓住:“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渣双手猛搓大光头,业务受阻,敢怒不敢言。 “小鹿。”小鹿荷官猛抽出拨子,打翻一整杯饮料,洒沈涵一身。 小鹿荷官站起身:“先生,对不起,我帮你整理衣服吧。” 说罢,她低下眉眼,无声询问大渣。 大渣无语,挥手示意去吧、去吧,毕竟沈涵已上游艇,还有十来分钟就开了,跑不掉。 但他的职业生涯,还是受到了严重挑战! 沈涵如愿,牵起小鹿荷官,绕开赌桌往后面休息室走去。 游艇虽然豪华,毕竟空间有限,休息室一圈软包卡座,对面是整墙镜子,和化妆台面。 角落里有小巧精致的洗手台,玉兰熏香幽幽飘散。 房门刚落锁,沈涵一胳膊将人拦腰抱起,放在化妆台上,双手向两边一撑,完美包围。 “小鹿,你刚刚故意的吧。”他笑得得意。 小鹿荷官微收下巴,美瞳下一双幽绿瞳仁,摄人心魄:“沈三,你脑子里装的是猪大肠吗?” 他声音略微低沉,态度嚣张,根本不是女孩子! 沈涵:“……” 小鹿荷官摘下软鼻,拉开脖子上的蝴蝶结,露出明显喉结,再扯掉假发套,露出细软短发。 “陈、陈……陈凉水?!”沈涵震惊,“怎么会、会是你啊?!” 陈凉水是他初中同学,只相处一个学期,后来说是跟母亲嫁去港城,便再无音信。 陈凉水长得很漂亮,男生女相,一种细腻的美,渗透每一处。 很多人在背地里,骂十四岁的他,是勾人的妖精。 同学也不喜他,会骂他死娘娘腔,臭阴阳人。 沈涵记得,陈凉水头发长,会用一只蓝色小发卡别上去。 有次,班上一个傻逼,抢了他的发卡,掰断踩碎。 是沈涵给他买了个新的,就在学校小卖部,三块五毛钱。 三块五毛钱,让沈涵成了陈凉水离开前,唯一去道别的人。 “陈凉水!嘿嘿,真的是你啊,陈凉水!”沈涵如果有尾巴,这阵子屁股就是个电风扇。 陈凉水皱眉,两手夹起他的腮帮子:“傻逼,闭嘴!” “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他把沈涵的脸夹成热带鱼,“你是一头肥猪仔,金狮刀都磨好了,就等给你放血。” 沈涵扒开他的手:“我就去看看,我不好赌,那玩意儿没意思。” 陈凉水仰头骂了句脏话,这家伙没啥坏心眼,他只是单纯的缺心眼,从小就是。 “听着,他们有一百种方法把你拉下水,有去无回的。”他的脸在灯光下,如上等陶瓷般细腻,“别跟我犟嘴,我在港城见得比你多。” 沈涵认真思考,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被架得太高,铺张成这样,哪里好意思跟人家说不去呢? 他摸摸下巴:“现在跟人家说不去,不太好吧?” 陈凉水冷哼:“你还想从船上走出去?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杯水足够你傻笑到金狮,什么都想不起来。” “靠!绑架犯法!他敢……“沈涵被捂住嘴。 陈凉水拍他脑门儿:“绑个屁,游艇上刷得全是你的名字,你自己绑自己吗?” 沈涵恍然大悟:“妈的,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沈涵,快跑吧,千万别去。”陈凉水拍拍他的肩膀,跳下化妆台。 他跳上软包卡座,把墙上的挂画抠下来,后面是一扇小窗,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一般游艇舱内窗是不可开的,但这里却可以,只能是经过改装,方便逃跑。 陈凉水用力顶开窗户,后面有一层多楼高,正好挨着码头。 “过来。”他指着只够一个人爬出去小窗,“从这里跳出去。” 沈涵把头伸出去,码头静悄悄,夜晚海风很大,能听见游艇上面传来的音乐声。 “陈凉水,你先走。”他钻回来。 昏暗里,两人脸对脸,彼此已退去青涩模样,靠近看有些尴尬。 陈凉水率先别开脸:“没时间了,快点。”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沈瑞掩着坏笑的声音:“沈涵!快点,开船礼了!” 陈凉水“噗通”坐在沙发上,开始疯狂摇动,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 沈涵都傻了,被踹一脚才出声喊道:“忙着呢!” 沈瑞在门口鬼叫一声就走了。 陈凉水跳起来,摁着沈涵的脑袋往外塞:“快走,快点,快!” 沈涵在他的推搡下,爬出窗户。 他身手矫健,窜出去,一个引体向上,拉住上面的层板,再抽出腿脚,凭借臂力往外荡,避开与岸边的空隙,顺利落地! “陈凉水,跳下来!”沈涵仰头向上,高高举起手臂。 陈凉水刚探出头,身后舱门被打开。 大渣冲进来,揪着他的头发将人直接拖回来,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陈凉水被打得冲向墙壁,捂着脸弹到地板上,动弹不得。 脑子一阵嗡鸣,耳边好似有一片夏天的蝉……沙沙、沙沙叫着。 初一那年夏天,班级组织礼物互换活动。 家长都给孩子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小礼品。 唯独陈凉水,空着手,什么都没有。 不过无所谓的,没有人会期待他的礼品,他们只会嫌脏。 沈涵走过来,妈妈给他准备了好多礼物。 他抽出一个,随便甩给陈凉水:“给你。” “不用,我没有要送的人。”陈凉水摇头。 沈涵说:“你可以送给我呀。” “你不嫌弃吗?”陈凉水抱着精美的小盒子,爱不释手。 沈涵说:“我只嫌弃丑逼,你漂亮,我喜欢。” 陈凉水低着头,脸红了。 …… 宴会还没结束,沈悬就把阿耀先送回来。 现在,他已得到黑水刘,被李飞光扣住的消息,心下有谱,便想找阿耀谈谈。 沈悬基本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虽然主使是黑水刘,但幕后绝对有沈兆隆、沈兆威的影子。 阿耀做事,容易做绝,导致狗急跳墙。 这次,只是送来个小孩儿,泼一身脏水,下回难保要你的命! 沈悬书房很大,有一间办公室,和两个会客厅。 沈瑜在里面一间写作业,阿耀在外间怀疑人生。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下午的那个小动作。 只是有点害怕,害怕还未赶上沈悬的脚步,就被人捷足先登。 李飞光的确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阿耀有点沮丧,直溜溜坐在椅子里,手撑在椅面边缘,忐忑不安地望着窗外。 直到黑漆漆的玻璃上,映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沈先生。”阿耀起身。 沈悬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坐进沙发里,正面对着他。 这是个刻意拉开身份的环境,就好像父亲对待屡教不改的孩子。 沈悬想要阿耀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身份。 沈耀也好,未来的蒋耀也罢,都是他的一笔投资,他教养起的……未来首富! 除此之外,别无挂碍。 不能再放纵自己,不坚定地游移。 沈悬深深看着他,青年眉眼闪烁,欲言又止。 无声压力,让他惶恐、胆怯、悲戚,不知所措。 阿耀顶着那道视线,慢慢抬头,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杂乱无章。 沈悬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慢开口:“阿耀,鑫耀结束,你出国留学。” 阿耀心中一凛,“呼”地站起来,隔了好久才找到声音:“我不去!” “我已经决定了,必须去。”沈悬抬起下巴,“坐下。” 胸口剧烈起伏,阿耀重复:“我不去。” “你不去,沈家也没有位置给你。”沈悬捏着沙发扶手,面上云淡风轻。 阿耀突然爆发:“那我去种花,阿叔雇我。”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沈悬声音轻得不像责备。 阿耀愣住,哑口无言。 沈悬语调没有任何感情:“除了出国,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阿耀眼底又亮起一道光,求救般望着他。 “搬出去,”沈悬顿了顿,“升副总,配公寓。” 阿耀别无选择,哑着声音说了个“好”字,委屈得嘴角下撇。 沈悬的谈判技巧,情绪控制能力,无人能敌。 不识险恶的阿耀,在他面前只能丢盔弃甲。 沈悬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沈耀,我说过,你叫沈耀。” 阿耀心里的武装,像斑驳朽木,一层一层剥落。 有多么遗憾,明明不想失去,却无能为力。 他们之间,终于,注定竖起那道墙,只能虔诚跪地,顶礼膜拜。 阿耀的眼神,软成一团雾,祈求最后一句话不要来临。 沈悬接着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阿耀抿着嘴,沉默抵抗。 “沈耀,说话。”沈悬催促。 阿耀那么大的个子,魂飞魄散地站在他面前:“大哥……” “好。”沈悬咽下叹息。 他伸手,想摸摸阿耀,可人已转身离去,就在刚刚,就在眼前。 小客厅的门敞开着,再也没有人,小心翼翼合上它,在深夜里,发出“吧嗒”一声细响。 沈悬僵在空气里的手,还未收回,掌心处带着淡粉丝掐痕。 …… 沈悬用了整整五分钟,收拾情绪,沉默着自我消化。 突然博叔闯进来,慌张不已:“沈先生,有位李先生,他、他……” “沈悬,你家老三要被卖猪仔了!”李飞光的声音,径直闯入。 博叔转身的功夫,人已至眼前。 “沈涵?他怎么了?”沈悬刚刚平静的心,忽悠一下涌上来。 李飞光没啥臭讲究,也不坐,就堵门口:“赶紧跟我走,去虾湾道。” 沈悬对他的评价,不一定是好人,但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说出事,那十有八九是大事! 沈悬一话不说,紧跟着下楼,直接上了李飞光的车,叫自己的车在后面跟着,方便说话。 李飞光不是墨迹人,竹筒倒豆子,几句话就把要害讲清楚。 沈悬听完,脸色猛一沉,心里暗骂沈涵这傻逼玩意儿! 车飞驰下半山,李飞光时间卡得不错,九点的夜航,不出意外能赶上。 车窗外,路灯被扯成飞舞的彩带,拉着虚影,一个连一个。 沈悬完全没听李飞光后来在说些什么。 满脑子都是书里,描写沈涵自缢的画面。 沈涵原本死于赌债! 债台高筑,股票、车子、房子全部赔了个干净。 贷款公司上门收房,被赶出家门,流浪街头。 最后,在废弃小区,破败不堪的洗手间内,自缢而亡。 死后半月,才被人发现。 沈悬闭上眼,书上的那些字,一个个从他眼前飞过,钻进眼睛里、耳朵里,复述着惨状。 [沈涵解下鞋带,那是一双绝版AJ,本该在柜子里展示,如今前后都破开大口子,脏得看不出模样。他用鞋带缠住双手,用尽全力撕扯,纹丝不动,很好、很结实。废弃浴缸被擦拭过,还是很脏,不过用来当棺材,足够了。] [活扣系在水管上,即使整栋楼都摇摇欲坠,它看起来都无比结实。沈涵最后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家人陆陆续续,都去那里了。毫无留恋将脖子放进活扣里,沈涵闭上眼,身体努力向下坠。这是最难的死亡方式,高度不够,求生欲让身体不听使唤,然而沈涵成功了……] 书中绝望的沈涵,与前两天还围着他,活奔乱跳的沈涵,交错混淆。 “哥、大哥!我错了。” “大哥,我给你买了个好东西。” “大哥,我的股权、分红,都可以让给沈泉一半。”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都听你的。” “哥、哥,先别急啊。” 沈悬头疼欲裂,万不得已用掌心砸了两下额角。 “欸!沈悬?你怎么了?别着急啊!”李飞光都慌了,连忙去扶他。 “没事,叫李先生看笑话了。”沈悬脸色苍白,眼神是狠厉的,“李先生,我想借你点人。” 李飞光掐着他的胳膊:“你说,要什么人。” “工人,能用切割机,能做大型拆除的工队,就现在。”沈悬缓过一口气,很自然地撇开他的手。 李飞光人糙,却绝不乘人之危,利落收手,拉开距离:“好,我叫人安排。” 突然,飞驰的车速猛然降低,前方北环隧道似乎出了事故,车堵了一路,全在掉头。 沈悬看表,如果绕路时间怕是赶不及了! 李飞光抬头,嘴里凶狠地骂街,这他妈都是什么扑街命! 随后他掏出手机,打给夜航处:“喂,我要举报啊。就内个,今晚夜航的啥64,啊对,雅诺64!他上面有人喝醉了,我看见的,边吐边往海里面尿啊!你们快去管管,去晚了夜航出人命怎么办?!” 前段日子,刚发生游艇夜航趴体,醉酒落海死亡事件。 夜航管理处最近抓得很严,出航前都要上艇检查,有投诉就会测酒精复检。 大渣这个扑街佬,最是会摆排场,船上人不会少,一轮检查下来,少说半小时! 他挂掉电话,全车都在看他,连前座助理都回头发呆。 李飞光见鬼似的看一圈:“看我干吗?!赶紧打投诉电话啊!” 车上人恍然大悟,包括沈悬,都开始拨打投诉电话。 他们飞车赶到,已过夜航点,远远看见码头灯火辉煌,雅诺64安然停靠。 沈悬心下一松,快速下车,差点摔倒,被李飞光扶一把 “大少慢点,这玩意儿不会飞。” 游艇俱乐部是会员制,也配有安保,自然不会让他们乱闯。 沈悬和李飞光都带有保镖车,乌泱泱下来,两方开物理交流。 为保证客人隐私,俱乐部也不敢贸然报警。 阿坤赶上来,扶着沈悬,快速下到码头底下,雅诺64就在眼前。 李飞光和沈悬抬头往甲板上一看,怎么这边也打上了?! 沈悬就看见一堆人,情急之下喊了一嗓子:“沈涵——” “唉!在这呢!”沈涵一拳放到一个兔男郎,拉过陈凉水,继续往船下跑。 沈悬和李飞光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野人?! 沈悬&李飞光:“……”:,m..,. 28. 第 28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 俱乐部得知,来人是沈悬和李飞光,赶紧撤出安保,瞬间如鹌鹑般纯良无害。 保镖终于腾出手来,上船把沈涵、陈凉水接下来。 沈涵本可以顺利跑路,但他不能不管陈凉水。 他平生最讨厌,有人对漂亮的人不客气! 看见陈凉水被扇得嘴角流血,懵着一张惨白的脸,趴在地上。 沈涵原本来还想,对大渣说声抱歉,让你白忙活了,三爷给你全报销,再给你封大红包。 看见这场面,去尼玛的!吃屎去吧! 他一拳打在大渣下颌骨边,把对方当场放倒,一脸平和,走得特别安详。 然后,就拉起陈凉水,想大大方方下船。 金狮安保一看老大就这么被KO了?!一拥而上,开始群殴沈涵。 到这里,沈涵才看清楚,这他妈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绑架陷阱! 谁家夜航游艇趴体,藏着这么多彪形大汉?! 这帮人可不是靳磊的宠物犬,各个穷凶极恶,受过训练,非常有经验。 沈涵还带着陈凉水,被追打得无力招架,只能各种躲藏、逃窜。 还好沈悬、李飞光及时赶到,否则凶多吉少! 沈悬看见被保镖,团团围住,安全带下游艇的弟弟,一脸匪夷所思。 沈涵头上插着鸡毛,脸上油彩糊成一团,鼻子也被打出血,袒胸露背,披着件兽皮袈裟?下边袍子早被扯掉,是条椰风大裤衩子,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的人字拖就剩个板板。 就这幅熊样儿,他还抓着陈凉水,两人手跟焊在一块似的。 沈悬注意力全在弟弟身上,根本看不见陈凉水。 他走过去,一句话没说,上手就是个大嘴巴子! 清脆炸裂的响声,在寂静码头回荡。 李飞光很久没如此狼狈过,在后面点支烟,悠闲欣赏美人训弟。 沈悬在外时,都是克制礼貌的。 但他骨子里,压抑的那股疯劲儿,越品越有味儿。 李飞光长长吐出一口烟,将面容笼在烟雾后,眯起眼,沉醉。 沈涵不知是有准备,还是真抗揍,低着头动都没动。 只是默默松开陈凉水,把人推到身后。 他看见大哥染上油彩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初春夜晚的海边很冷。 “大哥……”沈涵想让沈悬找个暖和地方再揍他。 哪知刚开口,就挨了第二个嘴巴子,左右配平,满脸火辣。 沈涵不敢说话了。 海风呼呼地在兄弟二人间吹过,吹得沈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吹干沈悬一身冷汗。 沈涵就这么站在码头上,几乎光着膀子,一声不吭地挨了他大哥五个嘴巴子! 沈悬打得手心发麻,才彻底停下来。 此时,被沈涵一拳干晕的大渣,也在安保搀扶下走下船。 沈悬扒拉开狗熊一样的沈涵,向前走两步,直视对方。 怒气已沉淀,他眼神没有多余波澜,冷凝的表情雕塑一般。 大渣用冰袋捂着脸,勉强扯出笑容:“沈先生,这么晚还劳您大驾,我这边跟三少,就是点小误会。” 李飞光听说过大渣,此人阴险狡诈,外籍身份,背景复杂。 干的就是缅北极北,牛羊很肥! 沈家是正经儿生意人,他怕沈悬吃亏,灭了烟走向前。 沈悬正好侧头问:“工队来了吗?” “啊?”李飞光都快忘记这事,“在外边等着呢。” 他也很疑惑,沈悬要整个拆迁工队干嘛? 沈悬:“今天的事,谢谢李先生,改日带我三弟登门道谢。” “大少客气了。”李飞光离他很近,能闻到淡淡的白檀香,“这家伙不是善茬,要不我来对付,你歇歇。” 沈悬微笑:“不用,让工队进来。” 李飞光知道多说无益,便莫名其妙去叫工队。 他二人说话,把大渣干晾在对面,好不尴尬。 沈悬再度将目光移到对面:“贵姓?” 大渣有点意外:“免贵姓查。” “查先生,今晚多谢你,给我三弟上了一课,足够生动。”沈悬带着笑意。 大渣连忙摆手,狡辩道:“沈先生误会,我跟三少是朋友,今晚只是普通聚会。是吧,三少?” 他不知道消息走漏,现在船未离港,沈涵更不会傻到坦白去赌博,于是就想瞒天过海。 沈涵脸肿得像红虾披萨,脖子、下巴布满指痕,吐字不清地骂人:“放屁!你请老子过海赌博,老子就来了!” 全场震惊!沈三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自爆狂魔?! 大渣一下就被噎住,迎着海风尬笑:“三少不会把船上的小游戏,当真了吧?” 沈涵脸肿得嘴角都张不开,还想冲上去骂人,被阿坤拉住。 突然,身后传来柴油机“突突突”的声音。 众人寻声望去,破拆机器人、凿墙机、大型切割机,还有提着手持切割机的工人,披着夜色,浩浩荡荡开进来。 沈悬开口:“查先生,人类的记忆会让瞬间变为永恒,为了让我这傻弟弟永生难忘,你今天得失去点东西。” 大渣看见慢慢靠近的机器,人都傻了:“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工队长走过来:“沈先生,我们这是拆哪儿啊?” 沈悬手指游艇:“就拆它。” “啊???”工队长傻眼,“这是条好船啊,可不便宜。” 沈悬坚定:“拆!拆了算我的,拆得越碎奖励越高。” 李飞光在一旁,飞了声口哨:沈家老大真是个又狠又绝的人啊! 如果告大渣绑架,船未离港,沈三又是自愿来的,根本站不住脚,还可能被反咬。 不如给他砸了,直接叫他人财两空! 工队长一看,两位老大都发话了,那就干他娘的呗! 他打开对讲机:“都注意了啊!拆船!就拆对面那个花里胡哨的,拆碎它!” 大机器们先是一顿,然后开足油门,呼呼带风,自高处向游艇发起冲锋! 一瞬间,码头上全是柴油发动机的轰鸣。 大渣和安保,被巨型破拆机器人包围,光那只破壁尖爪就有一人高,举起来寒气森森! 他们渺小如蚂蚁,阻止的声音很快被噪声吞没。 一圈儿柴油发动机,突突喷着黑烟。 在后面吼叫的大渣,跟追着吃屁一样,很快呛得直吐。 沈涵当了二十二年少爷,就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 他看向沈悬的眼神,都在瑟瑟发抖。 陈凉水倒是胆大,兴奋地说:“你大哥真厉害!能搞大渣,牛逼!” “你还挺高兴啊?”沈涵吓傻了,哭丧着脸,“你也不想想,我大哥拆完它,就该拆我了!” 陈凉水:“哦,那你节哀。” 沈涵:“……” 千万游艇,备案齐全,做过精密改装,是大渣重要的吃饭工具。 没有这玩意,他少说半年不能开工。 总不能带少爷们,扫共享单车过港城赌博吧? “沈悬!你在破坏我的私人财物!”大渣气急败坏,跑出柴油黑烟的包围。 沈悬哂笑:“对啊,查先生,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坏的事儿,你倒是报警啊?” 大渣这伙人,瞧着每个环节都遵纪守法,手续齐备,无懈可击。 实则经不起细查,比如,今天船上这帮人,每个都是合法身份吗? 就像一件华丽外衣,露出根线头,轻轻一扯,便四分五裂。 不远处,大型切割机,扬起飞转的齿轮,照着游艇栏杆劈头盖脸而去。 破凿机四脚扒地,挥舞着两只爪子,将船身撕开一个大口子。 火花飞溅,点亮夜空,划过每一张惊恐的脸。 被切开的围栏,如冰凌般,噼里啪啦往下掉。 游艇上藏匿的人,尖叫着,抱头鼠窜。 沈瑞裤子都没穿好,双手提着裤腰,就往下冲。 现场噪音、火星,呛人的油烟,加上乱跑的人群,好像一场沉船灾难。 而这场灾难的缔造者,沈悬,好整以暇欣赏着一切。 海风吹来一阵焦糊味道,他接过手绢虚掩口鼻:“查先生,丑话说在前头,你不报警,我一分钱都不会赔你。” 大渣握着手机,举起放下,在憋屈和心虚间,来回挣扎。 冰冷海风里,他居然出了一头热汗。 沈悬,有一种鱼死网破的疯狂。 让他不敢试探对方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接着,沈悬很礼貌地同工队长说两句,很快有人拿来一个大铁锤。 木棍有手臂粗,锤头至少二十公分,拿的人也是孔武有力,却是下颚紧绷,青筋暴露。 “沈涵。”沈悬叫他。 沈涵抖得像冬天里的秃毛鹌鹑,要不是大庭广众,高低得给他哥磕三个响头! 他甩掉拖鞋,光脚夹腿,劳改释放般走过去:“大大大哥。” 沈悬指着铁锤:“去,砸船。” 沈涵哪里还敢说不啊,接过铁锤,提起来就跑。 他好容易在大机器旁,找块落脚地,就开始八十!八十!八十!抡圆了玩命砸! 李飞光都看乐了,忍不住出声:“哎呦,三少身体可真好!” 拆了有二十多分钟,光鲜亮丽的游艇,已是惨不忍睹,靠近码头的一边,整片外皮全部掀开,甲板敲碎,围栏切割,前舱被整体削平。 沈悬站在冷风里,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不敢硬撑,这才罢手。 一直站在他对面的大渣,双手插袋,咬牙切齿地说:“沈家长兄的手段,我大渣见识过了。” 沈悬累了一整天,精神头不足,轻掀眼皮:“知道就好。” 他紧了紧风衣领口:“华人姓查的不多,柬埔寨叫查伦旺的可不少。查先生,今天我砸你的船,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敢接近我弟弟……” 沈悬侧身,作势要走,最后撂下一句话:“我就该砸你家祖坟了。” 话音落地,李飞光惊得烟都没叼住,手忙脚乱去接。 他跟人合作,都会把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沈悬别说柬埔寨了,简体都没出去过! 他是怎么敢一下戳穿大渣的呢? 李飞光百思不得其解,看沈悬的眼神,跟看阿拉丁神灯似的。 大渣更是瞳孔地震,如果说砸船还是试探,那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翻译成流氓专业术语——妈的,再跳,祖坟都给你打成翻盖儿的! 沈悬转身离开,拆迁工队如潮水般退去。 留下一艘残破游艇,一地狼藉,一群魔怔人,和呆瓜一样的大渣。 …… 游艇俱乐部有个小缓坡,上面全是被工队机器压出的印子。 沈悬顺着缓坡往上走,边走边咳嗽。 爬到码头上面,更是咳喘的停不住,只能停下脚步缓缓。 站在底下吹了半小时冷风,从肺到胃,像被灌透了似的难受。 阿坤身材高大,站在前面给他挡风,周围一圈保镖,谁都不敢说话,怕祖坟翻盖儿。 沈涵被隔在外面,听着他哥咳嗽,急得像只猴子。 他想扒进去,被李飞光一把拦住:“三少就别去添堵了。” 沈涵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左手摸右手,沉默着让开。 李飞光十分绅士,脱下外套想给沈悬披上。 手刚落上他的肩膀,沈悬受惊般,猛然转身,一伸手打掉了。 阿坤眼疾手快,赶紧捡起衣服,拍干净,递还给李飞光。 “李先生……咳、咳,不好意思。”沈悬眉头紧蹙,缩着肩膀,不想咳出声来。 李飞光面对他,是头一回落了脸色,不过转瞬即逝。 “没事,车来了。”划过的车灯,恰巧化解他的尴尬。 他绝不是怪沈悬不解风情,毕竟二人还未到谈“风情”那一步。 而是发现,沈悬本能地拒绝,所有计划外的肢体接触。 阿坤也好,近身的保镖也罢,碰都不敢多碰。 只有阿耀,能够肆无忌惮,贴近沈悬的底线,一而再,再而三。 沈悬的退让,也绝不是习惯,而有一种,愿意做点什么让对方高兴的感觉。 这个结果,让李飞光万分沮丧。 就好像一个信基督的老头,死后发现,来接他的是牛头马面。 荒唐?不甘心? 都不是,而是最糟糕的体验——没有胜算! 李飞光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回湖畔。” “李总,不跟沈先生打声招呼吗?”助理跟他一起上车,没看见二人告别。 李飞光难得显露疲态,搓了把脸:“走吧,他知道的。” 沈悬手搭在车门边,看着李飞光,在前后两辆奔驰护送下,飞驰而去。 他坐进车里,吸了哮喘的药,靠在座位里闭目休息。 空调打开,车座、车垫都开始加热。 另一边车门突然打开,狗一样的沈涵,挨着脚垫往里爬。 身后保镖想拦又不敢拦,急得小声叫“三少”。 沈悬微侧头,眯着眼:“滚,离我远点。” 沈涵上半身趴在车座上,跪在垫子上,脚丫子还在门外:“大哥、哥,你好点了吗?要不咱们先去医院吧。” “你离我远点,我能活过沈金条。”沈悬还有点喘。 沈涵低头,手抠皮质座椅,愧疚得眼眶红了。 药效很快,沈悬感觉好多了,再看一眼跪在脚垫上,吸溜清鼻涕的猪仔弟弟。 三月天,夜晚海边还是很冷的,沈涵身体再好,也冻得哆嗦。 沈悬看见他光着的大脚丫子,冻得蜷起脚趾:“脚不冷吗,放外面。” 沈涵是觉得这样方便滚,没想大哥还会关心他。 嗷一声就哭了。 沈涵哭起来不像沈泉那么好看,他是干嚎啊,哈士奇啥样,他啥样,特别难听。 “闭嘴!”沈悬被他吵得头疼。 沈涵又嗷了小半声,收放自如地停下来。 阿坤适时说道:“三少快上车吧,别留着门缝给沈先生吹风。” 沈涵听完,呲溜就钻进来。 外面保镖这才关上车门。 沈悬白他一眼,脸撇到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车子启动,他问道:“沈瑞、沈辉带上了吗?” 阿坤:“都在后面安保车上,挺不老实的。” 阿坤说不老实,实际就是摆着少爷谱乱闹。 “跟后面说,先揍一顿。”沈悬喝口水,用手绢擦拭嘴角。 阿坤面无表情:“是。” 用对讲系统布置后,他掏出手机拨通后车电话,打开免提。 里面传来沈瑞、沈辉鬼哭狼嚎的声音,伴着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刚开始,两人还嘴硬,一口一个沈家,叫爹骂娘。 没挺过三分钟,就只能听见求饶声了。 “怂包。”沈涵吐槽。 沈悬垂眼看他。 沈涵全程连座位都没敢坐,就蹲在脚垫上,上半身扒着座位边。 “坐好,像什么话。”沈悬训他。 沈涵咧嘴傻笑,扯到伤口,“嘶~”着气儿坐回他哥身边。 …… 另一边,二场应酬业内大佬的沈泉,听说老三差点被卖猪仔,当即离席。 路上多方打听,再联系阿坤,才搞明白一半。 老三在他眼里,脑袋只发育了三分之一,这他妈就是拐卖弱智! 沈瑞、沈辉,不照顾自己兄弟就算了,还做帮凶? 这尼玛不得死一死?! 沈泉聚会的地方,比沈悬他们离天玺近,一脚油门下去,提前到达。 沈悬下车时,沈瑞他们家大门已经被踹开了。:,m..,. 29. 第 29 章 游手好闲候群症 沈悬把衣衫不整沈涵,关在车里,刚转身准备进门。 沈泉就从大伯家,灯光通明的门厅里走出来。 他穿着利落的西装三件套,小领口配窄领带,戴着副银丝眼镜,单侧有细细的镜链。 “大哥,你脸色不好。”他见沈悬满面疲惫,有些担心。 沈悬摆手问:“你这什么情况?” 沈泉摘下眼镜,垂目仔细擦着:“没什么,就是叫他们换套体面衣服,出来迎接大哥。”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举手投足间,已见成熟稳重,就是做事还有点任性。 沈悬脸上难得带点笑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对了大哥,沈涵呢?”沈泉问。 沈悬侧身:“车上呢,你去看吧,可好看了。” 说罢,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沈兆隆家。 沈泉一脸茫然,心道:啥叫可好看了?老有啥可看的? 黑色宾利车就停在院门口,后车窗没关严实,保镖在旁边站得倍儿直溜,脸上好像写着内有恶犬。 “二少。”保镖看见他问好。 沈泉疑惑:“沈涵呢?” 保镖指着车窗:“少在里面呢。” 沈泉这才发现,车是锁的,全车锁定,就是个移动版监狱。 沈涵听到声音,脸贴在巴掌宽的窗缝上:“沈泉!二哥!我,这呢!” 沈泉弯腰,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沈涵满头鸡毛,满脸伤,还光着膀子,像刚被雷劈过似的。 “他是触犯天条了吗?”沈泉指着五指山下的猴,问一旁看管猴的二郎神。 保镖非常专业,都这份上了也没笑,一本正经回答:“沈先生说:关着,看好,别让跑了。” 沈泉:“……” 他来的急,未知全貌,还以为弟弟被人骗去赌船。 “沈涵,吃东西了吗?饿不饿?”沈泉关心地问。 沈涵鼻子一酸,隔着巴掌宽的缝隙摇头。 沈泉连忙跑回车上,拿来一袋苏打饼干,和自己的保温杯。 他胃不好,有时候难受,吃两口饼干压一压会好受些,于是车上常备。 保温杯刚好塞进去,饼干袋子有点大,硬塞会压碎。 于是,沈泉掏出饼干,一片一片塞进去,让弟弟就着水吃。 沈涵被折腾半晚上,挨了无数拳头,外带五个大巴掌,又冷又饿。 他像屋檐下的小家雀,喝口热水,张嘴等待二哥投喂。 沈泉心疼死了,暗骂赌船人贩子该下地狱,下油锅! “二哥,你的饼干真好吃。”沈涵咔嚓咔嚓吃得掉渣。 他跟沈泉年龄相近,平时直呼姓名惯了,很少低眉顺眼乖乖叫二哥。 沈泉叹气:“现在骗子多,你别傻傻的跟谁都去玩。” “啊?”沈涵吃得急,有点噎,喝了口水,“没人骗我,我自己去的,我又不是傻子。” 沈泉停下动作:“你说什么?你知道那是赌船?” “不是赌船,是约好了一起游艇过海,去港城金狮。”沈涵边吃边二次自爆。 沈泉仰头想了想,终于还原出事实真相。 “吃吃吃!你还有脸吃!”他手伸进去,直接从沈涵嘴里抢走饼干。 沈涵双手抱着杯子,吓呆住:“二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没去成嘛。” “你还挺遗憾啊?!”沈泉把饼干袋子往车顶上一扔,转身就走,“饿死去吧!” …… 沈兆隆的别墅,审美多元化,一个屋一个样儿。 主客厅布置得跟酒店大堂似的,巨型水晶灯,从楼而下,如瀑布中星河流淌,主打一个富丽堂皇。 现在,里面正在上演家庭伦理大戏! 沈兆隆老当益壮,飞起一个窝心脚,把沈瑞踹翻在地。 “你个王八蛋!去赌博?老子踹死你算球!”他呼哧呼哧原地喘着粗气。 卢莉见状,从椅子上原地起飞,扑到儿子身上死死护住。 对着沈兆隆破口大骂:“你踹死谁?!先踹死自己吧!说得好像你不赌?!” “你闭嘴!”沈兆隆被噎得脸通红。 卢莉抱紧沈瑞:“我就不,就不就不!儿子回国这么长时间,你连个正经儿工作都没张罗到手。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在外面难保被人勾引。归根结底,是你,废物!老废物一个!” 她这话,不单是骂沈兆隆,更是骂沈悬不近人情,毁了沈瑞。 反正天错地错,日月星辰全错,也不可能是她宝贝儿子的错! 沈辉就比较惨了,被沈兆威打得满地爬,裤子都掉了。 他这边是后妈,只大几岁,哪里敢插手。 两只废物,前后挨了两顿胖揍,被打得怀疑人生。 一个躲在老娘怀里,一个躲在茶台底下。 沈悬一言不发,全程看戏。 沈兆威提着皮带,回到沙发边。 妻子曾娅上前搀扶,被他一把甩开:“站那儿一动不动,人家是来看戏的,你也是?” 大庭广众,曾娅被推得撞在花几上,差点碰翻花瓶。 她低头,面色苍白,将发丝别在耳后,站到一边。 沈悬皱眉:“打也打够了,都坐下说话吧。” 沈兆隆收起怒气,喝口茶水:“小孩不懂事,给家里添麻烦了。哼,你家老不也去玩了吗?” “就是,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沈兆威牛饮完一杯茶水,“他俩玩玩,能有几个钱。” 沈泉扶着眼镜轻笑:“大伯、小叔真是好父亲啊,我都羡慕了。” 他阴阳怪气的恰到好处,把二人刚冒头的嚣张,变成笑话。 “沈泉,你哥都没说话呢,有你什么事!”沈兆隆恼羞成怒。 沈泉也不恼,乖笑道:“大伯,既然您这么富余,何必逼我接鑫耀一千九百万的表外融资呢?我们亚盛接不起,我才是真穷呢。” “这这这都不是一回事!”沈兆隆这才知道掉坑里了。 沈悬靠近沙发里,眉眼软和,笑看老二遛狗。 经历磨难后,沈泉真的长大了。 沈悬这才接过话茬:“大伯、小叔,知道他们欠了多少赌债吗?” 他轻轻竖起食指。 沈兆隆问道:“一百万?” 沈兆威对儿子,有点自知之明:“一千万?!妈的!我扒了他的皮!” 沈悬笑着摇头:“两人加起来,将近一个亿。” “什么??胡说八道吧?怎么可能?”率先炸了的是卢莉。 她摇晃着儿子:“瑞瑞,你快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哪里能欠那么多钱呀?” 沈瑞低头不敢面对,只能一遍一遍叫妈。 沈兆隆再次冲过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两脚:“说话!你到底欠了多少?!” 沈兆威提起皮带,这回曾娅长了记性,过来阻拦。 哪知沈兆威反手给她一皮带,皮肉相碰的脆响,格外恐怖。 沈悬心惊,吩咐保镖把曾娅带到一边去。 曾娅捂着胳膊,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沈瑞、沈辉,可都是金狮vip,一晚上全台开下来二千万。”沈悬接过赌场资料,直接扔出去,“沈瑞共欠五千七百六十万,沈辉四千零二十万。” 白花花的赌场账单,如雪片般落在猩红地毯上。 他们踉跄着,一张一张捡起来看,上面黑的是签字,红的是手印,每张都上百万,触目惊心。 沈兆隆两手抓着赌单,干张着大嘴,没喊出声,噗通就坐地上。 沈瑞爬过去扶他:“爸、爸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不要叫我爸!你是我爸爸!”沈兆隆气得捶地。 卢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在为儿子开脱:“瑞瑞肯定是被骗的,你们沈家那么有钱,就不能帮一把?!” “闭嘴!都是你,养出个畜生!”沈兆隆抬手给她一巴掌。 卢莉也不示弱,反手扇回去:“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你个老不死的!” 现场乱做一团,一边夫妻互甩嘴巴子,一边父子摔跤。 沈泉翘着腿,瞧热闹不嫌事大:“真恶心。” 沈悬闭眼,只觉头疼,叫保镖赶紧把人都拉开,跟非洲大草原似的,像什么话! “既然钱不多,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还吧。”他一开口就能气死人。 卢莉头发散乱,瞪着眼珠子冲过去:“沈悬,沈瑞他姓沈,也是你弟弟,你不能光说风凉话,你得管!” “对对对!沈辉也是,你、你都得管。”沈兆威也跳出来。 沈悬揉着额角,药物让他犯困,懒洋洋问:“你们确认,想让我管?” “那当然了!沈家你当家,你不管那是笑话!”卢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沈悬抬头:“好啊,那我就直接通知赌场的人。” “通知赌场的人?”沈兆隆问了句。 卢莉嘴比脑子快:“废话,当然是还钱。” 沈悬笑了:“呵,当然是把人送给他们,等着……香江收尸吧。” 卢莉险些没站稳,被沈兆隆扶住。 沈瑞、沈辉听罢,面色惨白,哭着求爹告妈。 “明天,各大报纸、网站头版头条,都将是你们的好儿子,烂赌欠债近亿的新闻。”沈悬撂下水杯,发出清脆一声,“大伯、小叔,你们也不便担任公司职务,卸职休息吧。在家想想,祖宗在哪里藏钱了,赶紧去挖。晚了,我怕赶不及。” 利用两个滥赌成性的废物,他四两拨千斤,顺理成章撤掉二人职务。 沈悬着沙发扶手起身,沈泉担心,上去扶了一把。 他轻拍弟弟手背,示意不要紧。 沈兆隆、沈兆威没想到,儿子欠钱,老子丢官?哪里肯罢休。 除了被保镖带到一旁的曾娅,两家人冲上来将沈悬团团围住。 “沈悬!老子的职务,是你爹给的,你算老几!”沈兆威不服气。 沈兆隆跟上:“除了你老子,谁都不能撤我们的职务,那是我兄弟给的饭碗,轮不到你来砸。” 沈泉侧身护着他大哥,直接搡开沈兆威:“大哥,你脾气好,也不能老惯着狗啊。” 以前笨嘴拙舌,脸红害羞的人,如今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张极毒的嘴。 “你怎么骂人呢?!骂长辈会遭雷劈的!”卢莉指着沈泉鼻子,吐沫四溅。 家内事务,保镖是忌讳动手的,但也不能由着人指到脸上来。 阿坤轻轻用胳膊挡了她一下。 卢莉顺势躺倒,堵着门口,哭天抢地。 曾娅一直偷看沈悬脸色,直觉再闹下去,要出事。 她不顾保镖劝阻,跑过去扶住卢莉:“嫂子、嫂子,地上凉,你先起来。” “滚开,这没你说话的份!”卢莉一脚踹她小腿上。 沈兆威有气没处撒,狠狠掐着她的胳膊,给人拽回来:“闭上你那X嘴!” 沈悬穿戴整齐,加了条烟灰色围巾,门外夜色已深。 “阿坤,叫人带卢莉做个检查,看看精神还正常吗。”他的眼神里,居然真有几分,对精神病的怜悯。 保镖一拥而上,给卢莉横着抬走,扔到小花园里,还真的拨打了精神病院电话。 沈兆隆人麻了,顾不上救老婆:“沈悬,我是你大伯,是你爸的亲大哥!” “也是,”沈悬懒散的视线,仿佛在看一堆垃圾,“这么想知道我爸同不同意,那不如你们下去问问?” 现场一片雅雀无声。 沈悬将最绝的事,最绝的话,全部摊在他们面前。 他与沈兆隆擦肩而过,顿住脚步,拍着他的胸口说:“你送我的人,我很喜欢。我送你的结局,想必你也很开心吧,不用谢我。” 黑水刘的事,沈兆隆、沈兆威逃不了干系。 沈家的几只癞蛤蟆,恶心归恶心,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沈悬不想下死手。 只是他们把手伸向阿耀,那他们就真的该死! 不过,这个结果真是又意外,又可笑。 沈涵脑子不好,但运气极旺。 直接帮沈悬拔出两只带泥萝卜,让还要缠斗很久的鑫耀事件,轰然落幕,干脆利落! 沈悬边走边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握拳掩嘴偷笑。 心想:要不要在鑫耀,给老挂个职务? 沈悬上车便提不起一点精神,头向后靠,很快迷糊起来。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港城地下钱庄,与赌场多有联系。 沈兆隆、沈兆威,为了资金安全,绝不会放在那里不管。 他们会老鼠搬家一样,把钱再弄回来。 只要、只要阿耀细心一点,鑫耀的钱追回来,不是大问题。 思绪像水中浮木,越来越轻,慢慢自身体抽离,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开了…… 车子回到半山别墅,已是凌晨。 沈悬陷在座位里,无声无息,睡的很沉。 他像一朵开累了的花儿,卷起鲜艳的花瓣,缩着枝叶,躲在阴影里。 沈泉又怕他睡得不舒服,又怕惊扰到他,轻唤两声,没叫醒人,就没主意了。 阿耀堵着气,但看见车驶入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飞奔下楼。 当他看见缩在车里,熟睡的人时,心再次沉入那片名叫沈悬的海底。 他弯腰进车里,托起沈悬,让他安稳落在自己怀中。 沈悬在他怀里,放松成柔软的曲线,头斜斜枕在他肩膀上。 他并不是全然无知,眼睛半眯着,瞳仁幽幽地望着对方。 “沈……”阿耀顿住,“大哥,睡吧,到家了。” 沈悬微点下头,便彻底合上眼睛。 他好像一片轻薄的金属,落在一块磁场上,四面八方都静了下来……:,m..,. 30 第 30 章 没有钱QAQ 三月里, 午后阳光透过法式奶白纱帘,填满室内。 沈悬摇椅,ipad和瓜子, 悠闲看自家网络热闹,如果忽略掉点滴, 一切可能更美好。 沈家两个赌鬼现眼包,和虾湾道被拆游艇, 同在热搜上。 沈悬看着自己的杰作,逐一点赞。 沈涵满脸恐慌地跑进来,坐在地毯上:“大哥, 我昨晚是不是被大渣下药了?我信用卡突然不能用了, 你看……” 他紧张地拿着手机比划。 沈悬让ipad躺在胸口, 和颜悦色摸着他的脑袋:“你的信用卡,不止现在不能用, 以后都不能用了。” 沈涵大惊:“不是吧大哥!只能用现金很麻烦的!” 沈悬继续拍他的松花蛋脑袋:“以后,你连现金都不会有。” 沈涵突然反应过来, 赶紧翻手机银行,然后眼前一黑。 他的小钱钱都飞走了!五张卡, 总资产只剩五块八毛六! “大哥~大哥~!”沈涵惊得眼神涣散,“大哥,这叫我以后怎么出门?” “嗯……看你表现了。”沈悬从居家外套里,掏出三百块, “早晚报道,三顿饭都在家吃, 帮阿叔浇花,伺候沈八哥、沈金条、沈绝美,接送沈瑜上下学。” 他扬扬手中钞票:“做点让我高兴的事, 或者出去要饭。” 沈涵眉角、下巴都贴着创可贴,鼓着腮帮子赌气:“我去要饭!” “好,有骨气,不愧是我弟弟。”沈悬手伸到椅子下面,摸啊摸,终于摸出个破碗,送到沈涵面前,吹吹灰,“大哥都给你准备好了,去吧。” 沈涵端着边缘稀碎的青花小碗,开始怀念被关在屋里念经的日子。 正好,博叔走进来,拿单子让沈悬签字。 沈涵伸长脖子看:“兔兔城堡,八万块!八万块?沈八哥这个吃钱拉屎的货!这么贵?!” 博叔笑眯眯看着他:“三少一会去看看,八哥的城堡可好看了,沈先生亲自挑的。” 沈涵:“……” 沈悬爽快签单:“八哥喜欢就好。” “大哥,我也要!我跟沈八哥一个待遇就行。”沈涵骨头只硬了一秒 沈悬轻掀眼皮:“八哥能生五只小兔子,你能吗?” 沈涵捂脸,他这辈子能生的大概只剩结石了。 然后沈悬就不理他了,继续看网络洋相。 沈涵耷拉着脑袋,手指头爬到他的口袋边缘:“那、那你先把今天早上的账,给我结了吧。” 沈悬歪头看他:“不要饭去啦?” 沈涵捏手指,不好意思道:“可能在这里,要得更多。” 沈悬撇开脸偷笑,抽出三百块递给他:“去给八哥的城堡里铺草。” “大哥,我先出趟门,马上就回来。”沈涵跳起来就跑。 沈悬喊住他:“家里的车,你的车,从今天开始,你都不能用。” “大哥!咱们住的可是半山!”沈涵站门口,手舞足蹈地比划。 沈悬吧嗒、吧嗒嗑瓜子:“博叔那里有自行车。” “来不及了。”沈涵关门跑路。 沈悬知道他急着去送陈凉水。 昨晚,后面的事不方便带着陈凉水,就叫保镖先行将人安置。 今天早上,他叫沈泉去道谢,可惜人家什么都不要,就急着过海回家。 沈泉办事仔细,找人查到账户,打了十万块钱过去。 也不敢打太多钱,一来不知账户安全度,二是怕给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十万块,刚刚好。 粗略调查下来,陈凉水身份背景复杂,在港城一直从事擦边灰色工作。 沈悬暂时不愿意沈涵和他过多接触,因此并未挽留。 最重要的是,沈涵玩心太重,爱情在他的世界里,存在感太低。 在他没有学会尊重别人的感情之前,依旧是个讨人嫌的人渣。 …… 沈涵兜里装着三百块,骑着自行车低飞下山。 他和陈凉水约好,傍晚在八街码头见面,那里坐船去港城又便宜又近。 在那之前,沈涵想买个礼物给他。 本来都选好了,一只叫“茵姬”的克什米尔蓝发卡,十二万,奈何卡被冻结,无法支付。 沈涵下山,又骑了五公里,才找到一家典当行。 他汗流浃背冲进去,解下手表:“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只叫“白鲨”的裸芯表,造型浮夸,价值不菲。 恰巧,这是毗邻奥莱的一家小典当行,以奢侈品、首饰、名表为主。 店长识货,一眼认出市价四十万的名表。 而且客人很急,能杀个好价钱。 他赶紧叫人端茶倒水,戴上手套,捧着手表去后台最终鉴定。 三月的海城,天气变幻莫测,昨天还冷风嗖嗖,今天就是艳阳高照。 沈涵从半山骑车到这里,汗顺着脖颈往下淌,累得跟狗一样。 不一会,店长原封不动,将表原路奉还。 “什么意思?”沈涵指着表。 店长顶着一脸便秘脸:“请问您是沈涵,沈先生吗?” “嗯,怎么了?”沈涵茫然。 这种名表销量不大,每个购买人品牌都有记录。 店长点头哈腰:“我们刚接到消息,您的物品都不能收,不止我们家,全海城可能没店敢收您的私人物品啊。” 沈涵抓头,大哥把他封杀了! 他垂头丧气走出典当行,站在明媚日光里,浑身上下就剩三百块,和一辆借来的,老旧破山地自行车。 活二十多年,就没这么落魄过! 沈涵低着头,两手插兜儿,泄愤似的狠踢一颗小石子。 小石头旋起一道弧线,“啪”打到车座子上,弹飞老远。 寸劲儿让山地车颤巍巍摇晃,最终“哗啦”一声,摔在马路牙子上。 沈涵惊恐,跑过去手忙脚乱扶起来查看。 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车,可是他唯一的交通工具。 摔坏了,那得腿儿着去八街港,变成蜈蚣都得累死他! “WTF!”沈涵骑上车,撅着屁股往前蹬。 最后,他在一家不出名的精品店,买到个跟“茵姬”有三分相似的蓝发卡。 原价五百八十八,打折后三百二十八。 沈涵死磨硬泡,终于三百整拿下! 从半山骑到八街,腿肚子都骑抽筋儿,沈涵觉得明年他能参加铁人三项! 玩命骑到地方,他还是迟到了。 八街港是海城最老的码头,如今只做去港城的人货摆渡。 这里又破又挤,发船的时候,人也不排队,大包小包,乌泱泱一堆人,把唯一的检票口堵得水泄不通。 沈涵在人群里乱窜,被蛇皮袋子,饲料桶,上砸头下敲腿。 好在他个子高,很快在汹涌人群里,看见陈凉水的身影。 陈凉水苦等不到沈涵,已过检票口,又不甘心,没上船,就趴在隔离栏杆上向外张望。 “陈凉水——”沈涵奋力掏出发卡,高高举起。 陈凉水循声而去,在浪一样的人群中,看到高出半头的沈涵,他被前后左右的行李挤得乱晃。 “沈三!沈涵!”他踩上栏杆,从里面探出身体,挥舞着手臂。 陈凉水今天还是女装打扮,穿一身JK制服,豆灰色衬衫,墨水绿压边小西装,同色系格子百褶裙,挎了一只小小的三丽鸥布丁狗手机包。 他今天戴着黑色假发,是很有个性的公主切,利落的边缘线,将他的脸型封在里面,只有巴掌大。 沈涵挤过去的同时,陈凉水也踩着栏杆翻过来。 他穿着圆头娃娃鞋,有点不方便,最后是沈涵掐着腰,把他抱过栏杆。 检票口的保安大叔,哐哐敲着栏杆警告他们。 这时,大部队已通过检票口,压力骤然减小,身边人流包围圈也逐渐散去。 近乡情怯,两人高喊着到一起,相望却无言以对。 “给你的。”沈涵把没有包装盒的发卡递过去,紧张的脸上不见笑容。 陈凉水也没说话,接过来,别在耳边。 他头上身上没什么装饰,亮闪闪的发卡,贴在墨黑头发上,瓷白脸庞,鼻翼有自然可爱的小雀斑,果冻唇,唇角下点了颗小痣。 “谢谢啊。”陈凉水手扒拉着额前齐刘海,似乎有些害羞。 沈涵深深看着,起初只觉得陈凉水漂亮。 他喜欢漂亮的事物,漂亮的人,身边游走着各式美女帅哥,看腻了,便换一个。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邂逅一个人,守着他,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太他妈长了,世上花花绿绿,后悔了可怎么办? 沈涵像一个吃惯垃圾食品的肥胖病人,被虚伪奉承的爱意吹成膨胀的气球。 他漂浮在空中,惊见陈凉水,却无法降落。 摆渡船呜呜的长汽笛声,催促着还未登船的人,加快脚步。 检票口保安用铁锁砸着栏杆:“快落船嘞!” “我得走了。”陈凉水翻回栏杆里边。 他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沈涵手插进口袋里,擦了擦汗,面上是潇洒笑容:“陈凉水,再见。” “再见。”陈凉水笑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向登船口。 就像初二那年夏天,那个告别,单薄的身影,走到拐角处,就再也看不见了。 沈涵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原来这便是离别…… 他走出八街港,用仅剩的五块六毛八巨款,买了瓶矿泉水。 海风送来咸湿空气,沈涵透过喝空的水瓶,看着摆渡船,越走越远,远得好似一条小舢板。 他突然抓过自行车,沿着海湾线,疯狂骑着追逐摆渡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心里只有一股要发泄的劲儿。 直到摆渡船完全出了湾线,径直驶向大海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沈涵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破烂山地车,车轱辘已变形,是骑下楼梯时摔的。 他仰起头,有朵盛开的云,流淌过头顶,飘向火红一片的天边。 …… 今天的董事会,沈悬因病没有出席。 代理出席的是沈泉和阿耀。 会议两个议程,一是宣布沈兆隆、沈兆威卸任鑫耀职务,暂由监察组组长阿耀代理职务。 第二项就是提议阿耀,为集团公司副总,结果可想而知,全票通过。 散会后,沈泉刚想恭喜阿耀,没想到被叫去帮忙搬家。 沈泉人麻了,这是唱哪一出啊?升职加薪离家出走?! 在他记忆里,哪里有大哥,哪里就有阿耀,这俩人一下子要分开,总感觉怪怪的。 两人结伴回半山,沈泉索性挤上阿耀的车。 “你不会是和大哥吵架了吧?”车开出去没多久,沈泉忍不住问。 阿耀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笑着回道:“怎么可能。” “我就说,谁跟大哥吵架,都不会是你。”沈泉更八卦了,“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 阿耀目不转睛开车:“住的离公司近点,不耽误时间。” “也是,毕竟你是工作狂。”沈泉又觉得对,又觉得哪里不对,就说不上来。 好在他不是纠结人,很快放弃刨根问底儿。 半山冬日草木是灰绿色的,如今偶发几簇娇嫩绿芽,在萧瑟中格外好看。 沈泉也爱花木,沿路看来,不免指点几处。 阿耀意兴阑珊,没精打采地应和几句。 没人知道,在万物勃发的春日里,他被判了死刑…… 两人向沈悬汇报了董事会情况。 中间,沈泉接到沈涵电话,说是自行车轱辘掉海里了,浑身上下就剩两块六毛八,想要回家。 沈悬叫他快去,正好留下阿耀,说些别的。 二楼小客厅,不做待客用,布置得温馨随意。 傍晚云霞照着他们的身影起了一层金边。 沈悬靠在沙发里:“听说你放了黑水刘。” “是。”阿耀如实回答,“沈兆隆、沈兆威肯定会把钱挪回来,现成可控的通道,总是好抓一些。” 沈悬欣慰的眼神,短暂扫过他的脸。 这些都是他想提点阿耀的内容,看起来,他低估了对方。 “不要急躁,”沈悬叮嘱,“你钓鱼那么好,一定知道,大鱼要溜到他体力不支。” 阿耀看着他,细细收掉不妥的眼神:“大哥,我明白。” “好。”沈悬突如其来地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难得冷场。 “你公寓那边还缺什么,我让博叔帮你布置。”还是沈悬率先打破寂静。 阿耀微垂着头,试图隐藏情绪。 今天开完董事会,综合办经理就找到他,问了公寓布置的注意事项。 他现在是公司高管,这些事完全不用沈悬操心。 “没什么缺的,都挺好。只是……”阿耀抬头看着他,“我能带走一盆花吗?” 出乎意料,沈悬愣一下:“当然可以。” 阿耀指着小台几:“就是那盆。” 沈悬回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那是一盆“金枝玉叶”,不是名贵花种,甚至有些烂大街,难得沈悬喜欢。 这种花有嫩绿的小圆叶,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花朵其实是更细小的圆叶,只是会变成淡粉色,厚厚的,圆圆的,堆在一起,粉雕玉琢,特别可爱。 养护不周时,花朵会褪色,变得苍白发灰。 只有细心照料,早晚呵护,浇水施肥,换土剪枝,才能发得鲜嫩。 阿耀有次拿它打趣沈悬,说“金枝玉叶”养得“金枝玉叶”,格外难伺候。 沈悬思绪万千,又不知从何说起,点头道:“好,就它了,拿走吧。” 阿耀抱起花盆,摸了摸粉嫩小花朵:“大哥,我去搬家了。” “去吧,去吧。”沈悬捡起一旁的书,倒着看得认真。 等阿耀走到门口,他又想到什么,喊道:“阿耀,处理沈兆隆、沈兆威,一定一定不要节外生枝。” 他不想心狠手辣,抢夺家产这种词,落在阿耀身上。 阿耀扶着门,眼神落下来,再看向他时,带着清澈笑意:“我知道了,大哥。”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色巨变,侧脸是冰封般硬冷,眼神是说不出的阴鸷。 他放好花,去了趟洗衣房,那里有他新洗好、烘干的床单。 四下无人时,阿耀看见专门盛放沈悬衣服的换洗篮子。 余光瞥下摄像头,他卡着死角,把篮子踢进盲区。 里面全是沈悬未处理的衬衫,一水的素色,按照色彩从深到浅,看上去十分舒服。 阿耀伸手抓随便抓起一件,塞进洗好的床单里,若无其事地走掉了。 他出来的时,沈八哥跑过来,呼扇着鼻子,使劲嗅他手里的床单。 阿耀把她抱回去,她蹦出来,抱回去,又蹦出来。 他心中有鬼,看只兔子都格外不爽。 最后干脆把沈八哥关进兔笼里。 沈八哥不服气,咕咕叫着威胁他! 听在阿耀耳朵里,自动翻译成:臭不要脸! 阿耀头一回,耳朵火辣着,落荒而逃。 搬家后的第二天,他就约了黑水刘。 黑水刘有把柄在他手中,像一条上了绳索的狗,匍匐在地。 阿耀觉得,沈悬有时候手还不够狠。 31 第 31 章 没有钱QAQ 雨后的沙洲街, 地面像是被水洗过。 拎着打折菜心的阿婆,穿过菜市场的小巷,结伴聊着八卦。 钟记肠粉的大红牌匾, 天刚擦黑,就亮起一圈五颜六色的小灯泡,生怕无人知晓。 “蒋叔食完啦。”老板端杯茶水, “碧螺春,尝尝。” 被叫蒋叔的老头, 上身穿得老派,衬衣夹克衫,下身比较潮,西裤人字拖。 “哎呀, 好茶嘞。”蒋叔有帕金森, 抖着手端起来喝,很给面子,赞不绝口。 老板骄傲,笑出一颗大金牙:“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吧?” 店里人不多, 老板娘从窗口伸出脖子喊道:“蒋叔穿人字拖啦, 身体硬净!” 蒋叔右耳听力差,转头用左边仔细听着, 完后笑了。 他年纪很大了,眉角、眼角都向下, 枯瘦手上也满是老年斑。 蒋叔话不多, 但特别喜欢听老板夫妻说话。 老夫妻开了二十多年店,如今也年过六十,干一天没一天。 “肠粉还是你家好食, 味正。”蒋叔抖着手,从衬衣兜里掏钱。 老板拼命推辞:“蒋叔你多来看我们就好啦。” 蒋叔不依不饶,像塞给孩子:“我老头的钱,是福气钱,要收的。” 老板只好收下,扶着他到门口。 蒋叔很气派,夹克衫拉链拉到顶,戴上眼镜。 他迈下水泥台阶的一刹那,就有高大保镖撑来一把黑伞,合身跟上。 远远可以看见,巷口停着辆油黑发亮的豪车。 蒋叔背着手,人字拖带起泥水,啪嗒啪嗒,慢慢走出巷口。 黑水刘与他在巷口打了个照面,心道:老头够刺激,冷雨天穿拖鞋。 啊耀约他的地方,可真够难找,门牌号错综复杂,车也进不来。 黑水刘边找边骂娘,沈家养得玩意儿,都他妈心黑! 又走错一条窄巷,他重新退回来,终于看见钟记花里胡哨的牌匾。 黑水刘个矮,手臂长,像只黑猩猩似的,爬上台阶。 老板看是生面孔,便拿了菜单过去。 黑水刘不爱吃肠粉,要了个乌鸡汤,几样粥点。 他再看价钱,每笼七块,自言自语:“真抠门!就没见过谈生意吃这个的。” 大约过了半小时,阿耀才在门口收起黑伞。 他没有记忆,只梦到过一些残破画面。 一条幽深脏乱的小巷,一个花花绿绿的牌匾,一台好大的蒸箱。 他无意中走过这条巷道,碰到钟记,梦里的画面就此鲜活起来。 阿耀觉得,这是他的福地,冥冥中有人保佑着他。 老板认出他,十天半个月来一回,人很冷,话不多,与肠粉店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阿耀同他点头,便是打过招呼。 然后悄无声息滑入卡座,坐在黑水刘对面。 黑水刘正在啃鸡爪,吃得满嘴油光。 他也没想到,七块钱的点心,能这么好吃,好吃到差点忘记正事。 黑水刘尴尬一笑:“耀总来了。” “好吃吗?”阿耀笑着问。 黑水刘放下筷子,擦嘴:“好吃好吃,耀总选得正宗!” “好吃,那就多吃点。”阿耀还挺客气。 黑水刘又怕沈家,又怕李飞光,看见他那双黑眼珠子,就觉得背后直冒凉气。 “耀总,你这样……我不太习惯。”他陪着笑脸。 阿耀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沈家老大顶多送他去坐牢,李飞光最多让他做个阳光开瓢大男孩。 而阿耀,一度让他觉得,会送他去投胎! 阿耀叫了份鲜虾肠粉,那么烫,他吃得依旧很斯文。 “耀总,我知道你想抓沈兆隆,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黑水刘先当舔狗。 阿耀轻吹着瓷勺里的汤水:“你的配合,现在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黑水刘噎住,对方说得是实情。 大网已张开,沈兆隆、沈兆威,不过是瓮中老鳖。 “不过,你也不是全然无用。”阿耀说话时,手离开汤盅,搁在桌上,“你可以帮我做事,而不是帮沈家做事,更不用看李飞光的脸色。” 手中筷子落地,黑水刘傻了:“耀总,你这话说得我有点害怕啊。”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赚够钱了上岸。”阿耀问道。 黑水刘自嘲:“嗐,有钱谁愿意在水里泡着啊,又不是鱼虾。” 阿耀笑了:“正好我也是,只不过不想做沈家的鱼虾。” “耀总,你这么说,就不怕……”剩下的话,黑水刘没敢说出口。 阿耀盯着他:“那要看,你是想和我做一条船上的蚂蚱,还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那要看耀总想做什么了!”黑水刘一下来了精神。 他有强烈预感,阿耀想和他做一样的事——黑吃黑! 阿耀笑得有股子狠劲儿:“沈家的钱,我七你三。” “耀总,钱你拿大头我没话说,但是……”黑水刘踌躇,“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行,但你也别小看我们。猫道狗道,有道就有规矩。” 他说到本行,还挺自豪,坐正了继续道:“客人在我这走钱,都是有密码的,密码机每秒上万次运转,随机数字组合,数字不合开不了账的。” “我能找你来,这些事,就都不用你操心。”阿耀吹着勺里的汤,头都没抬。 黑水刘瞳孔地震:“耀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对钱,可比你认真多了。”阿耀拿消毒湿巾,仔细擦着手指,一丝不苟的动作与沈悬如出一辙。 黑水刘深有体会,阿耀追沈兆隆、沈兆威的黑钱,跟他妈疯狗似的。 闹半天,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唉,走眼了不是,真当他为沈悬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呢。 可怜啊,还是沈家这位长兄可怜,花钱养狗,回头一口,疼,真他妈疼! 说到底,这件事最难的点,在于实时获得密码。 之后的出账、运输、洗白,那是他老本行,驾轻就熟。 如此三成到手,纯赚! 阿耀根本没等他的回答,提起黑伞,找老板买单,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走出店门。 他心里早就知道,黑水刘的答案。 贪婪成性的人,总会将别人想得与他们一样。 黑亮皮鞋,踩过水坑,带起小小一朵水花,被灯光掩去脏污,看上去晶莹剔透。 …… 陈凉水走后,沈涵空虚寂寞冷,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他活得跟梦游一样,喂错饲料,差点把沈金条送走。 吃完饭去溜沈绝美,最后人和绳儿都回来了,鸡丢了! 给沈八哥清理屁股毛,结果脑袋和腚都不分,把只兔子剃得跟葛优似的! 沈泉回来,抱着八哥哭了半晚上。 最惨的还是沈瑜,沈涵送他去补课,半路哥俩吃个甜品,点好了,沈涵去洗手,洗完转身出门,开车就走。 沈瑜抱着奶茶、冰淇淋,追着车狂呼乱喊半条街。 沈涵愣是没看后视镜,开到补课中心,才发现,弟弟呢?! 他凭一己之力,无差别扫射,闹得半山别墅,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最后,沈悬给他一张五万上限的信用卡,一脚把瘟神踹出大门! 沈涵掉回花花世界,虽然没钱,但注意力被疯狂转移,终于不用满脑子都是陈凉水。 刚开始,一切都很美好。 狐朋狗友今天你请,明天我约,花天酒地,恣意妄为。 沈涵坐着C位,没花一毛钱。 大家也还当他是一掷千金的沈家三少。 渐渐的,事情开始变味。 先是聚会C位没了,再是围着他转的小狗腿们也没了。 沈涵从趴体巨星,全酒吧最靓的仔,变成包厢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老趴菜。 日子从没滋没味,过到抓心挠肺,沈涵郁闷无比 让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晚上好友生日趴体,沈涵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小服务生不撒手。 小服务生也是个多情种,看着如此英俊的沈家三少,自作主张,贴钱打车,把人送回公寓。 沈涵躺沙发里,最后对他喊一句:“你的蓝色小发卡呢?没事,我再给你买一个……” 当晚,他迷迷糊糊,打开多年没用的微博,发了条动态: [都给我打点钱!@中国银行@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交通银行@邮储银行@浦发银行@广发银行@招商银行@民生银行@兴业银行@中信银行……] 第二天,沈悬知道时,全世界围观沈氏现眼包,已经半晚上了! 沈泉不计前嫌,亲自给弟弟撤掉二十多个热搜,包括五岁半演戏尿床的黑历史。 然后偷偷给了弟弟转了二十万零花钱。 他是吃过身无分文,打工赚钱滋味的,实在不愿沈涵受苦。 再一个是沈涵身边乌烟瘴气,脑子又不好使,怕他情急之下借钱被人坑。 其实沈涵连人带卡,都在沈悬监控下。 不过对于沈泉心疼弟弟的行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由于微博行为太过丢人,沈涵蹲在公寓里,安静如鸡。 外面都在笑话他,只有那天的小服务生,会关心他,还会来给他做饭。 一来二去,两人心照不宣,来往密切起来。 沈涵空虚的心灵,无比渴望一个人来填满,恰好碰到和纯情小服务生。 他根本与陈凉水长得不像,即便别上发卡也不像。 沈涵只是贪恋那股感觉,纯洁无垢,不点破的暧昧,和一场可以随时回头的恋爱。 这天,朋友打电话来,说是弄到一艘游艇,问沈涵要不要出海玩。 沈涵刚跟小服务生吃完饭回来,两人正挑选电影呢。 他摸摸兜里二十五万,觉得是时候一雪前耻! 让朋友叫上uni的小漂亮们,一起出海,玩个翻天覆地! 沈涵向小服务生撒了谎,哄骗他有事回家一趟。 相处不久,可小服务生已彻底坠入爱河,满眼都是他,傻傻的,特别听话。 沈涵毫无负担下楼,坐上朋友跑车,扬长而去。 大家感觉,气派尊贵的沈家三少又回来了! 于是玩命摇人,要夜场最漂亮的妞,最会扭的帅哥,最可爱的COSER,最霸道的腹肌男! 等沈涵到场时,那是声势浩大,活色生香! 沈涵傻眼:“不是,这、这么多人啊?!” 他是知道行情的,这种海上趴体,穿得越少钱越多。 何况uni的质量,业内一流,一个人没个五万八万下不来。 他兜里微薄的二十五万,还不够给在场的帅哥美女们,报销泳衣钱的! 狐朋狗友左右将沈涵架起,在一片欢呼声中登船。 “各位,今天沈涵,沈家三少,就是我们心中唯一的神!music!” 还不到四月,天虽晴着,还有点冷。 美女帅哥十分敬业,齐刷刷脱掉外套,露出五光十色的泳衣、泳裤,沙滩上一片年轻活力的肉//体! 他们紧跟着登船高喊:“谢谢三少!一定让三少玩得开心!” 沈涵:“救命——” 沈悬下午来公司,听取观宁项目的进度汇报。 刚开完会,阿坤神色匆匆而来。 “沈先生,三少出海了。”他先挑好听的说。 沈悬不意外:“出去玩了?” 阿坤组织一下词汇:“游艇海上趴体,听说叫了全市的夜场名人。” 沈悬撂下笔,喝口水压压气:“兜比脸都干净,还能摆谱,走,去看看。” 32 第 32 章 没有钱QAQ 沈涵朋友搞到的, 是一艘老游艇,没有海域证书, 只能在靠近沙滩的近海当大摆设。 他们开到规定容许的最大范围,离岸边不过几百米,摆开架势,开始狂欢。 有沈家三少,这位散财童子托底,海上趴体相当气派。 五星级酒店外场冷餐,配四位专业侍者。 私人调酒师, 外加全套顶配酒水服务。 派对DJ,热场辣妹, 领舞帅哥。 甚至还有一位, 来自欧洲的肚皮舞大师。 震耳欲聋的音乐,在海面如浪般起伏扩散。 长得让人口舌生津的帅哥、美女,身穿比基尼, 举着各色鸡尾酒, 在甲板上热舞。 蓝天碧海, 白浪白船, 清透阳光照在每一具热辣美好的肉//体上。 这种光天化日,近在咫尺的纸醉金迷,让沙滩散步的人们十分好奇。 没多久, 岸边卖望远镜的小摊, 被扫荡一空。 越来越多人加入,围观有钱人大撒币的行列。 沈涵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身边背后全是美人,如蛇般将他死死缠绕。 狐朋狗友不甘示弱,左拥右抱, 乐不思蜀。 “三少知道今天基础服务,全套多少钱吗?”大新举着自拍杆,调试手机。 沈涵满脸生无可恋,小声哔哔:“我不想知道。” “才五十六万七!”大新嚼着口香糖,跟美艳cser比耶自拍,“便宜吧?你就说哪儿找这价去!兄弟脸面绝了!” 他是个假二代真网红,靠租豪车、混酒吧,混入游手好闲的真富二代圈。 靠着直播少爷们的奢靡派对,火爆网络,拥有百万粉丝。 同时,也帮少爷们张罗趴体,认识不少服务商。 放在以前,沈涵根本不在乎这些钱,而现在,他死的心都有了。 基础服务就五十六万七,加上满甲板撒欢的美人们,这趟奔着二百万去了。 大哥一个月给他五万额度,他得喝四十个月的西北风啊! 身边小帅哥,把他从沙发缝里抠出来,笑着给他灌了一口鸡尾酒。 沈涵差点哭出来,这口下去,连人带酒至少二千块,刺激啊! 主宾专用侍者,见他们手中酒不多,便过来介绍特调。 沈涵周围,三男两女,皆是极品,身上加起来没穿二尺布。 他们纷纷放下酒杯,挑选新品。 沈涵一看,妈的,每一杯都喝了没两口,全是老子的钱啊! 他从软软趴趴的沙发里,挣扎着爬出来,伸手横扫托盘,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光。 然后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问道:“你们谁知道,西北风怎么喝能好喝点?” 全场懵逼,猜想,沈三这就醉了?! 还是一位小姐姐聪明,跳进沈涵怀里:“当然是我喂你喝,最好喝。” 满堂喝彩,全体起哄,一时间热闹非凡。 外面,肚皮舞舞者,甩着手鼓、手铃,轻快起舞。 众人拥簇着沈涵走上甲板。 舞者是个大美人,少见的黑发碧眼,粉腮红唇,睫毛轻轻扇动,摄人心魄。 她嘴里叼着一支火红玫瑰,在鼓点与细碎的铃铛声中,一步一步走向沈涵。 沈涵白背心花衬衫,没戴墨镜,迎光眯起眼。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阳光海滩,纯白游艇,身材火爆的美女,腿长过命的帅哥,还有异域风情的舞蹈,和人群中心的吹捧。 而他好像突然失去兴趣,提不起一点兴致。 这些人,这些景,与他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快乐从未抵达过心底。 他发现,人是如此欲壑难填,从未满足过。 他的欲望像一把沙,握在手中,便从指缝里溜走。 沈涵站在那里,灵魂在海风中自问:是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被关注、被吹捧、被万众瞩目……还是被爱?那么又是被谁来爱呢? 原来,并不是每个问题都会有答案。 舞者跳面前,本是要沈涵用嘴接过玫瑰花的。 不过,她见客人意兴阑珊,也没强求,只好摘下玫瑰递过去。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每个人都笑着,拍着手,却用眼神交流着不解。 沈涵,沈家三少,夜场gd小father,咋突然矜持了呢? “算了,你们玩吧,我想静静。”他从桌子上拿了一瓶啤酒,蹲在避风避阳的地方,沉默喝酒。 他认真回忆一下,自己荒唐不羁的二十来年。 就好像一只被冲上岸的有毒水母,逼着每个路过的人类,喜欢他,注意他,否则就毒死对方。 多么可怜啊。 …… 沈悬换好衣服,达到海边时,这里已是人声鼎沸。 周围的人,都站抢占高处,架着望远镜,向海里看热闹。 保镖为他领路,避开人群,找了个清静位置。 沈悬摘下墨镜,疑惑地望向海面,这才发现,沈涵的游艇离岸很近。 他刚想问有没有望远镜。 阿坤情报工作一流,递上手机,大新的直播间,正在直播群魔乱舞。 沈悬知道沈涵爱玩,但真没见识过,他到底怎么玩。 他看了会,问阿坤:“我是开街溜子救助站的吗?” “三少只是爱玩。”这问题,阿坤没法回答。 沈悬气得原地转了仨圈:“钱多的被屁崩了脑袋吧!” 他为数不多的粗口,几乎都用在沈涵身上。 阿坤甚至以为,老板要就地找个石头,扔出至少五百米,直接击毙沈涵! “沈先生,医生说了,让您少动气。”他劝着,却无比可怜老板。 沈家三少真是鬼见愁,比二少的改造难度大太多了! 沈悬没找到石头砸死老三,想半天,吩咐阿坤:“去,弄一组十六架无人机来,要有公共频段,带广播的。” 阿坤不明所以,叫人赶紧去准备。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三少今日凶多吉少,提前点蜡。 无人机准备需要时间,沈悬身体刚恢复,他们来的匆忙,医生配的中药还没来及吃。 阿坤人心细,租了凉棚躺椅,又找附近酒店热了药。 无人机已到场,租赁厂家专门配了操作、修理人员,他们都以为,这又是一场浪漫的海滨求婚。 只是带频段广播,那可是全市广播的公开频道都能听见,也太刺激了吧?!是个狠人! 无人机操作不是很难,沈悬在专业人员指引下,很快能自如操作。 他戴好麦,眼前是监控屏,无人机前中后,三段视频返回清晰可见。 3D图像精确显示,无人机与目标游艇的距离。 沈悬戴着防滑手套,全神贯注操作着一架无人机,急速向目标飞去! 游艇上,大新和其他人,又组织了各种节目,都无法吸引沈涵注意。 朋友更是重金悬赏,无数美女帅哥,前仆后继去撩他。 沈涵躲了又躲,不胜其烦。 突然,甲板上空飞来一只无人机,嗡嗡的像只苍蝇。 它飞的很低、很稳,能看见摄像头,随着底下人的动作,缓慢移动。 大家都以为,这是空中取景,留存派对影像的工具。 于是,围着无人机疯狂输出。 有大喊大叫的,有手舞足蹈的,有与无人机干杯的,五花八门。 无人机空中加速,冲出包围圈,围着游艇转啊转。 一群无聊的人,追着他,也绕着船舱乱跑。 沈涵好容易找个角落,窝着怀疑人生,被他们跑的头晕眼花。 突然,无人机冲着他,一个俯冲。 “卧槽!”沈涵抱头蹲下,差点被撞翻。 紧接着,无人机打开广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一个巨好听的男声传来:“沈涵、沈涵,我是你大哥……” 刚说到一半,大新提着个金属杆跳出来,一杆子把无人机打进海。 小小无人机,都没来及挣扎,溅起一个小水花,便不见了。 大新举着杆子叉腰狂笑:“还敢跟我抢直播?!找死啊!活该!呸!” 沈涵惊得眼神涣散,如果没有幻听,刚刚无人机里传出的声音,正是他大哥沈悬! 他冲上去,一脚踹在大新屁股上:“妈的!你把我大哥打海里了!” 沈悬看着黑掉的屏幕,决定让沈涵的命运,比内裤都残破! 33 第 33 章 没有钱QAQ 沈悬叫操作人员, 把剩下的十五架无人机,组队起飞。 操作员也不知到底要干嘛,只能听指令。 一时间, 组成爱心的无人机群, 低空飞过沙滩, 引得无数人仰头观望。 沈悬喝掉苦到发涩的中药,阿坤将他奉若神明,从不会准备甜嘴的小东西。 他猫似的, 在桌面上挠两下,无奈作罢。 无人机群很快接近游艇, 沈悬命令他们兵分四路, 对游艇形成包围,蜂拥而至。 此时, 游艇上沈涵也慌了神。 为什么无人机上会有大哥的声音?这比见鬼还可怕。 “快快快!回去、回去,靠岸!”沈涵飞入驾驶室催促。 他身后跟来的狐朋狗友,万脸懵逼:“三少怎么了?慌什么啊?” “闭嘴吧!”沈涵恨不能找到游艇的油门,一脚给它踹发动机里。 游艇驾驶员惊讶道:“先生,您不知道吗?这艘是故障艇,不能掉头。说好了近海摆景, 返程由别的船拖回去。” 沈涵:“……” “大新!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弄一破船呢?!”沈涵崩溃了。 大新往其他人身后躲:“我我我,不是、就是便宜吗。再说了,拖船没几个钱,我都约好了,晚上五点半就来。” “晚上五点半来干嘛?给我收尸吗?!”沈涵急得,好像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一,还他妈找不到充电器。 朋友们面面相觑,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突然, 外面传来惊呼声,和成片低空嗡鸣。 沈涵拔腿往外跑,冲上甲板,就看见碧海蓝天里,游艇已被无人机群包围。 枪铁黑涂装,螺旋四翼,摄像头闪着不怀好意的红光。 它们成群结队,每只机脸上都写着——击毙!击毙!击毙! “卧槽!这是干嘛?”大新吓得搓头,“哪家搞直播的来复仇了吗?” 他还以为,刚刚打死一架无人机,人家来找茬的。 沈涵生无可恋:“不,是我大哥,踩着七彩轰炸机,来取我狗命。” “哈???”现场所有人,都对这种新型家庭管理模式,感到震惊! 他们不知道,沈悬训弟,主打用物理的方法扭转精神的意志,从此实现,从生理到心理上的全面碾压! 紧接着,领队机发出广播:“沈涵宝贝,过来,跪下!” 然后十四只无人机,依次重复这句话。 一时间,整个海面被电音人声覆盖,比念咒还可怕。 “话疗”效果+10086! 肉眼可见,满甲板的人脸色都绿了。 狐朋狗友一看,卧槽,玩真的啊,齐刷刷后退几步,把沈涵一个人晾在最前方。 真是一人挨揍全体下线,友谊天崩地裂! “大哥,你听我解释。”沈涵对机搓手,妄想濒死挣扎。 岸边沙滩棕榈树下,沈悬靠在躺椅里,戴着墨镜,手里玩着麦克风。 面前的监控屏幕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沈涵那张惊恐叠加的大脸。 沈悬微侧头,吩咐阿坤:“去,叫他们把广播频段打开。” “沈先生,这打开全市都能听见,三少……”阿坤于心不忍。 沈悬冷哼:“屡教不改,还想要脸?叫他喝点马桶里的水,清醒清醒!” 阿坤不敢说话了,老板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怒气值四个加号。 过了一会,操作员冲这边比个OK的手势,示意可以开始讲话。 沈悬手指掐起小巧的麦克风,放在唇边…… 半空中悬停的无人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游艇广播正好在公开频道,受到干扰,也跟着滋滋啦啦乱响。 所有人张着大嘴,望着天空,毫无准备时。 沙滩岸边,游艇上,空中无人机,一起发出沈悬的声音—— “不要靠近沈涵,他就是个人渣!” “他在背后说你们,都是些复制粘贴的便宜货!” “他还说你们的脑子,一定是靠感染繁殖的!” 游艇上的帅哥美女,一脸难以置信,目光全部集中在沈涵脸上。 他们都是夜场尖货,平时也被客人万千宠爱。 虽说拿钱办事,但也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沈三就是再有钱,此时在他们眼中,也是个嘴贱的傻逼! 沈涵被扎死在愤恨的目光里,感受到阳间的每一分钟都如此漫长。 他回头,狐朋狗友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尼玛的……就离谱! 给观众流出恰到好处的回味时间,广播再度响起。 “沈涵,他不但是人渣,他还可持续性不做人。” “他同时交往八个男女朋友,在一天时间内批发分手,毫无人性。” “他还极其抠门,只给二十万分手费,被打上家门,最后是我给他垫的钱。” 不但是近处广播炸裂播放。 路上来往车辆,偶尔拨开自由频道,都能听见沈悬的广播。 雨过天晴,坐巷口聊天的阿伯们,把收音机举到耳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相互交流—— “沈什么玩意的?” “什么涵的玩意啊?” “骗钱、骗色还抠门?” “哦,都是人渣!” 沙滩上游玩的人群,听着广播全笑疯了。 他们掏出手机,对着海岸喇叭拍摄视频,加滤镜,加声效,狂发朋友圈。 沈涵瞬间火爆全城! 这还没有完,无人机变换队形,全体聚拢,广播最后响起。 “你们不要靠近他,不要靠近他!他不但是人渣,现在还是个穷逼。” “今天你们的消费超过两百万,他裤兜里一共只有二十五万。” “作为他的大哥,我不会给他出一分钱。在场各位,这场消费,你们全体AA!” “全体AA,都不要跑,人人有份!” 谁不知道沈涵是个纨绔二代,所以沈悬之前说的,游艇上的人,虽然不爽,但可以接受。 不过穷逼、没钱?开什么玩笑?! 他们都是来赚钱的,现在待在船上要倒贴?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继续在船上,等到傍晚拖船靠岸,一起刷卡AA吗? 身体强壮的健身帅哥,率先用行动表示——滚犊子吧! 破游艇离岸边并不远,他们一个接一个,噗通噗通跳下海,甩开膀子疯狂向岸边游去。 紧接着,有着人鱼线,人才火辣的美女们,也不甘示弱。 她们争抢漂浮板,甩进海里,穿上脚蹼跳入海中,抱住浮板踩水省力,如鱼雷般冲向岸边。 她们边游边冲船上的呆瓜沈涵,比划中指,嘴里亲切问候着他祖上十八代,乃至十八代养过的宠物。 最后,救生船和皮划艇也被放下水,狐朋狗友拉着他们的相好,顺走数瓶名酒,手忙脚乱划船逃跑。 短短几分钟,游艇从人声鼎沸,变成一片狼藉。 沈涵站在甲板上,连惊带吓,一裤兜子汗,一屁股饥荒。 意气风发的沈家三少,已随风飘散,如今他只是一根脱了水的人形咸菜。 沈涵颤颤巍巍转身,游艇上仅剩工作人员,各个手上都握着一米多长的账单,眼巴巴望着他。 “请问,这船是叫泰坦尼克号吗?”他抹把脸。 驾驶员还挺淡定,回答道:“不是啊,我这船叫铁达尼号。” 沈涵:“……” “先生,您这是提前散场了吗?”驾驶员继续追问,“是的话,叫拖船吧,我给您算个八折?” 沈涵欲哭无泪,冲到栏杆前:“不要管我,今天就让我葬身大海吧!苍天啊!大地啊!”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将他拖回来:“别让他也游跑了!结账!叫他先结账啊!” …… 海岸边也相当热闹,一群人乘风破浪,各显神通,从游艇上狂游上岸。 每个人脸上都染着怒火,骂骂咧咧走进更衣室。 他们对天发誓,回去就把沈三拉黑名单! 沈悬召回无人机,买了单,赔偿一架损失,还给操作人员另付小费,这才意兴阑珊地离开。 他并未回半山别墅,而是来到沈涵公寓。 今天,他必须跟弟弟,开诚布公地谈一下。 沈涵的公寓,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经典高层大平层,带大露台。 他很宝贝这套房子,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 因为这是他做童星时,赚的钱积攒下来买的,是真正属于他的资产。 公寓楼已经有年头了,但管理很好,有管家,凭业主卡刷卡进出。 沈涵特意给大哥留了一张业主卡。 沈悬一路畅通无阻,刷卡时,突然门内传来欢快的声音。 “涵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准备做饭呢。” 阿坤机警,隔开沈悬,率先进入房间。 公寓套内有一百二十平方米,只装修成一室一厅,巨大客厅与开放式厨房,连在一块,背后是整面落地窗,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墙面上,全是沈涵去非洲当志愿者时,带回来的纪念品,光面具就挂了一整面,又原始又野性。 出人意料的是,家里有人,还是个陌生人? 一位穿着宽大衬衣,长相秀气的男孩,正在岛台上切胡萝卜。 见到他们进来,吓得脸色惨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问:“你们……是谁啊?” 沈悬连忙自报家门,安慰他别怕。 小朋友更害怕了,站在岛台里一动不动,抠着手不知所措。 沈悬能看出来,他与之前沈涵交往的对象很不同。 他很乖巧,听话又懂事,是个不求回报,默默付出的小傻子。 沈悬落座,他就赶紧倒好水。 这让沈悬在心里,又把沈涵这个人渣拉出来骂了一圈。 他是不知道,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吗?! 小朋友叫文永思,今年只有十九岁,大学生,在uni做兼职服务生。 他性格很好,不健谈,但有问必答,诚实纯真。 与沈悬说了会话,文永思逐渐放松,有关沈涵的话题他都能聊的津津有味。 完全是一副坠入爱河,不可自拔的模样。 沈悬叹气,最终决定戳破窗户纸:“沈涵呢?” “啊……”文永思迟疑。 沈涵跟他说回家,但家人却找上门来? 文永思不善说谎,还是帮忙掩盖:“他、他出去了。” “他跟你撒谎,说回家去了,是吧。”沈悬毫不客气。 文永思一脸呆滞,低头,有些委屈。 沈悬继续道:“那你知道他去干嘛了吗?” 文永思摇头,心里有些害怕。 沈悬让阿坤播放无人机视频。 嘈杂音乐声,伴着人群的鬼叫、欢呼,视频里缺衣少裤的大漂亮们,正在狂欢。 沈涵坐在地上喝酒,水蛇一般的美人,跳着热辣舞蹈,围着他,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着。 文永思能认出视频里的一些人,他们都是夜场公认的大美人。 比他这种清汤寡水,毫无乐子的人,要招人喜欢一百倍。 可是,沈涵说过,他不喜欢夜场,只想找个安静的人,日日相伴。 沈涵还说,他长得很好看,温柔不张扬,招人心疼。 在这一刻,沈涵说过的所有话,像魔咒般将文永思包围。 他看着视频,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文永思知道,沈涵是uni最爱玩,最会玩的人。 但是,这个人居然真的跟他在一起,过了一天又一天。 起初的幻觉,在沈涵的实际行动下,仿佛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在文永思头上,让他难以自拔。 现在他才知道,成年人也会喜欢过家家,浪子回头不过是个笑话。 “我弟弟,我了解,他不是良人。”沈悬抽张纸巾,递过去,“在感情上,他是个不顾别人感受的混球。” 文永思算是情绪稳定的人,被骗认栽,摇头说道:“怪我是笨蛋。” 这时,大门电子锁“嘶嘶”响起。 沈泉一脚把沈涵踹进家门:“丢人现眼的货!” 最后,沈涵还是求助二哥,才得以脱身。 客厅里,沈家三兄弟齐聚一堂。 沈涵臊眉耷眼地站在一旁,抬头看见眼眶通红的文永思。 “对不起,我跟你说谎了。”他眼中慌乱不已。 文永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涵哥,我不怪你。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涵突然卡壳,舔了舔嘴:“你、你挺好的,都怪我。” “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喜欢过吗?”问出这句话,文永思是绝望的。 沈涵心虚得直冒冷汗,张口结舌。 他以前的伴儿,全是心知肚明的虚情假意,喜欢和爱张口就来,拿钱就撤。 所以,他也练就一张满是情话,不负责任的嘴。 可要说喜欢文永思,那绝对不是,是贪恋,是欲望,是空虚,是无止境的自我怀疑。 他明明知道,文永思绝不该招惹,却一次又一次沦陷在,被真爱包裹的充实感中。 “对不起,我、我……”沈涵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刚刚他还觉得,全城都说他是个人渣,有点委屈。 现在,他才知道,大哥是对的,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他毫无底线地骗人、骗爱,用来填补自甘堕落而产生的空虚。 文永思已知答案,吸了吸鼻子,大方说道:“涵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你也真的是个混球!” 说罢,他拎起书包,鞋都没来及穿,提在手里光脚跑出公寓。 沈泉看不下去了,起身又给他一脚,本想他会躲,用力极大。 没想到,沈涵没动,生扛这极狠的一下,被踹得碰在岛台上,文永思准备的盘碗,被碰得叮当作响。 沈涵接二连三闯下大祸,胆破人怂,灵魂出窍般呆滞。 沈悬捏了捏眉心:“沈涵,你这辈子,父母庇佑,兄长照料,活得一帆风顺。你没有体会过后悔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痛苦,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承受这种痛苦,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就是你肆无忌惮的根本!” 沈涵茫然地望着大哥,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文永思,也准备给他更多补偿,毕竟这回他错得离谱。 “大哥,我想动用名下资产,补偿永思,你能不能先给我解冻一下。”沈涵低着头,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透着颤抖。 沈悬不置可否,起身走到他面前,揪起领子,让他站好:“你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有些事,不是能用金钱解决的。” “大哥,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点钱,我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沈涵迷茫又着急,可怜兮兮看着他。 沈悬看了他一阵,松手走出房门。 沈泉单手插袋,徐徐走过沈涵身边:“多少红颜为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当初你说给我听,现在还给你。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揍死你了!” 沈涵被他肩膀撞得一趔趄,身后大门洞开,冷风穿堂而过。 夕阳余晖填满室内,照着岛台那堆盆碗,还有没切完的一根胡萝卜。 那时候沈涵还不知道,将有怎么样的风暴,等待着他。 …… 沈涵彻底搬回半山别墅,任劳任怨做起了老妈子。 沈八哥被他照顾的油光水滑,沈金条吃得膀大腰圆,沈绝美羽毛丰满。 沈瑜都觉得,自己突然多出来个妈。 即便如此,沈悬自那日起,就没正眼瞧过他。 沈涵还给沈泉打了欠条,二百二十多万,打算大哥消气后,资产解冻,卖辆车还债。 他找过文永思好几次,想要补偿些钱给他,全都被拒绝。 他终于明白,那天大哥说得话:有些事,是无法用金钱解决的。 直到清明节那天晚上,他接到文永思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涵哥,你知不知道,那些自杀的人,他们到底是想不开,还是想开了呢?] 沈涵开着投影,正在给沈八哥梳毛。 看见信息,已过去半个小时。 他一骨碌从地毯上爬起来,窒息般的恐惧涌上心头,冷汗瞬间浸透背心。 沈涵冲进沈悬书房,扑在桌子上,碰翻台灯、文件。 他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死死揪住沈悬的袖子:“大哥!大哥!你快想想办法,找到永思!他不对劲,他要做傻事!” 34 第 34 章 没有钱QAQ 沈悬很冷静, 同时也是冷漠的,仿佛这条人命并不是那么重要。 多方联系,他们终于锁定文永思所在地址。 是城郊一处废弃的焦化厂, 荒无人烟, 只有高耸的烟囱和破旧的厂房。 白天,他们兄弟去给父母上坟,还路过那里。 沈涵鞋都没来及换, 光脚穿拖鞋, 就上了沈悬的车。 清明节夜晚, 每个路口都有人在烧纸, 虚软火苗, 映在人们脸上,面无表情。 车开得飞快, 偶尔带起路边烧完的纸灰,冲天而飞, 扑面而来。 沈涵身体没什么感觉, 但当他低头, 才发现双手不由自主抖得厉害。 焦化厂虽荒僻,但占地面积大, 很好找。 厂房已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一栋残破不堪的,四层办公楼,主体倾斜, 在冷月下摇摇欲坠。 这里满地砖瓦石砾,杂草丛生,时不时有夜晚活动的小动物,飞快从脚下窜出去, 留下两道荧亮虚影。 沈涵不顾砖砾割脚,大步朝前奔去,中间跌了几个大跟头,摔进尖石利瓦堆,半天爬不起来。 离办公楼越近,他越不敢出声音,生怕惊动脆弱的文永思。 荒郊野外,静得瘆人,沈涵只能听见,自己的剧烈喘息。 他胸腔猛烈起伏,喉咙压缩,空气颤动而出,像某种动物的呜咽。 沈涵终于跑到楼下,仰头向上望去—— 办公楼像一只巨型怪兽的死尸,干瘪的骨架,裸露着风干的肌肉。 框架脱落后的窗口,如失去眼球,萎缩的眼眶,里面黑洞洞的,说不出的恐惧。 沈涵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多么绝望,才会挑选这种地方,来结束生命。 在这里,尸体腐烂成白骨,恐怕都无人知晓。 沈悬看着弟弟,毫不犹豫冲进楼口。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里摸索向前,前后都是保镖,阿坤几乎架着他走。 即便如此,沈悬也摔了好几下,手杵在砖头堆里,割伤手心。 “慢一点,不着急。”他眼睛紧盯着黑暗,依旧淡定从容。 夜很黑,月亮就显得特别亮。 沈涵没带手机,摸黑上楼,本以为会什么都看不到。 没想到,银白月光透过破碎窗口,指引着他,一路不停歇地爬上屋顶。 屋顶也已荒草丛生,一簇一簇旺盛地新发出来。 围栏锈迹斑斑,倒掉一大片,楼顶毫无阻隔。 抬头便是月亮下,荒芜寂静的世界。 “文永思,文永思……你在哪里?”沈涵一刻未歇爬上来,撑着膝盖喘不上气。 没有人能比他更惶恐,更绝望,更不知所措。 他既怕找到文永思,又怕找不到文永思。 这种感觉,好似渔夫放出瓶子里的魔鬼,升腾成巨大的噩梦,包围他,笼罩他,永远都不会醒来。 楼顶太静了,连呼吸声都会传得很远很远。 文永思抱着膝盖,蜷坐在另一边,听到细小声音,慢慢转头:“涵哥,你怎么来了。” 沈涵仿佛濒死的人,产生幻觉,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走过去。 “永思、永思,你可别做傻事。”他不敢站得太近,尽量保持一个低且平静的语调。 夜太黑了,整个厂区没有一盏灯,月亮无力点亮他们的脸庞。 他们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却用力描摹着对方模样。 文永思就坐在楼边,跨出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而他毫不在意,轻巧得仿佛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 “涵哥,原来……你真的会来啊。”文永思黑而饱满的眼仁,偷偷亮了一下。 沈涵躬着腰,微张手臂,一副随时能捕到他的样子。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嘴里全是血腥味:“文永思,你过来,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谈,你不要拿生命开玩笑。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就完了啊!文永思,你想想,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还有……” 沈涵突然张着嘴,说不出话,只是悲切地望着他。 “涵哥,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怕你笑话,没敢告诉你,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各自再婚。我性格自卑、敏感,不招人喜欢,也没什么朋友。”文永思起身,就站在房顶边缘,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见沈涵光着脚,只穿着一只拖鞋,模糊中脚上伤痕累累。 眼泪再次涌上来,不知不觉滑落。 “涵哥,其实,你能找到我,我好开心的。”文永思同样,既怕沈涵不来,又怕沈涵来。 沈涵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原地转圈,对方站得太靠边,离坠落只有一只脚的距离,周围空空如也,没有躲藏和缓冲的地方。 就算他能从天而降,只要文永思往后半步,也于事无补! 沈涵撑着膝盖,摇头苦劝:“永思,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啊。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好吗。” 此时,沈悬在阿坤搀扶下,气喘吁吁爬上顶楼。 前后保镖,左顾右盼,也没找到能救人的地方,这里真他妈干净的邪门! 沈悬喘匀一口气,带着警告意味,说道:“文永思,沈涵有错,他对不起你。可是,爱而不得,以死相逼,也只能是苦果。” “大哥!我求你别说话!别说了!”率先崩溃的是沈涵。 他双目通红,无助地用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身上会扛着一个人的命! 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穿越回去,把那个满嘴情话,轻佻浮浪的自己掐死! 沈涵仰天长呼一口气,尽量收掉泪水:“文永思,你回来吧,我们、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我就跟你……不分开了。” 保镖手里的应急灯,打在文永思脸上,半明半暗。 沈涵的话,让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然后他笑了,笑着笑着,捂脸痛哭,那种倾尽全部委屈的哭泣,那种即将失去所有的悲伤。 在文永思短短十九年的生命里,沈涵是对他最好的人。 他温柔、绅士,包容他的木讷、迟钝。 明明是天之骄子,却从不会看不起打工赚钱的穷学生。 他带自己吃西餐、日料,会细心教礼节,讲解食材,从来不管别人异样目光。 他没有多碰过自己一下,更不像那些人,直言赤裸裸的交易。 沈涵给了他,一场梦幻般纯洁的恋爱,永生难忘。 以后,再也再也不会有人,超越沈涵那般,对他好了。 文永思又笑又哭地问:“真的吗?” 在这一刻,他是认真的,太想抓住这梦幻般的美好。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沈涵手上全是血口,又去抹眼泪,一张帅脸被血和泪水,糊得狼狈不堪。 “真的,你快回来吧。文永思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求你不要死。”他崩溃地闭上眼,手撑着膝盖发抖,“我是个混球,但你相信我,我说出口的话,我认!” 文永思又小小向前一步,抬头,突然看见沈悬冷冽如寒刃的眼神。 虽然,他得到了沈涵的承诺,却输掉了与沈悬的赌局。 换句更清晰的话说,他被沈悬利用了。 文永思离开公寓以后,并不甘心,一直想制造意外,引得沈涵同情。 他已深陷这场虚情,进无可进,退不能退,只想回到泥沼中央,沉沦。 他无法接受,真的失去沈涵,他要沈涵只属于他一个人。 奈何这一切,都被沈悬戳破。 沈涵三番四次找到学校,他不是不见,而是被沈悬派人干扰。 屡次准备,屡次错过,就在文永思彻底绝望时,沈悬与他摊牌,才有了今晚这场局。 文永思是一株潮湿的蕨类植物,自卑、羞怯,却有着阴暗里润物无声的倔强力量。 他不认为以死相逼,能让花花公子沈涵乖乖就范。 他觉得,像沈涵那样的浪子,就应该像藤蔓般,细细缠绕,慢慢包裹。 所以,当沈悬说,一场自杀假戏,就能让沈涵许诺在一起时。 文永思觉得,这位大哥一点也不了解弟弟。 沈涵性格放荡不羁,而且极其倔强,像驴一样,威胁只能适得其反。 退一万步,谁会和用死来胁迫的人在一起啊? 要是这样就可以,那沈涵根本等不到让他碰上的那一天! 文永思欣然接下这场赌局。 而现在,他如愿得到一场美梦,和一场输局。 他想起那天沈悬的警告:爱而不得时,再爱就不礼貌了。 文永思带泪带笑,再度缓缓退到屋顶边缘:“涵哥,我真的很高兴。但我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你不喜欢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的。谢谢你,给我留下一段如此美好的时光。” 这时,他半只脚已踏出边缘,身体在夜幕中,单薄的像只纸人。 沈涵发疯般扑上去:“文永思——” 四个保镖扑上去,死死将他压在身下。 “涵哥,对不起,其实我也有错,再见了。”文永思泪水已干,脸上也无绝望之情。 在这一刻,他也释怀了。 曾经有一个人,与你短暂的不期相遇,照顾你,呵护你,无微不至,这就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向后微仰,身体放松,像被风吹走般,坠落。 “不要啊!!文永思!”沈涵的嘶吼响彻寂静夜空。 四个保镖几乎摁不住他,最后阿坤也上去帮忙。 沈涵背上压着好几个膝盖,脸蹭在粗粝地面,半边头脸全是灰土。 他伸长手臂,硬着拖着五个人,奋力往前爬。 直到爬到精疲力尽,手脚抽筋。 泪水、口水、汗水,和地上的灰土糊做一团,在他脸上盖出半边绝望的面具。 “文永思……不要啊……不要。”沈涵哭尽了肺里的空气,抽噎着发抖。 冷的夜,冷的月,无动于衷的黑暗。 极度冷寂中,只有沈涵如濒死野兽般的哭嚎。 保镖怎么都无法把人扶起来,他跪在地上,灰头土脸,脸颊、嘴角都被石子割破,眼泪在灰中冲出一道沟壑,整个人失魂落魄。 沈悬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放心,这里只有四楼,底下有人,他不会死。” 他掏出手绢,仔细擦着弟弟脸上脏污和泪水:“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家三少逼死服务生的帽子,你戴定了,未来几天,你会成为海城最大的新闻。” “大哥,啊……大哥……我不想,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啊。”沈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悬冷得像一樽雕塑:“你不能再待在海城,也不能联系任何人,我会叫人送你去港城避段时间,等一切风平浪静再回来。” “大哥,我不能走,文永思……他、他……”沈涵脑子一片空白,连要说什么都组织不清楚。 沈悬将他扶起来,拿湿巾描过他的眉毛:“你放心,我是你大哥,你闯下任何祸,哪怕是人命……我都得替你,替沈家担着。” “不、不大哥,都是我的错,我去、我去自首!”沈涵听得心惊肉跳,语无伦次。 沈悬无动于衷,最后替他拉平衣领:“记着,躲起来,不要联系任何人,不要让人找到你,不要给我和沈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待到风平浪静,我会派人去接你的。” 他冲阿坤使个眼色,便不再说话了。 保镖架着沈涵,一路催促着下楼。 沈涵被半拖半拉着往外走,他不断回头:“大哥!大哥!你救救文永思!救救他啊!” 沈悬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四面八方寂静无声,冷冷的月光,照着他思虑的脸。 阿坤眼神长久地望着沈涵消失的方向,颇为担心地叹口气。 “沈先生,文永思人在三层,安全着陆。” 沈悬这才转身:“走,下去看看他。” 文永思身上绑着安全绳,三楼早就搭好滑轮,他跳下的瞬间,就被人从三楼窗户摇进室内。 而早就准备好的人体模型,在他跳楼的同时,由三楼抛出窗外。 在完全黑暗里,毫无准备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沈悬下到三楼时,这里的工作人员已撤离。 只有文永思,坐在椅子里,面前是一台夜间监控。 里面播放着他跳楼后,沈涵歇斯底里的反应。 文永思捂着嘴,大颗大颗泪珠,无声无息跌入黑暗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他明明不喜欢我,他可以不理我的。”他摇头,不知在质问谁。 沈悬站在门口:“沈涵虽然混,但他性格的底色是温厚的,他希望你活着,就是这么简单。” “沈先生,这样做对涵哥是不是太……”惨遭利用的文永思,泪眼模糊。 沈悬看向黑暗:“我说过,人会为悔恨付出惨痛代价的。从今以后,他越愧疚什么,就越害怕什么,越害怕什么,就越敬畏什么。” “世上最动人心的,不该是浪子口中不负责任的情话,而是敬畏着别人付出的拒绝。”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团虚无缥缈的黑雾。 文永思飞蛾扑火一场,似乎也有所动:“沈先生,对不起。” “以后,不要把对不起挂在嘴边,你没有亏欠任何人。”沈悬转身离开前说道,“M国H大学,和你们学校有个合作项目,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文永思知道这个项目,双方认可学分,还可以直接读H大的研究生,只是学费贵到难以想象,更别提异国他乡的生活费。 也许,这是他与沈涵,最好的结果了。 所有人都离去,文永思又在黑暗里坐了很久,久到脚尖发麻。 他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墙壁有一条缝隙,上面钻出来朵小黄花,在夜色里蜷着花苞,瑟瑟发抖。 手指轻柔抚过细嫩枝条,文永思喃喃:“再见了……” …… 回到半山别墅,沈悬睡得不踏实,天不亮便惊醒。 梦里全是沈涵咧着大嘴,毫无形象哭嚎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悬摁着一抽一抽发疼的额角,看了看表,五点二十。 昨晚,要说不心疼是假的。 沈涵算是沈家最硬的种了,挨罚挨揍眼都不眨,结果痛哭到崩溃。 那种颠覆三观,和认知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前路漫漫,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文永思,更难以保证,每个人都不会心怀鬼胎。 沈涵这根沈家最软的肋骨,必须快速长大,哪怕这是个极度痛苦的过程。 因为,没有人会保护他一辈子。 阿坤被电话吵醒,看见沈悬屋里灯已亮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沈先生,三少已经被送到港城了,就……放在垃圾站门口。”他如实汇报。 沈悬揉着钝痛的太阳穴:“给陈凉水的快递到了吗?” “到了,昨天就到了,就在垃圾站门口的……快递站点。”阿坤服气了。 之前邮的包裹,原来目的是这样的?! 阿坤憋了一晚上,还是问出口:“沈先生,这事情万一三少当真了,怎么办?” “他只是当局者迷,他又不是傻子。”沈悬喝药,苦得皱眉,“没报警,也没见到跌落楼下的人,我也没揍他,过不了多久,等他从迷障里走出来,自己就明白了。” 阿坤没吭声,心道:狠还是您狠。 另一边,港城的清晨,下着朦胧细雨。 沈涵被车拉到近郊,放在三祝里垃圾处理站。 他换了身衣服,一夜不敢入睡,朦朦胧胧被拉下车。 面前巨大的垃圾处理站,在晨雾中干得热火朝天。 满是污垢的墙面上,写着一排鲜红大字——垃圾分类,从我做起。 沈涵摸了摸兜,发现只有证件,浑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 而他的手机也不翼而飞,下车前司机塞给他个诺基亚老年机,只能打电话,里面什么号码都没有。 沈涵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 潇潇雨雾,又冷又密,直往人脖子里钻。 沈涵才遭受沉重打击,睡眠不足,整个人都是麻的。 他坐在店铺台阶上避雨,茫然望着街边扫垃圾的阿姨,和偶尔驶过的汽车。 陈凉水刚下夜班,正好顺路在便利店取快递,快递是从港城来的,有点奇怪。 他还买了豆浆、鸡蛋和豆沙包做早餐,连伞一块提着,另一只手好奇转动快递,想提前看个究竟。 陈凉水抬头,赫然看见几米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涵凄凄惨惨地垫着下巴,在冷风雨中发呆。 突然,天降一把小花伞,伞边还挂着一只雪白的胖兔子玩偶。 陈凉水震惊大喊:“沈三?!你干嘛呢?你怎么像小狗一样蹲在这里?你怎么了?!” 沈涵麻木的脑子,来不及做出反应。 整个人呆滞地望着,许久后,他一把搂过陈凉水的腰,委屈的嚎啕大哭:“陈凉水——” 35 第 35 章 没有钱QAQ 陈凉水看出来, 沈涵这是糟了大难了! 他把东西放地上,夹着伞,开始翻沈涵的兜儿。 从上到下, 仔细翻找过,除了证件和锤子一样的老手机。 这家伙身上, 连个走失儿童, 家庭联系方式的纸条都没有? 陈凉水穿着KTV制服, 窄紧的包臀黑裙,白衬衣裹身小马甲, 黑色丝带蝴蝶结领巾, 还是那天的公主切假发。 他举伞叉腰,万般无奈下,只好把沈涵领回去。 晨雾散去, 虚软太阳爬出来, 雨未停歇, 变成恼人的晴天漏。 祝里是近郊老公屋,由几十栋密密麻麻,不见天日的巨型鸽子笼组成。 这里人员密集, 流动性大,教九流, 蛇虫鼠蚁, 五毒俱全。 但生活方便,成本低廉, 交通又发达, 成为无数打工仔安家之处。 陈凉水住在一处六拼隔断,仅十平米,已是所有房间里最大、最好的一间屋。 还未到上班时间, 已有人出来抢占浴室,哗啦啦开着水洗澡。 陈凉水的房间虽小,但布置得很温馨,一看就知道是热爱生活的人。 地上铺着米灰色的短绒地毯,一张单人小床靠窗,窗台、床头全是娃娃机的战利品。 床脚硬塞着双人懒人沙发,只有两拳距离,与床连在一起,上面铺着鹅黄色软布,躺着米奇、米妮一家子。 只有一组衣柜,门还是坏的,用帘子遮挡。 剩下的地方被衣架包围,全部都是小裙子、小包包和假发,色彩亮丽,款式五花八门。 沈涵被震撼住,这个还没他家厕所大的地方,是橡皮做得吗?居然能塞下这么多东西?! 陈凉水拽出折叠小茶几,放下早餐,把沈涵安置在地上。 “饿吗?吃吧。”他指着早饭。 屋里没地方晾伞,他只能拿纸巾擦干,再挂到门口。 沈涵又困又饿,吸了吸鼻子:“你的,你吃。” “不吃?不吃我去喂狗!”陈凉水作势要扔。 沈涵赶紧拦住:“吃,我吃。” 低落的情绪影响食欲,他捧着豆沙包,吃得并不香。 陈凉水给豆浆插上吸管,递过去:“沈,你到底怎么了?被抢劫了?还是被……卖了?不会是走失吧?” 沈涵想到被自己害得,生死未卜的文永思。 一阵酸楚猝不及防涌上双眼,羞愧难当,无法面对陈凉水。 就在刚刚,一人雨中再遇,他落魄如死狗,却在心里小声问着:他大概真的是,有一些喜欢陈凉水的。 喜欢到,那些微不足道的委屈,看见他的一刹那,都会泛滥成灾。 他这一辈子的狼狈、仓惶,几乎都在陈凉水面前。 如果换个人,他一定会绝交。 而陈凉水,他舍不得。 “我我我、我……我背了人命。”沈涵嘴角沾着豆沙,眼神躲闪,似有泪光。 陈凉水微张着嘴,眯眼反应一会。 突然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胡说!你他妈是不是吸/毒了?” 陈凉水直接跨过小桌,把他搡在地上,扒开领子仔细检查,脖颈、手臂、小腿、小腹,所有地方都没有可疑的针眼,这才作罢。 游艇再见沈,他就知道,这人别看老大个头,横头横脑,其实怂得立体,弱得全面,十年前那副逼样儿,是一点没变! 人命?狗命他都背不住! 又是被人骗了吧?! 陈凉水刚看他全身是伤,特别是大脚丫子,正面背面,全是稀碎口子,虽然处理过,还是在发红肿胀。 “你大哥也不管管你?”他挠头不解。 沈涵是真没啥力气了,趴在地毯上支支吾吾:“我又惹大哥生气了。” 他想起沈悬交代,不能告诉别人,不能给沈家惹麻烦。 陈凉水了然,破案了,这是被逐出家门了啊?! “你可真有出息!”他冲地上的死狗竖起大拇指。 不过想起沈家那位霹雳兄长,沈涵能有这下场,太正常了! 看沈涵困得眼皮直打架,陈凉水踹他一脚:“快吃,吃完去睡觉,睡沙发。” “陈凉水,谢谢你。”沈涵爬起来,眼眶是红的。 陈凉水准备出门买药,手落在门上,转头看他。 沈涵是他从未见过可怜,脸是浮肿的,眼底发青,嘴唇也破了,下巴都是刮擦的小口子。 他记得小时候,沈涵长得可好看了。 皮肤白皙,个高不瘦弱,单眼皮的大眼睛,笑起来特别勾人。 夏天穿校服,短袖白衬衣从不扣好,下摆也不塞进去。 就那么无所顾忌地跑来跑去,招猫逗狗。 陈凉水会躲在阴影里,偷偷看他。 就好像沈涵身上的光,也照在了他的身上…… 陈凉水恍惚一阵,拉开门,突然看见个大肥脑袋。 他吓了一跳:“肥,你干嘛?” “哇,你才吓人呢,好不好。屋里有人啊,待多久?要摊人头费哦。”肥门缝似的小眼睛,往他身后探。 他是这里的一房东,抠门到家,谁屋里有人,多待一会,就要摊公共区人头费。 恨不得撒泡尿都单独收费! 陈凉水直接锁门,甩伞把他支一边去:“我捡了一条小狗,过两天就送人。” “你跟狗还说话啊?”肥不信。 陈凉水冷着脸,绕开他:“我还天天跟头肥猪说话呢!” “哇,你个死人妖,会不会说话啊!” 身后传来叫骂声,陈凉水充耳不闻。 …… 金碧辉煌的大厦前厅,几个带工牌的小姑娘,围着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拥在门口的人,突然靠向两边。 阿耀西装革履,从里面走出来。 “耀总。” “耀总好。” 阿耀冲他们微点头,便大步流星往外走。 员工捂着胸口,备受惊吓地吐槽。 “我最怕遇见耀总,他真的好严肃,都没见笑过。” “他又年轻又帅,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得了吧,我怕死他了,巨仔细,给他交资料,我站门口数了五遍小数点。” “耀总才一十岁,就是副总了,金子铺的前程啊。” 八卦声未落,阿耀已从专属车位,开走一辆奥迪,扬长而去。 他并未出太远,直接驶入附近一家4S店,看似是上班摸鱼保养汽车。 人却并没出店,而是从后面开走一辆,早就准备好的蓝色沃尔沃。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 车开上高架开出市区,在城乡结合部的杂乱市场后街停下。 这里偏僻,周边都是监控盲区。 不久,有个穿着时尚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她低着头,长发披肩,戴大墨镜,只露出小巧鼻尖,和丰满红唇。 就这么个轮廓影,都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她抬头,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身边干净吗?”阿耀问。 这么个大美人坐在那里,他完全不为所动。 曾娅摘掉墨镜,依旧低着头:“我今天回娘家,然后撒谎去朋友家,中间溜出来的,没有人跟着。” 阿耀如锋刃般的眼神,这才缓缓移到她脸上。 曾娅眼角有好大一片淤青,时日已多,黑紫色痕迹淡去,变成晕染的青黄。 她的眼珠可能也受了伤,眼白到现在还带着血丝。 “你该去看看医生。”阿耀轻飘飘建议,语调里没有一丝同情。 曾娅用手挡着脸:“沈兆威……不让。” 曾家家道中落,为巴结沈家,把一十来岁的养女,给沈兆威做第四任老婆。 沈兆威暴躁、粗鲁,前任老婆都是打跑的。 整个豪门圈,谁不知道他是个家暴狂魔。 这回好,来个送上门的漂亮沙包。 娘家还是舔狗,跑都没地方跑。 曾娅觉得,总有一天,她会被沈兆威打死在家里。 没有人会救她,也没人可怜她,她唯自救。 “为什么又挨打。”阿耀明知故问。 听见“打”这个字,曾娅细瘦手腕,不可抑制地发抖。 “沈兆威和他哥,因为那笔钱,起了点冲突。”她整个人窝在座位里,骨瘦伶仃,单薄得如一张宣纸,“他想缓和关系,就让我、让我……” 曾娅抖得厉害,在一个男人面前,实在无法说出下边的话。 阿耀心知肚明:“叫你去给沈兆隆玩。” 他不抽烟,手里玩着一支细长的金属打火器,“吧嗒、吧嗒”有节奏地响着。 银色金属反射光束,偶尔闪过他冷峻的侧脸。 曾娅双手捂脸,无力垂下头,像一只被折断的玫瑰。 柔顺长发披散下来,遮盖住她的屈辱与愤怒。 “所以呢,你要怎么办。”阿耀的眼神,冷冷落在她头顶,好像看着一堆被冲上沙滩的野海草,在烈阳下暴晒而亡。 曾娅胸腔剧烈压缩,无声地抽口气,声音闷在手中:“我想、我想……让他、让他们都去死!” “嗯。”阿耀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调,“好啊,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曾娅转头望向他,眼里有求生的光:“耀总,你救救我吧。” “会有人教你怎么用。”阿耀把手里的金属打火器递过去,“沈兆隆、沈兆威应该贴身带着密码器,想办法,把它复制出来。” 曾娅双手捏着打火器,脸色苍白:“沈兆威的密码器,我知道的,可是、可……沈兆隆,我没办法。” “现成的办法,不是吗?”阿耀全程第一次看向她的眼睛,“你能找我,说明你很聪明,知道事情发展的结果。你可以再做点更聪明的事。” 曾娅知道阿耀并非善类,可她走投无路,唯有拼命一搏。 “我知道了。”她小心翼翼收起打火器,重新戴上墨镜,整理仪容,将散乱发丝别到耳后。 最后,打开车门,沉默着走向一条不归路。 …… 阿耀返回4s店,开着奥迪,若无其事回到公司。 刚过下班时间,走廊里偶尔有人打卡,空旷里回荡着那句:“祝您生活愉快”。 阿耀关上门,拉开百叶窗。 窗外,夕阳将天空烫成金色,火红云彩在远处流淌。 CBD环线堵成一条长蛇,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急着涌向远方,那里有家,有爱人。 阿耀试着从沈悬的世界里,销声匿迹,活成一位好弟弟。 而他的幻想与期待,没有一丝一毫减弱。 相反,那份难言的感情,像疯了的野草,爬满心房,注定不得善终。 他其实无班可加,只是至今还未习惯,没有沈悬的傍晚与夜晚。 阿耀随便点开电脑,鼠标落在总裁办邮件上。 那里有个机密文件库,里面收着沈悬亲自批示和回复、发出的邮件。 权限很高,每个人进入都会记录。 而阿耀不但拥有进入权限,还拥有唯一的删除记录权限。 这让他肆无忌惮,偷窥着沈悬的一切。 他照常登入,逐一翻阅邮件。 有些只是简单批示,有些沈悬会认真分析,给出建议,当然也有发脾气要求整改的内容。 天色黑下来,办公室没开灯。 显示器白光,照着阿耀的脸,他笑得有些温柔,带点通身愉快的意味。 邮件里,还有沈悬的私人内容,包括医生和到处碍眼的李飞光。 文字最致命的效果,就是让人浮想联翩。 阿耀支着下巴,闭上眼,就能想象,沈悬在回复这些邮件时,各种样式的表情。 轻蔑的,愉快的,深思熟虑的,志在必得的…… 这种感觉,就像黑夜里漂浮的萤火虫,轻拢一把,便在手心处。 阿耀抬头,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映着他虔诚的脸。 如刀刃,如走狗,肝脑涂地。 他轻车熟路登出,再上权限删除所有阅览记录,最后关闭电脑。 办公室唯一的光源熄灭,黑暗往下一沉。 阿耀就站在黑暗里,穿上西装外套。 像沈悬教他的那样,整理领口、领带,再一丝不苟滑到袖口,沿着边缘整理服帖。 最后,站在那里,把思念拉成遥不可及的影子。 夜晚将乱纷纷的欲//望烘托到极高处,理智落下来时,阿耀的车已开上半山。 他搬出去后,一直保持着克制、礼貌的探望频率,一周一次。 今天离上次看到沈悬,仅仅过去天。 阿耀觉得,他束之高阁的畸念,轰轰而动,即将坍塌…… 沈悬习惯待在一楼小客厅,博叔正在给他手上的伤口换药。 沈悬运气实在算不上好,手心小小一个硌破的伤口,居然进了颗小沙粒。 没注意,就这样包裹着长了几天,开始发炎,鼓出脓水。 只能遭了一茬罪,割开冲洗,来回翻找,把个小洞弄成了大口子。 沈悬娇气,伤口又在手心,长得特别慢。 他讨厌去医院,特别是因为这么点破事,于是也只在家换药。 阿耀来时,他窝在沙发里,头发有点乱,手心朝上摊着。 不舒服加生气,让他看上去,气呼呼的,像个没要到饭的漂亮乞丐。 “阿耀,怎么来了。”沈悬在弟弟面前,特别在意形象,马上起身,用另只手刨头发。 阿耀放下纸袋,掩着心虚:“我买了甜梅子。” 他翻出个过于精致的小盒子,巴掌大点:“大哥,你放在屋里,喝药苦了,就吃一颗,没人能看出来这是什么。” 沈悬一阵窒息,时节变动,药换方子,又苦又怪。 喝完,他都想偷八哥的兔子糖吃! 每次惯性伸手摸到桌上,总能想起,灯下乳白瓷盘里,裹着蜜糖的梅子。 和光影里,一瞬不瞬望着他的阿耀。 阿耀把一整坛梅子,和个小盒,整齐摆在桌上。 “好,谢谢。”沈悬收着七零八落的心情。 阿耀摸向纸袋,手里握住个方正玻璃瓶,踌躇着不敢说话。 他的手很大,满掌裹住,用力时手臂青筋浮现。 沈悬敏锐,问道:“还有吗?” 阿耀又是那样,半抬头,收着下巴,上目线怯生生的眼神。 然后,他缓缓摊开手心:“大哥,我做的,你要不要试试。” 那是一瓶香水,掌心大小,棱角分明的正方玻璃瓶,黑色方盖,没有多余坠饰。 沈悬手伤着,心中好奇,招呼他过来:“你还会调香水?” 阿耀得偿所愿,接近他,看到他手心的伤口,满目心疼:“很疼吧。” “问你话呢,什么时候学的。”沈悬不动声色收起手,用语气强调身份。 阿耀恍惚一下:“最近,学着玩的。” 沈悬单手顶开盖子,凑近闻了闻,味道说不上好,甚至有点古怪。 看见阿耀的眼神,他又不忍打击:“不错,清新自然,适合夏天。” “小叶榕、苔藓、琥珀。”阿耀解释。 沈悬点头,心道:乱七八糟,果然古怪。 阿耀有私心,他就像阴暗处的苔藓,依偎在小叶榕下,慢慢环绕,长满,膨胀到不可忽视。 沈悬试着喷点在手腕上,再次轻嗅,其实还不错,是雨后湿润空气的感觉,只是非要说怪的话……太过缠绵。 像落雨时,开着窗,毫无遮掩纠缠的身体,散发出的欲//望的味道。 沈悬暗咬下唇,耳背红了。 阿耀黑黝黝的眼眸,舔舐般绕着他的手腕,流连忘返。 那双手,指骨修长,腕骨完美。 握住,轻轻一拽,整个人就会落入他的怀抱。 阿耀呼吸紧了紧,眼底的缠绵与惆怅,满得快要溢出来。 沈悬抬头,他迅速撇开脸:“不早了,大哥,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沈悬被雨后香包裹着,本以为清淡的味道,变得浓重又热烈。 阿耀不敢回头,几乎落荒而逃。 他快步下楼,穿过客厅、餐厅,连博叔与他说话都未回应。 尽管沈悬在一寸一寸剥离,而他却在一寸一寸沉沦,再多一秒,他就会被淹没,死在那片沈悬抽身而去的泥沼中。 黑色奥迪,急速冲下半山…… 36 第 36 章 没有钱QAQ 那日落荒而逃, 阿耀揪住规则的浮木,压制疯狂的贪婪,周末没回半山别墅。 沈悬一日两次喝药, 规律准时,连药后偷吃梅子, 都是一颗点到而止。 周末晚间,他喝完最后一次药,捏着梅子看了眼表。 阿耀今天是不会来了。 天气渐热, 他却把居家服穿得整齐,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似乎在等待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不期待。 精美的盒子里, 九颗梅子, 犹如倒计时器。 沈悬破天荒, 吃掉第二颗, 吐出壳, 再吃了第三颗, 直到那一盒见了底…… 阿耀按部就班工作,上手了第一个产业链收购案。 偶有时间不是钓鱼, 就是在沙龙学调制香水。 把自己挤成个忙碌的陀螺。 他想, 总有人会等下去的,熬尽一生,是否能换来一句:有可能吧。 两周后, 他再度接到曾娅的特殊联系, 她得手了。 她趁沈兆威醉酒,轻而易举复制到第一个密码机。 至于沈兆隆,她先是假意答应沈兆威, 用自己的身体,去修复兄弟二人的隔阂。 然后,留下蛛丝马迹给沈兆隆老婆卢莉。 骗的沈兆隆上钩,趁其醉酒洗澡,成功复制到第二个密码机。 当沈兆隆摇摇晃晃,走出浴室欲行不轨。 卢莉分秒不差打上门来。 沈兆隆掩面而逃,卢莉带人将曾娅打得遍体鳞伤。 最后,她把曾娅扒光,绑在汽车后备箱上,准备游街。 怕惊动沈悬,两家全体上阵,这才把疯了的卢莉拦下来。 曾娅全程一声不吭,沉默数着他们的罪恶,心里念着:全都不得好死! 阿耀叫人检查曾娅带来的东西,复制的系统与原机运行如出一辙。 事情到这里,沈兆隆、沈兆威暂存地下钱庄的黑钱,在阿耀眼中,如探囊取物! 另一面,沈悬多次提示,已到了与警方联手,追讨黑钱的最佳时间。 阿耀只应承着,但毫无作为。 可以说,他在肆无忌惮,为沈兆隆、沈兆威争取处理黑钱的时间。 钓鱼、溜鱼,哪里有扔个电棒,电死全场来的痛快? 阿耀根本不是个正常的钓鱼佬,钓鱼不过是一种和蔼可亲的伪装,修身养性就是个屁! 拿到复制卡后,他开着那辆沃尔沃,在郊区见了黑水刘。 黑水刘震惊里透着兴奋,欣然答应,向阿耀透露了他的“蚂蚁船”和“大飞”,以及水路情况。注 阿耀很大方,只负责提供密码,全盘指挥、处理都交给了黑水刘。 黑水刘起初诧异,转念一想,阿耀是外行,瞎指挥怕是要一起翻船。 毕竟术业有专攻嘛,别看阿耀年龄小,做事倒也大气。 黑水刘小心思昭然若揭,贪婪与得意,掩盖掉那点微不足道疑惑。 两人将最终动手的时间,定在下周五晚上。 黑水刘开门下车,阿耀降下车窗叫住人。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出车窗:“祝你,马到成功。” 黑水刘弯腰,盯着那只手,受宠若惊,连忙握住:“耀总客气,恭喜发财啊!” 阿耀微抿嘴,刚开始笑意很淡,逐渐扩大,最后肆无忌惮笑出声来。 黑水刘在他古怪的笑声里,缩了缩脖子,感觉五月天里,怎么还有点凉意? …… 阿耀与黑水刘、曾娅没有任何通信联系。 见面约地点,靠得是钓鱼论坛发帖,联系非常隐蔽。 改装过的沃尔沃,里面有电子干扰装置,录音录像全无可能。 每次停车,阿耀都会检查副驾,不让留下蛛丝马迹。 这回,他还是在座椅上,发现一根长发,应该是曾娅的。 这辆车不能留,但它要消失的合情合理。 阿耀甩上车门,习惯性擦手。 洁白湿巾,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一根一根擦过手指。 车窗上映出他阴沉狠戾的脸…… 今年,厄尔尼诺现象席卷全球,海城也没逃过蹂//躏,五月底热浪提前来袭。 极端高温肆虐,部分地区发出三十九度预警。 主城、近郊也进入三十七八度的烧烤模式。 这种天气,也只有钓鱼佬无所畏惧了。 阿耀墨镜、防晒服,专业钓具一应俱全。 诡异的是,他从香水沙龙出来,启动沃尔沃,向近郊渔场驶去。 他看过天气预报,那里今天下午最高气温,可达三十九度。 渔场是个私人小渔场,坐落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果园后,偏僻清静。 缺点就是没有停车的地方。 渔场老板,高温天也十分敬业,跑出来说,可以把车停到前面院子里避阳。 阿耀不想麻烦,谢过他的好意,直接把车停在路边。 这里毫无遮挡,炽烈日光直射而下。 汽车很快就会变成烧烤铁板。 阿耀卸下钓具,再度返回驾驶座,车内闷热不已。 他掏出只剩半瓶的香水,再拿出针管,里面是酒精。 琥珀色香水,被酒精冲淡,细细的加压水线,像一只蜇人的水母,腾起来张牙舞爪。 阿耀面无表情摇匀香水,拔掉喷头,让它在密闭车厢内恣意挥发。 最后,将一块钱的方便打火机,和它一起放在挡风玻璃前。 直射的阳光,让两种液体,在容器内发出诡异的光。 安置完毕,阿耀戴上帽子、墨镜若无其事离去。 高温炙烤的下午,渔场只有他一个客人。 防晒棚里,阿耀带着耳机,全神贯注钓鱼。 浮漂抖动着,一条肥硕大鱼,垂死挣扎,翻腾出巨大水花。 阿耀不急不躁,起身收线。 大鱼沿着池塘边缘,拼命扑腾,三四个来回不得脱身。 最终精疲力尽,摇摇晃晃地落入渔网中。 阿耀戴手套,拇指卡进鱼嘴,把它拎出来,迎着刺眼阳光,看了看。 鱼很大,鳃是新鲜的红色,鱼鳍不服气地支棱,浑身鳞片反射着冷银色光芒。 突然,濒死之下,大鱼鱼尾狂甩,发腥的水珠飞溅阿耀一脸。 他伸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摸到注射针管,那里面还剩些酒精。 阿耀一瞬不瞬盯着大鱼,面无表情,将针管扎入鲜红扇动的鱼鳃。 拇指向前一推,剩下的酒精,全数注射进大鱼体内。 大鱼挣扎得更加起劲,在禁锢下扭动,慢慢变成抖动,最后鱼尾垂下,僵直而亡。 阿耀把鱼扔在一旁,拿湿巾擦脸和手指。 突然,渔场外传来惊呼声:“着火了!谁的车子啊!着火了!” 阿耀此时已重新挂饵,甩杆落座,戴着耳机,充耳不闻。 墨镜遮盖下,黑沉沉的虹膜,闪过一丝笑意。 渔场老板听见声音,连忙跑出去。 不久,他边喊边跑回来:“老板!你的车子爆啦!快去、快去看看啊!” 他一手拎着灭火器,一手抓住阿耀的衣服。 阿耀摘下耳机,佯装茫然:“怎么了?什么车子?” “你的车子,快烧完蛋啦!”老板比他还急,跺脚吼叫,“都叫你停院子里去的!”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渔场,前面已有人提着水桶,冲到路边。 今天太热,出行的人很少,果园也没人干活,周围安静的可怕。 蓝色沃尔沃已烧成一团火球,根本看不到车子,黑烟裹着火苗,冲天而烧。 阿耀一把拉住老板,和帮忙的老乡:“火太大了,报火警吧,不要过去!” “哎呀,好好的一辆车子!全都烧没了。”渔场老板心疼。 阿耀拍拍他的肩膀:“天灾人祸,也没办法。” 火警来的很快,加压灭火泡沫,洗劫似的一顿喷。 嚣张火焰立刻偃旗息鼓,只剩下呛人黑烟,滚滚而出。 最后,消防人员,细致扫荡火点,确认彻底扑灭。 沃尔沃烧得面目全非,只剩焦炭般的框架。 事故初步认定,是高温下车内香水,封闭空间挥发,一次性打火机爆炸,引起的爆燃。 好在没有人在车内,但也造成了巨大财产损失。 阿耀签了事故责任书,还得等消防的火灾事故认定书。 听取安全教育后,这才叫拖车,把一堆废铁拖走。 处理完一切,他还安慰了倍受惊吓的渔场老板,夸赞他家鱼肥美。 最后,叫了商务租车,来接他回家。 渔场老板一直把他送上车,招呼他有空再来,强调——一定要把车停到院子里去! 傍晚热浪还未停歇,他望着车消失在冒着热气的路尽头。 摸着汗湿的大光头,喃喃自语:“哇,钓鱼佬就是叼!为钓鱼赔那么好一辆车,眼睛都不眨!” …… 晚间,博叔陪沈悬在楼下小茶厅乘凉。 沈泉在国外出差,要两周才能回来,阿耀忙着收购项目。 沈涵,哼,乐得跟老鼠掉进米缸,四五六不管。 沈瑜书房写作业,最近装得比较像人。 偌大别墅,冷清得像屋檐下的燕子窝,嗷嗷待哺的小黄嘴们,都长大飞走了。 沈悬身子弱,医生不建议太早用空调。 但今年这天气,热得邪门。 好在,他们住得高,太阳下山后,半山就会有舒适的凉风。 屋子太大,太安静,沈悬叫阿姨随手开了电视。 沈八哥与沈绝美八字不合,放出来在一块,一个赛一个的坏。 大部分时候,还是沈绝美欺负沈八哥。 沈八哥被啄得没处躲,只好往沈悬怀里钻。 沈悬本来就热,一只热乎乎的大兔子,屁股跟磨盘似的,蹭在他腿上。 “沈八哥!”他指着兔子嗡动的鼻头警告。 沈八哥秃头长出来一些绒毛,像只八嘎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突然,一则汽车爆燃新闻,映入眼帘。 香水和一次性打火机,在高温下造成的事故。 “博叔,明天检查一下家里车子,香水、打火机,还有其他易燃易爆的东西,不要留在车上。”沈悬随口提醒。 博叔点头应承:“沈先生放心,之前高温预警,阿耀就提醒过司机了。” 沈悬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阿耀送来的那瓶香水。 平静的心湖,突然颤动一下。 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和不安划过。 沈悬是个直觉很准的人,他拿起手机拨给阿耀。 “大哥。”对方秒接。 沈悬:“看新闻了吗?最近天热,车上香水、打火机记得收起。” “嗯,多谢大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阿耀猛然被戳到,惊得一背冷汗,想都没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沈悬又道:“你不是喜欢香水嘛,我怕你不注意。好在你不抽烟,要不然这两样放在一起,可是致命的。” “大哥我知道了。原来这两样东西,在一起会这么可怕。”阿耀刚洗完澡,还没来及吹干头发。 水珠落在他长密的睫毛上,他被沈悬突如其来的电话,吓得都不敢眨掉。 沈悬语调恢复轻柔:“好了,没什么大事,周末有空回来住。” “好,大哥。”阿耀站在昏暗里,脸色紧绷。 他有一种预感,沈悬对某些事,起了疑心! 沈悬关掉手机,脸色阴翳:“他在撒谎。” 明明提醒过家里司机,明明知道香水、打火机,在高温下会爆燃,却要装作一无所知。 沈悬的眼神,重新回到电视上。 那里此刻已是娱乐新闻,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沈悬有个特长,短时间内过目不忘。 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刚刚播报文字显示的事故地段。 放大再放大,在果园环抱中,赫然有一家不起眼的小渔场,地图标注营业中。 沈悬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恐惧,不知不觉中,他不再知道阿耀在想什么,做什么,又有怎么样的困惑,需不需要帮助。 他就这样把一只“小黄嘴”,踢出巢,让他变成一只孤雏,乱糟糟的自行学会飞行。 归来一看,他妈的!跟谁学的,都变成蝙蝠精了! “阿坤,”沈悬曲指顶着下唇,面色凝重,“去,查一下,下午阿耀去哪里了,我现在就要。” 阿坤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我马上去。” 半小时后,他回来汇报:“耀总开的奥迪,去了香水沙龙。” “就这些?”沈悬惊讶。 阿坤把监控资料递过去:“一下午都在香水沙龙,午后进去,傍晚才出来,直接回公寓。” 沈悬扫过他担心的表情:“那就好,没事了。” 沉重的疑惑,压得他突然有点喘,好在布地奈德就在手边。 沈家三个傻帽加起来,脑仁儿都没一盘菜大。 阿耀不一样,心思又深又密,做事赶尽杀绝。 有些手段,是沈悬都无法破解的。 …… 一周热浪肆虐,周五这天终于迎来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 海城的天阴得像口锅,不到傍晚就黑沉下来,写字楼灯火通明,像点着蜡烛的蜂巢。 阿耀反复看表,他与黑水刘定下的计划,第一步,密码传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执行。 这一步,至关重要,必须准时准点,报出两个密码机,双次双时密码。 而且不能使用通信,只能依靠论坛发帖,秘报的方式传输。 时间来到五点半,外面虽是阴云密布,但周末愉快的气氛,已在走廊里燃起。 不久,此起彼伏的发卡声响起。 优美女声反复播报着:“祝您生活愉快。” 阿耀还开着电脑,并不着急,和平日一样,在大家相继离开后,他才不紧不慢走出办公室。 他在门口最后一次看表,将指针精度调整到秒。 镜面般银亮的电梯门,照着他一丝不苟的仪容,和志在必得的脸。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阿耀黑黝黝的瞳仁,骤然放大,他瞬间垂目敛去情绪。 沈悬自电梯走出,就站在他面前:“阿耀,有空吗?陪大哥去吃顿晚饭。” “大哥,我……”阿耀笑着,却张口结舌。 沈悬拍拍他的肩膀:“没时间?” “怎么会,”阿耀反应很快,“大哥想吃什么?” 沈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钟记。” 37 第 37 章 归巢 阿耀仅用十几秒时间, 就理清状况。 沈悬能知道“钟记”,说明他查了,但查到的不多。 否则以他的手段, 不必出现,就可以弄死自己。 “好啊。”阿耀按下电梯,笑着说, “那大哥可得快点, 今天可是周末,去晚了都没地方。” 他回答得干净利落,甚至有些惬意。 沈悬的眼神,轻扫过他的侧脸。 阿耀已完全退去青涩,似乎又长高了些,肩宽背直,站在身前,如一堵铁盾。 他眉深目沉,眼仁依旧又黑又大, 但笑意盈盈的样子,已不是单纯的欢喜。 沈悬心下一窒,燕巢里孤僻阴沉的小黄嘴,离巢后,未必就是燕子。 鹰隼就是鹰隼, 会生出尖喙利爪,会将猎物开肠破肚。 他们坐上沈悬的车,窗外小雨淅沥, 光影模糊成一团,光怪陆离的。 两人聊着已近尾声的收购案,看上去与平日没什么区别。 忽然, 阿耀当着沈悬面,掏出手机,认真回复信息。 沈悬警觉:“什么事,这么重要,都下班了还要处理。” “钓鱼。”阿耀灿然一笑,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除了危险未成年沈瑜,沈悬没查过他们任何人的手机。 而这回,他顺理成章接过来。 那是个热闹的钓鱼论坛,阿耀在一个约钓贴下留言。 时间是明天,而他不知是出于严谨,还是习惯,年月日时间写得清清楚楚,后面跟着钓具和鱼种。 沈悬不懂,看得一头雾水,把手机还给他:“痴迷。” 阿耀不好意思地挠头,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毫无遮掩,袒心露肺的模样。 另一边,把自己关在阁楼上的曾娅,身上伤痕累累,嘴唇肿得外翻。 她在黑暗里,捧着手机,一动不动,好似鬼屋里的蜡像。 直到看见阿耀发出的紧急联络暗号。 她眼睛亮一下,又沉入黑暗,很快发出另一个约钓贴,顺利接手阿耀的任务。 外部破译密码的人员,看见新贴,迅速进来发布暗含密码信息的广告。 黑水刘的人,终于按时按点捕捉到密码。 一场阴暗处的暴风雨,在港城与海城间,逐渐形成…… 周末的钟记生意火爆,即便落雨,周围写字楼的白领,也不忘来打包粥点,过个便宜又丰盛周末。 老板对阿耀印象深刻,见他带来一位气质不俗的青年,赶紧收拾好靠里边的卡座,亲自领到位。 阿耀全程神色自如,给沈悬要了大补的汤水,和镇店肠粉,外加十几样小点心。 琳琅满目摆一桌,好似来到他的地盘般开心。 沈悬疑心分毫未减,但阿耀也真是滴水不漏。 他没想到,首次棋逢对手,会是自己养出的野狼崽子! 一顿晚饭吃得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暗潮汹涌。 阿耀再度拿出手机,对着论坛私信,笑了。 沈悬举着汤匙,眼皮微掀,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手机放在桌面上,阿耀大大方方翻转,推到他面前:“锦标赛签名钓杆,终于买下来了。” 沈悬垂眸细看,是私聊二手交易,两方讨价还价,对面骂骂咧咧,间隔近一周,就在刚刚终于答应阿耀的出价。 他点开交易链接,仔细翻看,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有那么一瞬间,沈悬都怀疑,是不是多虑了。 “喜欢,叫人找个更好的,改天送你。”修长手指弹动,沈悬将手机推还给他。 阿耀吃得很香,抬头是一双笑眼:“大哥送我的,一定能钓到大鱼。” “阿崽,”沈悬擦擦手,伸过去,手心重重拍了拍他的脸颊,“大哥希望你,平静无忧,一生顺遂。” 阿耀下意识去抓,慢了一步,只摸到撤回的指尖,带着雨夜的湿凉。 打扮得平静无波的情绪,在这一刻,好像煎锅里的黄油,毫无抵抗地化开,浓稠地堵在心口。 “大哥,我明白。”阿耀眼神柔顺,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 一顿晚餐草草结束,沈悬独自离去,让保镖车送阿耀回公寓。 车子启动,缓缓掉头,他闭眼叹气,心中了然,回不了头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耀已不是那个被吼一句,就怯怯惶恐的孩子了。 他心思深沉,个性内敛里透着难以琢磨的疯狂。 这种人,是不会甘心屈于人下,更不会任人摆布,他会把一切阻碍撕得粉碎。 …… 阿耀坐着保镖车回公寓,名为送回,实则监控。 他不在乎,手上最后一个任务,也已送出,当着沈悬面,就是那个买钓竿的私信。 沈兆隆、沈兆威的黑钱,数额巨大,不是一家地下钱庄在管理。 黑水刘只是“走水仔”其中之一。 沈兆隆也不是吃素的,那么多钱,就放心交给一帮水耗子? 他在其中养了个叫“细辉”的二五仔,随时帮他盯着地下钱庄的动向。 钓竿生意,正是阿耀把黑水刘准备吃黑钱的消息,卖给了“细辉”。 不出意外,今晚沈兆隆、沈兆威,和黑水刘都将度过永生难忘的最后一夜。 阿耀根本不在乎那点钱,钱对他来讲,就像钓鱼的鱼饵,有的时候多点,有的时候少点,全看这条鱼,它喜欢吃什么。 他就是想看看,一条黑吃黑的疯狗,和两条视财如命的豺狼,一不小心,碰在一块,会发生点什么呢? 月黑风高,海浪翻涌……恐怕只有老天爷会知道吧。 公寓大门口站着沈家保镖,客厅里坐着尴尬不安的阿坤。 阿耀在书房,只点一盏小灯,像给谁送终的蜡烛。 他开了瓶气泡水,咕咚咚倒进玻璃杯,细密泡沫沸腾翻涌,好像有人跌落海底,冲出来的气泡,赏心悦目。 骨节分明的大手,拽松领带,再解开袖扣,一丝不苟卷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带着隐隐的笑意,既不生气,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玩起香水。 今天的沈悬是暖烈的,怒火压在温柔唇舌下,会警告,也会安抚,矛盾得让人着迷。 阿耀按照辛辣木质调的方向,一点一点试着。 直到那股动人味道,让他心头一窒,呼吸紧促着激动起来…… 夜越深,雨越大,天玺别墅区的路灯杆被洗得发亮。 沈兆隆披着睡袍,趿拉着拖鞋,怒踹弟弟沈兆威家的大门。 管家开门,被他推倒在地。 沈兆威被卸职后,日日醉酒纵欲,睡得人事不省。 曾娅推好久,都没见动静。 最后是沈兆隆,接来冰水,劈头盖脸一顿泼。 沈兆威瞪着铜铃似的眼睛,诈尸般跳起来:“妈的!哪个王八羔子……” “早晚喝死你!钱都被人偷没了!”沈兆隆给不争气的弟弟一个嘴巴子。 沈兆威这才惊醒,大喊大叫:“谁!谁敢动老子的钱?!” “黑水刘,吃里扒外的畜生!”沈兆隆揪着他,“赶紧穿衣服,去野码头,晚了,你我这辈子就白干了!” 沈兆威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大条了:“哥,要不、要不报警吧?” “报警?!”沈兆隆气得踹他两脚,“报警,这些钱明天就在沈悬兜里了!你是不是傻!” 沈兆威色厉内荏,没出屋就怕了:“大哥,黑水刘……他、他们会不会人很多,我们干不过啊。” “你闭嘴!赶紧跟我走,其他的别想!”沈兆隆气得要爆炸。 兄弟二人顶着大雨,开车狂飙向野码头。 曾娅站在黑暗里,望向窗外。 雨滴抽打玻璃,撕碎她苍白面容,她在疾风骤雨里,笑了。 沈兆隆不是傻子,黑水刘做绝,必是鱼死网破。 可让他吃这么个哑巴亏,大几千万在眼皮子底下被偷走,他不甘心! 另外,这件事传出去,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人人可欺! 剩下的钱,一分都别想拿到。 于是他找到另一帮“水耗子”,许诺截下黑水刘,七分账。 这才敢带着傻逼弟弟,浩浩荡荡开往野码头。 曾娅不想在沈兆威的猪圈里休息,便下楼开灯,盖着薄毯窝在沙发里。 她脸上青紫未退,嘴唇里有道大口子,稍微动表情,都会扯裂。 可她高兴啊,于是她笑着,血沾满嘴唇。 突然,又是一阵急促踢门声。 曾娅从沙发里惊起,真丝睡衣滑落,露出肩膀上大片伤痕。 卢莉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是个大嘴巴子。 曾娅没躲开,被打到头,顿时倒进沙发里。 “臭婊子,大半夜又勾引别人老公!人呢!沈兆隆人呢?!”卢莉上手去揪她的头发。 曾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愤恨地看着她:“他去野码头村,约会小情人了,怎么?你不知道啊。” 沈兆隆出轨成性,卢莉防贼似的日夜防着。 直到把曾娅抓个现行,点燃了她心中疑神疑鬼的种子。 她二话没说,叫上司机,直奔野码头村而去。 …… 郊区海岸线,海浪翻着浓密泡沫,扑向礁石,像黑压压的野兽,驱赶着羊群。 黑沉沉的天空,好像被闪电撕开了口子,又重又急的雨滴,抽打着奔走的每一个人。 荒弃的野码头村,海岸复杂,在风雨里根本看不起海面情况。 几艘“大飞”在黑暗里靠近,后面有黑黝黝的小艇,鼓头和肚子,像坐小山,一动不动地漂着。 黑水刘穿着雨衣,观望很久岸边情况,这才用对讲机让“蚂蚁船”依次靠岸。 他是老手,艺高人胆大,今晚风雨急,浪也高,却是掩人耳目的好时机。 黑水刘率先跳上岸,从第一艘“蚂蚁船”上掏出防水膜裹好的现金。 五万块一包,撕开薄膜,铁腥的纸币味,扑面而来。 黑水刘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舔,狼一样的笑了。 就在“蚂蚁船”底的油包捆卸了不到一半,外围警戒的人,就吹起哨子。 眨眼功夫,几辆越野车,飞起泥水花,没开大灯,轻车熟路地从旁地里飞下来。 黑水刘打亮探照灯,冲着对讲机大吼:“回海里,全都回海里!” 他们有备用卸货地点,犯不上死磕这里。 还有人把岸上的油布卷往“大飞”上拉,被黑水刘一脚踹掉:“不要命了!快走!” “水耗子”们来无影去无踪,很快冲进海里。 沈兆隆这边,是拼凑来的一群砸碎,乱糟糟冲下来。 一群人根本听指挥,扒开油布卷,一看,卧槽!全他妈是钱! 谁还记得要抓黑水刘,就地内讧,开始抢钱。 沈兆隆喊着他们小头目的名字,根本没人理他。 黑暗里,不知哪个脾气暴的,嫌他烦,还给了他一嘴巴子。 沈兆隆、沈兆威,看着铤而走险,攒下来的黑钱,被哄抢一空,急红了眼。 沈兆隆看见还有一条轻快“大飞”,和沈兆威一起跳上去,拉开发动机,就冲了过去。 因为浪急,“蚂蚁船”暂时闯不出去,就在近边飘着。 只有保护的“大飞”,飞着水花在周围转来转去。 黑水刘一脸海水,在探照灯下,还是看到来的人是沈兆隆、沈兆威。 而岸边,一群人还在雨中发狂,钱洒得到处都是。 如果不赶快摆脱追逐,离开这片海岸,他们随时会被警察一网打尽! 黑水刘拎起一把钢叉,摇摇晃晃从“大飞”上站起身。 闪电划过天际,他好像从海里爬出的夜叉。 在两艘“大飞”接近时,黑水刘和另外一个人爆跳而起,闪着冷光的钢叉,冲着沈兆隆、沈兆威的脑袋而去。 …… 已是凌晨,阿耀公寓灯火通明。 阿坤不敢怠慢,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分毫未动。 阿耀在书房忙活大半夜,终于配出心仪的香水,这才走进卧室。 似乎一直等待着某种事情发生,他自始至终没换居家服。 他坐在床边,大手蒙着小巧玲珑的香水瓶。 忍了许久没忍住,从枕下拽出沈悬的衬衣。 浅灰蓝的衬衣,被熨烫的平整妥帖,没有一丝压皱。 阿耀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衬衣领口,画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食指落在离心脏最近的那颗口子上,摩挲着。 他退掉香水盖,喷了些在手腕,又喷了些在沈悬衬衣上。 琥珀与沉木香的暖烈扑面而来,好像被皮革裹住的光滑身体,散发出侵略性的欲//望。 阿耀身体抵在床边,慢慢把脸蹭进衬衫里,手抓着质感上佳的布料,用力将它蹂//躏成一团。 突然,静音手机来电亮起,是曾娅。 当她光明正大打来电话,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阿耀喘息急促,匆忙接起电话。 “耀总,我刚刚接到警察电话,我老公和他大哥,还有、还有大嫂,都出事了!”电话那边,曾娅的声音,说不出的惊恐。 阿耀声音有点哑:“好,我马上赶过去。” 他并没有像说的那样,立刻动身,他得比沈悬晚点才对。 于是,他慢条斯理走到床边,一丝不苟叠起皱成一团的衬衣。 宽厚有力的手掌,强迫症般,一下又一下捋过褶皱,试图将他们弄平。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阿坤未等里面回答,便冲了进来。 “耀总,出、出大事了,沈先生让您立刻赶去野坡派出所。” 阿耀转身,紧了紧领带,微抬眼皮:“好,我知道了。” 阿坤噎了一下,总觉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似的。 与此同时,沈悬已在风雨中上车。 凌晨总裁办值班人员的电话,沈兆隆、沈兆威与人在近海殴斗,一人死亡,一人失踪。 更奇怪的是,卢莉出现在哄抢黑钱的现场,被打成重伤,人在ICU还不知能不能活。 而造成这一切的黑水刘,在行凶之后,拘捕逃进海里,被警察当场击毙! 沈悬坐在车里,窗外划过银亮闪电,照亮他刀锋般冰冷的侧颜。 38 第 38 章 归巢 沈悬与阿耀, 前后脚赶到。 阿耀与警方在沈兆威、沈兆隆的案子上,有过多次沟通。 但钱款转移已久,通道隐蔽, 又缺少证据,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一个风雨夜,一场黑吃黑,多起案件的涉案人员被一网打尽。 可以说, 港城到海城的走私、洗钱路线, 将被连根撬起。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没人再敢尝试走黑水。 至少两个“水耗子”组织被端掉,人员不是被抓,就是在追逃中。 鑫耀被转移的部分资金, 已被追回, 剩余部分, 警方还将顺藤摸瓜, 继续打击其他地下钱庄。 只是这场冲突,给沈家带来的影响巨大。 沈兆隆被黑水刘击中后脑,落海身亡,沈兆威同时落海,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海上已成狂风巨浪,搜救很难展开,估计凶多吉少。 至于莫名其妙出现, 还被打伤的卢莉, 据曾娅交代。 卢莉、沈兆威,长期家暴、虐待她。 半夜,卢莉闯入客厅, 对她进行殴打,自保之下,她说出沈兆隆去向。 这点已被当晚在场的管家和司机证实。 卢莉莫名闯入野码头,当时哄抢黑钱的“水耗子”,正准备离场。 一群亡命之徒,与她迎面碰上,怕她报警,于是用铁铲重击其后脑,造成卢莉重伤送医。 处理完警察这边的事,沈悬还得赶去殡仪馆,处理沈兆隆身后事。 沈家这老哥俩,也是抠得匪夷所思。 沈悬原想,他们好歹会挪钱回来,给俩儿子还赌债。 结果人家一毛不拔,连夜把沈瑞、沈辉送出国,躲债去了。 现在谁都联系不上俩王八蛋,沈兆隆、沈兆威很可能,出殡连个孝子都没有,也是报应了! 沈悬一路阴沉着脸,与阿耀分开两辆车,没说一句话。 海城有三个殡仪馆,离野坡最近的一家,在山上,风大雨急,路况十分恶劣。 阿耀开车追上来,堵下沈悬的车。 他只身下车,保镖在后面追着撑伞,都没追上。 阿耀敲开沈悬车窗:“大哥,你别去了,不是什么大事,这里我在就行。” 车窗只降下半截,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沈悬清透的琥珀色眼眸,映着橙色光影,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不用。”他的声音冷到冰点,“阿耀,你信鬼神吗?怕吗?” 一道银亮闪电,撕裂天空,从两双瞳孔上闪过。 阿耀身后的保镖,惊得抖手,伞边水珠滚落,打湿阿耀的额发,从额头落下,顺着鼻翼淌进领口。 “怎么不信呢。”这回,他并未示弱,“诸天神佛,保佑大哥,不必保佑我。” 沈悬看着他,一动未动。 直到漆黑车窗升起,彻底切断二人视线。 阿耀站在原地,目送沈悬的车子开上盘山公路。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嫌弃地扔进排水沟里。 一片黑暗中,一块洁白飘动,直到浸透水,沉下去,也成了漆黑的一部分。 …… 大东道殡仪馆,半夜三更迎来车队。 沈悬出示过文件,先去停尸房,认领了沈兆隆的尸体。 沈兆隆被捞上来的及时,面上还算好,只是脑袋扁了不能细看。 沈悬订了最大的一间致哀厅,连夜以地方习俗布置,再要来最好的化妆师,送沈兆隆一程。 他死得实在太过炸裂,儿子躲赌债,不知所踪,老婆还在ICU,跟阎王讲理。 不是沈悬不办,是真的没法大操大办! 等到天亮,消息散出去,整个海城都得大地震,沈氏集团上下都不得安宁! 等到快天亮,总裁办负责沈悬个人事务的小组赶来,安保公司也到位,一切总算看上去井井有条起来。 沈悬看看表,时间不多了,不久媒体、亲戚和吊唁的人就会到场。 他到楼上休息室,叫了阿耀上来,门口只留下阿坤。 大概是重新装修过,殡仪馆的休息室,陈设朴素,但设施与酒店无异,还附带个小卧室。 阿耀进来时,沈悬已脱掉西装外套,深色衬衫,紧裹腰线的缎背西装马甲,领带抓松了些,领口扣子松开一颗,脸色也略带疲惫。 他走到沙发边,斜身站着,不挡沈悬视线:“大哥,你找我。” 沈悬坐着,侧头,眼神从他衣袖往上,爬上他无可挑剔的侧脸:“你好大的本事!” “大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阿耀慢慢蹲下//身,老大的个子蜷在他身侧,“钱都回来了,股权也可以回来了,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 他的眼神,真诚得残忍,黑亮的眸子小孩子般,无辜地闪着。 “钱,我可以不要,股权,我可以稀释。”沈悬掐住他的下巴,往上猛一抬,“我要你们都给我干干净净,平平安安的做人,怎么就不听呢?!” 阿耀被他掐得脸颊陷进去,抬高脑袋,露出起伏的喉结:“大哥……晚了。” 沈悬扬手,极大的力气,将人搡出去:“不要叫我大哥!滚!今天就滚!滚出沈家!滚回你的花园里,啃花盆去!” 他烦躁地站起身,叉腰在房间里踱步。 虽然嘴上叫着滚,但他现在不敢让阿耀离开一步,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鬼事来! 阿耀撞在茶几边,桌上玻璃杯叮叮作响。 他从地毯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沈悬面前:“我不滚。” 沈悬一愣,气得手都麻了,还他妈学会顶嘴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揪住阿耀的领子,拎过来,才发现,居然要仰起头看这个兔崽子,更他妈不爽了,“我告诉你,手脏是有瘾的。以后,但凡有人搞得你不爽,你都会想起,下黑手的那股爽利!你能保证,你永远行得对,玩得转,不会被人反杀?不会他妈的把你脑袋开个洞,扔海里?!” 阿耀被他揪得,像只大门板,在那里晃。 “可是……”他虽然低头,不敢反抗,但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没有可是!”沈悬直接打断,揪着他后脑的头发,摁到面前,“阿崽,大哥见过的,你这种聪明人,最后都是聪明的死人。你记着,你是有家的人,把自己摁在黑水里玩命,不值当!蠢狗才这么干!” 两人几乎抵着鼻尖,瞳孔里有对方的影子。 阿耀听到那句“你是有家的人”,喉头滚了滚,一阵酸楚猝不及防,涌上双眼。 沈悬走得很急,没用香水,身上沾着落雨天特有的青草香。 阿耀就这么看着他,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缓缓低下头。 沈悬突然觉得腰间一紧,脚尖空了一下,就被抵在桌边。 他双手下意识向后,扶住桌沿,稳住后仰的身体。 下一秒,两只滚烫的大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沈悬知道阿耀的鞋码,脚大的人,手小不到哪里去。 那双手轻而易举包裹住他的手腕,皮肉与手心,不留半点空隙,像是要把空气都挤出去那般,死死捏着。 滚烫的,像烧化的玻璃,固定住塑形般。 沈悬无由来想着,庞贝古城的人,遭遇熔浆时,或许就是这种温度。 下一秒,阿耀便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说是抵着,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地碰上,沾着边,生怕累到那块肌肉与骨骼。 “我不想……”阿耀嗓音低沉,“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沈悬半惊半悲的表情,僵在脸上。 阿耀是自卑的,也是骄傲的,他像一只蚌精,羞于裸露内心的想法与苦楚。 这一声“软肋”,也许是他每夜压在胸口的梦魇。 就像生长痛,一边盼望着,一边忍受着。 寂静无声下,他们才听到屋内空调“嘶嘶”的声音。 “他们欺负你。”阿耀含着委屈,“沈兆隆叫黑水刘,给你送……人,大庭广众,公开欺负你。沈兆威雇水军,在外面到处散播你的谣言。” 他伤心极了,拇指顺着沈悬的手腕,向上摩挲,寻求着一丝安心。 沈悬有点想笑,侧头看他还满痛苦的,转念一想,可能有点不礼貌,就憋住了。 很难想象,在阿耀眼中,他得是多柔弱不能自理啊? 才会被欺负的,需要弟弟铤而走险,做局反杀? 但是,被人关心、挂念的感觉,有多久不曾体会了,应该很多、很多年了吧。 上一回还是阿崽说:哥哥累累,睡睡。 沈悬神情跳动一下,古怪情绪稍纵即逝。 阿耀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你可以当我是条狗,是一把好用的刀,就是、就是……不要赶我走。” “大哥,我对你……” “闭嘴!”沈悬瞬间收住情绪,眼神冷下来,“松手。”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灯光下,连彼此脸上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耀胸口急促起伏,下颌线紧绷,紧攥手腕的拇指,不听话地收了收。 手背鼓起的青筋,和虎口溢出的红痕,好像绳索捆绑住一份礼物。 一股暖烈醉人的香气,随着体温上升扩散开来。 沈悬咬牙,撇脸骂了句脏话:“我不喜欢骚狐狸一样的味道,滚开!” 阿耀原本紧绷的脸,腾一下红透,两只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他年纪小,还是个处男,根本禁不住臊,惶恐不安地松开手上力道,轻而易举被沈悬逃脱。 沈悬腰卡在桌边,都快靠断了,伸手摸了一把。 阿耀垂头,脸爆红,表情像受到惊吓一般。 他看见沈悬光洁的黑皮鞋上,有一个脚印,应该是刚刚两人拉扯间,被他踩的。 他想都没想,蹲下//身,摸兜才想起来手绢扔掉了。 于是,他拽住袖口,仔细地抹去浅淡脚印。 阿耀抬头,眼神怯怯的。 沈悬一脸吃惊地望着他:“你到底在干嘛?!” 阿耀也有点懵,快速站起来,舔了舔嘴唇,急切开口:“大哥,我对你、我……” 沈悬了然于心,却也不急。 他手握拳,捶在阿耀胸口:“想清楚,这里,说动就动的话,那叫真心吗?” “雏鸟破壳,看见谁,便认谁做亲人。”他手没离开,能感受到阿耀失速的心跳,“你没有记忆,落在沈家,跟着我。阿耀,你没有独自去过外面的世界,没接触过更好的人,更合适的人。没有对比过,没有选择权,这对你不公平。” 沈悬皮肤偏白,容易留下痕迹,被阿耀握过的地方,红痕扩散开,粉粉一片。 阿耀急切地解释:“我不要,我不要去外面,不要任何人,我已经做完选择了。” 沈悬望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阿耀太年轻了,刚刚二十岁,人生的长途跋涉都没有开始,谈爱恨都为时过早。 沈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门口传来阿坤的声音。 “沈先生,李飞光,李先生来了。” 阿耀悲悲戚戚的眼神,嗖一下,就变得精明锋利起来。 “知道了。”沈悬背过身,领口扣子系好,解下领带重新打好。 他转身,看见阿耀老大个子,耷拉着脑袋站那里,神魂飞天。 “滚去开门!”沈悬踹他一下。 阿耀兔子一样跳开,第一反应也是整理仪表。 两人都收拾停当,这才打开休息室门。 沈悬走在前面,过了门口,阿耀才像影子般,合身跟上。 等到沈家老长辈来了,沈悬借坡下驴,卸了担子,就借口离开。 沈家从上到下,没一个敢吱声。 沈悬如劈开海浪般走出,人群自动后退。 他不禁想到,刚穿过来那天,病房外,这群人生怕气不死原身。 一张张三八漏勺嘴,喋喋不休地吵着。 沈悬站在致哀厅门口,回头眺望,沈兆隆硕大遗像下,一片凄风楚雨,摇摇欲坠。 他笑了,死就死了吧,死了,清静! 出来停车场,沈悬把阿耀叫上车。 雨停了,天依旧阴着,他们这才看清大东道殡仪馆的样貌,白墙黛瓦,松柏长青。 远远能看见火葬厅,早上第一炉已烧起来。 有一堆白衣孝子,对着冒烟的烟囱,长跪不起,送亲人最后一程。 车驶出大门,死生抛在身后。 沈悬累得不行,闭眼支着额头说:“你搬回来吧,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好安心。” “好的,大哥!”阿耀喜出望外。 沈悬半睡半醒,突然一激灵,睁眼瞪他:“这不会也在你计划里吧?” “我怎么会算计大哥,别冤枉我。”阿耀撇开脸,还挺生气。 沈悬咬着牙骂:“狼崽子!” …… 沈泉收到沈兆隆身亡的消息,怕大哥有事,连忙搭飞机往回赶。 他特意定在港城落地,就是想顺路看看流浪汉沈涵。 文永思出国前,过意不去,给沈涵发了封邮件,告知他前因后果。 其实沈涵狗肚子里憋不住二两屁,没过多久,就竹筒倒豆子,全跟陈凉水坦白了。 两个人,终于有一个半脑子,这才搞明白其中蹊跷,确定沈涵被他大哥做局了。 不过,沈涵现在不在意,甚至感觉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惬意。 他找了份二手车行的活,他是开过豪车的人,说起来头头是道,还挺招人喜欢的。 陈凉水也辞了KTV晚班,去女仆咖啡上白班。 这样两人时间相配,能一起吃个晚饭,散散步。 沈涵的工作不是全职,因此发周薪,钱少但来的快啊。 他把工资卡给了陈凉水,兜里每天就剩个买三明治的钱。 他要攒钱,给陈凉水换个人少的合租地,最好能离地铁再近点。 他们那里,住着一头爱偷窥的猪,一头大吵大叫驴,和一只永远霸占卫生间拉屎的狗! 沈泉开车到门口,看着弟弟打卡下班,穿着最多二十块钱的超市T恤,快步走过马路,朝他奔来。 39 第 39 章 归巢 沈涵个高, 长手长脚,原本麦色皮肤,被晒成浅棕,紧致光滑。 他眉眼深浓, 五官立体, 脸上留白少,乍看非常有侵略性。 沈涵穿着八块钱的人字拖, 踩上他二哥七百万的库里南。 “二哥, 你怎么来了?”沈涵热得汗流浃背, 掀起衣角擦汗, 露出紧实的腹肌。 这家狗屁二手车行,每天下班,提前一小时关空调,大家一起蒸桑拿。 沈泉开大空调, 又给他拿瓶水,最后掏出手绢给弟弟擦汗。 “怎么还不回家?”他也打过工, 知道其中心酸,格外心疼。 沈涵咕咚咚喝水, 一抹嘴,接过手绢自己擦汗:“二哥,你手绢还挺香的。” 他岔开话题, 明显是不想讨论。 “你也不找个坐办公室, 能吹冷气的工作。”沈泉抱怨。 沈涵指着自己鼻子:“二哥,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一高中毕业, 去写字楼只能做保安。这里挺好的,起码车我熟啊。” “唉,我现在也挺后悔, 没好好学习。”他喝掉剩下的水,感慨,“这知识啊,就像内裤,看不见,但还挺重要的。你在家一定盯死沈瑜,小王八蛋,高中都上不下来,妥妥东莞后备役!” 沈泉心情复杂,感叹弟弟长大了,成熟了。 沈涵是家里最不着调的,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小小年纪就拥有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财富。 锦衣玉食,金屋银帐都不足以形容,他生活、玩乐的奢侈程度。 刚听说他现在,跟人合住群租房,七八个人一个卫生间,每天为洗漱发动战争,沈泉的心和手都是抖的。 兄弟里他们年龄相近,沈泉最了解沈涵,他骄傲的像只孔雀,会把每根花尾巴,都啄得油光水滑,嘚嘚瑟瑟地满街跑。 而现在,好像被人拔过毛的秃鹌鹑,精神饱满,爪子在脏兮兮的地里刨食。 沈涵好久不见沈泉,亲近得很,喋喋不休诉说落魄见闻:“陈凉水说,我去捡垃圾都分不清什么能捡,第一天就能被毒死。” 提起陈凉水,他眼睛亮亮的,笑着露出单侧小虎牙,痞痞的,又格外纯情。 沈泉不满:“你犯错遭罪活该,不回家,还让人家陈凉水,跟着你受罪,明明可以过好些,你又在发什么疯?” “二哥,我再喝瓶水。”沈涵眼睛还笑着,表情淡淡的,“我跟陈凉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救过我的命,是恩人,我们没、没在一起。” 沈泉大惊:“没在一起?没在一起,你跟他住一屋?” “瞧你说的,难听不难听?”沈涵不乐意,张嘴捅他一刀,“你上学还跟仨男的住一屋呢!” 沈泉踹他一脚:“别放屁!没在一起,那就直接跟我回家!” 说着,他就去发动车子。 “唉、唉、唉!祖宗!”沈涵不敢动,开始大叫,“人家不想跟我在一起!我想啊!我得留在这里。” 沈泉停手,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他冒那么大风险,在游艇上救你。你被赶出家门,跟只死狗一样,他都能收留你。到底为什么啊?” 沈涵低头喝水:“他说,他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泉哑然,陈凉水很清醒,说得一点没错,他们之间横亘着巨大鸿沟。 “哼,活该。”他试探一句,“就文永思那件破事,正常人跟你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沈涵求饶似的看他一眼:“我、我跟他坦白了。” “嗯,怎么说?”沈泉问。 沈涵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他说,关我屁事。” 沈泉张开手臂狂笑:“哈哈!你也有今天?苍天有眼啊!” “二哥,你你你……太过分了!”沈涵气得喝水。 空调“嘶嘶”冒着冷气,身上粘腻退去,他放低座位,舒舒服服靠上去。 “我以前不懂,觉得谈恋爱嘛,就跟玩儿一样,喜不喜欢无所谓。” 沈泉将空调调小:“现在呢?” 沈涵摇头,沉默许久,才说道:“为了谈而谈,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只有喜欢,喜欢一个人,没由来的心疼他,不设限的宽容,牵肠挂肚,忐忑不安的。” 沈泉惊讶,这些话能从沈涵口中说出:“沐浴爱河不过如此。” “又抬举我了不是。”沈涵自嘲地笑笑,“一个人的爱河,那是宠物店的洗狗服务。” 沈泉掏出一张银行卡:“我着急过海,你也别委屈自己。” “别!”沈涵躲开,顺手拉开车门,跳下去,“我要留在陈凉水的世界里,你呢,就……先回去玩吧。” 沈泉爬过去抓他:“沈涵!” 沈涵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跑在阳光里,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 他跑过马路,在车行门口骑上一辆粉色自行车,车筐上挂着兔子玩偶,跑起来一甩一甩的。 他歪歪斜斜穿过马路,不一会便汇入高峰的车流里。 …… 咖啡店上班晚,陈凉水要到七点才下白班。 沈涵骑自行车从店里过去,刚刚好赶上他下班点。 两人做饭都是抓瞎级别,再加上住的地方,厨房就是蟑螂快乐屋。 他们大部分时间在外面解决,或是买半成品,用微波炉叮一下。 今天沈涵发工资,有卖车提成,陈凉水团了“小乐门”双人餐券,一起庆祝下。 剩下的钱,沈涵打算攒到下月,租个好点的房子,直接搬走。 港城这边是双押金,合租房都是押二付一,好处就是一月一付,方便搬走。 坏处是压两个月钱,非常占现金流,再被房东克扣点,搬家好似破产! 其实陈凉水赚钱不少,起码比不开单时的沈涵高。 但他一直过得拮据,很多衣服和包包,都是保养较好的二手货。 而且工作时间很长,沈涵没来前,几乎每天都要上十个小时的班。 直到沈涵找到卖车工作,分担房租、生活压力,他才敢做回八小时。 女仆咖啡主打互动和茶点,没有正餐,所以晚饭时间,没什么客人,就定在这个时间段换班。 晚间来上班的女仆,大多数是兼职,四小时班,有的人气很好,比白天赚得多。 沈涵觉得,他们都没陈凉水漂亮,有个性。 陈凉水的漂亮,是过目难忘的。 他五官没有一个处是标准美人,单眼皮,眼梢微垂,唇薄还有小雀斑。 但这一切组合起来,就美得特有辨识度。 沈涵这辈子,缺什么都不缺帅哥、靓妹,可他们长得一眼能认错俩,全是没有血缘的兄弟姐妹。 只有陈凉水,美得像是在心头划了一刀,永生难忘。 沈涵把车子锁好,怕影响生意,没敢站门口,就在花里胡哨的窗前,往里面张望。 换班的女仆,三五成群,有的在开直播,有的在补妆,整理衣服。 Luna是咖啡屋的销冠,她拿着手镜,全方位照着水嘟嘟的蜜桃渐变唇。 突然,镜子里映出沈涵帅气硬朗的脸。 Luna赶紧拉开门:“沈涵,进来吧,老板不在的。” 沈涵总是在交班时,来接陈凉水,久而久之,白班的一个不认识,夜班的全认得他。 屋内冷气洒在他身上,街上人来人往,老这么扒窗户,容易被当变态。 “谢谢。”沈涵进屋,尽量站在不影响他们工作的角落里。 那里后面就是更衣室,陈凉水出来,他就能看见。 luna的眼神,一直在沈涵身上打转,对方是个极品帅哥,可惜喂了死人妖。 她拉着小姐妹,假意与他聊天:“来接陈凉水呀?” “嗯。”为了陈凉水的工作环境,沈涵对他们还算客气。 Luna给小姐妹递个眼神。 马上有人给沈涵递话:“你对陈凉水真好。” “可惜……就不知道陈凉水怎么想的呢。” “他可没跟我们说过,跟你有关系。” “是啊,帅哥,你不会也被他吊着吧?” 这个“也”字,用得特别巧妙,巧妙得让人恶心。 Luna出来当好人:“你们别乱说,陈凉水漂亮,有几个追求者很正常的。” 沈涵低头玩手机,有力的手指,快要捏爆手机壳。 手机是陈凉水淘汰的,屏幕一角是碎的,如果有字在那里全靠猜。 除过碎屏,手机保养的很好,手机壳是蜡笔小新。 “沈涵,你了解陈凉水吗?”Luna好心提醒他,“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他很复杂的,什么活来钱快,就干什么。你又没钱,要玩,没必要吊在他身上啊。” 沈涵抬头:“说完了吗?” 没钱后,他脾气好了很多,不会无所顾忌的撒大疯。 Luna噎住,精致脸蛋表情尴尬。 沈涵抄着手,歪头,站没站相:“我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评价,去否定我对他的喜欢。” “我啊。”他低头,垂下视线,与矮子们齐平,指着自己,“我喜欢他就够了,他不用喜欢我,听明白了吗?” 他的视线,赤裸裸地嵌着“讨厌”二字,痞气凶狠。 Luna自讨没趣,拉着朋友吓得往后退,沈涵那样子,就跟要咬人似的。 “唉,我还没说完呢。”他叫住人,“你们几个,一个赛一个丑,停尸房画得都比你们有阳气儿。还销冠呢……地府销冠吧?” 他正说着,有阿宅进来,听得一脸懵逼。 沈涵开始无差别扫射:“欸,恋尸狂魔,这几个千年老尸,选哪一个?” 女仆和阿宅,被喷得体无完肤,一起冲出门去。 陈凉水背靠在冰冷墙壁上,头顶老式空调机,是节电模式,突然启动,呼呼吹出冷风。 前面的争吵,他全听见了,当然也包括沈涵的话。 他想起小时候,学校二楼有应急小铁梯。 初二的男孩,比狗都闲。 他们在梯子上,来来回回跑,当当咚咚的铁皮声,震耳欲聋。 陈凉水很乖,从不参与这种野蛮游戏。 他会趴在栏杆上,垂着长睫毛,无聊地数着楼下来往的人头。 陈凉水现在还记得,沈涵站在楼下,仰着英俊的脸,冲他喊:“陈凉水,下来玩啊!”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洒在他身上,闪闪发光。 那一瞬间,那些光,仿佛也照在他身上。 沈涵骂完人,又有点后悔,毕竟陈凉水还要上班呢。 “这逼班!”他也靠在墙上,懊恼地揪头发,寸头,揪不起来。 店里其他女仆开始营业,音乐响起,歌手是可爱的夹子音。 沈涵与陈凉水,隔着一堵墙,背靠背,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涵出门,在便利店买了支可爱多。 刚挑出个粉色包装的,陈凉水就从店里出来了。 “陈凉水,这呢!”沈涵挥舞着可爱多。 天已经快黑了,天空被广告、路灯、霓虹灯墙分割瓜分。 路上行人接踵摩肩,行色匆匆。 陈凉水在纷乱世界里,一眼捕获沈涵。 灯光太亮了,亮的刺眼,亮的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沈涵跑过来,把可爱多撕开递给他。 天气很热,可爱多有点软。 陈凉水低头掩饰情绪:“冰淇淋热量高。” “胡说。”沈涵卖乖,“它这么凉,哪儿有热量?” 陈凉水拿过来,突然就笑了。 沈涵长得好,又是童星,上学时特招人。 好多小姑娘,堵着他们班门口,弱不禁风地找他拧瓶盖。 沈涵从小嘴贱,不想理人家,还爱瞎嚷嚷。 他说:“你们要长陈凉水那样,别说瓶盖,消防栓我都能拧开!” 沈涵骑着车,带着陈凉水。 陈凉水穿着短裙,里面是南瓜裤,一边裤脚丝带开了,长长飘在风里。 沈涵问:“陈凉水,吃完饭,我们去看房吧?” “好啊。”陈凉水心情很好,举着可爱多,怎么看都看不够。 …… 半山别墅,书房里,灯光也很亮。 沈悬面前放着本高一练习册,翻开前几页还有答题的痕迹,后面全是王八。 各式各样的王八啊! 站着的,坐着的,爬着的,翻盖的,王八在开世锦赛! 画工了得,栩栩如生。 一旁阿耀看得脸都绿了,轻轻背过手,把文件藏起来。 大哥正在气头上,就别冲出去找死了。 “阿耀。”沈悬叫他,“先给我把药拿来,再把沈瑜叫上来。” 阿耀偷看他脸色:“大哥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沈悬一把抓开领带,凶神恶煞道,“我只想掐死他!” 今天收购案收官,沈悬出席宴会,回来的稍晚。 博叔说沈瑜下学后,就在书房里做作业,足足做了一个小时。 所以放他出去玩一会。 沈悬很满意,不求沈瑜学得多么好,只要能端正学习态度就行,慢慢来嘛。 他正好看见沈瑜忘记放书包的练习册,是补课班的。 拿起来一看,人当场就爆炸了! 沈悬一辈子没让人操心过学习,一流高中,一流大学,奖状奖杯拿到手软。 他也有不爱学习的时候,但绝对没这么离谱过。 只能说,他跟沈家从祖坟开始就有差距。 半山别墅很大,阿耀和博叔哪里都找不到沈瑜,打电话对方也不接。 两人慌了,赶紧查监控。 小王八蛋压根没出门,而是上楼后就影儿了。 阿耀还是有经验,找来梯子,钻进阁楼暖气房。 半山别墅是栋老别墅,原本是自采暖,有专门的放总阀的阁楼。 自从改造成中央空调供暖,那里就废弃,几乎没人去。 果然,阿耀刚爬进去,就听见沈瑜打游戏,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把蹭得满头蜘蛛网的小子,从最里面抓出来。 拽着后脖领子,纯天然拎到沈悬面前。 大的小的,全都灰头土脸,挖坑的沈八哥都没这么脏。 沈悬震惊:“家里还有这么脏的地方?!” “阁楼上,他乱扑腾。”阿耀呸出两口土,嘴里面牙碜。 沈悬手摸到杯子,赶紧递过去:“漱口,别咽了。” “谢谢大哥。”阿耀眼仁黑漆漆的,含着笑。 他双手抱着沈悬的杯子,舍不得大口喝,小口小口地啜着品尝。 “唉,叫你漱口,别咽啊……”沈悬手伸到半截,阿耀已经全喝了。 沈悬:“……” “出去!”他真是,烦死了! 阿耀嘱咐:“大哥,千万别生气啊。” 沈悬白他一眼。 “沈瑜!”他将练习册丢在桌上,“这就是你写得作业?” 沈瑜偷看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光顾着打游戏,忘记放书包里,要死! “大哥,我不会做。”他开始耍赖,总比说不想做要好。 前者是脑子的问题,后者是态度的问题。 大哥一般不会对傻子下手的。 “你胡说!”沈悬拍桌子,“你月考二百七七名,我就是抓只狗上去,都考得比你分高!狗能有你聪明?” 沈瑜摇头:“不一定。” 沈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把抓住布地奈德的瓶子,要老命了! “大哥,这回我进步了两名呢。”沈瑜还挺有理。 沈悬无语:“垫底的两个,一个考试时拉肚子,少一门成绩,一个压根就没参加考试。” 沈瑜彻底不吭声了,沉默的抵抗,震耳欲聋。 “好,有骨气,喜欢王八是吧。”沈悬按下内线,“博叔,叫人送一百五十斤王八来,要活的。” 沈瑜有点懵:“大哥,这么多王八怎么吃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沈悬也不嫌弃他脏,笑摸脏狗头。 不一会,一辆水产大车,开着耀眼大灯,将一百多只王八,送进半山别墅。 沈悬叫人清理泳池,把王八全部倒进去。 灯光下,一米多深的泳池,王八们争先恐后往上爬,一个接一个从光滑的瓷砖壁上掉下来。 沈悬把沈瑜揪到泳池边,阿耀送来一盏台灯。 他接过来,一手揪着沈瑜,一手把灯重重拍在桌上:“今晚,给你一盏台灯,还我一个奇迹!” 40 第 40 章 归巢 半山别墅灯火通明, 泳池边地灯、彩灯、追光灯、防蚊灯全开,像是在开派对。 只不过宴会主角是沈瑜跟一池王八。 半山远离市中心,夏日夜晚凉风习习, 十分舒适。 沈悬叫人搬来桌椅, 准备饮料小食, 请别墅工作人员, 一起见证奇迹。 连运王八来的司机和老板, 都好奇得没走,一起观看王八乐园。 打印机、标签机、画笔、画纸一应俱全。 沈悬要求沈瑜,给每只王八起名,辨认标注公母,画像不得重复,必须凸出特点,最后打包建档! 沈瑜要被吓死了, 趴在泳池边哭嚎,干打雷不下雨。 嚎了一个小时,他擦把鼻涕, 四周望望, 才发现, 没人理他。 沈悬、阿耀、阿坤,围着桌子喝茶、嗑瓜子、吃点心,吹着凉风好不快活。 沈瑜愤恨地站起来:“大哥!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上什么学啊。”沈悬吐掉瓜子皮,“你以后就跟王八过, 养王八不需要高中毕业。” 沈瑜抱着侥幸心理, 以为都在吓唬他:“不上就不上!反正我不着急!” “阿耀,”沈悬抱着靠枕,“你写请假条, 我签字。” 沈瑜傻眼,我靠!不会玩真的吧。 没想到,沈悬大笔一挥,签下姓名,交给每天送他上学的司机。 他抬头,签字笔指着沈瑜的狗头:“你最好快点干,否则,一天干不完就两天,两天干不完就一周。反正我送你去上学,和送你玩王八没啥区别。” “你大哥,我,想通了。”他表现的比沈瑜还破罐子破摔。 沈瑜这才害怕起来,趴在泳池边,往下看。 黑压压的王八,脖子伸得老长,前仆后继往上爬,出溜掉下去,摔翻盖儿,摇晃着四肢和脑袋。 沈瑜向阿耀求救:“耀哥,我抓不上啊,要怎么办?” “你可以下去。”阿耀冷漠脸,小兔崽子无法无天,活该! 兄弟二人又对峙一阵,沈瑜彻底认输,求着卖王八的老板,帮他捉上来,学习怎么分辨公母。 这时,他还天真的以为,大哥只是教训他,随便画几个等夜深了,也就完事,可以回房睡觉了。 画了十只,沈瑜就受不了了,王八不但不好抓,还咬人! 而且每只都要填标签,姓名、性别、籍贯,打印贴背,再画像、签名、摁手印,打包存档。 一套动作下来,没个十几分钟搞不定。 沈瑜在泳池边,翻滚跳跃闭着眼,连哭带嚎抓王八,引的周围别墅养的哈士奇都跟他一块叫。 眼看就要十二点,沈悬盖着薄毯,在躺椅里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回屋的打算。 送王八的司机和老板也已离去,沈瑜现在是孤军作战,顾头不顾腚,动作越来越慢。 “大哥,我好累、好困啊。”他用胳膊抹眼睛,开始撒娇。 沈悬闭着眼,举起扇子点了点。 阿耀心领神会,和阿坤很快搞来个露营帐篷,就在泳池边,三下五除二搭好。 紧接着,别墅工作人员,搬来隔离网,沿着泳池圈一圈。 两米多高的不锈钢杆,带着紧粗线网,内嵌钢丝,结实的老牛都撞不开。 沈瑜嘴张得能吞下一只鸡蛋:“大大大大哥!我还在里边呢,我不是王八啊,快放我出去!” 沈悬这才从躺椅上坐起来,有一下没一下扇扇子:“你什么时候把王八都画完,什么时候就能从里面出来。” 他起身活动一下僵硬脖颈,作势要离去。 “哥!大哥!不要啊!我怕黑,这里都是王八,他们咬人啊!”沈瑜吓得魂飞魄散。 沈悬背对他,摇手指:“灯都给你点着,一点不黑。” “沈瑜,大哥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沈瑜不撅屁股,他都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这圈隔离网,是可以通电的呢。” 沈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刚还在想怎么翻出去,现在不敢了,不敢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阿耀、阿坤、博叔等一群人,拥簇着沈悬,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半山别墅,大半夜传来凄厉喊声。 “大哥——” …… 第二天中午,稍作休息后,沈泉第一时间回家见大哥。 他走进庭院就觉得气氛不对,怎么大家都在往泳池那边张望? 沈泉好奇心也满重的,径直往那边走去。 就见他家泳池被放干,周围是一圈隔离网,外面还竖着个牌子? 沈泉走近,一眼认出是大哥的笔迹,笔走游龙地写着几个大字——沈瑜快乐屋! 他走了半圈,终于找到拿着标签机,僵尸一般四肢着地追王八的幺弟。 “沈瑜?!沈瑜你不上学,你干嘛呢?!”沈泉瞳孔地震。 沈瑜看见他,抱着王八冲到隔离网前:“二哥!你快救救我!你求求大哥,放我出来吧,我再也不敢在练习册上画王八了。” “你活该!不好好学习,天天惹大哥生气!”沈泉听完就知道,这小子把沈悬气得不轻。 正好博叔来给沈瑜送饭,跟他说了前因后果。 饭菜十分丰盛,沈瑜抹把眼泪,咬口鸡腿,喂口怀里的小王八,画面诡异的和谐。 手从网孔伸进去,沈泉顺了顺弟弟乱糟糟的头发:“还差多少只?” 沈瑜嗦着龙虾,委屈地撇嘴:“还有七八十只呢,呜呜呜~~” “我去找大哥,你好好反省。”沈泉扶额叹气,苍天呐,沈家祖坟是不是风水不好啊?! 沈泉与大哥、阿耀吃过午饭,闲聊一阵,等到沈悬准备午睡时,这才提到沈瑜。 “大哥,沈瑜也不能就这么和王八过吧,挺可怜的。”他小心翼翼开口,看了眼阿耀。 阿耀跟进:“是啊大哥,沈瑜还是孩子,一个人会害怕。” 沈悬看他两一唱一和,问道:“还剩多少王八?” “三十多只吧。”沈泉抢答,想帮弟弟减轻负担。 “哼。”沈悬冷笑,“猪脑子,他二十分钟才能搞定一只,一晚上不睡也就三十来只,剩下的都被你吃了?” 没想到大哥这么严谨,沈泉低头抠手:“大哥我错了。” “沈瑜顽劣,屡教不改。你,还有沈涵,你们两个做哥哥的都有责任!”沈悬想起老幺,就像一口要爆炸的高压锅。 沈泉高强度点头,像只啄木鸟:“是是是,大哥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多关心沈瑜。” “不用以后,就现在吧。”沈悬单手插袋,“你去帮他画王八。” “是是是……不是!”沈泉一脚刹车,“大哥,我、我我不会画王八啊。” 沈悬坚定:“你可以跟他学!” 沈泉好无语,早知道不给小王八蛋求情了! 他脱下外套,解开领带,站在门口喊:“博叔,帮我找个桶,我去抓王八。” 阿耀躲在沈悬身后,笑得好像喝了药的二傻子。 沈悬一转头,跟他碰了个脸对脸:“你笑什么?很可笑吗?哪里可笑?!” “不不不笑了。”阿耀赶紧装鹌鹑。 沈悬指着门外:“去,你也去,沈瑜也是你弟弟,责无旁贷。” “我我我……”阿耀百口难辩,看见他蓄着暴风骤雨的眼神,秒怂,“好的大哥!马上去!” 他站在沈泉站过的地方,朝楼上喊:“博叔,也帮我找个桶!” 午后的半山别墅热闹极了,沈家三傻,拿着小桶,撅着屁股,满地抓王八。 沈瑜画画还不错,奋笔疾书,也还能看出是王八。 沈涵和阿耀,那完全就是胡作非为,肆无忌惮地在纸上创作物种。 好在三个人就是快,太阳落山前,他们顺利完成王八军团的编辑工作。 如今,半山别墅泳池里,每一只王八都姓沈! 就在三人顺利通过大哥检查,终于可以喘口气。 就听沈悬说:“明天周末,山下开集市,你们三个去把这些王八都卖了,卖的钱捐给上学有困难的小朋友。” 三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欲哭无泪地点头。 沈瑜跟王八处出感情了,问沈悬:“大哥,我能留两只养吗?” “可以,只能两只哦。”沈悬看他黑眼圈都出来了,放轻语气。 沈瑜高兴,早就挑好了,从桶里抱出来。 两只王八个头大,腿粗脖颈有力,壳上贴着名字,一只叫沈无敌,一只叫沈王霸。 沈悬有点无语,装作看手机信息,快速打开百度,搜索:青春期男孩,喜欢王八,经常画王八,画得不错,还养了两只正常吗? 底下只有一条回答:从青春期到更年期,任何时期喜欢王八都是正常的。 沈悬:“……” 第二天,天刚亮,阿耀就开来一辆皮卡。 沈泉、沈瑜沐浴着晨光清风,开始装王八。 皮卡车斗比较矮,有幸运加成的王八,能爬出来。 于是,他们三人六只手,抓半天抓不完。 还是博叔有经验,找来篷布,拴住车斗四角,这才堵住王八们的逃亡之路。 半山下的大集市,每周才开一次,近郊的天然农产品,都会来这里交易。 很多城里人,早早开车赶来,为得就是卖个新鲜。 沈泉、阿耀戴着墨镜、口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太丢人了! 他们从车上搬下两个大塑料盆,放进一堆有名有姓的王八。 沈瑜不像两个哥哥,惩罚过去,这阵子只觉得好玩。 他大大方方吆喝:“鳖!上好大鳖!补气、补血、补智商!快来买啊,便宜卖了!” 沈泉高高瘦瘦,又长得白净,穿一身不起眼的运动服,这要是被人认出来,那可就惨了! 一会空降热搜—— #亚盛董事,执行总裁,当街叫卖王八!# #亚盛疑似开发新型金融产品,王八融资,总裁沈泉亲临发行现场。# #亚盛疑似破产,董事、总裁卖王八还债。# 沈泉缩在车旁,只有一个想法:好想鲨掉沈瑜! 他们的王八是市价的七折,品质又好,而且兄弟三个,个头模样都讨喜。 很快被大爷大妈,抢购一轮,又被餐馆采购扫荡,最后来了个收尾的大哥,一口价把剩下的十几只王八,一网打尽。 沈家三傻终于完成大哥的惩罚,当街抱头痛哭,太不容易了。 沈泉、阿耀,一人一边握着沈瑜的手,语重心长:“你以后可要乖乖的,否则不用大哥,我们先把你掐死!听见了吗?混小子!” 沈瑜像磕头机似的“哐哐”点头,表示:回家抱着沈无敌、沈王霸,一块好好学习! 夕阳西下,沈悬站在窗前,偷吃沈瑜的小熊饼干。 晚餐已准备好,异常丰盛。 沈悬也饿了,但执意要博叔等弟弟们回来再开饭。 别墅大门打开,白色皮卡车碾过缓冲带,摇头晃脑开进来。 沈泉、沈瑜跳下车,阿耀锁好车,紧跟着跑过来。 夕阳的光洒在他们身上,像跳进水里的星星般耀眼。 沈悬藏起饼干,拍了拍手,笑了。 …… 沈兆威的尸体,在海里飘了半个月,才在满是礁石的荒滩被人发现。 发现时已残缺不全,臭气熏天,通过失踪人员DNA对比库,才确定是那晚落海的沈兆威。 警方第一时间通知家属,沈悬派人陪同曾娅去认尸领回。 同一天,医生宣告卢莉成植物人状态,醒过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而沈瑞、沈辉,两个不孝子,仍旧不知踪迹。 沈兆隆、沈兆威各持有百分之五沈氏股权,加起来百分之十,已是众多亲戚中,不可小觑的份额。 如今双方继承人均下落不明,曾娅签有婚前协议,与沈兆威资产,没有一毛钱关系。 沈悬就这样,顺理成章收回股权,暂由家族基金代持。 但他额外给了曾娅一笔红利,即在沈辉回来前,曾娅直接享有沈兆威股权分红。 也就是说,沈兆威账户里,分红字样进入的款项,曾娅都可直接使用。 沈家亲戚眼红的滴血,只往最难听里讲。 说是沈悬为堵曾娅的嘴,让她不要说沈兆威家暴的事,人死为大,沈家脸面为天。 沈悬也的确是堵曾娅的嘴,但却无关沈兆威。 其中奥妙,两个聪明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兆威家有女主人,丧仪自然在家办理。 只是沈兆威尸体不适瞻仰,家中只设遗照、灵位,人早早烧了。 沈悬自然要出席,只是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两条人命,一个植物人,全城震动。 各路媒体蜂拥而至,将天玺围的水泄不通。 飞进来偷拍的无人机,一小时能打下来三架。 安保与记者,还有好事的自媒体,不断摩擦,火药味十足。 沈悬的到来,无意是直接点燃了这桶火药。 别墅区大门只开到车身宽度,司机艺高人胆大,尽量快速通过。 闪光灯连成片,远远看去,好似有仙人在此渡劫。 车通过的一瞬间,全副武装的记者,拼命挤入。 安保与大门不堪重负,防线直接被撕开。 人群如丧尸般涌入,追着沈悬的车,举着长枪短炮,一路猛拍。 “阿坤,一会下车,你们开路,把两边清干净。”阿耀边回头看人群,边吩咐道。 沈悬眉目低垂,整理着袖口,面上没什么表情。 别墅区有限速,车子慢慢通过路口,就要停车,已有人追上,打着闪光灯,对准沈悬一侧车窗猛喊猛拍。 “大哥,你先不要下车,外面人太多,不安宁。”阿耀眉头紧蹙,感到棘手。 沈悬抬头,轻声道:“好,你也小心。” 大门失守,跑进来不少人,加上通气过的媒体,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十几个安保手拉手,筑起人墙,尽量把记者堵在身后。 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即便如此,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阿耀拉开一点车门,躬身往里看:“大哥,我们得快点。” 说罢,他朝沈悬伸出手臂。 沈悬起身的同时,手堪堪落在他手心上。 只一刹那接触,还未感觉到彼此手上的温度。 沈悬只觉重心向前,身体短暂腾空,再感觉到地面存在时,整个人已被阿耀牢牢箍在胸前,带着往前走。 现场就像浓烈夏日,推开农村旱厕木门,迎面扑来五百多只苍蝇! 大家争前恐后拍摄沈悬吊唁的画面。 现场实在太挤,有的人位置不好,就使出下三滥的招数。 用激光笔去耀沈悬的眼睛,迫使其作出反应,这样能拍摄到更为丰富的照片。 之后,那些八卦、野鸡媒体,就会发出沈悬捂着头脸,面色痛苦,或者紧闭双眼的照片。 再配上惊悚离谱的豪门谣言、八卦,在暴风骤雨般舆论里,收割大笔流量。 阿耀第一时间,用手臂帮沈悬遮挡激光笔。 哪知,周围接二连三冒出。 沈悬脸色冷肃,岿然不动,保持着礼仪。 这时,一束超功率激光突然打过来,划过他的左眼。 沈悬眼睛闪过一阵蒙黑,紧接着是不舒服的晕眩。 他一把抓住阿耀的胳膊,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哥?是不是闪到眼睛了?”阿耀焦急追问。 阿坤挤过来,嘭一声拉开黑伞,整个遮住沈悬,大声吼叫不许任何媒体拍摄。 这是非常不体面,失去仪态的处理,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耀盯住那个尖嘴猴腮,使用激光笔的人,把沈悬交给阿坤。 “阿耀!”阿坤知道他要干嘛,急得直呼其名。 阿耀头都没回:“你们快进去。” 说罢,他撕开保镖手臂,像一把斧子般劈开人群。 甩开两个胳膊肘,左右开弓,打得不长眼的狗仔,哀声连连。 用激光笔照沈悬眼睛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跑。 哪知阿耀长臂向前,一把薅住他后领。 那人穿着pl衫,质量堪忧,只听“呲啦”一声。 他就像水盆里半死不活的虾,被阿耀直接开了背! 41 第 41 章 归巢 沈悬眼前黑影朦胧, 头也晕,好在阿坤在后面撑着。 他穿越以来,最恼火的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身体, 浑身小毛病, 热不得, 冷不得。 他掌管沈家,手段刚柔并济, 与观宁重大合作,市场表现优异。 沈氏集团股价, 也爬出双亲身亡的低谷,各家券商都给出增持建议。 眼前沈家突发重大恶性事件, 股市仍岿然不动。 但市场信任沈悬的同时, 也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毫不夸张地讲, 比起调研会吃董秘画饼, 基金经理更想去偷沈悬病例! 荣鼎等多家险资, 参与懒鱼港开发的REITs,箭在弦上。注 各家投资人, 见到靳如意,都要打听两句:“大少身体最近可好?” 生怕这位爷不小心嘎了, 半个海城投资人一起殉! 所以, 沈悬在公开场合,相当注意, 不会露出丝毫疲态,惹人联想。 他怕自己打个喷嚏,明天沈氏股票暴跌八个点! 沈兆隆、沈兆威死亡原因,因为案件持续调查,未对外公布。 媒体如见血的苍蝇, 是能理解的,但造成这么大混乱,还有使用激光笔,就绝对不正常! 他们不像是要抓拍沈悬动态,更像是不服气,这么大的负面消息,市场面反应平淡,特意来制造混乱的。 沈悬恢复片刻,看东西还是重影,好在头不晕了,脑子转得很快。 “沈先生,家庭医生马上就到。”阿坤扶着他往屋里走。 曾娅很厉害,看见沈悬脸色不好,直接叫人封了门厅,不许人出入。 沈悬谢过曾娅,吩咐阿坤:“叫医生马上原路返回。” 医生来了,对方下三滥的手段,直接得逞。 他接着道:“叫阿耀把门口用激光笔的都拦下来,报警。” “是。”阿坤应承,心道,耀总大概已经抓完了吧。 都安排完毕,沈悬推开阿坤,倔强地跟曾娅并排,往大厅走去。 “沈先生,您可以慢点走。”说着曾娅就哭起来。 她哭得气喘吁吁,左右娘家人,连忙上前搀扶。 一行人摇摇晃晃,走得极慢。 曾娅自始至终都未痛哭,见到沈悬哭到腿软,一时间吸爆眼球。 也就没人注意,沈悬眼睛不适,怕磕碰,只能慢行。 别墅外,阿耀把用激光笔的废物,揍得嗷嗷乱叫。 正好沈泉的车子,从后面开来。 沈泉一身丧礼黑西装,戴着银边眼镜,高大帅气,边走边问:“前面干嘛呢?” “小沈总,好像是耀总,在、在打架呢?”财经要闻是受邀媒体,记者与他相熟。 沈泉吓一跳,没来及道谢,快跑上前。 别墅门前,高大保镖铁塔一样围成圈,遮挡身后记者。 沈泉好容易扒开人,就见里面圈着四个人,各个鼻青脸肿,臊眉耷眼,地上扔着四五根激光笔。 其中有个T恤被扯两半的瘦子,被阿耀掐着脖子问话。 沈泉从问话中,迅速了解前因后果。 他钻出包围,要求后续赶到的安保封闭现场,在封闭线内的记者一个都不许走,等待警方调查。 现场记者到没说什么,鱼目混珠的人害怕起来,结伴起哄,怒斥沈家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 沈泉紧盯着嗓门最大的那位走过去。 周围娱记遭过阿耀胳膊肘子,特别记打,呼啦一下闪开。 沈泉没说话,眼神落在他的证件上,好巧上面写着——财经要闻。 “财经要闻的人?”他和颜悦色问道,”你们今天来了不少人啊?” 对方手捂证件,紧张解释:“我是实实实习记者,不不不熟。” 沈泉眼神动了动,长着一张破产脸,还是个结巴,就这质量还装记者? 他揪住对方的证件绳,把人硬拽过来:“我给你脸,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你你你干嘛?威威威胁谁呢!”结巴还挺横,“你们都快快快拍照啊,沈家打打打人啦!” 沈泉笑着叹气,突然变脸,用力揪掉证件牌,反手抽他脸上。 锋利塑料边,划过眼角,结巴捂脸应声倒地。 沈泉好整以暇蹲身,在他身上仔细摸,终于摸到仓促隐藏在腰间的激光笔。 他拿着笔站起身,冲着人群喊道:“还有谁!再喊一声试试!” 自从在宋回身上摔了个大跟头,沈泉性格大变,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 成为业内知名,人美嘴毒,精神状况不稳定,量子化翻脸小能手。 想追他的人,那都得先吃两瓶救心丸。 人群鸦雀无声,真记者和装记者的,都盼着警察赶紧来。 不久,大批警察赶到,排查后带走持有激光笔的人员,沈泉跟随去警局处理善后。 屋内,沈悬与亲戚虚情假意一番,就到了最后的上香环节。 他眼睛恢复一些,但还是模糊有虚影。 阿坤帮他点香,送到手指尖前,他才堪堪捏住。 难对付的是,香炉在他眼前飘忽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插到外面去,闹笑话不说,还引人遐想。 沈悬举香闭目,似在哀思,其实希望闭上眼再睁开,情况会好一点。 阿坤意识到他眼睛还未恢复,焦急之下,决然果断。 趁沈悬刚睁眼的空隙,越过莲花蜡,端了香炉到他手前。 他一本正经地说:“沈先生节哀。” 一丝惊讶掠过,沈悬飞快插好,转头就与曾娅行礼。 一切完成的电光火石,在场诸位觉得不妥,但又过去了,不太好说,就……唉,反正都是糊弄鬼,算了吧! 完事后,阿坤护着沈悬离开,在门口撞上满面忧心往里跑的阿耀。 “大哥,眼睛怎么样?”他两只手自然而然去抓沈悬。 沈悬知他担心,没回避,被他牵着手往外走:“没事,回去再说。” 他微仰头,看不清阿耀的脸,却能准确描摹出,对方担心的表情。 “别皱眉,老气。”沈悬轻声安慰弟弟。 …… 沈兆威生前不做人,狡猾、抠门又粗鲁,除了沈家人不得不来,朋友熟人来得极少。 丧礼现场很快冷清下来,送走沈悬,更是没人肯作秀。 沈家亲戚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地回酒店。 亲家都走了,帮忙的曾娅娘家人,也去楼上休息。 外面的人也散了,里面的人也散了。 偌大客厅,布置得庄严肃穆,各家送来的幡子,从三楼垂下来,极尽哀荣。 曾娅全身缟素,顶白、披白、带白,静默无声地坐在贡桌前。 她长得很美,即便不着粉黛,清汤寡水,也别有一番滋味。 也许是哭多了,曾娅眼睛有点肿,看着双眼皮更大。 她眼中布满血丝,却没有一丁点悲伤,甚至含着舒适、顺和的笑意。 头顶孝布落地,露出乌黑长发。 曾娅走到奢靡供桌前,摸出口红,手指沾匀,把沈兆威遗像当做镜子,仔细装扮起来。 “知道吗,看见你的尸体,我在想什么?”她描眉画眼,如晨起梳妆般自然,“人死了,果然就是一滩烂肉,真恶心呢。” “不过,你不一样。”她推开贡品,把化妆包翻出镜子放上去,拿腮红刷指着遗像,“你活着比死掉恶心多了,我看着那滩肉都觉得,真可爱啊,哈哈哈!” 曾娅画了个又美又飒的妆,大气靓丽,整个人焕然一新。 沈兆威活着时,不许他化妆。 去超市涂个唇膏,都要被说去勾引野男人。 稍有解释,就是拳打脚踢。 曾娅吓得不敢动化妆品,整日素面朝天。 结果,偶有朋友来家里做客,夸奖她天生丽质。 沈兆威又以她不化妆,不尊重客人为由,揪着她的头发暴打一顿。 她跑回娘家,苦苦哀求养父母、兄弟姐妹,叔叔婶婶。 不管是谁,救救她,她会死在沈家。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冷漠。 每个人都在劝她,一如豪门深似海,哪个豪门太太,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等你生下儿子,有了功劳,人家自然会对你好的。 有一回,她被沈兆威打到小拇指骨裂,指甲脱落,再次跑回娘家。 换来的却是,养父母的埋怨,说她不懂事,并亲自将她送回魔窟。 曾娅靠着墙壁,听养父母陪着笑脸,讨好沈兆威,时不时提起自家生意。 她才明白,她不过是曾家养的一条狗。 是狗就要听话,不听话的狗,就要被打断腿,打到它听话为止。 在无尽的,看不到光的黑夜里。 曾娅已准备好刀具,就藏在地下室洗衣房的隔层里。 如果活着没有希望,那就一起死吧! 她准备好安眠药,放进酒中送去书房。 却无意中听到沈兆威与沈兆隆,被阿耀逼得狗急跳墙,怒不可赦的言论。 一瞬间,她豁然开朗,原来想他死的,还有其他人啊。 曾娅终于鼓起勇气,联系阿耀,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第二天清晨,她站在爬出顶楼窗户,在房顶眺望。 她看到了海面,一望无际,太阳从那里跃起,光跳了出来…… “娅娅,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呀?”楼梯上传来女人的声音。 曾娅合上化妆包,将发丝别在耳后,最后对着沈兆威的遗像,灿然一笑。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你儿子,回不来了,哦不,你没有儿子了,他被金狮卖去泰国,大概成了漂亮姑娘吧?开心不开心?哈哈哈——” 谈瑜英被养女癫狂模样,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训斥:“娅娅,你怎么能化妆呢?好好戴孝,会被人家笑话的,说我们没礼貌,没教养好你!” “你这么喜欢沈兆威啊,那不如你戴咯。”曾娅捡起孝布,慢悠悠走过去,递给她。 谈瑜英大惊失色:“你胡说八道什么?失心疯了啊?” 听见争吵,楼上曾父和哥哥、姐姐也跑下来。 “我疯不疯你们不知道?”曾娅把孝布抛过去,“我被谁逼疯的你们不知道?!” 谈瑜英气得面色青白:“娅娅,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我们还不是为你好,没有我们让你嫁给沈兆威,你能有今天?好几千万供你挥霍!不懂感恩!我们、我们养了只白眼狼啊!” “你闭嘴!”曾父发威,呵住老婆,转头对曾娅语重心长,“娅娅,爸爸妈妈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吗?一切都好了,要往前看,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哥哥、姐姐,也跟着帮腔,反复强调,曾娅的今天,都是曾家给的,要感恩回报。 曾娅看着他们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都过去了啊……”曾娅脱下孝衣,一只手勾着,拖在地上,从每个人面前走过去。 她指着曾父:“除非你们把我受过苦,也受一遍,否则,别他妈说过去,这事,没完!” “你,砸断小指,拔掉指甲。” “你,后脑缝六针,再也长不出头发。” “你,角膜充血,视力下降。” “你,皮下淤血、水肿。” 曾家父母、兄妹,沉默着撇开脸,这都他们看见过的,曾娅受到的虐待。 曾娅笑着,眼中泪花闪动:“我曾经,每个夜晚,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从小到大,你们明明对我很好的,好到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们。” “现在我明白了。”她毫不留情掀起自己的伤疤,也撕扯掉虚伪幻象,“因为我是,一只漂亮、听话的性//交易工具,和那些橱窗里的妓//女,没有任何区别!你们用婚姻高尚地包装交易,就可以无耻的,无止境的索取利益!” 曾父老脸挂不住,开始泼污水:“你死了老公,得到了钱,翅膀硬了,就开始六亲不认的顶嘴!胡说八道!” “你搞清楚!”曾娅吼回去,“翅膀硬了,没必要顶嘴,是再也不需要你们了!” “我不会再被你们虚伪的感情绑架!”她坚定得,仿佛一头面对猎物的母狮,“我早就反复确认,得出结论,你们根本不爱我,而我……也花了很长时间,终于不需要任何人来爱!” 曾家哥哥跳出来:“娅娅、娅娅,别生气,爸爸妈妈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你……” “闭嘴,这里没有废物说话份!”曾娅截断他的话,直接拉开大门,“现在,请你们从我家滚出去!去享受你们的破产生活吧。” 曾父好不容易等到养女发财,哪能甘心:“我不走!你是我女儿,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要对曾家负责!” “不走是吧?”曾娅打电话给安保。 沈悬来时,她特意说明情况,要了些人留下来。 孔武有力的保镖进门,二话不说,扛起老头,抬起老太太,推搡驱赶着曾家兄妹。 把他们像狗一样,扔出大门! 曾娅站在门口,双手抱臂:“从今天开始,你们死活都与我无关,我的钱,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曾家一窝废物,被扔在花园里,一身软泥,爬都爬不起来。 曾娅转身,优雅地关上大门。 眼前的灵堂,不是灰黑色的,是艳丽的红,格外喜庆。 …… 沈悬回到家,医生已到。 做过简单检查后,要求去医院,但沈悬不肯,执意要等沈泉,只能临时敷药。 下午的时候沈泉才回来,简单说明情况。 果然是有组织的,针对性活动。 抓了六个人,五个的激光笔是小功率,并无伤害,用来掩盖一只超功率激光笔,实施伤害。 六个人,三人是只赚车马费的娱记,三人无业游民,均有大额网贷。 接这单的渠道不一,没有接头人,全靠网络,调查还需时间。 沈悬敷着药,陷入沉思,究竟是谁,敢动这种手脚? 胆子是真大,大到他们都没有准备的地步。 阿耀说道:“目前集团两个重大项目,均无竞争。观宁不可能,荣鼎的REITs……更不可能,马上就要发行了。” “也不一定,这么大规模,谁瞧见不眼馋。”沈泉疑心重,“还不如我用亚盛给大哥融资。” 沈悬气得坐起来:“你放屁!涉及自融!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不想干了!”注② “会不会是懒鱼港?”沈悬骂人的间隙,阿耀低着头提了一句。 沈泉疑惑:“不能啊,收购对懒鱼港绝对有利,他们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吗?” “不是,我是说,有人想竞争懒鱼港。”阿耀解释。 沈悬认真思索,最后笑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手段幼稚了些,真把我当纸糊的呢。” “沈泉,你去放消息,说亚盛要给沈氏做融资,把样子做足点。”他看不见,仅凭听力,也指对了弟弟的方向。 沈泉有点懵:“这……不会被举报吧?” “对!”阿耀接话,“会被举报,就证明有人要争懒鱼港!拼尽全力阻止融资渠道。” 42 第 42 章 归巢 沈悬一语成谶。 沈泉那边还未大展身手的布置, 好大一口黑锅扣下来,谣言四起。 好在亚盛早有准备,报告都写好了, 直报监管, 公开披露与大股东关联交易情况。 与此同时,已进入正常流程的懒鱼港收购, 突然受阻。 李飞光坐不住了, 重新邀请懒鱼港三位股东, 问个清楚。 沈悬倒是很淡定,收购这种事,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叫成。 来回往复, 利益推拉, 才是真实状况。 他应下李飞光的邀请, 心中有底,这次宴请谈崩的可能性很大。 沈泉赶到集团,向沈悬汇报,末了埋怨大哥几句。 眼睛刚好些,就跑来工作,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沈悬理亏,话锋一转问他:“对了,你就这么从港城回来了?你弟呢?沈涵没带回来?” “哦……”沈泉尴尬,推了推眼镜。 他都回来两周了,哥俩硬是谁都没想起, 还有个老三,在港城要饭呢! 沈涵的存在感,都得排在沈瑜的两只王八后面。 “他说, 他不想跟我们待在一个世界。”沈泉实话实说。 沈悬眉梢微挑:“他还想去另一个世界?” 沈泉喝口水:“啊,不是,他想留在陈凉水的世界里。” “兔崽子,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道。”沈悬骂一句。 沈泉替弟弟开脱:“我看这小子这回是认真的,找了个卖二手豪车的活,干得还不错。跟陈凉水两人住群租房,搭伙过得挺开心。” “他现在啊,天壤之别,一无所有。”他满感慨地叹气。 沈悬眼前浮现老三鸡飞狗跳的模样,笑了下:“他可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病!” “还是大哥了解他。”沈泉服气。 沈涵其实是个蛮矛盾的人。 他一边沉溺灯红酒绿,奢靡享受,虚荣又以自我为中心。 另一边却可以,轻松抛弃少爷架子,秃毛走地鸡似的,满地搵食。 活得就是一个,有钱难买我乐意! 沈泉收了笑脸:“大哥,我不太放心,所以查了陈凉水。” “嗯,如何。”沈悬表情淡淡的。 沈泉道:“也是个可怜孩子。十三岁父亲去世,他妈带他嫁去港城,继父是个货车司机,一年后离婚,之后没多久,他母亲生病被人骗,病情加重去世了,欠了不少债。陈凉水十五岁便成了孤儿。”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沈悬补了句。 沈泉继续:“不过他继父是个好人,人再婚了,还供他上完了高中,陈凉水也跟他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寄人篱下不好受,也好过流落社会。” “他学习一直不错,考到港城大学,却没去上,也跟他继父彻底不联系了,打工四年还了七十万债务,这小孩也满倔的。” 指节顶在唇尖上,沈悬若有所思:“他继父未必就是个好人。” “为什么?”沈泉不明白,“调查时,询问过的街坊邻居,都说他继父老实本分,很疼陈凉水,也有骂陈凉水是个白眼狼的。” 沈悬琥珀色眼仁闪动:“不为什么,直觉。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老实人,一个担起母亲巨债的小笨蛋,两个世间完美,老死不相往来,十有八九,其中一个人在撒谎。” “我还真没考虑那么多。”沈泉若有所思,“大哥,你看是不是帮陈凉水……” 沈悬知道他要提陈凉水的债务,打断道:“不必,你也不需小看他,蒲草柔韧,他有他的骄傲。” “那……老三就先这么放着?”沈泉追问。 沈悬白他一眼:“不然呢?他快乐得像跌进米缸的老鼠。” “人在困顿中,只是相互依靠,没有刻意的爱,只有恰巧的温柔,喝口凉水都是甜的。老三是有福的人,比你我命都好。”他与沈泉对视一眼,然后笑了。 …… 沈涵和陈凉水,看中一间屋,十五平米,三户合租,由于主卧带卫生间,公共区域多半时间只有他们两户使用,实在是宽松不少。 而且离地铁站不到一站路,再也不用大夏天骑自行车,热得跟狗一样。 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屋六层,没电梯,废腿。 他们很满意,快速付了钱,断断续续收拾打包一周。 本想周末搬家,结果老天不作美,周末打台风,只能周五晚上下班就搬走。 沈涵跟同事借了辆小面包,放倒后座,空间不大,但多搬两趟就行。 陈凉水收拾东西很细致,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最后贴上标签。 反观沈涵,站在行李箱边,咔咔咔一顿乱扔。 最后箱子合不上,他就整个人趴在上面,暴力关箱,结果掰断了小兔子拉链。 气得陈凉水,拿扫帚追着他满屋打。 收拾的差不多,陈凉水从衣架堆里,翻出来一个快递? 他回忆一下,好像是捡到沈涵那天,不知道谁从海城邮来的? 被他随手收拾起来,居然忘了这么长时间? 陈凉水坐在地上,开拆神秘包裹。 沈涵刚洗完澡,光着上半身,肌肉紧实不夸张,肩腰线条流畅。 他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端着刷牙杯,抱着门框骂街:“谁用我牙膏擦鞋了!” 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摔门声,没人理他。 沈涵气呼呼走到陈凉水身边,抱怨:“牙膏没了。” “明天给你买。”陈凉水撕开严严实实的保护膜。 沈涵老大一只,坐下来很快就把地方占满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跟你一起来的。”陈凉水扒开最后一层,露出个黑色布袋,瞧着挺精致。 沈涵眼尖:“宾利车上伞的防尘袋啊!” “看来真的是你的东西哎,捡你那天,从海城来的。”陈凉水“啪”一声拽开暗扣。 沈涵疑惑:“我的?值钱不?值钱咱就把它卖了!” 付完新屋房租,这边押金还未退,沈涵穷得盆朝天碗朝地。 “这是什么鬼?!”陈凉水皱眉,从黑布袋里,缓缓、缓缓摸出一个硅胶锅铲,还是红色的?! 沈涵看见锅铲眼前一黑! 千万不能让陈凉水知道,这玩意的用途,太残暴了! “还能是什么,锅铲啊。”他一本正经,“炒菜的那个。” 陈凉水匪夷所思,举着锅铲看了又看:“真的只是锅铲吗?” “没有第二种用途,别看了,装回去,快装回去。”沈涵夺过锅铲,塞进袋子里,长呼一口气。 陈凉水也不纠结,高兴地说:“正好搬家后有地方做饭,现成的,锅铲都不用买了。” “不能炒菜!”沈涵抱起锅铲往后爬,准备塞进放自己物品的拉杆箱里。 这可是他们老沈家的家法,谁家用家法炒菜呢!绝对不可以! 陈凉水怒了!说是锅铲,又不让炒菜,那要干嘛?供起来吗?! “沈三,你不要太过分!”他冲上去,骑着沈涵,“还我锅铲!我要炒菜!” 沈涵宁死不屈,抱着锅铲继续爬:“不可以!” 最后这场闹剧,以沈涵脸上多了个锅铲印子,宣告结束。 陈凉水无师自通,学会了锅铲的正确用法。 …… 预报挂八号风球,周五下午晴天变脸,海上阴沉得,好似天兵天将要来抓龙王。 沈涵开上借来的小破面包车,没回家,先冲进超市,拉了两提矿泉水,以防万一。 他到家的时候,陈凉水已将纸箱拖出房间,整整齐齐码在门口,方便搬运。 陈凉水细致,箱子就显得格外多。 他今天换了男装,简单的T恤短裤,额发有点长,用蓝发卡别在一边。 他举手投足间,一点不女气,但也不似男生的粗手粗脚。 陈凉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特别。 无论男装、女装,他就是他,不会跌入世人固定的框架。 沈涵一把好力气,没借到小推车,纯人力上上下下,很快把小面包装满。 乌云把太阳吓跑了,但空气更加湿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沈涵很快全身湿透,换了套衣服,才拉着陈凉水去新屋。 本以为两趟搬完,结果小破面包不争气,怎么都挤不下,被迫跑了第三趟。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沈涵这晚上,算是把一辈子的楼都爬掉了。 十几趟,才将两人的全副家当搬完。 天气太过闷热,最后一趟,放下整理箱,沈涵噗通坐地板上,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答。 陈凉水要给他开空调,到处翻找遥控器。 沈涵抬头,看一眼半新不旧的空调,里面肯定没刷洗消毒过,吹出来全是灰和脏东西。 陈凉水尘螨过敏,平时抖被单都能打十个喷嚏。 沈涵叫他别找,借口嫌弃空调脏,等明天拆了洗干净再用。 陈凉水小声骂他一句:臭少爷。 可还是去洗了条凉毛巾,搭在沈涵脖子里,防暑降温。 沈涵看向窗外,这栋老楼特别像学校旁边的老小区。 外面有个小晾衣台,七零八落地拉着绳子,挂着不知谁家遗落的衣服。 一盏脏兮兮的路灯,电流不稳,半明半暗,滋滋啦啦,照着衣影,树影和人影。 “陈凉水,要不我们出去乘凉吧。”沈涵看着他。 陈凉水已铺好床,在找跌打油,怕他明天肌肉酸疼:“你是驴吗?都不带累的?” “不是。”沈涵回答得还挺认真,“我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像学校,再说了,外面凉快,有风。” 陈凉水拿东西的手抖了抖,垂着眼说:“好啊。” 其实外面没凉快到哪里去,不过比闷在屋里的强。 他们坐在晾衣绳下的水泥台上,肩并着肩,沉云重重压在头顶,连风都吹得低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都是些柴米油盐。 放在以前,沈涵只会觉得有病,而陈凉水也会觉得无聊。 现在,他们聊得津津有味。 好像人都变得温柔、耐心起来。 沈涵有点背酸,肩膀不舒服,大概是使力过渡。 他也不在乎,枕着胳膊,大刺刺在水泥台上躺下来。 夜慢慢深了,终于起了舒服的凉风。 沈涵躺在陈凉水身旁,从未如此安心过,一时间昏昏欲睡。 他好像一只鸟,飞过山川,飞过河流,飞过沙漠,飞过金碧辉煌的宫殿,飞啊飞,累得要死,终于发现,他妈的,地球真是个球啊!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这才发现,出发的地方,才是巢穴。 他一直在那里,没有出走半分。 “陈凉水……”沈涵模模糊糊叫他。 陈凉水弯腰,托住他热乎乎的脑袋,放在腿上。 沈涵就这么睡着了。 陈凉水迎着路灯的光,仔细看他。 沈涵模样生得好,睫毛都挺翘的叫人嫉妒。 陈凉水用指尖拨了拨,很柔软,很难想象,这种触感,生在沈涵脸上。 一直以来,陈凉水都遵守着自己的快乐法则——减少期待。 而沈涵的出现,一复一日,让他做起了胡思乱想的梦。 路灯闪了闪,似乎亮了几分。 陈凉水肆无忌惮,偷看睡熟的沈涵,光线扰得他皱眉。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落在他眼睛上,温柔又坚定地遮挡住恼人灯光。 “晚安,小狗。” 43 第 43 章 归巢 李飞光殷勤地安排好晚宴, 订在悦海楼,曾经海城最气派的酒楼,如今黯淡了些, 但还是有一帮老拥趸。 懒鱼港三家股东, 更是其中翘楚。 懒鱼港九十年代末改制后,成为股份制私企。 但港口这种庞然大物, 需要巨大投资推动,投资回收期很长。 没有足够资金来源,那就只能原地摆烂。 再加上懒鱼港有职工三千余人,三代靠港吃饭,别无他法。 不久,海城南部开发, 新港落成,配套成熟,又有优惠,懒鱼港更是无人问津。 只有不赚钱的小货船,散货拼船,图便宜才来, 连短货船都嫌弃它。 懒鱼港最后一次垂死挣扎, 是企图融资上市圈钱。 为达目的, 他们启动员工持股,联合投行画了个巨大的饼。 也第一次引入外部投资,骗来一堆投入真金白银的小股东。 最后, 却因业绩作假, 被禁止上市。 这些小股东心灰意冷,股权多次转移、质押,甚至司法冻结。 观宁和沈氏的介入, 让徘徊于破产边缘的懒鱼港,又见一次曙光。 与李飞光牵线搭桥的,便是小股东代表。 可能否成事,还要看大股东的意愿。 真是被骗多年,无人问津,到头来还要看骗子脸色。 多年来,艰难求生的小股东,和走投无路的职工,还是盼望着收购成功,懒鱼港能重现昔日辉煌。 今年夏天,又热雨水又多,如上蒸笼,烤干加水,持续蒸煮。 沈悬本就厌夏,这种假惺惺的宴席,更是倒胃口。 阿耀提前返回半山别墅,叫人准备爽口小菜、汤品,借口晚上可能要喝酒,先垫垫。 然后硬拉着沈悬陪他一起吃。 沈悬边吃边抱怨:“我是没给你开薪水吗?一顿饭都不放过。” “攒钱,买BENZ。”阿耀瞎胡扯,给他猛夹菜。 沈悬捂着碗躲:“那刚好,老三卖车呢,你去买,回来我报销。” “大哥,沈涵还好吧?”阿耀盛汤,“不吃,那你喝点汤,熬好久的。” 沈悬接过碗,轻轻吹着:“别小心看他,他内心住着条野狗,就喜欢在泥水地里打滚,不矫情,能活下去。” “不过,处理完手上这滩烂事,我要过海一趟。”他放下碗,擦了擦嘴,表示不吃了,“我有点不安心。” 阿耀见他眉间似有忧虑:“大哥,我陪你一起去。” “好。”沈悬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别动。” 阿耀掉了根睫毛,堪堪黏在下眼睑。 食指轻触,如蝉翼般抖了抖,阿耀大气不敢喘,生怕吓跑这只夏蝉。 “睫毛掉了,许个愿吧。”沈悬擦手,温软笑着。 前一世,阿崽睫毛也很长,偶尔掉一根,黏在脸蛋上,像只黑色的小月牙。 那时,父母经常争吵,气不顺了,总是拿他出气,拳打脚踢。 沈悬身上总是带着淤青,在阁楼上,带着阿崽睡地板,都不敢朝带伤的那边睡。 于是,每回他逗阿崽,睫毛掉了,许愿很灵。 阿崽就会拍着手说:“哥哥,痛痛飞飞。” 阿耀听话,双手合十,当真许起愿来,过了许久才睁眼:“许完了。” “哪有你许这么长的愿,老爷要被烦死了。”沈悬嫌弃。 阿耀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沈悬去换衣服,他站在落地窗前,胡思乱想。 刚刚,他许的愿望并不长,只是跟老爷说了不少好话,希望他看在自己诚心诚意的份上,保佑大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 懒鱼港收购,沈氏这边是大律梁洛,代替沈悬全程参与。 沈悬自始至终,没出现在三个老梆子面前。 今天就冲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家大少,懒鱼港三股东也是被吊足胃口。 沈悬到场时,豪华包厢里,已是谈笑风生。 李飞光、梁洛,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场面活儿摆得很足。 叫你看不清南北,听不出西东。 懒鱼港三大股东,是清一色的老家伙,脸上被岁月车轮蹂//躏的痕迹,化作层层褶皱,即便开怀大笑都带不起一丝阳气儿。 一旁作陪的,倒是有两位年轻人。 一位是小股东代表,长得短粗,面色黑红,没脖子,面善,插不上话,不停张罗着茶水、毛巾。 另一位一脸正气,瞧着随时准备开庭的,是位年轻律师。 他是三千职工股份的代理人,是懒鱼港穷鬼们,一家一家凑钱请来的棒槌。 别说说话了,他与现场气氛都格格不入,沉默喝着茶水。 沈悬眼睛瞥过边几,搁着个巨大提示牌,上面写着——无烟包厢。 一看就是李飞光的手笔,为了治这三个老烟枪。 沈悬刚进来,就吸引住全员目光。 他年轻却不浮躁,压着傲气,柔和得像一潭水,叫人移不开眼。 李飞光和梁洛,同时起身迎过去,惊呆了三个老菜帮。 梁洛也就罢了,对方是东家。 李飞光给过谁这种面子啊? 放眼海城,乃至港城,他喷过人,聚起来能拍电视剧。 殷勤做小成这样,真是开眼了。 没等李飞光介绍,小股东代表就激动地站起来:“沈总、沈先生好!” “阿灿仔,你们小年轻就是爱激动。”万宇出言讥笑,“沈总的高枝,你怕是不配攀。” 万宇是懒鱼港三股东里,年纪最大,持股最高的一位。 他不但骗小股权投资,还长期对他们打击、嘲讽。 以七十岁高龄,可持续性不做人。 小股东田文灿,干远洋捕捞的,一网大黄鱼暴富,不想儿女做船佬,便被人骗来投资。 这回好,船佬陪得连船都没了! 田文灿是绝对的好脾气、好人,有担当,敢负责,这也是大家选他出来的原因。 他一点不在乎别人的奚落,毕竟叫他臭鱼仔的时候都有。 “沈总救我们于水火,我给高枝烧香磕头都行。”田文灿没啥文化,黑红脸上,带着急切的期望。 沈悬不置可否,只笑一下。 收购的目标始终在大股东这边,不便卷入别人的恩怨。 沈悬不是菩萨,救不了众生。 简单介绍,大家便随着沈悬一起落座。 沈悬一边是合伙人李飞光,一边是大律师梁洛。 阿耀坐在末尾,盯着李飞光,眼仁都是红的。 沈悬只字不提收购,客气张罗上菜,摆开宴席。 悦海楼守旧,菜品花样不多,但花活儿多,酷爱活蹦乱跳,生猛海物,上桌生炙,冷烹,美其名曰“见鲜宴”。 万宇指着主盘上,软爬挣扎的章鱼,招呼沈悬:“沈总年轻,肯定不知这种好东西。” 说罢他眼睛珠子微妙滑动:“男人的加油站!” “万老真是……有活力。”李飞光把话挡下来,“改日,我给你摆个花席。” 他话里有话,点明场合,让他注意那张逼嘴! 万宇发家不干净,也是个大龄混球,呲着一口槟榔牙,笑着说:“李总和沈总感情可真好,话都替他说完了。” 这下把李飞光踩到跟班的地步,场面一下难看起来。 桌面炙烤海鲜的铁板,滋滋响着,贝壳弹开口,吐着汁水成了浓汤,章鱼脑袋扁了,爪子半生半熟,不受控制的抖动。 沈悬冷眼看着,员工代表的麻木,小股东的急切,以及大股东的抽风? 不,七十岁老而成妖,背后没有高人指点,绝不会出来作这种死。 沈悬与万宇的眼神,在空中触及,相互试探着闪开。 剩下两个股东,明显是碎催,以万宇马首是瞻,把自己蜷成个屁,毫无存在感。 梁洛适时跳出来,向万宇敬酒,缓解尴尬。 李飞光脸色不善,一言不发。 万宇好烟好酒,还好给人灌酒。 沈悬,他摸不准,不敢挑衅。 李飞光再惹就得咬人了。 他的眼神,在桌上转一圈,欸,落在特别年轻的阿耀身上。 万宇先是举杯,向着李飞光喝一个:“这杯,谢谢李总款待。” “哪里,我一向尊老,毕竟活得长不容易。”李飞光似笑非笑,话里全是刀。 万宇也不恼,大手一挥:“李总不愿喝酒,小孩,你替他。” 阿耀突然被拎出来,还是替李飞光喝酒,脸色一沉,看了眼沈悬。 梁洛在下面拍他一下。 阿耀想想收购处境,荣鼎的REITs,如果因收购推迟而流产,再想弄起来就很难了。 他举起酒杯,缓缓起身,面上是笑的,也仅仅是笑了,没有任何多余恭敬的话。 酒杯端到唇边,沈悬突然出声:“阿耀,坐下。” 在场皆是一愣,这是沈悬进包厢,说得第一句话。 他一只手搭在桌边,另一只胳膊靠着椅子扶手,整个人是散漫无理的。 万宇来了兴趣,耷拉的眼皮微动:“哟,大少有何吩咐?” “饭很难吃,我吃不惯。”沈悬直截了当,“酒味儿,臭不可闻,恶心。” 噗—— 小律师正在喝水,没听完,一口喷出来。 赶紧拽过餐巾,边道歉,边擦拭,狼狈不已。 沈悬看都没看,接着道:“既然大家吃不到一块去,不如开门见山,谈正事吧。” 他早就做好一拍两散的准备。 既然对方后面早已有人,何必被探底线? 逢场作戏,他不是不会,而是没必要浪费在傻逼身上。 万宇有点惊讶,传闻沈家这位,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和气。 今日一见,都他妈是放屁! 菩萨身,金刚面。 万宇无视包厢警告,嘬住他的宝贝犀角烟嘴,划了根火柴,慢悠悠点上。 顿时,烟雾缭绕。 “大少说哪里话,”他含着烟说话,一喷一喷的,“不是吃不到一块去,是大少矜贵,瞧不上。” 万宇叼着烟,手往两边一摊:“我们兄弟三个,一把年纪不容易,就这么把懒鱼港卖了,还有点舍不得呢。” 李飞光内心日了狗了!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临到签字,坐地起价?! “万宇,一把骨头都快熬汤了,别他妈贪得无厌。”李飞光赤裸裸警告。 万宇开始耍赖:“李总啊,你说话我好怕,我有心脏病。” 沈悬被烟呛得嗓子眼痒痒,不想听他们胡吣。 “开个价吧,让我听听。”他截住要咬人的李飞光。 万宇捋了捋眉毛,他又一撮眉毛,长得特别长,垂到眼角。 被人恭维是寿星眉,心怀不轨,就爱捋着玩。 “沈总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说了吧,报价的三倍,只要你同意,我们马上就签字!”他大言不惭,报出个天文数字。 沈悬笑了:“癞蛤蟆嘴再大,也不是狮子,不配大开口。” “沈总这么说话,我有点不喜欢……”万宇还想倚老卖老。 沈悬起身,直接打断:“你不喜欢?你算老几?我可以喂狗,可我的原则是,只要是狗,就不能喂得太饱。” 万宇被突如其来,骂的狗血喷头,血压飙升,脸红成一片。 把香烟抽得跟火葬场烟囱似的,呼呼往外冒。 沈悬一行全部起身,既然谈崩了,那就走人吧。 “沈总、李总,你们不能……”田文灿急得满头冒汗,低声下气求万宇,“万总,不是都谈好了吗?怎么还能反悔呢?你让我们和三千多职工怎么办?我们的投资六年不见半毛钱,职工一整年才发四个月薪水,实在活不下去啊!” 万宇终于找到撒气的地方,吼叫道:“臭鱼仔!关我屁事!白纸黑字,投资有风险!再嚷嚷老子明天就破产!你们一毛钱都拿不到!” 他竭尽所能,侮辱谩骂着田文灿,和职工律师。 嚣张跋扈,恶劣至极! “大哥,走吧,屋里太呛。”阿耀走到沈悬身边。 沈悬的手落在桌上,轻轻一翻,颠了颠桌台重量,还行。 于是,手腕轻抖,用力往上—— “哗啦”一声刺耳巨响,桌台直接被掀翻! 全场只有三个老菜帮子还坐着,这下好,盘碗汤水,生猛海鲜,劈头盖脸而去。 “沈悬!”万宇被烤熟的章鱼,扑在脸上,烫得跳起来,扭到脚,幸好被左右扶住。 他们衣服上琳琅满目,酒水、酱油和卤汁,像开了画廊。 沈悬不屑与他们对峙,掀完抬腿就走。 李飞光临走,捡起还剩个底儿的分酒器,快步走过去,照着万宇的烟头泼过去。 高度白酒,星星点点飞溅,烟头火苗呼得冒起来,一秒燃到底。 万宇吓得吐掉烟嘴,名贵犀角材质,落地崩裂。 “老子跟你说了多少回,大少面前不能抽烟。”李飞光撩开西装,叉腰狂骂,“你他妈当我唱歌呢?” “收购价翻三倍?我烧给你,你骨灰盒装得下吗?” 其他两个股东,被他凶狠地瞪着,都不敢上去扶人。 李飞光转身想走,又觉得没骂够,刚回头,吓得二人把扶一半的万宇,扔回满地垃圾里。 “张嘴就来,你那嘴是阿基米德的杠杆啊?你他妈还想翘地球!”他看着这堆垃圾,这才想起沈悬的态度,怕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变卦,无可挽回。 艹!真他妈窝囊! 李飞光收过不少烂尾楼,无一不是求着他起死回生。 懒鱼港烂成这样,唯有大资金进入重新打造,才有一线生机。 李飞光冷迅速静下来,猜测问题关键。 沈悬要求大股东,必须拿钱走人,不得参股后续。 如果这时候,有人忽悠这帮贪得无厌的老头,换股投资,共享荣华富贵呢? 毕竟,这是被观宁、沈氏同时看上的项目。 …… 沈悬下到二楼,就有点喘,喉咙里像爬着东西,怎么都咳不出来。 天气闷热,包厢空调开得大,再加上烟味刺激。 他很早就不舒服,硬是压着翻脸到最后。 阿耀早就看出他不舒服,才催着他赶紧出去。 酒楼虽然被包,没人很安静,但老旧空气沉闷。 阿耀扶着沈悬,快步走到外面,清风迎面,顿时就好多了。 他远远叫阿坤:“阿坤,去我车子里拿药。” 阿坤几乎是跳起来,跑过去。 沈悬狠狠喘了两口新鲜空气,感觉舒服点,就是头有点晕。 他怕阿耀着急,便断断续续安慰道:“没事,一会就好。” “胡说!”阿耀语气里满是焦急。 沈悬现在不能走动,会喘得更厉害,他又倔,不想别人见他虚弱。 阿耀便将他带到墙角,高大身体紧紧将人圈在里面。 他拽松沈悬的领带,去解衬衫扣子时,被轻按住手。 沈悬喘着说:“我自己来。” 可手指不听话,怎么都找不准扣眼,弄半天把自己搞的更狼狈。 阿耀寻着他的手指,拨开缝隙,两人手指纠缠在一块,磕磕绊绊终于解开两颗扣子。 他没比沈悬轻松到哪里去,额角满是汗珠,不知道的,以为他也犯病了。 阿耀一手撑墙挡住外边视线,一手撑着沈悬的腰,让他虚靠在墙上。 阿坤终于拿来药,沈悬含在嘴里,闭上眼,痉挛的气道终于安静下来。 “好了。”沈悬没睁眼,就催阿耀。 阿耀小心翼翼接过药瓶:“好些了吗?再等会,我看你脸色还不好。” 李飞光骂骂咧咧下楼,冲到外面,问了两句大少呢? 助理外远处一指,就见老板脸绿得,好像刚出土的恐龙蛋化石。 在李飞光的视野里,阿耀手撑墙,整个环住沈悬,好似他的所有物。 一只手时不时给沈悬扇风,收回去时,自然而然落在腰间。 沈悬领带抽开,衣领松散,也不知开了几颗扣子,展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和大片皮肤。 阿耀说话的时候,沈悬微仰着头,乖乖回答。 末了,沈悬伸出手,拍了拍阿耀的脸颊,笑了下。 好像是给备受惊吓的狼崽,一个亲昵的安慰奖赏。 也许是李飞光的眼神,太过悲哀,沈悬敏感转头,轻轻推开阿耀。 李飞光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蓦然收回视线。 等到沈悬收拾衣衫,不那么狼狈。 他才走过去:“大少不要紧吗?我认识个有名的呼吸科医生,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看看?” “谢谢,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沈悬婉拒。 李飞光没说什么,话锋一转,正经起来:“今天是我不周,早知道这几个老孙子,起了浑,就不该叫大少来这一趟。” “早晚都得来的。”沈悬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飞光头一回被安慰,有些不习惯:“快回去休息吧,这风大。” 他是个粗人,也是个浪子。 他手握亿万资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人们求他,巴结他,阿谀奉承他,害怕他,嫉妒他…… 就是没有人,以绝对的实力,安慰他。 在那一刻,李飞光的心,格外平静,亦或是温暖? 这个被他扔出字典很久的词汇,在夜晚,偷偷地爬回心底。 但他们的故事,注定简单到无聊。 相识一场,爱而不得。 44 第 44 章 归巢 懒鱼港收购按下暂停键, 海城投资圈一片愁云惨淡。 沈悬本来要亲自见靳如意的,没想对方提前打来电话。 靳如意不愧女中豪杰,力排众议, 维持REITs的发行意见, 维护各方势力。 她在电话里谈笑风生,搞投资如暴风中行船,该冲冲,该避避。 一帆风顺的,十有八九是骗子。 沈悬诚心道谢,靳如意的气度与格局,是十个男儿捆一起都比不上的程度。 而坊间谈论得,永远不是她长袖善舞, 杀伐果断,业绩出色。 而是感情八卦,与失败的婚姻。 即便夸赞,也要戴着不屑——瞧瞧,攀着男人往上爬, 再一脚踹开的女人,就是厉害,不得了欸! 这个世界出生在女人裙下, 却永远不许她们裙摆张扬。 沈悬与李飞光, 不会放弃懒鱼港, 只是要面对更加恶心、恶劣的收购战! 懒鱼港最危险的一步棋, 就是股权分散, 埋雷到今日。 万宇作为最大股东,只持股百分之一十,其他一人均持股百分之十五, 加起来百分之五十,堪堪过半。 如果沈悬能做到,收购全部小股东、职工股份,理想持股在百分之四十七。 万宇一伙,有一个人反水,就得玩完! 但小股东成分复杂,有部分人,涉嫌非法集资,已经进去了,股权转让的、冻结的、拍卖的,要弄干净收回来,都不容易。 更别提职工这边,千人啊,一人一个脑袋,一个想法,乱糟糟的。 小律师为什么麻木,挨完大股东骂,回去再挨委托人骂,横竖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这条收购路,都是艰难险阻可以形容的,那是魑魅魍魉! 沈悬还未最终下定决心,打算放放再看。 决策这东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绝对不能急在一时。 于是,沈悬终于腾出手来,打算周末过海,去港城看看流落在外,乐不思蜀的老。 他不想太显眼,让陈凉水误会,他们是去棒打鸳鸳,抓沈涵回家的。 于是只带阿耀,和两个眼生的保镖,连阿坤都没带。 因为是周末,沈瑜不上学,就想凑热闹。 阿耀在给沈悬收拾行李,他就在旁边的地板上,撒泼打滚。 “耀哥~~耀哥哥~你跟大哥说说,也带我去嘛。”沈瑜跟他的王八滚在一块。 阿耀叠放衣服,理都没理他:“你要上补习班。” “啊——”沈瑜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吓得王八四处逃窜。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给你们成年人上的补习班?!我要把你们全送进去!” 阿耀脑袋嗡嗡响,恶狠狠瞪着他:“再喊,把你的王八炖了!” “我不要补课!我要去找哥!”沈瑜抱着王八,仰面朝天躺倒,“我要跟哥一起流浪,流浪多好啊,不用上学,不用补课,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阿耀怕他哪天真跑了,苦口婆心劝道:“你哥现在不容易,你别去添乱啊。” “我哥养我还不容易吗?养我的大头是学费,没学费,我很好养的。”沈瑜拍着胸脯保证。 沈悬依着门框,慢悠悠开口:“他拿什么养你,剩饭吗?” 沈瑜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乖巧跪在地板上,把两只王八摆成一条直线。 对着他大哥,呲出八颗牙,笑得乖巧:“大哥好,大哥辛苦了。” “别耍宝。”沈悬抱臂,白他一眼,“去把你的错题册拿来。” 沈瑜抱起王八:“好嘞~大哥!” 然后就跟安了小马达似的,一溜儿烟跑出去。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沈悬盯他盯得紧。 “大哥,小心点沈瑜,别让他真跑了。”阿耀担心。 沈悬眉眼一横:“欠收拾,跑了就别回来了!” 沈家这个作神,两个成年的,都只是某些方面作得突出,属于单科王者,矫正就行。 沈瑜不一样,小小年纪,就是全方位核武器! 而且他很聪明,或者说狡猾,善于伪装,蔫坏典型。 就好似一块金子,你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靠!有毒!是块放射性元素! 沈悬检查完他的错题册,又亲自给补习老师打电话。 最后交代阿坤和博叔,千万小心,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一定看住了! …… 沈悬一行两辆车,一起过海。 直奔围角街,沈涵打工的车行。 沈涵和陈凉水,都是做六休一,偶尔还要加班,真是苦过鸭仔。 这家连锁车行,专营一手豪车,什么兰博基尼、法拉利、科尼塞克、布加迪,应有尽有,没有不要紧,还可以预定。 说真话,这里面好多车,都是沈涵玩剩下的,没玩过的大概率是他嫌丑。 所以,他看人很准,哪些人能买那些车,预算多少,舍不舍得,聊两句便一清一楚。 不过老板十分抠门,提成不多,越贵的车越少,也是朵奇葩。 在他眼里,车能卖出去,那是他英明神武,与销售无关。 再加上港城太小,能消费的就那一小撮人。 不开单是沈涵的常态,开单一问就是过海来玩的内地少爷,阔气。 围角街车行多,洗车、修车的配套也多,比较好停车。 阿耀在车行斜对面的店里,叫了个内外清洁,交了钱交代不着急,就这么停着车。 后车的保镖坐上后座:“沈先生,您叫我?” “你去帮我买两辆车。”沈悬微侧头。 他今天穿得随意,T恤休闲裤,一双软底乐福鞋,额发随意散着,哈雷镜有点酷。 保镖有点意外:“那沈先生要什么车呢?” “随便,你看着办就行。”沈悬不在乎,把黑金百夫卡递过去,“没密码,直接刷。” 这是张无上限信用卡,理论上能把沈家刷破产。 保镖接过来,手都是抖的:“好、好的沈先生。” “换件衣服再去。”阿耀在驾驶座嘱咐道。 保镖:“好的耀总。” 的确,他这一身不像是买车的,更像是推销车险的。 没多久,沈悬从车里看见,保镖花衫花裤,遮阳帽,扮做游客走进车行。 周六下午,上了六天班的衰仔们,一个个昏昏欲睡。 抬头看时钟,爬得跟蛆一样慢,恨不能上去给它两脚,助它爬到钟! 突然,大门被推开,一位人高马大,一脸正气的小帅走进车行。 沈涵离的近,迎上去:“先生看车?” “你好,是的。”保镖恭敬回答。 沈涵不认识他,他可认识沈家少,气势无端弱了几分。 “那先生有没有心仪的牌子啊?”沈涵觉得这人特别奇怪,“我们这,兰博基尼最全,法拉利也可以,其他的只要您说,都可以帮你预定。” 保镖跟着他转一小圈,急得挠头,这些张牙舞爪,造型夸张的跑车,多半不认识。 沈涵看出来点门道,小声问:“先生第一次来买车吧?别怕,不坑你,你要是随便玩玩,就买个便宜的,一两百万足够,还好出手,常换常新嘛。” “谢谢你。”保镖左右为难,咬牙闭眼,直捣黄龙,“要不就随便来两个,不贵也不便宜的。” 沈涵一脸懵逼,好家伙!这是来买土豆的吗?不大不小,个头均匀? “不是,先生您确定?来俩?啊?”他手往两边撇,正好指着两辆五百万上下的跑车。 保镖也不浪费时间,拍板:“对!就它俩了,刷卡!” “嘶~”沈涵牙疼,边挠头边偷摸打量对方。 穿着就是普通游客,不懂车,也不爱车,满脸迷茫,一身正气。 难道是海关缉私来钓鱼的? 那可太好了,最好有事,赶紧把老板送进去,抠门罪加一等,枪毙吧! 保镖颤颤巍巍摸出黑金卡:“买买买单,在哪儿刷?” 头回刷老板的卡,他不自觉往窗外看去。 “先生,我们这里得签合同。”沈涵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斜对面洗车铺,门口停着两辆豪车。 一辆慕尚,一辆斯宾特。 这种车,这种配置,是不会跑来围角街露天刷洗的。 他想起沈泉在奶茶店打工,大哥就差满街去发免费奶茶了! 沈涵叫同事去准备合同,眼珠一转,偷偷问:“是我大哥叫你来的?” “啊?!”保镖一听露馅,吓一跳,“少,你可不能乱讲!” 说完他才意识到,彻底完蛋了。 沈涵舔舔嘴,笑得有点得意:“我就知道,大哥疼我着呢。” “少,我、我可没法跟沈先生交代了。”笨蛋保镖急得直搓头。 沈涵接过合同,把他交给同事,安慰道:“你放心,大哥知道我特别聪明,不会怪你的。”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店铺,冲着街对面跑去。 沈悬一直观察着,一眼看到沈涵跑出来,紧跟着坐直身体。 沈涵瘦了,也黑了,颅顶优秀,留着寸头,人很精神,眼睛亮亮的。 浅褐色皮肤,光滑紧致,笑起来衬得牙特白。 他穿着车行制服,白衬衣,黑马甲,细窄黑色领带,西裤有点短,一双黑亮牛津鞋。 他奔跑着过来的画面,好像一幅上乘的商业广告,视觉荷尔蒙。 沈悬头一回觉得,沈涵是有资格混娱乐圈的。 他粗糙的迷人,张狂的让人心动。 沈悬和阿耀同时下车,沈涵已跑到近前。 他刚猜到大哥来了,心头思念狂跳,像沸腾蒸汽,驱使着轮机,身体里每一颗零件,都在叫嚣着奔向他。 可是,当看到大哥站在那里,他又深深怯懦起来,自惭形秽。 好像一只,因为太蠢跑丢的勥种,追悔莫及。 沈涵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在他哥一米多远的地方,眼神慌张,五味杂陈。 沈悬也没说话,脑内开始还原沈涵原来的模样。 他总是站在阳光下,穿着最好的衣服,靠在跑车上,笑得没心没肺。 牛逼轰轰地说:“大哥,我带你去兜风。” “沈涵,过来。”沈悬冲他招手。 沈涵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凄风楚雨,压都压不住。 他下颌线紧绷,低头别开脸,唇边肌肉抽动几下,连忙用手臂挡住。 沈悬没难为他,走过去,搂过弟弟,把他扎手的猕猴桃脑袋,摁到肩膀上:“我家老受苦了。” 沈涵张开手臂,狠狠抱住他,肩膀抖动。 太阳太烈,快要把人晒化了,晒得他浑身水分,都要从眼睛出来似的。 这一刻,他身上沉重的负罪感,不得好死的枷锁,才正真卸下来。 他待在港城打工,陈凉水是最重要的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他耻于开口。 他是个废物,不配待在沈家,更不配享受父母、大哥赚来的荣华富贵。 一无所有地待在港城,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沈涵抱着沈悬哭了一阵,自觉丢脸丢到大街上。 他用胳膊捂着脸,瓮声瓮气说:“大哥上车吧,外面热。” 阿耀不打扰他们,找个了借口,上后面保镖车去。 沈涵拉着沈悬,话多得像蚊子似的。 从车行老板抠门,刮台风都要打卡,说到主管穷显摆,买条新皮带,恨不得把羽绒服塞进去,林林总总,把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地摊在沈悬面前,一点都不觉得寒碜。 沈悬只是听着,偶尔夸他两句,掏出手绢擦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大哥,我能喝口水吗?”沈涵说了四十多分钟。 沈悬赶紧拿矿泉水,拧开瓶子,就差喂他嘴里。 沈涵享受着大哥的宠溺,笑得像个孩子。 他一口气牛饮完整瓶水,抱着空瓶,突然认真起来:“大哥,我跟你说件事。” “嗯,说吧,我听着呢。”沈悬似乎早有准备。 沈涵组织了下语言,又觉得没必要:“大哥,我、我喜欢陈凉水,我想跟他在一起。” “那陈凉水对你呢?”沈悬问。 沈涵蔫了,耷拉着脑袋:“合租室友。” “你啊……找个地方,好好看看脑子。”沈悬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凉水那么聪明利落的人,要是不喜欢,早把他扔垃圾桶了! 留条狗,都不会留沈涵做室友! 沈涵一脸迷茫:“啊?什么、什么意思?” “算了。”沈悬绝望捂脸。 智商欠费,情商打折,就是运气巨好,这都能天上掉男朋友,没天理了! …… 处理完车子手续,沈涵签下大单,跟主管说一声,提前下班。 沈悬提议去他家里坐坐,其实,他是想见陈凉水。 他们两个还年轻,长期在外,也不是个事。 只是陈凉水敏感,戒备心强。 身份差别是他心底难以跨过的天堑,需要慢慢来。 沈涵怕委屈大哥,起先不乐意。 沈悬坚持,他才不得不答应。 不过,到了家门口,沈涵又开心起来。 他在菜铺里买菜心、口蘑、芦笋、茭白,还称了条鱼,打算给大哥做饭吃。 买菜的阿婆特别喜欢他,不但给他高秤,还关心地问:“又给女朋友做饭?乖仔!” 沈涵不好意思地挠头,悄咪咪照单全收,偷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大哥,傻笑。 他们住的老屋,层高高,楼梯就显得格外陡。 沈涵上楼如履平地,急着开门,噌噌噌就跑得没影了。 阿耀陪着沈悬,慢慢往上爬。 时间还早,合租室友也都是加班狗,室内格外安静。 沈涵招呼大哥进屋,摆上折叠桌,又倒水拿饮料,忙得不亦乐乎。 沈悬环顾小屋,地方着实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能看出来,一人睡床,一人睡沙发。 沈悬走到沙发前,沈涵的狗窝一看就被仔细整理过。 保护颈椎的助眠枕,上面铺着凉被,还放了只哈士奇玩偶,表情相当睿智。 沙发上的布巾是新换的,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 边角仔细掖进去,连两边垂着的流苏,都在一个水平面。 屋子被床和沙发占去大半,剩下的空间被衣柜切割,吃饭就只能依靠折叠桌。 沈涵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忙活。 姜片、蒜瓣、葱丝、辣椒丝,清蒸鱼配料齐全。 他被陈凉水调//教过,做饭井井有条,小料都用小盘分开装,边用边洗,厨面总是干净利落的。 阿耀看得叹为观止,刚还大言不惭,说来帮忙,这阵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悬心情复杂,又欣慰又心疼,只想让他们快点回海城。 沈涵将所有的料都备好,预约好米饭,一切就差下锅。 回头看见沈悬与阿耀,用围裙擦手:“大哥别站这,这里脏。” 他大哥矜贵的好像一樽白瓷观音,沾不得一点灰。 “不脏,你收拾的挺干净。”沈悬真心夸奖弟弟。 不着急炒菜,沈涵便回屋和大哥说话。 他穿着背心,露出宽厚肩膀,和长手臂。 他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清晰不夸张,壮得恰到好处。 只是这种身材,穿着挂脖围裙,上面一只凯蒂猫,就显得相当滑稽。 “大哥,我给陈凉水打个电话,他不知道你来,我怕待会吓他一跳。”沈涵举着手机说。 沈悬点头:“应该的。” 手机拨通,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人接听的女声响起。 沈涵以为他上班忙,便跟大哥和阿耀聊天。 可是过了许久,陈凉水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沈涵有点不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陈凉水没接到他的电话,都会第一时间回过来。 他们从来没有过,联系不上的时候。 沈涵捏着手机,站在厨房里,外面起风了,楼下晾衣绳上,不知谁家被单,被无情吹落在地…… 女仆咖啡屋,周末生意好,兼职女仆多。 陈凉水不爱主动招呼客人,看她们抢来抢去,索性回更衣室躲清闲。 他从衣柜里,抱出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罐,里面有少许五颜六色的小星星。 陈凉水举着罐子,看了又看,特别喜欢。 他又拿出星星纸,认认真真折起来,很快,一只棱角分明,肚子饱满的小星星,出现在指尖。 他要偷偷叠一千颗,全部放进罐子里,到时候会特别好看。 等到圣诞节时,送给沈涵做礼物。 外面,有人一直徘徊在咖啡店门口。 他瘦得像只竹竿,皮肤干瘪没有弹性,皱纹耷拉着,好似与肌肉分离。 他把脸贴在窗户上,像白日里突然出现的妖怪,恐怖吓人。 前台小姐姐盯他好久,忍无可忍,壮着胆子出去。 “阿叔,你有什么事呀?我们在营业,你这样会影响生意的。” 怪人浑浊的眼球,麻木地转了转,说道:“我找人,我找陈凉水,我是他爸爸。” “啊?!”小姐姐吓了一大跳。 怪人咧嘴笑了:“真的,不信你叫他出来见见我嘛。” “那、那你稍等哦。”小姐姐急忙退进店铺里。 陈凉水听说门口有怪人,他是店里唯一的男生,自然会护着女孩子,便出门查看。 小姐姐拉住他:“陈凉水,外面那个人,他说他是你爸爸?!骗子吧?” 陈凉水愣住,紧接着感觉到冷气,仿佛吹着每一个毛孔。 往事泄闸,扑面而来…… 45 第 45 章 归巢 陈凉水四年多未见黄阿丘, 恍惚以为已走出那场梦魇。 如今再次见到,即便对方已变得不人不鬼。 却依旧如沉重巨石,压在心脏上, 连喘气都变得奢侈。 陈凉水手指僵硬地黏在门框上,用力下指节发白, 青筋突兀。 但他迅速安静下来,也不说话, 只是凶狠地瞪着对方。 黄阿丘大热天还穿着长袖线衣, 衣袖摩擦得狠,一片脏兮兮的小毛球。 他翻开手臂,拉起袖子,露出枯柴般的手臂, 上面扎着留置针:“凉水, 我病了, 活不了多久,你以前说过的,我给你钱, 供你上学, 你给我养老送终。” “现在我活不成了,你也该回家陪陪我了吧?”他面色凄凄,耷拉着手臂,胶布翻起,露出油黑毛边。 陈凉水嘴角肌肉抽动,胸口剧烈起伏,又回到十五岁夏天的黑夜。 那天夜晚又热又黑,只有足球大小的塑料电扇,卷着微不足道的热风。 他跪在地上求黄阿丘, 让他继续上学。 他发誓,只要能上学,以后他打工赚得钱,都给黄阿丘。 他很年轻,可以供养黄阿丘,给他养老送终。 黄阿丘穿着短裤、背心,坐在单薄板床上,审视着蝼蚁般的陈凉水。 黑暗里的男孩,苍白柔弱,四肢比女孩还纤细。 漂亮得如一朵风雨中的小花。 那时的黄阿丘,身强体壮,开卡车能一夜不眠,精神抖擞。 他一时兴起,把陈凉水捡回家,心思越来越歪。 宽厚粗糙的手,摸过陈凉水的脸颊。 黄阿丘从枕下翻出一条红色连衣裙,扔在他脸上。 裙子是给楼凤阿云买的,奈何人家嫌弃质地差,不入眼。 黄阿丘拉着陈凉水的手,细声慢气地哄着:“凉水好孩子,阿叔不要你的钱,阿叔想要你的人。你答应和阿叔过日子,阿叔就供你上学,上大学都行。” 红裙还蒙在头上,薄透红纱下,是难以名状的惊恐。 十五岁的陈凉水,背井离乡,到港城一年多,母亲病死,举目无亲。 黄阿丘从兜里掏出染着柴油味的现金,百元大钞,足有二十多张。 他一张张的数着:“这是书杂费,这是午餐费,这是校服费,这是巴士费,这是补习费。你看阿叔都有给你准备的,你只需要让阿叔抱一下而已。” 陈凉水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居住环境复杂,对于性早熟早知。 他背着月光,张开双手,和母亲一样,也是一具一无所有的皮肉。 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故土,脚下,是永远扎不下根的他乡。 他生如浮萍,命如草芥,人生海海,随波逐流…… “凉水!不要跟他讲啦,他癫癫的。”手持大锤的女仆姐姐,怕他被欺负,从门里挤出手来拽他回去。 陈凉水惊醒,灵魂猛得跌入身体,一身冷汗,四肢发麻,胸腔因屏气而发疼。 他不想惹人注意,便走到店铺侧边的流水道旁。 黄阿丘鬼魅般跟过来,寸步不离:“凉水,陈凉水……” “黄阿丘,你就是死了,烂的发臭,我都不会给你收尸。”陈凉水站进阴影里。 屋檐很短,阳光还能照到他的脸,半边阴暗,半边光明,有种惊悚的美。 黄阿丘卷着袖子,露着可怖的针管,咧嘴笑了:“我就要死了,什么都不怕的。凉水,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陈凉水垂在裙边的手,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崩溃的情绪。 “那你就去死吧。”他不想纠缠,转身就走。 黄阿丘枯枝般的手,闪电般抓住他的衣袖:“你交到男朋友,就不认我了?他知不知道,你十五岁为了钱,就跟我……” 陈凉水反手一拳,捶在他颈侧,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恐惧。 仿佛再多一句,他就要被彻底摧毁。 烈日下,人来人往,而陈凉水身后是万丈深渊。 黄阿丘倒在脏水里,头顶临街空调,淅淅沥沥的水线,打在他身上,很快浸出深色水渍。 他好像被药物搞坏了脑子,满不在乎裂开嘴,露出渗血的牙龈:“他肯定不知道,我把钱扑在床上,一张一张,你就像小猫咪似的,追过来,爬上床……” “你闭嘴!”陈凉水彻底崩溃,扑上去疯狂捶打着他。 黄阿丘在雨点般的拳头下,歇斯底里狂笑、狂叫:“我会告诉他!你有多香,有多软,有多勾人!为了钱、为了钱……”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陈凉水像一只无助的蝴蝶,陷在回忆的蛛网里无助挣扎。 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世上有多少人,有多少事,不堪回首,都能迈步向前。 唯独他,被钉死在过去,寸步难行。 又有谁来救救他呢…… 店里的女仆,外面路人都被惊动。 大家乱哄分开他们,陈凉水脑袋一片空白,怎么回到咖啡店的都不知道。 路人报警又叫了救护车,黄阿丘没告陈凉水,跛着腿坐上救护车。 他黄而浑浊的眼中,满是疯狂的光。 他抱着布满疤痕的秃头,又哭又笑,吓得医护人员不敢上前。 黄阿丘得了肝癌,发现就是晚期。 当他带着帽子,佝偻身体,拽住扶手艰难挪去医院时。 突然看见,沈涵骑车带着陈凉水,飞奔在烈日下,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他们那么年轻,那么健康,那么快乐。 而他,就要死了啊。 黄阿丘开始莫名回忆起,十五岁的陈凉水,柔软的触感。 那就用一生,记住我吧…… …… 周末咖啡屋客人多,很忙碌,大家也只是安慰一下陈凉水,便各回各位。 陈凉水昏昏沉沉请了假,换好衣服,看见更衣柜里,藏着的星星瓶。 巨大的恐惧,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他僵硬,不知所措。 陈凉水无法想象,如果沈涵知道他的过去,会怎么样。 为了钱,他整整两年,和继父保持着背德关系。 他竭尽全力省下每一分钱,可是,钱还是会花完。 身无分文,连搭巴士的钱都凑不出时,他不得不走进黄阿丘的房间,穿着裙子,俯身在逼仄的床上,捡起一张又一张百元大钞。 陈凉水抱起星星罐,眼泪掉进去,五彩斑斓的小星星模糊陈一片。 他不是第一次叠星星,上一次是阿公住院。 陈凉水是留守儿童,童年只有破了房檐的祖屋,和阿公养的小鸡、小鸭。 阿公重病,四个儿女为医药费,相互推诿,撕得不可开交。 陈凉水饿着肚子,攒下点钱,买了玻璃瓶,叠了五百颗星星,准备送给阿公。 他安静地坐在医院走廊里,在昏暗里,默不作声叠星星。 不远处,父亲、母亲和亲戚们为手术费吵成一团。 父亲吵不过兄弟姊妹,愤恨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星星瓶,摔得粉碎。 五百颗星星,洒了一地。 急救推车刚好经过,躲避不开,从上面碾压而过。 那天晚上,阿公没凑到手术钱,第二天就被接回家。 陈凉水抱着叫阿花的老猫,坐在阿公床边,看着太阳下山,再升起。 阿公的手凉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他这一生,留不住一位亲人,撑不起一片砖瓦,送不出一罐星星。 陈凉水满脸泪痕,调大咖啡厅音乐开关。 巨大的游戏音乐响起,外间女仆拉着客人,开始做游戏。 可爱的歌声,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沿街店铺的宣传声,掩盖住所有。 陈凉水抱着星星罐,从墙角滑到地上,失声痛哭…… 沈涵打四个电话,陈凉水毫无消息,他有些焦急。 把鱼端进蒸锅,调好火,他顺着厨房窗户眺望。 远处飘来一朵大乌云,天半明半暗,不出意外,马上要落雨。 “去吧,我给你看着锅。”阿耀递给他一把伞,了然于心地笑笑。 沈涵接过伞,拍拍他的肩膀:“可别给我水烧干啊。” “小瞧人,快去吧。”阿耀把他推出厨房。 沈涵解下围裙,随便趿拉双拖鞋,噼里啪啦跑下楼。 刚走到小菜场,乌云还没过来,天还亮着,雨滴就迫不及待落下来。 打得路人措手不及,跟小贩要了塑料袋,顶着往回跑。 沈涵打开伞,逆着市场人流,往外走去。 远远看见一把粉色小花伞,斜斜支着,白嫩的兔子玩偶晃啊晃。 “陈凉水!”沈涵快步走过去。 陈凉水心不在焉,伞打得歪斜,逐渐密集的雨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陈凉水!你怎么不接电话呢?”沈涵跑起来。 陈凉水这才抬起头,看着身材高大,满脸焦急的沈涵,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恐惧和依恋,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块精美蛋糕,咬下去,馅料是图钉。 “你怎么了?啊?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啊?”沈涵见他呆呆的,眼眶还有点红,更加着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陈凉水仰头望着他,一瞬不瞬。 心底涌起压抑已久的情绪,那些抓心挠肺,刻骨铭心的喜欢。 在恐惧的支配下,越发叛逆地疯长。 再不去爱,就来不及了,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小花伞落地,翻倒在微湿地面,白嫩的小胖兔子,弹了弹,沾了一脸灰。 陈凉水张开双臂,牢牢抱住沈涵,头埋进他肩窝里。 沈涵毫无准备,被撞得后退一步,手一抖,黑伞滑落,和小花伞在地上躺在一起。 他双手僵在空中,顿了顿,最后交叠着,把陈凉水完全禁锢在怀抱中。 老天很给面子,雨并没有下大,淅淅沥沥洒在身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希望,和活路。 过了许久,久到雨没下起来,天晴了。 小贩从屋檐下钻出来,继续卖东西。 久到阿叔笑着打趣:“靓仔,收收伞啦。” 陈凉水红着脸,也红着眼,赶紧从沈涵怀里跳出来。 两人慌忙去捡伞,沈涵捡起小花伞,陈凉水捡起大黑伞。 “陈凉水,你你你没事吧?”沈涵都不敢相信刚刚是真的。 陈凉水撇开脸,答非所问:“兔子脏了。” “没事,回家我给你洗。”沈涵舔舔嘴,给兔子拍灰。 拍着拍着,手滑下去,碰到陈凉水的指尖,壮起狗胆一把抓住。 沈涵有经验,如果对方喊:“你干嘛啊?” 他就说拿伞,抓错了! 这回,陈凉水没有喊,由着沈涵把他的手指尖焐热。 在陈凉水的世界里,沈涵就像一团火热的光。 他一直蹭着余亮,开心得,像一只扑火的小笨蛾子。 如果有一天,沈涵知道他的过往。 就会发现,他不是那只蝴蝶,而是一只死于黑暗的飞蛾。 剥落青灰色的鳞粉,撞断的触角,可怖、肮脏的内心。 陈凉水每看沈涵一眼,都是爱而忧怖。 沈涵内心雀跃无比,如果有尾巴,他这阵子可以摇上天。 走到院子里,他才想起来正事:“陈凉水,跟你说个事啊。” “嗯?”陈凉水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沈涵低头,贴近他:“我大哥来了。” 陈凉水好似后脑挨了一捶,大梦初醒:“是啊,你也不能总待在这里,你该回家了。”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沈涵与他十指交叉,“我不会离开你。” 他眼睛亮亮地,全神贯注注视着陈凉水:“陈凉水,无所谓的。我以前想,我要接你过去,和我一起享福。后来,我想通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享福。” “陈凉水,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我,我有手有脚有力气,我能照顾好你,我养你。” “陈凉水,你不要想太多。身份、地位、钱都不是重要的。你看,一块钱的打火机,也可以点燃十几万的雪茄。” 沈涵一手提着两把伞,一手拉着陈凉水,边爬楼梯边说话,所有气喘都化作真诚爱意。 陈凉水仰头望着他,一步一步紧跟他。 他好像又回到十四岁的夏天,佯装无所事事趴在栏杆上,眼神偷偷跟踪着沈涵,贪婪地追逐他每日的点点滴滴。 在离开的这么多年里,他一次次放任自己,在回忆里沉溺温习。 两人爬上六楼,门已打开。 阿耀陪着沈悬站在里面。 “大哥,我们回来了!”沈涵把陈凉水揽在胸前,自豪无比地介绍,“陈凉水,我室友!” 陈凉水被他傻得头皮发麻,连忙问好:“沈先生好。” 他没见过阿耀,一时语塞:“你好。” “阿耀,叫我阿耀就好。”阿耀心中感叹,沈涵有福。陈凉水一看就是,教养又好,又聪明的人,还很漂亮。 沈悬点头:“我和阿耀办事,路过港城,打扰你们了。” 他怕陈凉水误会,特地把话亮明白。 陈凉水第一次遇到,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善意地解释来意。 他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打扰,不打扰的。” 说话的功夫,鱼虾饭菜都已上桌,满满当当都是沈涵张罗的。 陈凉水踹他一下:“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做,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没事,我愿意啊。”沈涵压低声音,悄咪咪说。 一家人随意吃着家常饭菜,其乐融融。 期间沈悬委婉表示,如果沈涵和陈凉水同意的话,可以出资在港城开个车行,让沈涵来经营。 沈涵看着陈凉水,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陈凉水心中忧怖遍地,越是繁花似锦,越是不得好死。 突然他手机响起,是本地座机号? 黄阿丘刚来找过他,他疑神疑鬼,借口是咖啡店的事,起身出门接电话。 阿耀见沈悬袖口,蹭了点酱汁,拿手绢去厨房沾点水。 此时已到下班时间,室友归来,客厅被人占着吃饭。 陈凉水只能躲在厨房接电话。 对面是社工,通过警局查到他的联系方式。 说是黄阿丘留下他是联系人,作为癌症晚期患者,很多东西需要他签字。 陈凉水忍着崩溃,解释一番,挂断电话。 阿耀无心经过,听得不甚明白,但隐约觉得不是好事。 46 第 46 章 归巢 天色渐晚, 沈悬、阿耀与沈涵和陈凉水告别。 走到大门口,阿耀突然叫住陈凉水。 “陈凉水,方便记我电话吗?以后你有事, 随时可以找我。”他掏出手机,口气公事公办,让人觉得是沈悬的意思。 “哦, 好的。”陈凉水看了眼沈涵,巨乖地拿手机。 沈悬瞥下阿耀,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没说话。 阿耀凑到陈凉水身边:“我告诉你号码,你直接拨过来就行。” 陈凉水拿得是台二手iPhne, 点进电话图标, 可以看到最近来电。 阿耀就凭一眼,记住刚刚那通电话号码。 “走吧。”沈悬意味深长地看他一下,转头叮嘱沈涵,“照顾好陈凉水,也照顾好自己。” 沈涵嘴巨甜:“谢谢大哥给我开单!大哥放心。” 沈悬轻拍弟弟脸颊,昏暗路灯,照着他半是惆怅, 半是欣慰的脸。 走到一半,他回头,看沈涵与陈凉水牵着手, 低声说话。 画面缠绵隽永,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这样在一起。 电子车门滴滴响着关闭。 沈悬手指交叉,翘着腿问:“怎么回事?” “陈凉水好像在被什么人纠缠。”阿耀在手机上,摁出那串电话号码。 指节顶着唇尖,沈悬沉声道:“拨过去。” 阿耀按下通话键, 打开免提。 对面值班的社工,刚好是打电话给陈凉水的那位。 听说对面可以提供帮助,赶紧把黄阿丘的情况全数交代一番。 电话持续十多分钟才结束。 “这是……敲诈?想讹钱看病?”阿耀顺着直觉讲。 沈悬眉头紧蹙:“不像,讹钱目标明确,他这种纯属发疯。” “不过,听那边讲,他也没有几天活了。”阿耀未感觉到实质威胁。 沈悬望着窗外,黑漆漆的海面:“阿崽,有些快要死的人,是会憎恨活人的。” “那就让他尽快死咯。”阿耀眼皮都没有抬,轻描淡写得残忍。 沈悬轻扇他一下:“胡说八道。” “我错了。”阿耀捂着下巴,自下而上偷瞄他。 沈悬气结:“他死不死无所谓,问题是陈凉水……” “大哥,我不太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阿耀不解。 沈悬其实怀疑也很模糊,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 “你叫人盯着两头。”修长手指敲着皮质扶手,他补充道,“特别是陈凉水,他会反盯梢,小心点。” 在把沈涵扔垃圾站之前,沈悬就叫人盯过陈凉水的活动路径,居然被他甩丢过一次。 “好。”阿耀应下,转念一想,“大哥,那我们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沈悬侧头看向他:“不着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可多了。”雀跃顺着阿耀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沈悬白他一眼:“得寸进尺,只许一个。” “港城一日游。”阿耀爪子急切扒拉他的袖子。 沈悬嫌弃,抽走胳膊:“啧,坐好!” “大哥,说话算数,就我们两啊?” “嗯。” “那我们去海边吧,先看日出,再看日落。” “去山顶,坐缆车,要不要去拜妈祖啊?” “你好吵,再说把你卖去海参崴!” “哦……” …… 黄阿丘对陈凉水的骚扰与日俱增,但他毕竟病入膏肓,行动力差,没能跟踪到陈凉水的住处和沈涵上班的地方。 巨大压力其实源自陈凉水自身,梦魇再次爆发后,突然发现,并未从那段时光走出来。 黄阿丘对他精神的摧残,随着时间门推移,并未减少半分。 陈凉水觉得,脖子上始终套着绞索,忽松忽紧,惶惶不可终日。 十六岁那年,他有想过逃跑,被黄阿丘发现,藏起他的证件,不给他钱,还去学校告了学校。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杀掉这个人。 有个周末,他去帮水族店老板做清洁,赚点巴士钱。 红金龙鱼缸里,有块爆藻巨石,滑溜溜散发着鱼腥味。 十分沉重,他两只手都抱不稳。 最后,他用衬衣将石头抱回家,藏在桌下。 黄阿丘周末有休,不开车的时候,他是个烧酒佬。 出门喝一天,晚间门醉醺醺地爬回屋,有时就倒在门厅,像一具死尸。 这天半夜,他进来就躺在地上,甚至没锁上大门。 陈凉水一直没睡,摸黑到门厅,走廊的声控灯还亮着。 光顺着门缝像刀锋,将黄阿丘劈成两半。 陈凉水站了会,弄出些动静,黄阿丘毫无动静,歪着头打呼。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钻进桌下,抱出那块大石头。 石头被洗得干干净净,黑黝黝的,不见水藻痕迹。 陈凉水沉默着,走到黄阿丘身旁。 黑暗里,他的脸模糊又狰狞。 他站了很久,手举起又放下,反复多次,直到手腕酸疼。 直到走廊,响起下班舞女,清脆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哒哒,敲打的声控灯,闪啊闪。 陈凉水最终放弃了…… 沈涵睡熟后,陈凉水抱着星星罐,来到客厅。 夜已深,同住皆入睡。 客厅空旷得,拉把椅子都会发出回音。 陈凉水望着窗外,有点脏的玻璃上,挂着他模糊的表情,坚定的杀意。 他好后悔,十六岁的那个夜晚,没能砸死黄阿丘。 他坐在地上,安静无声地折着星星,罐子已装到分之二。 一千颗是来不及了,赶一赶能到五百颗。 陈凉水把沈涵的工资卡,埋进星星里,舍不得,又扒出来,反复多次。 沈涵给他卡的时候,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其实,他好开心,没有人如此仔细地,小心翼翼地呵护他,从来没有过。 陈凉水关灯,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门,藏好星星罐。 沈涵揉着眼睛,撑起健壮上半身,模模糊糊问:“陈凉水?” “嘘……”陈凉水快步走过去,爬上床,抱住他的脑袋揉了揉,“睡觉了,小狗。” 沈涵困得睁不开眼,很乖地应了声:“睡觉。” 空调定时已关,屋子里微有热气,他们头贴着头,手脚相缠,熟睡了。 …… 阿耀派人跟了陈凉水几天,黄阿丘来过两次,每回都会挨揍,却不依不饶。 黄阿丘执着于对陈凉水精神施暴。 陈凉水则是在出手上,越来越想他死。 要不是周围人拉住,劝阻,甚至看到黄阿丘就报警。 阿耀不怀疑,陈凉水会趁机打死他。 这让他对事情再度起疑,这得多大仇恨?究竟为什么? 阿耀从上围村黑市,搞了两张电话卡,用复制器同步复读。 又在打印店伪造一张教堂工作卡,换上不起眼的白衬衣、黑西裤,挂上工作卡,跟踪黄阿丘走进医院。 黄阿丘已转入姑息治疗,领一些镇痛和营养的药物,等不能下床,就可以住进临终关怀科。 在哪里,轻可以用镇痛泵,重可以用杜冷丁,总之能舒舒服服的死。 黄阿丘不想治疗,他看过ICU的病人,手脚都被绑在床上,睁着眼睛叫唤,生不如死。 他这个人舒舒服服一辈子,不想那样,活得痛苦,毫无尊严。 黄阿丘刚领完药,坐在椅子上休息。 阿耀走过来,向他亮出工作卡,介绍自己是教堂做临终关怀的,最近有公司捐了不限流量的电话卡,可以免费给绝症病人。 黄阿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手机,刷视频,成为他一天最重要的活动。 不限流量的手机卡,正中下怀。 阿耀顺利得手,甚至亲自帮他换好手机卡。 “阿叔,这卡不是实名的,不仅可以用流量,还可以打电话,很好用,都不要钱。”他殷勤介绍。 黄阿丘许久不曾被人关注,很是开心,连声夸赞阿耀。 他许诺,身体要是好点,一定去阿耀的教堂感谢。 “乖仔,你是哪家教堂的啊?”黄阿丘开心地问。 阿耀笑了:“阿叔,哪家教堂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上帝看着你呢。” 说罢,他便告辞离去。 黄阿丘望着他笔挺的背影,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他极爱占小便宜,注意力很快就被免费午餐吸引,美滋滋刷起视频来。 刷着刷着,他突然想起来。 上回寻死腻活,威胁社工查到陈凉水的电话,打过去就被拉黑。 这下不是有个新手机号了吗? 这还能放过陈凉水?! 阿耀开着斯宾特,返回街头地,盯梢陈凉水的保镖,会在这里向他汇报。 他把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露天停车场里。 插好复制卡,和特殊处理的手机。 还不到十分钟,手机屏幕闪动,黄阿丘拨打了陈凉水的手机。 阿耀吓一跳,要是晚几分钟插卡启动,很可能直接错过这通电话。 他实在不明白,究竟什么事,让黄阿丘如此迫不及待? …… 陈凉水下午请假,坐的士去远地买东西,往返百块。 他在港城这么多年,打的士的次数屈指可数。 打的士实在太舒服,尤其是夏天。 车里空调很足,后座就他一人,宽敞自在。 车窗外,高楼大厦,立交环线都变得面目清秀起来,好像站在高处与他打招呼。 陈凉水这辈子,大多数时候,在数着钱一分一分过日子。 很少享受,坐着的士消磨时间门的幸福。 他低头,摸了摸蓝色小发卡,笑了。 如果沈涵能在身旁,那样就更加幸福了。 陈凉水来到港城最乱的街区,丁妈街,马来人、东南亚跑仔、潮汕帮和落魄白人,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靓女,你一个啊?这边好多坏人的。”的士司机都急了。 陈凉水很淡定:“没事,我也不是好人。” 司机:“……” 陈凉水提着个纸袋,里面用黑塑料袋裹着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丁妈街有很多私人小旅店,提供寄存服务,大多数在地下室。 没有监控,不查东西,一把破钥匙,一个破柜子,一天几块钱,曾经发生过藏尸大案,说是整治,后来也不了了之。 陈凉水把东西放进满是霉湿味的柜子,锁上明锁,再将钥匙戴在手腕上。 他平静地做完一切,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他十八岁离开黄阿丘,从丁妈街搬到环下街,再到祝里,一步一步逃离黑暗,走向肉眼可见的光明。 可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 在港城,山上海边的人,命是框金镶银。 而这里的人,落地便是歹八字,命不值钱。 他走在路上,不停有人投来歹念的眼神。 立刻被旁人提醒:“不要命了,没看见人家穿着赌场的衣服吗?” 快到街口,陈凉水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心里好像有预感,没有犹豫接起来,果然是黄阿丘。 手机那边,传来胡言秽语,黄阿丘添油加醋,讲着着他们过往的日子。 这回,陈凉水没挂断,更没拉黑。 他平静地从头听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黄阿丘说多话,气息不足,咳喘声一片。 “黄阿丘,你不说想让我给你送终吗?”陈凉水站在街头,冷得像一块冰,“好啊,明天晚上,你在家里等我。” 黄阿丘那边一愣,很快便答应了。 陈凉水回头,路边有个歪头转弯镜,像凸起的眼球。 他对着镜子整理刘海,从新别好蓝发卡,拔掉一根不听话的假睫毛,小雀斑在里面放大了点,有点难看,不过笑得时候会收敛,就很自然了。 陈凉水看了会自己,最后回头望了眼丁妈街,又长又乱又脏,开着数不清的成人用品店,好像永远都望不到头。 …… 阿耀监听完黄阿丘的电话,整个人都傻了,手忙脚乱摁掉复播,他不想听第二遍! 这时,盯梢陈凉水的保镖,一路快跑上车,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耀总、耀总。”他咽口吐沫,“陈凉水去、去买了把凿、凿冰的锥子。” 阿耀焦急:“然后呢?” “然后、然后……”保镖低头,“跟、跟丢了。” “我艹!”阿耀无语,“猪脑子吗?两组人跟一个,跟不住?!” 要出事,绝对要出大事! 阿耀飞车赶往星弯别墅酒店。 沈悬听完阿耀带来的录音,心中预感成真,向着最不好的那个结果狂奔而去。 “去把沈涵叫来。”他在极短时间门做出决策,“让人去找黄阿丘的亲戚,什么一表千里的都可以!快去。” 阿耀没遇过这种事,有些慌乱:“大哥,让沈涵知道好吗?” “难道你想让陈凉水亲口说给他听吗?”沈悬走到窗前,“沈涵救不了他,更抹不去他的伤痛,恰恰相反,沈涵现在是他惊恐的锚点!” 他摁了摁眉心,事发突然,其实他也没做好面对弟弟的准备。 阿耀赶紧安排人去执行,回来时被沈悬叫住。 “这玩意你是从哪儿学的?”他指着桌上的设备。 阿耀心虚低头:“跟一起钓鱼的钓鱼佬学的。” “你都掉钓了些什么鱼?啊?”沈悬匪夷所思,“把你能的!” 不过他还是庆幸,阿耀聪明机警,手段非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涵还在车行上班,是只精神饱满,快乐的工作狗狗。 突然,那天装作买车的保镖,推门而入,直接把他人拉走。 沈涵边跟同事打招呼,说是帮大客户试车去。 他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47 第 47 章 归巢 保镖也不知具体事情, 只负责以最快速度把沈涵带到星湾别墅。 沈涵推门进入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对。 大哥坐在主位,阿耀、保镖立在一旁, 草木皆兵。 “大哥,我、我没闯祸啊?”这架势,沈涵怀疑自己触犯天条了。 沈悬用下巴指了指:“坐。” “阿耀,你坐他身边。”他紧接着给阿耀使了眼色。 两人并排坐在长沙发上,阿耀把沈涵挤在靠扶手一侧,旁边不到一步,站着俩保镖。 “大哥……”沈涵慌了,猜测沈悬是不是要绑他回家? 回头一想不会啊, 他大哥说话, 那是泼水扔盆儿,一砸一个坑儿, 不可能骗人的! 沈悬示意他别着急:“沈涵, 你知道陈凉水的继父,黄阿丘吗?” “不知道啊。”意识到与陈凉水有关,沈涵紧张起来, “我只知道他妈妈是嫁来港城, 才给他拿到身份。 沈悬接着道:“黄阿丘最近在骚扰他。” “要钱?”沈涵直觉发言。 沈悬摇头:“要毁了他。” 沈涵噌一下站起来,阿耀摁着肩膀, 把他压回去:“沈涵,听大哥说完。” “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涵嗅到不同寻常的谨慎。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 沈悬摁下手边仪器, 手机录音带着特有的沙沙声,缓慢响起。 电话其实很短,陈凉水更是镇定自若, 让人恍惚觉得这一切只是诽谤。 沈涵好像一条观赏鱼,鱼缸出现裂隙,水汩汩而出。 而他只能鼓着没有眼皮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腮暴露在干燥空气中。 “大哥……这不是真的,这是恶作剧对吧?”沈涵微张着嘴,求救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沈悬难掩忧色:“阿耀复制了黄阿丘的手机,沈涵,这不是玩笑,没人会开这种玩笑。” 沈涵的瞳孔晃了晃,身体僵得笔直。 双手抠住沙发木底,指节咯咯作响,指尖用力到惨白。 他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向大门。 阿耀早有准备,从身后抱住他:“沈涵!你冷静一下!” 沈涵躬身,直接过肩摔。 阿耀也不是吃素的,扫踢到他脚踝,两人双双倒地,滚成一团。 “我要杀了他!”沈涵被阿耀锁喉,脸憋得通红,狰狞地往外爬,“畜生啊——” 他像一只力大无穷的僵尸,脑子已腐朽成烂棉絮。 他要爬出去,一口一口咬死宿命! 他俩紧搅在一块,两个保镖又怕放走沈涵,又怕伤到阿耀,无从下手。 沈悬站起身,无言以对,只能任凭沈涵发泄戾气。 “你松手!放开我!”沈涵理智开始涣散。 阿耀几乎嘞不住人:“沈涵……你不要冲动!” 沈涵根本听不到他的话,红着脸、红着眼,眼中只有一扇门,一扇该死的门! 他突然扯出胳膊,向后猛然肘击。 阿耀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照脸砸个正着,无奈松手。 沈涵贴地,连滚带爬,冲到门前。 “阿耀!”沈悬一惊。 阿耀捂着脸,血从指缝里淌下来。 好在沈涵进门后,沈悬就让人在外面锁住大门。 沈涵狂敲乱踹大门,最后用头哐哐撞上去。 好在酒店客厅门,材质上乘,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保镖扑上去,左右开弓,好容易把他拖回到地毯上,就这样,两个人同时上阵,险些压不住沈涵。 沈悬掰起阿耀下巴,用手绢捂住他的鼻子,还好血很快就止住。 “大哥,我不要紧,你快看看沈涵。”阿耀黑黝黝的眼珠上,浮着生理性泪水。 沈悬端起桌上,冷掉的菊花茶,晶莹剔透的玻璃壶,被扔掉盖子,茶水摇晃洒了一路。 他走到还要往前冲的沈涵面前,毫无保留,一壶茶水兜头而下! 沈涵张着嘴,呛了口水,剧烈咳嗽,力气软下来,这才被压住手脚,像一只快要死在沙滩上的海蜇。 他痛苦地将脸埋进地毯里,粗糙短毛渣着皮肤和眼睛,浸透的不知是茶水,还是泪水。 “放开他吧。”沈悬说。 保镖还有点犹豫,小心翼翼抽开力气,见沈涵不再反抗,这才彻底起身。 沈悬把弟弟的脸,从地毯上抠出来:“沈涵,如果连你都这样冲动,那就没有人能救得了陈凉水了。” “大哥——”热泪滚落,沈涵不知所措扑进他怀里,“为什么啊?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陈凉水?他做错了什么?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啊?他小时候就被别人欺负,他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活得像蚂蚁一样努力。为什么不肯放过他?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无情地命运,在胸口肆意爆破,他的世界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不知道在问谁,更没有人会回答他。 噩运就像一张网,被捕获,便不可逃脱。 沈悬也不嫌弃,用袖子擦弟弟脸上的水渍、泪痕:“沈涵,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 “尊重和接纳。”沈涵嘴唇发白,眼神木木的。 沈悬伸手接过一杯水,喂到他嘴边:“你要承担起,爱一个人的责任,在这个时候,很残忍,但你必须去做。” 沈涵哽咽着喝不下水:“大哥,只要陈凉水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我都听你的话。” “好、好。”沈悬拍着弟弟后颈软肉,“黄阿丘只是他腐烂的伤口,以前没能毁掉他,现在也不可能毁掉他。” “只是现在爱你,会让他的伤口发炎,他首先要好好的……找回自己存在的意义。” 沈涵似懂非懂,抓着沈悬的袖子:“大哥,我不懂,但我可以、可以去做,只要对陈凉水好的,我都可以。” “接下来,你不能冲动。”沈悬与他约法三章,“看我怎么说,看我怎么做,明白吗?” 沈涵重重点头,像大火后的森林里,劫后余生的幼兽。 “沈先生,黄阿丘的堂弟带来了。”门外传来保镖的声音。 沈涵怒目圆睁,无法听见这个名字。 “带他们去露台客厅。”沈悬身上湿漉漉的,袖口也脏了。 沈涵头上、领子里还有菊花,阿耀更可怜,手上、袖口,领口血迹斑斑。 兄弟三人狼狈地去换衣服。 …… 沈悬让阿耀带着沈涵,在露台听里面的谈话。 沈涵彻底冷静下来,他知道,只有大哥能救陈凉水。 但他和阿耀都不太清楚,沈悬到处找黄阿丘的亲戚干什么。 黄阿丘的堂弟,叫黄阿流,生来便有残疾,是个跛佬。 四十多还娶不上媳妇,家里砸锅卖铁从菲律宾买了个老婆。 这位外国老婆,身体健壮,凶悍异常,稍有不悦,便对黄阿流拳打脚踢,在家说一不二。 所以,黄家做主的,其实是这位洋悍妇! 别娜皮肤黝黑带亮,她在酒店工作,礼仪很好。 反观黄阿流,畏畏缩缩,跛脚溜达,东张西望,差点碰翻花瓶。 沈悬走进小客厅时,别娜第一时间站起身:“沈先生好。” 黄阿流还在那呲溜呲溜喝茶,被她狠踹一脚,这才慢吞吞站好。 沈悬招呼他们坐下,时间不多,便开门见山:“你们与黄阿丘还有来往吗?” “没有!” “有的。” 夫妻二人各说各的。 沈悬笑了。 别娜用眼神叫黄阿流闭嘴:“有,他还欠我家钱呢。” 她国语非常流利,眼神精明、坚定。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浪费时间。 沈悬手指动了动,保镖拿来五捆现金,一捆五万,就堆在二人面前。 别娜警觉:“沈先生,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干不了太难的活,我们可能没有那种本事。” 她怕沈悬是做非法生意的,委婉推拒。 沈悬指着钱:“你放心,我是想委托你们去救一个人。” “啊?!”别娜疑惑地绷大眼睛。 黄阿流全程都在摸钱,甚至拿一捆,贴在鼻下仔细嗅着。 沈悬接着道:“黄阿丘是你们大哥,他得了肝癌,晚期,我希望他活下去。” “沈先生,可真是……菩萨心肠。”别娜震惊得无以复加。 黄阿流没心没肺接话:“他要住ICU,花好多钱,救不了的。” “这你们不用担心。”沈悬打消他们的疑虑,“全部诊疗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并且——” 他话锋一转:“他多活一天,你们就能拿一万块钱,他活得越长,你们拿得就越多。” “一万块?!”别娜拍着黄阿流惊叹。 沈悬笑着点头:“对,一天一万块。所有手段,全部使用,无论多么痛苦,我都想他活下去呢,还请你们尽力保证。” 他的笑容,是一种直击心底的恐惧,别娜汗毛竖立。 黄阿丘是肝癌晚期,早已扩散,根本没有治疗意义。 而且治疗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难捱的。 别娜当过护工,那些人,整日整夜躺在不关灯的ICU,浑身插满管子,手脚被捆绑在床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清醒地遭受折磨。 她不止一次看到,重病患者不堪忍受,自己拔掉氧气管。 也不止一个人,在ICU里待到发疯,推翻围栏,滚到地上,血、尿、点滴蹭得满地都是。 在那里的重病号,从清醒到昏迷,再到脑死亡,身上没有衣服,不能控制排泄,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以最无尊严的形式,走向死亡。 别娜盯着那堆钱,看了又看。 最后抬头,望着依旧笑得温和的沈悬。 他好像一樽白玉无瑕的菩萨,在溪水边,磨着一把锋利的刀。 “沈先生,我代大哥谢谢您。”别娜坚定,“我们愿意照顾大哥,请您放心。” 她想得很明白,没人能阻止沈悬这种,穿着西装,拿着刀叉吃人的怪物。 这一大笔钱,即便他们不拿,也会落到其他亲戚手里。 黄阿丘的贱命,已经被人钉死在磨盘里,注定最后的日子里,要被碾碎皮肉骨骼,活着经历一遍十八层地狱。 整个过程,黄阿流都唯老婆马首是瞻,对他堂兄死活毫不关心。 沈悬对交易十分满意,临走时大手一挥,让他们把桌上的钱带走,算是订金。 别娜抱着钱鞠躬:“沈先生,您放心,我保证今天晚上就让大哥住进ICU,开始治疗。” 她是在医院工作过的人,很清楚怎么拿到病人委托,怎么将人骗去治疗。 “你大哥一定会感谢你的,我也会。”沈悬背对着他,看向露台,“让他好好活着,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沈涵手指抠入马赛克花砖里,死死咬住牙。 他多么想,成为ICU的医生,亲自帮黄阿丘治疗一番。 …… 沈涵在大哥反复叮嘱下,装作无事回到家,做了晚饭。 然后就灵魂出窍般,站在厨房窗前,望着院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陈凉水去公墓看了妈妈,掐着往日下班的点,走进小区。 他抬头,厨房灯亮着,沈涵在做饭吧?好乖哦。 “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呢?”陈凉水笑着问包包上的兔子玩偶。 他边走,边捏起玩偶,假模假样地回答:“当然是吃沈小狗哟。” “沈小狗,对不起。”陈凉水一路自说自话走到门口,最后喃喃一句。 沈涵自看见陈凉水的那一刻起,就崩溃了,蹲在窗下红了眼眶。 陈凉水打开门,一眼看到沈涵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他换鞋,悄悄走进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 “哎呦!”沈涵佯装被吓,一胳膊把人抱到胸前,“回来啦。” 陈凉水的眼神,从他额头落下来,越过直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薄薄的唇尖上。 他们心有灵犀,又惶恐不安地接了个吻。 一触即开,浅尝辄止,不忍心逗留,怕泄露压不住的情绪。 “今天怎么这么乖?”沈涵逗他。 陈凉水撒娇,眼睛亮亮的:“偶尔给小狗,吃点好的。” “确定不是骗小狗?”沈涵帮他理了理头发。 陈凉水表情僵住,看上去格外可怜。 沈涵抱了抱他,踩住刹车:“快去洗手,吃饭了。” 这顿饭心情有多沉重,气氛就有多热烈。 沈涵蒸了饭后甜点,兔子年糕,豆沙馅的,甜软香糯。 他们开了气泡酒,关灯依偎在床上,重温了泰坦尼克号,一直到很晚很晚。 陈凉水困得睁不开眼,依旧努力看着沈涵。 他捧着沈涵的脸,眯着眼睛笑:“你还记得学校东边,那颗歪脖树吗?” “嗯,记得,怎么了。”沈涵把头歪进他颈窝里,掩盖情绪。 陈凉水说:“树上有个洞,被我用水泥糊上了,里面有我的秘密,你要是能回去,帮我去看看吧。” “我不去。”沈涵抱紧他,“除非你跟我一起。” 陈凉水笑话他:“真娇气,像个十岁小姑娘,去厕所都要手拉手。” “我想回到过去。”沈涵声音清晰又认真,“你跟我告别的那个晚上,我就应该把你绑回去,门一关,让谁都找不到你,哭也没有用!” 陈凉水要笑哭了,低头看他:“沈小狗,你回家吧。” “你不要沈小狗了?”沈涵眼神闪啊闪。 陈凉水神情明显动了动,翻身枕着胳膊:“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晚安。”沈涵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睡意。 陈凉水睡觉很乖,总是侧着身,蜷成一团,手喜欢塞在枕头底下,细高的个子,只占一小点地方。 沈涵的心,刀割般疼,眼睛睁得老大,泪水瞬间就盛满了。 第二天早上,陈凉水起得很早,换了套男装。 宽大的白衬衣,牛仔裤,运动鞋,胸前有个小黄鸭刺绣,清新明亮的好像学生仔。 他头发长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沈涵送他的发卡,别在胸口兜上,夹住了小黄鸭的嘴巴,有点可爱。 沈涵洗漱回来,就见他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臭美。 “好看吗?”他从镜子里看到人,便伸开手臂问。 沈涵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迟迟不肯退去,词穷之极:“好看。” 陈凉水没有化妆,但戴了美瞳,依旧点了颗小痣,清汤寡水下的小惊艳。 他举起手机,搂过沈涵的脖子,拍下张自拍。 把照片设成屏保,陈凉水随意说:“昨天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我有聚会,不回来吃饭了,你别等我,早点睡吧。” “没事,我等你,等你回来吃夜宵。”沈涵认真地说。 陈凉水背起帆布包:“太晚就不用了。” 他走到门口,沈涵追出去:“陈凉水!” 陈凉水回头,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与他同款的洗面奶,香香的橘子味。 “陈凉水,记住,不能不要沈小狗。”拥抱很短,沈涵松开他。 陈凉水没有说话,转头落荒而逃。 世上为什么要有他这样的人啊,一边想要被爱,一边被爱却只能无力躲藏…… 48 第 48 章 归巢 一辆豪华斯宾特, 停在巢穴般的公屋前。 阿耀把伪造的死亡证明,和一条直线的心电图递给别娜。 “要怎么说都明白吧?”他盯着对方。 昏暗里,别娜的脸是诡异的黑黄色,脖子上戴得新买的金项链, 都显得暗淡。 “先生, 您放心。”她将两张纸折叠放进包里。 电子车门滴滴响着,自动打开。 别娜仰起头, 黄阿丘家临街, 夹杂在星点灯光间, 是寂静的黑暗。 她的高跟鞋也是新买的, 敲打地面都带着钱的铿锵。 “耀总, 车是不是挪个地方?”前排保镖询问。 毕竟从黄阿丘家厨房,是可以看到街面的。 另外他还不明白,心细如发的耀总, 用跟过陈凉水的车, 来送别娜, 就不怕被发现吗? 阿耀看表, 掐着别娜上楼的时间:“不用,就停在这里。” 陈凉水坐在厨房地上, 手背在身后,那里有一把三棱开刃, 尖锐锋利的冰锥。 他脚边放着手机, 一直拨打黄阿丘的电话, 可惜无人接听。 陈凉水不甘心, 像复仇的野兽,埋伏在巢穴口,偏执地等待着。 突然, 门外传来老旧电梯,哐啷啷的开门声。 陈凉水如豹子般挺身,跃到门前,贴近防盗门,仔细听着。 别娜捏着鼻子,从满是尿骚味的电梯间走进来。 她掏出钥匙,在昏光下摸到锁眼。 陈凉水背靠在门口,手中紧握冰锥,仰头露出脆弱脖颈,紧促呼吸。 别娜不熟悉黄阿丘家的破门,半天才拧开门锁。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在寂静里拉出一波声浪。 陈凉水紧闭双眼,捏着冰锥的手满是汗水,像在金属上抹了层油,滑溜溜的。 别娜推开半掩的木门,手刚摸到开关。 陈凉水猛然窜到她面前。 别娜惊叫:“谁啊!怎么有人呢?!” 陈凉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心头大震,手马上收到背后。 啪一声,门厅的灯亮起。 两人面对面站着,橙黄色小灯泡,投下虚弱光晕。 “陈凉水?你在这里干什么?”别娜演技不错。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陈凉水僵成块石头,木然回道:“过来拿、拿点东西。” “走了这么久,还有东西留下啊。”别娜也不见外,径直走向黄阿丘的卧室,当着他的面,打开柜子、抽屉,开始翻箱倒柜。 她边翻东西边说:“哦,既然你在,也省我一通电话。黄阿丘死了,刚死的,我给他拿件能穿的衣服,你一会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说什么?”陈凉水像快被捏爆的气球,施加的蛮力突然消失。 他手一滑,冰锥险些落地。 别娜探出头,加大音量:“我说,黄阿丘啊,死了,病死了。” “我不信。”陈凉水长喘一口气,难以置信命运也有站在他这边的时? 别娜打开包,把ICU心电图,和死亡证明递过去:“你自己看啦。” 陈凉水抖着手,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那个噩梦般的男人,真的变成薄薄两张纸了吗? 别娜哪里像是找衣服,手伸进柜子里,在底部一寸一寸摸,倒像是在寻宝。 “钱不在那里。”陈凉水抬下巴示意,“他喜欢藏在床底下。” 别娜也不在意,大大方方说:“总不能让我贴钱办丧事,你说是吧,陈凉水。” 陈凉水没说话,沉默打量着她。 别娜发财了,她带着金项链,裙子、高跟鞋价值不菲,都是新的。 陈凉水起了疑心,低头再看那两张纸,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赌不起。 别娜翻出两本存折,开心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然后从柜子里随便抽了两件衣服,卷在一起,就准备离开。 “陈凉水,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她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最后说一句,“黄阿丘真的死了,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别待在这里了。” 说完,别娜掩上门,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响声,和老电梯哐啷哐啷的开门声。 陈凉水一身冷汗,手一松,冰锥落地。 金属敲击瓷砖,传来碎裂般刺耳的响声,在空旷里,如水波般一层层扩散开。 “死了?真的……死了吗?”陈凉水如坠迷雾。 他笑了一阵,又心酸地哭起来。 他哪来这么好的命啊,老天一定又在欺骗,一次次欺骗。 陈凉水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他生性敏感,格外机警。 别娜绝不是偶然出现,更像是受人之托,带来黄阿丘的死讯? 他走到厨房,打开窗户,探身出去。 果然,深夜公屋,又脏又乱,睡着流浪汉的街边,格格不入停着一辆闪灯豪车,正是那天跟着他的斯宾特! 陈凉水的脑子轰一声炸开! 从阿耀跟他要手机号开始,点点滴滴不寻常的细节,在心中接连起来。 这一刻,他才正真相信,黄阿丘死了! 别娜会骗人,阿耀和沈悬不会! 黄阿丘死了!! 高空夜风,吹起陈凉水的额发,也吹干他的泪水。 就像一个决然与过去同归于尽的人,困在命运的死胡同里,突然有人为他爆破出一条生路。 这种劫后余生的颤栗,让他不堪面对,差点做出傻事的自己。 仇恨、恐惧、无助与患得患失,使他无法勇敢去爱。 爱情的欢愉,无法超过他对自己苛刻的质疑。 陈凉水长久地望着窗外白月亮:“谢谢你。” …… 陈凉水直到天亮才回到租住的地方。 他刚打开门,就落入熟悉的怀抱。 沈涵像要把他嵌入身体般,狠狠地抱着。 陈凉水脸贴着他胸口,能听到乱糟糟的有力心跳。 他头发被揉得散开,整个人被蹭得热热的。 终于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重新去拥抱这个世界。 “沈小狗,对不起,谢谢你。”陈凉水撑起脸,仰头向上望。 沈涵摇头,不想听任何话,像母猫叼着猫仔似的,重新把他摁回怀里。 他只要陈凉水好好活着,开心的,自由的,不必蜷缩着身体,在黑暗中自我折磨。 “我好像把自己弄丢了。”陈凉水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不知该去哪里,把原来那个我找回来。” 沈涵抱孩子似的,把他往上一抽,抱回屋子里,用脚带上门。 “不用找,你就是你,陈凉水,你就在这里。” 沈涵把他抱到窗台上,双手撑在两边,亦如他们初次见面,在游艇休息室。 陈凉水没有哭,眼神悲伤至极。 沈涵伸手蹭了蹭他的黑眼圈:“陈凉水,你很好,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谁都不能替代你。” 大哥跟他说了,被逼到窒息的人,重获新生,都会拼命自我否定。 就像一口气,被抽掉,人会突然迷失,不知所措。 沈涵与他十指相扣:“陈凉水,你想不想去上学,上大学?” 话题转得太快,陈凉水愣住。 “我陪你,我们都去成为,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好吗?”沈涵凑近抵着他的额头,“我们来定一个四年之约。” 陈凉水刚从惊恐中抽身,人又乖又软,不可置信地小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家老幺被九个高中开除,到现在还有学上呢,你可是考上过港城大学的人!”沈涵把弟弟提出来丢人。 陈凉水眼中闪着小心翼翼的光。 沈涵从他口袋上拿走发卡,给他别在耳边:“你努力,四年大学,顺利毕业;我努力,四年……拍戏小有名气,怎么样?” “可是,我怕我……”陈凉水被他说得,有点小渴望,又有点小惶恐。 沈涵捧着他的脸,凑近了亲一口:“怕啥,沈小狗被赶出娱乐圈的,都不怕!我家凉水这么聪明,一定可以!” 陈凉水不再说话,搂紧他的脖子,脸埋进肩膀:“沈小狗是最棒的。” “陈凉水,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我。我会努力成为可靠的人,不必凡事求助家里和大哥,独自撑起家庭,让你不会迟疑地奔向我。”沈涵顺着他柔软发丝。 陈凉水的手,从脖颈向上摸他扎呼呼的硬短发:“好,我们一起努力。” 沈涵拽起他的手,小拇指拉钩,再一转,两人拇指对在一起:“就这么说定了,骗人是小狗!” “四年,沈涵,到那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啊?”陈凉水畅想。 沈涵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真好。”陈凉水累极了,在他怀里模模糊糊闭上眼。 沈涵舍不得,让他就这样靠在怀里。 陈凉水是闰年的春风,等过四年,再为春光。 他们就要暂时分别了。 …… 沈涵和陈凉水,向沈悬坦白了未来计划。 陈凉水的高中成绩,和港城统考成绩都是不错的,申请不是难事。 沈悬就喜欢成绩好的孩子,竭尽所能帮助他。 至于沈涵,就比较尴尬,沈悬完全不懂娱乐圈,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沈涵也是牛逼,包袱卷一背,跑横店当群演去了。 安顿好两个人,沈悬终于腾精力,全力以赴懒鱼港的收购。 这日,李飞光、梁洛正与沈悬开着会。 阿耀突然敲门进来。 沈悬略有不悦:“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大哥……”阿耀凑到他身边小声说。 李飞光、梁洛都很自觉地撇开脸。 沈悬推开他:“什么事,大大方方地说!” “大哥,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阿耀难为。 沈悬撂下笔瞪他。 阿耀气沉丹田:“老师来电话说,沈瑜把学校炸了。” 李飞光刚喝一口茶,直接笑出声,差点被呛到。 梁洛惊得门缝眼,都变大了。 “把学校炸了?什么意思?”沈悬茫然,第一反应是沈瑜干坏事,气坏老师了。 阿耀尴尬一笑:“字面意思。大哥,动词的炸。” “他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扔体育器械仓库了,里面正好有毕业晚会用的低温烟火,然后就全炸了,火警都去了。” 李飞光吹了声口哨,别人家兄弟是人中龙凤,沈悬家兄弟是人中战斗机啊! “梁律、李先生,今天先这样,我得去处理一下。”沈悬气得面色铁青,系上西装扣就往出走。 阿耀跟上去:“大哥别着急,损失不大,也没有人员伤亡。” “他把学校炸了!”沈悬一个急停,“还不可怕吗?学校!炸了!字面意思!动词!” 阿耀伸手去扶他:“是是是,太可怕了。” “还有你!”沈悬甩开他的手,“这种事,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呢?脑子呢?!” 阿耀比窦娥都冤:“不是,大哥,我、你、我……” “不许顶嘴。”沈悬气得无差别扫射,快步走向轿车,“一个个的,一天天的,都把你们和王八炖了!” 阿耀:“……” 49 第 49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的学校, 是所十二年制新建私立,环境优美,双语教学, 主要满足留学需求。 沈悬来时, 老师已在会议室等候多时。 学校建筑很有特点, 没有特别高的楼, 会议室在一楼, 靠着花园,一排巨大落地窗, 明亮宽阔,生机勃勃。 沈悬在校长助理引导下,走进其中一间会议室。 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生活主任, 以及学校保安负责人, 正襟危坐, 气氛完美契合孙猴子大闹天宫。 沈瑜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 垂着头, 小王八抠手。 沈悬感叹,真是个文明友爱的学校。 这倒霉玩意儿,就应该扣个笼子吊在天花板上! 介绍过老师们, 校长很客气地请沈悬落座。 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个子矮, 坐在宽大欧式沙发里,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有点滑稽。 他艰难地搓了搓手, 袖口、皮鞋都有些许水渍,神情疲惫,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班主任老师, 沈悬见过,是位严肃的女士。 平时都梳着整齐的头发,今天看起来略显狼狈,脏掉的丝巾在手里捏成一团。 班主任简单介绍情况,今天下午英语课,沈瑜趁老师拿卷子的功夫,从一楼窗户爬出去。 说到这里,班主任情绪激动:“沈先生,要不是查监控,我都不知道,沈瑜是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课的。” 她把手机递给沈悬,下载的监控视频,正在播放沈瑜逃课全过程。 他趁老师分卷子无暇顾及,跳上窗台,猫腰一钻,呲溜就从半开的窗户里翻出去。 全程丝滑,犹如七进七出鸡窝的黄鼠狼子! 周围同学,习以为常,眼睛冒着嫉妒的绿光。 沈悬将手机递回去:“柯老师,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是麻烦的问题。”班主任捂着胸口,“您把孩子交到学校,是信任我们。但我们是老师,不可能日防夜防,把沈瑜绑在教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沈瑜!过来。”沈悬忍无可忍。 沈瑜肩膀一缩,鹌鹑似的走过来:“大哥。” “给柯老师道歉。”沈悬起身,拉过弟弟。 再被这所学校开除,沈瑜在本市,可就真的无学可上了。 至于出国读书,想都不要想,沈悬怕他把白宫拆了! 沈瑜鞠躬:“柯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当众逃课。” “现在逃课都是小事。”生活老师叹气,“沈瑜往体育室扔火把,把学校准备的烟花全炸了,火从窗户里直往外冒。” 沈瑜不干了:“老师,都说好几遍了,没有火把,我到哪儿去弄火把啊!” “老师,您放心,学校的损失,我会全数赔偿,再捐一个体育馆都是可以的。”沈悬做足姿态。 他转头训弟弟:“你老实点!你到底怎么把体育室炸了?你一天到晚都搞什么呢?!” “高锰酸钾和开塞露,我都说了,你们不信。”沈瑜噘嘴,悻悻地说。 他叹口气,接着解释:“14KMnO? + 3C?H?O? = 7K?CO? + 14MnO? + 12H?O + 2CO?↑。” 整个会议室,没有一个化学老师,场面十分尴尬。 “谁教你的?”沈悬见他还挺得意,急了。 沈瑜声音也大起来:“你啊!你说的高锰酸钾、甘油,在一起不用搅合都能着!我还找了方程式呢!” 沈悬被他一句话干沉默了。 他回头,每个老师脸上都写着:漂亮!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你不说,让我学习要多琢磨,多动手吗。”沈瑜大眼睛瞟他,硬把他大哥往水坑里拉。 沈悬心梗,沈家祖坟是炸过原子弹吗?怎么搞出这么个玩意儿?! “我教你?我教你往体育教室里扔吗?”他气得把西装外套都撩开了。 沈瑜站得近,吓得缩脖一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在台子上面,往底下水池里扔,扔过头,扔进教室了。再说了,我哪里知道里面放烟花了啊?” 沈悬想了想,沈瑜淘归淘,但猴精猴精的,不可能缺心眼到故意去点烟花。 教导主任与副校长眼神交流一下,出声道:“沈先生,整个过程呢,就是这样。沈瑜逃课,校内玩危险物品,失手点燃教室,给学校造成重大损失,给师生带来惊吓,对学校声誉也有一定影响。我们觉得,沈瑜同学实在不适合在我校进行生活、学习,还请家长谅解。” 十分公式化的说辞,宣告沈瑜被第十所学校开除。 沈悬整个过程都很客气,已经是以极低的姿态,为沈瑜争取留校。 他把目光投向,始终没说话的校长:“校长先生,沈瑜做错了事,影响恶劣,应该受到交际校规的处理。但是,作为家长,我还是希望……” “沈先生,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教导主任打断他的话,“但沈瑜成绩差不说,违纪不断,非常影响其他同学,我们站在学校角度,要为更多孩子考虑。” 他行事古板,酷爱随便揪人教训,有一次揪到沈瑜,差点被呛死,惨遭周围同学起哄。 沈瑜在他眼中,家里再有钱,也是踩缝纫机的预备役,压根就不该出现在校园里。 “我影响谁了?”沈瑜跟谁都吊儿郎当的,就遇到他一点就炸,“跟我逃课的,我哪回没把人塞回去?” “才六年级的小崽子,翻墙出去打游戏,我把他们裤衩没收了,你还叫他们家长举报我?” “篮球比赛,学校水都没准备够,我给我们班买了六箱,你跑来叫人搬走充公了?” “我违纪,是,有的我认,有的我不认!我上小卖部买面包,都能被记违纪?你那些狗腿子,追着我屁股后面,盯梢似的,我喝口凉水都违纪吧?” 教导主任脸拉得跟驴一样:“沈瑜!你记住,你是学生!学生就要遵规守纪!” “我呸!你也记住了,这是学校,不是你家!不执行你的破规矩!”沈瑜战斗力爆表,化身章鱼,一次能打死八个,“你还好意思说,脸大的能画清明上河图!” 反正他又要被开除了,随机咬死一个恶心的大人。 只是这回,沈瑜觉得自己巨冤! 他回到本市上学,明明已收敛太多,逐渐习惯补课、写作业。 以前他逃课都是论月,现在只是偶尔。 而且兜里没多少钱,他也没本事叫同学一起出去玩。 他已经活得像只乖鹌鹑了,还要怎么样? “沈瑜!”沈悬揪住弟弟的胳膊,没有生气,甚至是安慰的语气,“好好说话,要有礼貌。” 他听出沈瑜的委屈,和在学校遭到不公正待遇,甚至是被针对的。 “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你看看你还是个学生样子吗?”教导主任被学生指着鼻子骂,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从未有过。 沈悬手落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脸色猛地变了:“主任,学生该有学生样子,老师是否也该有老师的样子?” 其他老师连忙劝和,现场终于从师生对骂中,解脱出来。 “校长先生,沈瑜有错,但学校也并非无过。”沈悬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学校在教室内存放危险用品,虽然是不用的体育准备室,但没有尽到安全义务。门窗上均无标志,学生无人知晓,而且窗户都没关闭。这些安全漏洞,也是造成今天这种后果的重要原因。” 现在,沈瑜能否留在学校,已不重要。 既然要讲理,那就谁都不要跑! 现场空气都凝结成水泥,没有一位老师说话,连喷壶似的教导主任都闭上嘴。 校长摘下眼镜,紧张地擦擦汗:“沈先生,学校也在反思这次事故,我们已经安排了安全教育,也是欢迎家长监督的。至于沈瑜的问题,也不能粗暴地一刀切,毕竟这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地方。” 小个子校长,太极拳打得贼溜。 沈悬见多识广,根本不上当:“校长先生,予其惩而毖后患。错就是错,该罚的不罚,以后贵校如何教书育人,如何不重蹈覆辙?监督?就像刚刚柯老师说的,我们做家长的,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在学校,监督你们的一举一动吧?” 他反将一军,把沈瑜和学校拉到共同错误上。 既然,开除已成定局,凭什么惯着这种针对学生的老师。 沈悬的大度从来都有条件,而且不影响他记仇、护短。 “沈先生的意思,我们不是太懂。”校长太极打不下去,改装傻了。 沈悬笑容和煦:“我的意思很简单,沈瑜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活该。而学校,同样要处理内部管理的疏漏,烟花谁买的,谁同意堆放的,谁负责告知而不告,谁负责安全却不张贴注意事项。还请贵校,出示具体调查过程,向家长汇报,并按规处理相关涉事人员。” 老师们面色铁青,面面相觑,好像三星堆的青铜器在玩丢手绢。 “如果不能做到,我将向教育部门、市家长监督组,如实反映贵校此次事件。”沈悬不卑不亢,说得相当诚恳。 沈瑜低头憋笑,边乐边想:还是我大哥厉害,一波带走六个人头。 沈悬瞥他,伸手一巴掌拍他后脖颈上,让他老实装孙子。 烟花这事,每个环节都有漏洞,在座的一个都跑不了。 沈悬深入简出,身份隐蔽,沈泉联系学校时,用的是代办。 学校也只知道,沈家是有钱人而已。 他们不是顶级私立,收得多半是小富之家,注重双语教育,想要出国的孩子。 对于沈悬的身份,没想太多,只是也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家长。 “沈先生,您误会了!”副校长尬笑,“我们绝对不是要开除沈瑜,我们是一所私立,没有必要不是吗?” 沈悬翘腿,往沙发里一靠:“哦,那是我听错了吗?” “可能是刚刚,林主任传达的信息,不是很准确。”校长不愧是校长,锅往教导主任头上一扣,转身清清白白。 他低头思索片刻,诚恳无比地说:“沈先生,您看这样吧。沈瑜留校察看,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先让孩子考试。至于这次事件,学校会出一份详细的报告,由我亲自送到您家中去,您看如何?” 校长算盘打的,从海南岛到吐鲁番,全都能听见! 各退一步,你家孩子有学上,至于学校的疏忽,给你私下道个歉就算了。 学校读书人的地盘,怎么能把丑事端上来讲呢。 “校长先生真是……言传身教。”沈悬嘲讽,起身系上西装扣子,把沈瑜叫过来。 校长的尴尬,仿佛高峰公交里,一个闷屁,怎么遮也遮不住。 副校长赶紧帮领导顶锅,随着起身:“沈先生,这事说大也不大,我们也有点反应过渡,孩子也还小,完成学业为主,有其他问题,我们都可以聊。” 沈悬怒气未消,揪着沈瑜的后领子,往门口走。 他顿住脚步,回头笑着说:“沈瑜期末考试后,会退学。我刚刚提的要求,你们最好一字不落的做到,公开、公正,否则后果难讲啊。” 说罢,他推开门,先把小王八搡出去。 “沈先生,你是在威胁我们吗?”一直没敢说话的教导主任,怒气冲冲追出来。 沈悬手搭在门边,头都没回:“威胁?你也配。” 众人:“……” …… 沈瑜一路安静的,犹如吃完断头饭的鸡。 好在沈悬情绪稳定,人前不教子,在忍耐力范围内,都能顾及沈瑜的面子。 但他发现,沈瑜这小子,似乎有点不要脸? 他性格稳得一逼,遇事能刚就刚,绝不难为自己。 被老师刁难,被同学盯梢,明明双方有错的爆炸,却只能自己背锅。 一般孩子被这么对待,心态早就崩了。 沈悬从未在沈瑜口中,听到一句抱怨,他整天乐得跟只傻王八似的。 这要是换了小时候的沈泉,能哭死在后山上。 但性格核心的极度稳定,也有负面作用。 沈瑜极其自我,什么老师同学,在他眼里跟南瓜没有区别。 他有一颗极其聪明的小脑瓜,动手能力强,还很狡猾。 学习对他而言,不是难事,难的是懒,还有有钱的优越感! 沈瑜一回家就窜进书房,人模狗样地开始做卷子。 沈悬也没难为他,还让他舒舒服服上桌,吃了顿丰盛晚餐。 最后,才将人叫到身前。 沈瑜讨好地拿着卷子:“大哥,我这随堂考得还行,你要不要看看啊?” 沈悬接过药盅吹着,慢慢掀起眼皮:“沈瑜,这次期末考试,你如果不能考到升级线,以后都不用去上学了。” “大哥,你开玩笑,我肯定考不到啊,差一半呢。”沈瑜一听不上学,容光焕发。 沈悬喝完药,擦了擦嘴,接着道:“去打工吧,进厂,我给你联系好了。” 沈瑜:“!!!” 50 第 50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晚上, 沈瑜做了一夜噩梦。 梦中的津巴布韦格外炎热,他扛着锄头在烈阳下挖煤,渴得嗓子眼直冒烟。 突然天际线尘土飞扬, 一群鸵鸟, 高昂着脖子, 展开膀子,如黑云般冲过来。 沈瑜吓得丢下锄头, 撒腿都就跑。 回头就见,那群鸵鸟, 蹬着有力的爪子, 把他好容易刨开的煤坑, 全给填上。 挖了一晚上, 白挖了! 沈瑜急得,在非洲荒野里就地打滚。 边滚边嚷嚷:“没有钱!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时, 他看见大哥, 骑着自行车从天上飘过。 自行车后面, 拖着一条火红的横幅,上面写着——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民币! 沈瑜嗷一嗓子, 从床上跳起来,起太猛,差点看见太奶。 他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进厂打工!沈家就是破产了也不可以! 沈瑜顶着一头鸡窝, 蓬头垢面, 冲下楼,比非洲野男人还要野! 沈悬、阿耀正在吃早餐。 就听沈瑜狂哭乱喊:“大哥——” 然后一道虚影飞进客厅。 沈瑜贴地滑行,一把抱住沈悬大腿:“哥,大哥, 亲哥!我不要去打工!我不去!” 沈悬还穿着居家服,裤子是松紧带的。 被一百多斤的傻小子,死死扒在腿上,裤衩子差点被拽下去。 “你给我起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沈悬甩不动腿,也拽不住裤子,只能气得骂人。 沈瑜濒死挣扎:“我不起来!我不能去打工,我要去打工,人家会以为沈家破产了呢!大哥,会影响公司股票的,你要思啊!” 他脑子转得飞快,知道大哥最在乎沈氏,就拿公司说事。 “哼。”沈悬放弃裤衩子,往下拽了拽外套,“沈瑜,沈家没有破产,从现在起,是你破产了。” 沈瑜惊得眼神涣散,斩钉截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可是未成年!” “自己看看。”沈悬把信用卡账单拨下桌子。 手风琴式折叠账单,像坏掉的水龙头,哗啦啦往下流,很快淌了一地。 沈家父母很忙,顾不上照顾小沈瑜,唯有金钱补偿。 沈瑜上学起,就是家里唯一拿着母亲信用卡副卡,狂刷乱买的少爷。 “沈瑜,快起来,都快把大哥裤子拽下来了。”阿耀像抓上树山猫似的,扒开他的爪子。 沈瑜也被账单吓坏,真的……花了这么多钱吗? 阿耀趁他懵逼,把好大一坨从沈悬腿上弄下来。 沈悬佯装咳嗽一下,不着痕迹提一把裤子。 “现在,我打算把你花的钱,做成债务,打包打折出售。”他点着唇尖,欺负不懂行的傻小子,“最快明天,就能分割出售。很快,就有十几个债主,追着你屁股后面讨债了。” 沈瑜脑子转成麻花,也没走出沈悬的迷宫。 一屁股坐进账单堆里,彻底慌成一条狗。 阿耀温柔和善地添油加醋:“你不用太担心,现在都是文明追债,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说不定还会帮你介绍工作呢,去埃及洗金字塔,给埃菲尔铁塔抠电梯!” 沈瑜嘴一撇,吓哭了:“大哥你不能这么狠心,我还小,我还是个孩子,打工我会生病的,我会抑郁的,我会死的。” “那就喝点马桶里的水,包治百病,你看猫就这样,多幸福。”沈悬半点不同情他。 沈泉、沈涵都有点一根筋,沈瑜不一样。 他有一百多个心眼子,善于伪装,不要脸,哭天抢地,什么丢人事都做得出来。 “……”沈瑜一头撞在铁石心肠上,撞得头晕眼花。 他眼泪一抹,脸就变了,噌得站起身:“我不服!二哥、哥都犯错,凭什么他们不破产!要破一起破,否则就是偏心!我不干!”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破产?”沈悬歪头,小王八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阿耀站在一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阳光洒在沈悬身上,白色居家外套,衬得他气色很好。 琥珀色眼仁闪着狡猾的光,唇角放松上翘,难得地活泼俏皮。 阿耀多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永远也看不够。 “备车,那就去看看你二哥。”沈悬放下杯子。 …… 车子来到亚盛楼下,高耸入云的双子塔,被阳光炙烤出浓郁的金钱味。 沈悬看出沈瑜眼中怀疑,让他自行上楼,找二哥沈泉。 沈瑜将信将疑,仗着沈家小少爷身份,刷脸直奔二哥办公室。 办公室门没关严实,留着二指宽缝隙。 里面传来沈泉苦苦哀求的声音:“求求你们,再宽限我几天,我两个月的全部收入,都在这里了。” 沈瑜心脏提到嗓子眼,“啪叽”贴墙上,像只铁板大鱿鱼,偷偷探头往里面看。 里面至少五个黑衣大汉,把他二哥堵在办公桌前。 “二少,还钱的速度还是有点慢啊。” “是啊,你要知道债主可不止我们五家。” “今年已经过半,你许诺的金额还差的远呢,二少要尽快想办法啊。” “要不二少考虑考虑,再多打几份工?你学历高,又有经验,赚得不会少的。” 沈泉带着哭音:“不能再多了,我会猝死的。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亚盛、亚盛业绩不错,年底我有分红的,全给你们。” “这还差不多。”债主们纷纷点头,“那二少,我们下季度见,记得准备好钱哦。” 沈瑜在门外,跳到巨型花瓶后,勉强躲避。 好在黑衣债主们,与他方向相反,径直走向电梯厅。 沈瑜抱住花瓶,喘着粗气,手脚冰凉,浑身上下止不住发抖。 怎么可能!他那温文尔雅,气度非凡的二哥! A大精英!亚盛董事!投资新贵! 被债主堵在办公室,撸干赚得每一分钱?!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就是破产吗?这就是债务转让吗?这就是人生吗? 沈瑜观破碎得稀里哗啦。 二哥好歹有学历,有能力,赚得多还得快,很快就会脱离苦海。 而他,高中肄业,比文盲就强一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碗都不会刷。 他有个铲铲啊! 沈瑜现在,满脑子都是,十六只膀大腰圆的黄鼠狼子围成圈,他就是里面惨叫的那只鸡! 他颤颤巍巍扒开门,走进沈泉办公室。 室内拉着遮光帘,有些昏暗。 沈泉坐在沙发上,捧着一碗泡面,刚挑起一叉子。 “沈瑜?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泡面,有点尴尬地搓手,“你、你都看到了啊?唉……” 沈泉脱力地靠进沙发里,手臂遮着额头。 沈瑜爬上沙发,抱住他:“二哥,你是怎么了?这都是真的吗?你可别吓我!” “我欠了五千七百万,才还了四百七十万。”沈泉从兜里掏出债权转让文件,指给他看,“每家百万,一共十九家,你看见的是今天第二波,第一波六点在我公寓。” 沈瑜目瞪口呆:“二哥,那岂不是要还六年啊?” “六年能还完就不错了。”沈泉吸吸鼻子,伸出两个手指,“我每天就吃两桶泡面,一分钱都不敢花。” 沈瑜在外地上学时,吃饭相当铺张,一顿早餐二百是家常便饭,随随便便请同学陪他吃喝就是上千块。 泡面在他眼中,王八都不吃! “二哥,要是、要是还不上钱怎么办呢?”沈瑜还抱着一丝当老赖的希望。 沈泉死亡凝视:“去津巴布韦挖煤。” 沈瑜石化,和大哥说得一点都不差。 “大哥也整理你的债务了吧?”沈泉摸摸他的脑袋,“我听大哥说,你有九千多万呢。” 沈瑜欲哭无泪:“我就是挖穿地球,也还不上啊。” “别怕,你先忍忍。等二哥六七年还完钱,再攒点,最多十年,就去津巴布韦把你赎回来。”沈泉端起泡面,挑起来吹了吹,“快吃点吧,津巴布韦没有康师傅。” 沈瑜哭着吃面:“谢谢二哥,为什么大哥这么狠心啊?我不明白。” “整个沈家都是大哥在赚钱,你还有你哥,加上我,都是吃钱拉屎的废物。”沈泉一口一口喂他吃面,“没有大哥,我们自然是这种下场。” 沈瑜:“……” 沈泉说得好有道理,他无言反驳。 父母、兄长已经给他们很多时间、机会,用无数金钱培养,结果他们都不争气啊! 沈泉撇开葱花,将碗递到弟弟嘴边:“再喝点汤,精华都在汤里。” “二哥、二哥。”沈瑜边抹眼泪,边喝汤,“方便面其实挺好吃的。” 沈泉点头附和:“特别是红烧牛肉味儿的。以后还债的日子还长呢,也别对自己太苛刻,时不时吃桶方便面,改善改善。” “二哥,你吃,你也吃,呜呜呜~~”沈瑜伤心死了。 沈泉给他抹眼泪:“你还小,大哥应该还会给你机会。” “给、给了,但我不中用啊。”沈瑜哭得更伤心了,他要怎么才能考到及格线呢? 他从未如此后悔,浪费掉最舒适的时间,最后脑袋空空,只能去津巴布韦挖煤吃土! 这也太惨了吧?! 沈瑜从亚盛哭着跑出来,沈悬已离去,只有保镖和车在等他。 保镖毕恭毕敬:“小少爷,沈先生说了,让你乘坐他的公务机,去横店看少。” 沈瑜人都麻了,坐商务机,看欠债佬。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救命! …… 飞机顺利降落,保镖一点不浪费时间,把沈瑜扔上车,走你,直送横店拍摄场地。 今年横店竖屏短剧泛滥成灾,到处都有粗制滥造的剧组。 沈涵在一个风格诡异的魔幻僵尸片剧组。 他个儿高,身材好,脸倍儿帅,很快就从群演考到特约,能在剧里出前景、前特。 这个剧组特别穷,特约从头约到尾,十几个小时,一天才给百块。 但副导演许诺,让沈涵演僵尸王,有台词的那种。 沈涵来这就没碰见一个开口的活儿,为了台词,他降薪进组。 结果拿到剧本,他傻眼了。 角色没错,是僵尸王,台词也真不少。 问题是,大意了!这玩意他不是人啊! 大部分台词是:“嗷嗷嗷~~”、“嗷呜~~”、“吼!”、“呵~呵~”。 沈涵还指着这个角色,更新演员卡,以后好接台词戏呢。 得,这以后只能接成精的哈士奇了! 气得沈涵中午,顺走了副导演盒饭里的鸡腿。 大中午热得不行,放饭后,大家各自找阴凉地,吃饭休息。 沈涵拿了瓶冰可乐,躲到路边布景后吃饭。 虽然剧组不咋地,但吃得不错,早晚各发两次冰镇饮料、水,有时还有绿豆汤,盒饭也不错,不是豆腐白菜那种糊弄鬼的。 沈瑜热得一头油汗,穿梭在街道上,找他哥。 这个剧组全员画特装,男女都分不清,很难找人。 沈瑜一路鞠躬道歉,掀开头发、动物毛,和头上贴得鬼符,转仨圈没找到沈涵。 他茫然转到布景台前,一扭头,看见个僵尸,撩起道符,正在啃鸡腿。 这只僵尸画得张牙舞爪,但还是能看出与众不同的帅。 沈瑜绕过布景,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去,捧着脸往上仔细看。 是有点像他哥啊? 沈涵正跟陈凉水发信息,没注意,直到觉得有条小狗,在闻他手中的鸡腿。 他眼神从手机上,缓缓、缓缓移到沈瑜脸上。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卧槽!” 沈涵放下盒饭,一把将弟弟薅到眼前:“小王八蛋,又逃课?!” “哥,我没课上,我要去打工了。”沈瑜看到哥落魄模样,对打工还债这事,深信不疑。 沈涵本就觉得老幺不是上学的料,被大哥发配去打工,不要太正常。 “我以为多大事儿呢。”沈涵不以为然,扒拉口米饭,“你啊,条条大路通牛马,挺合适的。” 沈瑜入乡随俗,跟他肩并肩往地上一蹲:“哥,你这行情怎么样啊?一天能赚多少,辛苦不?你、你看我行吗?” “你?没戏,要满十八岁。”沈涵一句话,给他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干稀碎。 “哦。”沈瑜垂头丧气,“那哥,你要干多久啊?” 他想打听一下,哥多久能去津巴布韦救他,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哈?”沈涵蠢得纯天然,想了想,“当上大明星的话,四年吧?” 沈瑜眼前一黑,明星一年赚好几个亿,哥这尼玛是欠了一个非洲大陆的债啊?! 他心头涌起凄风楚雨,靠人人跑,靠墙墙倒。 他这辈子,怕是要和津巴布韦量子纠缠了! “吃饭了吗?”沈涵这才想起来问。 沈瑜早上就吃了几口泡面,公务飞机,大哥一口食儿都没准备,他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 “你等着,我去给你偷。”沈涵放下盒饭,搓了搓手,转身就走。 沈瑜:“!!!” 他以为二哥就很可怜了,一天两桶泡面。 没想到,哥的财务状况,更加恶劣,为了他要去偷吃的?! “呜呜呜~~”沈瑜抱头蹲地,绝望哭泣。 其实沈涵说得夸张,主演有时候会自带饭,请导演、副导演吃,盒饭会多余。 很快他回来,把盒饭饮料递给傻逼弟弟:“快吃吧,要凉了。” 说罢,他把自己饭盒里的鸡腿,夹过去。 “哥,你吃、你吃,我够的。”沈瑜心疼偷饭的哥。 哥俩把一个小鸡腿,夹来夹去,场面又心酸又友爱。 才一点多,导演助理举着大喇叭就喊上了:“僵尸王!僵尸王!走位了啊!” “在呢、在呢,马上!”沈涵抹嘴,咕咚咚喝掉可乐。 他回头叮嘱弟弟:“别乱跑哦,一会我下戏,送你坐车回家。” 沈瑜遭受核打击,特别乖巧地点头。 “敢跑,我就把你卖去演小狗!”由于沈瑜前科累累,沈涵指着他鼻子警告。 沈瑜心酸至极:“演小狗多少钱啊?” 沈涵无语,挠后脑勺,今天傻逼老幺,有点不对劲啊?! 他来不及多想,补妆已扑上来,在他脸上一顿捯饬。 沈瑜抱着盒饭围上去,看着毒日头下,哥穿着厚厚戏服,一遍一遍走场、拍摄,汗水冲掉装扮,用纸巾沾干,再化一遍。 原来二哥、哥都这么努力地活着。 只有他,仗着年龄小,仗着大哥庇护,无法无天,横行霸道。 怎么办,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考不到及格线,就要被卖了! 现场,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工作,无暇顾及,有个半大小子,嘴里含着鸡腿,在烈阳下嚎啕大哭。 …… 沈涵还没拿到抠门剧组的钱,自己手里也紧巴巴的。 好在,他已习惯这种日子。 就是老幺?在家做小少爷,怎么也做成身无分文了? 沈涵换戏,给弟弟买了高铁票,借了辆车,把他送到义乌。 这小子连手机都没带,跟逃荒出来似的。 沈涵掏出二百块钱,给他路上用。 沈瑜一改常态,从他手里抓了张五十的,说什么也不敢多要。 二百块,他哥得偷多少盒饭啊? 沈瑜打从娘胎出来,就对钱没有概念,长十六年,才知道钱究竟有多值钱! 沈涵不放心,给大哥拨了电话。 大哥原话:撒手,让他自己滚回来! 沈涵恍然大悟,小王八蛋要有好日子过了! 苍天有眼啊! 沈瑜公务机直飞而去,高铁二等座晃荡六个多小时下车。 头顶星光出站,他就被保镖接回家。 祸害八方的小王八,此时蔫得好似一卷落水的卫生纸。 回到半山别墅,已过十二点。 平日早睡的大哥,还坐在客厅里看书。 沈瑜魂飞魄散地飘进来,看见他,一撇嘴就哭了:“大哥,我错了,我不想去打工,不想吃泡面,不想演小狗。” 沈悬放下书,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溺爱退让,是滋生狂犬的温床。 沈瑜年纪轻轻,五毒俱全,不改不行! 他在炫目灯光下,通知沈瑜:“下周就是期末考试,决定着你是上学,还是进厂。” 沈瑜知道自己的斤两,脑子里开始疯狂自救:不知道退学,饭卡里的钱能退吗?明天去问问。 早知今日,他应该从幼儿园起,就开始存钱! 51 第 51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回家太晚, 惊吓摞着惊恐。 沈悬从不虐待小孩,帮他请了假,明天上学可以晚去一节课。 沈瑜哪里睡得着, 两只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 他把能卖钱, 好携带的零碎东西都掏出来,装了满满一书包。 聪明的小脑瓜, 转得跟电风扇似的。 他未成年, 拿这么多奢侈品去典当,只会被人报警。 好在学校有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咬牙打个骨折价出售, 好歹能换点钱。 沈瑜脑子里,压根没有温书考试这条路。 因为他太明白了, 别人考试靠努力, 靠巧力,他他妈靠的是想象力! 沈瑜抱着满满当当的书包,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想:哼,大不了跑路, 此处不留爷, 爷在小卖部! 第二天早上,沈瑜按时起床, 背着沉重书包,往门外走。 阿耀正在院子里喂沈金条, 看见他调侃道:“背这么多书啊,考试加油!” 羽毛丰满,油光水滑的沈绝美,在水池旁, 一脚一脚踹着小王八。 沈瑜气得腮帮子鼓起,像只有毒的小河豚:“沈绝美!不许欺负沈无敌!” 巨大书包像座小山,压得他跑不起来。 沈瑜手在底部猛往上托,侧袋里的东西,爆装备般噼里啪啦往外飞。 什么T家的银别针,D家的镀金笔刀,G家的收纳小盒,崩得满地都是。 沈瑜顾不上心爱的小王八,跪在地上捡东西。 沈绝美天生爱美,尤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放弃打王八,半张开翅膀,跑过去连抓带啄。 沈瑜被它骚扰得心烦意乱:“沈绝美!我要拔了你的毛,把你做成烤鸡!多放辣椒和孜然!” 阿耀拍拍手上鱼食,淡定旁观,沈金条开心地摇头晃尾。 二楼主卧露台,沈悬刚起,听见乱哄哄的声音,推开门往外看。 他头发有点乱,睡眼惺忪,退去锋利,是毫无遮掩的迷糊,有点可爱。 阿耀顺着光的方向,望着他,黑沉沉的眼仁,染着欲望的色彩。 沈悬穿着短袖丝麻睡衣,迎光时有点透,影影倬倬。 他瘦,但不算单薄,薄薄一层肌肉,附着在优秀骨骼上,修长有力,引人遐想。 阿耀撇开脸,喉结动了动。 心底跳出一个可怕的声音:把他绑起来,关起来,让他哭出来…… 沈悬困惑地望着楼下,眯起眼睛辨认:“都什么玩意儿啊?” 此时,沈瑜已和沈绝美,物理上打成一片。 沈瑜掐着沈绝美的脖子,沈绝美扑腾大翅膀扇他脸,场面相当残暴。 他突然注意到,沈绝美脖子上挂着个纯金小铭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都是吃钱拉屎的,凭什么你这么自在?!”沈瑜气不打一处来,他活得还不如一只鸡。 “沈瑜!你给我松手!”沈悬怕他掐死沈绝美,一拖鞋从楼上甩出去。 可惜他准头实在太烂,软底拖鞋冲着阿耀就过去了。 阿耀抱头一蹲,拖鞋“啪”一声砸水池里,最终沈金条吐了口泡泡,扛下了一切。 沈瑜听见他哥的声音,一把薅下沈绝美的金牌,调头跑上轿车。 沈绝美被抢劫,在后面展开大翅膀,狂追乱叫。 半山别墅,一派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气象。 …… 送走神嫌鬼厌的沈瑜,阿耀和沈悬一道去公司。 懒鱼港收购方案,重新拟定,但最终方式,沈悬并未说死。 梁律和李飞光,负责小股东分散股权的收购事宜,在田文灿协调下,大部分会很顺利,毕竟大家想解套很久了。 只是有部分被质押、冻结,或因非法集资,涉案的股权,还需要仔细甄别处理。 最大阻碍是员工股权,两次画饼,一次集资,使得员工持股高达百分之十。 千多职工,分成好几个利益集团,加上股东安插的势力,情况错综复杂。 派谁去做这个工作,沈悬犹豫不决。 一路上,沈悬都在看律所,对本次收购风险的法律评估。 阿耀没打扰,直到下车才说:“大哥,懒鱼港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沈悬安慰似的,对他笑笑。 阿耀与他并肩,行在幽静走廊上:“我们不动,万宇身后的人,就有更多时间准备,我们动,他们才会着急,才会露出把柄。” 沈悬停下脚步,看着他。 阿耀的眉眼越发成熟冷峻,黑曜石般瞳仁,闪着危险的光。 沈悬以为,他只是担心融资人那边,没想到他已经跃跃欲试,要咬死猎物。 他就像荒原上的狼,闻到血腥味,便兴奋地吐着热气。 “你觉得,他们身后是什么人?”沈悬考试般问他。 阿耀早有准备般,抿嘴一笑:“不穷,但也不富裕。” “如果有钱,大可不必玩阴的,谁不想跟沈氏来场君子之战,身价倍增。”他抄着手,胸有成竹,“所以,他们很可能通过换股,吊住万宇,拖出融资时间。” “哦。”沈悬意味深长,眼神里有欣赏,也有捉弄,“你怎么确定,你动了对方就一定急?他们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急?” 阿耀僵了一下,憋半天没憋出答案。 “这世上,都做猎人,哪里有猎物呢?”沈悬凑近点,小声说,“谁规定,猎物不能杀死猎人啊?” 阿耀醍醐灌顶,一直封死的思路豁然开朗:“大哥,你是说……” “嘘。”沈悬伸出手指,虚压一下他的唇尖,“大哥很高兴,你能想这么多,策略没有对错,成败在天时地利人和。” 阿耀重重点头,有种缥缈的宿命感,撞击着心脏。 沈悬往前走两步,回头看他:“阿崽,大哥教你个思路。你既然能分析出,对面不富裕,就该把着眼点落在钱上。” “知道金融的本质是什么吗?”他径直往前走,不快不慢,“是风险,是一方有难,八方下线。他要钱,那就给他钱,吃不消,自然就会连着内脏,全部吐出来!” 阿耀快步跟上他:“大哥,我明白,你派我去做员工股的工作吧。” “再说吧。”沈悬不置可否。 做通员工股,当然是雪中送炭,可以直逼对方死穴。 阿耀心狠果决,是合适人选。 但这种事有风险,沈悬私心不愿意他去。 阿耀还想再争取,又被沈悬打断:“所罗门慈善画廊,派去沈瑜学校了吗?” “哦,已经过去了。”阿耀回答。 沈悬满意:“小王八蛋,欠收拾!” 他十分喜爱小动物,走前查看,沈金条被砸得沉底儿,怎么叫都不敢上来。 沈绝美脖子毛被薅秃,还被抢走了铭牌,整只鸡被打到自闭。 在沈家食物链,排不上名的沈瑜,一战成名,必须付出代价! …… 刚下课,沈瑜就从书包里,掏出六把绝版手柄,种限量游戏机。 都是稀罕玩意儿,同学强势围观,羡慕得口水淌了一地。 沈瑜很大方,把东西发给同学们试玩。 “卧槽!这手柄的光,绝美啊!” “发行的时候我就看上了,可惜不好抢,黄牛手里价格翻了四倍!吓死人了!” “就是太贵了!我妈说期末考进前五十,才给我买。唉……但凡便宜点,我自己都买了!” “我去,沈瑜,游戏机得万吧?X社单开版本,全球一百台!这都有,牛逼啊!” 沈瑜心在淌血,假装不屑:“这算什么啊!”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套黄金纪念游戏卡:“宠物小精灵,黄金纪念。” 教室里传来一阵惊呼,“卧槽”与“牛逼”齐飞。 “你还集齐了?沈瑜,你到底有多少零花钱啊?” “快让我摸摸!那可是宠物小精灵!” “让开、让开,让我拍照发个朋友圈装逼。” “起开!让我先装!” “沈瑜,还有啥好东西,都拿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 沈瑜个人装逼展,很快传遍全校,外班甚至其他年级的人都来凑热闹,班里面被挤得水泄不通。 沈瑜觉得差不多了,站在凳子上大喊:“今天这些好东西,都可以便宜卖,打折速销,所见即所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沈瑜,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啊?你真的要卖?” “我倒是想要,问题是打五折我也买不起啊!” “沈瑜、沈瑜,游戏机卖吗?我零花钱只剩七千了,行吗?” “想屁吃呢!万原价,黄牛炒到翻倍,七千?七千买个按钮吧!” “就是,他七千能买游戏机,我出五千买黄金卡!” 沈瑜啃着指甲想:这些暴发户,也就出得起这价钱了。 再过一周,他一毛钱都拿不走,不卖白不卖! “行啊,游戏机七千给你。”沈瑜抓起游戏机,拨开人群,塞进同学手里。 全场雅雀无声,直到转账成功。 同学抱着心心念念的游戏机,又亲又跳:“谢谢少爷成全!” “嗐,小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沈瑜装潇洒。 直到今天,他都不心疼钱,只是心疼好容易攒下的心爱之物。 他此刻的危机感,只是怕受没钱的苦。 躺在钱上活了十六年的沈家小少爷,对这些东西对应的金钱,不屑一顾。 这回,教室爆炸了! 同学争先恐后抢购,沈瑜以极低的价格,快速出手各种奢侈物品。 还有很多零碎小玩意儿,他甚至几十、一百,连送带卖地给了女同学。 因为住校,学校里有ATM机,很多没有电子支付的同学,特意取了现金来买。 一上午的课间,沈瑜到手六万多块,绝大部分是现金。 书包已干瘪成两片面包,他美滋滋将钱塞进去。 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乱响,还有一周,他房间里能卖的东西可不少。 哼,他可不是二哥、哥,他没本事,不想去津巴布韦挖煤,只能跑路了! 下午,学校来了个慈善画廊,在大厅举行画展。 面向留学的私立学校,特别注重学生的社会活动,有利于申请国外名校。 慈善、环保则是申请利器,家长十分重视。 而本次来做展的,是国际知名公益组织,其基金会成员,囊括多所海外名校。 就是塞钱你都找不到门缝的那种。 家长得知,心花怒放,纷纷打电话,叮嘱自家孩子,一定要捐钱买画! 参展的画,都是国外残疾孩子的作品,价格也不贵,五千不等。 而且,孩子们买多少钱,基金会等比例捐多少钱。 掏五千,就能买到名校注重的社会实践,在家长、老师眼中,那都是天上掉馅饼! 沈瑜又不出国,提着书包来看热闹。 突然,买游戏机的同学凑过来,难为情地要退货。 他总共就那点钱,买了游戏机,就没钱买画捐款,被家长知道,得打断腿。 沈瑜懵逼了,没办法只得退钱。 紧接着,买收藏卡的、手柄的、模型的同学,接二连来退钱捐款。 沈瑜化身人肉ATM机,咔咔在那儿数钱。 怎么吃进去的,原封不动吐出来。 沈瑜气得七窍生烟,眼睁睁看着钱如潮水退去。 最后他兜里,就剩一万多块。 书包又变回鼓囊囊,沈瑜玩命卖了个寂寞。 而且最可怕的是,住校生的零花钱,基本被这场慈善画展榨干! 直到考试后,大家才能回家拿到新的零花钱。 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 考试周,沈瑜过得相当煎熬。 最后一门课考完,走出教室门,前面的同学在激烈讨论,有道题,到底是选A,还是选B呢? 沈瑜满脸冷漠,两腿虚软,走得跟飘似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我选得是C呢?为什么!! 他们学校人不多,考试成绩一周后全出,先以电子邮件形式发给学生确认。 最后正式成绩单,会邮寄到家。 沈瑜看着手机里的表格,尿都快吓出来了! 全科进步,全科不及格! 突然,书房门被推开。 沈悬西装革履走进来,很随便地问了句:“今天出成绩吧,考得如何?” 沈瑜战战兢兢滑出书桌,垂头丧气走到他面前,双手紧握手机,大气都不敢喘。 “沈瑜,抬头看着我说话。”沈悬已知答案。 沈瑜像刚从ICU走出的医生,递上手机,说了句:“我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吗?”沈悬抬起弟弟的脸。 沈瑜委屈:“大哥!我为什么一定要学习呢?天底下那么多人不学习,他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你向往那样的生活吗?”沈悬认真问他。 沈瑜嘴硬:“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 直到这一刻,他还在赌,赌大哥看他年龄小,心软不会让他还债。 “好。”沈悬彻底死心,“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带你见债主吧。” 沈瑜跳起来往出跑:“我不,我不见、不见,就不见!你休想!” 走廊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随后是震天响的摔门声。 夜晚,下起小雨。 沈瑜房间早早熄了灯,看起来像睡着了。 等到半夜,一条人影摸黑下楼。 沈瑜躬背弯腰,提着鞋,背着包,光脚下楼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业务纯熟,知道半夜开门会有警报,早就留下一扇半开的窗户,小心翼翼翻出去。 到大门口就容易多了,沈瑜手指贴住指纹锁,进出的小铁门“啪”一声弹开。 沈瑜撒欢地奔跑出去,在细雨中回头看了眼半山别墅。 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里。 摇曳灯影照在沈悬脸上,半明半暗,空气中有湿漉漉的青草香。 阿耀将窗户关小些,以防风将细细雨丝送进室内。 “走下山还得很长时间,追是来得及的。”他有点担心,提醒沈悬。 沈悬抱臂,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他既然决定了,那我也决定了。” 52 第 52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离家出走计划周密。 他没急着选择交通工具, 而是拔掉手机卡,躲到同学家去。 同学与他共荣全校垫底三杰,一对卧龙凤雏, 心心相惜。 同学家服装代工生意做得很大, 不爱住校,父母给他买了大平层, 保姆、司机伺候着。 两个衰仔, 凌晨开始折腾人, 要吃要喝,开着音响, 放着电影, 一直嗨到天亮。 沈瑜为数不多的聪明劲儿,全用在歪门邪道上。 天亮了,家里找不到他,很可能报警。 以他看过的电视剧推测,警察叔叔肯定会去机场、车站拦截。 于是, 他选择随机打车去隔壁市, 再从隔壁市出发。 电视里,聪明的犯罪分子, 不都这样遛警察吗,沈瑜得意。 的士来到楼下, 沈瑜让同学家保姆,装成家长, 谈好价钱, 毫无阻碍地开始流浪之旅。 与此同时,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沈悬支着下巴, 看愚蠢的欧豆豆,花式作死。 ipad上一个小王八图标,在高速上匀速移动。 沈泉手肘搁在桌子上,十指交叉顶着额头,喃喃自语:“家门不幸啊。” 阿耀翘着大长腿,望着背光里的沈悬,眼神迷恋:“大哥放心,沈瑜身上,我放了十几处信号器,不会跟丢的。” “人手已经派过去了?”沈悬怀疑,阿耀不是钓鱼佬,是特务! 阿耀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缝间快速翻着硬币,行云流水般:“已经到位。” “既然是教训,那就要让他终身难忘。”沈悬弹开ipad,脸色阴沉。 好啊,不是喜欢离家出走吗? 那就试试,真正的流落街头,是什么滋味! 沈泉觉得弟弟年龄太小,又不敢求情,曲线救国一句:“大哥,沈瑜还小,会不会有危险啊?” “他都十六了!”沈悬当场爆炸,拍桌子喷他,“你十六岁,会一不满意就离家出走,威胁家长吗?!” 沈泉居然认真回忆起来,然后想到有一次,妈妈不让他跟宋回玩,他晚上就背着包跑了! 往事不堪回首,他低头,实事求是,细弱蚊吟地说了一个字:“会。” 沈悬:“……” 好吧,老沈家什么都不稳定,就他妈稳定遗传智障! 突然,沈悬手机闪了闪,是沈涵发来的微信语音。 他调高音量,放给两个弟弟一起听。 沈涵正在吃早餐,嘴里唏哩呼噜:“大哥,沈瑜那小子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达十五秒的语音,除了前面九个字,剩下就是开心到死的笑声。 沈悬气得,想让他喝点尿止笑! 继续点开语音,沈涵依旧开心得乱七八糟:“大哥,你千万不要放过他!整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泉,”沈悬无语,幽幽问道,“沈涵是亲生的吧?” 沈泉懵逼,挠头看着阿耀:“应、应该是吧?” “我不知道,别看我啊。”阿耀拖着椅子往后躲。 幸好,有个内线电话进来,请示沈悬李飞光无约到访,是否要见。 阿耀挺起腰背,不爽挂在脸上:“他来干嘛?” 李飞光是个非常知进退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更别说无约。 “你俩该干嘛干嘛去,赶紧走。”沈悬心烦轰人。 …… 茶室典雅幽静,落地窗外是空中花园,阳光充足,绿意盎然。 沈悬不喝茶,只是李飞光喜欢风雅,投其所好罢了。 李飞光走进茶室,就知道,沈悬还当他是外人、客人,精心招待也是一种疏离。 他自嘲地笑笑,夸人、夸景就是没夸茶。 一边是附庸风雅,无言以对,一边也想偷摸告诉沈悬,他心不在焉。 成年人的情谊,最终客气成模糊的一道笑容。 他们很快进入正题,李飞光带来一个消息,盛曦集团很可能就是懒鱼港的竞争对手。 盛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端地产龙头,九十年代末,就敢拿着港城图纸,一比一在帝都复刻第一个别墅盘。 高速发展十年,在一线城市拥有许多经典高端别墅,很长一段时间,其他城市的别墅开发,都是以他们为蓝本。 其为高端人群提供极尽奢华的居住体验,曾经在发布会上,放出豪言,每一块砖都来自海外,每一块玻璃都是国外独立认证。 更为夸张的是,他们的园林设计,有独立的找树组,为别墅项目天南海北,找寻稀有、漂亮的树木。 有的树运输成本就高达几百万,原因是为了不破坏特别的树冠,沿途过收费卡,只要高度不够,就先拆掉过树,之后再行恢复。 鼎盛时期,他们高端楼盘的项目溢价,一骑绝尘。 真应了那句,想要赚钱就要为最顶尖的那百分之五服务! 曾经,他们是房地产丛林时代的王者,是随意就能咬断猎物喉咙的雄狮。 与他们相比,那时的李飞光,就是一只夹着尾巴的土狼。 蓬头垢面,肚子饿得咕咕叫,灰溜溜游走在边缘。 等猛兽们吃完新鲜猎物,他才敢爬进尸堆,叼两口腐肉,时不时还要挨两下飞来横爪。 十多年过去,地产江湖风起云涌,一代又一代王者倒地,成为别人的美味珍馐。 这是个用无数金钱和尸骨,堆成的行业。 它造富、造权、造梦,它毁人、毁心、毁国。 在这里从来没有赢家。 随着城市扩大,别墅用地受限,一线城市开发成本巨大,其他城市又难撑超高端天价。 盛曦船大难掉头,错过转型机会,随着风光落幕的豪宅市场,一起日落西山。 这也很容易解释,近两年来,他们不停参股、投资外部项目,企图更改赛道,但收效甚微。 连土狼李飞光,都急着跳出房地产的牢笼,情况可见一斑。 李飞光看着沈悬的眼睛:“我知道他们有不少项目,融来的资金,并未用在当地,而是被集团抽调,形成资金池,用来投资其他。” “他们的杠杆现在是多少?”沈悬手指摩挲杯边,脑子里飞速计算着。 “房地产的财务披露,哪里有真的。”李飞光忍不住笑了,“就说一个事,他们给夹层基金的的利息,在百分之十五,表外负债压根没眼看。” 沈悬若有所思:“他们敢这么干,看起来是孤注一掷了。” “万宇不会傻到一分钱不拿,全部换股与盛曦比翼双飞的。”李飞光喝口茶,“盛曦走正常路子,已经很难拿到融资。” 沈悬靠近沙发里,翘起腿,看着他突然笑了。 二人异口同声:“境外融资。” “他要钱,那我们就给他钱,让他银团过桥后,把到手的懒鱼港股权质押给我们。”沈悬慢悠悠说着,杀人放火的买卖,“然后,拉爆他债务。” 李飞光冲他举起茶杯:“大少啊,我心有余悸。好在我跟你是一伙的,忒狠了点吧。” “那是李先生菩萨心肠。”沈悬调侃他。 他逆光而坐,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眉眼温和,神情放松。 李飞光却觉得,快要溺死在一片杀意里。 …… 沈瑜得意洋洋抵达临市,订了张去淞市的高铁商务座。 上回坐二等座回海城,噩梦般的体会。 那座位又小又窄,腿都难伸直,前面人放下椅子,小桌板差点把他卡死! 而且人贼多,居然一排要坐三个人? 呸,真是狗都不坐! 沈瑜换上拖鞋,戴上降噪耳机,舒舒服服躺平在座位里,开始补充睡眠。 他手里有三万多块钱,包里还有点值钱东西,包括妈妈留的两套宝石袖扣。 淞市是比肩海城的大都市,二手奢侈品店林立,他哥鞭长莫及,到时候雇人帮忙出手,可以潇洒很长时间。 只要坚持住,时间越久,大哥越担心。 到时候只想他回家,哪里还舍得把他发配去打工。 沈瑜很聪明,深刻了解大哥对他爱护有加,越发有恃无恐。 七个小时飞速行驶,沈瑜睡得格外舒适。 高铁速度已降下,窗外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淞市,缓缓展现在眼前。 沈瑜潇洒下车,花钱叫了个跑腿,帮他开一间五星级酒店标准间。 然后,大摇大摆同行进入房间。 洗漱打扮一番,换了身潮牌,他就迫不及待想出去玩。 好吃、好喝、好玩,就当来度假咯。 沈瑜出门前数了数钱,感叹,这也太不经花了! 房费、高铁商务座、租车钱,等会还得吃点好的,小一万出去了。 沈瑜想了想,天色还不算晚,出去转转,碰到二手奢侈品店,就直接出手换钱。 于是,他掏掉包里为数不多的衣服,背着现金和宝贝,欢天喜地出门了。 他刚走出酒店大门,从三个方向,至少有五个人,远远跟住他。 沈瑜再聪明,也是个被保护很好的孩子,独自出门在外,从不注意周围情况。 他傻乐傻乐地叫的士,直奔市中心最繁华地段。 吃了顿九百多块的日料,沈瑜摸摸肚子,准备在商场里转转消食。 淞市太热了,简直比海城还热,他不想离开有空调的地方。 走着走着,他发现有一家巨热闹的电玩城,装修豪华,设施齐全,比海城的还要高级。 放在平时,沈瑜不屑,那都是小屁孩玩的。 可现在,他很无聊,无聊到爆炸。 沈瑜换了五百块游戏币,在里面尽情的浪,开赛车、开坦克、开飞机,推币、格斗、VR,把他不屑一顾的玩意儿,都玩了个遍,就一个字,爽! 没人管的日子,简直爽爆了! 鬼才要去上学呢! 谁都别来教育老子,略略略! 突然,前面跳舞机围观人群,爆出一阵欢呼。 沈瑜格外爱凑热闹,丢开VR眼镜,双手插袋,牛逼轰轰走过去。 想当年,他十岁就横扫海城电玩城跳舞机,可是跳出duble King的王者。 这里的跳舞机,明显档次更高,难度也深,灯光绚丽,等身3D屏幕,一下拉住沈瑜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一个细高个男生,在上面欢呼,屏幕上打出完美King标志。 沈瑜好胜又嘴贱:“我还以为是duble King呢,才是个单King没意思,走了走了。” “你放什么屁!知道这里King多难拿?”台下小孩不乐意了。 沈瑜也不虚,转头哼一声:“怎么,你吃屁还想要配方啊?” 他肩宽腿长,高而有力,看上去凶巴巴的,瞬间震住几个小细腿。 “别逼逼,有种上来跳一段。”台上、台下开始起哄。 沈瑜背着包很不方便,本不想掺和,结果被这么多人一起起哄,好胜心瞬间沸腾。 他把装游戏币的小筐,往台面上一砸,沉甸甸的。 大家伸长脖子惊叹,我去,少说三百块呢。 有钱人脑子不好吧,三百块消遣这个? 沈瑜脱下背包,靠着跳舞机放,是个他低头就能看到的角度。 而且,跳舞机这边挨着立柱,中间空隙不足过人,也能抵挡被人偷走。 沈瑜轻装上阵,挑了首S级别的曲子,吊儿郎当活动手脚。 他嚣张地用下巴指着游戏币:“King每人发五个币,duble King每人十个币,不够我补。” 现场一片哇塞声,连刚刚骂人的小孩,都哥长哥短地叫着。 灯光亮起,屏幕上的3D形象蓄势待发,music! 沈瑜好久没玩,又紧张又兴奋,微微慌乱后,马上进入状态,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小时候,家里还没这么富,过节爸妈还有时间,带着他们出去玩。 电玩城是他们发泄精力的主要地方。 大哥身体不好,二哥爱安静,只有三哥带着他到处乱跑。 那时候他太小了,玩都玩不会,急得咬住三哥的手,口水蹭得到处都是。 后来家里越来越有钱,有钱到没啥人气。 大哥卧病在床,二哥学习压力巨大,三哥搬出去很少回来,而他再也没去过电玩城。 他的节日变得丰富多彩,精致又无聊,去国外滑雪,去海岛度假,去非洲看角马迁徙。 他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寒暑假,地球好大,四海为家。 沈瑜跟着节奏蹦跳,久违的欢快在身体里,如过电般乱窜。 精准动作产生的烟花,一团又一团,最后爆出完美King的巨大字样。 沈瑜喘着粗气转头,脱口而出:“妈,你快看啊!” 回应他的只有空旷中的嘈杂。 台下的小朋友,争先恐后抢着游戏币。 而沈瑜抹了把脸,沉默走下舞台,自由的雀跃,打不透他孤独的心。 走出去五米,他突然想起,忘记拿包了。 沈瑜一身冷汗地狂奔回去,围观的小朋友还未散,可他的书包却不见踪影。 “看到我的包了吗?”他抓着最靠近跳舞机的小孩问。 大家纷纷摇头,刚刚都在看他玩,没人注意他还有个包。 沈瑜侧身挤进夹缝里,一眼望到头,对面白光刺眼,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耳边是自己紧促的呼吸,胸腔回荡着不安的心跳。 完蛋了!他的包被人拿走了?! 那里面是他的全副身家,连手机都放进去了! 沈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许是工作人员捡走了呢? 他快速跑向吧台,工作人员也很重视,当场帮他调取监控。 沈瑜这才发现,千挑万选的好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什么都看不到。 工作人员帮他联系商场,广播了寻物启事。 沈瑜目光呆滞,六神无主地坐到商场快关门,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工作人员只知道他丢了手机,提醒他可以报警。 但沈瑜是离家出走,大哥正发疯到找他呢,哪里敢报警啊! 他只能遮遮掩掩地落荒而逃。 另一边,半山别墅,沈悬哼着歌给沈八哥梳毛毛。 阿坤拿着报告走进来:“沈先生,小少爷的书包已经到手了。” “好。”沈悬轻掀眼皮,“找到那个跑腿了吗?” “找到了。”阿坤答道。 天已经很晚了,沈悬有点困,懒洋洋地说:“把沈瑜的房退了,钱就让他拿着。” “这、这……小少爷没地方住啊?!”阿坤茫然。 沈悬打个哈欠,抱起沈八哥蹭了蹭,软乎乎的:“活该!” 阿坤还想说点啥,正好阿耀从楼上下来,给他使个眼色。 “大哥,困了吧,早点休息。”阿耀抱起沈八哥。 沈八哥离开美人怀抱,十分不爽,在他怀里扑腾。 沈悬一直等沈瑜消息,困得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问:“你雇的演员都准备好了吗?” 阿耀一手夹着兔子,一只手顺理成章环在他腰侧:“大哥放心,都准备好了。” “很好,让咱们家小少爷尝尝,什么叫做人心险恶。”沈悬拍掉他的手,说得软绵绵。 53 第 53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用最后一点零钱打车回酒店, 他付了五天房钱,现在退房还能拿回好几千呢,稳住, 还有转机! 下车时,他把兜翻烂, 还差五块钱不够付车费。 沈瑜只能红着脸支支吾吾解释, 手机丢了,身上只有这些钱。 司机看他年轻, 又是外地口音,没说什么收了钱,临下车还叮嘱他要去报警。 沈瑜双手递上钱,微微发抖, 不停道谢。 他长这么大, 从未因钱窘迫过, 这种苦涩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沈瑜飞奔入大堂要求退房,结果被告知,开房人已退房, 并拿走了退款。 他彻底傻了,怒拍前台吼叫道:“那是我的钱!你们怎么能退给他呢?我房间里还有东西呢!你们是不是傻啊?!” 沈瑜打小营养好,已是成年人体格, 即便长相略显稚气,但发起火来,横鼻子竖眼气势十足。 酒店前台再三解释,房间登记在人家身份证下, 退房是正常操作,房间里的东西,也已经拿走了。 沈瑜不依不饶, 那可是他的救命钱啊! 现在他身无分文,马上要露宿街头。 沈瑜不管不顾,开始在前台耍赖撒泼,非要酒店退款,闹得周围客人纷纷避让,严重影响营业。 已是午夜时分,前台怕出意外,开始呼叫保安。 不一会,几个膀大腰圆,身穿黑西装,带耳麦的酒店保安,轻而易举将闹事的沈瑜揪到大门口丢出去,并警告他再胡闹,会立刻报警。 沈瑜失魂落魄,游荡在酒店门口。 他满脸油汗,一身粘腻,喘着粗气,还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淞市的夜晚好像蒸笼,风卷着热气,闷闷地罩在身上、脸上,不一会汗如雨下。 沈瑜热疯了,脑子好像一锅沸腾的老汤,粘稠到不能转动。 他想到酒店大门口蹭点空调,给脑子降降温。 结果,稍有动作,门口保安就走过来,紧紧盯着。 他们的眼神被金碧辉煌的灯光,衬托得犀利无比,写满鄙夷和警告。 沈瑜众星捧月般长大,身边充满羡慕、仰望、巴结、爱护的眼神。 他的世界美好如梦,每个人都是温和友好的。 这种毫无遮拦的恶意,直白的驱赶,让他不自觉后退两步,好像真成了一个脏东西。 为什么呢?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趾高气扬走进大堂。 他们笑容可掬,双手服务,给他倒了好喝的酸梅汤,还送了入住果盘,他都没来得及吃呢。 沈瑜愣在原地,他的世界正经历一场爆破,次第坍塌。 在他身后停下一辆豪车,下来两位穿着时尚,浑身名牌的小姐姐。 她们微有醉意,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往前走。 在玻璃门里躲热的门童、保安,见状冲出来,把沈瑜推到一边,客客气气地引着客人往里走,嘴里不停重复着:“您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沈瑜被推搡到侧边,自动门敞开,充足冷气喷涌而出,打在他脸上。 他在闷热里打了冷颤,终于接受现实,沉默着走进黑夜里。 沈瑜没有手机,身上也没钱,漫无目标走出两站地,又热又渴。 不远处有个便利店,好心地敞着半扇门。 好几个环卫阿姨,坐在门口台阶上吹冷气,从巨大的塑料水壶里倒水喝。 沈瑜大闹酒店,又喊又叫,又在闷热里走了好久,渴得嗓子眼冒烟。 他小心翼翼坐到最底下的台阶,堪堪能吹到一点冷风。 城市里的天空,总是浑浊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进人们的眼睛里。 不像半山,夜晚仰起头满天小星星,有时天气不好,也能看见淡淡的云,像蚕丝般流淌在天幕上。 沈瑜蹭了把淌下来的汗,不服输地收回目光。 才一天而已,他才不会想家呢,说不定明天书包就找回来了。 沈瑜又偷偷瞟一眼,环卫阿姨的水壶,水线下去一大半,快要没有了。 他内心挣扎不已,抹不开面子去讨一杯水喝。 突然,一个蓬头垢面,脸巨黑,满脸络腮胡的怪人走过来。 他一屁股坐到旁边,脚前扔着一大捆纸壳子,看见沈瑜,呲着白牙笑了。 沈瑜吓得往后窜,昏暗里愣是没看清他的眼睛。 对方长得就像十年没洗澡,没剪毛的沈八哥,所有的毛都纠结在一块,张飞似的。 他坐了会,就去便利店要了两个纸杯,再厚脸皮地从环卫工那里蹭了两杯水。 沈瑜抱着膝盖,看他行云流水般乞讨,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学习。 如果找不到背包,他离变成张飞哥也不远了。 沈瑜捂脸,趴在膝盖上,心里涌起一丝小小的后悔,不多,但很疼。 突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瑜抬头,面前是一小杯水。 洁白单薄的纸杯,水里映着背后便利店招牌的光。 “谢、谢谢你。”沈瑜双手接过纸杯,一口气喝完,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张飞哥声音很年轻:“你一直在咽口水。” 昏暗中沈瑜耳朵又烫又红,高高在上的沈家小少爷,沦落到被要饭的施舍一杯水。 两人无言,就这么干坐着乘凉,直到环卫工走了,便利店也关起门。 张飞哥紧挨着便利店,铺上纸壳,就这么光着脚大刺刺躺下去,给沈瑜看得目瞪口呆。 他习以为常,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枕着胳膊翘着腿,掏出手机。 便利店门没关严,会有冷气漏出,还能蹭WiFi,条件不要太好。 夜渐渐深了,炎热未减半分。 沈瑜背心湿透,时不时撩起衣角擦脸上的汗水。 他回头,羡慕地看看,能吹到空调的张飞哥。 张飞哥很敏锐,坐起来喊他:“喂,要不要吹空调?” 说着,用脚踢开纸壳,往一边挪了挪,给沈瑜让了个雅座。 沈瑜是个少爷秧子,没受过苦,又怕冷又怕热,略微挣扎五秒,就跟臭要饭的坐成一排。 “你怎么不回家?”张飞哥劣质手机外放视频,声音巨大。 沈瑜被吵地头疼,不耐烦地说:“离家出走。” “哦……”张飞哥见多识广,毫不惊讶,指了指便利店,“他们招人,你可以去打工,好歹有个地方待。” “打工?!我才不打工呢!我、我就是热死、渴死在这,都不会去打工!”沈瑜暴跳如雷。 他已经听不得“打工”两个字,要不是躲避打工,他能离家出走?他能流落街头? 呸!打工,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张飞哥愣住,随即伸出大拇指:“你牛逼!” “哼!”沈瑜盘腿坐在纸壳箱子上,气呼呼地扭开脸。 过了会,他想到明天还要去商场找包,可现在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卖了不影响市容的,只剩一条裤衩。 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沈瑜的眼神又转到张飞哥身上,细细打量着。 他虽然长得乱七八糟,像个怪物,但好像……人还行,而且他有手机欸,到时候坚持不住,给家里打电话也方便。 沈瑜冷却下来的小脑瓜,又开始转动,他需要张飞哥! “哥,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啊?”沈瑜大着胆子问。 商场比较远,他需要坐公交车过去。 张飞哥看鬼一样看着他:“哇!你好狠的人啊,你居然跟要饭的借钱?”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沈瑜脸红透了,“我包丢了得去找,要是找到了,我给你一千块钱!一块换一千,你干不?!” 张飞哥关掉手机,认真问:“你不是离家出走吧?你应该是离院出走!精神病院!” 沈瑜:“……” 就尼玛离谱!他被个臭要饭的怀疑精神状况?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瑜气得想咬人! 张飞哥又说话了:“你要一块钱还不好办吗?明天早点起来,随便捡些水瓶子、纸壳子,就能卖钱,我每天能捡七八十块呢。” 沈瑜沉默了,觉得他说得对,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最后他妥协了,与其被说给要饭的借钱,还不如去捡破烂呢!反正不能去打工! 沈瑜的脑回路,扭曲得山路十八弯。 “你说的,你要给我一千块。”张飞哥呲着白牙凑过去,小声说。 沈瑜战术后仰:“你又没借我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懂吗?”张飞哥还挺有文化。 沈瑜怒了:“捡破烂我还要你教?” “欸,别看不起人,我们这行也是有技术的。”张飞哥职业素养不错,“知道哪条街水瓶子多吗?知道什么时候会集中扔垃圾吗?知道哪家废品站不压价吗?不知道吧?不知道,你捡个锤子!” 沈瑜哑口无言,悻悻说:“那倒是哦。” “快睡吧,明天带你熟悉一下业务。”张飞哥又铺了几张纸壳,在另一边躺下来。 沈瑜斜靠着墙,始终不肯躺在大街上,这是他最后的坚持和骄傲。 今天充满魔幻色彩,他用一千块钱,买了捡垃圾业务秘籍,这他妈是个笑话吧? 水泥墙硌得人头疼,屁股底下薄薄一层纸壳,硬得双腿发麻。 沈瑜累得要死,却死活睡不着,月亮那边,半山别墅,大哥、耀哥、沈八哥、沈绝美,还有无敌和王霸,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 沈氏集团,副总办公室,阿耀关着门,正在发火。 “不是让你引导他去自力更生吗?”阿耀撩开西装外套,“便利店不都准备好,现成的吗?怎么还能出这种乱子?” 对面张飞哥也很无语:“老板啊,你不知道吗?你家崽宁死不屈啊,打工是这辈子都不行的。” 阿耀差点被噎死,好一个沈瑜,太他妈有出息了! “老板你放心,捡垃圾也是自力更生,捡完垃圾你家崽就知道打工的好处了。”张飞哥胸有成竹。 木已成舟,还能怎样,阿耀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颓然坐进沙发里。 怎么办?一会要怎么给大哥解释,沈瑜,沈家小少爷,跑去淞市,捡垃圾去了?! 阿耀想想都觉得窒息,大哥会被气死吧? 正想着,响起两声短促敲门声,紧接着沈悬走进来。 “大哥。”阿耀心虚,站得倍儿直溜。 沈悬见他一副罚站模样,多看两眼,便问道:“沈瑜那边怎么样了?” “嗯……还好,就是跟计划有点出入。”阿耀解释。 沈悬点头,表示理解:“计划落地总有偏差,不打紧,人看住就行。” “人没问题。”阿耀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沈瑜选得职业方向,有那么一点点跑偏。” 沈悬这才起了疑心:“他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阿耀把他推到椅子里,这才敢说,“大哥,沈瑜没去打工,他去捡垃圾了。” 沈悬一脸匪夷所思:“你再说一遍?!” “沈瑜死都不去打工,他、他要去捡垃圾。”阿耀战战兢兢望着他。 沈悬扶额:“好,这是彻底悟道了啊,让他去。” “大哥放心,那边都是有经验的人员,后面一定不会再出问题了。”阿耀倒杯水,递到他手边,小心翼翼说,“哥,你喝点水,别生气,生气伤身。” 沈悬端着水杯没喝:“我不生气,除了保证人身安全,谁都不许管他,随他去。” 沈家这几只崽,都是犟种,沈泉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涵屡教不改,直至酿成大错,才幡然醒悟,沈瑜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悬站起身,看着阿耀:“你,明天交一份八千字报告,详细说明此次计划的偏差。” 说罢,他就快步向门外走去。 “大哥!”阿耀追出去,“哥,你别生气好吗。” 沈悬单手插袋,情绪稳定:“我不生气啊。” “不生气,你让我写八千字?”阿耀紧跟着,手在暗处扒拉他的袖子。 沈悬拍掉他不老实的手,一个急停,把人逼进角落里:“很多吗?抄我邮件的时候,怎么不嫌多?嗯?” 阿耀呼吸一窒,眼神躲闪。 他一直利用权限,抄走沈悬很多私人邮件。 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有关沈悬的一点一滴,都格外珍贵。 “我、我想……”阿耀思想活跃,很少如此张口结舌。 沈悬看他的眼神,严厉里含着温柔。 那些邮件都是阿耀被赶走的日子里抄录的,每天,在一个固定时间,不差分秒,机械地检查、翻阅、下载,最后抹去自己的痕迹。 沈悬能想象,他那时陷在被丢弃的黑暗里,茫然无措想抓住点什么的样子。 他看着面前人的窘迫,回想着分开的日子,莫名生出些怜惜。 阿耀戒备心重,多疑又偏激,对任何人都冷着脸。 偏偏与他,就伪装成个笨嘴拙舌,好欺负的小可怜。 好像一只饿坏了的小动物,躲着所有陌生人,宁死不屈。 却独对他手心的诱饵,愿意试探和接受。 被过分依赖的感觉,很微妙,有时候会产生超出常理的矛盾,让沈悬困惑,却也必须承认,这种感觉还不错,于是有意无意地放纵了。 就比如,默许阿耀侵入邮件,在暗中彼此偷窥。 “大哥,你关掉我权限吧。”阿耀认怂。 “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沈悬拍拍他的脸颊,“教你点东西,没白学,全用我身上了。” 阿耀紧张,抬头望着他,诚惶诚恐:“别赶我走。” 他们离得很近,能看见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 沈悬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八千字,用手写,拿来我批。” 说罢轻而易举抽身而去。 留下阿耀背靠墙壁,心脏狂跳,刚刚他闻到一缕熟悉的香气,很淡、很薄,掩盖在沈悬的常用香下。 正是他亲手调制的那款雨香,缠绵的味道,堕落在领口深处。 54 第 54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在车水马龙的早晨, 跟张飞哥狂捡三站路,喜获五块钱。 他以为的捡垃圾,三分钟盆满钵满, 实际的捡垃圾,腿慢无, 手慢无,嫌脏无。 整整一条街,捡垃圾的比垃圾都多! 卖完塑料瓶子,沈瑜已没有少爷模样,头发蓬乱, T恤看着挺新, 但皱皱巴巴,裤脚一圈水渍, 板鞋黑黄交加。 垃圾站在破烂巷道里,有一家极便宜的小卖部, 窄小得只够转身。 从天花板到窗户,挂满小包装物品, 乍一看跟到了印度似的。 一次性洗发水、沐浴露、小块肥皂、牙刷套装,琳琅满目, 应有尽有。 很明显就是做拾荒人生意的。 沈瑜实在无法接受不洗漱, 可他只有五块钱,买了洗漱用品, 就没法吃早饭。 张飞哥劝他, 都捡垃圾了,还要什么脸啊。 沈瑜不干,用仅有的钱买了洗漱套装,跑进公厕, 用肥皂把黏糊糊的头脸,一顿搓洗。 肥皂是那种小旅馆的劣质货,散发着奇怪味道,洗两下“嘎嘣”断成两半。 沈瑜在家时,洗漱用品都是奢侈大牌,用一次扔一罐,有些只开封闻闻味道,不喜欢立马就扔。 记得之前在外地上一所公立中学,有同学会捡他丢掉的东西。 被他发现后,在垃圾桶上方安了个摄像头,录了半学期。 每周都发群里,跟一帮有钱闲出屁的少爷们,一起看笑话。 直到有一次,有个经常捡东西的同学,评选奖项上台发言。 那家伙长得像拐棍儿,小小年纪佝偻着背,戴着折腿儿黑框眼镜,小学生款的。 沈瑜坐在最后一排,腿搭在书桌上,翘得老高,心不在焉。 不知道是谁,突然在多媒体机上播放评奖同学,捡拾宿舍垃圾桶的监控视频。 沈瑜现在已记不清同学的长相,只记得那张憋红的脸,六神无主的神情,和奔出教室,单薄如豆芽的身影。 他喘着粗气,看着脏镜子里,湿淋淋的脸,脑袋里划过两个字——报应。 一闪而过,如雷似电。 他揣着满腹恶气走出公厕,外面晴空万里,太阳毒辣炙烤着一切。 张飞哥给他个蛇皮袋子:“穷讲究,还得捡吃得去。” “我乐意,管得着吗。”沈瑜用袖子蹭脸。 张飞哥警告:“欸,我可跟你说过了,就这三五站地,可以自由捡,别的地方都有人占,小心挨揍。” “知道了。”沈瑜嫌他烦,骂骂咧咧走掉了。 张飞哥叼根烟,困惑摇头:“有钱人也不容易,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沈瑜回到大街上,没急着捡瓶子,站在阴凉处冥思苦想。 不远处两个老太太,眼神犀利,跟着快喝完水的行人,很快得手。 矿泉水瓶利润低,竞争激烈,活动范围大,不是好标的。 据他观察,纸壳箱比较赚钱。 可是街边都是店铺,人家留着自己卖钱,捡是捡不到的。 最好去小区,还得是那种年轻人多的公寓楼。 他们爱外卖,爱网购,垃圾桶里什么宝贝都有。 沈瑜豁然开朗,头好痒,感觉长出脑子了! 于是他打听到最近的大型公寓,欢天喜地杀了过去! …… 沈瑜有点小聪明,把袋子从护栏塞过去,走到正门,直接叫保安刷卡,装成业主进去。 这个公寓前后六栋都是lft,已过上班点,瞧着有点冷清。 沈瑜夹着袋子,哼着歌,大大方方寻找着垃圾桶。 大社区就是好,到处是垃圾桶,还有垃圾分类,上班的人刚走,扔得满满当当。 沈瑜很快挑了个溢出来的可回收桶,嚯!里面全是泡沫箱和纸壳箱。 他放好袋子,正准备大展身手。 突然,垃圾桶后跳出来个小豆丁。 “唉!你是谁?这是我姐姐的地盘!”小豆丁扎着两个冲天炮,嘴里叼着吸管杯,奶凶奶凶的。 沈瑜懒得理她,你姐姐的地盘?猫才画地盘呢!切~ 小豆丁见他还在掏纸箱,气得抓起袋子,就往草丛里托:“懂不懂规矩?这是我姐姐的!” “小屁孩。”沈瑜一脚踩住袋子,抱臂看她太空漫步。 小豆丁气得猛吸一口水,呛得吭吭咳,愤怒地看着他。 “再看,奶瓶儿给你打掉。”沈瑜稍微一拽袋子,差点把小豆丁晃个跟头。 小豆丁干不过他,提着水杯,嗷一声哭起来,那声音泼天动地,跟拉了防空警报一样。 沈瑜被她喊得毛骨悚然,抓着袋子跳开三米远。 “小啾、小啾,怎么了?”远处跑来个女孩,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消,拖着捆整理好的纸箱。 小豆丁指着沈瑜:“姐,有贼,他偷咱们的纸箱。” “什么叫偷啊?垃圾桶刻你名字了?”沈瑜叉腰,差点气死。 女孩扔下纸箱,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抱起妹妹:“欸,你说对了,这边三个垃圾桶都是我包的,就刻我名儿了怎么了!” “瞧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就算出来体验生活,也不能坏规矩吧?”她说话嘎嘣脆,拿起吸管杯,塞妹妹嘴里,堵住防空警报。 沈瑜被骂得一脸血红,张飞哥说过,有的地方垃圾桶有人霸占,这还是个女土匪。 “好好好,还给你,算我捡错了,行了吧!”他把收拾好的纸壳子,全都倒出来。 唉……少说能卖十五块钱呢,沈瑜头一回为了几个破纸壳子肉疼。 蛇皮袋子甩在肩膀上,沈瑜顺着花园往前走,指着另一处垃圾桶问:“这个刻你名儿了吗?” 女孩撸着冰袖摇头,觉得他可能真是个棒槌,警告道:“你要那个垃圾桶得交钱!” “哈?”沈瑜准备干一票就走,交钱?交他奶奶个腿儿! 他装着没听懂,开始排山倒海地翻纸壳箱子。 与预想一致,这里物产真他娘的丰盛! 沈瑜甚至翻出两只完好无缺的背包,至少值三天饭钱。 就在他撅着腚,大干特干时,从保安室浪出来几个人,吊儿郎当走到女孩那里。 “安妹忙着呢?”为首的青年,T恤袖子卷到肩膀头上,露出大花臂,跟他妈混血加菲猫似的。 安妹脸色一紧,虚与委蛇:“今天不忙,没啥好东西。” 加菲猫点了根烟,狠狠嘬两口,喷了安妹一脸:“这话我可不爱听,老子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交几个臭钱不应该吗?” 说着,他身后的人噼里啪啦动起手来,把安妹好容易整理好的纸壳、瓶子,连踢带踹弄了一地。 安妹把小啾压在怀里安慰,无可奈何地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给大家买烟。” “这点买烟?买打火机都不够。”有人伸手抢过钱,狠狠扔在地上。 安妹忍无可忍:“这个月包垃圾桶的钱,我都已经交过了,你们凭什么还要?” “凭什么?”加菲猫叼着烟笑,“凭我让你每天赚一百八,还他妈没人来抢,超过一百二的部分对半分,九百块要么交,要么滚!” 安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们抢劫啊!” “哎呦呦,你报警啊!”一伙人放声大笑。 这里是封闭小区,理论上不容许外人进来,加菲猫是物业经理的侄子,包了小区保洁与垃圾处理。 他别出心裁,将每处垃圾桶明码标价,从拾荒人身上赚钱,简直是蚂蟥转世。 奈何这里物产实在太过丰富,大家忍气吞声,不得已割肉喂狼。 安妹没有证据,警察来了,对方倒打一耙,说她非法闯入,被赶出去的只能是她。 她都交了一个月的钱了,再难也得把本赚回来。 “安妹啊,你丑是丑了点,身材还不错。哥给你包装包装,美个颜,穿少点,直播扭一扭,赚得比这多!”加菲猫越说越过分,打起其他主意来。 安妹紧张无助地抱着小啾,无言忍受着骚扰与调戏。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巨大响声。 一群妖魔鬼怪,齐刷刷看过去,集体目瞪口呆。 沈瑜抱起半人高的垃圾桶,大力出奇迹,桶口磕地,咚咚往下倒着深处卡住的纸壳。 他全神贯注,满头大汗,力求对每个桶一网打尽,竭泽而渔! 他身边袋子已装不下,捆着小山一样高的纸壳子,还有其他塑料物品。 “妈了个X的,这小子谁啊?”加菲猫一口吐掉烟头,腆着肚子率先走过去。 安妹默念糟糕,傻小子离挨揍只剩芝麻粒儿一点的距离了。 沈瑜放下垃圾桶,闭眼擦把汗的功夫,背后就挨了一个大巴掌。 他毫无准备,被拍得差点翻进花坛里。 “交钱了吗?怎么进来的?”几个混混推推搡搡,将沈瑜团团围住。 沈瑜人高马大,手臂伸开也给他们搡回去:“老子从大门走进来的!怎么,你们是爬进来的吗?” “是不是业主啊?”见他如此嚣张,有人悄悄问。 加菲猫打量一阵,疑惑问:“你住这儿吗?干嘛捡垃圾啊?” “这不废话吗!卖钱啊!你捡垃圾是回家吃啊?”沈瑜在学校就是个大刺头,一口气能怼死俩教导主任的那种。 加菲猫确定他是个垃圾佬,怒火中烧:“他妈的,臭X捡垃圾的,嚣张个屁啊!” 好几双手一起推搡沈瑜,脚底下也开始使小动作。 沈瑜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对危险认知有限,对方猛然动手,他立马懵逼了。 然后就被人一脚踹在小腿上,老大个子“啪叽”摔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你们、你们干嘛!我要报警了!”沈瑜被来回扇脑袋,东倒西歪。 他们尽量将人围死,从外面看不出在干嘛,下手也不重,主要是侮辱和恐吓。 这种恃强凌弱的事,以前沈瑜的朋友们经常干。 围起来推搡、吐口水、辱骂,手指戳脸、扇头,甚至扒衣服、裤子、拍照。 沈瑜不会参与,因为他觉得无聊,但也不会阻止朋友。 更多时候,他就在一旁冷眼看着,或者干脆戴上耳机打游戏。 沈瑜抱着头,半跪在地上,几次挣扎想站起来,都被摁回去,屁股上狠狠挨了两脚。 他心里一片悲凉,咬着牙不求饶,也不能求救。 以他恶劣冷眼旁观的经验,没人会插手,求救只会换来更加可怕的欺凌。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离家以后,过往种种回旋镖似的扎在他身上。 离开沈家,失去大哥庇护,抽掉金钱光环,他就是一个脑袋空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臭皮囊。 安妹越看越心惊,叫小啾躲起来,踌躇好久,最终一咬牙冲过去。 “别打他,别打了!”她从人缝里拉住沈瑜的手,“不过是个来玩的孩子,家长要来了!” 沈瑜身上有点脏,但穿得都是名牌,说话也没脑子,横五横六的,标准大龄熊孩子。 她这么一喊,加菲猫以为她看见过家长,给狗腿使了个眼色。 沈瑜老没出息了,好大一坨坐在地上,脸憋得通红,默不作声地忍着。 安妹见他们放松,赶紧钻进去,一把拉起沈瑜:“走,快跟姐姐走。” 沈瑜努力眨眼,眨去眼角水分,小声道谢,踉踉跄跄站起身。 他们刚想走,加菲猫又拦住安妹:“安妹,他是来玩的,你也是吗?给钱!” 治不了有家长的,还治不了你个真垃圾佬!呸,晦气! “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吧。”安妹两只手抓着沈瑜,撞开他们,低头往前走。 沈瑜惊魂未定,拽着安妹的衣角。 “他妈的!给你脸了!”狗腿子上去扯开他们,一把将安妹搡到垃圾桶上。 沈瑜大喊:“姐、姐!” 加菲猫不确定沈瑜的身份,只能挑软柿子捏,上手就去抓安妹的辫子。 安妹被他往下扯,不得不低头,哀求着:“你们别这样,我今天真没钱。” “别打她,求求你们。”沈瑜伸手想拉安妹,被两个人架住。 他万万没想到,柔弱的安妹会救他。 那可是五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他们素未谋面,她本可以抱着妹妹安全离开,为什么会帮他呢?为什么要来帮他呢?! 沈瑜的绝望与无助,比刚刚自己挨揍还盛。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此时安妹已挨了一脚,尖叫出声,远处传来小啾警报般的哭声,越来越近。 姐妹两的声音,像锋利的裁纸刀,一层一层划开皮肤直达内脏。 “放手啊!我跟你们拼了!!”沈瑜大吼一声,挣开钳制,冲上去一脚将加菲猫踹飞。 然后,他抱起垃圾桶,一顿乱抡:“滚!滚啊!给老子滚!不滚老子弄死你们!” 他像一个坏掉程序的机器人,手脚不协调,凭着蛮力生人勿近。 安妹抱起小啾,彻底傻眼了。 乔装成外卖的保镖,刚到达指定位置,就发现小少爷大喊要毁灭世界。 再看一群混子,经过刚开始的懵逼,迅速反应,开始围堵沈瑜。 沈瑜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秧子,在学校装逼可以,出来社会只有挨揍的份。 三个“美团”,两个“饿了吗”对视一眼,丢下小电驴,百米冲刺过去。 加菲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后生风,呼一下人就趴地上了。 五个混子,被“美团”用头盔干翻三个,剩下两个被“饿了吗”踹飞。 花园小径混乱角落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高大威猛,双眼炯炯的外卖员,和趴在地上滚做一团,不敢出声的小混混。 沈瑜抱着垃圾桶,安妹抱着小啾,被天降正义搞得三脸懵逼。 “饿了吗”把他们护送到安全地方,“美团”还不忘把垃圾带过来。 沈瑜、安妹全程梦游,还没等道谢。 就听“美团”携手“饿了吗”异口同声:“没关系,我们只是路过。” 然后,五个小电驴绝尘而去。 “他们不是送餐的吗?”沈瑜指着尾气问。 安妹托一把下巴:“偶尔拯救世界。” 沈瑜:“……” …… 沈氏集团,临时董事会,通过投票选出阿耀,作为懒鱼港职工股收购项目负责人。 整个决议过程,沈悬面沉如水,少言寡语。 站在集团利益一方,阿耀是办理这件事的不二人选。 但他私心是不愿意阿耀去的。 懒鱼港,就像一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漩涡,吸引着阿耀去征服,去证明自己。 散会以后,沈悬叮嘱:“阿崽,能否成功并不绝对重要,你的目标只是扰乱他们的计划而已,切记不要套住自己,要注意安全。” 窗外,晚霞把空气都烫成了金色,城市笼罩在光影里。 阿耀神情跳跃一下,又归于平静,倾身向前,一触即散地抱了下沈悬:“大哥放心。” 沈悬收敛住眼神,看他身姿挺拔地走出去。 阿耀的每一个动作都与他相似,每一个反应都是他精心调/教的结果。 赞叹与自豪,惶恐与不安,充斥在一块。 55 第 55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卖纸壳箱赚了点钱, 安妹把他带到烂尾楼,这里有很多人居住,夜幕降临应急灯的幽光, 在黑暗里起伏。 这里脏乱,人员复杂,但至少脚下有砖, 头顶有瓦,比幕天席地在大街上被人围观强多了。 沈瑜没想到的是,这种鬼都不住的地方, 居然有人管理收费,一天五块钱。 他坐在空窗前看远处繁华灯火, 思绪在幽静里到处乱窜。 这个世界上,真正富裕的人, 大多数并不勤劳。 而勤劳的人仅仅为了生存, 就已耗尽全力。 他顺着光看向隔壁, 隐隐传来安妹给小啾讲作业的声音。 安妹和小啾,是留守儿童, 因为是女孩, 被丢给拾荒的奶奶带大。 她们的父母带着弟弟,已在另一个城市定居。 奶奶去年死了, 安妹便独自带着小啾, 开始了城市边缘的生活。 因为她不想和妹妹,寄人篱下。 没错, 亲生父母那里,永远摆不下两个女孩的筷子。 沈瑜安静地发呆,空空如也的脑子,从未如此冷静地思考过人生。 他的生活丰富多彩, 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数不清的名牌,玩不尽的游戏,抬腿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好像一头住在巨大食槽里的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好吃懒做,醉生梦死。 沈瑜张开掌心,手很大,能抓住篮球,打一场装逼如风的对抗。 如今手心手背布满细小伤口,被塑料绳割的,摔倒蹭掉油皮,木条木刺扎的,还有蚊虫叮咬的红疙瘩。 他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一双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安妹端着一碗黄桃罐头,领着小啾过来。 沈瑜这里只有一张硬纸壳铺的床,安妹把罐头和应急灯放在床边。 她知道沈瑜是离家出走,递给他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他们肯定特别担心你。” 手机是二手杂牌机,屏幕一角是破的,看不清电量。 沈瑜在裤子上蹭了手,踌躇着接过来。 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家里座机的电话号码,在脑海无比清晰。 他搓着手机边框,迟迟不敢摁下去。 “咋了?咋不打呢?”安妹疑惑。 小啾神补刀:“一定是怕爸爸妈妈揍你,你不听话。” “小啾,闭嘴!”安妹吼住她,“别听她胡扯,爸妈揍你、骂你,你就受着,家里人都快被你吓死了,能不生气吗?” 沈瑜垂头丧气,将手机塞回去:“还是不要了。” “你这小孩真有意思,好好的家不回,学不上,偏要在外面捡垃圾?”安妹急了。 小啾端起盛着黄桃的碗:“你是不是也没有家了?别伤心,我阿姐说了,吃点甜的,就什么都忘记了。” 安妹扶额,小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瑜把碗推给小啾:“我不爱吃甜的,留给小啾吃吧。” “姐,你就当、就当我是来打暑假工的吧。”他眼神带着浓浓的迷茫,好像有许多事情,待在这里会想得更透彻一样。 小啾捧着碗,偷看安妹想吃黄桃。 安妹拿起勺子喂她一口,拍拍屁股起身:“你自己想清楚,一人在外讨生活,哪有那么好过的,别太天真了。” “谢谢姐。”沈瑜抱膝坐在角落里,像只被遗弃的幼兽。 安妹长叹口气:“公寓不能去了,明天早点起,去街上看看。” …… 周末一大早,地下超市开始上货。 安妹带着小啾,领着沈瑜,在地下车库蹲守。 他们给保安买了盒烟,顺利围着卸车,一边帮忙一边收拾不要的纸壳、塑料。 沈瑜人高马大,爬上卸完的货车,把上面保护水果的一次性塑料垫、纸壳箱全部搬走。 地下室早上空调还未开始运行,闷热潮湿。 沈瑜袖子卷在肩头,前心后背湿透,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滚,啪啪地打在纸壳上。 货车下面,安妹先分类,再压扁纸壳,将它们一一捆扎起来。 小啾也没嫌着,把零碎边角装进大袋子里,时不时帮安妹拽一拽塑料绳。 两个半人默契合作,沉默干活,很快就将八个货车打扫干净。 几百次蹲身、弯腰、站起,一刻不停地重复,沈瑜累得气喘吁吁,喝掉三瓶水没有一滴尿,全变成汗出去了。 等到八点半,超市即将营业,保安开始驱赶他们。 安妹骑着小三轮,沈瑜和小啾在后面推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三捆山一样高的纸壳、塑料拉出来。 已是早高峰,环线上下车水马龙,拥挤成一团。 太阳照在连成片的车顶上,反射出更炙热的光,辐射四面八方。 小小三轮车,在夹缝里艰难爬行。 安妹顶着大太阳,站起身蹬三轮,每一下都用尽全力,脸部肌肉扭曲。 沈瑜在后面顶着一座小山,双臂与脊背撑出一条线,头颅低垂,向上用力,好像在干涸地里,执拗拉船的纤夫。 他细皮嫩肉已打上夏天的痕迹,领口、袖口处肤色,泾渭分明。 小啾肩膀顶着车屁股,脸上乱七八糟黏着头发。 两大一小蚂蚁一样,爬了三站地,终于到达废品站。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压垮小三轮的废品,总共卖了三百块。 沈瑜和小啾欢呼雀跃,在大太阳底下又笑又叫,跟两个傻子似的。 安妹硬塞给沈瑜一百块钱,没有这把傻力气,她们姐妹两还真难搞不定这么废品。 剩下的时间就轻松多了,安妹带着他们回到商场,这里可以整天吹空调,随手还能捡点瓶子。 安妹喜欢看书,小啾喜欢玩和看玩具,两姐妹转着转着就吵起来。 最后沈瑜带走小啾,让安妹安心去楼上看书。 沈瑜买了两个雪糕,最便宜的小奶糕,巴掌大点,单调的奶油味。 他嘴大,三下五除二就啃得只剩雪糕棍,絮絮叨叨抱怨:“这么小,真不禁吃。” 回头看小啾,左舔右舔,吃得特别认真。 沈瑜有点感慨,以前暑假回家,他有吃不完的高档雪糕、冰激凌。 高兴了,就叫五星级酒店,来家里做冰激凌宴会。 看上国外新品,打个飞的跑过去吃。 但很奇怪,除了豪华奢侈的外观,他现在一点记不起那些雪糕、冰激凌的味道。 好像他这么多年,吃得都是包装和广告一样。 唯独这只小奶糕,包装就是一张纸,没有奶油的绵密,口感很硬,没有层次,只有甜和淡奶味。 可是沈瑜真实地感觉到好吃,意犹未尽,回神时就只剩个雪糕棍。 那种甜丝丝的凉,顺着嗓子游遍全身,沸腾的体温瞬间被抚慰平静。 “好吃吗?”沈瑜问小啾。 小啾舔嘴点头:“好吃啊,雪糕最好吃了。” “你说得对!”沈瑜笑了,来到这里第一次露出笑容。 这里是城市综合体,二楼全是玩的地方,有反斗城,捞鱼池,小冰场,泡泡球,小火车,对小朋友展开吸钱大法。 小啾两眼冒绿光,嘴里“哇哇”赞叹着,但她只是乖乖围观。 他俩衣服都不干净,手里还提着袋子,时不时往垃圾桶里伸脑袋看看。 旁边家长搂过孩子,叮嘱不要接近他们。 沈瑜丝毫不在意,和小啾吹着免费冷气,开心聊天。 打完篮球的半大小子,勾肩搭背走过来,把手里没喝完的饮料,噼里啪啦扔在垃圾桶外。 “离那么近,非要乱扔!”沈瑜看见瓶子,条件反射过去收,嘴贱嘟囔一句。 前面的人听见,回头发现是个捡垃圾,一脸鄙夷:“你爹我不扔,拿什么养你啊。” 他说完引起同伴哄笑,都转身对沈瑜指指点点。 沈瑜看着他们,与自己年龄相仿,名牌运动服,专业运动鞋,运动手表,头戴耳机,大牌包包。 那种优越感拉满的眼神,不怀好意的打量,和嘴角习惯性的嘲弄。 好家伙,真他妈跟照镜子似的。 沈瑜不忍直视,移开眼神,若无其事踩扁水瓶,收进袋子里。 突然,他们中间一个人指着沈瑜,惊呼道:“哲哥!这小子跟你穿的一样欸!” 沈瑜穿的是X家潮牌,今年最新款,一件难求,又叫黄牛发财衣。 被叫哲哥的小子,愣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沈瑜。 憋半天憋出一个“靠!” 这件衣服是他期末考试成绩优异,软磨硬泡才求老妈找黄牛买的,怎么跟个臭捡垃圾的撞衫呢?!妈的,晦气! “靠,假的吧,高仿?” “最新款,仿冒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哲哥刚打球不爽,正一肚子气没处发,冲着沈瑜喊道:“喂,把衣服脱了,你他妈穿假货不丢人啊?” 小啾被吓一跳,跑过来抓紧沈瑜的手:“我们走吧。” “嗯,别怕。”沈瑜带着小朋友,不想惹事。 他们刚想离开,就被哲哥等人拦住:“叫你脱掉假货,没听见是吧?” “你说假就假?你他妈检验检疫啊?”沈瑜把小啾拉到身后。 哲哥瞳孔地震,居然被怼了? 他掏出手机,一下一下指着沈瑜的脸:“X家每件衣服都有编码,真假一扫便知,你敢不敢!” 艹!沈瑜心里乐翻了,送上门的傻逼。 “行啊,假的我脱掉走人。”他认真道,“那要是真的怎么办?” 哲哥舌头戳腮帮子,要笑死了:“兄弟,你真有意思,都捡垃圾了,当我没看见啊。” “你就说,怎么办吧?”沈瑜把小啾的脑袋摁回身后。 哲哥和同伴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蹲下来说:”行啊,是真货,我脱裤子!我他妈脱裤子!哈哈哈哈!” “记住了啊,食言是狗。”沈瑜掀起衣角,露出边上码标,“来扫啊。” 哲哥潇洒,拿着最新款手机,打开品牌APP,“啪”往上一放。 同伴七八个脑袋聚拢过来,各个笑得见牙不见脸,手机都调到拍照,就等沈瑜脱衣呢。 “滴”一声识别完毕,APP显示商品编码,该件衣服为正品,并且是旗舰店售出的第三件,拥有贵宾编码! 现场是小火车换车的角落,比较僻静,失去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顿时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小火车的音乐声:“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你!脱裤子!”小啾从后面蹦出来,气呼呼地指着对方鼻子。 哲哥难以置信,来回看好几遍信息,在一个臭捡垃圾的身上翻车,打死他不可能接受。 “你不可能买得起!不可能!”他面色扭曲,用手机指沈瑜的脸。 沈瑜把小啾抓回去,直视着他:“说话就说话,别大声吓唬人,我妹妹怕狗。” 哲哥又食言又被打脸,彻底恼羞成怒:“你穿正品只有一个可能,这件衣服是你偷的!你他妈就是个小偷!” 56 第 56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玩不起就闭嘴!”沈瑜吊儿郎当的表情, 倏地沉下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冤枉,更别说被污蔑偷窃。 堂堂沈家小少爷,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比龙王爷都牛逼,偷这个字,一辈子跟他无缘。 见他嚣张不减,五六个半大小子围过来。 为首的哲哥转着手机:“七千多的T恤, X家卖出的第三件,SVIP,你恐怕都不懂什么意思吧?” “就是,七千, 就你这种垃圾,能买你半个肾。” “绝逼是小偷,七千报警送他进去, 局子里捡屎吧!” “不是他偷的,也是他爹妈偷的。穷逼稳定遗传两种基因, 穷和懒, 合成就是偷。” “别跟他废话了,说不出衣服哪里来的, 就报警。” 沈瑜摸着小啾的大脑门:“你先去玩,别跑远, 我一会找你。” “不!”小啾说话像极了咬死不松口的小王八,黑葡萄似眼睛向上望着他,“我姐说了,你是读书娃,不能让你受欺负。” 周围哄笑声四起, 比小啾拉警报还刺耳。 沈瑜没办法,只能继续把小啾护在身后:“衣服是我买的,不信去X家查。” 他仰着下巴,一脸轻蔑,看哲哥跟看地上的矿泉水瓶没两样。 “你放屁吧!”哲哥被他看得,浑身不爽。 一个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蹭空调的垃圾佬,哪儿来的优越感? 穿七千的T恤捡垃圾?在这儿拍电视剧呢?! “不会吧?”沈瑜歪头哼笑,“不会连X家会员都不是,不能查吧?哦……整半天是给黄牛上供的大撒币啊?” 哲哥被戳穿,面子挂不住,上前搡了沈瑜一把:“装得还挺像,没少偷吧,是店里偷的,还是别人家偷的。” 周围装作路人的保镖,来来回回地走。 他们交换着眼神,指令是让他们不要跟丢人,遇到绝对危险才能干预。 两方都是孩子,不是那天的社会混混,于是他们继续观察。 沈瑜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甩开:“做狗的,就是喜欢动手动脚。” 一句话换来好几只手的推搡。 这里是个凹位,后面就是消防通道。 哲哥示意,把沈瑜拖到里面收拾。 “小啾快跑!”沈瑜抡起袋子,里面稀里哗啦的饮料瓶,挨个抽过混小子们的脸。 特别是哲哥离得近,被砸了个劈头盖脸。 沈瑜推着小啾跑,小啾小短腿,跟柯基似的根本跑不快。 身后几只手,同时揪住他的领子、袖子,手里的袋子也被打掉,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去找姐姐!”沈瑜一边挥舞着王八拳,一边冲小啾喊。 小啾怕他被欺负,头也不回地往扶梯跑,去找安妹。 哲哥与沈瑜领衔互殴,其他人时不时下个黑手,使个绊子,又怂又坏。 路人飞快叫来保安,拉开二人。 哲哥全被揍在脸上,看起来特别狼狈:“你谁啊,别他妈拽我!他是小偷,偷东西,你们管不管!” 他对商场保安和工作人员,也是高高在上,毫不客气的。 沈瑜被咬了一口,胳膊上一圈大牙印,鼓起鲜红的肉棱:“我没偷东西,是他们不让我走。” 他见来了商场工作人员,就天真的以为有人主持公道。 拿着对讲机的保安,看看他们,一边是来消费的客人,一边是来蹭空调捡瓶子的小盲流,嘴脸顿时摆得明明白白。 “谁让你进来的?”他指着地下的瓶子,呵斥沈瑜,“这是商场,不是垃圾堆,出去,赶紧走。” 他们只想息事宁人,恢复商场秩序,处理方式简单粗暴。 哲哥被同伴拽着,双眼喷火:“听见了没垃圾,蹭空调浪费电的废物,赶紧滚!” 沈瑜大脑有一阵空白,胳膊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疼。 他盯着保安,西装领带,胸前金色铭牌,手握对讲机,持着商场的权威,说着狗屁不通的话。 世界的温柔,只是围绕着强者,当弱小与穷困不幸降临,身边全是恶棍。 周围路人都在劝他,不要争了,争不过,赶紧走吧。 所有委屈与不甘,在沈瑜脸上化作一个僵硬抿嘴的表情,最终散去。 他拨开人群,手握拳垂在身侧,默不作声往外走。 哲哥还是不爽,一个辍学盲流,捡垃圾的底层,散播劣质基因的穷鬼,哪儿来的优越感,哪儿来的胆子跟他对打,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惜今天出来的都是怂逼,他又打不动沈瑜,被揍了个五五开。 恶气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咽不下去,哲哥趁沈瑜转身,呸一口吐沫,吐在沈瑜身上。 沈瑜勉强压下去的愤怒,如火山般喷发。 他转身一把薅住对方领子,铁头往前猛撞过去。 就听哲哥一声惨叫,捂脸倒地,鼻血流了满手,抹得到处都是。 “阿哲!阿哲!”女人惊叫声由远及近。 她穿着时尚,细高跟鞋,满身珠光宝气,蹲身检查儿子情况。 “妈,小偷打人。”哲哥看见救星,开始撒泼。 女人给他擦干净鼻血:“阿哲别怕,妈妈在呢,有妈妈呢。” 她捏着手绢站起来,凶恶地盯着沈瑜。 沈瑜给人鼻血打出来,面对家长有些慌张:“阿、阿姨,是他先……” 他话没说完,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力道极大,皮肉发出一声脆响,沈瑜偏头僵住,咽口吐沫,才反应过来被打了。 他活了十六年,没人动过他一根寒毛,严厉如大哥,都没打过他,更别提陌生人当众一个嘴巴子。 沈瑜的眼泪嵌在眼眶里,滑了一圈,倔强地眨掉。 突如其来的动手,打得周围保镖措手不及,赶紧将沈瑜隔出安全距离。 女人回头摸摸宝贝儿子的脸,心疼的不得了。 “你是哪家小孩?无法无天,当街打人呐!爹妈死光了吗?有人生没人教!流氓混子吧?我现在就把你送警察局!”她像开火的喀秋莎,语速极快地骂着。 沈瑜被路人护着,一直偏着头没动,勉强眨掉的眼泪,再次涌上来,鼻子、嗓子眼酸酸地堵着。 是的,爸妈死了,清明节在外省,他还偷偷烧了纸。 总是不想承认的事情,回避、逃跑、掩饰,如今被别人骂出口,惶然无措。 周围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声指责。 “小孩不懂事,做家长的怎么也跟发疯?” “你们家孩子也不是个好鸟,堵着不让人家走。”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一起欺负人啊。” “你孩子和他互殴,你打人算什么?” 女人把比他高半头的儿子,护在身后,高声叫骂:“他打人,他把我儿子打出血了,我教训他怎么了?我儿子打他,他有伤吗?他流血了吗?我儿子打人有轻重,那是闹着玩。他下手这么狠,是要打死人吗?你们还讲道理,我呸,轻重都不知道!” 她这么一喊,围观群众全炸了,骂他们娘俩的声音此起彼伏。 女人依旧强硬,拉着儿子与其他人对骂:“好啊,那你让他报警啊!去告我啊,我有的是钱请律师,一审二审,老娘陪你打两年!再骂我连你一起告!臭要饭的,臭看热闹的,全都不要脸!” 保安赶紧叫人,把愤怒的群众,和他们隔开。 安妹抱着小啾匆匆跑过来,在扶梯上,她就看见那对母子欺负人。 “沈瑜、沈瑜没事吧?”她个子小,踮起脚摸着沈瑜头脸,担心急了。 沈瑜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木木回神:“安姐……” 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都忍住了,最终崩溃在他人关心的瞬间。 眼泪决堤,沈瑜只能用胳膊遮挡住眼睛。 女人趁着混乱,拉起他龟缩的儿子,准备跑路。 安妹捡起饮料瓶投掷过去:“臭婆娘,打人还想跑?别走!” “哎呦!哎!”女人被砸转头,“你去打听打听,我是谁,你惹得起吗?” “咋了?你这么牛,抓你是要捕狗大队吗?”安妹才不理她那一套,怼开保安,直冲过去。 她的怒火像要烧穿空气,带着钢炮般爽利的咒骂,把对方十八代祖宗乃至养过的宠物,都骂了一顿。 女人抓着儿子手,吓得脸色青白,连连后退。 结果她细长的高跟鞋,踩到设施的固定钩里,向后仰倒,连带她那倒霉儿子,一起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小啾偷偷把袋子拖过去,安妹抱起瓶子,劈头盖脸朝他们一顿砸:“狗屁生的狗屁东西,一窝子不通人性的畜生,嘴上长痔疮就吃点马应龙,别一出门就用上面蹿稀!” 装作路人,护着沈瑜的保镖,都目瞪口呆。 这是哪个风水宝地挖出来姐姐,真他妈的骁勇善战。 他们从角落打到正中央,商场已被闹成一锅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安妹有经验,打完绝不留恋,转身挤出人群,抱起小啾,拽起沈瑜,就说了一个字——走! 然后还不忘给照顾沈瑜的路人道谢,就这么一路小跑,拽着俩孩子,很快消失在地下一层。 …… 安妹认识超市保安,从后门把两个孩子带出来,穿街过巷,很快回到烂尾楼。 小啾陪着沈瑜,坐在屋外阴凉处。 安妹去买了块冰,用毛巾包着,给沈瑜冰镇敷脸。 然后开了两瓶可乐,先堵住小啾没门的小喇叭,再让沈瑜甜甜嘴。 奶奶在世时总是说,嘴甜心就甜了。 安妹是野草,顽强地活着,固执地记着。 没有什么苦是吃点甜过不去的,如果有,那就再多吃点甜。 邻居也回来了,在他们旁边用酒精炉煮鸡蛋。 安妹拍着沈瑜的背:“喝点可乐。” “姐,你喝。”沈瑜捂着脸,把可乐递到她手上。 安妹总说甜嘴、甜嘴,可沈瑜从未见过她喝可乐,吃黄桃罐头。 “我不喝,这是给小孩的。”她装出个嫌弃眼神,“沈瑜,回家吧。回家好好读书,咱不受这鸟气。” 沈瑜把冰块移到眼睛上,仿佛这样能冻住眼泪。 他想家,想大哥和二哥,想沈八哥、沈绝美,想半山的晨光和晚霞。 就连无比厌恶的学习,如今回想起来,都是梦幻般幸福时光。 从露宿街头的一刻起,他就后悔了。 只是被倔强碾压的思念,封在心底,随着处处碰壁,膨胀成酸涩的味道。 人世间真的好苦啊,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苦难,日复一日煎熬着,活着,仅仅是活着就耗尽全力。 以前的他,是多么自大自负,天真地以为,抛开所谓的枷锁,也能好好活着。 脱下家世的外衣,他不过是个裸//奔的石子,被生活的车轮轻轻一碾,便四分五裂。 安妹扒开他的手,擦掉他脸上的水和泪痕:“姐也不说读书就能出人头地,但是,起码读书以后就是受气,咱也能坐在大楼里,吹着空调受吧?” “安妹说得对,你这么小,不读书以后咋办。”邻居听见他们讲话,也感慨道,“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拾荒,还不是为了孩子读书,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 沈瑜吸吸鼻子,脸上布满狼狈的水痕:“安姐,我想回家。”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有太多太多情绪,骤然落地。 那些纠结、执念与逆反,像灰色阶梯上的薄雪,倏地一下融化了。 安妹掏出手机,放在他手里:“快给家里打电话吧。” 沈瑜点头,惶恐不安地摁下大哥的手机号码…… 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沈悬刚看过沈瑜在商场被打的视频,对阿坤吩咐道:“查一下她的背景。” 他有点头疼,按了按额角,沈瑜真是比日本土狗还犟。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给家里打电话! 沈悬犹豫,要不要提前结束。 毕竟沈瑜只有十六岁,身体上的打击是次要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正想着,桌上静音的手机亮起,是个陌生号码。 他的私人手机,一直开着陌生拦截,不是号码簿打不进来。 为了沈瑜,才取消这个设定。 沈悬在这一刻,居然长松一口气,太难了。 电话那边,沈瑜听见大哥的声音,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复想好的词句,拼都拼不起来。 沈悬任他在电话里大哭特哭,发泄完情绪。 沈瑜抽噎着给大哥道歉,表示想回家,想回去打工还债,发誓一定向二哥、三哥看齐,吃泡面、偷盒饭,争取不去津巴布韦挖煤。 沈悬哭笑不得挂断电话,把小孩骗的入戏太深,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人间疾苦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体会到的。 阿坤过来提醒董事会时间到了。 阿耀在懒鱼港动作很大,引起多方注意,也成功让盛曦加快了境外融资的脚步。 但是,在万宇地盘上大鸣大放搞小动作,也将阿耀至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不能再拖了,沈悬必须加快行动,减轻阿耀的压力。 沈氏在海外有一大笔钱,是当年沈爸为集团出海,抢占国际市场准备的,在董事会监管下。 直接启动境外这笔钱,作为给盛曦下的诱饵,再好不过。 但是说服全体董事,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天的董事会,甚至不能律师代理,全体董事亲自到场,还包括项目合作方李飞光。 是沈悬接手沈氏集团以来,前所未有的阵势,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 57 第 57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临时董事会议题只有一个——启动海外资金。 沈悬表达完态度, 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 沈氏集团技术壁垒高,处于行业垄断地位。 长期以来受到欧美高关税,反倾销制裁, 导致价格失去竞争力, 很难拿下海外市场。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海外建厂, 打入敌人内部。 沈母率先出走北非,在埃及建厂, 一度将欧盟市场占有率提高了六个点。 奈何洋鬼子不讲武德, 直接将埃及列入倾销地,征收等同关税。 沈氏首次出海, 虽有突破,最终宣告失败。 从那时开始, 沈母就在寻找更好的替代方案,可惜天妒英才, 时间门未等人。 但是,沈家父母高瞻远瞩, 建立了海外投资基金, 极大方便海外收购与投资。 如今对于海外市场,沈悬也做出明确规划——直接去欧盟国家建厂。 欧盟西贵北富, 东贫南贱, 东欧、南欧是廉价劳动与服务提供国,承接西欧大国的加工制造, 有比较高的投资需求。 可以说东欧、南欧是围堵欧盟市场的极好落脚点。 唯一缺陷, 这些国家都只有蛋那么大,外汇储备量有限,以美元计价投资, 一口气进入有些小国金融市场会被直接干翻。 因此,挑选集中在几个中等国家,考察、调研、合作与收购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包括上半年阿耀主持的两起实验室收购,都是为此做准备。 集团、股东高度重视,五年卧薪尝胆,再度出征海外,是不容许有一丝闪失的。 沈悬今天提出动用海外资金,进行一项海外投资,还是保密的。 各位董事不能说不乐意吧,只能说非常不乐意! 只是碍于沈悬权威,不便公开反对。 而只有沈悬心里面知道,懒鱼港与出海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甚至懒鱼港更重要些。 全球微电子原件,国内需求占比超百分之三十五,却没有定价权,任人鱼肉。 即便沈氏集团的产业链上下游也是分散的,没有形成集群需求。 市场上经常发生,自己人互相抬价,把洋鬼子乐得屁颠屁颠。 工业园区配合港口,加期货指数的模式,可以彻底打破价格魔咒,降低成本后,基本上国内企业可以制霸全球市场,在别国土地上打内战! 所以,从布局来看,懒鱼港才是核心。 这一仗,沈悬没有犹豫的余地,特别是他知道盛曦,与蒋家在建立联系。 蒋家是船王,是运输、能源界大佬,他们可以动用的资金规模,是沈氏难以撼动的。 阿耀已经做到极限,盛曦失去试探的耐心,在海外市场蠢蠢欲动。 这时不弄死他,等到蒋家介入,情势会相当被动。 即便是沈悬,生死存亡七进七出,也没有绝对把握,同时撼动盛曦与蒋家。 提议后,沈悬就叫了休息,给足大家讨论时间门。 董事们在休息室内,吞云吐雾,手机打得冒烟,律师、会计师、秘书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我们全家都完了”的惨淡表情。 因为他们知道,以沈悬的手段和控制力,反抗约等于作死。 但那么大一笔钱啊,老沈家的棺材本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呵,大家一起手拉手,跳湾区大桥吧! 休息结束会议继续,沈悬笑着与各位董事打招呼,若无其事坐到主席位。 轮到董事发言,各位真是说话比唱歌都好听,委婉得山路十八弯,不仔细听,都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为合作稳固,李飞光与沈悬交叉持股,占了小小一席。 但他毕竟是个外人,这种场合格外谨慎,不便给沈悬拉扯麻烦。 于是,他光明正大地弃权了。 沈悬听完大家的发言,笑着,也不生气,也不表态,似乎并未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 他不紧不慢喝水,隔了许久才说道:“我很尊重大家的意见,不过我也想让大家听听我的条件。” “动用海外资金后,集团会定向增发,面向所有股东。”他顿了顿,“我和沈家不会参与,大家持股份额都会等比例增长,除过大股东。” 现场一片哗然,只见过大股东定增稀释小股东股权的,没见过反向稀释自家股权的。 李飞光看着主席位,神色自如的青年,由衷赞叹他的格局,为了项目不计较得失,能做到这份上的人,稀世罕见。 沈氏集团是非常优质的上市公司,每年都是现金分红,名副其实的现金奶牛。 它的定增一股难求,大股东不参与,就是赤裸裸的让利小股东。 沈悬与沈家的损失单位是亿!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沈悬继续道:“我也知道各位在担心什么,投资哪里没有风险,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 “所以,此次投资,由我亲自主持,会动用三到五倍杠杆,两个月内没有结果。我将辞去沈氏集团董事长职务,公司将采用董事会轮值主席制。” 李飞光听完,脖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差点站起身。 这也太冒险了吧?! 玩钱也就罢了,玩命啊这是! 其他董事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崩得跟核桃似的,大脑皮层都沸腾了,会场内弥漫着CPU烧干的味道。 任何公司,表面再和气一团,内部都有利益分歧,特别是大股东与小股东。 沈悬一纸军令状,将所有人拉进个诡异怪圈,前有粮吃,后还可能有权享,钱是老沈家的钱,人家爱咋造就咋造,何乐而不为呢? 李飞光看着左右反应,慢慢砸吧出点味儿来。 人啊,真是经不起一点诱惑,不为所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利还不够大。 沈悬一层一层加码,弄得现场从齐心合力,变成人心惶惶。 迟疑、动摇、贪婪,在每个人脸上像面具般,轮换出现。 沈悬坐在主席位,向后靠进椅子里,看着众生在欲//望的油锅里挣扎。 他高高在上,不怀好意,笑里藏刀。 李飞光的眼神,就这样与他出其不意地撞在一块。 他分明看见,沈悬用眼睛询问他:开心吗? 是啊,在这里他从未有敌手,他是可以吃掉自己手脚的怪物,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择手段。 董事们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晚上,中间门沈悬还组织了场其乐融融的短时晚宴。 他浅尝辄止地喝了点红酒,整个人轻松惬意,应对自如。 好像不是在研究杀人放火的事,而是在过节日。 漫天星辰时,正式投票结束,沈悬险胜。 海外资金,将在五个工作日后,正式启动! 散会后,沈悬几乎与每位董事寒暄,气氛热烈融洽,似乎大家都已忘记,刚来时黑云罩顶,愁云惨淡的状态。 李飞光与他在小会场稍事休息。 沈悬在高度压力下,累了一整天,机器人都难顶。 但他情绪稳定,疲态藏得很好,笑着给李飞光倒了盏茶:“让李先生来我这,受惊了。” 李飞光持着杯盏,茶汤在灯光下,是暖碧色的,安人心神。 “你受累了。”他没多想,脱口而出,说完才觉不妥,想找补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悬脸上表情跳了一帧,转眼就笑了:“李先生为懒鱼港,也是殚精竭虑,要不是你洞察盛曦,我现在就是走投无路。” “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无法分担你的压力,有些……”李飞光是骄傲的,自惭形秽四个字,在嘴边绕一圈又咽回去。 沈悬低头喝水,抬头便转了话题:“高林那块地你要拿,资金链还撑得住吗?” “你怎么知道?”李飞光一惊,都没开始挂牌,难道沈悬会算命? 沈悬望着他,眼神坦诚又残忍:“因为对手是盛曦,你也想牵住他的资金链。李先生,我要谢谢你,但是如果因此,你的资金链也陷入困顿,那我可是腹背受敌。你的理智和明智,应该不支持你做出这个选择才对。” 沈悬足足小他六岁,却沉稳老练到可怕。 李飞光三十多年光阴,偶有一次掏出真心,想为人遮风挡雨,却被无情戳穿。 老狐狸也有难为情的一天,他双手撑着膝盖,撇开脸。 “你不会对阿耀说这种话。”李飞光有点破防,居然点了阿耀,“你明知道懒鱼港、万宇很危险,但你还是会让阿耀去。” 沈悬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说出纠结,一下被//干//沉默了。 “仅仅是因为,他是你弟弟吗?”李飞光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问出口,又自问自答,“不,你,你要扶他建功立业,扶他青云直上,扶他配得上你。” 沈悬嘴抿成线,明显不悦,眼神染着光,气势汹汹。 他们两不像个成年人,毫不留情接着对方的短。 “能惹你生气,其实我挺开心的。”李飞光看着沈悬脸色,突然笑了。 他客客气气的时候,真难看,还是现在这样好,气个半死,脸都白了。 李飞光愤愤地想着,心里突然爽起来。 “你们不一样,不要对比。”沈悬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李飞光打破心里防线,嘴皮子就利索起来:“当然不一样,你给他做哥,你给我当爹啊!爸爸您偶尔端端水,给我点盼头成吗?” “李飞光!”沈悬提高声量,耳背发红,这个混球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李飞光应声:“欸,在呢,没聋,有事您说话。” “我不想把我们之间门的关系,弄得很复杂。”沈悬回避他的眼神。 李飞光起身,走到他面前,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我就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沈悬被他惊着了,一时间门忘了反抗。 “你认定他了,是吗?”李飞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是哀怨的。 他高大,很撑西装,充满成熟男人的压力。 沈悬拍掉他的手,随即起身,他不喜欢被人像猎物般盯着。 “李先生,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侧身,手撑在桌边,下了逐客令。 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在阿耀身上投入的到底是什么,这种感情复杂到,自己都难以解释。 李飞光没能等到答案,抄着手走到门口:“你说得对,高林我会放弃,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飞光,你也二十岁吗?不要任性妄为!”沈悬闭眼,觉得喘不上气,“那块地谁上,谁砸手里,房地产日薄西山,不要去舔刀口上的钱!不要同盛曦正面争长短。还要我怎么说?” 李飞光没回头,只关心前面那半句:“我二十岁,你会选我吗?” “你要是折进去,我会倾尽全力捞你的,不为别的……”沈悬也没回头,“只为你是个合格的,值得尊敬的合作伙伴。” 他们背对着背,答非所问,说着对方并不想听的结论。 最终,不欢而散。 …… 沈悬派出捉狗大队队长沈涵,去淞市把沈瑜提回来,顺便他也想见见沈涵。 但没想到,弟弟们全回来了,他却病倒了。 三伏天感冒、过敏、低烧,免疫细胞只有可怜的一半。 沈悬要住院,放心不下海外基金的事,叫来沈泉耳提面命。 沈泉头一回接手这么大的项目,白天战战兢兢干活,晚上抱着沈八哥,在被窝里哭。 短短五天,承受了非人压力,伏特加就褪黑素,都无法拯救他的睡眠。 每天各方面都有必须做出的决策,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泉怀疑,大哥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哥斯拉! 私立医院高级VIP病房,外面是幽静秀美的空中花园,此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宽敞病房里,沈泉捧着资料,如履薄冰向沈悬汇报。 没过一会,就被骂的狗血喷头。 “哭,哭能解决问题吗?”沈悬把手绢扔给他。 沈泉摘掉眼镜,露出两个大黑眼圈:“我去让他们加班改。” 他也算业内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投资新贵了,手里过的项目,百亿有余,谁不夸一句沈家二少眼光毒辣,未来可期。 唯独到他大哥这里,犯错成堆,费用损失,未来可能要分期了。 究其原因性质不同,水土不服。 亚盛很少做国际项目,导致沈泉的思路跟不上。 虽然他学习能力突出,但短时间门内很难跟上沈悬的脚步。 至于哭鼻子,多少有点撒娇的成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大哥羽翼庇护,好像缩小成雏鸟,每有跌撞就变地娇气起来。 沈泉正抹着眼泪,沈涵提着沈瑜走进来。 “大哥!呜呜呜呜~!”沈瑜冲进来,扑在床边,抓着沈悬的手,哭哭啼啼。 沈悬头疼,看一眼鼻头红红的老大,再看一眼眼泪鼻涕乱抹的老幺,怀疑人生。 “我还没死呢!”他把胳膊,从沈瑜怀里抽出来。 “就是,你还有脸哭,憋住!”沈涵踹沈瑜屁股。 他是病房里,唯一傻乐傻乐的。 沈悬好久没见他,从上到下打量着。 黑了,也瘦了,不过精神饱满,只是两只手上都有伤。 “沈涵,过来。”沈悬坐起身,“手怎么弄的?” 沈涵大大咧咧坐在床边,一屁股把老幺撞出去:“没事,拍戏嘛,难免的。” 他形象好,便宜又卖力,拍完僵尸王,又接了几个小活。 最近在给某小明星当替身,是个古装仙侠剧,武打、威亚部分都是他拍的,十分辛苦。 沈悬看出来,他非常热爱演戏,并且脚踏实地,去学习积累经验。 “大哥,我没事,倒是你身体不好,悠着点。”沈涵指着削苹果的沈泉,“有事都让沈泉干,他高材生,放着不用白不用!” 沈泉削出长长的果皮,一扫软糯,举起刀:“你信不信我扎死你!” 沈瑜从床底下爬上来,撅开沈涵,伸出大爪子:“大哥,你看我也受伤了呢。” “你活该!”沈悬气还未消,“明天你就给我打工还债去!” 沈瑜脸皮比城墙拐子还厚:“大哥放心,我明天就去。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帮安妹啊?多亏了她和小啾照顾我,否则我就死了。” 嫌他说话晦气,三个哥哥一人拍他一巴掌。 “我不能……”沈悬吓唬他。 沈瑜吓得眼神涣散:“啊?为什么啊?她们、她们都是好人!” “要帮她们的人,应该是你。”沈悬认真说道。 沈瑜低头:“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他默默拉过书包,从里面掏出只王八,忍痛割爱:“大哥,要不把沈无敌给你炖汤吧,挺补的,你帮帮安妹。” 房间门里沉默一阵,紧接着传来沈泉、沈涵,毫无遮拦的爆笑。 沈悬也没憋住,笑得直咳嗽。 只有沈瑜红着脸,难为情地抱着王八,小心翼翼说:“我捡垃圾的钱不够。” “这样吧,沈瑜。”沈悬喝口水压住笑意,“你打工每还的债务,我会以百倍来资助她们。” 小王八得救了,沈瑜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大哥你放心,我能坚持,我可是捡过垃圾的人!” “话别说得太早。”沈悬严肃起来,“你才捡几天垃圾,受几天罪,就哭得天塌地陷的,这才到哪里。” 沈瑜低下头,大哥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废物。 可是,为了安妹和小啾,他想还是能够努力一下的。 “大哥,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他仰着脸心虚地说,“我以前不爱学习,仗着有钱胡作非为,铺张浪费,好吃懒做。我还多次离家出走……惹你担心。” “沈泉。”沈悬叫老大,“找个黑工厂,明天送他去。” 沈泉迷茫,心道:我个搞金融的,哪里去找黑工厂? 沈瑜跳起来:“大哥!进厂就进厂,没必要黑工厂吧?万一不给我工钱呢?!” “加油吧,还债人。”沈悬不理他。 第 57 章 临时董事会议题只有一个——启动海外资金。 沈悬表达完态度,现场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 沈氏集团技术壁垒高,处于行业垄断地位。 长期以来受到欧美高关税,反倾销制裁,导致价格失去竞争力,很难拿下海外市场。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海外建厂,打入敌人内部。 沈母率先出走北非,在埃及建厂,一度将欧盟市场占有率提高了六个点。 奈何洋鬼子不讲武德,直接将埃及列入倾销地,征收等同关税。 沈氏首次出海,虽有突破,最终宣告失败。 从那时开始,沈母就在寻找更好的替代方案,可惜天妒英才,时间未等人。 但是,沈家父母高瞻远瞩,建立了海外投资基金,极大方便海外收购与投资。 如今对于海外市场,沈悬也做出明确规划——直接去欧盟国家建厂。 欧盟西贵北富,东贫南贱,东欧、南欧是廉价劳动与服务提供国,承接西欧大国的加工制造,有比较高的投资需求。 可以说东欧、南欧是围堵欧盟市场的极好落脚点。 唯一缺陷,这些国家都只有蛋那么大,外汇储备量有限,以美元计价投资,一口气进入有些小国金融市场会被直接干翻。 因此,挑选集中在几个中等国家,考察、调研、合作与收购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包括上半年阿耀主持的两起实验室收购,都是为此做准备。 集团、股东高度重视,五年卧薪尝胆,再度出征海外,是不容许有一丝闪失的。 沈悬今天提出动用海外资金,进行一项海外投资,还是保密的。 各位董事不能说不乐意吧,只能说非常不乐意! 只是碍于沈悬权威,不便公开反对。 而只有沈悬心里面知道,懒鱼港与出海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甚至懒鱼港更重要些。 全球微电子原件,国内需求占比超百分之三十五,却没有定价权,任人鱼肉。 即便沈氏集团的产业链上下游也是分散的,没有形成集群需求。 市场上经常发生,自己人互相抬价,把洋鬼子乐得屁颠屁颠。 工业园区配合港口,加期货指数的模式,可以彻底打破价格魔咒,降低成本后,基本上国内企业可以制霸全球市场,在别国土地上打内战! 所以,从布局来看,懒鱼港才是核心。 这一仗,沈悬没有犹豫的余地,特别是他知道盛曦,与蒋家在建立联系。 蒋家是船王,是运输、能源界大佬,他们可以动用的资金规模,是沈氏难以撼动的。 阿耀已经做到极限,盛曦失去试探的耐心,在海外市场蠢蠢欲动。 这时不弄死他,等到蒋家介入,情势会相当被动。 即便是沈悬,生死存亡七进七出,也没有绝对把握,同时撼动盛曦与蒋 家。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董事们在休息室内,吞云吐雾,手机打得冒烟,律师、会计师、秘书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我们全家都完了”的惨淡表情。 因为他们知道,以沈悬的手段和控制力,反抗约等于作死。 但那么大一笔钱啊,老沈家的棺材本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呵,大家一起手拉手,跳湾区大桥吧! 休息结束会议继续,沈悬笑着与各位董事打招呼,若无其事坐到主席位。 轮到董事发言,各位真是说话比唱歌都好听,委婉得山路十八弯,不仔细听,都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为合作稳固,李飞光与沈悬交叉持股,占了小小一席。 但他毕竟是个外人,这种场合格外谨慎,不便给沈悬拉扯麻烦。 于是,他光明正大地弃权了。 沈悬听完大家的发言,笑着,也不生气,也不表态,似乎并未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 他不紧不慢喝水,隔了许久才说道:“我很尊重大家的意见,不过我也想让大家听听我的条件。” “动用海外资金后,集团会定向增发,面向所有股东。”他顿了顿,“我和沈家不会参与,大家持股份额都会等比例增长,除过大股东。” 现场一片哗然,只见过大股东定增稀释小股东股权的,没见过反向稀释自家股权的。 李飞光看着主席位,神色自如的青年,由衷赞叹他的格局,为了项目不计较得失,能做到这份上的人,稀世罕见。 沈氏集团是非常优质的上市公司,每年都是现金分红,名副其实的现金奶牛。 它的定增一股难求,大股东不参与,就是赤裸裸的让利小股东。 沈悬与沈家的损失单位是亿!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沈悬继续道:“我也知道各位在担心什么,投资哪里没有风险,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 “所以,此次投资,由我亲自主持,会动用三到五倍杠杆,两个月内没有结果。我将辞去沈氏集团董事长职务,公司将采用董事会轮值主席制。” 李飞光听完,脖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差点站起身。 这也太冒险了吧?! 玩钱也就罢了,玩命啊这是! 其他董事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崩得跟核桃似的,大脑皮层都沸腾了,会场内弥漫着CPU烧干的味道。 任何公司,表面再和气一团,内部都有利益分歧,特别是大股东与小股东。 沈悬一纸军令状,将所有人拉进个诡异怪圈,前有粮吃,后还可能有权享,钱是老沈家的钱,人家爱咋造就咋造,何乐而不为呢? 李飞光看着左右反应,慢慢砸吧出点味儿L来。 人啊,真是经不起一点诱惑,不为所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利还不够大。 沈悬一层一层加码,弄得现场从齐心合力,变成人心惶惶。 迟疑、动摇、贪婪,在每个人脸上像面具般,轮换出现。 //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5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高高在上,不怀好意,笑里藏刀。 李飞光的眼神,就这样与他出其不意地撞在一块。 他分明看见,沈悬用眼睛询问他:开心吗? 是啊,在这里他从未有敌手,他是可以吃掉自己手脚的怪物,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择手段。 董事们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晚上,中间沈悬还组织了场其乐融融的短时晚宴。 他浅尝辄止地喝了点红酒,整个人轻松惬意,应对自如。 好像不是在研究杀人放火的事,而是在过节日。 漫天星辰时,正式投票结束,沈悬险胜。 海外资金,将在五个工作日后,正式启动! 散会后,沈悬几乎与每位董事寒暄,气氛热烈融洽,似乎大家都已忘记,刚来时黑云罩顶,愁云惨淡的状态。 李飞光与他在小会场稍事休息。 沈悬在高度压力下,累了一整天,机器人都难顶。 但他情绪稳定,疲态藏得很好,笑着给李飞光倒了盏茶:“让李先生来我这,受惊了。” 李飞光持着杯盏,茶汤在灯光下,是暖碧色的,安人心神。 “你受累了。”他没多想,脱口而出,说完才觉不妥,想找补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悬脸上表情跳了一帧,转眼就笑了:“李先生为懒鱼港,也是殚精竭虑,要不是你洞察盛曦,我现在就是走投无路。” “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无法分担你的压力,有些……”李飞光是骄傲的,自惭形秽四个字,在嘴边绕一圈又咽回去。 沈悬低头喝水,抬头便转了话题:“高林那块地你要拿,资金链还撑得住吗?” “你怎么知道?”李飞光一惊,都没开始挂牌,难道沈悬会算命? 沈悬望着他,眼神坦诚又残忍:“因为对手是盛曦,你也想牵住他的资金链。李先生,我要谢谢你,但是如果因此,你的资金链也陷入困顿,那我可是腹背受敌。你的理智和明智,应该不支持你做出这个选择才对。” 沈悬足足小他六岁,却沉稳老练到可怕。 李飞光三十多年光阴,偶有一次掏出真心,想为人遮风挡雨,却被无情戳穿。 老狐狸也有难为情的一天,他双手撑着膝盖,撇开脸。 “你不会对阿耀说这种话。”李飞光有点破防,居然点了阿耀,“你明知道懒鱼港、万宇很危险,但你还是会让阿耀去。” 沈悬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说出纠结,一下被//干//沉默了。 “仅仅是因为,他是你弟弟吗?”李飞光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问出口,又自问自答,“不,你,你要扶他建功立业,扶他青云直上,扶他配得上你。” 沈悬嘴抿成线,明显不悦,眼神染着光,气势汹汹。 他们两不像个成年人,毫不留情接着对方的短。 “能惹你生气,其实我挺开心的。”李飞光看着沈悬脸色,突然笑了。 他客客气气的时候,真难看,还是现在这样好,气个半死,脸都白了。 李飞光愤愤地想着,心里突然爽起来。 “你们不一样,不要对比。”沈悬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李飞光打破心里防线,嘴皮子就利索起来:“当然不一样,你给他做哥,你给我当爹啊!爸爸您偶尔端端水,给我点盼头成吗?” “李飞光!”沈悬提高声量,耳背发红,这个混球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李飞光应声:“欸,在呢,没聋,有事您说话。” “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很复杂。”沈悬回避他的眼神。 李飞光起身,走到他面前,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我就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沈悬被他惊着了,一时间忘了反抗。 “你认定他了,是吗?”李飞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是哀怨的。 他高大,很撑西装,充满成熟男人的压力。 沈悬拍掉他的手,随即起身,他不喜欢被人像猎物般盯着。 “李先生,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侧身,手撑在桌边,下了逐客令。 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在阿耀身上投入的到底是什么,这种感情复杂到,自己都难以解释。 李飞光没能等到答案,抄着手走到门口:“你说得对,高林我会放弃,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飞光,你也二十岁吗?不要任性妄为!”沈悬闭眼,觉得喘不上气,“那块地谁上,谁砸手里,房地产日薄西山,不要去舔刀口上的钱!不要同盛曦正面争长短。还要我怎么说?” 李飞光没回头,只关心前面那半句:“我二十岁,你会选我吗?” “你要是折进去,我会倾尽全力捞你的,不为别的……”沈悬也没回头,“只为你是个合格的,值得尊敬的合作伙伴。” 他们背对着背,答非所问,说着对方并不想听的结论。 最终,不欢而散。 …… 沈悬派出捉狗大队队长沈涵,去淞市把沈瑜提回来,顺便他也想见见沈涵。 但没想到,弟弟们全回来了,他却病倒了。 三伏天感冒、过敏、低烧,免疫细胞只有可怜的一半。 沈悬要住院,放心不下海外基金的事,叫来沈泉耳提面命。 沈泉头一回接手这么大的项目,白天战战兢兢干活,晚上抱着沈八哥,在被窝里哭。 短短五天,承受了非人压力,伏特加就褪黑素,都无法拯救他的睡眠。 每天各方面都有必须做出的决策,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泉怀疑,大哥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哥斯拉! 私立医院高级VIP病房,外面是幽静秀美的空中花园,此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宽敞病房里,沈泉捧着资料,如履薄冰向沈悬汇报。 没过一会,就被骂的狗血喷头。 “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_[(” 他也算业内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投资新贵了,手里过的项目,百亿有余,谁不夸一句沈家二少眼光毒辣,未来可期。 唯独到他大哥这里,犯错成堆,费用损失,未来可能要分期了。 究其原因性质不同,水土不服。 亚盛很少做国际项目,导致沈泉的思路跟不上。 虽然他学习能力突出,但短时间内很难跟上沈悬的脚步。 至于哭鼻子,多少有点撒娇的成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大哥羽翼庇护,好像缩小成雏鸟,每有跌撞就变地娇气起来。 沈泉正抹着眼泪,沈涵提着沈瑜走进来。 “大哥!呜呜呜呜~!”沈瑜冲进来,扑在床边,抓着沈悬的手,哭哭啼啼。 沈悬头疼,看一眼鼻头红红的老大,再看一眼眼泪鼻涕乱抹的老幺,怀疑人生。 “我还没死呢!”他把胳膊,从沈瑜怀里抽出来。 “就是,你还有脸哭,憋住!”沈涵踹沈瑜屁股。 他是病房里,唯一傻乐傻乐的。 沈悬好久没见他,从上到下打量着。 黑了,也瘦了,不过精神饱满,只是两只手上都有伤。 “沈涵,过来。”沈悬坐起身,“手怎么弄的?” 沈涵大大咧咧坐在床边,一屁股把老幺撞出去:“没事,拍戏嘛,难免的。” 他形象好,便宜又卖力,拍完僵尸王,又接了几个小活。 最近在给某小明星当替身,是个古装仙侠剧,武打、威亚部分都是他拍的,十分辛苦。 沈悬看出来,他非常热爱演戏,并且脚踏实地,去学习积累经验。 “大哥,我没事,倒是你身体不好,悠着点。”沈涵指着削苹果的沈泉,“有事都让沈泉干,他高材生,放着不用白不用!” 沈泉削出长长的果皮,一扫软糯,举起刀:“你信不信我扎死你!” 沈瑜从床底下爬上来,撅开沈涵,伸出大爪子:“大哥,你看我也受伤了呢。” “你活该!”沈悬气还未消,“明天你就给我打工还债去!” 沈瑜脸皮比城墙拐子还厚:“大哥放心,我明天就去。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帮安妹啊?多亏了她和小啾照顾我,否则我就死了。” 嫌他说话晦气,三个哥哥一人拍他一巴掌。 “我不能……”沈悬吓唬他。 沈瑜吓得眼神涣散:“啊?为什么啊?她们、她们都是好人!” “要帮她们的人,应该是你。”沈悬认真说道。 沈瑜低头:“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他默默拉过书包,从里面掏出只王八,忍痛割爱:“大哥,要不把沈无敌给你炖汤吧,挺补的,你帮帮安妹。” 房间里沉默一阵,紧接着传来沈泉、沈涵,毫无遮拦的爆笑。 沈悬也没憋住,笑得直咳嗽。 只有沈瑜红着脸,难为情地抱着王八,小心翼翼说:“我捡垃圾的钱不够。” “这样吧,沈瑜。”沈悬喝口水压住笑意,“你打工每还的债务,我会以百倍来资助她们。” 小王八得救了,沈瑜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大哥你放心,我能坚持,我可是捡过垃圾的人!” “话别说得太早。”沈悬严肃起来,“你才捡几天垃圾,受几天罪,就哭得天塌地陷的,这才到哪里。” 沈瑜低下头,大哥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废物。 可是,为了安妹和小啾,他想还是能够努力一下的。 “大哥,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他仰着脸心虚地说,“我以前不爱学习,仗着有钱胡作非为,铺张浪费,好吃懒做。我还多次离家出走……惹你担心。” “沈泉。”沈悬叫老大,“找个黑工厂,明天送他去。” 沈泉迷茫,心道:我个搞金融的,哪里去找黑工厂? 沈瑜跳起来:“大哥!进厂就进厂,没必要黑工厂吧?万一不给我工钱呢?!” “加油吧,还债人。”沈悬不理他。! 第 58 章 沈泉忙着帮大哥做事,把沈瑜扔给沈涵。 沈涵除了对陈凉水心细如发,对谁都很糙,开车把沈瑜拎到劳务市场,拐卖儿童似的扔给中介,拍拍手一脚油门跑了。 留下沈瑜举着劳务派遣单,风中凌乱,上面鲜红手印,好像被卖掉的喜儿。 沈瑜坐上大巴车,被中介带到临市,世界知名电子厂之都! 他们这一车都是暑期工,一半以上没有进厂经验。 后面坐着几位流水线小王子,开窗抽烟,翘着腿嘚瑟,享受着周围小鸭仔的吹捧。 沈瑜沉默不语,死死抱着书包,有些紧张。 进厂意味着什么?流水线究竟是什么模样?跟这么多人,会睡在哪里,吃些什么? 车窗外天刚亮,县城公路上灰色的电线杆,一个接一个闪过。 他们已告别大都城,视野变得开阔,前途也变得渺茫起来。 安妹和小啾,应该出发去捡垃圾了吧。 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临市并不远,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进入园区。 这是家大型电子厂,给名牌吸尘器做OEM的,骨灰盒似的厂房一眼望不到头。 沈瑜年轻力壮眼神好,被分去电路板点焊,要穿防尘服,比其他工种每小时多三块钱。 暑假南下打工的孩子特别多,小时工资被拉得惨不忍睹。 想要多赚钱,只能玩命加班。 培训很短,守则三不许,不许玩手机、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擅自离岗,剩下的就是各种罚钱和开除。 磨磨唧唧就到了中午,大家争先恐后去充饭卡。 食堂有补助,所以不贵,两荤一素十块钱,饭免费,汤免费。 沈瑜浑身上下只有三百块,还是安妹硬塞给他的路费。 回到家,三个哥哥是一毛钱都没给他,早知道就该把沈无敌和沈王霸带出来卖了! 钱全部充了饭卡,沈瑜这下可是,一脑门官司,一屁股饥荒,一裤兜子债! 鬼见了都得说一句好惨啊! 捡垃圾的时候,有安妹照顾,他没饿过肚子,顿顿荤素搭配,小啾有的零食,他也会有。 现在完全靠自己,连套餐都吃不起。 沈瑜打了半份土豆丝,半份豆腐,然后就开始堵着电饭锅刮米饭。 不锈钢餐盘,满满一盘堆得像坟头,电饭锅涂层差点被刮下来,周围人看饿死鬼一样看着他。 沈瑜没吃早饭,有点饿,找个僻静地,就开始排山倒海般干饭。 流水线吃饭时间短,下工高峰很快挤成一团。 “请问这里有人吗?”细弱又礼貌的询问响起,跟这里大嗓门的粗喊格格不入。 沈瑜吃饭很专心,喝了口汤,只摇摇头。 桌子晃了晃,刺眼的灯光被挡住。 沈瑜余光能看见,对面的人细高,很瘦,教养很好, 吃饭的时候手扶着餐盘,不看手机,也不会发出很大的动静。 就好像鬼哭狼嚎的戈壁沙漠里,突然被放了颗安静发光的珍珠。 沈瑜年龄小,好奇心重,特意擦了擦嘴,这才抬头。 对面男生低着头,手边放着便签本,上面是英语单词,字迹工整漂亮。 他边吃边看,手指从上面快速划过,表示记住了。 这时候的食堂,比菜市场还热闹,人声鼎沸,各种方言混杂,像一笼子鹦鹉开会。 可沈瑜却觉得身边安静得可怕。 感受到长久的视线,男生抬头,两人的眼神终于碰在一块。 “沈……瑜?” 男生惊讶里带着慌张。 沈瑜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但这一刻的表情终身难忘。 初三那年,同样炎热的夏季,一节自习课用来评选市级优秀毕业生,一段翻垃圾桶的视频突然出现。 那时,他也是这个表情,没有持续很久,便冲出了教室。 后来,沈瑜没能升学,去上私立高中,临走时在公告栏找了很久,市优秀毕业生的名单里,没他的名字。 他明明是该牢牢记住那个名字的,也许是大脑选择性遗忘了,好像如此便能遗忘掉过错和伤害。 “你、你、我我……” 沈瑜表情与他不相上下,憋半天说了句,“对不起。” 男生瞳孔抖了抖,有点怕他,低声道:“姚嘉运,你可能不记得了。” 对比沈瑜这种留级狗,他已经要上高三了,但还是有点胆小、孤僻。 记忆中,沈瑜高不可攀,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是两条平行线。 而他也只与沈瑜宿舍的垃圾桶有过交集。 “你……”姚嘉运想不通,沈瑜怎么会在这里,又不敢多问。 沈瑜浑身冒大汗,手心搓着裤子,头恨不得插进残羹剩饭里:“破、破产了,来打打打工。” 姚嘉运愣住,眼神马上变得悲伤起来,安慰道:“别担心,一切会好的。” “对不起、对不起。”沈瑜双手捏着盘子,怕提起过往他会难过,又不知如何表达歉意,又暂时没有赔偿的能力。 整个人恍恍惚惚,魂飞魄散般。 姚嘉运看向他的餐盘,只剩点豆腐渣和土豆汤,一点油水都没有,看来是真的遭遇巨变。 他默不作声,转身走了。 沈瑜脑瓜子嗡嗡的,头都不敢抬,内心经历着一场风暴。 初三假期,他就打听过姚嘉运,并托人把优秀毕业生奖金的三千块钱补给他。 气人的是所托非人,被个傻逼把钱黑了,骗了他一学期! 然后,他这个大傻逼也沉浸快乐生活中,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再见姚嘉运,回忆的碎片,铺天盖地,砸得他抬不起头。 一只不锈钢碗落在桌上,苍白手指一点点,将它推到沈瑜面前。 姚嘉运嘴笨,不善言辞,犹豫很久才说:“ 先吃饱肚子。” 沈瑜抬头, 面前是一碗红烧鸡腿, 肉质鲜嫩,汁水充足,裹着色泽亮丽的汤汁,香气扑鼻,单点一碗是一个套餐的价格。 沈瑜的内疚和痛苦,像一条长鞭,从天上落下来,抽打着低劣的灵魂。 他端起盘碗,慌不择路起身:“我我、我饱了,再见。” 说罢,飞一般要跑路,结果被固定椅子绊到腿脚,平底低飞,摔出去五米远。 盘飞碗砸,叮呤咣啷,稀里哗啦摔在食堂中央。 凉掉菜汁和盛汤,溅了沈瑜一头一脸,满身脏污,一脸狼狈趴在那里。 周围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夹杂各种骂人方言。 姚嘉运吓一大跳,想扶人又收回腿脚。 他想,像沈瑜这么骄傲的人,突遭变故,从云端跌到谷底,一定非常伤心。 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太对,会不会伤害到他? 姚嘉运缩着手脚,惶恐不安地看着沈瑜,在满堂笑声里,跌跌撞撞离开。 奔出食堂,时间已经不早,再过二十几分钟便要上工。 沈瑜跑到厂房后面背阴处反省人生。 他无法面对善良的姚嘉运,更不敢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姚嘉运知道,那段视频是他拍的,他发到猪狗朋友群里的,再看见他,一定是踩了狗屎般恶心吧! 他真的就是一块狗屎!谁碰见谁倒霉! 突然眼前一暗,为数不多的光线,被全部遮挡住。 沈瑜抬头,四个黑衣壮汉,戴着墨镜,脸上写着“要你狗命”,和在二哥那里遇到的债主一模一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沈瑜先生吗?”壮汉开口,机器人似的。 沈瑜后背贴在墙上,像只铁板大鱿鱼:“别,你们还是叫我小王八蛋吧。” “我们想跟你确认下债务。”黑衣人说完,掏出账单,手一抖,白花花的折叠纸,飞流直下三千尺! 沈瑜要吓死了:“这么多吗?” “不多,也就三百万。”黑衣人情绪稳定,“只不过分了六个债主。” 沈瑜猛掐人中,看见太奶骑着棺材要带他去津巴布韦。 “你的债务分六百期,每季度收一次,请知悉。”黑衣人还挺客气,叠好账单揣兜。 沈瑜掐指一算,六百期?五十年?妈的,做鬼都得打工吧?! “我家里还有两只王八,能、能折价吗?”他还补充一句,“宠物王八,有点小贵的。” 黑衣人根本不理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努力吧。” 说完四个人气势汹汹走掉了。 沈瑜仰头,看着两个厂房间逼仄天空,无语凝噎,脑子里全是海哭的声音。 …… 阿耀在懒鱼港大摆宴席,除了万宇嫡系,几个工头和代表都来参加。 他出生成迷,小小年纪吃过不少苦,举手投足间颇有江湖义气。 他与工人们谈判,从不摆架子,卸货间隙能谈,渔船上能谈,人在叉车上,他在叉车下,也能谈。 职工被万宇这老瘪犊子骗怕了,对什么股权、投票、转移的狗屁玩意,没有一丝好感。 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一碗饭,养家糊口,妥善安置。 谁能许诺带岗安置,他们就听谁的。 但是,从投资角度来讲,员工安置是投资人最想甩开的包袱。 资本家三百人都不想要,更别说这里有三千多员工! 就像拆迁,开发商都要干净地,一级开发留地赶人,狗都不干! 懒鱼港之后肯定要重建,这么大的港口,不是一夕之间能完成的,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 阿耀是个胆大的主儿,只跟沈悬口头沟通。 想把懒鱼港员工,安置到五公里外的园区。 一是园区配套,包括物业、物流都需要人,二是天然填充上下游产业链的员工。 与沈悬威逼利诱盛曦的目的不同,阿耀是真的想安置好这些人。 沈悬考虑后,居然同意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处理态度,让李飞光觉得,他就是在给阿耀送业绩! 但沈悬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一旦蒋家参与进来,可能一份股权,就能将彼此置于死地! 未雨绸缪,锱铢必较远不为过。 阿耀酒量很好,打完一圈,把几个阿叔都喝到桌子底下去。 不过宴会未结束,他一反常态匆匆离去。 怕影响工作,沈悬住院没对他讲。 出院三天,沈泉说漏嘴,阿耀这才知道。 可他的时间像挤干的海绵,左支右绌,只能趁宴会后的一小段时间,回去看沈悬。 司机知他饮过酒,怕他难受,偷偷放慢车速。 阿耀闭目养神,敏锐感受到:“没事,开快一点。” 黑色宾利加速,像离弦的箭飞奔而去。 阿耀年轻,精力旺盛,饮酒影响不大,相反酒精让他神经末梢更为敏感和兴奋。 他疑心极重,过高速收费站时,瞥一下外边的转弯镜,突然看见一辆眼熟的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阿耀有个绝技,车与车牌过目不忘。 这辆大众辉腾他在懒鱼港见过,错身而过,车牌很喜庆,是张扬炫耀人的喜好。 在穷鬼遍地的懒鱼港,这种人不多,大部分是跟着万宇发财的。 如果不改车牌,阿耀还会当个巧遇,现在喜庆车牌,变成普通数字,不得不叫人生疑。 “靠边。”阿耀突然出声。 宾利制动极好,刚刚起速又急降,还是稳稳当当停在路边。 阿耀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出来,装作不适,双手撑着膝盖,在路过干呕,一副醉鬼模样。 司机吓一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醉酒就醉酒。 他连忙拿出矿泉水,又是拍背又是递水。 阿耀拽开领带, 侧身仰头喝水, 就这么一错身的功夫。 他看见那辆辉腾,降低速度,极慢而又无奈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只一瞬间,阿耀就确定,这辆车在跟踪他。 他又漱了漱口,百无聊赖在外面扇风,过了许久才吩咐司机,继续回家。 到半山别墅,阿耀没上楼,先去洗澡、换衣,除去满身酒气。 洗完出来自己闻闻,还觉得不妥,就拿起香水上下左右喷了喷,香得像只要开屏的公孔雀。 沈悬还在休息,卧室里拉着纱帘,没开空调,窗户开着,偶有清风吹动乳色纱帘,光影跳到床上,把床上的人映成一幅画。 阿耀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无声息蹲在床前。 沈悬病容未减,呼吸有些重,侧身埋着脸,胳膊藏在枕头下。 他恍恍惚惚做着一场梦。 梦里下雨了,雨丝的味道是甜的,缠绵的青草香,像藤蔓植物包裹上来。 阿崽在花园里挖坑,弄得满身泥土,脏兮兮地冲他笑着。 沈悬很累,眼睛都睁不开,无力回应他的笑容。 雨的气息像一朵乌云,越来越近。 他怕阿崽淋雨,提起精神问:“阿崽,落雨了?” 沈悬卷曲的手指,被阿耀拨开,再让他们与自己的手指纠缠起来。 最后慢慢靠到枕头边,沈悬体温有点高,气息微热,阿耀眼睛都烫了。 他听见沈悬迷糊着问,是不是下雨了。 这才反应过来,他喷的香水,正是那次亲手给沈悬配的雨香。 “大哥,没下雨。”阿耀轻声哄他,“是阿耀回来了。”! 第 59 章 梦里的雨一直在下,一种久违的舒适,让人放纵地沉入梦乡。 沈悬最后是被热醒的,被纱帘过滤的软光,填了一室。 枕边趴着阿耀,闭眼熟睡,两人气息缓缓交错。 他睫毛细密,垂成一片小小的阴影。 沈悬的眼神越过直挺鼻梁,落在有些凉薄的唇上,流连一下,便滑走了。 姿势不舒服,阿耀睡得不沉,感受到视线立马清醒。 他趴在沈悬枕边,睁眼是个上目线:“大哥。” 他的眼神迷糊又热烈,带着天然的信任,流露出最软弱的情感。 沈悬的心失重般一紧,被攥住了。 “什么时候来的?”沈悬一只手被他抓着,只好抽出掩在枕下的手,摸了他头顶一下。 阿耀抬头,是完全的顺从和依赖:“刚刚。” 沈悬探身看了看手机,感觉睡了很久,可时间告诉他只有一个多小时。 他坐起身,自然想抽回手,却被阿耀紧紧拉着,死活不松开。 “好了,很热的。”沈悬皱眉,嫌弃热乎乎的感觉。 阿耀果然倏地松手,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 手指残留的炙热,慢慢退去,沈悬终于恢复成游刃有余的样子。 阿耀重新倒了杯温水,沈悬口渴喝了大半杯:“海外资金的杠杆配资已经完成,机构的人也接触上了盛曦,一切有条不紊。你那边动作可以缓缓,以防万宇狗急跳墙。” “大哥,我还是想做好员工股的收购和安置。”阿耀坐在床边,手不自觉去找沈悬,被避开,有些尴尬地落在凉被上。 沈悬笑了,调侃他:“就想着别人,也不给我省点钱。” 员工股收购和安置,不在计划内,自然没有预算,是沈悬自掏腰包。 “大哥,你相信我,从长远看这绝对不是亏本买卖。”阿耀急切解释。 沈悬当然知道,舍不得他纠结:“嗯,等着耀总给我赚大钱。” “不过,你要听我的话。”他笑意未收,眼神冷起来,“盛曦与蒋……” 沈悬顿住,他最近见了蒋天馈,蒋家老二,也就是阿耀的二叔。 血缘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阿耀的眉眼轮廓,在某个角度,与蒋天馈极其相似。 蒋家老头因病深居浅出,蒋家几个叔叔蠢蠢欲动,他不想这个节骨眼上,把阿耀送去被狗咬。 最初的小棋子,长大了,长得让人心疼,突然舍不得把人送走。 沈悬眼中蓄着复杂的光,就这么看着阿耀,没再往下说。 “大哥,你说什么?”阿耀正认真听着,突然没下文了。 沈悬抬眼间,便收敛情绪:“没什么,只是万宇这个人,发家不正,手段恶劣。你在他的地盘上,要千万小心,不要耍小聪明。” 阿耀想起今天跟踪他的车,再想到至今未查到下文的激光笔事件 ,脸色一肃。 “大哥我知道了,你放心,这是集团项目,我有分寸。”他说完笑了,打破冷肃气氛,“我还要给大哥赚大钱呢。” 沈悬忍不住捏他得意的脸颊:“耀总就是大气!” “哥,现在有两千多人同意签字,集体转让股权,我得回去盯着起草文件。”阿耀被掐着脸,说话有点含混,眼里全是不舍的光。 沈悬看了他一阵:“去吧。” 阿耀调动全身力气,才迈出脚步,扶着门回头,没说话,所有的情绪都在眼神里。 青年的眼仁,黑沉沉的,蓄着水光,好看极了。 门缓缓关上,走廊里传来阿耀和博叔打招呼的声音。 沈悬长舒口气,手托着额头。 他变得又小气又抠门,舍不得赶走,不甘心送回蒋家,明知难搞,又想要放在身边,自讨苦吃啊! …… 曼岛大厦六十六层,是盛曦老板赵开霁的私人会所,平时养而不用,每逢迎客都是大人物。 市场盛传,进出曼岛六十六层,堪比福布斯排名。 早年李飞光还学过这一出,在港城也搞过花名堂,那时,他名气不大,银钱不多,被人当个笑话。 如今,物是人非,赵开霁咬紧牙关,维持着旧日荣光。 而李飞光已不需要虚张声势证明自己。 今日的曼岛六十六层,热闹非凡,赵开霁在此亲自接待蒋天馈。 首富蒋家,自蒋泰创业,一肩两挑,能源、航运,相辅相成,稳坐钓鱼台。 蒋家老大,继承人蒋天申,遭遇绑架全家遇难,儿子下落不明。 蒋泰多年寻找未果,更是咬死不谈继承人。 这叫蒋天馈和蒋天晁等人非常尴尬。 蒋天馈管理航运,他是看不上懒鱼港的,奈何赵开霁舍得下血本。 他提出变公为私,只要蒋天馈能说服集团投资,就按比例给他反私股,白给的! 蒋天馈多年被老爹横鼻子竖眼挑毛病,早就生出异心。 抱着半分认真,半分瞧热闹的心思,他欣然赴约。 台上演着昆曲,名角的牡丹亭,唱腔婉转,悠然动听。 在座能听懂的也就蒋天馈,蒋家的金枝玉叶,再是一滩坏水,也坏的风雅,坏的不动声色。 万宇在赵、蒋二人面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碎催。 端茶倒水,殷勤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紫禁城末代公公复活了呢。 万宇这波吃早年红利发家的人,早就该被历史淘汰。 沈悬看得很透彻,这种人只配拿钱滚蛋,不可能合作。 但万宇不甘心,仍然做着合作持股,千秋万代的美梦,所以,他骨子里非常讨厌沈悬。 于是,当没钱的赵开霁,以股权画饼的时候,他果断与沈氏翻脸! 赵开霁陪着笑脸,诉说着难处,畅想着辉煌,明里暗里都是想促成合作。 蒋天馈吃喝看戏全不耽误, ?[(, 不置可否。 万宇与赵开霁对视一眼,壮着胆子说道:“蒋先生,沈家把我的地盘闹得天翻地覆,这不,就刚刚的消息,二千多个穷鬼,马上就要跟沈氏签协议了。百分之十的股权啊,加上不知好歹的小股东,我这边压力大啊。” 蒋天馈是个坏逼,但脑子好使,一下抓住重点:“这才多久,你就被人把家都掏干净了?谁干的?这么干净利落?” “沈悬有个弟弟,也是沈氏集团的副总,叫沈耀,大家都喊他阿耀。”万宇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蒋天馈来了兴趣:“沈家老大沈悬,我倒是见过,面相挺苦的,但福气不错。唉,有沈耀的照片吗?我看看。” 他在港城跟了个大师,相面算命,爱好比较邪门。 万宇最近跟踪阿耀,照片不少,掏出手机递过去:“蒋先生,就是他。” “举高点。”蒋天馈手都不伸,漫不经心看着。 照片都是盯梢远景多,直到一张拉近的面部照片出现。 蒋天馈一下坐起身,夺过手机,掏出金丝边老花镜,仔细看着。 照片上的人,敏感多疑,下意识直视镜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神情冷肃,眉深目沉,薄唇紧抿,面部轮廓凌厉。 蒋天馈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老大,这是什么撞鬼的照片! “有意思,”他摘下眼镜,将手机扔在桌上,“真有意思啊。” 万宇与赵开霁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蒋天馈很快恢复,噙着笑说道:“懒鱼港,我有点兴趣。” 赵开霁人都傻了,几个月旁敲侧击,让利让股,肺都掏出来,对方始终兴致缺缺,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万宇也是一脸懵逼,气氛相当尴尬。 蒋天馈说完这话,没多做停留,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两个乐疯了的傻子。 赵开霁心中巨石落地,他的资金链相当紧张,最近好容易接触到海外并购基金,但对方要求他先过桥,拿到懒鱼港大股东股权,再股权反质押,获取基金并购贷。 这已经是最简单、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了。 但有个隐忧,懒鱼港的股权落在对方手里,一旦他国内负债出问题,利息还不上,一定期限对方有权冻结处置懒鱼港股权。 弄不好,这他妈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所以,一定要拉蒋天馈,有蒋家背书增信,盛曦的债务还能缓两口气。 暑热渐深,台风季到来,海面风云诡谲。 …… 沈瑜进厂一周,被扣掉两天工资。 他原以为体力活,能难到哪里去,有手就行! 结果,流水似的电路板,哗哗在眼前飘,那上面的线一点点,而他要准确无误,一击必中地焊上。 第一天,因为有新人,流水线还特意调低速度。 沈瑜干得人仰马翻,两 只眼睛直冒金星,被组长骂的狗血喷头。 最难的是去厕所,流水线不停,人如果停下来任务就会堆积。 遇到好的组长,会代替一会,可惜他们这位组长,只会旁观骂人! 沈瑜本来就慢,憋到膀胱爆炸,最后是姚嘉运帮忙,他才捡了条狗命。 姚嘉运个子高,又是个近视,流水台太矮,他只能躬低身体,全神贯注,很快脖颈、手臂都会酸麻,眼睛也很不舒服。 在阵阵机器噪音里,穿着不透气的防尘服,没有交流,不能走神,直挺挺干一天,是一件残忍又绝望的事,捡垃圾都变成奢侈又幸福的活动! 沈瑜渐渐跟上大家速度,终于变成一台大脑麻木的血肉机器。 他很佩服姚嘉运,下工后所有人累得要死要活,吃完饭只想躺着刷手机,脑袋放空。 只有姚嘉运,还能在嘈杂环境里,温书背单词,堪称恐怖的专注力! 但他的床铺位置不好,靠门口,十六人的宿舍,总是有人进出,时不时还会调侃他两句。 沈瑜看着那些人都烦,姚嘉运都会客气应承,遇到捣乱的,也只是笑笑。 这天加完班已经九点了,宿舍突然停电,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姚嘉运打开手电筒继续看书,安静得像开了结界。 突然有人跑进跑出,拿着盆乱敲。 流水线工作十分压抑,容易出现稀奇古怪的生物,特别是一片黑暗,充满怪叫的空间。 他盯上了安静的姚嘉运,死活不让人家看书,只要捧起书,他就开始在边上敲盆。 姚嘉运胆子小,受欺负只会忍着,慢慢自我消化。 沈瑜觉得他其实很强大。 姚嘉运经历的种种,要是放在他身上,他早就变态到去报复全人类了! 终于,沈瑜看不下去了那只疯猴子了。 他是靠窗的上铺,很里面,相对僻静一些。 沈瑜没找到盆,翻出一个不锈钢碗,拿个勺子就走过去了。 “你去我铺上,我跟你换。” 沈瑜拽起无语呆坐的人。 姚嘉运在黑暗里吓一跳:“不、不用了,一会就好。” 他怕沈瑜跟对方起冲突。 “去看书吧。”沈瑜捞他就跟捞本挂历似的,轻飘飘把人掀走。 然后,他走到那只敲盆的疯猴子面前。 姚嘉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沈瑜!别打……” 他印象里,沈瑜那伙人经常跟别人起冲突,可那是学校,有老师、有家长保护。 这里可不一样,会吃亏的。 下一秒,他眼镜差点掉下来。 沈瑜敲着不锈钢大碗,跟那只疯猴子,一起载歌载舞……! 第 60 章 不锈钢碗和勺狠//狠//碰撞,那种声音能把人天灵盖掀飞,塑料盆根本不是对手。 很快全宿舍发疯,咒骂声从四面八方扑来,烟盒、拖鞋、垃圾飞向两位灵魂鼓手。 敲盆的疯猴子,败下阵来,夹着尾巴跑了。 白炽灯狂闪,来电了,门外传来欢呼声,宿舍一刹那回到人间,各个人模狗样,欢声笑语。 姚嘉运快要吓死了,抚着胸口叹气,回到床位却被铺盖塞满怀。 沈瑜没说话,强行帮他换了床位,靠里的上铺,对面出去租房是个空铺,比原先看大门的位置好太多。 “谢谢,麻烦你了。”姚嘉运拘谨,甚至没敢抬头看沈瑜。 初中时,他们毫无交集,沈瑜不经常上课,偶尔来一趟,前呼后拥,光鲜亮丽。 沈瑜坐在床上晃腿:“你别说谢谢,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以前……我……” 话到嘴边就跟吃了肥皂似的,滑溜地说不出口。 “嗐!你快去看书吧,我又不学习,不怕吵。”他装作若无其事爬上床。 姚嘉运偷摸看他一眼,大着胆子问:“你以后不上学了吗?” “上啊。”沈瑜盘腿摇晃,跟个多动症似的。 姚嘉运明显松口气:“那就好。” “姚嘉运,”沈瑜突然叫住他,“我今天这样,都是我活该的,不值得同情。” 姚嘉运转身,颇为认真地说:“没有谁是活该受苦的,你才十六岁,别随便信命,一定要完成学业,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能继续上学,不难的。” 沈瑜哑口无言,姚嘉运可以低头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也可以仰着头不屑命运,用尽全力闯过去。 流水线工作封闭又枯燥,每天都是上工变身机器,下工再世为人。 有个认识能说话的人,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不管沈瑜在姚嘉运面前多难堪,内心多煎熬,他们还是越走越近,成为结伴生活的朋友。 周末很多人都去镇子上潇洒,食堂人少之又少。 姚嘉运要攒学费,沈瑜要还债,两人兜比脸干净,只能去食堂吹空调看电视。 平时饭点电视是不开的,毕竟吃饭时间很短,厂里不容许放松。 他们刚吃完饭,喝着免费汤,边说话边看新闻。 突然,电视里出现学校爆炸的画面,紧接着就是市里对学校通报批评,和对相关人员的处罚。 沈瑜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不是他炸学校那天,火警赶来的事吗? “噗——咳咳咳!”他差点被汤呛死。 姚嘉运干啥都很认真,看新闻都全神贯注,突然听到咳嗽声:“沈瑜,你没事吧?” 沈瑜咳得直不起腰,满脸扭曲着摆手。 “不是用火,那是用什么炸的呢?”姚嘉运思考。 沈瑜嘴快:“高锰酸钾和开塞露。” “开塞露?那就是甘油咯, 好家伙!知识型爆炸犯啊。”姚嘉运笑了。 沈瑜心虚:“瞎说, 没文化才干这种事呢。” 这时,新闻开始深入报道,果然是沈瑜说的那种点燃方式,新闻结尾,挂了学校的说明,里面写着,对沈某同学进行了劝退处理…… 姚嘉运嘴巴微张,满脸困惑,然后慢慢、慢慢回头,惊恐万分地看着沈瑜:“你把学校炸了?你、你的债务不会是炸学校欠的吧?” 沈瑜喝完汤,抹了把嘴:“这破学校哪里值三千万债务?” “多少?!”姚嘉运也炸了。 …… 市里挂了台风警报,懒鱼港收了一批进港避风的船,工人们在码头上忙活着。 没办法,阿耀只能追到港口,给大家签安置条件。 白纸黑字的协议,对安置费用、岗位、期限都做出合理安排。 大家被万宇耍怕了,找来两个律师看,都没挑出毛病,这才有一半人果断签字。 剩下的人犹豫着,阿耀和律师,只好拿着协议挨个询问,反复做工作。 港口起了浪,在岸边砸出白色泡沫。 风夹杂着潮腥气,扑面而来,吹得人像稻草人般东倒西歪。 码头上,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为避风船只服务。 人人恨着台风天,危险又辛苦,人人都爱台风天,多赚些补贴。 “耀总,先回去吧,今天大家都很忙。”秘书提议。 阿耀回头,看海面云层翻滚,如被饿狼驱赶的羊群。 他内心有种说不出的不安,跟着风浪,不断扩大。 “先这样吧。”阿耀顶风向车位走去。 刚走进停车场,一群打闹的孩子,疯跑着冲他们而来。 谁都没在意,现在是暑假,懒鱼港的孩子们,处于三不管状态,大的小的,每天都在港口周围玩闹。 可没想到,他们冲到阿耀身边,突然打起来了。 小孩子拽着他的衣服躲避,大孩子不依不饶追着打,周围一帮起哄的。 阿耀没准备,本能出手去拦稍大的孩子。 胳膊伸出去的瞬间,就觉得手指火辣辣一阵疼,像是被极其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 紧接着,围困他的孩子,如打雷后四处逃窜的小兽,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消散,快得不像话。 保镖冲过来的时候,人都跑远了。 阿耀这才看见,拇指侧边被划了道口子,锋利如丝线,渗出圆滚滚的血珠。 他赶紧拿手绢摁住,压力下血立刻浸透,晕染成片,可想而知划开皮肤的锋利程度。 保镖看到吓一跳,连忙叫车过来:“耀总,这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的,最好去医院看看。” 阿耀反复想着,小孩手里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东西? 万宇贪得无厌,但不是蠢货,想报复他也不会在自己地盘上,何况用这么无厘头的 方式? 阿耀头一回陷入逻辑困境,究竟是谁?要干什么? “耀总,先去医院吧。”车开过来,保镖急得把他往车上拉。 阿耀望着小孩消失的方向:“我自己去医院,你们过去查一下,他们跑哪里去了。” 他坐上车,秘书和两个保镖开车向另一边追去。 一帮孩子在冷库后玩闹,他们都穿着夏季校服,人字拖,脏兮兮的不分彼此。 保镖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被家长认成人贩子,差点挨顿揍。 懒鱼港正在签字的关键时刻,秘书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也就散了。 阿耀处理了伤口,抽血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被人划了道口子。 难道真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事情越发变得诡异起来。 离懒鱼港不远的柴村,一辆港城牌照的阿尔法,庞大身躯像一头雄狮,堵住逼仄巷道。 穿校服短裤的男孩,手里握着个小塑料管,里面装着一只带血的手术刀头。 他探头探脑,慌张穿过街巷,来到车边。 车窗降下,他把塑料管递进去,很快里面送出十张百元大钞。 整个交易过程,行云流水,沉默无声。 车绝尘而去,人晃荡着走向远方。 …… 蒋天馈在港城太平顶,有栋豪宅,购入时光缴税就是1.6个亿,被戏称太平东宫。 别墅外,观山望海,云雾茫茫,如在仙境。 别墅内,养着港城大明星卓美珊,软香温玉,乐不思蜀。 太平顶的富贵繁华,换了一茬又一茬,五十年代这里只讲英文,后来以粤语为主,如今大部分变成了普通话。 比如蒋天馈的邻居,就是海城赫赫有名的互联网企业前高管,现在醉心慈善,悠然养老。 他最为得意的,便是别墅内的大佛堂,亲手设计,捐金献银迎来佛像,高僧加持,往来皆是大能。 蒋天馈来港城,大部分时间在礼佛,小部分时间摸摸宠物卓美珊。 卓美珊再漂亮也是个女人,进佛堂会冲了他的福气。 于是,每次他在堂内静心,便叫卓美珊在门外跪拜,美其名曰沾沾福气。 卓美珊穿着素净,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在大门口跪得虔诚。 秘书走轻手慢脚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卓小姐,蒋先生要的文件出来了。” 蒋天馈修身喜静,独自礼佛时,忌讳打扰。 若非急事,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上回就有人不长眼,在佛堂外说话声大了些,便丢了饭碗。 这份文件是蒋天馈点名的,第一时间要送达。 秘书左右为难,不得已求助卓美珊。 卓美珊特有自知之明,依旧双手合十,眼睛瞟都不瞟资料,哪怕有袋子遮挡。 别看蒋天馈吃斋念佛,一副心止如水的境界,其实疑心极重, 笑里藏刀。 “”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6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秘书无奈之极,只能照做,顺势跪在坚硬的地板上。 约莫过了一刻钟,佛堂大门打开,蒋天馈穿着缎面圆领唐装,手上缠着佛珠,满面虔诚,一身烟火走出来。 卓美珊提着裙角起身,笑得楚楚可人:“达令,累了吧。” 蒋天馈伸出手叫她收声,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 两人都非常有眼力劲,快步离去。 蒋天馈手里卷着长长的佛珠,慢悠悠往露台走,纯金计数随之摇摆,发出细微响动。 他拆开袋子,里面是一份DNA鉴定书。 蒋天馈垂着眼皮,翻到最终结论,证实了他的猜测,阿耀就是大哥的孩子。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掘地三尺找不到,最终却落到他手里,这就是天意啊! 老头日思夜想的大金孙,原来一直在给沈家当儿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毫不怀疑,老头知道孙子还活着,蒋家继承权之争,就彻底尘埃落定。 偏心,老头偏了一辈子的心,早就正不回来了! 蒋天馈点支烟,搭在烟灰缸上没抽,看着烟头在风中半明半灭,若有所思。 金属打火器再次脆响,火焰腾起,报告在风中被烧成一堆灰烬。 手中拨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蒋天馈拨通赵开霁电话。 …… 周三下午上工时,沈瑜没看见姚嘉运。 中午他说姐姐来了,一起出去吃饭,可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姚嘉运翻年就要高考,急着攒学费,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天塌了他都不会请假扣钱。 沈瑜心不在焉,连续犯错被组长骂成猪头。 他等啊等,姚嘉运一下午都没来,这是绝无仅有的。 下工后,饿死鬼们马上要加班,疯了一样冲向食堂。 沈瑜不放心,独自返回宿舍,果然看见姚嘉运坐在上铺,抱着膝盖发呆。 他踩在梯子上,露出脑袋问道:“姚嘉运,晚上要加班吗?” “嗯,要加的。”姚嘉运视线转到他脸上,有种空洞的迷茫。 沈瑜放心,还好,还知道赚钱,就没事。 “沈瑜,你有兄弟姐妹吗?”姚嘉运幽幽问。 沈瑜愣了愣回答:“有啊,我有三个哥哥。” “我妈让我阿姐嫁人,收彩礼,给我换学费。”姚嘉运羞愧地低下头,“我不想我阿姐去。” 沈瑜人都傻了:“这这这……这还能换?这可不行。” “嗯,我跟我妈说了,我不同意。”姚嘉运坚定点头,“可是我阿姐说,她有个来钱的好事。” 沈瑜快声快语:“我大哥说了,来钱的好事都写在刑法里。” “我也不懂。”姚嘉运很苦恼,“我阿姐说,她同学有个有钱朋友,是开公司的大老板,业务需要用一个新公司走钱,想用我阿姐的身份开户,走完钱就注销,然后给我阿姐两万块钱好处费。阿姐说给我一万块补贴学费,这样我妈就不会让她嫁人了。” 沈瑜不好好学习,是个棒槌,听半天都没听明白,半张着嘴,跟二傻子一样。 “你说,这样靠谱吗?”姚嘉运也才十七岁,除了学习圈子很小,很难获得有效信息。 沈瑜挠头,挠完头又挠脸:“我不懂啊。但是、就是有点奇怪。做老板的用你阿姐身份走钱,他就不怕你阿姐提钱跑路?”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家里毕竟是开公司的,大哥、二哥每天就叨叨这些破事儿,听得他耳朵起茧。 所以,他有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做老板,开公司,首先要资金安全,哪里有找个陌生人玩的? “是啊,你说的对啊,那他们是图什么呢?”姚嘉运被他说得茅塞顿开,“是骗子吗?我们都是穷人,我阿姐也在附近打工,没什么钱可骗。” 这可难住沈瑜了,他是知识荒漠型选手。 他抓耳挠腮半天:“你、你先别急,先让你阿姐别跟他们去开户,等我、等我问问啊。” “行,沈瑜拜托你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劝阿姐。”姚嘉运慌得不行,听阿姐今天的口风,已经是深信不疑,把对方吹得天花乱坠。 他们两先去加班,下工后沈瑜没回宿舍,绕到僻静地方给二哥沈泉打电话。! 第 61 章 沈瑜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他复制粘贴能力不错,复述得井井有条。 沈泉正忙着给盛曦挖坑,过得是美国时间,昼伏夜出跟只蝙蝠精似的。 他喝着咖啡,听着弟弟的喋喋不休,起初并不在意。 越听越不对劲,收起懒散,警告沈瑜不许参与。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里面肯定裹着铁饼! 沈泉比较放心的一点是,沈瑜还是个小屁孩,未成年不可能参与公司经营。 只是他那位朋友,十有八九是劝不动的。 沈瑜听二哥解释了三遍,尿差点吓出来,心里只有一个感想—— 救命!世界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沈泉分析,这种情况对面多半涉及诈骗,或是撸贷,快进快出渠道已搭建好,只需要一个装模作样的中间公司,于是就找人做“骡子” ,要么背债,要么背罪。 如果是背债,后面就是老赖,数额巨大面临坐牢。 如果是诈骗,又收取了报酬,妥妥的“帮信罪” ,三至五年刑期跑不掉的。 沈瑜傻狍子似的发出疑问,身份是“骡子”的,卷钱跑路了怎么办? 沈泉笑弟弟太天真,只要办理好银行手续,“骡子”的身份证、银行卡都会被没收,人也会被陪同安置在酒店,想跑,腿给你打折。 直到钱到账再转走,犯罪分子跑得无影无踪,只剩“骡子”等待法律制裁。 沈泉还问了他,对方说辞是不是走账合理避税。 沈瑜不懂啥是合理避税,但对这个词隐约有印象,回答是的。 沈泉告诉他,这事八九不离十,尽量劝,劝不动就别管了。 在金钱、利益面前,人类的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你劝了,没准别人还埋怨你拦着他发财,或是嫉妒他有钱可赚。 沈泉安抚着弟弟,同时警告他不许参与。 沈瑜脑子像疯掉的陀螺,转得飞快,假装乖仔应承二哥,啪叽挂掉电话。 闷热潮湿的夏日夜晚,沈瑜出了一身冷汗,手指尖是冰凉的。 他仰头望着浑浊的天空,那么黑,没有一颗星星。 可那是姚嘉运的姐姐啊,他没办法不管,姚嘉运已经够惨了,命运为什么总是捉弄努力向上的人? 沈瑜将二哥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姚嘉运,让他赶紧劝说姐姐。 姚嘉运吓得魂魄飞散,抓着手机跌跌撞撞跑出宿舍。 直到半夜,宿舍熄灭灯,打呼噜、放屁、咬牙的声音此起彼伏。 以往加班太累,沈瑜贴床就倒,睡得像头死猪。 今天他心里压着事,辗转反复,守着大门怎么都无法入睡。 终于熬到门外传来动静,姚嘉运蹑手蹑脚走进来。 沈瑜一骨碌爬起来:“怎么样?劝住了吗?” “嗯,阿姐说再想想,暂时不联系了。”姚嘉运蹲在床边小声道,“沈瑜,谢 谢你。”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沈瑜靠在墙上,拍着胸口:“劝住就好,快吓死我了。” “你别谢我,我也没做什么,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他拍一下姚嘉运的胳膊,睡意骤然来袭,眼睛困得睁不开。 接下来几天,姚嘉运与姐姐保持一天三次电话,时刻保持警惕。 渐渐的,姐姐不耐烦起来,开始埋怨弟弟。 她想不通,明明都是为了他好,为了攒学费,为了不随便嫁人,怎么就被人当成傻子教训?! 姐弟两在电话里,爆发激烈争吵。 沈瑜离着好几米远,听到姚嘉运愤怒绝望的吼叫:“大学我不上了,我打工赚钱养家,求你千万别去,行不行?!” 那么温柔、胆小的人,像被逼进绝路的野兽,凄惨哀求。 沈瑜端着给他打的饭菜,汤是热的,烫得手指麻疼,心冷透了。 之后姚嘉运心不在焉,工作效率骤降,差点搞出事故,绩效一扣再扣。 组长找他谈话,再这么下去,他很有可能被辞退。 下午,流水线出了点问题,需要检修,大家活动着不堪重负的颈椎,原地休息。 沈瑜看一眼姚嘉运,他呆坐如木偶。 掏出脖子里的冰种翡翠吊坠,沈瑜舍不得地摸了又摸。 那是一只雕工精细,活灵活现的小狮子。 沈瑜小时候头发特别硬,睡觉不老实,总是乱蹭,每天睡醒都像从高压锅里爬出来,大家都笑话他是只小狮子。 于是妈妈找了块上好的翡翠料子,请名师雕了只小狮子,让他佩戴,这一戴就是十二年,从未离身。 小狮子仅有拇指尖大小,平时藏在衣服里,稀罕着,宝贝着,回忆着。 如今沈瑜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颗吊坠。 只要能换个两万块钱,就能解决姚嘉运的燃眉之急,避免姐姐误入歧途。 就在几个月前,金钱在沈瑜眼中,不过是一进一出的数字。 沈家分红几千万,他根本花不完,更别说想买大件,还能走大哥的三亿公账,钱,那是真正的王八蛋。 现在,他为了两万块,打起戴了十二年吊坠的主意,钱真的好难赚啊! 机器重新启动,厂房噪音四起,组长叫所有人到岗,大家都懒懒散散磨蹭着。 沈瑜决心已定,飞快塞好吊坠,再看一眼隔壁线的姚嘉运,他低着头已开始麻木工作。 突然,有位请假归岗的老乡,走到姚嘉运身旁。 机器噪音很吵,他大嗓门地喊着:“嘉运,我刚看见你姐姐,跟好几个人去酒店了。” “去哪个酒店?!”焊枪落地,擦出闪亮火星,姚嘉运倏地站起身,脸色苍白追问。 老乡吓一跳,连忙去扶电路板:“小心啊!掉了要陪的。” 姚嘉运抓住他的衣服:“你快说,我阿姐去哪里了?” 沈瑜意识到不对,也站起来,焊枪蹭到传送带冒出青烟。 组长跑过来破口大骂:“搞什么搞,不能干就滚!” 两人注意力都在老乡身上,谁都没理他。 整个流水线,都因为他们两停摆,没焊好的电路板刷刷往前淌。 其他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像养殖场里偷懒的鸡。 “就街口那个、那个皇冠酒店,好酒店欸。” 老乡被他吓到,结结巴巴说。 姚嘉运甩开老乡,一言不发向门口冲去。 他穿着鞋套,细高个重心不稳,摔倒又踉跄爬起来,消失在厂门口。 沈瑜吸取教训,先把鞋套脱了,马上去追他。 组长拽住他:“你他妈是猪吗?故意捣乱!” 沈瑜急眼,把鞋套扔他脸上:“松手!老子不干了!你才是猪,你全家是猪!” 现场传出一阵哄笑,压倒机器的轰鸣。 组长天天不是pua,就是辱骂别人,见他被骂全场过年。 沈瑜边跑边脱防尘服,跑到大门口,在刺眼的阳光里,看见姚嘉运跌撞身影。 老天爷,请你一定一定要保佑他们啊! …… 皇冠酒店是镇上最好的酒店,大老板才会去住。 姚嘉运一路发信息,打电话,姐姐只回复一条“在三楼”,之后关机,再无消息。 他跑到酒店里,反复说着姐姐的名字,希望酒店工作人员能帮忙。 最后,被毫不留情地驱赶出来。 沈瑜在后面,也在打电话,他在报警。 但他毕竟年龄小,说不太清楚,又怕警察当他小孩恶作剧,于是一咬牙,说姐姐被人绑架了。 姚嘉运被酒店保安推搡在门外。 沈瑜留了个心眼,没理他,大摇大摆走进去。 姚嘉运给他发了信息,人在三楼,具体门号未知。 沈瑜虽然没钱,但带的换洗衣物都是名牌,加上他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在前台又疑惑又不敢追问的眼神下,顺利走进电梯。 电梯需要刷卡,他丝毫不惧,摁下二楼餐厅,等保洁阿姨刷开楼梯间,倒垃圾的功夫,泥鳅一样窜上去。 大下午,客房安静得连鬼都没有,只有机器人,人工智障似的在走廊里边溜达,边哔哔。 沈瑜站在中间,左右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客房,少说有四十多间。 如果一间一间敲门问,不出三间房,他就得被保安提下去送警察局! 怎么办? 一片寂静里,沈瑜听见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 他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沈瑜以最快速度,挨个客房门,狂踢乱踹。 边敲打边凄厉呼喊:“爸!老爸!快带姐姐跑啊!我妈提着刀来抓小三了!” “爸!你在哪里啊爸爸!快跑啊!” “我妈提的可是菜刀!” “她说, 抓奸,把你们两个都剁了!” “快出来啊,人命关天啊!!” “我妈已经在路上了,她豁出去了,要跟你们两个狗男女,同归于尽啊!” 瞬间三层有人房间的大门全部敞开。 有人衣衫不整,有人穿着正常,但手里提着裤衩,有人神色慌张,有人满脸兴奋看热闹。 这时监控室也炸了,呼叫全部保安赶往三楼。 沈瑜游走在每个门口,脖子伸得像大鹅,贼眉鼠眼,四处张望。 其他人都敞开门看热闹,只有一间房,一男一女堵在门口,看他的眼神透着凶光。 保安和经理上来抓住沈瑜。 沈瑜扒在那一男一女门口死活不走:“就是这间,姐姐!姚嘉悦——” 没见人出来,但里面传来女孩急切地回应:“嘉运?!” 堵门的男女神色慌张,酒店经理脸都绿了,难道抓奸是真的?! “你们、你们快报警啊!”沈瑜人高马大,王八拳甩起来,还真制不住,“晚了,等我妈提刀上来,你们酒店就完蛋了!血溅五步!” 酒店经理抓着他,好尼玛无语,拿着对讲机让前台报警,并四处安慰客人。 沈瑜像只泥鳅,在保安手中乱扭,不依不饶指着那对男女:“你们俩,居然给奸夫//淫//妇看门,你们是狗吗?!一会我妈来了,把你们都鲨了!” 此话一出,惊起一片卧槽,信息量爆炸,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聚拢,将小小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堵门的男女不安到了顶点,一个放下头发堵脸,一个低头想要溜走。 奈何酒店经理已被惹毛,今天谁都不许走! 不澄清,明天整个镇子都将流传,皇冠酒店大婆抓奸,血溅五步! 经理叫来员工支援,把沈瑜和屋子里的人团团围住。 沈瑜累得脸红脖子粗,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喘着粗气。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酒店经理欲哭无泪。 沈瑜脖子一梗,翻个白眼:“你才有病呢!你应该谢谢我!” 突然电梯间传来嘈杂声,姚嘉运带着警察,急匆匆跑过来:“警察叔叔,就是三楼,我姐姐被他们骗来的。” “姚嘉运,这里!”沈瑜听见声音,冲他大喊。 警察很快控制住里面的人,姚嘉悦被锁在卫生间里,哭得稀里哗啦。 她的遭遇与沈泉说得一模一样。 那些人欺她文化程度低,又急需钱,以合理避税为借口,诱哄她更换法人、开户,并向她支付五千订金。 做完这一切,对方以资金安全为由,收走她的银行卡、身份证。 来酒店的路上,她的手机不停收到,新开账户资金入账,最高一笔有二十六万! 这时,她才担心起来,给弟弟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手机就被收走。 案件简单明晰,沈瑜大闹酒店,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有犯罪分 子被一网打尽。 原来这是一起针对老年人的养老诈骗,很多老人在骗子诱哄下,将他们的棺材本,打到姚嘉悦的公司账户。 警察当场通知银行冻结账户,非常惊险,这些钱差一点就被转走,再也找不回来。 如果那样,姚嘉悦已收取对方五千元订金,她都要负责。 好在钱一分不差,没有造成损失,姚嘉悦退回五千赃款,接受教育,配合调查,也写了悔过材料,一切有惊无险,尘埃落地。 只是可怜沈瑜和姚嘉运,双双被扣光工资,公示开除。 而且被本地中介,拉进了打工黑名单。 电子厂是待不下去了,两人商量一下,准备回海城,进军餐饮界! …… 赵开霁亲赴港城,与海外并购基金签订合同,年化百分之十一的利息,与高利贷不相上下,而且条件极为苛刻,风控措施要求利息月付,这就是纯欺负人了。 可想到,捏住懒鱼港,就是扼住沈氏出海的喉咙,他就开心得不得了! 到时候大家摊牌换股,盛曦就能名正言顺,持有一家超级科技公司! 沈母在世时,赵开霁多次希望与之合作,都被打了太极。 最后让一个土包子,李飞光捷足先登,真是滑稽! 赵开霁心里揣着个疙瘩,硌着他的自尊,他的骄傲,和落寞的地产帝国。 所以,他急于在沈悬身上扳回一局。 他在懒鱼港投资上,太过急功近利,孤注一掷,赌性全开。 他等来了蒋天馈的电话,却迟迟等不来蒋家的救命合作。 盛曦本就岌岌可危的资金链,在立秋的凉风里,崩得四分五裂。 银行利息、信托利息、过桥利息、基金利息…… 合法高利贷,像簸箕里的元宵,越滚越大。 盛曦违约、暴雷、裁员、降价、法拍等等消息,一天变一个花样,层出不穷。 赵开霁像被吸干血肉的僵尸,被市场无情抛弃,追债人堆满集团会议室。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想保住懒鱼港。 盛曦持股公司注册地在开曼群岛,适用美国法律,大不了破产保护,大家一块死! 但是懒鱼港是他最后翻身的筹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赵开霁混迹商场多年,给自己的定义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顶着巨大压力来到港城,亲自向投资人申请展期。 事关重大,管理人为他安排了临时会面。 对方尽调、谈判直至签字,都是委托律师,自始至终真实投资人,不显山不露水,神秘又奇怪。 赵开霁死到临头,一屁股债,丢钱丢人就是不肯丢面子。 他穿着灰蓝色西装三件套,手工刺绣的暗纹,稳重里不失风流。 一双崭新的牛津商务鞋,黝黑发亮,价值一辆豪车的古董名表,点缀手腕,钻石袖口若隐若现。 他坐 在沙发里,翘着腿吞云吐雾,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 “”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是的,沈董。”助理退出办公室。 除了半山别墅,已经很少有人叫沈泉“二少”了,甚至在沈氏集团,亚盛董事长的称呼都要优先于沈家二少。 那个半夜搂着兔子,哭哭啼啼地柔弱青年,已经破茧重生。 他冷血、贪婪、狡猾,不放过每一块鲜美的肉。 他有着鲨鱼般的嗅觉,爱着鲜血的味道。 骗老外,赵开霁胸有成竹,他仰着自负头颅,犹自等待着。 约定时间过了二十分钟,他的自负变成了愤怒,开始质问管理人。 沈泉的助理是个复读机,除了让他等待,概不负责。 赵开霁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却被人当猴儿耍。 他做惯了人上人,怒气在胸口弥漫,太阳穴突突乱跳。 沈泉给沈悬拨了个视频,对着监视器里,困兽般的赵开霁。 “大哥,给你看个好玩的。”他调转摄像头,开心笑着,“你看,他好像一头猪啊。” 入秋后,沈悬身体不太好,刚喝一口药,配上画面差点吐出来。 他被激得咳嗽几声,眼里含笑泪,眼角是一抹招人的红。 “好好办事,别开玩笑。”沈悬训斥道。 沈泉偏执的时候,多少有点变态,喜欢戏弄对手。 老沈家的基因就他妈是个二极管,怎么调都没有正常状态。 “哦。”面对大哥,沈泉还是很乖的,“大哥你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有我呢。” 沈悬欣慰点头,好歹养出一只,能当左膀右臂的小鹰崽,有点开心。 接着沈泉说道:“一会我弄死他,都录下来,大哥以后看着药吃,去苦。” 沈悬:“……” 他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视频通信已结束。 这都是什么破孩子?! 赵开霁等到火冒三丈,沈泉助理终于不当复读机了,将他引到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缝隙,里面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 赵开霁调整领带,又摸摸袖口,压下心头烦躁,重新调出自信。 没等他趾高气扬推门而入,里面传来个耳熟声音:“进来吧。” 故意设计的高下之分,让赵开霁泛起难以抑制的怒火。 而理智让他心中忐忑不安,这个声音,他绝对听见过,还不止一次。 助理将门推开些许,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开霁伸手,指尖碰触光滑大门,居然在微微发抖。 他不自觉咽了口吐沫,终于推门而入。 沈泉背对着他,缓缓转过座椅:“赵总,别来无恙啊。” 赵开霁耳边炸开嗡鸣,血液上涌,头皮一阵阵发麻。 陷阱揭开,尸骨无存!! 第 62 章 赵开霁也是刀山火海里过来的,炸裂情绪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老辣伪装。 “沈董,好久不见了。”他解开西装扣,款款落座。 双方的暗牌,至此全摆在桌面上。 赵开霁看着温言笑语的沈泉,心底暗骂句脏话,沈家的小兔崽子,都是笑里藏刀的玩意。 “我的来意,沈董心知肚明。”他多年身居高位,气势逼人,“放着现成的亚盛不用,绕这么大圈子诓我,哎呀,沈董费心啦。” 沈泉在真皮座椅里,玩着签字金笔,轻掀眼皮:“赵总客气,断头饭一般都会悉心准备的不是。” 赵开霁宽面大耳,气得好似一尊青铜鼎,感觉血压都高了。 他叱咤商场的时间比沈泉年龄都大,如今被像肉骨头似的叼着戏弄,面上强装淡定,内心崩溃得一塌糊涂! “沈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年轻,把事做绝没有好处。”赵开霁倚老卖老。 沈泉哂笑,起身踱步:“赵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把岁数,不会是来跟我要饭的吧?” “你……”赵开霁憋不住了,脸拉得跟蚂蚱似的,“你们沈家好本事,玩阴谋讹诈,老沈好歹是个正人君子,泉下有知,看你们兄弟败尽沈家脸面,真是心寒。” 沈泉听着他的屁话,摘下眼镜擦拭,重新戴上。 他走到赵开霁身旁,手撑桌面,另一只手随意落在对方肩膀上:“赵总,自始至终这里都是阳谋,你不贪、不赌,我当然拿你没办法啊……” “可惜,你不中用啊!”沈泉话锋一转,重重拍他肩膀,脸上的笑容凝成威胁,“我来告诉你,什么叫阴谋诡计。比如雇人装成记者,用高功率激光笔,照我大哥眼睛。” 赵开霁身体明显一僵硬:“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自认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调查到现在毫无头绪,沈家赖也赖不上他! “赵总,我呢是个小人,很记仇的。”沈泉索性坐在桌边,手钳着对方肩膀,“谁敢动我大哥,我会咬死他的呢。” 赵开霁将近五十的人,后脖颈子汗毛竖立,手脚发凉。 沈泉是业内出了名的怪胎,人美手毒,精神状态异常,与疯狗无异。 “沈泉,你不要开玩笑。”赵开霁心虚,说话都带喘,“我是很尊重你大哥的,哪里会害他。这件事,我也想见见你大哥,合作共赢嘛,何必鱼死网破呢,你说是吧?” 蒋天馈打了一通电话,说得云里雾里,至今不见动静。 这要真撕破脸皮,无法展期,沈家作为投资人,直接就能冻结他手里的懒鱼港股份,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沈泉都被这老小子逗乐了,下黑手、使绊子,签字前联合万宇摆大哥一道。 死到临头,还他妈想合作共赢? 跟他合作的人,扔火里都能烧出舍利子吧?! “赵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沈泉 站远点嫌脏,“我是刀俎,你是鱼肉,明白吧?我玩你,是因为我心情好,并不是有什么机会,你还是要按时死的。” “” 沈泉双手插袋,冷得像冰雕:“还剩七天债务违约,我有权冻结你名下懒鱼港的股权。” 赵开霁嚯得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阴着脸一言不发走掉了。 如今的沈泉,在海城、港城两地投资圈,已是说一不一的主儿,盛曦和赵开霁,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空旷室内,沈泉站在落地窗前,手里吧嗒吧嗒摁着签字笔。 这个世界上,至于心灵的良药,永远都是仇人的坟头草。 赵开霁丧家之犬般逃离大厦,犹豫再三,拨打蒋天馈助理的电话。 上天似乎安排好了一切,蒋天馈恰巧在港城。 不久,一辆奔驰驶到他面前。 赵开霁喜出望外,还以为蒋天馈派人来接他。 结果里面的人降下车窗,目中无人只带来一段话,是蒋天馈关于合作。要求赵、万一人必须完成的前提条件。 赵开霁听完,如遭雷劈,身价百亿的地产大鳄,失魂落魄地僵在街头。 …… 阿耀签完两千多人的协议,拿到接近百分之十股权,然后就被沈悬强行从懒鱼港调回。 被人跟踪,手指划伤的事,阿耀并未与沈悬提起。 他心宽似海,风平浪静。 即便如此,沈悬安了雷达般敏锐,沈泉与赵开霁摊牌,无论蒋家入不入局,都将是海城市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 他像悬崖上安家的海燕,嗅到海水翻滚的腥味,风雨欲来,急忙将离巢的雏鸟叼回来,掩在翅下。 今年夏天暴晒,雨水聚在早秋,台风一个接一个,下得稀里哗啦。 阴雨连绵多日,半山后面多处滑坡,雨水汇成溪流,沿着公路冲刷而下,给山下造成很大麻烦。 半山别墅,一楼小茶厅,窗户浅开缝隙,摇曳着草香,屋里开着除湿,空气还是湿漉漉的。 沈悬吃过抗过敏药,眼皮沉重,在沙沙雨声里,昏昏欲睡。 轻微的肺部感染,让他有点气道反应,咳嗽并不厉害,就是压不住,时不时来一下,非常恼人。 阿耀接电话进来,就见他拢着薄毯,眼皮微垂,手里的文件落在沙发上。 他放慢动作,轻手利脚走过去,捡起文件,把毯子往上拉拉。 沈悬没睡实,单侧依靠沙发,背后是空的,瞧着十分不舒服。 阿耀索性坐在他身后,让他依在自己肩膀上,外边的手臂向前支撑,是个克制又暧昧的环抱。 沈悬觉得背后一热,知道是他,脑子反应慢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踏实的散漫。 他像开倦的花朵,依靠着藤蔓,舒服又羞涩地卷起花瓣。 阿耀低头,便能嗅到他衣领里的雨香,淡淡的,缠绵绯 则,引人遐想。 沈悬平日喜欢自然的木质香,利落的香调,不用回味,一闪而过的神秘。 可阿耀笃定,大哥是最适合雨的男人,可以气势磅礴,也可以绵柔缠绕,让每一寸空气,都是他的味道。 阿耀垂目,气息喷在沈悬肩颈间,暖得烫人。 扫兴地咳嗽声,划破幻境,沈悬幽幽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药物让他精神有点短,可手边的事情着实多。 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偏偏拿身体束手无策,多少有点小情绪。 “不久,十来分钟。”阿耀追着他的身体向前,手臂收回来,像个缩小的包围圈。 自他手上夺过文件,沈悬开始满沙发摸眼镜,他有点近视,度数不高。 阿耀另一只手压在沙发缝隙边,把原本露在外面的眼镜,塞进去,若无其事掩埋。 “眼镜呢?”沈悬吸吸鼻子。 他一直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有点不修边幅。 棉麻居家服压在毯子里,起了些许褶皱,柔软发丝自然垂下,偶有几根不听话蹭乱的翘着,再加上刚醒,迷迷糊糊找眼镜。 外面那个西装革履,运筹帷幄,谈笑间置人于死地的沈悬,此时,仿若从神坛走下,脱掉神圣衣袍,光着脚,身体放松成柔软的曲线,纤弱幽静。 阿耀一声不吭,眉眼低垂,看着他翻找,心头涌上一股热烈情绪。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大哥。 他要锁上门,把他弄得乱糟糟的,哭也没用。 “大哥,别找了。”阿耀掩饰着快意睨他,“你歇歇,我给你念。” 沈悬把沙发翻个底儿朝天,本就不舒服,放任小情绪:“念什么念,我又不瞎!” 说罢,他坐回去,将文件捧近了看。 “医生说要多休息,你是一点都不听。”阿耀从后面环抱着,顺手抽走文件,“还有一点,我念你听着,想睡就睡吧。” 他的声音带着埋怨,带着诱哄,甚至是强硬的。 沈悬白天晚上的咳嗽,睡眠又短又浅。 他其实很困了,脑子是一滩浆糊,只是不服输,非要搅合两下才甘心。 阿耀的身体从后面迎上来,与沙发被形成个舒服的夹角。 沈悬困在里面,有点懊恼又贪恋,不太高兴地埋进去,像跌入一个干燥舒适的巢穴。 阿耀把毯子拉到他胸口,又怕滑掉,在他头顶说了句:“大哥,抓着。” 沈悬在迷糊里,居然乖乖听话了。 一个狡黠的微笑,短暂闪过,阿耀根本没看文件,一字一句将内容徐徐道来。 文件是有关懒鱼港阶段性工作的报告,大部分内容是他写的,记得很牢。 沈悬刚开始还会问两句,不出五分钟,就开始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阿耀游刃有余地回答他的问题,最后帮他调整个舒适角度,不再说话了。 茶厅很小, 沙发藤椅边几,完全安静下来。 天阴着,雨绵绵,偶有不堪重负的水珠,砸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沈悬抓着薄毯的手落下来,阿耀如愿以偿,穿过他的胸前,拉住毯子,这样沈悬就完全落入他的怀抱。 “阿崽,别关灯。” 沈悬提着最后一丝清明喃喃道。 一会沈泉要来,关掉灯他怕自己彻底睡熟,耽误事情。 阿耀挨着他颈侧,轻声道:“大哥睡吧,我在呢。” 思绪坠入黑暗前,沈悬想着,他和阿耀的独处,好像总是在雨天,缠绵的叫人害怕。 …… 沈泉带来懒鱼港股权冻结的手续,赵开霁求爷爷告奶奶,终究没能在七天内凑齐利息,实质性违约。 情势对他们暂时是有利,万宇和其他两个股东,只卖了百分之一十股权,另外的等着换股。 沈悬手里有小股东的百分之十五股权,员工的百分之十股权,加上冻结掉百分之一十,约等于控制了四十五股权,离控股只有一步之遥。 即使蒋家脑子坏了,强行加入战局,搞到万宇等人手上全部股权,也不过百分之四十五。 剩下是小股东涉案无法转移的股份,和暂时不愿签字的员工股份,合计百分之十。 沈悬已充分考虑蒋家介入的情况,最差最差的结果,强势如蒋家,也得坐下来跟他谈! 沈泉有点着急,快步走到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迎面看见,阿耀闭着眼,抱着他大哥在沙发上睡觉? 沈泉觉得有点起猛了,产生了不该出现的幻觉。 阿耀只是假寐,听见动静立刻抬头,与沈泉的眼神在空气碰上。 沈泉麻了,下意识说了句:“不好意思。” 然后关上门退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拍了下脑门,又挠了挠脸,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出来呢?” 接着他又壮着胆子杀了进去。 沈泉搁哪儿七进七出呢,阿耀已经把沈悬哄起来了。 沈悬这一觉睡得黑甜,除了绵绵不绝的雨丝,梦里面什么都没有,特别酣畅,起来只觉得又懒又累。 阿耀倒了杯温水,试过温度,才递到他手中:“先喝点水。” “谢谢。”沈悬窝在沙发里,慢悠悠喝水。 他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和谐,彬彬有礼。 沈泉站在门口,手里抓着文件,走过去也不是,直接开口说话也不是,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他是早恋过的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太敢觉得。 直到传来大哥带着起床气的声音:“沈泉,你数蚂蚁呢?!” 阿耀一直堵着他的视线,从沈泉的角度看不见大哥。 “哦,大哥。”他赶紧走过去,“大哥,身体好点了没?” 沈悬伸手要文件:“没什么事,挺好的。” 太过自信的结果,他下一秒就开始咳 嗽。 ?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心里升起一阵说不清的别扭,几乎是从阿耀手里扣出杯子。 “哥,喝水。”沈泉蹲在沙发边,意外地殷勤。 阿耀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全幅心神都在沈悬身上。 沈悬看完律师文件,突然想起老幺:“沈瑜回海城了?” “嗯,被电子厂开除,还被拉黑,只能回来找工作。”沈泉想起沈瑜就头疼,“和他同学,在夜市卖鱼丸呢。” 沈悬扭头打了喷嚏,沈泉团团转找纸呢,阿耀肌肉记忆,已将手绢递了过去。 沈泉举着两只爪子,表情冤得好似八哥。 “最近不太平,盯紧点沈瑜,你要多操心。”沈悬叹气。 沈泉说道:“大哥放心,沈瑜身份外面人很少知道,是安全的。” “不,我不担心这个。”沈悬扶着脑门,“我怕他把夜市炸了。” 沈泉:“……” 阿耀:“……” …… 沈瑜和姚嘉运,被扣了工资,穷得雪上加霜。 两人白天在窗帘作坊踩缝纫机,晚上到夜市帮人卖鱼丸,监狱劳改都没这么苦。 夜市是新修的,统一收费办卡,老板包了一面八个档口,从铁板大鱿鱼一路卖到蛤仔煎。 沈瑜、姚嘉运负责卖鱼丸、虾滑,晚上七点上工,夜里十一点收摊。 夜市离懒鱼港不远,价格便宜,有不少码头工人来兼职补贴家用。 他们最近总在说一个叫“耀总”的人,有人把他说得像活菩萨,有人恨他恨得牙痒痒。 沈瑜没事干,光膀子穿着围裙,傻乐傻乐地跟着听八卦。 直到他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耀总”就是阿耀哥。 而这天晚上,来吃夜宵的和打工的两波人,因为“耀总”打了起来。 姚嘉运胆子小,拉着沈瑜不让他凑热闹。 沈瑜着急,只好跟他解释:“你别拉我,他们在骂我哥呢!” “啊?你哥是‘耀总’?”姚嘉运傻眼,“耀总”可是这里的大人物。 沈瑜开启现场直编:“嗯,外号吧,我哥……在、在码头搬砖头。” 说完,他都不敢看姚嘉运匪夷所思的脸,泥鳅一样钻进人群。 沈瑜听见那群喝醉的码头流氓,大声叫嚣着,早晚要弄死阿耀……! 第 63 章 沈瑜狗狗祟祟跟到背后黑巷,两帮人剑拔弩张,板凳腿、铁镐、酒瓶子,严阵以待。 他们用方言互挖祖坟,发誓让对方一会去领残疾人补贴。 沈瑜听出矛盾核心是阿耀哥,他好像带走了一帮人? 导致留下的人利益受损,骂对方忘恩负义,一群臭舔狗? 沈瑜越听越迷茫,脑细胞死绝,好像一只悲伤的草履虫。 因为闷热,他只穿了背心,被印着广告的围裙遮挡,看上去像个不修边幅,光膀子的傻小子。 眼见两边就要打起来,围观群众齐刷刷后退保命。 反应慢半拍的沈瑜,被迫加入风暴圈。 砖块从头顶飞过,沈瑜抱头下蹲,大喊一声:“我是未成年,别打我!” 然后被人一脚踹旁边去,身边传来叫骂和怒吼。 巷口响起警车刺耳的声音,广播驱赶小贩,喝止两帮械斗的人群。 银白色远光灯穿透昏暗,人群如潮水般退去,乐子人与殴斗人员间泾渭分明。 沈瑜长手长脚,干啥都慢半拍,爬起来就站在犯罪分子窝里。 有人大喊一声:“快跑——” 沈瑜转头,身后人群四散狂奔,好像非洲野驴大迁徙。 他把头转回来,一位警察叔叔,站在远光灯里指着他:“不许跑——” 沈瑜不争气,膝盖一软,刚想当场下跪,不知被哪方好心的殴斗人员拉着跑:“愣着干嘛?快跑啊!” 妈的!你人还怪好嘞! 对方嫌他跑得慢,拉了半截就把他扔下,开足马力低飞而去。 沈瑜停下来,还未意识到危险来临。 下一秒,他就被四个横空飞来的警察叔叔,牢牢压在地上! 沈瑜脸贴地面,手被扭到身后,吓得连哭带喊:“警察叔叔,冤枉啊!我是个看热闹的!” “看热闹?看热闹你跑什么跑?” “我没有!是他们拉我跑的!” “他们怎么不拉别人跑,就拉你?老实点!闭嘴!” “……” 他眼前一黑:完球!这尼玛彻底说不清楚了! 回到派出所,查完沈瑜身份,这才发现他是未成年。 但是后巷没有摄像头,仅有的视频信息,也没拍到沈瑜的身影,很难判断他是否参加斗殴。 于是,警察叫来刚刚围观的人来指认。 因为是未成年,警察叔叔对他很客气,让他待在接待室里,还给他倒了杯水。 沈瑜真是比窦娥还冤,毁灭吧! 门开了,第一位证人进来,仔细看了看他说道:“他没打人。” 沈瑜激动得热泪盈眶:“警察叔叔,我就说我是被冤枉的!” 话音刚落,证人又说话了:“他好像是被打的吧?我听见他说:‘我未成年,你们别打我。’。” 做笔录的警察叔叔,深深地 看他一眼。 沈瑜石化:后面你可以不说的, 呜呜呜! 接着进来的男女老少, 说得都差不多,沈瑜虽然被打,但不知道是哪一伙儿L的。 好在,后面又抓了几个腿慢的,两方都有,先后进来都说不认识沈瑜。 沈瑜感动得,后脑勺都挂着眼泪:乐子人还不如犯罪分子靠谱呢! 经过反复对比,终于确认他就是个凑热闹的傻小子。 警察叔叔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叫他写了长长的情况说明,最后让家长来接。 沈瑜欲哭无泪:“怎么这也要请家长啊?” “快点打电话!”警察叔叔催他。 “那个,我哥行吗?”沈瑜眼珠叽里咕噜乱转。 警察叔叔早就看透他:“你哥十七也未成年,而且跟你长得一点不像。” 得,姚嘉运肯定找过来了,他跟只小白兔似的,根本不会编谎。 沈瑜捏着手机掐算:让我算算,打给哪个哥哥,不会被当场打死! 突然,他想到这场械斗的起因,有必要提醒一下阿耀哥。 …… 半山别墅,沈悬吃完药刚睡下。 阿耀关掉卧室灯,只剩一盏助眠灯,他早就发现沈悬不喜睡在黑暗里。 幽沉的橘色暖光,照着床边小小一片。 沈悬侧身入睡,在乳白色枕头上,留下浅浅阴影。 阿耀垂头看着他,目光缱绻,锋利的侧脸线条都带上几分柔和。 突然,手机震动。 他拿起来瞥一下,怎么是沈瑜? “阿崽。”沈悬闭眼询问,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阿耀不想打扰他睡眠,直接摁掉:“大哥快睡吧,骚扰电话。” “嗯。”沈悬猫一样,将脸埋进枕头里,似乎放心了。 阿耀走近,抚平薄被边缘,躬下//身几乎贴着他的颈侧:“大哥,晚安。” 他走出卧室赶紧给沈瑜回电话,听说对方在派出所,庆幸刚刚没接起来,否则大哥今晚没得睡,得把房顶掀了! 阿耀赶到派出所,签字领走了臊眉耷眼的沈家四少。 他本想说沈瑜两句,但看见他穿着滑稽的围裙,吓得满脸汗,又狼狈又搞笑,生出几分心疼,也就作罢了。 已过午夜,街边小商贩都在收摊,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 这里比较偏僻,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肯德基还开着。 沈瑜也不客气,咔咔咔一通点,活像来打劫的。 他细心地将套餐、小食分成两份,打包好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给、给朋友带的。” 阿耀抱臂看他,有点意外。 沈瑜最小,年龄与哥哥们相差也大,从小吃独食,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他胡来,怕是大哥都没被小混蛋谦让过。 现在居然知道与别人分享,改造效果不错嘛。 “以后 别乱凑热闹, ” , 叼着鸡翅野猫似的点头:“阿耀哥你放心,我再也不敢了,都快吓死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阿耀把面前的小食推过去。 沈瑜一口气,炫完三个鸡翅,动作才慢下来:“阿耀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嗯?”阿耀短暂疑惑一下,转念想起这里离懒鱼港不远,“你都听见什么了?” 沈瑜灌两口可乐壮胆:“他们今晚是因为你打起来的,有一帮人说、说……” “说什么?”阿耀笑着,脸冷下来。 沈瑜与他的眼神碰一下,打了个寒颤:“说早晚弄死你。阿耀哥,他们人很多,好凶好凶的,你要小心。” 他不知道阿耀在干什么,但那伙人面目狰狞,豁出去了十分可怕。 阿耀心里很明白,目前双方最差的结果,就是势均力敌。 小股东剩下的糟心股权,全在法院,未结案不知道封到猴年马月。 能打的主意,只剩还未出售的一点员工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与沈氏签下转让协议的员工,希望保持现状,厌恶万宇同伙强行收购。 而万宇、赵开霁,为了不死在沈家手里,接下来会使用各种手段,欺骗、讹诈、强迫还未转让的员工。 他们常年高高在上,何时把码头工人放在眼里,抢夺弱者的股权,只会觉得天经地义。 阿耀有点想笑,垂着眼眸忍住了。 如此蛮横,只会让犹豫不决的工人们,快速将股权卖给沈氏。 懦弱的“强者”,多数死于愚蠢与傲慢。 金钱、权利将他们的大脑腐蚀殆尽,俯瞰众生如蝼蚁,妄想一脚下去飞灰湮灭。 殊不知,蝴蝶轻拍翅膀,便是一场滔天巨浪。 “小孩子少听这些话,现在是法制社会。”阿耀表情自如,话锋一转,“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沈瑜脑回路比较直,被他瞬间带跑:“哦,我想了想,也就你不会打死我。大哥知道了,明天我就在津巴布韦了。” “哼,你也知道。”阿耀想到还病着沈悬,眼神柔和下来,“别让大哥太担心,假期结束就回来上学吧。” 沈瑜心虚低头:“我欠着债呢,一毛钱都没还上,可怎么办?” “不如去跟大哥商量一下,用考试成绩还吧。”阿耀收放自如地给他挖坑。 沈瑜眼睛珠子都亮了:“真的可以吗?!妈呀!如果学习能抵债,我能往死里学!!” “我勉为其难帮你去问问吧。”阿耀心道,沈家新的智商盆地产生了。 沈瑜掐着指头算,最多十天就要开学了,可姚嘉运还没赚到什么钱。 “阿耀哥,你能借我点钱吗?五万就行。”他小心翼翼问。 阿耀摊手:“大哥说了,一毛钱都不许给你。” “不是,不是我要。”沈瑜着急,开始咬手 指甲,“我是想……想个办法把这个钱,转给我朋友,但是不能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_[(” 阿耀听完都想揍他,“人家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为什么这么恶意地去戏弄一个可怜孩子?” 沈瑜满眼愧疚:“以前就是优越感吧,觉得无所谓。” “现在明白了,”他摊开手臂,露出油乎乎的围裙,“离开沈家、大哥,我什么都不是,我连活都活不明白。如果没有遇到安妹,还有姚嘉运,我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眉宇间再无不可一世:“阿耀哥,你帮我跟大哥说一声,我知道错了。” “在跟大哥道歉之前,你得先向姚嘉运道歉,明白吗?”阿耀循循善诱,“你想补偿他没错,但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你做的这件事,还想要这个钱吗?你不要把人看扁,钱有时并不管用。” 他越过桌子拍了拍沈瑜手背:“沈瑜,不能正视过去,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 “我怕。”沈瑜脱口而出,“我怕姚嘉运知道了,再也不会理我,那我就没有朋友了。” 把内心深处藏匿的悔恨,置于人前,怀揣惶恐,等待判决,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好后悔。”沈瑜头抵着桌边。 阿耀明显感受到他的改变,拍怕他的肩膀:“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要你认真去面对,无论姚嘉运是否原谅你,钱的事,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沈瑜胳膊蹭一把眼泪,抱着打包好的食品,走出肯德基。 阿耀把他送到宿舍楼下。 沈瑜站在路灯下想了又想:“阿耀哥,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阿耀笑着答应道。 他看着沈瑜走进楼道,声控灯逐层亮起,再依次熄灭,黑暗彻底拢上来。 大哥不许争最后一点股权,其实是在向蒋家示好的。 阿耀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他是蒋家人,不参与则罢,要参与绝不合作,一定会凌驾于沈悬之上。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可能让任何人压大哥一头。 懒鱼港最后的股份,他要定了! …… 蒋家老宅,蒋泰正在给鹩哥添食,身边助理念着今日摘要。 他拍拍手打断问:“蒋天馈在干嘛?” 助理回道:“忙懒鱼港的投资。” “他去触沈家小子的霉头干什么?”蒋泰转头。 助理:“说是与盛曦有合作。” 蒋泰背手踱步:“盛曦?哼,他什么时候改捡破烂了?” 老子骂儿L子,助理不便搭话。 “去,盯着他。”蒋泰颤抖的手指,在空气中点点,“我的儿L子,我了解得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 64 章 太平顶别墅,蒋荣手持文件,大步流星走向书房。 他是蒋天馈的大儿子,生得一副风流面孔,从小精英教育,顶级名校毕业,前途无量。 蒋泰瞧不上诡计多端的儿子,但对孙子不错,归国便给了个副总。 卓美珊端着汤盅,走在露台上,摇曳生姿。 她有四分之一越南血统,身材比例逆天,水蛇腰、大长腿,穿改良奥黛,明明捂得严实,却是另类的风情万种。 蒋荣故意放慢脚步,二人浅笑点头,礼貌又疏远。 错身而过的瞬间,垂下的手指互相挑逗,短暂而又迫不及待地碰了碰。 蒋荣递上文件,毕恭毕敬站在父亲身侧,都不敢擅自落座。 蒋天馈此人,为人冷血、刻薄、寡情,对妻儿一视同仁。 蒋荣年幼时,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毒打,直到出国上学才好转。 最近几年,苦寻长孙未果,蒋泰偶尔分神到蒋荣身上。 蒋天馈觉得有利可图,这才着重培养儿子。 “你阿公没有过问?”蒋天馈一手夹烟,另一只手随意翻看董事会决议。 蒋荣老实回答:“没有,阿公说别来烦他。” 他非常讨厌蒋天馈抽烟,不分场合,从不考虑他人。 母亲肺癌术后在家休养,他依旧叼着烟肆意进出,直到母亲去世,都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蒋天馈冷哼:“赵开霁那边如何?” “万宇从他手上拿了钱,正在大肆折腾懒鱼港的员工呢。”蒋荣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 蒋天馈分毫不差捕捉到:“你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吗?” “是,父亲想要沈耀死,直接吩咐即可,绕的圈子大了。”蒋荣恨蒋天馈,却百分百遗传了他的冷血。 蒋天馈抖落长长的青色烟灰:“你以为杀人就那么容易?我要是直接让赵开霁杀人,岂不是送人把柄?” 父子俩不对付,但在掠夺继承权上,利益是一致的。 这世道,只要利益一致,看鬼都觉得和蔼可亲。 “我让他折腾那帮穷鬼,就是要制造混乱,让沈耀觉得有机可乘。”蒋天馈轻慢吞吐,脸隐在烟雾后,青面獠牙,“自古码头多贱命,械斗、砸船、烧屋,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的?” 蒋荣细心听着:“可是……沈耀拿到股权即可,死人与他有何干系。” “蒋家的人都是狼,沈耀也是。”蒋天馈冷静分析蒋家基因,“可惜,沈悬偏要把他养成羊。狼一旦同情羔羊,或者混在羊堆里,就离死不远了。” 蒋荣垂眼思索一阵:“父亲是说,他会同情蝼蚁,并且会阻止他们。” “真傻。”他补充道,“我们的人只要趁乱干掉他就行,很干净。” 蒋天馈摁灭烟头:“沈耀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不足为惧。倒是沈悬,他的小动作值得你学习。” “父亲是说沈悬故意将股权,控 制在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蒋荣思路清晰, “他是在示好。” 蒋天馈用力捻佛珠, 发出吧嗒的声音:“是,也不是。他示好的不是你我,而是老头子,他永远将自己放在一个游刃有余的状态。” “很稳的人,有超越这个年龄的智慧。”蒋荣客观评价。 蒋天馈笑了:“如果不是他逼疯了赵开霁,我都捡不到这么大便宜。所以说,年轻又聪明,容易遭老天记恨。” “沈悬对沈耀可是很上心的,父亲不担心他从中作梗吗?”蒋荣提醒。 蒋天馈看了看表:“当然也要给他找点事做,分分神。” 他今天有个聚会,时间差不多,便往外走去:“你没事,就回去吧。” 蒋天馈一生疑神疑鬼,不许人在太平顶久留,儿子也行不。 “是的父亲。”蒋荣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 自始至终,蒋天馈连个“坐”字都没说,蒋荣更是从头站到尾,卑微打工人。 蒋荣没直接走,拐到二楼客厅,在落地窗前,看穿着奥黛优雅婀娜的卓美珊,搀扶着将衰老皮囊送上车。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指甲嵌进肉里。 …… 蒋天馈前脚刚走,卓美珊也离开赴闺蜜牌局。 小牌局都是老熟人,她在两桌间混个开场,就借口困乏休息去了。 闺蜜家是殖民时期老别墅改建,有个逃跑的夹道,至今能用,走到尽头是诊所后院,隐蔽无人知晓。 卓美珊披着纱巾,戴着墨镜,走出来登上等候多时的轿车,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轿车径直开进澳岛别墅,地下室私自搭建的小电梯,直通主卧。 整个别墅设计奇葩,谨慎得仿佛恐怖分子的巢穴。 卓美珊刚出电梯,就被一双有力手臂抱起,腾空扔在巨大柔软的床上。 屋子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也不开灯,习惯黑暗后,能看清这里现代到另类的装修。 家徒四壁风,偌大空间只摆着一张黑色大床,和瓷白刺眼的猫脚浴缸。 卓美珊如云秀发散了一床,像只被冲上岸边的水母,美到窒息,含有剧毒。 她美目含情,捧起男人的脸:“阿荣,怎么又生气啦?” “总有一天,我要你属于我,只是我一个人的。”蒋荣面是冷的,血液热得要爆炸。 卓美珊搓着他的耳垂:“嘘~我的小狮子,好可怜哦。” 蒋荣紧绷的肩膀一松,像轰然倒塌的堡垒,变为一地废墟,虔诚地落在卓美珊身上。 卓美珊抱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他的背心:“说说看,小狮子又受什么委屈了?” 蒋荣侧身把人狠狠禁锢怀中,欲言又止。 他和蒋天馈的密谋,关乎蒋家继承权,着实不该说与旁人听。 可是,卓美珊是他心爱的女人,是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蒋荣幼年陷在暴力里 , 少年丧母, 多年孤身在外求学,感情非常扭曲。 卓美珊更像是他情感的树洞,唯一倾诉情绪的地方。 没有她,或许蒋荣早就疯了。 “美珊姐……”他闭眼在对方颈侧呢喃,“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卓美珊未在意,撸大猫似的撸着他的头发。 蒋荣露出些许孩子气,抬头望着她:“我们找到蒋耀了,在沈家,叫沈耀。” 卓美珊愣了愣,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别开玩笑,都多少年了,你阿公都放弃了。” “是真的,蒋天馈验过DNA。”蒋荣拨开她的发丝。 卓美珊疑虑一闪而过,还是笑着:“你看到了?” “没有。”蒋荣在他面前,诚实得像个孩童,“但我确定是真的,因为蒋天馈要杀了他。”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没有情绪,仿佛杀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或是一只鹅。 “杀了他,蒋天馈的把柄就落我手里了。”蒋荣眼里游动着诡异的光,“阿公本就不喜欢他,蒋家,还有你,都是我的。” 他马上收敛,眼神又清澈起来:“美珊姐,我是不是很坏?你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卓美珊深情又认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你是小狮子啊。” 蒋荣得到救赎般抱紧她:“我就知道,无论做什么美珊姐都会等我的。” 卓美珊摁着他脑袋,在黑暗里脸色冷若冰霜:“好啊,我等你执掌蒋家,来娶我,来娶我吧……” 她心情复杂,沈耀?真的是蒋耀吗? 如果是,将是颠覆蒋家现状的巨变! 会不会是蒋天馈的陷阱呢? 卓美珊不怀疑蒋荣,他不过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小变态。 蒋天馈被害妄想严重,时不时试探她一下。 今天这一出,实在太过诡异。 卓美珊打算暂时按下,再观察一段时间,真的有必要,再通知蒋老先生。 …… 懒鱼港的争斗,发展得比两方人想象的都要快。 员工间的割裂越来越严重,挑拨是非,引起争斗的人络绎不绝。 很快有人找到律师带话给阿耀,希望将手中股权出售给沈氏。 这是阿耀早已预见的剧本,他几次想接触,都被沈悬拦住。 沈悬身体好了些,脑子开始正常转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开霁是个自大狂,万宇是个法制咖,但他俩加起来能有三个脑子。 这种明摆着激化矛盾,给对方送人头的做法,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举动,更像是鱼死网破,发失心疯。 这种便宜不捡也罢! 不过有一点沈悬没想明白,即便下场搅混水的,是蒋家最诡异的蒋天馈。 这手法也有点离谱,除非……他另有所图? 沈悬捧着苦唧唧的中药,望着窗外神游太虚。 阿耀捏着白瓷小盘,里面装着两颗甜梅子,叫了两声大哥,人都没反应。 “” ?喜糖123的作品《长兄如父,专治不服》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啪”!手被打掉。 沈悬白他一眼:“啧,幼不幼稚!” “再不喝,凉了更苦。”阿耀冤枉,手背都被打红了。 沈悬皱眉一饮而尽,嘴里好像苦瓜过年,闭眼捏颗梅子含着。 “你在懒鱼港有没有碰到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他腮帮子鼓起个包,心里疑窦丛生。 阿耀想了想,坦白道:“万宇有找人跟踪我。” “不是万宇。”沈悬摇头,“你……有没有见过蒋天馈?” 阿耀毫不遮拦地露出疑惑:“蒋天馈?是船王蒋家的老二吗?” “对,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或者有人以他的名义接近过你?”沈悬更进一步推测。 阿耀仔细回想:“这个真没有。” 沈悬见他露出清澈愚蠢的眼神,狗狗一样歪头好奇,看起来是真没有。 “出什么事了吗?”阿耀蹲着他身边,“大哥,不管蒋家还是什么鸟家,我都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万宇等人剩下的股权,已全数转移给蒋家,听说赵开霁因此得了一笔担保,只是他一屁股烂账,疲于奔命,顾不上被冻结的股权。 沈悬抓狂:“胡说八道!你最近给我老实点,不许去懒鱼港,不许收股权,不许赴任何人的约。” “你把我挂裤腰带上算了。”阿耀不满。 沈悬拍他脸颊:“你要是沈八哥那么大,我就把你装笼子里随身携带!” 阿耀望着他,瞬间嫉妒死了沈八哥。 …… 沈瑜被阿耀教育过,心情格外沉重。 每看一眼姚嘉运都觉得罪孽深重,频频走神之下,被扎了手指,很深几乎是个对穿。 沈瑜简单消毒就想算了,奈何姚嘉运不依不饶,非得拉他到医院打了破伤风。 这下两人损失半天工钱,还倒贴医药费,命比苦瓜还苦。 姚嘉运敏感,早就觉得沈瑜心情低落,又受了伤,肯定特别难过。 他让沈瑜在医院大厅吹空调,自己跑出去老远,找到一个7-11,卖了只梦龙雪糕。 这是他知道的,最贵最好吃的雪糕了。 沈瑜看见面前的雪糕,再看看怕雪糕融化,跑得满头大汗的姚嘉运。 脑子里有个计算器在报数:存款减10086。 他道谢后,舍不得吃,眼看着快要融化,才不情愿地小口舔着。 很甜很香,比和小啾一起吃过的小奶糕还要好吃。 舔着、舔着,沈瑜哭了。 姚嘉运没见过这种情况,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安慰。 心想:不会是好吃哭了吧?不至于吧? 沈瑜怕雪糕融化,一边哭一边舔,居然就这么吃完,最后嗦着雪糕棍抽噎。 姚嘉运都看傻了,小心翼翼安慰道:“你别伤心,我、我再给你买一个。” 沈瑜摇头:“这么贵,吃得我心疼,肚子疼,屁股疼。” 姚嘉运:“……” “姚嘉运。”沈瑜抬起头,神情复杂,“我想跟你说件事。”! 第 65 章 姚嘉运有些惊讶:“你干嘛说得这么正式啊?” 他以前与沈瑜不熟,觉得他长得好,潇洒自我,酷酷的,除了学习一塌糊涂,哪里都让人羡慕。 直到他虎落平阳,姚嘉运才发现,沈瑜有点幼稚,很容易接近,根本不是什么酷哥,是个小傻狍子。 也只有傻狍子,看热闹能看到派出所去了吧,真无语。 沈瑜捏着雪糕棍,纠结措辞。 “你、你要说就快点,还得打工呢。”姚嘉运细高的个子,站在阳光下,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他穿的T恤很旧,款式也老,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干净清新的,没有污渍更没有汗味。 即便在夜市油乎乎的灶台前,熬汤看火,一眼看上去也是个读书人。 他家境贫寒,亲人四散在外打工,没有朋友,也极少与人倾诉。 整个暑假,他与沈瑜说的话,比他一年说得还多。 姚嘉运依旧羡慕着沈瑜,他热情、开朗、聪明,见识宽广,随机应变,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乐的。 这份快乐是他忙碌、孤独的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宝藏。 姚嘉运想,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快得好似山洪,瞬间卷走心上斑驳。 老家的桃熟了,是他亲手套得袋,要留下那些最大最甜的,送给沈瑜。 沈瑜纠结,好像逃家去泥塘打滚的狗,被发现后心惊胆战贴墙罚站。 “姚嘉运,我、我干过一件坏事。”他头埋得很低,手指掐着雪糕棍。 姚嘉运躬身撑着膝盖,安慰道:“没事的沈瑜,每个人都会犯错。” “真的吗?”沈瑜近似求救地望着他。 姚嘉运看眼他受伤的手指,怕弄脏伤处,顺手把雪糕棍拿走:“真的,书上都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姚嘉运,初三那年,你评选优秀毕业生时,那段视频是我拍的……”沈瑜终于说出口,愧疚地看着面前的人。 笑容凝固在姚嘉运脸上,那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他这么大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却最是自尊自爱,不堪重负的尊严,摇摇欲坠的敏感,不能沾染一丝铜臭,非到穷途末路,是不会去翻同学垃圾桶的。 姚嘉运这一刻,心情是复杂的,说不清是恨拍摄视频沈瑜,还是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好像满果的桃树,被一阵狂风抢夺走所有果实。 沈瑜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悲伤,亮晶晶仿佛星星的光,一下子就没了。 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变成陌生的影子。 沈瑜咽口吐沫:“我在窗帘匣子上面装了个摄像头,拍了你……你、你,后来我就把视频发进小群里了,我当时觉得,就五六个人看,应该不会让你知道的。然后、然后就……” “为什么是会是你呢?”姚嘉运用了好大力气问出口。 沈瑜张口结舌,说什么都没用了,他 们就要做不成朋友了。 “姚嘉运, 对不起。”他想去抓姚嘉运的袖子又缩回手。 那里洁白无瑕, 不应该被自己弄脏。 “对不起,我错了。”沈瑜仰头望着他,“你要是难受,你、你就打我一顿吧。” 不堪回首的往事,真相被无情揭开,猝不及防敲打着心脏。 姚嘉运回想起,评选老师说得话:影响不好,取消资格。 他怕是整个学校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翻垃圾桶,被取消优秀评选的人了吧。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评奖。 因为不参加,便会忘记。 “我不会打你。”姚嘉运是个内向平静的人,连生气都毫无波澜。 他擅长难为自己,却很难指责他人。 天空来了一大片乌云,吞掉太阳,也吞掉姚嘉运的影子。 他转身,走得很慢,孤单得仿佛被风吹走的纸屑。 “姚嘉运,对不起!”沈瑜嚯得站起来。 医院大厅里行人来往,纷纷转头注视着他们。 姚嘉运脚步顿住,在门口站了会儿,最终还是走掉了。 沈瑜想追又不敢追,跟到医院大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汇入茫茫人海。 知道结果接受还是挺难的,他坐在青灰色台阶上,曲起腿,把头埋在手臂里。 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段友谊,却无能为力。 大哥说,凡事皆有因果,他尝到了。 天空开始落雨,雨珠不疾不徐,下得张弛有度。 接近医院的街道,人流巨大,姚嘉运逆行在人群里,走得很慢。 奇怪的是,他脑子里并没有沈瑜以前顽劣的样子,相反,全是暑假里的模样。 他笑得真诚,哭得淋漓,偶尔元气满满,长期摸鱼耍赖。 沈瑜会把安静的床铺换给他,会帮忙打饭,会回击欺负他的人,还帮他找到误入歧途的姐姐。 为了给姐姐筹钱,他差点把翡翠坠子卖了。 雨越下越大,姚嘉运越走越慢。 虽然不知道当时才十四岁的沈瑜,为何对自己抱有那么大的恶意。 但是,就在刚刚,他亲口对沈瑜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欺负过自己是真的,可帮过自己也是真的。 姚嘉运站在人行横道边,绿灯亮起,身边的人如潮水般涌过去。 他犹豫着往前两步,红灯亮了…… 沈瑜独自僵坐在台阶上,受伤的手指压得有点疼,他也不在意。 他离家出走,在淞市捡垃圾,被人欺负、刁难,挨了个大嘴巴子,吃了不少苦,却抵不上此时悔恨苦楚的十分之一。 沈瑜任凭雨滴落在头上、背后,像一只被扔在雨中的狗。 突然,雨停了? 沈瑜察觉不对,抬起头—— 姚嘉运举着一把刚买的透明伞,站在他身前。 “ 医生说了,手指不能沾水。” “…………?” “快走吧,要来不及打工了。”他打断沈瑜,不想再过去的事情上纠结。 沈瑜很聪明,连忙起身,拽了拽衣服,把伞推给他一些:“好、好的。” 他们两个都是大小伙子了,顶着个小小的透明伞,你让我让,不一会两人一起湿了肩头。 姚嘉运抱怨:“今天你花太多钱了,打针、吃雪糕、还有买伞,你好贵。” “不好意思啊,晚上争取多卖几碗鱼丸、虾滑。”沈瑜尴尬搓头。 …… 姚嘉运不善表达,只能用行动表示原谅。 两个孩子心照不宣,很快融入辛苦的打工生活。 暑假的沙漏只剩下短短一截,他们终于拿到工资,五千块巨款! 沈瑜要多五百,他去卸了一车砖头,搬上二楼,一次八块,一块两块钱,直直搬了四个多小时。 其他的,都是早上打零工,下午窗帘厂,晚上卖鱼丸的固定工资。 分别在即,沈瑜和姚嘉运决定去附近商场,吃一顿好的。 他们打工的这片,其实属于城乡结合部,商场不大也不高级,地下是廉价超市,楼上有火锅麻辣烫,和一些价廉物美的小馆子。 走进商场,姚嘉运迫不及待拉着沈瑜,就往扶梯走。 沈瑜说先去超市买两瓶矿泉水。 其实姚嘉运是想给他买奶茶喝的,据他观察沈瑜喜欢吃甜的,吃点甜的笑得可开心。 但他拗不过,两人还是顺着扶梯来到地下一层。 他们经常来这个超市,驾轻就熟。 突然沈瑜指着旁边卖刮刮乐的说:“姚嘉运,咱们刮个奖吧!” “以前都没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别是骗子吧?”姚嘉运从小无财运,根本不信天上掉馅饼。 沈瑜兴奋地像只耗子:“来吧,万一、万一能中五百万呢?一夜暴富!” “胡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小心骗子。”姚嘉运站得远远的。 沈瑜不依不饶:“就咱俩这样的,还有必要骗吗?骗子路过都得留下五毛钱!” “你想玩啊?”姚嘉运有点动摇。 沈瑜煽风点火:“就玩一张,十块钱。你请我喝奶茶,我请你刮奖!” “那好吧,说好了就一张哦。”姚嘉运妥协。 沈瑜掏出十块钱,拍桌子上:“老板来一张!要能中奖的!” 周围人哄堂大笑,姚嘉运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老板是个身材巨好的年轻人,刚刚还有女孩子问他是不是玩健身的。 奈何老板不解风情,满脸严肃,不像是卖彩票的,像是守护国家机密的。 老板看见沈瑜,扯出个稀有微笑,从底层开了盒新彩票,抽了一张递给他:“祝你好运。” “谢谢啊。”沈瑜宝贝似的抱着彩票,把姚嘉运抓到刮奖桌前,“你来,你刮。” 姚嘉运没有推辞,必然是不中的,从小到大他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 唉,就当哄小孩玩儿了。 他拿起桌上刮板,仔细刮掉开奖区。 彩票是十四个物品,九个数字组成,六三对应不同奖项,刮开看得人眼花缭乱。 姚嘉运和沈瑜头对头,仔细数着。 “中国结、足球、花朵、钻石……”沈瑜手指顶着物品。 姚嘉运在看数字:“19、28、14?19、28、14?!!” “不会中奖了吧?”沈瑜惊呼。 姚嘉运捂住他的嘴,激动得手都在抖:“好像是五、五万块大奖!” “五万块!五万块啊!”沈瑜压低声音,“姚嘉运你有钱上大学了!太好了!” 姚嘉运的心嘭嘭乱跳,眼前灯光连成片,有点缺氧眩晕。 “真的、真的是五万块吗?不会看错了吧?”他哪里见过如此逆天运气,说什么不敢相信。 沈瑜拍他肩膀,让他淡定:“是的,真的,我们都数五遍了!” “走走走,快去问老板!”他拉着喘不上气的姚嘉运,挤到柜台前,“老板兑奖啊!” 兑奖过程格外顺利,老板直接要了姚嘉运银行卡号,现场转账五万块。 他还强行解释,钱是自己先垫的,彩票留下,之后他会去彩票中心兑钱,主打一个为人民服务! 姚嘉运感觉到一丝不对,但他从未玩过彩票,很快被老板说服。 五万块啊,他得打多少暑期工才能赚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得落在手里。 姚嘉运站在扶梯上,还感觉不太真实。 但他执意要分一半给沈瑜,虽然是他刮出来的奖,但彩票是沈瑜买的。 沈瑜费老大劲,和阿耀安排了这么一场天降横财,现在又被人追着给钱,急得直抖腿。 两人本来只想吃顿麻辣香锅,现在改成火锅,一番折腾,他们饿得前心贴后背,准备空着肚子进去,拉着肚子出去! 两只快乐的小鸡仔,毫无防备心,连蹦带跳地撒欢,丝毫未察觉到,已被人跟了一路。 沈家派去的保镖,天天跟着他们出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眼看假期就要结束,也起了倦怠之心。 况且这里是人流密集的商场,防备心落下后,也没发现不对。 另一边,阿耀在公司与律师开会,突然接到懒鱼港员工的求救电话。 电话那边情况紧急,说得不是很清楚。 此时,阿耀留在懒鱼港的秘书,也顶着大雨,飞车赶来汇报。 今天下午,万宇手下的地痞流氓,报复签订转让协议的员工。 几十年前分配的联排矮房,被他们挨个敲碎屋顶。 现在正是台风季,下着大雨,员工家里破着大洞挨风雨。 码头工人抱团又凶猛,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当场抓住几人打个半死。 地痞流氓抢了船,绑了给阿耀递消息,说想卖出股权的工人全家,开往海上。 码头工人现在也借了渔船,紧追不舍。 对方放出话来,只有阿耀亲自到场,给个说法,才能解决两方纷争。 阿耀来不及考虑,抓起西装外套,连忙叫车赶往懒鱼港。 半山别墅,沈悬正在跟国外视频会议,阿坤推门直入。 面对如此慌张的阿坤,沈悬淡定叫了散会,合上电脑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坤急切道:“沈先生,出事了。小少爷和他朋友不、不见了!保镖在商场跟丢了人,住处、夜市,哪里都找不到!”! 第 66 章 沈悬猛得站起来,心脏失重般, 感觉脚下踩得是一片泥泞的云朵。 他们先在商场附近派出所报了走失, 警察一看姓名和照片,这不是前阵子看热闹被抓的傻小子吗?怎么走丢了? 于是警察把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家长。 沈悬听完眉心紧蹙,不祥的预感如一团脏棉花,堵住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警察带他们到商场取了监控,能看到沈瑜、姚嘉运吃完火锅,去了趟卫生间,出来便乘坐直梯从东门离去,至此毫无疑点。 “他手上拿得是什么?”沈悬指着屏幕。 沈瑜从卫生间出来,手上多了张宣传单? 可惜监控座机画质,脸都看不清楚,更别提细节。 他们马上追到东门街边,街角便利店监控记录下两个孩子,最后的身影。 沈瑜展开宣传单,和姚嘉运头对头商量着什么,最后指了一下巷道,之后两人走出监控范围。 这里是城中村,背巷的小铺子,很少有监控,好容易找到一家发廊,被告知监控压根没开。 于是他们只能拿着照片,挨家挨户打听。 沈瑜、姚嘉运进来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大家记忆很模糊,不能确定。 问到一家回收手机的铺子时,有位带崽踩水玩的阿姨,好奇凑过来。 她一眼认出沈瑜:“这个靓仔啊,在小卖部兑换积分,就在那里。” 沈悬谢过她,直奔小卖部。 乌漆嘛黑的铺子,一盏油黑灯泡。 店主贼眉鼠眼,看见这么多人,当场吓尿。 他是做销赃生意的,给那些偷货、水货联系买家,再用积分兑换的手段掩盖交易。 店主也很疑惑,拿出沈瑜的优惠券,是有人刻意放的赔钱买卖。 凭劵换积分,可参与十九种休闲娱乐活动。 沈悬一个一个核对地点,四面八方非常分散。 沈瑜也只充了积分,没人知道他到底兑换了什么,又去了哪里! 这是完完全全,针对两个孩子的圈套! 店主被警察带走,沈悬联合警方,快速检查十九个地址。 虽然台风已减弱成热带低气压,入夜后风雨依旧,抽风似的雨一阵大一阵小。 沈泉开车赶到时,沈悬正扶着车门咳嗽,阿坤侧身给他挡着风雨。 “大哥,你回去吧,我去找沈瑜。”沈泉扶着他劝。 沈悬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面容冷肃,甩开他的手,眼中映着风雨。 “去那个密室逃脱。”他对阿坤说完,转头捏住沈泉的胳膊,“你跑一趟,去找阿耀。” 刚刚他跟阿耀联系,那边信号极度不好,只说懒鱼港有事处理一下。 联系到沈瑜同时失踪,沈悬分//身乏术,只能委托弟弟跑一趟。 “大哥,不管找谁都我来,你回去休息吧。”沈泉也 够强硬的,递眼色给阿坤,压着大哥往车里塞,“哥你别操心了,阿耀老大一个人,去趟懒鱼港能出什么大事。”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1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导致沈泉对阿耀,抱着莫名的抵触心理。 沈悬急得心突突跳:“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L来那么多废话?快去!” 他把沈泉甩出去三步,整个人站在雨里。 沈悬脸色不好,喘得急,阿坤担心地扶一把:“沈先生……” “吃里扒外的,你也闭嘴!”沈悬一人一顿好骂。 眼镜很快被雨水打湿,沈泉视线变得模糊。 他犯浑执意离家的时候,大哥都没这么生气过。 “沈泉,阿耀不是外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沈悬敏锐感受到弟弟的反常。 沈泉摘下眼镜迅速擦好,再重新戴上:“大哥别生气,我马上就去。” “阿坤,照顾好我大哥。”他转身快步走进雨中。 沈悬看着弟弟的身影,融进雨夜里,带着湿漉漉的沮丧…… “沈先生,地点有点远,小少爷他真得会去吗?”上了车,阿坤看着定位,有点担心。 沈悬的情绪核心很稳定,迅速抛去怒气,不可思议的冷静:“最大可能就是那里,十九个积分兑换都要贴很多钱,偏偏最贵的‘密室逃脱’只用九块钱就能换下来,对孩子来说,这就是致命诱惑,何况沈瑜脑子还不好的!” “很像有人做局。”阿坤咂吧出点问题。 沈悬皱眉不语,漆黑车窗映出他思绪沉重的脸。 …… 定位中的“密室逃脱”馆,是一家新店,在文艺街上。 这里本是破败厂房,被改成艺术工厂,吃喝玩乐都有,正值假期,人流不错。 但这家做积分兑换,打成骨折的“密室逃脱”馆,门可罗雀,甚至不太像在营业的样子。 沈悬没有好心情磨蹭,一行人横冲直撞,把周围店铺吓一大跳。 诡异的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连个人毛都没碰见。 到达场地内,沈悬掏出手机,果然这里信号被屏蔽掉,解释了沈瑜为什么联系不上。 他们闯进监控室,手拿对讲机,翘腿抠脚的小伙子,吓得一激灵站起身。 “你们、你们谁啊?要干什么?” 保镖很快控制住人,沈悬二话不说,抢过对讲机,走到监控前。 果然,沈瑜和姚嘉运,玩得血嗨,正在摇动藤蔓,度过人猿泰山场景。 沈悬气得脑门疼,抓起对讲机:“沈瑜!你是猪吗!” 沈瑜正在跟姚嘉运显摆,顺利荡过树墩,突然听到大哥的声音,吓得一头栽下去。 树墩底部填满海洋球,发出死猪入海般巨大响声,海绵、塑料球飞溅。 姚嘉运运动细胞多年欠费,重心不稳,一猛子扎下去,把刚爬起的沈瑜,原地砸回去。 监控中,两人在昏暗里,此起彼伏地瞎叫唤。 沈悬扶着控制台,长舒口气,吩咐道:“去把他们捞出来。” “” 沈瑜苍蝇搓头,不会玩出幻觉了吧? 姚嘉运半天爬不出来:“我、我也听见有人叫你。” “不会吧!”沈瑜惊恐到抓狂,“九块钱的迷逃,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至于要我狗命吗?” 姚嘉运是带脑子的:“会不会是你大哥来找你了?” “那不能够!!”沈瑜激动地跳起来,“大哥要抓我去津巴布韦的!” 姚嘉运整个人是迷茫的:“不会吧……” 两人正打算往上爬,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不大的海洋球池子,噼里啪啦下饺子似的,跳下来一堆黑衣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要你狗命”! 他们体格健壮,海洋球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将快吓尿的沈瑜提起来。 姚嘉运人都傻了,赶紧拉住他:“不要啊,不要抓他去津巴布韦!贩卖人口犯法的。” 很快他也被人架起腋下,一起拖出海洋球池子。 “大哥!给我个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沈瑜脸都绿了,也不知沈悬在哪里,像要被宰的年猪,嗷嗷乱叫。 沈悬走过来,没说话,沉默观察他们,全胳膊全腿,活奔乱跳,运动过后脸色红润,浑身火锅味儿L,吃得也挺撑。 “都带回去。”他说完这四个字,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留下人报警善后,沈悬匆忙上车往懒鱼港奔去。 调虎离山,阿耀那边一定出事了! 果不其然,车刚开出文化街,沈悬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李飞光! 他们自那次不欢而散,别说见面,直接断了联系。 以李飞光的傲气,不是泼天大祸,他绝不会低头主动打电话。 沈悬觉得心口赌得厉害,没管玩命震动的手机,先吸了两口药。 定了定心神,他这才接通电话……! 第 67 章 懒鱼港出事,阿耀首先接到消息,接下来就是李飞光。 李飞光结交三教九流,消息灵通,海城下水道的耗子打嗝,他都能知道对方吃得是韭菜馅包子。 但这回消息很乱,一时间难以分辨真假。 李飞光也是个绝世痴情种,指天发誓,再他妈不管沈家的破事儿! 听到懒鱼港出事,转念就想起沈悬还病着呢,二话没说追着阿耀的车尾气,狂飙而去。 雨中飞车,李飞光憋屈又郁闷,却欲罢不能。 痴情种,痴情冢。 遇上的不是你的天命,就是你的活阎王。 李飞光赶到码头,与阿耀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唏嘘无言。 这次先开口的是阿耀。 他没头没尾地说:“看好我大哥。” 当时,警察还未到,码头工人群情激奋,绑架工人和追踪的船越开越远。 大家围着阿耀,求他救命的,跟他讨要说法的,眼瞅着就要乱。 李飞光没有立场劝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登上渔船,很快化作黑沉海面上的一盏孤灯。 他经验老到,很好控制了码头局面,给警方提供了有力信息。 海警出动封锁临近区域,由于船上有人质,双方又发生殴斗,为避免事态升级,不能强硬接近,只能先巡逻喊话,让双方冷静。 阿耀和警方商量,对方指名道姓要他谈判,先由他拖延时间,让警方有接近的空隙。 至此,事态虽未平息,但好在也未升级。 李飞光这才下决定,通知已在路上的沈悬,让他多少有个心理准备。 沈悬耐着性子,一言不发听完他说的话:“谢谢你,麻烦李先生,多操心一二。” 他没有提阿耀的名字,甚至没提具体事情。 在商言商,李飞光是难得的合作伙伴,要求太多,那是贪得无厌。 可此时的沈悬别无他法。 “你别急,我……”李飞光从他的耐心和礼貌里,咂吧出点疏离,不是滋味儿,“这里有我呢。” 有时候,心上人就如心上刀,这就是命,你得受着。 海风将头发吹成一滩稻草,李飞光像田埂上的稻草人。 稻草人低头点支烟,也不知是烧着烟草成灰,还是烧得稻草成灰。 他被海风卷在黑暗里,只剩一点半明半灭的烟头。 留下长长的灰烬,长长的命。 另一边海面上,海警执法船灯光穿透黑暗,将海面打出银色波浪。 阿耀先劝说之前追击船只退出,那搜船上有很多人都挨了打,有伤,带着拼命的情绪,很容易失控。 现在双方对峙已久,警察严阵以待。 大多数人恢复点理智,缓慢退出海域,与阿耀他们的船在海上并齐。 阿耀苦口婆心劝说,夜晚有风浪,大家不是职业渔民,驾驶渔船是二把刀, 安全起见还是返回码头。 工头操着方言,把大伙聚拢,挨个劝着。 狂风大浪夹着雨滴,大部分人冷静下来,都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也愿意相信最终警方会处理好一切。 但被绑架工人的家属不干,为首的是个远方亲戚,不是码头工人,是附近渔村的闲散人员。 他们执意要看到家人安全,阿耀表示理解,让这几个人登上他们的船,其余人员全数归港。 接下来,阿耀他们在警方指导下,接近绑架船只。 两艘都是渔船,昏灯暗影,在风浪里颠簸。 警方对阿耀的要求只有一条,不能擅作主张过去对方的船,更不能让对方登船! 可惜,无线电接通,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放人可以,阿耀必须过来。 他们绑架工人是借口,真正的目标一直是阿耀。 这让警方拖延时间,伺机接近的计划濒临破产,全看阿耀能否随机应变。 阿耀站在船头,扶着头顶挂网杆,手里捏着对讲机。 西装外套和领带早就不见踪影,他穿着深色衬衣,被浪花和雨水打湿,黏在身上现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渔船上的白炽灯瓦数很大,只是在黑茫茫的海面显得弱小,近处亮得刺眼。 阿耀骨节分明的大手,被灯光染得惨白,暴起的青筋,从手背蜿蜒而上。 他低头,湿漉漉的发丝垂下来,弹出细小水滴。 像一只暴雨中独行的头狼,对危险对峙,毫无退缩。 “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浪换船,能死几个死几个是吧。” 阿耀冷笑,喷对讲机。 警察和家属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激怒绑匪。 但阿耀很明白,对方的目标是他,只要他不躲,人质就是安全的。 绑架的人也是码头工人,是地痞流氓,绝非亡命之徒。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阿耀说得不无道理,热带气旋还未散去,半夜风浪将达到顶峰,再拖延下去,大家一起下去喂鱼。 这帮人和万宇走得近,狗仗人势,想借欺负工人引阿耀来谈判。 哪知砸屋掀瓦,惹了众怒,被一顿穷追猛打,怕被打死,这才绑了人往海上逃。 一帮人跑到海上,就是穷途末路,一不做二不休,硬是把阿耀扯下水。 穷逼工人值什么钱,阿耀可是沈氏副总,沈悬的弟弟,有他在手上,才是大筹码。 但眼见风浪渐大,海警船紧跟封锁,不远处港口,闪动着猩红警灯。 再加上阿耀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心冷血,根本不关心人质。 这伙人突然陷入恐慌。 明明只是捣乱,不让股权顺利转到沈家而已。 明明欺负的都是胆小如鼠的家庭,却莫名冒出玩命的远方亲戚。 突如其来的恶斗,挑唆、煽动,直到不可能收拾。 一切发生的诡异又顺理成章,好像一张大网,算计了所 有人! 对面长时间沉默,阿耀知道他们动摇了。 一帮乌合之众! “自首吧。” 他削薄的唇轻启,一个轻蔑的弧度。 对讲机里传来嘈杂人声,方言骂街、对骂、吼叫和哭喊声断断续续传来。 “你要知道,咱们都是小渔船,开船的都是二把刀。” 阿耀在船头站得笔直,“你们要我的命,也要算算成本吧。” 他的声音带着电流声,被海风吹开,听起来惊心动魄。 对面六神无主,群龙无首,各说各话,有执意要换人质的,有想要回码头的,还有个傻逼提议跳海游去港城,对讲机里一片嘈杂。 阿耀黑曜石般的眼睛,闪过诡谲的光:“不如听我的好吗?” 对面渔船都被吓愣住,他娘的!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少他妈挑拨离间!我们不会上当!你过来,我们马上放人。” 雨水溅在睫毛上,雾蒙蒙一片,阿耀哂笑:“万宇给你们多少钱啊?我给你们翻五倍,回去吧,别作死,该坐牢坐牢,出来就是个富家翁。” 他轻描淡写,仿佛看穿他们的破烂心肠。 原本想靠近强行登船的海警,监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对方已精疲力尽,接近崩溃,很有可能回港自首。 为了不刺激对方,全部海警船只回到原位警戒,等待最后的谈判结果。 …… 沈悬到达懒鱼港时,阿耀与绑匪对峙多时。 码头全是警车,拉着反光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靠近,沈泉、李飞光全被赶了出来。 沈泉没想到事情这么大,想起大哥焦急的神情,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大哥不能接受。 沈悬刚下车,身后是打伞的阿坤,沈泉、李飞光一左一右,跟护法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他。 他们原本以为,沈悬会着急,会生气,甚至影响身体状态,但是预想的一切均未发生。 沈悬眼神锋利,沉着脸,冷静得吓人,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像碾过废墟的机器,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沈悬先是条理分明地询问前因后果,见了回港渔船上的码头工人,不留一丝漏洞地仔细问过。 然后就站在警戒线外,遵守一切规则,等待警方的联系和通报。 前方陆续传来好转信号,阿耀毕竟是沈家人,身份特殊。 警察专门的家属联络人员,终于找到沈悬,简略介绍了目前情况,叫他不要担心。 没有人会保证一定安全,话语里都留着余地,但从情绪和内容分析,阿耀安全归来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沈悬是个情绪内向的人,越是兵荒马乱,越是沉得住气。 但不代表他不害怕,不恐慌,不难过,不心惊胆战。 这些情绪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放的东西,只能痛苦的自我煎熬,舔舐伤口,结住血痂,最后留下鲜艳痕迹。 他的心上满是坑坑 洼洼的伤痕,隐秘的感情从不至于人前,好像一只死在茧中的蝴蝶,挣扎和呐喊都不会有人听见。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可沈悬的西装外套,却吃满了湿气,沉重如盔甲,单薄的肩膀不堪重负。 李飞光站在后面抽烟,实在看不下去,灭了烟,特意在风口上站一阵,被海风吹掉烟草味,这才走过去。 “上车等吧,应该快回来了。”他从阿坤手上接过伞,打得低了些,遮住沈悬有点忧伤的眼睛。 沈悬抬头,黑伞挺大的,只是两个大男人同在其下,显得拥挤不堪。 “不了。”他简短拒绝,没躲李飞光的眼神,“今天谢谢你啊,你……本可以不管的。” 可能是两人离太近,李飞光觉得伞下起了雾气,衬得沈悬有几分落寞的温柔。 李飞光忍了再忍,终究没忍住:“我可以不管他,但不能不管你。” 沈悬哑然。 李飞光沉默退出,把黑伞还给阿坤,转身走向车边,紧接着点了根烟,稻草人又烧着了。 …… 阿耀威逼利诱,搞得对面鸡飞狗跳,没多久大部分人达成共识——与其一起喂鱼,不如一起拿钱坐牢,毕竟万宇那点钱,不配卖命! 但也有人头铁人愣,在对讲机里大声叫嚣,要死一起死,大不了把人质都杀了! 他们的渔船很小,船头站了阿耀,也就再能站两个人,因此,人质家属都在后面等着。 刚刚那位情绪激动的小伙,突然从后面闯进来,迎面就听见对讲机里,说要杀光人质的声音。 他冲着阿耀大喝一声:“你搞什么搞!你要把我全家都搞死吗?!” 说罢他用方言咒骂着,冲上来抢夺对讲机……! 第 68 章 天空如墨,闪电撕出银色裂痕,愤怒的雨点狠狠抽打着渔船。 阿耀被扑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仰去,手中对讲机滑出去,掉在船头围栏外。 对讲机音量开到最大,呲啦呲啦响着,里面传来内讧的声音,只是离得远听不清人声。 激动的人质家属,不分青红皂白,揪住阿耀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换他们回来?你是不是要害死他们?” 阿耀坐在湿滑的地上,背靠围栏,手伸出去抓对讲机。 对方不停把他往围栏上撞,一种置人于死地地狠。 对讲机天线已悬空,在海浪和狂风中,摇摇欲坠,多晃一下就要跌落海中。 阿耀侧身,肩颈拉成一条直线,青筋暴露的手完全展开,终于牢牢抓住对讲机。 下一秒,他回头曲腿一气呵成,一脚把暴躁的家属踹到对面围栏边缘。 他领口被撕开,脖颈锁骨布满红痕,湿淋淋地站在闪电里。 头顶漫天乌云翻滚,隆隆雷声碾压而过。 阿耀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雨水:“滚!” 他认出了这个人,不是懒鱼港的工人,只是附近村的远方亲戚,却跳得最高,喊得最狠,带头与万宇的人发生争斗。 对面内讧似乎平息,对讲机里传来继续讨价还价的声音。 阿耀脸色阴翳,狼一般盯着被揍趴下的人,临时做了个决定。 他从头顶挂网杆上,抽下一根绳子,将对讲机绑在手上,细绳沿着手腕向上捆紧,手掌充血发红。 这时,后仓的家属有胆子大的,也移动到前面,但他们有经验,风浪大船头不稳,人全拥上去怕会翻船,于是只能躲在中段干瞪眼。 阿耀像暴雨里的狼,悄无声息接近猎物。 对讲机里传出焦急的催促声。 阿耀抬起手,把对讲机送到嘴边:“稍安勿躁,我处理点小事。” 说罢他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啊——”接二连三地惨叫,划破暴风骤雨,瘆人地在空中盘旋。 阿耀揪着那人的头发,手肘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头脸。 血被雨水稀释,飞溅起来时,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粉钻石。 后面的人都吓疯了,奈何不能过去,高喊着住手和求饶的话。 打到对方手脚抽搐,只剩细微呻//吟的动静,阿耀判断他已失去行动力,这才罢手。 他脸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殆尽,汇在下巴上雨珠,隐约带着血光。 阿耀若无其事起身,单手整理稀碎的领子,湿到黏在肌肤上的衣服,神经质般完成一切,这才转身到船头,继续观察绑匪的渔船。 他抬起手腕,绑在手上的对讲机,漆黑的壳子,白框按键里渗着血红,竖起来的时候,蜿蜒而下,被雨水稀释成漂亮的粉色。 “想好了吗?”他说罢这句话,视线里突然闯入个黑影,一个庞然大物 , 黑灯瞎火, 在风雨飘摇中接近他们。 阿耀愣住几秒,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一艘短程渡船,扁而长的身躯,拉货也拉人。 对峙双方加上警察,全体懵逼,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他妈的又没有航线! 海警船只拉起惊天动地的警报,红蓝两色警戒灯,银色高射灯穿透黑暗,直射向渡船! 渡船明显也懵了,压着此起彼伏的海浪,拉起凄惨的长鸣笛。 一时间整个海面好似遭遇空袭,每个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阿耀探身出去,对着对讲机大吼:“返航!快返航!回港!快!” 他们的船处在能避开渡船的角度,而绑匪的船正好屁股对着渡船,开船人明显二把刀,都快被人捅菊花了,动都没动! 阿耀抓着高处挂网杆,整个人探出船头,焦急张望。 还好,渔船启动,发动机的轰鸣被淹没在警报声里,不过越发紧密的海浪打过来,明确告诉阿耀,他们还来得及躲避渡船。 而船头另一边,被揍成猪头的男人,趴在地板上一抽一抽,如僵尸般爬起。 他手脚虚软,被海浪掀得满船头打滚,最后一头撞在铁锨上。 渔船船头的底下是空的,出海会填满碎冰,满网后捕捞的鱼会倒进去,渔民会用铁锨把冰铺均匀。 这把就是铺冰的铁锨,纯钢无锈,带着冰的冷光,散发着扑鼻的腥味儿。 年轻男人两只黑肿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一动不动盯着阿耀。 他嘴角咧了咧,肌肉抽动,满脸血水往下淌,断掉的鼻梁,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贴在脸上。 灯光闪在他脸上,像海底爬上来的夜叉。 他跌倒爬起好几次,终于撑着站起,他提着铁锨,在地板上划出“咯啦、咯啦”的响声。 阿耀的注意力,全被开足马力逃向码头的渔船吸引。 在刺目灯光,纷乱警报声干扰下,无法判断身后情况。 渔船中段垂着巨大的拖网,和各种控制系统,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们仅能看到船头靠近一侧的情况,阿耀在另一侧,完全被屏蔽。 黑洞洞的渡船靠近,海浪叠加,小小渔船夹在中间颠簸的,仿佛乡间土路狂奔的三蹦子。 阿耀用眼睛丈量着位置,对面渔船速度不快,但方向好,堪堪避开渡船。 悬着的心忽一下,如过山车般落下来。 阿耀刚松口气,只觉脑后刮过一阵腥臭的风,还没来及回头,后脑传来一阵闷痛,顿时失去重心,向前扑去,扯着头顶挂网杆的手臂,像被捶断的桅杆,再无牵挂,笔直地栽下渔船。 海浪扑上来,如美杜莎的手,将他拖进万丈深渊。 剧烈颠簸的渔船上,只剩手持铁锨,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亲眼看着翻滚的海浪,如血盆大口,吞噬掉阿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回头,对着灯火通明的港口,笑了一下,牙齿 缝隙淌过鲜红。 …… 沈悬在冷风冷雨里站了一个多小时,突然海面光芒四射,警报声四起。 他下意识摸胸口,却摸到松掉的衬衣扣,嵌在胸口的那颗,贝母扣,小小一颗掉在手心里,反着柔软的光。 胃里压满碎石子,一股窒息感涌向心口,灌满冷风的呕吐感,激得人喉咙发紧。 即便如此,沈悬也仅是张口长喘两下,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沈泉一直陪着他,低头时才发现,大哥垂在身侧的手是僵硬的,食指、中指微微抖动。 “大哥!” 他抓着沈悬手臂,往下滑到手腕,捉住那只苍白的手。 沈悬的手冷透了,手心、指尖最温暖的地方都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躲弟弟的手,释放了为数不多的肢体情绪。 沈泉心疼,紧攥着那只手,试图让他染上自己的温度。 沈悬眼神盯着海面,不知道在看什么,脸色苍白,却倔强又硬冷,不肯透露一丝忧色。 隔了许久,他对阿坤吩咐道:“‘海豚’的人准备好了吗?” “海豚”是著名海上救援组织,是独立在常规救援外的,私人救援组织。 常年为富豪、明星的玩命海洋探险,提供私人海上救援服务。 包括深海潜器,环球帆船旅行,无人岛屿探险等等。 有丰富的夜间救援经验,和打量专业海探、打捞设备。 沈悬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他总是怀着最大希望,做最坏打算,矛盾得像只刺猬。 “沈先生……”阿坤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沈泉看向大哥,带着惊愕:“哥,不会的,你别多想。” “不等了,让他们进入海域。”沈悬坚持。 阿坤还想说点什么,被李飞光拍了一下:“问你话呢,快答应啊!” “哦,好、好的沈先生。”他把伞递给保镖,匆匆而去,很快伞就被李飞光抢走。 李飞光单手插袋,把六神无主的沈泉挤到一边去:“早点来也好,有备无患。” 他是过来人,也惨过,人在独木难支的时候,难免悲观。 开导是最没用的,得顺着他的思路,就像抚摸一只受惊的猫咪。 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沈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感觉到身边换了人,下意识看了一眼,下一秒便直挺挺地盯着海面,动都不动。 不久,码头传来一阵骚动,又有渔船靠岸,大批警察奔跑过去。 沈悬心脏狂跳,感觉眼前出现了幻觉,看见阿耀破开人群,向他奔跑过来。 “阿崽……”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李飞光没听清,感觉到他在发抖,低头说道:“沈悬,是陈警官来了。” 陈警官是警方联络员,年轻,瘦高个,身影与阿耀有几分相似。 他面色紧张严肃:“沈先生,前面刚传来消息, 沈耀先生不幸落海。我们已经派出救援,当时离他最近的渡船也马上放了救生艇,我们同意您申报的救援队,进入事发海域进行搜救。” 沈悬的眼神,一刻都没离开他的脸,却不知看着什么。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神,用尽全力维持最后的礼貌:“谢谢,我们一定按照规定进行救援,还请您费心沟通。” “沈先生,一会雨会更大,您先避避雨吧,保重身体。”陈警官见他脸色太过难看劝说道。 这么大的风浪,人落进海里,就是九死一生,太难了。 沈悬表情有点麻木,强打着精神:“陈警官,我一定要知道,阿耀是怎么落海的。” “我们已经登船,控制住所有人,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陈警官说完,便转身走进风雨里。 沈悬倔强,以为自己站得笔直,其实在他人眼中,已是摇摇欲坠。 沈泉从后面扶住他:“大哥,阿耀吉人天相,否极泰来。你这样等着会熬坏身体的,我们去附近酒店休息一下好吗?” 他心里很乱,一边担心阿耀,一边心疼大哥,心搅成一团乱麻,声音完全是在恳求。 沈悬站到在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但让他离开不可能! 他没啥力气说话,只是抬起胳膊,摆了摆手。 沈悬生病的时间太长了,手很瘦,单薄苍白的皮肤,包裹着修长指骨,手背因为打针,静脉塌陷,泛着还未散去的青黄。 “沈悬……”李飞光刚张口,就被打断。 沈悬虚弱地瞥他一下:“我哪也不去。” “不去就不去。”李飞光掐着他的胳膊,带动他转身,“你看,车就在那里,去车里坐坐,谁都不会打扰你。” 沈悬轻飘飘的像个纸人,只是转身就觉得头晕眼花。 他不想离开,又太需要一个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更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李飞光看穿,可想而知,他的状态有多糟糕。 沈悬缩起肩膀,把手臂从李飞光手中抽出来,推开想要扶他的沈泉,独自朝轿车走去。 他坐进车里,反手锁死车门,单向车窗遮挡住一切。 沈泉担心不已,脸贴在车窗上,想进去陪着大哥,被李飞光扯下来。 “别这样,他不会有事的。”他把沈泉拽远。 “可是……”沈泉眼神紧锁轿车。 李飞光点了根烟,脸庞笼在烟雾里:“没什么可是,他是你大哥,他就不会倒下。” 沈悬独自在车内坐得笔直,雨跟风,一阵大一阵小,抽打在车顶,车窗上,噼里啪啦作响,吵得人心脏乱跳。 他心神俱疲,微睁着眼,总以为自己还醒着,不知不觉思绪抽离,半梦半醒。 梦里还是个雨天,他回到老屋阁楼。 细雨滴滴答答,阿崽在画画,趴在地板上翘着脚丫,好乖好乖。 沈悬好似刚睡醒,迷迷糊糊,看见他:“阿崽,过来。” 阁楼只有一张床垫,阿崽小狗一样滚过来,直接滚到他怀里。 沈悬抱着他,又睡了。 梦里下起好大的雨,他又回到半山别墅,被阿耀抱着怀里。 阿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坐着睡得黑甜。 沈悬看见自己,悄无声息地靠上去,抱住他孤单的身体,仿佛拥抱住一个世界。 也有春花灿烂,也有雨雪风霜……! 第 69 章 三方搜索持续一夜,动用无数高科技设备,海面、海下定位,蛙人、轻潜器等,一无所获。 阿耀就像被塞壬掳走的王子,不知去向何方。 沈悬除了在车内小憩一阵,直至天明还未离去。 一大早,梁洛带着知名刑诉律师赶到,他是个做非诉的,沈家出了这么大事,可不是开玩笑,亲赴蔺大状家,把人从被窝捞起来,衣衫不整拉到现场。 嫌疑人受伤不轻,多处骨折,晚上已入院,好在人已清醒,目前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事关重大警方反应迅速,已将基本案情梳理通知家属。 嫌疑人称,自己听到阿耀讲要放弃人质,情急之下抢夺对讲机,想阻止他,结果被打成重伤,失去意识。 后来恢复意识,还听见阿耀威胁对方,放弃人质。 嫌疑人辩称,被打得太狠,又怕他害死亲人,意识模糊之下,做出冲动举动,至阿耀落海。 不用亲耳听,完全是避重就轻的狗屁发言! 警方同时调查了渔船上的其他人,说辞不一,但统一指向阿耀殴打嫌疑人,可惜的是,船上监控、录音设备全被破坏,再无佐证。 阿耀生死不明,落海真相证人、证据不足,情况相当不利。 蔺律听完眉头紧蹙,这是一份相当完整,逻辑通顺的说辞,合理利用证据链不足,嫌疑人被殴打后,冲动行事的意外动机,有可能掩饰得正是,设计严密的故意杀人。 警方也透露,注意到绑架人员,与万宇的关系,已对他本人进行监控。 地痞流氓还做着拿钱的春秋大梦,突然得知阿耀落海,自己人戴着手铐,在警车里打了起来。 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下场惨过做鸭仔。 像一块抹布,擦完最脏、最臭的角落,被人一把丢弃。 将案情交给梁洛和蔺律,沈悬整颗心扑在搜救工作上,等天大亮,他要坐船亲自去海上。 阿崽倔强,还有点小心眼,总要大哥哄,才肯回来。 他走前想了很久,对蔺律师说道:“蔺律,麻烦你查一下,人质家属特别是嫌疑人的征信记录,最好派人走访,看有没有民间借贷情况。” “沈先生放心,我明白。”蔺律一点即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下这种死手,而且环环相扣,背后只会有一种暖心原因——钱! 放纵自我造成的负债,是将人变成鬼的催化剂。 只要盯住这些人和关联人的资金流水,早晚会露出马脚! 沈悬偏过头,咳了一阵,接着说道:“对峙双方都跟万宇有关的可能性并不大,他加上赵开霁,都没这个脑子。” “沈先生如果有怀疑对象,大可放心对我说。”蔺律怕他有顾忌。 沈悬看着他,用疲惫却毫无感情的语调说:“蒋家,确切说,我怀疑蒋天馈。” “沈先生慎言。” 梁洛惊了, 四下看看, “沈先生,剩下的事,我们择日再谈。” 蔺律看着眼前瘦削、憔悴却傲气不减的青年,心脏突突乱跳。 梁洛啊梁洛,认识你可真刺激,不是荣华富贵,就是家破人亡啊! 他上次跟蒋家打交道,还是作为拎包助理,旁观蒋家大少灭门惨案。 蒋泰亲自坐镇,五亿悬赏,引得港城黑白两道,拿出吃奶的劲儿,掘地二尺翻找绑匪。 最后绑匪被逼过海,在海城落网,在港城能活命的罪,在海城成功人头落地! “沈先生,我记下了。”蔺律修为不错,没被吓到。 沈悬点点头,至此才打定主意聘用他为委托律师。 “梁律,还麻烦你代我,与蔺律签订委托协议。”他说着话,眼神还黏在海上。 梁洛:“好的,沈先生。” 天放晴,海面被染成浅金色,汽艇在前方整装待发,雾破了,远处穿梭的救援船只,露出焦急的模样。 沈悬一言不发,疾步向前,留下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大眼瞪小眼。 蔺律甩起公文包,头发被吹得怒放冲冠:“梁洛!你这个衰神!妖精!扫把星!” 梁洛被他喷一脸口水,也不生气,拿手绢擦脑门,在后面追着。 …… 海面如今风平浪静,仿佛昨夜狂暴都是人类的幻觉。 海天一色,细浪拥船,事发海域离港口并不远,他们很快到达。 昨夜供电故障,意外闯入的渡船,还被警方拦在原地,已搜查完毕,做完笔录便可放行。 沈悬在船上,听完“海豚”搜救队的汇报,希望极其渺茫。 整片海域已被犁地般筛过一遍,怕有遗漏,天气恢复还会再找一次。 沈悬绝不接受阿耀死亡的结果,追问道:“会不会被风浪卷到别处?能否扩大搜索面积。” 搜救队长一口答应下来,但这种无休止的无用功,并不会带来任何奇迹。 他硬着头皮安排重新犁地,同时让家属做好最坏打算:“沈先生,除非发生奇迹。人体是高渗环境,一般溺水不会马上漂浮,而是沉底或悬浮,很难突破最大范围。等到、等到一段时间后,漂浮起来,才有可能被浪卷走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死亡,却用最专业的语言,逐字逐句解释着阿耀的死亡过程。 沈悬眨了眨眼,脸上没有难过的表情,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记忆像一扇门,溜到他面前突然打开。 上次和阿耀看海,是从港城探望沈涵回来,欠了阿耀一辆Benz和一日游。 他送了阿耀一辆BenzGT,提车当天刚挂上临时牌照。 就被小狼崽子从办公室骗上车,一路开到海边,浪费宝贵时间,看了日落。 那天天气不好,日落在雾霭里,一点不好看,像糊了的煎蛋。 阿耀说,看日出,看日落,看得从来不是景色,而是心上人。 沈悬迎着海风,仔细回忆着。 他不是容易被骗的人,能被傻小子骗,只能说明,他享受着这份放纵的甘甜。 沈悬想,如果阿耀能回来,下一回,一定会骗他去看星星。 天气或许也不好,那就看海面的光,像星星跌进海里,摔碎了…… 沈悬打开手机,他不爱拍照,相册是一片空白。 调出隐藏,是一张放大过的模糊背影。 天下着小雨,阿耀穿着风衣,走向轿车,像嵌在湿润苔藓上的蘑菇,孤独倔强地给自己撑着伞。 深潜蛙人,带着笨重的设备,一个接一个从船上跳入海中,在“水蛋”机器人的指引下,再次下潜,搜寻渺茫奇迹。 沈悬眼里,慢慢还原出阿耀的样子,他抬着狗狗眼,小心又放肆地窥探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害羞。 他隔着自己好远距离,似乎看不清表情,又觉得他离得那么近,近到那双黑沉沉的眼仁,映着自己的身影,都看得到。 沈悬手抖,手机落地,屏幕碎了一角,阿耀的背影沉入黑暗里。 “阿崽……” …… 谁都没想到,阿耀的搜救持续了七天,砸钱无数,一无所获,最后支撑的是沈悬的执念。 但冥冥中这种毫无所获,又成了好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身不见只能是失踪。 就好像硬币的两面,最坏的一面始终不见,或许代表着好的一面胜算更大。 凭借渺茫希望,沈悬孤注一掷般,没有倒下。 他纷乱的神经里,有一个声音,没日没夜地叫嚣,阿耀还活着。 就像上一世,他坚信阿崽有醒过来,有给他留下一句话。 他凭借那句话活了下来,现在也一样。 警方的调查逐渐深入,万宇栽了进去,不过他年龄大,取保候审,赵开霁也被采取了强制措施,但他们仅仅是与绑架的那几个二杆子有关。 嫌疑人这边,是一张铁嘴,咬死被打重伤,意识模糊,是冲动意外,可以说毫无进展。 蔺律的调查不是很顺,但正如沈悬猜测,嫌疑人和其他不是懒鱼港的亲属,多多少少都不干净,不是六//合//彩输得倾家荡产,就是赌球撸网贷,身份黑得彻底。 他们的账户、家庭都在严密监控下,一时半会不会有动静。 就算有动作,也是专门的背锅侠,想要钓出蒋家,比登天都难! 蔺律觉得自己像一只德国黑背犬,啃着最大最硬的骨头,一边骂娘一边精神亢奋。 那可是蒋家,能把蒋天馈拉下水,他要刻在墓志铭上! 沈悬的动作也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伤心入院,一病不起,更没有躲避痛苦,在别墅休养。 他持着阿耀还活着的执念,将停滞的懒鱼港项目,推上高//潮! 先是趁病要命,一纸基金公告,夺了赵开霁的懒鱼港股权 ,直接从幕后站到台前。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6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接下来,沈悬把矛头指向蒋家。 把阿耀想收而没有收的,剩余的职工股权,一网打尽。 剔除死股,沈氏明面持股以微弱优势,压倒蒋家,成为懒鱼港大股东。 这无异于向蒋家公开宣战。 海城、港城两地,如水入油锅,沸反盈天。 大家都不明白,沈家没了个弟弟,为什么要对蒋家发起自杀性攻击?! 一时间,两城商界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卷进去可就是尸骨无存! 各路资本逃得远远的,生怕被溅一身血。 唯有靳如意,力排众议,几乎是用身家性命担保沈氏,发行了第一期基金,给沈氏资金链带来强有力的支持。 不但如此,靳如意大鸣大放,亲临沈氏集团,与沈悬相谈甚欢。 各路媒体争先恐后,放出她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照片。 引起一片赞叹,娶老婆未必要娶靳如意,交朋友可不能放过靳如意! 记者都散去,沈悬将靳如意引进茶室。 “多谢靳董,从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沈悬亲自斟茶送盏。 靳如意卸下面具,真心劝道:“沈悬,未到绝境,先出招,出尽招,太被动了。” “我……别无他法。”沈悬捏起茶盏,低头瞬间,突然看见茶水里落入一滴血,忽忽悠悠画着圈儿散开。 靳如意抬头:“蒋泰……” 她愣住,猛然起身接连抽出餐巾纸,递到沈悬手中:“你怎么了这是?!流好多血。阿坤——” 沈悬其实没怎么难受,只是嗓子眼糊满血腥味,唇尖能感觉到挂着粘腻的水珠。 茶盏里,水是六分满,就这么一会,被血液填得溢出来。 茶室里顿时兵荒马乱,乌泱泱挤进来一群人。 沈悬看见了沈泉,还在想,他眼镜怎么掉了呢? 接着就是沈涵,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刚钻出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与自己说话,沈悬只觉得好累、好烦。 “你们别烦我,叫阿耀来……阿耀呢?”! 第 70 章 沈氏控股的私人医院,已打过招呼, ?_[(, 用药和治疗方案较为完善。 他得过心肌炎,又有哮喘,长期免疫水平低,也有药物引起的血色素、血小板降低,身体像个倔强的筛子。 以前沈悬自暴自弃过,很不配合治疗,最近两年心境成熟不少,按时吃药、治疗,谨遵医嘱,身体慢慢调养过来一二,医生对此也很乐观。 这种爆发式的百病齐出,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人已推进ICU,沈泉还未缓过神。 刚才他紧跟着病床奔跑,大哥脸色青白,冷汗涔涔,眼睛睁着条缝,没什么焦距,嘴唇也是半张的,衣领都湿透了。 他摸了摸大哥的脸颊,冰凉的,刚才在办公室,还握了大哥的手,明明是温暖干燥的,怎么会这样? 沈泉仰头,看见猩红的“抢救中”字样,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同样不安的还有沈涵,分文不取,倒贴去拍文艺片,被弄到深山老林里,被蚊子狂咬。 接到阿耀出事的消息,都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人猿泰山似的跑回来。 这阵子,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焦躁、郁闷又束手无策地原地转圈。 抢救室门口地方本就不大,沈泉被他转得头晕眼花。 他摘下眼镜,捏着眉心抱怨:“沈涵,你是电风扇吗?就不能老实站一会?!” “哦,二哥。”沈涵左右看看,一屁股坐墙根儿里。 为留出抢救通道,抢救室门口不设座椅等设施,医院已为家属在隔壁留出休息室,只是大家提心吊胆,没人愿意去。 沈涵头发长了点,是个松花蛋脑袋,全脸络腮胡,晒得黝黑发亮,穿条裤衩子,举着长矛,就能cs原始人类。 没多久,走廊尽头传来纷乱脚步声,沈泉转身,是李飞光来了。 “怎么样了?”李飞光急切问道。 沈泉迎上去:“在抢救,还不是很清楚。” 李飞光明显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单手插袋,摸了下鼻子,掩饰住紧张。 “你介意,我叫专家来,看看你大哥吗?”他身材高大,肩宽臂长,低着头说话,客气地近似哀求。 沈泉疑心重,兵荒马乱的,更不想让不熟悉的医生碰沈悬,直接了当地拒绝:“李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里的医生最熟悉大哥的身体状况,外人恐怕不太合适。” 李飞光被拒也不恼,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做点什么,就这么听天由命,那命还是沈悬的,这让他痛苦无比。 “没事、没事,我理解的。”他点点头,变成第二只被困的野兽,不同的是沈涵画圈,他走直线,在抢救室大门与墙壁间不停折返,像只刻板行为的大花豹。 沈泉能把沈涵骂到蹲墙根儿,但不能说李飞光,只能忍着不看,抬头数着吸顶灯晃出一圈圈白色光晕,度秒如年 。 李飞光走到抢救室前,手落在大门上,低着头,刻意不去看猩红发亮的“抢救中” 提示。 抢救室大门,可真他妈厚,好像银行保险柜,藏着奇珍异宝。 可不是吗,那里面就是他李飞光的奇珍异宝啊。 手掌贴着冰冷光滑的门,身体的温度好像轻而易举被吸走。 李飞光注视着门上的虚影,连影子都是焦躁不安的形状。 突然,门边传出短促响铃声,手掌下大门“咯噔” 动了动。 身家几百亿的地产大佬,吓得一激灵,毫无形象地向后跳一步。 医生走出,分散的人从四面八方聚过来。 李飞光顺着缓慢关闭的大门,窥见抢救室一角。 里面灯火通明,亮的刺眼,没遮严的淡蓝色帘子,能看见眼花缭乱的仪器,闪着光怪陆离的数字。 李飞光缓缓撤回眼神,不敢想象沈悬就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李飞光觉得,他比沈悬还疼,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医生谨小慎微地解释,沈悬原本就有心肌损伤,感染引发了急性心衰,肺部感染,支气管、鼻咽喉出血,还未完全脱离风险,未来几天还需在ICU观察。 沈泉、沈涵听得心惊胆战,不停追问。 医生不敢做任何保证,毕竟病情来势汹汹,最大安慰只有,目前一切是向好发展的。 …… 沈悬在做梦,准确地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又回到老房子,只有父母都不在的时候,他才敢带着阿崽从阁楼下来。 父母常年争吵,他和阿崽成了出气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受咒骂和毒打,有来自母亲的,也有来自父亲的。 所以,父母在家时,阿崽再闹,沈悬都死死抱着他不许下楼。 他们似乎不是父母的孩子,更像是阁楼的孩子。 久而久之,阿崽亲切地称呼,这片逼仄闷热的空间——阁楼娘,感谢它庇佑他们长大。 没人时,他们到一楼乘凉,沈悬会抱隔壁的“阿虎”,来陪阿崽玩。 这时,他就能松口气,在凉快的地方温书、写作业。 阿虎是只大白兔子,很肥很丑,应该是只肉兔,但无损它的可爱。 阿崽先天缺陷,有时连兔子都嫌弃他。 玩着、玩着就钻进桌子底下,怎么都不出来。 阿崽很爱阿虎,于是跟着爬到矮桌底下,他没有朋友,只能笨拙又小心地讨好一只兔子。 沈悬在梦里,觉得写作业好累啊,眼睛疼、手酸、头晕,还喘不上气来。 课业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像催命的鬼符,看得他一阵阵犯恶心。 天是闷热的,没有一丝空气流动,可他很冷,好像光着身子,坐在冰窖里。 就在他支撑不下去,觉得快要魂飞魄散时。 阿崽的尖叫声,将他惊醒。 阿虎像弹出去的炮 弹,在门口留下个白色虚影,一转眼跑没了。 沈悬咬牙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去找阿崽。 他趴在矮桌下面,脸上被兔子踹了好几下,留着黑乎乎的脚印。 更可怜的是,他想去追阿虎,直起身子重重碰在桌底,疼得眼泪汪汪。 沈悬气喘吁吁,爬过去,用尽全力抱住阿崽。 手摸上他的后脑,鸡蛋大小的包,肯定疼死了。 阿崽不会表达,伏在哥哥身上,哭得抽抽搭搭,委屈极了。 沈悬抱着他,靠着桌角,精疲力尽哄着:“阿崽乖,痛痛飞,痛痛飞……” 然后,梦碎成了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幻化成半山别墅。 沈悬睁眼,抱着的人,变成湿漉漉的阿耀。 “阿崽啊,” 沈悬长叹口气,蹭到一脸雨水,“回来了,回家了。” 阿耀的脸埋在昏暗里:“哥,脑袋好疼。” 沈悬手足无措,来不及摸到他,“轰”一声,魂魄仿佛被巨大力量撞飞,坠落在肉//体里。 他眼前是炫目白光,只能听到尖锐耳鸣,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阿崽……” …… 沈悬病情在四天后趋于稳定,经会诊后转入加护病房。 他用了很多药,脑子混乱又疲惫,无法集中精力,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 偶尔醒一下,不是嫌弃沈泉絮叨,就是嫌弃沈涵丑。 沈泉记忆犹新,沈悬醒来说得第一句话是:“让这个丑东西,离我远点。” 然后沈涵就被无情地轰出病房,在大哥病房门口蹲了一晚上。 但沈泉没想到的是,他哥第二次醒来,死活不认账,又问了一句话:“沈涵呢?你把他赶跑了?找回来啊。” 沈泉:“……” 医生查看后,说是正常现象,醒了但没全醒,有时候可能是在做梦。 沈泉、沈涵这才放下心来。 让沈泉尴尬的还有一件事,李飞光,他不但白天在,晚上也在,还听不懂人话,怎么都赶不走。 由于沈悬突然生病,很多事务落在沈泉头上。 他两头忙活,有点顾头不顾腚,把沈悬病房外间带的会客厅,折腾成了办公室。 可惜沈涵空有人模狗样,除了给他大哥捏腿、擦脸、喂水,是一点高智商活儿不会干。 沈泉可算体会到,大哥一拖四的威猛霸气。 集团的压力不是碳基生物能抗住的活儿。 好在后面阿耀为大哥分担不少…… 想到这里,沈泉手中资料落在桌上,阿耀依旧杳无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大哥来说,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沈泉偷偷回头,看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李飞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已过十二点,对方还没有一点要离去的样子,这不正常。 沈 泉思绪乱飞, ?, 他抱着电脑匆匆出去,大洋彼岸基金会议就要开始。 医院的椅子,对李飞光的体格来讲,有点憋屈。 他坐在那,好似折叠椅里卡了头熊。 熊分明坐得很不舒服,弓腰、塌背,看上去很没精神,沮丧又温柔。 熊在想,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李飞光见沈泉走了,便轻轻关上病房门。 房间里没开大灯,只点着一盏橘色睡眠灯,但不安静,氧气和仪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沈悬,带着些许期盼。 沈悬神智逐渐清醒,只是在药物作用下浅眠,有点不乐意地蹙着眉,满脸写着“离我远点”。 李飞光把椅子拉近一些,把自己镶嵌进去,支着下巴,眼神落在他扎着留置针的手上。 沈悬的手长得很好,指骨修长,手掌皮肤细薄,指尖圆润,就是有点苍白。 任谁看了都会怀疑,这是一张艺术家的手,弹琴、画画,优雅又精致。 李飞光想,如果这双手递到他手里,一定让对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惜,这双手不属于艺术家,而是属于狡猾的猎手。 李飞光想,沈悬那么聪明,有时候聪明的可恶。 他或许早就看透自己,才故意剥离一切,什么都不肯留下。 沈悬感受到一股视线,快要把自己盯透了。 他睫毛轻颤,眼珠在眼皮下转啊转,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 此时,李飞光正好低头反省,错过他睁眼的一瞬。 沈悬只觉得眼前有堵墙,又厚又沉,挤得慌。 他张嘴,声音沙哑如破锣:“你挡住我了……” 李飞光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第 71 章 沈涵睡眼朦胧从休息室出来,迎面撞上低头快步离开的李飞光。 他走得那么快,像是在逃命。 “李……”沈涵刚张嘴,李飞光已消失在电梯间。 沈涵挠头,这人屁股像粘了胶水,在大哥病床前一坐就是一天,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跑这么快?不会吧,也是被大哥赶走的? “沈涵,干嘛呢?”沈泉开完短会,从对面会客厅出来,就见傻狍子一样发呆的老三。 沈涵“啊”一声,指着电梯间方向:“李飞光,被赶跑了。” 他智商堪忧,但直觉精准。 “谁能赶走他?”沈泉提着电脑摇头。 沈涵看二傻子似的看他:“当然是大哥,他连我,亲生的都赶啊!” “哎呦、哎呦呦……”他捂着嘴看沈泉,“大哥不会也骂他是个丑东西了吧?” 沈泉反应一秒,火速跑进套房,大哥醒了! 里面病房门半掩,沈悬醒着,伸长手臂去摸床头柜。 “大哥、哥!” 两个弟弟进去,一左一右给沈悬摁严实了。 前几日沈悬都是半梦半醒,睁眼说两句话就又睡了,现在看起来是完全清醒了。 李飞光走前叫了医生,前后脚的功夫,病房里站满了人。 沈悬没啥力气,就这么被俩傻弟弟抓着手,气得恨不得晕过去。 医生检查过,表示一切都在好转,只是病人过于虚弱,还是要多休息。 沈悬的手又抬起来,执意去摸床头柜。 “大哥,你要干嘛?我来,我帮你拿。”沈泉轻柔地将他拦下来。 沈悬声音轻飘飘的:“表、手机……” “大哥,今天是九月十号,晚上一点多,你都生病七天了。”沈涵反应巨快。 上次大哥住院,阿耀还在。 他亲眼看见,大哥刚醒来,脸上表情迷茫,阿耀像电子报时器,说着时间和他睡了多久,后面就是些日程,和重要事件。 当时,沈涵只觉神奇,当大哥关机,阿耀仿佛就接管了脑子,事无巨细,处理得井井有条。 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可怕的默契,甚至是一种另类的浪漫。 沈悬手指抖了抖,视线转到他脸上,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里藏着缥缈的动容。 他没说话,只是轻抬手掌。 沈涵瘦了好多,更显高,像早春抽条的树木。 他在沈悬面前,永远保持着满地乱爬的习性,盘腿坐在地上,把脑袋蹭到大哥手里。 沈家专业产出勥种,沈涵是翘楚。 他头发又硬又扎,头顶带旋,耳朵也不柔软,捏起来硬脆。 沈悬的手,就这么摸过弟弟的松花蛋脑袋,捏住他的耳朵尖:“别学了,学得不像。” 沈涵脸埋在被子边,借着遮挡酸了眼眶,手往前摸,握住了大哥的手腕 阿耀找不 到,大哥肯定难过死了。 “”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把沈悬的手表放在枕边。 沈悬指挥着沈泉,解锁手机,打开app放给沈涵看。 上面播的正是粗制滥造的竖屏小短剧,沈涵在里面出演“僵尸王”。 很难想象沈悬手机里,会出现娱乐app。 而且充了会员,视频下显示追更,一集不落是个铁粉。 沈涵的眼神少年般清澈,起了层水,泛着难为情的光。 “好看的。”沈悬说了些话,有些气短,这三个字只是嘴唇嗡动。 但沈涵听到了,他不敢看大哥,低头眼前一阵模糊,一滴泪珠坠落到无名之处。 “好了,让大哥休息吧。”沈泉拍一下弟弟的肩膀。 沈悬精神短,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侧过头。 谁都没有提阿耀,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一边失落,一边暗自庆幸。 这种感觉,仿佛写了长长的话,在发出去的前一秒,摁下删除键,余下的只有空白。 沈泉调亮了些睡眠灯,大哥不喜欢太暗。 “沈泉……” 就在沈泉检查好一切,准备出去时,沈悬叫住他。 沈泉撑着床边,俯下身:“大哥,我在呢。” 不知何时,他已比沈悬高大、健壮,能完全笼罩住他。 “不签字,不签。”沈悬反复说着不。 沈泉秒懂,拍着被角安慰:“你放心,不会签的。” 阿耀的搜救全部结束,事故认定为失踪人员,需要家属签字,自签字日起两年,可以开具死亡证明,满四年即可宣布死亡。 这是沈悬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 沈悬经过十五天治疗,身体逐渐好转,转入普通病房休养。 一个懒鱼港把海城搅合得翻天覆地。 万宇被捕,拔出萝卜带出泥,招揽组织前科人员、地痞流氓,对工人、工会进行骚扰,酿成多起恶性事件。 其带有□□性质的起家史,也被翻出来,牵扯海城政商两界,一时间人人自危。 盛曦在海外申请破产,赵开霁抽逃上市公司资金,遭股东联合诉讼,与此同时,深陷万宇案件,疑似与其共同组织、逼迫工人出售股权。 而这一切都没有沈氏集团副总,沈耀意外落海,生死不明的消息来得炸裂。 沈氏委托多家律所,主动出击,都没把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压住。 谣言铺天盖地,匪夷所思,蔓延在互联网。 在这一片混乱里,蒋家意外安静,既不救合作方赵开霁,也不管沈悬的主动挑衅。 他仿佛一个世外高人,就这么淡淡看着,什么都没放在心里。 眼瞅着懒鱼港,沈家拔得头筹,大几千亿投资打了水漂,硬是没往心里去。 蒋天馈在太平顶闭门不出,方圆一公里 都是安保,记者变成苍蝇都难飞进去。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悬在医院不谈工作,但关注着各路消息,他想尽快调整好身体,会一会蒋家父子! 周末沈瑜要从港城的寄宿学校回来。 家里再乱套,都不耽误沈悬把老幺送去上学还债。 沈泉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把沈瑜塞进港城一所国际学校。 学校很有名,是沈泉拿基金落地税名额换的福利。 看完沈瑜成绩单,校长头秃了一半,只能将他安排进高一。 沈瑜上学早,十五岁升入高一,如今十七了,还他妈在读高一,卡bug式的循环型人才! 他走时,阿耀失踪,沈家兵荒马乱,独自渡过了十七岁生日。 学校全英文教学,外加二外法语。 沈瑜以前经常出国玩,口语凑合,但仅限吃喝玩乐加骂街,上课那是鸟语花香,成功被送去与预科一起补习英语。 一周过后,他就迎来考试,全英文试卷,沈瑜差点吐血。 他毕竟是上过三回高一的bug,英文不好,但直觉好,特别是数化物,不用看题凭着数字、图形蒙,都能蒙个八九不离十。 就这样连蒙带猜加做法,周五成绩出来,沈瑜成功脱离倒数前五,荣升倒数第七! 这是他三年高一,取得的最好成绩! 沈瑜想,要不是英文试卷作妖,小爷至少能考个倒数第十吧。 在他脑子里,根本没给自己安排,能正着数的名次。 沈泉亲自开车过海,接回沈家瘟神。 车开进医院,沈瑜才知道大哥病了好久,没有人告诉他。 他有些生气,进门把书包丢在地上,屁股马上挨了沈涵一脚。 “你们都不告诉我!”沈瑜站起来快跟沈涵一般高。 沈涵穿着拖鞋,叉腰警告:“别犯贱啊,揍你。” “沈瑜,进来,带着你的成绩单。”沈泉在病房里喊他。 沈瑜刚掏出成绩单,就被沈涵抢走。 沈涵摸着下巴鉴赏:“行啊,不是倒数第一,还不错嘛。” “那当然!”沈瑜还挺骄傲。 俩学渣,渣得心心相惜,一对卧龙凤雏! 沈瑜走进病房,看见沈悬,就想往病床上爬,被沈泉踹两脚,这才老实坐下。 小时候大哥经常生病,妈妈会抱他去探望,把他像个玩具似的,塞大哥床上玩。 他那时四五岁大,正是活泼好动,惹人喜欢。 大哥会拿玩具逗他,也会给他讲故事,沈瑜记忆犹新。 短短半月未见,大哥瘦骨嶙峋,腕骨那么细,只剩一层苍白脆弱的皮肤,包裹着骨骼。 “大哥……”沈瑜吓着了,摸上他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哥,你怎么了?” 沈悬最近嗓子发炎, 疼得厉害, 医生不让他多说话。 沈涵买了个学生小白板,磁吸消字,写完一抹干干净净。 沈悬执笔写道:是变丑了吗? 沈瑜到底是孩子,摇着头眼泪就下来了。 拇指抹掉小金豆子,沈悬写道:大哥病快好了,就要回家了。 “沈瑜,你不是考试了吗?”沈泉拍弟弟一下,转移话题。 沈瑜也意识到,大哥还病着,不能惹他伤心,赶紧掏出宝贝成绩单。 “大哥,我倒数第七呢。”他抹掉眼泪,顶认真地说。 沈泉无语:“你排名,正着数多少啊?” 沈瑜脸上有点迷茫,掐指一算:“二十……二十一吧?” 私立国际学校,本就没多少人,都是小班教学。 沈悬一眼看出成绩里的猫腻,理科成绩高出一大截,明显就是语言不过关,特别是读写。 他又写道:一会拉他去补习英文,太差了,丢人。 沈泉拿手机发信息:“已经在联系了。” 沈瑜差点晕过去:大可不必吧!我都进步了啊! 最后,沈悬指挥沈涵,拿来个厚厚的大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印满格子。 最上头一行,写着成绩与欠债数额的换算公式:班级随堂测试,1:1换算,一分等于一百欠款;单科考试1:2换算,一分等于两百欠款;月考1:5换算,一分等于五百欠款;期中、期末考试,1:10换算,一分等于一千欠款。 底下印的格子,就是用来填写还款记录的。 高一全科总共1050分,不说期中期末,就是月考,满分能还五十二万! 沈瑜脑子里,同时有五百只草泥马,在奋笔疾书,发家致富! 沈悬见他逐渐上头,又写下一句话:高中三年内还不清,就去津巴布韦挖煤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瑜站起身,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不就是考试嘛。” 沈泉嘲讽:“人家是未来可期,你是未来可分期。” 沈瑜飞速填着这次还款金额,单科考试1:2,总分四百三,还款八万六!耶! 没考到总分一半的渣中渣,此时已在做满分还债的春秋大梦了! 沈悬极其难得地笑了,掐了把他的脸颊,在白板上写道:去补课吧,加油!津巴布韦不相信眼泪。 沈瑜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他,脸在他瘦削的肩头蹭了蹭:“大哥,那我去补课了,我下课就来看你。” 沈悬rua他的脑袋,做了个好的嘴型。 沈瑜依依不舍地走了,门外传来沈涵骂骂咧咧的声音:“你都多大了,还让我送你去老师家?小少爷啊,真娇气!” 沈瑜走后,沈泉突然想到一件事。 最近他忙得晕头转向,沈瑜捡垃圾时遇到的安妹、小啾,已经安顿好了。 安妹只念了初中,离开学校太久,继续上高中不 太现实, 于是安排去了技术中专, 学门手艺傍身也是好的。 小啾换了一所条件稍好的小学,已经融入新的校园生活。 两个孩子委托淞市分公司代为资助、照看,一直到她们有能力融入社会,独立生活。 安妹和小啾,将彻底走出城市边缘,缓慢而又坚定地拥抱新生活。 两个学渣走了,病房里剩下沈家双学霸。 沈悬打着点滴的手,轻拍床边,叫二弟坐下。 沈泉斜斜坐下,肩背挺拔,气质凌厉,望着大哥。 沈悬没写字,用破锣似的嗓子,执意说道:“最近辛苦你了。” 只一瞬,沈泉紧绷的情绪,如长街上的残雪,融化瓦解。 他倾身向前,轻轻拢住沈悬,好似怕碰疼他,又不甘心,逐渐加重这个拥抱。 “大哥,别离开我。”沈泉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大哥重病时的恐惧,集团、亚盛的压力,媒体外界的困扰,怎么也找不到的阿耀…… 沈泉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 沈悬拍着他的背心,没说话,沉默地安慰他。 其实沈泉是兄弟几个里,心思最细腻,心理负担最重,最悲观的一个。 残忍的蜕变过程,让他撑起个偏激躯壳,可内心还是那个敏感、善良,喜欢兔子的无忧少爷。 “决策如果犹豫不决,就听李飞光的。”沈悬好久没说话,磕磕巴巴。 沈泉扑在大哥怀里点头,心头涌起疑惑。 那天晚上,李飞光黑着脸跑掉,明显两人之间发生不悦。 即便如此,后面好几次会议,李飞光依旧维护着大哥的利益,而大哥,也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 沈泉不甘心地闭上眼,抱紧沈悬,生怕他被抢走。 …… 沈悬住院一个多月,沈家中秋节都是在医院过的。 他这回很听话,直到医生建议,可以适当锻炼,简单处理工作,他才出了院。 街上残留着节日气氛,店铺门上,冰皮月饼的广告还未撤下。 只是天气渐凉,街边花木凋谢,失了些精神。 在这百无聊赖的深秋时节,海城传来一件爆炸新闻——蒋家拟择期公布,长孙蒋耀归家情况。 消息传来时,沈悬正阿耀房间,收拾他亲手调制的宝贝香水。 他买下了一家沙龙香水品牌,不久将出品阿耀调制的几款香水。 阿坤气喘吁吁,念完手中传真上,短短一行字。 沈悬脑子一片空白:“你再说一遍!”! 第 72 章 失踪十多年的蒋家金孙,蒋耀的出现,让海、港两城沸反盈天。 除过一纸公告,蒋家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媒体、记者各显神通,没挖出一丝消息。 但互联网又怎会放弃,如此美味可口的流量蛋糕? 各种匪夷所思的八卦、谣言层出不穷,有人误打误撞,把蒋耀的出现,与沈耀的失踪,联系起来做文章,吸引无数报道。 但只一夜间,这些消息烟消云散,公开层面没人敢拿这件事做文章,写出多款爆炸新闻的营销号,全数炸号,查无此人。 有关蒋耀的讨论,就此揭过,烟消云散。 就在沈悬调查蒋家动向时,蒋家托人邀请他到港城一聚。 姜还是老的辣,蒋泰敢铺垫阿耀的身份,那就意味着认祖归宗。 搞定内部腾出手,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沈家、沈悬! 沈悬是有准备的,但没想这么快,对方摆明了,不给他获得任何消息的机会。 而且他不知道阿耀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敢轻举妄动。 蒋泰明明找回了最心爱的金孙,却像握住了沈悬的把柄,令他动弹不得,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沈悬心想:很久没有遇到,如此难以捉摸,出手快准狠的老家伙了! 而这次会晤,在沈家也引起轩然大波,没有一个人同意他去,包括不姓沈的李飞光。 蒋泰老而不死,狡猾近妖,伪善、冷血,刁钻刻薄。 他常年称病,早已退休,蒋家表面上看,是蒋天馈、蒋天申还有孙辈在管理。 其实蒋泰稳坐钓鱼台,挑唆他们争斗,牢牢把握着蒋家大权。 蒋家,什么父子兄弟,父母夫妻,在权利与金钱面前,都是狗屁! 他们对外是群狼,对内是咬死彼此的孤狼。 对方手里有阿耀,在港城经营多年,势力强大,沈悬独自跨海赴约,绝对不行! 沈泉已做好把他大哥打晕,绑起来,塞柜子里的计划。 然后收拾好行李,准备搅合黄蒋家约会后,去津巴布韦挖煤! 李飞光点了个赞,并表示会资助他路费、生活费,让他安心上路。 沈悬捧着药盅,耷拉着眼皮吹药,听着沈泉、沈涵、李飞光,加上少言寡语的阿坤,一起絮絮叨叨,好似自己快要执行枪决。 “大哥,你有没有在听啊?”沈泉叉腰挠头,困兽般在他面前踱步。 沈悬喝口药,苦得皱眉:“不聋,听着呢。” “大哥你要去,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沈涵“啪叽”直挺挺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沈悬瞥他下,单手把八哥朝着他扔下去。 沈八哥吃得油光水滑,足有十斤重,而且弹跳惊人,找不到眼睛,扔哪儿跳哪儿。 它从沙发上,纵身一跃,踩着沈涵的胃完美落地。 沈涵“嗷”一嗓子,抱住肚子翻身,蛆一样在地毯上蛄蛹 :“沈八哥!我跟你不共戴天!” 李飞光不忍直视,这他妈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大哥……” 沈泉还想说什么,被打断。 沈悬磨蹭着喝完药,漱口擦嘴,嫌弃沈涵,含了颗梅子,行云流水做完一切,慢悠悠问道:“我说我要去了吗?” 沈泉站着,沈涵趴着,一起陷入沉思。 对哦,接到消息就没让大哥说话,全是他们在哔哔。 沈悬吐掉梅子核,若有所思地又吃一颗,腮帮子顶出个包。 他头发长了点,没收拾,自然散下来。 天气转凉,他穿得有点多,居家长袖T恤外,是件羊绒开衫,米色的,细腻柔软,有起伏的短绒,在灯光下毛毛的,有点可爱。 “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晾着。”沈悬眼神幽深,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嘴唇薄而软,单看有点不近人情的冷,唇色浅淡,被甜梅挂了点糖渍,泛着光泽,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李飞光眼神无处可落,只好装模作样低头喝茶。 只要沈悬确认阿耀安全,就会变回那只狡诈阴险的狐狸,满肚子阴谋诡计,强悍又狡猾,有着致命吸引力。 他被茶水烫到,心里拼命吐槽:妈的,沈家的茶,越喝越酸! 沈泉转头,狠狠看了李飞光一眼,要不是怕大哥铤而走险,说什么也不会叫李飞光来。 都他妈是狼,没一个好东西,都盯着大哥,都该死! 沈悬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抬眸看沈涵:“你,给我滚回去拍戏。” 沈涵抖了一下,还是很乖地“哦”一声。 然后,沈悬的眼神落在沈泉身上:“你,滚回去上班!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沈泉臊眉耷眼地应了声。 李飞光眼看情势不对,下一个八成就喷到他了?不行,那多没面子啊。 他站起身主动出击,边搓手边说:“内什么,我就不留下吃饭,有事儿,真有事儿。”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沈悬:“……” 喷走两傻加一怂,沈悬战绩辉煌。 他支持着下巴想了又想,叫来阿坤:“放消息给媒体,就说明天我会去集团。” “这……”阿坤把“不好吧”三个字吃回去,“好的,沈先生。” 他是唯一没挨喷的,且行且珍惜吧。 …… 昏暗狭小的书房里,大头老电视播着财经新闻。 沈氏集团大门前,沈家长兄,沈悬惨遭围堵。 话筒从四面八方递过来,要不是保镖拦着,沈悬能被淹没。 老电视画质不好,即便如此,沈悬从相貌到气质,都无可挑剔。 他站在纷乱的中心,气定神闲,是雨打风吹过的沉稳大气。 记者问题刁钻,指他养病不出,今日现身,是否沈氏有重大事件,能否透露一二。 沈悬眉眼温和,不疾不徐回 答道:“当然,最近接到蒋老先生邀约,可惜身体不好,不能过港一叙,看之后有时间,能否在海城成约吧。” 现场哗然,闪光灯如闪电,电视画面一片白光。 沈悬二十八岁出头,接手沈家不到两年,随随便便提起蒋泰,那是登月碰瓷! 更别说拒绝港城邀请,还要蒋家看他时间? 这也就是沈悬,年纪轻轻战绩斐然,换一个人早被喷成筛子了! 书房里传来一声怪笑,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拿起遥控器,下一秒室内完全安静下来。 蒋泰戴着厚重的老花镜,佝偻着肩,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他已经很老了,手腕上的皮肤如抹布般皱起,焦黄没有任何光泽,像年头久远的人造革,微微一碰就会剥落。 他眉毛很长,有几根垂到眼角,是长寿相,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不是很纯的亚洲血统,这也导致松弛的眼皮,垂压住眼睛。 蒋泰费力抬起眼皮,灰色眼眸浑浊不堪,眼神阴戾,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沈家出了个怪胎呢。” 他双手自然落在扶手上,仰着头,气派非凡。 卓美珊单手收拢旗袍,蹲在他左侧,蒋泰右耳听力不好:“他这是公开喊话呢。” “阿耀,恢复的怎么样了?”蒋泰提起大孙子,眼神难得温和下来。 卓美珊:“很好,胸前伤口愈合不错,脑袋的淤血也吸收了。” “好,那就好。”蒋泰摸她的头顶,像在摸一只猫,“美珊,你有功,我记下了。” 卓美珊笑得淡然,蒋泰喜欢低调的人,他的话你听着就行,最好不要上赶着去接,更不能推辞。 蒋泰继续询问:“阿耀果真记不得沈家了?” “医生测试过了,脑部受创,准确说是记忆混杂。”卓美珊解释道,“他十岁前记忆回来了,后面的却记不清,医生也很难解释,没准以后还能恢复。” 她说这话的时候,漂亮的黑眼珠,像下再转向上,特别谨慎。 蒋泰坐得像一樽雕塑,终于有了反应,缓缓低下头:“你觉得呢?” “不清楚,难说。”卓美珊选择了最适合的说辞。 蒋泰点头,对她很满意:“你告诉他,身体无碍,最近跟我去趟海城,吃肠粉。” “好。”卓美珊没有废话。 她跟蒋家人接触太久了,太解他们深入骨髓的疑神疑鬼。 除非亲手验证,蒋泰不会相信阿耀失忆了。 老别墅保持着四十年前的装修,沉重压抑的木门,低矮的吊顶,吱吱呀呀的地板,幽暗窄深的走廊。 卓美珊穿着滚边旗袍,一双珍珠色猫脚高跟,滴滴答答走在楼梯上。 她发量浓密,卷着如云般的波浪,下楼时起伏飘逸。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她抬头,望着旋转螺旋的楼梯,自言自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天真的来了。” …… 沈悬在大门口的一席发言, 把蒋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那些被压下去的流言蜚语,原地螺旋升天。 这回,任凭蒋家使出吃奶得劲儿,漫天八卦怎么都压不住。 下午阳光大好,沈悬窝在躺椅里晒太阳,他需要维生素D,修补破破烂烂的免疫力。 沈八哥好大一坨,挤在旁边,脑袋搭在他腿上,咕咕的,也不知在叫唤啥。 沈悬嗑瓜子,看手机,时不时点赞犀利网友。 看蒋家的网络热闹真好,每打一个字,都觉得自己是包青天。 “大哥、大哥!”沈泉突然闯进来。 沈悬不太会嗑瓜子,吃得有些狼狈,吐掉口中残渣,喝了口水:“你好吵的。” 沈八哥一脸八卦,也跟着支起脑袋。 沈泉急忙说道:“蒋家托人联系我,说可以过来海城。” “嗯。”沈悬似乎早有准备,“还有吗?” 沈泉想了想:“没、没了。” “知道了。”沈悬窝回去,和沈八哥一起转身,留下两个大腚。 沈泉无语:“大哥,我、我要怎么回啊?” 沈悬嫌手机小,换了ipad继续看:“自己想,随便说两句,忽悠你都不会吗?” 沈泉:“……” 沈悬还是心软,一看给弟弟干沉默了,转过身,心不在焉说道:“他们不像是在试探我,没必要。更像是需要确定一些东西,或者说……也许是在试探阿耀?” 沈泉都听傻了:“大哥,我不懂。” 阿耀突然变成蒋家继承人,这件事就够让人捉摸不透了。 现在,他们又要找大哥?又要试探阿耀? 沈泉cpu都快干报废了! 沈悬看着他:“我八岁就知道,越想要什么东西,就越要装作不在意。” “这个道理,阿耀比我知道的还要早。”他的眼神坚定深沉,看着窗外萧瑟,“他一定遇到,不可暴露本意的事情了,我能做的就是帮他拖延时间。” 沈泉无语:你俩是主机共享吗? 沈悬与蒋泰极限推拉,三周后终于敲定见面地点。 “礁”会所,沈悬主场!! 第 73 章 深秋的海是灰色的,雾霭绵绵,潮湿的风刮过,玻璃都染上水汽。 “礁”会所极简现代风,乳色沙发金属支架,零星点缀的家具,都是抽象艺术品。 沈悬尽地主之谊,来的早,依窗看海。 偌大房间,只有阿坤远远站在门口。 聒噪的灰背鸥掠过窗外,粉色脚蹼藏在白毛下,它们刚刚迁徙来,成群结队,趾高气昂巡视领地。 沈悬的眼神追着它们,远入雾霭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先生,客人到了。”阿坤食指摁住耳机,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沈悬整了整袖口,他今天穿了套戗驳领西装,枪铁灰,低调深沉,像旧时伦敦街头呛人的毒雾。 他大大方方坐在沙发里,翘着腿,大门打开的时候,来人只会看见他从容的起身。 这里是他的地盘,不会有人不知死活,暗中监视或者拍摄,逐帧分析他的举动和情绪。 就像野兽,盘踞在温暖舒适的巢穴,沈悬抬手侧头,看了眼表。 分针盖住十二点的位置,仅剩秒针还在“嚓嚓”地跑着,飞速接近…… 油润的电子轴大门,敞开时悄无声息。 室内回荡着阿坤不高不低的声音:“蒋老先生,您请。” 蒋泰一只脚迈入门内,沈悬将将起身,秒针与分针错身而过,时间到了。 混到他们这个份上的人,多少都有点臭毛病,该端着的时候,比谁都端着,甚至端得心心相惜。 “蒋老先生,久仰。”沈悬点头行礼,对方年龄能做他爷爷,事情先放两边,礼貌还是得有。 相比沈悬的正式,蒋泰就显得随意多了。 他穿着件中山领夹克衫,这么大岁数腰背硬朗,只是脖子略有前倾,背着手,步履稳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很好分辨,律师和助理。 蒋泰原本也是高个头,奈何岁月不饶人,有点抽巴。 他用力抬起眼皮,与沈悬平视:“沈悬,果然一表人才。” 两人例行商业互吹,款款落座。 今天会所全是沈家的人,蒋泰进来犹如入瓮老鳖,沈悬想做什么都可以。 压力全在蒋泰身上,老头不愧是成精的玩意儿,瞧不出一点虚势,相反,如入无人之境的坦然。 沈悬不禁在想,如果自己踏入港城,能否做到如此境界,答案是难说。 “久慕蒋公大名,还请多指教晚辈。”沈悬说辞很客气,内容很不客气,有点有屁快放的味道。 蒋泰笑了,爽朗敞亮:“指教谈不上,只是有份生意,想与沈家做。” “我怕沈家接不住。”沈悬想他来者不善,颇感意外。 蒋泰凝着他,向后伸手,律师立刻递上一份完整签字的文件。 “沈少过谦了,”他将协议放在桌上,用手划了过去,“先看看吧。” 沈悬拿起来,刚看 到第一行,心里面“咯噔”一下。 那是一份蒋家持有的懒鱼港,百分之四十五股份的无偿转让协议! 协议金额一千四百多亿! 沈悬没往下看,将协议递过去:“无功不受禄,蒋公这是何意?” “谁说你无功?我第一个不答应。”蒋泰笑着,手指点点协议,“蒋家感谢你,收留照顾阿耀,这不过是一点心意,将来还有更多合作。” 图穷匕见,出手一千四百亿,要沈家、沈悬与阿耀,就此划清界限。 沈悬看着他,嘴唇紧抿,冷得像块冰。 蒋泰如贩卖人口一样,买卖着阿耀的过往与未来,真是恶心。 “蒋公,这种事情,你与其跟我做买卖,不如说服阿耀,那可是一分钱不用花啊。”沈悬阴阳怪气。 他待阿耀,也有严厉教训的时候,但始终将其视作独立的人,亲人、家人,不会擅自安排他的人生与选择。 而蒋泰不同,他要的是一具人偶,血缘亲情做线,孝悌做栓,复制出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蒋泰捋了捋寿星眉,遮掩住眼中浑浊的不悦:“沈悬,你是能做大事的人。工业园、懒鱼港前途无限,你拿到懒鱼港全数股权,再稀释融资,股权融资没有成本的,你甚至很快就能运作上市,几十倍、几百倍的赚钱。坐拥两家甚至三家上市公司,你的梦想近在咫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吧?”他说话的神情,极具感染力,常年上位者的习性,让他能直击问题关键,拿捏人最澎湃的梦。 沈悬轻轻鼓掌:“不愧是蒋公,给我规划了最容易的通天之路啊。” 毋庸置疑,蒋泰是个资源规划大师,绝不绕弯走难路,直捣黄龙,核心就是用最小的资本,撬动最多的钱。 他觉得,沈悬与众人无异,与庸人无异。 当金钱成为一堆数字,它会幻化成生命,甚至孵化出自己的道德准则,人,深陷其中,只不过是它的奴隶。 欲//望会吞噬掉每一个人。 蒋泰始终笑着,但眼神并不善意,带着粘腻的打量,和不怀好意的窥探。 “只可惜,我不需要。”沈悬毫不留恋,没多看一眼协议,“懒鱼港沈氏已是大股东,这就足够了。你说的那些,我也会一一做到,凭我自己的本事。” 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他调整姿势:“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走捷径,多谢蒋公抬爱。” “你也说了,沈家收留阿耀有功。我,养育他,教导他,让他叫沈耀,成为沈氏副总。我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记忆。他是我的弟弟,我的亲人,是我千金难买的情谊。不知道这样说,蒋公可以理解吗?” 他的每句话都在指责蒋泰,毫无人性,有悖人伦,唯金钱、唯血缘、唯权利。 蒋泰出乎意料,压根儿没想到沈悬如此直接,情真意切。 原地领了一刀真诚必杀技! 老头儿被扎得噗噗冒血, 愣是咬紧牙关, ?_[(, 没了大儿子,骄傲与心血付之东流。 如今,好容易找到孙子,蒋泰不能原谅,阿耀身上带着他人的印记,被调//教成别人的模样! 那是他的血脉,他绝不接受! “看来是我枉做小人了呢。”蒋泰特别沉得住气,“既然你说那么好听,我又怎么忍心,不让你们兄弟二人……见一面呢?” 沈悬本能反应,坐直身体,下一秒眼睛盯住大门。 蒋泰评估着他的反应,吩咐身后助理。 大门再度打开,卓美珊推着轮椅,徐徐走进来。 沈悬悄无声息站起身,脸上血色退尽,安静又苍白。 会客厅并不大,卓美珊走得不紧不慢。 而沈悬觉得,轮椅的轮子好像滚了半个世纪,久到他迟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阿耀头发长了些,干净细软,垂在眼角眉梢,添了少许少年感。 他穿里面穿着圆领衬衣,奶呼呼的白,开着两颗扣子,领口自然散开。 外面是一件软绒开衫,枫叶黄,贝母扣,是他以前绝不会穿的颜色和款式。 阿耀似乎有些紧张,不停仰头看卓美珊,与她低声交谈着。 他很瘦,仰起的脖子,是一条脆弱的曲线。 自始至终,他如没发现沈悬般,只与蒋泰自然交谈。 会客厅里空气都是安静的。 蒋泰自沙发里侧身,慈眉善目,侧耳倾听阿耀说话。 阿耀坐在轮椅里,声音放低,抱怨着这里很偏僻,景色也不美。 熟悉的音调、语气,那双眼眸黑得没有半分杂质,只是再也没有自己的影子。 沈悬眼神一刻未离阿耀,他站了好久,感觉有点冷,肩膀缩了一下。 “沈先生。”阿坤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悬觉得耳边产生音爆,“轰”一声,灵魂被炸得粉碎。 蒋泰晾着他,扳回一局,这才不紧不慢与阿耀说:“你看看,那是谁啊?嗯?还认识吗?” 阿耀顺着他的手指,黑沉沉的眼眸,带着好奇的光,落在沈悬身上。 两人的目光,终于在空气中碰上。 沈悬眼神焦急复杂,而阿耀茫然不知所措。 “阿耀……”他的声音消遁在沉重的呼吸中,似乎并未叫出口。 过了会,阿耀不安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他啊?” “当然。”蒋泰枯枝般的手,抚过他的脸颊,“不过,不记得了,也不是你的错。” 沈悬调动浑身的细胞,观察阿耀,他的改变实在太大了! 他不得不去想一个骇人的可能——阿耀失忆了。 阿耀把他和自己,一起埋在了海底。 沈悬观察阿耀的同时,蒋泰、卓美珊还有装扮成助理的医生都在观察。 本次约见的重点,已完全从沈悬,转移到阿耀身上。 “阿公, ”?[(, 有些担心地问。 蒋泰看了眼沈悬,低头说道:“你呢?你自己会要想起来吗?” 沈悬听到这句话,突然从牛角尖脱身而出,猛然抬头,就见一侧四人,盯唐僧肉似的盯着阿耀。 脑子飞速转动,蒋泰为什么一定要见到他? 赠送懒鱼港股权,以求与阿耀一刀两断,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真正的意图,怕是验证阿耀是否失忆? 沈悬对自己的推断,犹豫不决,人生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进退两难。 直到阿耀说出一句石破惊天的话:“当然要想起来,否则辜负了别人要怎么办?” 蒋泰有点迷糊,下意识看了眼装成助理的医生。 还是卓美珊轻咳一声,把他视线拉回来。 而这一切悉数落在沈悬眼中,更显诡异! “阿耀。”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叫了一声。 阿耀回头,皱眉再舒展,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自己推着轮椅过去。 两人默契地走到房间中央,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卓美珊想跟上去,被蒋泰伸手阻止。 阿耀仰着头,眼睛眨啊眨,看了沈悬很久,然后颇为认真地说道:“你好漂亮啊。” 沈悬笑了,是啊,阿耀也才二十岁,比炸学校的沈瑜只大三岁。 常年跟在自己身旁,老气横秋,也许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沈悬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你也很漂亮,阿耀,跟我回家吧。” “不行,我有家的。”阿耀不安,转头看一眼蒋泰,难为情地挠头,“也、也不是不行,要不、要不你跟我回我家吧?” 沈悬被逗乐了,去摘他眼睑下掉落的睫毛:“你的腿怎么了?还好吗?” “没事的,他们不让我起来,其实我已经好了。”说着,阿耀把两条大长腿,抬起来展示一下。 沈悬悬着心终于落下,能看出来阿耀受了很重的伤,领口透出肩头的强直绷带,那是防止伤口崩裂的措施。 说到这里,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你……吃橘子吗?”阿耀有点没话找话,摊开手心,是从大厅水果篮里拿得蜜桔。 小小一颗,长得圆润可爱,色泽鲜艳。 沈悬哄小孩似的问他:“那你能扒给我吃吗?” 阿耀有点羞涩地撇开脸,浑身上下写着: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让人扒橘子给他吃的人。 卓美珊走过去,来之前蒋泰有交代,不能让阿耀与沈悬有接触。 她必须打断,否则回去有吃不尽的苦头。 阿耀虽然害羞,但还是低头认真给沈悬剥橘子。 他的手修长有力,却能把橘子剥成四瓣小花,那是强迫症狂魔沈悬教的,不是这样的橘子,他不会吃。 沈悬蹲在他身侧,不着痕迹地笑了。 有人会把什么都忘记,只记得怎么剥橘子吗? 小狼崽子,好聪明的小狼崽子! 眼看着阿耀剥好一颗漂亮的小橘子,正准备往沈悬手里送。 卓美珊横插一杠,摁住了阿耀的胳膊:“大少……” “不许碰他!”沈悬站起身。! 第 74 章 沈悬声音不大,只是气质太过凌厉。 卓美珊手黏在阿耀衣袖边,半点没敢动,最后优雅收手,自然落在轮椅背上。 阿耀有点被吓到,回头看蒋泰。 蒋泰面沉如水,层叠皱纹压垮上挑的嘴角,品不出一丝笑意。 最终,阿耀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卓美珊:“阿姐,你给他。” 他黑黝黝的眼眸,从橘子跳到沈悬身上。 卓美珊在蒋家讨生活,真还没怕过谁,可刚刚那一瞬,她怕极了沈悬。 她聪明绝顶,能轻而易举看透一个人,甚至预判蒋泰的招数。 极少有人,防备她这种顺从柔弱的女人,视她如蛇蝎。 今天,卓美珊遇到了。 她敢肯定,刚刚再多动阿耀一下,沈悬会当场让她好看! 卓美珊捧着橘子,走到沈悬面前,低着头:“沈先生。” 身后是只黑心烂肺的狼崽子,面前是只老奸巨猾的大狐狸。 她的命,可真是苦啊…… 沈悬扫过她的手,好像看着一盏瓷盘,然后分毫不碰,凌空摘走了那颗橘子。 卓美珊噤若寒蝉,撤开手火速躲到阿耀轮椅后,推回蒋泰身旁。 蒋泰摸了摸阿耀的脸颊,细心问道:“累不累?” “有点。”阿耀乖顺点头。 他对沈悬充满兴趣,但也无挂念之情,回到这边后,再没多看一眼。 蒋泰起身,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沈悬:“沈少,懒鱼港的生意依然有效,蒋家欠你人情,不过你也看到了,让阿耀认你,已经不现实了。” 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展开,沈悬说道:“那还请蒋公善待阿耀,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他这话警告意味十足,而且直指阿耀父母惨死之事,算是在蒋泰雷点上蹦迪了。 卓美珊手扶轮椅,指尖用力攥紧,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里。 “不劳沈少费心。”蒋泰表面越是轻松,怒火越是旺盛。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门,沈悬的目光黏在那抹身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而阿耀全程未回应他的眼神,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沈悬站在窗前,灰背鸥执拗地绕着礁石飞行,一圈又一圈,宣誓主权。 他捻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汁水饱满,甘香扑鼻。 橘子很小一颗,根本不经吃。 沈悬动作很慢很慢,还是转眼见了底。 掌心是张均匀的四瓣橘皮花,白筋氧化后,泛着淡淡的黄。 沈悬对香味挑剔,房间里不喜异味。 冬日关窗久了会很憋闷,阿耀就会用小筐收集橘皮,放在角落里,久而久之,他身上也染了些浅淡的柑橘清香。 手心捧着橘皮,沈悬凑近闻了闻:“好甜。” “沈先生,他们走了。”阿坤汇报,“阿耀就这么……” 在海城, 这里是沈家的地盘, 也做好了动手抢人的准备,只是最终没能得到命令。 “走吧,把楼下那篮橘子也带上。”沈悬没做回答。 准确地说,他也不知道今天的结果是对是错。 但他相信阿耀,他养的小狼崽子,每个反应都是他悉心调//教出来的,不会错! …… 蒋泰和装成助理的医生上了车。 阿耀有轮椅,和卓美珊坐后面一辆宽敞的斯宾特。 他们一行七辆车,拐出沈悬监控范围后,卡前托后又出现两组四辆车。 足见蒋泰也是做好万全准备,才过海赴约的。 蒋泰自上车后一言不发,车内笼罩在低气压内。 天气转凉,他年纪大了,空调呼呼吹着暖风。 副驾坐着医生,连惊带吓,又被热风吹脸,掏出手绢不停擦着脑门上的热汗。 等车上了跨海大桥,蒋泰突然发问:“你看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很有可能是真的。”医生侧身回答。 他不是鼎鼎有名的医生,而是蒋家认可的,足够安全的医生。 蒋家人的疑心病,已在精神病的大路上狂奔了,蒋泰绝不会让外人碰阿耀的。 蒋泰肉眼可见地不悦:“我要一个可靠的数据。” “百分之八十五左右吧。”医生深谙豪门生存法则,又补充道,“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有可能大少以后会想起来。” “大少并不是完全失忆,准确地讲是记忆混乱,而且他还恢复了十岁前的记忆。所以,他脑中对沈悬应该是有特殊性的,表现为莫名其妙地接近、赞美,或者愿意接触,甚至有些人会立刻产生记忆碎片。” 医生缓了缓,似乎在给蒋泰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他能主动接触沈悬,这种情况是现阶段的正常反应,反倒是拒绝、毫无印象、恐惧等,是比较刻意反应。因此,我觉得大少起码现阶段,是真遗忘了沈家的过往。” 也许是说到心坎上,蒋泰面色稍霁:“那他多久会恢复?” 医生的解释,侧面证明了他的推断,阿耀想要装,那必然拒绝与沈悬的任何互动,因为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另一方面就是,沈家小子傲得没边儿,看见阿耀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也不是装的。 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面,一起演得可能性,几乎为零。 想到这里,蒋泰舒坦几分,身体放松塌在座位里。 医生衡量再三说道:“大少虽然对沈悬表现出特殊,但没有过分反应,不算强刺激,这样恢复的可能性本就不太大,起码短时间内恢复的可能性比较低。” “好,我了解了。”蒋泰闭目养神,此行的目的基本达到。 至于沈悬,哼,只要阿耀忘了他,他就什么都不是! 另一辆车上,阿耀坐在舒适宽敞的座位里,身边是保镖,对面是卓美珊。 他百无聊赖,支着下 巴往外看,斯宾特的车窗很大,能看到灰色海湾,和岸边的钢筋混凝土森林,灰背鸥像甩在水泥墙上白点。 “” ?想看喜糖123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吗?请记住[]的域名[( 卓美珊打开手袋,掏出手机递过去:“少少玩,小心头疼。” “我头已经不疼了,坐车好无聊的。”他接过手机,有些孩子气地抱怨。 身边保镖警觉,尽职尽责地靠过来,开始看他打游戏。 蒋泰放下疑心前,他们在阿耀身边,监视大于照顾。 游戏是《球球大作战》,屏幕闪动花花绿绿,阿耀手指乱晃,一路胡吃海喝。 他干什么都很认真,打游戏也不例外,时而皱着眉头,时而身子跟着晃动,非常投入。 保镖越看越无聊,逐渐放松警惕,最后干脆不看了,坐一边发呆。 阿耀余光瞥一下,确定安全,迅速点开个人界面,找到关注人的私聊留言。 里面简短汇总,医生对他脑子的推断。 阿耀演技就是按照这份汇总走得,现在他需要订正,看有没有疏漏,好在之后进行适当补救。 而这份私聊记录,正是来自卓美珊。 此刻,她迎光打开粉底盒,若无其事补妆。 阿耀很快核对完,期间他的手指始终保持打游戏的节奏,丝毫看不出在干其他事。 很快他的球球就被撞死了,他望着屏幕上映出的虚影,一遍一遍描摹沈悬的模样。 他放下手机:“不玩了,又死掉了。” “还早,休息一下吧。”卓美珊接过手机。 阿耀调低靠背,侧身缩在一边。 他闭上眼,面前全是沈悬温柔的模样,手抵住胸前伤口,唯有疼痛能提醒他,忍耐再忍耐,不能害了大哥。 保镖替他拉上一侧窗帘,虚弱的光偶尔从缝隙里洒下来。 阿耀反复回味着刚刚沈悬出现的样子,离得那么近,能看到对方琥珀色瞳仁里,自己的影子。 手指抠抓着伤口,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幻觉。 他变成一只灰背鸥,从悬崖的巢穴里起飞,收起粉色的脚,划过“礁”会所巨大的落地窗。 看见那人就站在窗前,一瓣一瓣吃着橘子,从容优雅,带着长长的思念与惆怅。 想念如杯中水,漫过石块,浸透细沙,最终还是满溢出来,流淌得到处都是。 睫毛洒下片发抖的阴影,阿耀觉得魂魄飞得好高、好远。 想要叫他大哥,叫他沈先生,叫他沈悬。 想要得拥抱他,把他狠狠地揣在怀里,叼回巢穴里,谁要也不给…… …… 阿耀落海时撞在船头,整个躯干被斜着刮开条大口子,差点开膛破肚。 那艘趁乱闯入的渡船,正是蒋泰安排的。 当时,两边渔船没有救援能力,海警船又在外围。 第一救援是从渡船上下来的,当时夜黑风大浪急,渔船上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捞了什么。 待到海警、救援到达,渡船早已救起阿耀,在船上做了基本治疗,把人藏了起来。 直到警方检查完毕,他们第一时间离开返回港城。 阿耀在蒋泰的私人小岛上,被整整藏了一个月时间,无人知晓! 彼时,他伤得很重,脑袋里面有淤血,胸口豁开个大口子,泡了海水各种感染。 蒋泰调来整个私人医生团队,这才保住宝贝大孙子的一条金命。 阿耀昏迷多日,彻底醒来环境大变,他警觉之极,一直装作不甚清醒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卧室门没关严,套间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阿耀讨厌被动,无论是身体还是环境。 他动弹不得,愣是翻到床边,滚到地毯上,爬到门口,最终依靠着矮柜站起来,贴住墙壁偷听到一段对话。 套间里正是蒋泰与卓美珊。 卓美珊说了很长一段话,全是阿耀在沈家的事情,以及与沈悬暧昧不绝的关系。 特意指出了,沈悬对阿耀不仅仅是大哥那么简单。 蒋泰侧背着卧室门,背着手,轻而易举下了结论:“如果阿耀醒来,非要回沈家,找沈悬的话,沈悬就留不得了。”! 第 75 章 卓美珊敛目低头,仔细听着蒋泰训话。 不过她也有不服气的小动作,精巧贝壳包,在手里翻来翻去。 废物美包,中看不中用,光滑表面在翻转下,映出房内各个角落。 突然,卓美珊注意到,光滑皮面映照卧室,半开门边露出半截脚丫子? 她以为是折射扭曲,不着痕迹把包转到另一面,这才确定门边有人! 室内除了蒋泰和她,就是躺在床上不甚清醒的阿耀。 卓美珊清透美眸,跳过一丝诡异的光。 “您说得话,我都记下了。”她故意在交谈结尾,加了个句号,目的就是提醒阿耀,小心藏好。 蒋泰不疑有他,接着处理疯批老二的事,安排妥当,这才进入卧室。 卧室已完全改造成病房,各种监护仪器,低声嗡鸣。 阿耀已脱离危险,却迟迟不能清醒。 这让蒋泰硬如钢石的心,都浸软几分,高悬不安。 他的注意力全在阿耀身上,站在床边仔细查看,时不时摸摸孙子苍白的脸颊,掏出手绢沾去他额头细密冷汗。 卓美珊跟在后边,美目轻敛,查看地上印记。 果然在门口地毯上,发现半个微湿的脚掌印,阿耀身体虚弱,硬撑之下浑身都是冷汗。 卓美珊不着痕迹踩上去,轻而易举掩盖掉。 她回头,墙边矮柜边,也有个汗津津的手印,湿气未散,映得木边油亮。 卓美珊站得笔直,毫不犹豫将手包放上去。 如此细微动静,蒋泰耳根跳了跳,转头盯着她:“叫医生来看看,阿耀出了好多汗。” “您放心。”卓美珊应承。 蒋泰对她颇为偏心,毕竟是使用多年的工具,趁手放心。 他掐着时间离开私人岛屿。 卧室里只剩毫无知觉的阿耀,和若有所思的卓美珊。 卓美珊脱下高跟鞋,光脚走在细绒地毯上,像只危险的波斯猫,悄无声息接近猎物。 她单手掩住领口,俯身靠近,直到微微感受到阿耀潮湿的呼吸:“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病床上的人睫毛抖了抖,缓缓掀开眼皮,虚弱干燥的嘴唇轻启:“阿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声阿姐惊起卓美珊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了一只小狮子。 电光火石间,阿耀暴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卓美珊百密一疏,像被拽下水的鹅,窒息地睁大眼睛。 她低估了成年男人的爆发力,陷入死境。 “你想要什么?”阿耀呛咳着,气喘吁吁,却毫不留情,虎口加力。 卓美珊纤细脖颈,皮肉被掐得凹陷下去。 她双手扒住阿耀手腕:“帮你……没、没好报啊……” 阿耀已是强弩之末,胸前伤口渗出细密血珠,眼前腾起阵阵黑雾。 卓美珊趁机抠开他的手指, 大喘口气,又被揪着头发摁到床边。 阿耀拼死制住她,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凭最后的直觉说道:“你要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 “ㄨ_[(” 说罢,她拿走纸巾,拢起一头乌黑秀发,摁下医护呼叫键。 …… 黑色斯宾特驶下高架,港城拥挤建筑,把天空撕裂成块,像密集的拼图。 卓美珊解开安全带,将头发别到耳后,倾身向前看了一眼。 阿耀侧身,很嫌弃车座一体的枕头,头埋向里边,枕着手臂。 他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梦里有被烧死在破屋里的父母,有跑不到尽头的山路,有被人丢进海里的恐惧……有大哥靠在自己怀里,睁开眼,迷迷糊糊叫的那声“阿崽”。 “大少,醒醒,我们快到了。” 阿耀梦见变成只灰背海鸥,翅羽湿透无力飞行,被狂风卷起重重砸向巨礁,羽毛炸了满天,像被扯碎的灵幡,肉//体跌进海里。 心头一震,他猛然苏醒,耳边是颈动脉惊天动地的奔流声,心脏像炸开般狂跳,眼眶赤红,呼吸急促。 “怎么了?做噩梦了?”卓美珊有点担心地询问。 阿耀如拒光的吸血鬼,抬起胳膊遮挡视线:“有点。” “噩梦说出来就破了。”卓美珊帮他调起座椅。 车已开进白加道,回头北望,能看见突破雾霭的市中心巨厦,再远就是一望无际的灰色港湾。 阿耀有点恍惚,隔了许久才回道:“我忘了。” 他如今身份半公开,已有记者埋伏到进出影像,显然是蒋泰默许,为正式回归做铺垫。 阿耀借着拐弯远眺,能看到太子顶白楼一角,那里关着困兽蒋天馈。 恢复记忆带来另一种痛苦,两次绑架,虽与蒋天馈无直接关系,却也是他煽风点火。 这是阿耀决定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 从性格上讲,蒋天馈最像蒋泰,他一比一复制了蒋泰的偏执与残忍。 而为人父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儿L女一日日长大,也将自己的缺点放大得淋漓尽致。 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一群卑劣的猴子,每时每刻都在接受DNA的嘲弄。 而蒋泰还要虚伪地维持蒋家的荣耀,扮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 ?想看喜糖123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吗?请记住[]的域名[( 即便蒋泰想让他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死得无碍蒋家门楣! 阿耀支着下巴,不由心寒:百鬼夜行里的人,果然比鬼还可怕…… 一个月后,落海失踪的沈耀,走进白加道,成为蒋家炙手可热的大少,蒋耀。 蒋泰为他举行盛大宴会,海、港两城,政商两届重量级人物,悉数到场。 请帖上有沈家全家,可惜没有一人到场。 李飞光受邀到场,从头待到尾,大部分人散场而去,他都没挪屁股。 最后,他和阿耀一人占据一个凸肚小阳台,中间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 冬日的港城,风是阴冷的,吹在脸上寒气森森。 李飞光点了根烟,哈气和烟雾纠缠成一团,他的脸沦陷在烟雾里,直到被风吹散。 烟在风里燃得很快,灰烬跌落,很快烧到屁股,手指被烫到。 李飞光一惊,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骂了句:“真他妈没意思。” 阿耀本想转身离开,突觉莫名被骂,停住脚步。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长胳膊长腿,端正站立,气势已然不输李飞光。 “哟,蒋少,吓着了这是?”李飞光也转身,胳膊肘支着阳台向后靠,穿着绅装一身痞气,“蒋少有福气啊,前有沈家支持,后有蒋家帮衬,泼天富贵,想都不敢想。” 他也不怕得罪蒋家,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耀单手插袋,面色轻松:“李先生,想这么复杂,是有什么遗憾吗?” 他说完,轻笑一下,不再恋战,大步离开阳台。 独留懵圈的李飞光,站在寒风里。 他并不知道阿耀假装失忆,沈悬不来,他没必要凑热闹。 但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替沈悬不值。 好好的人,大病一场,到现在还小病不断,换对面这玩意儿L,四六不知,却扶摇直上,稳坐蒋家继承人宝座。 他妈的!这世界上,还有王法吗? 还他妈讲道理吗? 李飞光是个不受屈的人,有牢骚就要发,有不平就要骂。 说白了,他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他站在湿冷的风里,把阿耀的话,翻来覆去咂吧一圈,恍然大悟! 双手狠拍阳台,李飞光迎风骂了句:“他妈的!” 遗憾啊,他这辈子还有什么能称作遗憾呢。 …… 沈家元旦节过得兵荒马乱,起因是沈涵感染了登革热。 他参演的文艺片,对演员极抠,钱全花在真实场景里。 导演嫌国内取景不够真实,全员杀去东南亚,在湿热的原始森林里,挨了好几顿蚊虫叮咬。 效果惊艳,就是太费人。 为省钱,沈涵和其他演员,白天黑夜连轴转,抵抗力贼虚。 拍完回到镇子里,沈涵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头疼 ,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然后就是发烧,一天吃三次退烧药,体温升上去降下来,再升再降,跟坐过山车似的。 前两天还能忍忍,到了第三天,他一口饭都吃不下去,高烧不退,皮下出血的典型症状显现,大家才想起,有可能是登革热。 可是,拍摄地偏远,医疗条件极差,语言不通,赶紧拉着沈涵往附近城市跑。 人命关天,导演翻出他的紧急联系人,告知情况。 他们飞奔在乡间土路上,信号极差,一共六通电话,才说明白。 沈悬断断续续听完,当机立断,联系境外医疗中介,派出医疗直升飞机,接沈涵去国立医院。 三天抗感染治疗后,又派公务机,和私人医生团队,来接沈涵回国治疗。 整个过程翻译、中介、医院衔接紧密,专人负责,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剧组从导演到场务,万脸懵逼。 这才知道,跟他们一起,住二百块便宜旅馆,蹲地上吃盒饭,片场睡折叠椅的沈涵,是他妈沈家三少! 山猪变金猪,全组吓炸毛! 沈悬特意叫导演跟机回来,导演负荆请罪的家伙事儿L都准备好了。 落着冻雨渣的夜晚,沈悬亲自去机场,接到捡回半条命,死心眼和缺心眼齐飞的傻逼三弟。 去医院的路上,沈悬与导演简短沟通,表示可以追加投资,大家不用太辛苦,也可以有余钱发行宣传,并支持他们全球参奖。 导演兴奋地握着他的手,差点叫一声祖宗。 沈涵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别人要持续二十天的治疗,他一周过后活蹦乱跳,医院都不想收了。 他大病一场,不想叫陈凉水担心,挤出浑身脑细胞,开始撒谎。 沈涵也是个绝的,谎称在医院拍戏,脸上憔悴全是画得特效妆。 陈凉水聪明,但太信任沈小狗,又是期末,他课业很忙,就这么将信将疑地被瞒住了。 沈涵身体撒着欢儿L转好,终于受不了医院拘束,开溜了。 他跑回了学校,陈凉水说过,学校后门那颗歪脖子树的树洞里,有个秘密。 从港城回来,他马不停蹄跑去横店做群演,这事就搁了下来。 如今难得有时间,便去看看陈凉水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冬日午后,太阳都在磨洋工,光线有气无力。 学校后门不知何时,新修了马路,崭新的人行道,那几颗歪歪扭扭的树木,已不见踪迹。 沈涵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大衣领口,露出淡蓝色病号服,显得有点呆。 他看向路边,还好,卖蓝卡子的小卖部还在。 如今换了门头,有着光洁整齐的大窗子,里面摆满奥特曼和各种拼装玩具。 沈涵走进去:“阿叔,请问你知道门口的歪脖子树哪里去了吗?” “哎呦!” 小卖部阿叔似乎认出他,只是对不上人,“树啊,锯了!都四五年了,就是我给 锯的。” 他也老了,鬓发花白,眼角也起了皱纹:“你是以前在这里上学吧?” “是的阿叔,你还记得我吧,我以前可喜欢在你这买东西了!”沈涵想起过去,和陈凉水的日子,无比开心。 他又想到什么:“对了阿叔,你锯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个被水泥封死的树洞?” “你等等。”阿叔转身走进后屋。 过了好一阵,沈涵帮他卖了只圆珠笔,阿叔捧着个塑料袋返回来。 “这些东西,在树洞里。这么久了没有人问过,只有你,我想这大概就是你的东西。”他把塑料袋递过去。 沈涵很意外,放在柜台上,一层一层剥开。 一共五层塑料袋,年头久远,上面印花已模糊不堪。 塑料袋下还有保鲜膜,沈涵拆得一头雾水:“这都是些什么啊?” 他拆得太快,保鲜膜很快拽到尽头,哗啦一下,几十张花花绿绿的卡片,散落在柜台上。 那是一组袖珍明信片,只有普通明信片四分之一大小,正面是风景,背面能写字,沈涵上学的时候非常流行。 有段时间,抠门的陈凉水,都省吃俭用买过几组。 沈涵捡起明信片,翻过来,那里是陈凉水的字迹,落笔秀气,抽笔锋利。 这种字,他能记一辈子。 明信片上写着日期,下面细笔小字—— “好喜欢那个送我蓝卡子的人……” 沈涵捧着明信片,如获至宝,努力眨眼望向窗外。 他在学校门口,拥挤的小卖部里,撇着嘴,又哭又笑。 …… 蒋家每年年末,都会举行盛大晚宴,招待合作伙伴和各界名流。 今年主持晚宴的是蒋家金孙,蒋耀,蒋泰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沈家照例收到请柬,就在大家以为沈悬绝不会去,就跟上回一样,那不是送上门受辱吗? 沈悬却剑走偏锋,在最后时刻回复,会亲自出席晚宴。 海、港两地一片哗然,看热闹的人蠢蠢欲动。 蒋家的宴会,也许比港城海湾的跨年烟花还要精彩!! 第 76 章 海城的冬日,云是灰的,海是灰的,偶尔连风都是灰色的。 城市好像装进水泥盒子,浑浑噩噩。 出发前,沈悬在阿耀的房间里流连。 屋里没开灯,桌上琳琅满目的香水瓶,锁在昏暗里,拖着灰扑扑的影子。 沈悬的手指跳跃在上面,最终落在个棱角分明,黑曜石般闪亮的瓶子上。 去掉黑灰渐变的顶盖,侵略性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夜在殡仪馆,两人发生冲突,阿耀用过这瓶香水,能让狼现出原形的味道。 暖烈的琥珀、皮革香气,裹挟微呛烟草,大胆又优雅,暧昧又克制。 这种直白的欲//望,不是沈悬的路数。 他站在窗边,嗅着难以启齿的渴望,冬日光线分明那么无力,为何还觉刺眼? 也许混杂这种气味的时光,本该沉在黑暗里。 “沈先生,时间到了。” , “?” 他说着贴心话,脸色很臭,像被欠了百八十万。 沈悬决定出席宴会,兄弟两就开始冷战。 这是沈泉头一回直接表示不爽,阿耀当了别人家少爷,还要来霸占大哥。 他不懂自己是什么心理,硬要说,可能真的嫉妒,大哥那份无可替代的喜欢和纵容。 沈泉从小就是三明治里,可有可无的生菜叶,无人投注心血在他身上,无人期待他的未来。 只有大哥,用沉甸甸的眼神注视他,带着平凡的温暖与期许。 他拥有的太少,总想抓住点什么。 “你戴的太薄了,换一条吧。”沈泉收走围巾,给沈悬换上自己那条厚的。 好几天没跟弟弟说话,沈悬珍惜他的主动。 虽然围巾很丑,把人缠得密不透风,他还是摸了摸沈泉的脸,说了声“谢谢”。 沈悬抬头,看见裹成狗熊的沈涵,灵活地跳出门口。 “沈涵!你给我进去!”他手一指。 沈涵登革热后免疫水平未恢复,容易伤风感冒。 老三腿刚抬起来,就被吼得抱着门框乱扭。 “回去吧,外面冷。”沈悬拍拍沈泉的胳膊,“别忘了接沈瑜,他去补课了。” 看到沈泉脸上恍然的表情,明显是将沈瑜抛到脑后,他两眼一闭,叹了口气。 沈瑜和他的两只王八,存在感不如沈八哥放个屁。 沈泉有点不好意思:“大哥放心,我一会就叫人去。” “他晚上八点下课!”沈悬在他面前, 比划手指, 好闹心啊。 “大哥快走吧!晚了堵车!”沈泉面子挂不住,把他哥塞进车里。 黑色宾利闪着暗红尾灯,缓慢使出别墅大门。 沈泉拿着大哥的围巾,走回台阶上。 他嗅了嗅围巾上特殊的香味,猛然皱眉,这不是大哥惯用的香水,倒像是阿耀那小子胡搞出来的味道! 沈泉脸色阴沉,狠狠瞪沈涵一眼:“废物点心,大哥都要被抢走了。” “哈?”沈泉吸鼻子,“被谁啊?李飞光?别逗了,老李没戏!” “没脑子!”沈泉踹他一脚,转身就走。 沈涵在后面追:“那还有谁?你倒是说啊?” …… 阿耀用三个月时间,在蒋泰力捧下,成为集团董事会新贵。 所有人都明白,这才是真正蒋家太子爷,其他人都是姓蒋的骡马而已。 阿耀在蒋泰面前装孙子,乖顺聪明,讨人欢心。 他借势在蒋家各处张开触手,安插亲信,上了润滑油般如鱼得水。 这里面也有蒋泰推波助澜,借阿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机会,除掉不少蒋天馈、蒋荣的人。 爷孙俩互相利用,心知肚明,其乐融融,这就是蒋家的基因。 今年宴会,蒋泰和儿子们,完全当甩手掌柜,将舞台交给孙辈。 说是全体孙辈,其实只有阿耀当红花,其他人不过陪太子读书。 晚宴开始前,蒋荣在一边躲懒。 他亲爹被关在太子顶,老头儿对他施舍点情面,只下了他在集团的人,还未真动手办他。 只是如此,那些墙头草,就开始看人下菜碟儿,蒋家的狗都躲着他走。 蒋荣也曾因蒋泰的关注风光过,现在只剩下一身晦气!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还是卓美珊。 那些眷恋与缠绵,不过是利用,那些心动与安慰,也不过是试探。 蒋荣站在暗处,看着卓美珊,眼神如蛞蝓,带着粘腻的爱,与潮湿的恨。 他的手指一点点卷起,握紧成拳,连指尖都泛着惨白的恨意! 阿耀的待人接物,已被沈悬调//教得进退有度,任谁都要赞一句蒋家大少了不得。 他周旋在各色背景的大人物之间,不卑不亢,谈笑风生,好似什么样的大场面,都难不住。 蒋泰在一楼,手搭在栏杆边,俯视人间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习惯挑剔的面容,裂开些许缝隙,一丝满意与骄傲溢出浑浊眼眸。 “阿耀与天阳真像,都是人中龙凤。”身边亲戚适时拍了把基因马屁。 蒋泰收回眼神:“小孩子,今后还要多历练。”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亲戚半真半假地赞叹。 蒋泰笑得爽朗,这才是他的骨肉,该有的样子。 沈悬是掐着点来的,没人敢在蒋家地盘拿乔, 出于礼貌, ??[, 礼貌与道德,跟他的心情喜恶挂钩。 简单来讲,蒋家不配。 虽然大家很想看热闹,毕竟都是场面人,该端着的还得端着。 沈悬的到来,无人围观,引人注目。 阿耀看见他,呼吸一窒,紧跟着心脏都漏了一拍。 沈悬穿得简单利落,随身剪裁的西装三件套,只在领口做些文章,再无繁冗装饰。 阿坤手臂上,挂着他的羊绒大衣,和一条很厚的围巾。 整整三个月,他没长一点肉,还是消瘦,好在精神不错。 阿耀的心在胸腔里坐着海盗船,脑子醒着,心脏晕眩。 “蒋少,别来无恙。”沈悬率先开口,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阿耀灿然一笑:“沈先生,你能来可太好了。” 他之前洞察乾坤的圆滑,顷刻间变成少年意气,明朗的仿佛日光穿透了屋顶。 沈悬心底保有的,为数不多的柔软,被一只雏鸟轻轻啄了一口。 他手指轻卷,忍下了掐对方脸颊的冲动。 “准备了小礼物,不成敬意。”沈悬抬手,阿坤递给对面助理,一个精巧丝绒礼盒。 礼盒不大,黑丝绒在灯光下闪着钻石般光泽。 阿耀拨开铂金扣,“啪”一声,礼盒弹开。 里面是一匹黑狼,银头,钻石眼,身体与山崖相连,是个做工精巧的香水瓶。 狼头前面,单独嵌着一只红宝石耳钉,红得像一滴饱满血珠。 “别看他这么凶,其实年龄还小。”沈悬说得漫不经心,也不知是指人,还是狼。 手指划过冰冷瓶身,阿耀嗅到一阵熟悉香味,不知来自狼,还是来自人。 “那好可怜的。”他抚摸着狼头,心悸的余韵压在胸腔里。 沈悬眉头轻蹙,露出些许嫌弃:“有什么可怜,自找的,活该啊。” 阿耀哑然,摸摸鼻子侧身让开路:“多谢沈先生的礼物。” 沈悬离他很近,近到走过去的时候,两人擦肩而过。 他这个人,本质就是恶略,不喜欢别人过得太好,特别是对那种逃出手心的小朋友。 阿耀嗅到一阵香气,只觉得热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闭上眼,回忆起殡仪馆那夜,他将沈悬困在边桌前,狠狠抓着他的手。 一边胡乱叫着大哥,一边发//情。 沈悬靠在桌边,心神纹丝不动,下巴颏看着他,骂他是只骚狐狸! 阿耀觉得脸颊像着了火,光天化日之下,欲//望像被丢掉的烟蒂上,微弱的火光,转眼烧得漫山遍野。 …… 晚宴前半段是慈善拍卖,参与的有明星、政要,最贵重的一件拍品,当然由阿耀拍下,他才是今晚主角。 沈悬在台下,看着他将所筹善款,一并捐于港城妇女儿童基金会。 他眼神里有太多东西, ?, 也有独一无一的疼爱与放纵。 纵使他的小狼崽,不听话跑出去变成野狼崽子,也是骄傲完美的。 拍卖结束,阿耀走下台,和蒋泰交流两句,转身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沈悬那桌。 他沉着气息,目不斜视,胸腔呼吸的形状短而急促,透露出不该有的急躁。 阿耀终究没忍住,只抬一下眼,瞥见沈悬修长脖颈,白的似雪,手指轻碰便会融化。 他走向休息室,揪住卓美珊的胳膊,轻而易举带进室内,锁上门。 卓美珊提示他小心室内有监控设施。 阿耀早有准备,他掏出个圆形设备,磁铁般吸在门把手上。 过了几分钟,他才开口说话:“没事了,这是干扰器。” “你想干嘛?”卓美珊可不想跟他完刺激的。 阿耀松了下领带:“帮我个忙,把蒋泰弄走。” “这里是宴会,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卓美珊要疯了。 阿耀笑得邪性:“你放了蒋天馈,天下大乱,他自然会走。” 卓美珊傻了几秒钟,很快恢复如常:“我做不了主。” “阿姐,帮我就是帮你自己。”阿耀循循善诱,“毕竟你我都想他死,我们才是一伙的。” 卓美珊原以为,蒋泰知道蒋天馈做的龌龊事,会大义灭亲。 哪知,为了蒋家颜面,他居然能忍着不处理。 卓美珊已经完全暴露,蒋天馈活着就可能翻身,那她将永无安宁之日。 “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已有选择,但需要解释。 阿耀仰头,仔细想了想,坦然回答道:“我想偷情。” 卓美珊:“……”! 第 77 章 蒋家举办宴会的地点,是个老酒店,七十年历史,饱经风霜。 它藏在富丽堂皇下的老派保守,是与蒋家最合拍的气质。 而且它在结构上,也契合蒋家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臭毛病。 大厅视觉上,有前中后分区,二楼有浅包,是蒋家和亲戚的地盘。 晚宴进行到自由酒会环节,这一切才被急着攀龙附凤的人群冲破。 他们花重金打扮,为得就是短而乱的社交时间。 要让大人物,在一息间记住自己,还是要有点本事的。 沈悬、阿耀分割两处,被团团包围。 阿坤和保镖,隔开人群,用眼神警告各位,做个体面人。 沈悬和各路陌生的面孔笑着,说着不咸不淡的场面话,习以为常。 常规来讲,应付个十分钟,不要落人口实,重要宾客都会返回休息室,待主人退场后,便可离开。 突然,二楼传来一小阵骚动,能看见蒋家的人如潮水般退去。 阿耀刚还满脸笑意,与陌生人相聊甚欢。 看见蒋泰下来,脸色突变,直接打断他人发言。 保镖开道,人群自然退缩,他如摩西分海般径直走到蒋泰身边。 蒋泰没有停步,爷孙二人边走边说,气氛有些紧张。 这一幕分毫不差,落在沈悬眼中。 他转着细长的郁金香杯,浅金色的香槟里,细密泡沫飞起。 沈悬低头,浅啜一口,金色酒光映得瞳孔清透,像清晨踏过露水的狐狸。 不多时,阿耀回到大厅,身边不停有人往返,他淡定自若地布置。 很快疑惑不安的人群,被主人家安慰,现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沈先生,时间差不多了。”阿坤提醒道。 沈悬边说抱歉,边由他引路,往休息室走去。 一路上不停有人来打招呼,都被阿坤不客气地隔开。 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他不似其他人,笑容可掬,或是谄媚殷勤。 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 他嘴角向下抿着,下颌线紧绷,整个人急切烦躁,也不看人,径直冲过来。 阿坤正好转头,拒绝旁边要与沈悬问好的陌生人。 沈悬注意力也被那边分散,眼看就要与那人撞个满怀。 好似一阵清风吹过脸颊,下一秒他被抽住胳膊,一股猛力之下,重心不稳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坤反应敏锐,回声就揪住忽然蹿出的人,抬头才发现,居然是阿耀。 阿耀单手揽着沈悬,视线微垂,盯着他的手。 阿坤愕然,僵硬地张开手,壮着胆子开腔:“你、你先松开沈先生。” 阿耀当过上司,沈悬身边的规矩,都是他立下的。 即便知道他已失去记忆,离开沈家,是个外人,阿坤还是本能地忌惮。 阿耀 从鼻腔里,嫌弃地哼一声,手从沈悬胳膊上离开,却也没离太远,沿着后背虚虚落在腰间顿了顿,最后才万分不情愿地收起爪子。 沈悬都没看他,只浅浅往一边站了站,二人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蒋荣手机被碰掉,也不知在怕啥,慌不择路地去捡,末了,才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 “沈先生,不好意思,惊扰到您了。”他胸口起伏,用深呼吸掩饰不安。 沈悬对姓蒋的人都很敷衍,只淡淡道:“没事。” “荣哥有事啊?走得这么急。”阿耀明知故问。 蒋荣本就厌他,也没好声气:“无聊得紧,出去透透气。” 阿耀没说话,侧身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显出几分恶劣。 在他眼中,蒋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棒槌。 要不是卓美珊在蒋泰面前,帮他遮掩一二,他应该跟蒋天馈一起,在太子顶骂街。 蒋荣如今在狗面前都直不起腰,也不敢说什么,快步离开。 他恨蒋天馈,也恨卓美珊。 他跟着亲爹捅了太上老君的炉子,泼天大祸,阿公也没拿他如何。 这让他更加坚定,在阿公心里,他也是特别的那个。 蒋荣怒气冲天地走着,他想:要不是拖后腿的爹,和心思歹毒的女人,说不定他也可能与阿耀一争高下。 现在蒋天馈跑了,要是跑到阿公面前说太多,可怎么办? 阿耀望着他戾气满身的背影,满眼笑意,想要蒋天馈死的人,越多越好。 害死自己亲大哥、大嫂的人,死在亲生儿子手里,这才是因果,这才叫报应! 阿耀阴翳脸色,在转身瞬间烟消云散:“沈先生还好?” 他那语气、音调,一点都不像问事儿。 倒像只开屏公孔雀,拦路秀大尾巴,叽叽喳喳的。 “好得很。”沈悬怕惹人注意,撂下话转身就走。 他走得不快,观察四周,蒋家人和工作人员,做事井井有条,对阿耀恭敬有加。 很明显,蒋泰离去,剩下得全是阿耀的人。 他像一只章鱼,罩在珊瑚礁上,八只触手搅动风云,吞噬掉小鱼小虾。 “小兔崽子!”沈悬低骂一声。 …… 走到大厅后边,有巨大的罗马柱,阿坤抬头观察监控,路过盲区时叫住沈悬。 “沈先生,刚刚那位蒋先生,掉了个东西。”他翻开手心。 黑红手心里,瘫着一根细长女士项链,挂坠是珐琅相片盒,有些年头了,珐琅彩不再明艳,链坠结合处金饰也是乌色的,一看就是佩戴许久的东西。 沈悬垂目看着:“蒋荣的?” “应该是。”阿坤道,“好像是甩出去,掉在踢脚板边。” 沈悬捏起袖珍相片盒,手指刚好碰到夹片,盒子无声无息弹开。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仪态端庄,只是黑白阴影 ,足够勾勒出她动人的美丽。 沈悬不认识女人,直觉告诉他,有可能是蒋荣的母亲。 蒋荣继承了她柔和的面部线条,却长着凌厉的五官,眼裂细长,鼻梁高挺,瞧上去有点薄情寡恩。 本来一条装着母亲相片的老项链,没有什么蹊跷。 可它能被甩出来,就很意外。 只能说蒋荣一直将它握在手中把玩,情急之下忘记收起,就这么暂时缠绕在手腕上,导致遗失。 沈悬抬头,灯光炫出层层波浪,像被困在海底。 睹物思人,这种场合里,蒋荣为什么会摘下项链,思念母亲呢? 他想得出神,不由自主颠了颠手中珐琅盒,还挺重的…… 也许是被摔松了,“咔嚓”细小齿轮转动,照片连着盒背一起掉下来。 原来小小珐琅盒里,居然有夹层! 沈悬拨开掉落的上层,里面还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自拍合影,男的正是蒋荣无异,可女的面容被毁坏,划得乱七八糟,无法辨认。 指腹抚过照片,划痕很新,下手非常狠,裂开的边缘锋利割手。 沈悬仔细看,女人戴着一只积家腕表,是少有的定制款。 他心里闪过一个人,卓美珊,那日在“礁”会所,她戴的正是这款腕表。 沈悬拿走合影,一层一层合住珐琅盒,还给阿坤:“找个地方扔了。” “是。”阿坤收起项链,两人继续朝休息室走去。 快走到门口,却被阿耀的助理截住:“沈先生,休息室空调有问题,正在检修,还请您换到楼上。” “不用,我们可以等。”阿坤警觉,换休息室是很危险的举动。 沈悬抬手制止他:“楼上哪一间?” “沈先生,您请跟我来。”助理也不说清,引着他们上电梯。 通往二楼的电梯是专梯,没有蒋家身份卡,根本刷不开。 宾客都得走楼梯,而楼梯口有蒋家安保,核实身份才能上去,这是谁搞的鬼不言而喻。 “沈先生……”阿坤不安。 沈悬低声说道:“我有分寸。” 阿坤眉头拧成一块,只能跟着走进电梯。 二楼人全走光,灯火通明,悄然无声,好像住着鬼。 两边全是休息包间,他们径直走向最里面。 实木色浮雕双开通顶大门,包金黄铜扶手,打开后里面豪华如宫殿。 这是沈悬见过的,最气派的休息室之一。 很少有人想到,七十岁高龄的酒店,藏着这么个宝贝。 “沈先生请,”助理干练,话不多全是重点,“一会有人会送茶点来。” 沈悬走进去:“多谢。” 门刚关上,阿坤就安耐不住,调出软件一寸一寸检查录音、监控设备。 来来回回查了两遍,软件均显示正常,阿坤有些意外。 沈悬不以为然 ,在沙发里调了个舒服姿势:“别找了,没事的。” 阿坤这才悻悻地出去了。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沈悬打量着休息室,如果没猜错,这是今天蒋泰休息的地方,干干净净就很好理解。 没过多久,侍者端来茶水点心,阿坤吸取教训,绝不放任何人进门,亲自送进去。 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突然发现湿巾盘边放着个圆形金属块? 沈悬眼尖,瞬间认出干扰器,以前有个小钓鱼佬,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过。 “别动人家的东西。”沈悬叫住阿坤。 阿耀的谨慎多疑,有时有点神经质。 以前沈悬还想,是没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吗?这孩子怎么老疑神疑鬼的? 现在想来,大意了,是他妈继承了祖宗的意志,血脉觉醒! …… 沈悬坐的沙发柔软舒适,对面是一扇老式落地窗,金属格栅对称分割,有着西方和东方交织的美。 巨大的落地丝绒窗帘,被捆束在两边,外面是漆黑的夜,没有星星,能看见万家灯火,和远处黑色的海湾,稀疏灯影摇曳,不知是船还是灯塔。 蒋泰年纪大了,照顾他脆弱的鼻粘膜,休息室内未使用香氛。 自然空气里,沈悬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暖而暧昧的味道。 不同于刚使用时,侵略性极强的气味。 与时间同流合污后,香味淡了些,吸收掉主人的气质,展现出独一无二的一面。 沈悬抬手,嗅了嗅袖口。 是黑暗里动情的气息,被吹散的烟草味,和一个穿着皮衣的拥抱。 沈悬并不喜欢,却流连忘返,保持着这个动作,微微垂下眼皮。 阿耀从休息室隐藏楼梯上来时,就看见他这幅模样。 西装笔挺,自律稳重,眉目温俊,薄唇微抿,脸上表情是淡漠的,眼神却带着热烈的眷念。 阿耀滞了一下,很难想象大哥也有这种,满怀惆怅的时候。 沈悬在他的眼中,理智得近乎苛刻,好似从来不会沉溺于什么,他的强大沉甸甸的,挺直的脊背从来都是安全与包容的。 如今,这种沉淀好像被稀释,他像冬日的初雪,落在手心里,转眼便融化了。 想要爱他,想要更紧得桎梏住他,阿耀听见心脏狼吞虎咽的声音。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快速锁上大门。 在沈悬还未来及收起手腕时,走过去,盯着他说道:“大哥,我的味道好闻吗?”! 第 78 章 “大哥,我的味道好闻吗?” 头顶恶劣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颗小石子跌落深井,激起涟漪一圈一圈敲打井壁?[(,如金石鸣响。 沈悬好似被锁定的猎物,呼吸一滞,脖颈起了层鸡皮疙瘩,肩膀反抗式端着。 阿耀挡住他的视线,堵着光,像一朵张牙舞爪的乌云。 他瞥见沈悬耳尖,不明原因红了一块,又迅速退去,只剩下晶莹剔透的耳骨,好似一场幻觉。 在阿耀心里,沈悬是踩在刀刃上,都能气定神闲的人,没人能破了他的金身。 可越是如此,他越想拖着大哥,坠下那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欲//望。 窗外月亮被杀死,天幕黑沉,偶尔能看见涌动的云,像月亮淌的血水,晕染开。 沈悬不喜抬头看人,没给他任何眼神。 短短几秒钟,他已恢复神色,放松靠入沙发里,翘腿的时候踹了阿耀一脚。 踹得很实,笔挺灰蓝色西装裤上,顿时多了条印记。 对阿耀来讲,犹如挠痒,如果大哥愿意,踹他脸都行,毕竟差点死掉,让大哥担惊受怕一场。 他缓缓蹲下//身,半蹲半跪,手向前,指尖攀住沙发边缘。 沙发很深,沈悬锃亮鞋尖,几乎怼着他的胸口。 “大哥,让我闻闻好吗?”阿耀翻出漂亮的上目线,一双黑亮眼眸,立了大功。 沈悬本不想给他好脸色,但看到他脸上,依恋、哀求的表情,心里不禁就动了一下。 与蒋荣的柔和不同,阿耀轮廓深邃,眉深目沉,看人的时候眼神特别专注,暖色灯光下甚至会显得艳丽。 配上他狠厉决绝的性格,蛇蝎美人,四个字从沈悬脑海里跳出来。 他做了什么孽,非要招惹到这种玩意儿! 阿耀没穿外套,紧窄的西装马甲,古板薄呢在前,光滑柔亮的段面铺背,腰线收得恰到好处,领带掖在里面,平整得好似不存在。 别人穿上窝囊无比的套装,在他身上如嵌着一般,恰到好处。 沈悬的眼神,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到喉结,最后落在扎紧的领口。 上次见面,阿耀还伤得不能走动,胸前绑着绷带,他都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了。 “给我看看你的伤。”沈悬说完,沉默一瞬,好像有哪里不对。 阿耀心领神会,一把拽下领带,扔掉马甲,三下五除二解开扣子。 把自己像剥龙虾似的,剥得一干二净,露出新鲜的肉。 沈悬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这种不适就被震惊替代。 阿耀胸前,从一侧肩膀,到另一边腰侧,是个纵贯的巨大伤口。 伤口很深,边缘参差不齐,不是锋利的器物弄的,而是笨钝的东西,在人体坠落瞬间造成的,是一种撕裂拉拽的张力。 沈悬岿然不动的表情后面,藏着心惊胆战。 只差一点,他的阿崽就真的回 不来了。 他缓缓坐起身,眉头深蹙,屏着一口气,手指在空中缩了缩,最终落在阿耀肩头的伤口上。 “疼不疼?”沈悬藏在面具后的痛意,快要漫出来了。 他身体刚刚恢复,畏寒的厉害,指尖是冰凉的。 阿耀长出不久的新鲜皮肉,纠结在一块,又红又丑,瞧着烫眼。 沈悬的指尖像蝉翼划过,轻触便弹开。 阿耀矫健地抓住他的手腕,好像捕蝉的螳螂:“疼,好疼的。” 他的表情那么生动,像屋檐下讨食的雏燕,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沈悬脸上跳过一丝异样表情,明知他在卖乖,偏偏就信了,偏偏就吃这一套。 “疼,活该,疼就让你记住了!”沈悬咬牙切齿,一边心疼,一边恼怒。 想起杳无音信的一个多月,他像越飞越高的热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坠下去粉身碎骨! 他眼中辗转的担忧,被阿耀看着,更想哄哄他。 “大哥,对不起,你打我一顿解解气。”阿耀仰头望着他,可怜得像被踹出窝的狼崽,都能幻听到他叽叽哇哇的声音。 看着他一身伤,沈悬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脑袋呢?脑袋过来!” “脑袋还行。”阿耀抓着他的手不放,向前将脑袋拱进他怀里。 沈悬仔细检查,单手搓摸,还好,还是囫囵个的。 自然而然拉进的距离,让阿耀更加敏感地闻到他身上,那股自己的味道。 如果他有尾巴,这阵子已经甩成螺旋桨了。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沈悬每想后退,都被阿耀钳着拉回来。 论力气,沈悬是羊入虎口。 手放在弟弟背上,他看向窗外,薄云转厚,如沥青般粘稠,粘在天幕上不动了。 他思索着,想问问阿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又怕给他压力,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可蒋家毕竟是个深不见底的魔窟,他的小狼崽刚刚离窝儿,还嫩着呢。 想着想着,苦恼的沈悬都有点困了,还是没有答案。 他甚至想不动脑子了,干脆打晕拖走,等到了海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突然,把拉住的手腕上,传来热热的气息。 阿耀贴住脉搏,仔细嗅着。 沈悬的袖口被解开,袖子被粗鲁地撸高,露出整个小臂,在暖光下是温暖的牙白色,青色血管爬在上面。 他吓了一跳,单手推拒阿耀的脑袋:“你干嘛!起来!” 睫毛在皮肤上扫过,温暖依偎着寒冷,引起一阵颤栗。 阿耀沉得像一头熊,沈悬那点力气,像是挠痒痒。 他攥紧手腕,仔细嗅着,是被大哥温暖过的,自己的气味,腌制得恰到好处。 “阿耀……”沈悬从未如此狼狈,矜贵的衣服起了褶皱,动作粗鲁,疾声厉色。 阿耀突然松手,脸上带着淡 淡的眷恋:“大哥,你想了我。” 沈悬放下衣袖,来不及系好袖扣,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只是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手指收起,抚过对方的脸颊。 他这个人,长时间冷着,内心的火越压越旺,偏偏不敢去面对,压抑得好似自我凌迟。 但是,人总会面对自我毁灭的诱惑,这是强者的宿命。 沈悬嚯地站起身,绕过他走到窗边整理仪表,乱七八糟的心跳,在手指动作下,缓慢恢复。 “别胡闹,也不看看是哪里。”他站在厚重的窗帘后,不知在逃避什么。 阿耀踩过地上的西装马甲,再也不学沈悬整理衣衫,就这么衣衫不整,悄无声息地从后边接近。 他终于脱掉沈家的羊皮,扔掉兄弟的禁锢,变成一匹彻头彻尾的饿狼,红着眼,红着脸,拖着尾巴。 “大哥,你不承认。”阿耀还在装,蔫蔫地将脑袋搭在沈悬肩头,“你就是想我了,想我的味道,嗯?” 话题又被他扯回去,沈悬抬头扶额,后槽牙都咬紧了。 他怀疑喷的不是香水,是他妈春//药! 沈悬用手臂将他顶回去,又往前走两步。 阿耀亦步亦趋,像只鼻涕虫:“大哥、哥……你看看我啊。” “叫什么叫,你几岁了,你要喝奶吗?!”沈悬心烦意乱,一个劲往前走,很快走到窗边,脸几乎贴着一片黑暗。 阿耀双臂向前一撑,就把他大哥牢牢困住。 沈悬勉强在他手臂间转了个身,气得手抖,左右开弓,又是几个巴掌,可惜看见阿耀身上的伤,都没忍心下重手。 转眼气急败坏,就变成了沉默的暧昧。 “大哥,别打脸,要见人呢。”阿耀抓住他的手腕,手上那么强硬,嘴上却求着绕。 虚伪的野狼,叼住了猎物。 沈悬原就气短体弱,又气又急,急喘几下:“你还有脸,啊?你早就不要脸了!” “是啊,你说的对呀。”阿耀突然缩小包围,整个人侵略过去,将人禁锢住。 沈悬只觉得,热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背后是冰冷黑暗的天幕,眼前是晕眩热烈的火炉,凉的凉,烫的烫。 他们的拥抱像犯罪,礼义廉耻支离破碎,兄友弟恭万劫不复…… 沈悬的衣领,边缘整齐里透着锋利,被领带捆扎得密不透风,表示着他对任何接触的抗拒。 阿耀很野,但也很乖,贴着他的衣领,没有触碰半点肌肤。 他贪婪地嗅着大哥的气味,回忆着对方过往每一个表情,冷漠的、不耐的、狡黠的、气定神闲的、杀伐决断的……每一种都是他欲罢不能的样子。 沈悬像一只被捕获的蝴蝶,被干净利落地拨开翅膀,摆弄成绽放的样子,订在猎人的怀抱里。 “大哥、大哥。”阿耀闭着眼,沉溺地嗅着,仿佛这样就已经满足。 他们紧密无间,像折叠的合页,彼此镶嵌。 沈悬在晕眩,有点窒息,张着嘴呼吸,皱眉骂他:“别叫我大哥!” 称呼的禁忌感,快要撑爆他的魂魄。 阿耀长长出了口气,懒懒道:“好、好,那叫你沈先生,沈先生。” “不行!快闭嘴!”沈悬额角青筋暴跳,鼻尖起了细密汗珠。 阿耀比他高出个额头,扯开些距离抱怨:“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叫你阿悬吧?” 沈悬挣了挣,动弹不得,撇开脸闭眼咬牙:“你、你……随便吧。” “阿悬,我的好阿悬。”阿耀眼底划过狡黠的光。 终于,沈悬身上那把自我封闭的锁,碎掉了。 “你……”感觉到对方的手不是地方,沈悬皱眉。 下一秒隔着布料,脖颈被咬了一口。 沈悬要疯了:“你是狗吗?!” “阿悬说是,我就是,我听阿悬的。”阿耀笑得恶劣。 沈悬体力还未恢复,一场晚宴,勾心斗角,真得已经很累了。 他有些认命地抱怨:“灯太亮了,很烦。” “阿悬,不是灯太亮了,是你害羞了。”阿耀亲吻他的领带,伸手解开丝绒窗帘绑扣。 高垂的窗帘,像黑色的天幕般落下来,上面缀满了星星。 他们消失在黑夜里,外面灯火辉煌……! 第 79 章 厚实的丝绒窗帘,带着淡淡的玫瑰水香味,是旧殖民时代大酒店的味道,时光婉转逆流,不知今夕是何夕。 沈悬背贴着冷冷的窗,身后有海的味道,眼前是一层层的黑,只剩下微妙的触感,和渗透彼此的气味。 阿耀奔忙在宴会里,即便脱掉外套,身上还是混杂着威士忌、香槟、白兰地,淡淡的烟草和蒋家装逼的茶香味,嗅起来感官爆炸,仿佛野了好多个地方。 沈悬仰着头,偶尔皱眉,嫌弃他手重。 他被堵在黑暗里冥想…… 时光唏嘘而过,他艰难回忆着当初阿耀的模样。 书房里,太阳升起,光线辗转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阿耀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看向他的时候,会羞涩避开视线的碰触。 他再也不是那个,站在自己面前,青涩紧张的年轻人了。 不得不接受这种变化,沈悬反倒轻松起来,卸掉差距、兄弟的枷锁,从心脏到皮肉关节,一起解脱了桎梏。 一直逼迫着自己的那口气,突然间就散了。 手指从发间穿过,指腹轻轻摩挲着后脑的伤疤,沈悬惊吸口气:“阿耀……” “嗯。”阿耀鼻腔里的呼吸短而急促,叼着猎物的狼,不肯松口。 他身上的衬衣乱成一团,皱巴得不像样子,而怀里的沈悬,除了领带解开,领口散乱,西装还整齐得贴在身上。 阿耀那么凶狠地禁锢着对方,却温柔到舍不得弄坏一颗扣子。 他像个过圣诞节的孩子,抱着精美的礼物,连包装都不敢弄乱。 阿耀寻着沈悬的声音,低头抵着他的鬓,厮磨一番,最后贴住他汗湿的额头。 “大哥,我好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眷恋,带着多情的狎昵,试探着碰了碰沈悬的唇尖。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小动物惊恐地亲昵。 不会,又渴望,心痒,又怕被讨厌。 战战兢兢地“啾”了一下。 沈悬被逗乐,又累又可笑,倾身过去,额头搭在他肩上:“你是不是不会?” 阿耀眸色深黑,也不恼,用虚心求教地语气回道:“大哥教我。” “真是个笨蛋。”沈悬双手摸到他脑后,五指慢慢收拢,将人压向自己。 他们的吻像一场恶战,世界都在狼吞虎咽。 灯火通明下,窗帘后弄出的响动近似无声,像是欣赏夜色发出的叹息…… …… 沈悬身体不好,仅是相互慰藉,阿耀便停了手。 即便如此,沈悬也没撑住,累得犯困,整个人恹恹地缩在他怀里,没一会睡着了。 房间外传来声响,晚宴彻底结束,工作人员来往收拾。 沈悬盖着西装外套,在沙发上睡得踏实,看来真是累到不行。 阿耀本就没打算放走他,从柜子 里抽出毯子,直接把人裹严实。 沈悬体虚出了好多汗,一会出去的时候容易着凉。 从放跑蒋天馈,引走蒋泰,到偷走大哥,阿耀每一步都精心计算着。 藏匿他一个月的小岛,蒋泰已送给他,如今那是他的地盘,无人知晓。 门锁弹开的声音,惊动了阿坤,他抬头,阿耀从门里滑出来:“你先回酒店,一会我送沈先生回去。” “蒋少,我不能离开沈先生。”阿坤有些怕他。。 阿耀看他一眼:“是沈先生要离开你。” “那也是沈先生跟我说。”阿坤坚持,“我、我现在不能听你的。” 阿耀不置可否,只说道:“好,你进来吧。” 阿坤神色紧张,交代好保镖,这才跟着他走进休息室。 穿过屏风,他紧守隐私法则,不再向前,可室内一眼望去,不见沈悬身影。 阿耀背对着他,站在欧式沙发前,好整以暇挽着袖子。 阿坤不奇怪他在室内,因为这种地方,多数设计地诡计多端。 但他不理解,阿耀堂堂蒋家大少,干什么了这是? 衬衣大敞,领口不整,西裤上褶子多得像被人揉搓过,甚至头发都是凌乱的。 说他下楼扛了一车砖头,估计都有人信。 “沈先生呢?”阿坤轻声问道。 阿耀挽好袖口,拍了拍,比划了个“嘘”。 然后,他躬身把沙发上,卷成蚕蛹的人抱起来,那点分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沈悬很累,但睡眠一向清浅,迷迷糊糊有点醒。 恍惚中睁眼,看见是阿耀,他问了句:“我睡着了。” “大哥,你累了,睡吧。”阿耀单手往上一抽,将他揽在肩头。 沈悬的手臂,就这么自然而然环上他的肩头。 这是个极其依赖、缠绵的姿态,好似他们如此相处,已很久很久。 阿坤站在那里,如遭雷劈。 “沈、沈先生……”他张口结舌,顾不得规矩,紧跟进去。 阿耀抱着人,快步走向与休息室相连的套房。 里面是一间卧室,旁边是小书房,布置得清新淡雅,亮着暖光。 阿耀用下巴指了指衣柜:“去打开。” 阿坤看看昏睡的沈悬,心想也是,总不能这么抱着从正门出去吧? 于是没过问,照着他的指引,打开衣柜。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连根挂衣杆儿都没有,只有一扇厚而结实的合金大门。 阿耀跨进衣柜,空出手识别指纹,电子锁“嘶嘶”叫两声,打开了。 后面就是安全通道,宽敞明亮,直通酒店VIP车库,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阿坤见怪不怪,怕他磕碰到沈悬,先往前走。 阿耀叫住他:“谁让你走的?” “我得跟着沈先生!”阿坤怒了。 阿耀理都 不理他:“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回去房间坐着,一会儿有人上来,扮成大哥的样子,你跟他从前门离开,回酒店去。”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漫不经心,行云流水般交代完毕。 阿坤人都要炸没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这里是港城,是蒋家,你要把沈先生带去哪里?” 小声争执惊动到沈悬,他趴在阿耀肩上,打了个喷嚏。 二楼的夹层通道,离地下室很近,冷不丁会有夜晚凉风窜进来。 “阿坤,回去。”沈悬嗓子沙哑,紧接着咳嗽起来。 阿耀不愿他在这里吹冷风,拢紧了毯子,催促道:“快去。”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阿坤退到门外,站在狭小的柜子里,“我要怎么跟二少交代?” 阿耀怀里传来沈悬闷闷的声音:“叫他给我打电话。” 他有气无力的,鼻塞得厉害,看来是感冒了。 “大哥,睡着吧,一会到车上吃药就不难受了。”走廊里传来低低的回声,阿耀很快消失在电梯间。 阿坤关上门,退出衣柜,将一切复原,惴惴不安地回到前厅,望着窗外粘稠夜色。 …… 沈悬并不是非要跟阿耀黏在一块,而是知道,下半场他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沟通一下今后的事情。 阿耀的车上备着沈悬常用的药,头疼脑热,过敏咳喘,应有尽有。 收在个不大的小药箱里,剂量都不大,看着就是为今天,有备而来的。 宽敞的迈巴赫,前排隔档落下,形成完全私密的空间。 沈悬就着阿耀的手,喝水吞药,吸了吸鼻子问道:“谁开车?” “不是蒋家人,也不是蒋家的车。”阿耀用车载饮水机,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蒸汽能解决鼻塞,在药效产生前,用来应急。 沈悬还是累,出了太多汗,嘴唇都干了:“要小心。” “放心。”阿耀温暖的手心,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简简单单两个字,他筹备了三个多月,苦心钻研,连环设套,就是为了今天见到大哥。 他自己可以走在刀尖上,但绝对不能将大哥置于险境。 “大哥,睡吧,一会就上岛了。”阿耀拽起毯子,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住,“我的岛,我活下来的地方,想给大哥看看。” 他的声音低沉诱惑,带着魔法让人沉静。 沈悬的睫毛刚开始还在抖动,呼吸深深浅浅,落入熟悉的怀抱,借着药物不要多时,便安宁下来,沉沉睡去。 以前,他的梦里,海水是冰冷的,天空是灰色的,下着冻雨。 今天的梦,他又梦到海,阳光很好,海面反着金色的光,灰背海鸥嘁嘁喳喳飞过。 阿耀低头抵着他的头顶,沈悬的头发很软,睡着的时候格外乖顺,连个旋儿都找不到。 他忍不住心疼,像锐器毫无征兆地搓着。 摩挲着大哥瘦骨伶仃的肩膀,阿耀拉开些距离,看他沉睡的模样。 是白日里绽放耀眼的花朵,只在夜晚无人处,半开半合地开倦了…… …… 不知是吹了地下车库的冷风,还是海面的夜风。 沈悬下半夜就开始发烧,好在阿耀就住在岛上,他伤势好转后,博得蒋泰信任,顺势更换了岛上的家庭医生。 现在这里,每一颗小石子,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输液效果并不好,沈悬大病一场,能用的药用遍了,很多药抗药。 天快亮的时,医生再次调整药物,这才安定下来。 沈悬断断续续发烧一晚上,辗转不能入睡,不管躺着坐着靠着,怎么都难受。 阿耀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拍背、喂水喂药,怕药水凉,弄来小暖水袋,捂着输液管。 等沈悬彻底睡了,他瞌睡跑了八成八,精神得像只蝙蝠精。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打听,但又舍不得大哥。 这次二人相见,等到下次,恐怕要很久很久。 阿耀随着沈悬侧躺的身体躺下,好像一只贝壳,严丝合缝包裹住珍珠。 沈悬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很安静,没见阿耀的身影。 卧室与书房相通,门虚掩着。 他慢慢走过去,推开门,没看到阿耀,迎面是一墙图画,一整面“金枝玉叶”……! 第 80 章 震撼的不是一副画,而是整整一墙习作,层叠贴满,让墙壁没有一丝空隙。 画纸大小不一,质地不同,甚至有手帕和纸巾夹杂其中。 从左到右,画功、笔触从生涩到成熟,从不知所谓到栩栩如生,从练习到抒情。 有的是素描,有的是水彩,还有彩铅和不知名工具。 白色花盆,褐色枝干,细密圆润的绿叶,星辰般洒落的粉白花瓣。 它们在墙上,茂盛得仿若花园,绽放在云端。 沈悬拢着睡袍,震惊之余,想起阿耀执意抱走的那盆“金枝玉叶”。 重回半山别墅后,“金枝玉叶”也在二楼小茶厅归位。 阿耀将它照顾的很好,修剪成圆形,粉嫩可爱,只是在素冷的花台上,略显另类。 入冬后,阳光不好,肉肉的粉色逐渐苍白,阿耀失踪后,更加萧瑟,只剩一盆沉碧,硬撑着跨越漫长冬季。 这里说是书房,却连一张桌子都没有,除了进门靠墙放着巨大的边桌,空空如也。 桌上杂乱不堪,堆放着画笔、颜料、纸张,和一些零散弃作。 沈悬光脚走进去,地毯上洒着干涸的颜料,失去色泽瞧上去有点脏。 家里沈瑜酷爱涂鸦,买过不少美术用品。 沈悬勉强能分辨脚下的色彩质地,可能是水彩、丙烯,亦或是快没水的马克笔。 他踩过那些糊涂乱画,小心翼翼走到墙前,仰头看着快爬上房顶的“金枝玉叶”,那片绿和粉,就要掉下来,将他吞噬。 三个多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借由画笔变成海啸。 阿耀在画花,在画草,在画他的“金枝玉叶”。 沈悬在空旷里,听见心脏失速跳动的声音。 他缓慢转身,眼前还有斑斓色彩的余痕,空气都显出斑驳。 突然发现,阿耀靠在边桌角落,老大个子蜷成团,抱膝枕臂,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手机滑落在地毯上。 他像累极了返回巢穴的狼崽子,闻着熟悉的气味,卸下防备,睡得委屈。 沈悬走过去,轻手轻脚蹲在他身边,慢慢伸手,圆润指尖在空中缩了一下,最后才落在他脸颊上。 阿耀还穿着一塌糊涂的衬衣,袖子撸得老高,不知睡了多久,脸上有点冷。 只一瞬间他就醒了,感觉到是沈悬,睫毛抖了抖,没睁开眼。 沈悬的手从额头摸到直挺的鼻梁,滑到削薄的唇,被捉住手腕,亲了手心。 下一秒,阿耀倾过来,一低头贴住他胸口。 沈悬昨夜发烧出汗,衬衣湿透,现在只披着件厚睡袍,过大不合身,领口大张,全是便宜。 “怎么睡在这里?”沈悬喜欢摸他头顶的聪明旋儿,总想把那几根不听话的毛,捋顺溜。 阿耀闷在他怀里,刚醒声音低哑:“讲电话,怕吵你。” 声音自胸口爬 上来,震颤的不仅是耳膜。 “顺利吗?”沈悬仰头,眉头微蹙,眼睛追着窗外柔润的光,有点失焦。 只一夜,阿耀的技巧,就从“笨嘴拙舌”变得“油腔滑调”。 沈悬吞了声音,只有拼命忍耐的呼吸。 “还行。”阿耀餍足抬头,眼巴巴看着他,“大哥……” 接着他抽手将人抱过来。 他们就着阴谋诡计,谈情说爱,本就是世间绝配。 沈悬此时,像被蛛网挂住的蝴蝶,哪儿哪儿都是敞开的,唯一的支点就是阿耀,也只能扑向他。 他皮肤偏白,不经晒也不经碰,膝盖擦过地毯有点红。 嬉戏的人,若蜻蜓点水,时间有限,却并不急切,每一下都充满珍重的味道。 阿耀用力将人压入怀,碾碎了时光,揉散了眷恋。 “大哥、大哥……”他梦魇般呢喃,天亮,梦不想醒。 昨晚回来,他照顾一夜沈悬,又处理设计蒋家,匆忙之下只换了条宽松的居家裤。 沈悬很快感觉到不对劲,他不是毛头小子,但阿耀是。 “对不起,大哥。”阿耀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手是纹丝不动,抓得牢牢的。 沈悬进退两难,背后是满墙粉绿,面前是火热瞳孔。 “自己解决,别叫我!”他凶巴巴地警告,蹬鼻子上脸了这是! 阿耀看着他,是紧盯猎物的狼。 今日过后,再见大哥必须是天时地利人和,谈何容易。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碰触,每一帧表情,都值得收藏,刻进骨髓里,日夜想念。 “你好凶。”阿耀箍着他,“可怜可怜我吧,大哥。” 他嘴上说着求饶的话,毫不客气捉住沈悬的手…… “你他妈!” “你他妈的!” “你、你……” “嘘,大哥,专心点。” 沈悬把这辈子的脏话,都用到一个人身上。 窗外,灰背鸥飞过,聒噪地议论着…… …… 光线被厚实云层遮挡,天突然阴了。 屋子里昏暗暧昧,阿耀低着头,黝黑瞳眸垂着,视线落在沈悬身上,沉甸甸的。 身侧地毯上,手机弹出一个钓鱼邀请,不起眼。 阿耀瞥一下,小声笑道:“蒋天馈跑了,没抓住。” “嗯?你放的人。”沈悬半闭着眼,鼻尖、唇尖都是红的,被欺负的很漂亮。 阿耀碰着他的额:“碰巧而已,他自己设计很久了,我不过顺水推舟。” “对了!”沈悬想起照片的事,“我衣兜里有张照片,你看到没有?” 阿耀贴身照顾他很久,收拾衣物都要查看,肯定会发现。 阿耀回道:“看到了,烧了。” “蒋荣和卓美珊……”沈悬话说一半。 阿耀冷笑:“这个笨蛋,真以为能活 到现在,凭得是老头的偏爱?异想天开!” “要不是卓美珊,在蒋泰面前将他摘得干净,他现在不会比蒋天馈好过到哪里去。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害他的人是卓美珊。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这样也好,蒋荣恨亲爹,又怕亲爹,怕他被蒋泰抓回来,还原事实,再把自己牵连进去。大哥,你说,他到底相信蒋泰心疼他吗?自己骗自己,骗得真情实感。哈哈哈,好可笑,好像一条狗。” 沈悬捂住他的嘴,治疗他的疯病:“你们毕竟有血缘关系。” “大哥,你不知道。”阿耀歪头,蹭着他的手心,“我都记起来了,我爸妈是被烧死的。蒋泰原本已答应赎金,交代好了交易地点,绑匪虽是亡命之徒,但一开始只要钱,没有杀人灭口的心” 他的眼睛蒙了层灰色的雾:“是蒋天馈叫人透露给八卦周刊,说蒋家已报警,要让绑匪请君入瓮,时间地点分毫不差。绑匪惊怒,撤销交易,后来……” “别说了。”沈悬不忍心他一遍遍回忆过往。 蒋天阳与夫人之死,现在都是惊天大案,互联网上均有遗迹,不乏好奇残忍的人,细致入微讲解,将他们被绑架的细节,死亡的惨状,津津有味,一一描述。 沈悬的眼神变得冰冷坚硬:“你有没有想好,如何利用蒋荣?” “暂时还没有。”在阿耀的计划里,蒋荣是凭愚蠢,自己杀进来的,还没给他安排好角色。 手指落在他胸口,点了点,沈悬轻声慢语说道:“要不要听我的建议?” “嗯。”阿耀把他的手心蹭得热乎乎的,鼻腔里露出满足的喟叹。 沈悬勉强揽住他的肩,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我的律师盯着对你下黑手的人的账户,他们一定用了其他方式走过账。” 阿耀聪明,瞬间反应过来,支棱起尖尖的狼耳朵。 “蒋荣不是怕蒋天馈像蒋泰告状吗?”沈悬知他聪慧,掐了掐他的耳朵尖,悉心教导,“想办法把他亲爹送进去,不就万事大吉了。” 阿耀豁然开朗:“大哥的意思是,让蒋荣想办法,通过蒋天馈的账户,向那几个马仔转账?” “没错,你放心,转账递黑钱这种事,他绝对没少干,必定做得既合情合理,有漏洞百出,让他亲爹哭都没地方哭。”沈悬点透。 阿耀脑子飞转:“如此蒋泰也不会放过他,蒋天馈这条线,在蒋家就此结束。” “哪里,太便宜他们了。”沈悬曲指敲他脑门儿,“你呀,诡计是挺多,但做事想得不深。” “你应该这样想,这样做……”他笑着的眼,瞬间像冰凉的刀锋,“蒋泰不会容许,蒋家出这么大的丑闻,我会让丑闻压不住,我要扇最大的风,点最热的火,风风光光送蒋家二爷进局子。” 阿耀愣住,猛得捉住他的指尖:“大哥,太危险,你这是要蒋泰的命,他真会咬人的。” “不,”沈悬抽出手,重重拍他的脸颊,“在咬我之前,为了蒋家的荣誉,他会先行了断他基因失败的儿子。” “祖、父、孙,他们一脉相承,是最像的人,也是彼此最憎恨的人,是该一起下地狱的人。” 阿耀能回来,全凭一口仙气,是老天拼了命的眷顾。 如果他对蒋家没有血脉亲情,却有血海深仇。 沈悬睚眦必报又记仇,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阿耀抱住他:“大哥,让我来,一切都让我来,你不要插手!” “说什么废话。”沈悬推开他,“我被设计生意,被抢走弟弟,被威胁放手,你以为我能咽的下这口气?” 重逢以来,大哥都是平静淡然的,这是阿耀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恨意,冷得像要吃人。 “大哥,后面的事,从长计议。”阿耀不想沈悬掺和进来。 沈悬有的是办法对付他,“嗯”了声没说话。 阿耀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得送你回酒店。” 时间短得像兔子尾巴,他们看向彼此,仿佛还在昨夜。 “开春后,新一季赌马,要来吗?”沈悬没头没尾问一句。 阿耀知他意思,赌马公开场合,豪门大少趋之若鹜,进出不会引人注目,而且都是包厢,很好安排。 “阿悬,马会见。”他追着沈悬眼中柔润的光,由衷赞叹。! 第 81 章 年节将近,半山别墅早早挂灯披红,讨个好彩头,去去晦气。 沈悬无缘无故失踪一晚上,把沈泉吓个半死。 回来后,大哥装聋作哑,阿坤低头挨训,默契十足,谁也不提这茬。 哥俩又闹下别扭,直到过年前几天,沈悬打电话催促,沈泉这才半忧半喜地回了家。 沈泉心中惴惴,好怕有一天,大哥会丢下他们。 家里乱得像野生动物园,沈涵在欺负沈绝美,沈瑜在指挥王八打架。 好在沈八哥做妈后,稳重不少,眯着眼给沈悬暖腿。 沈泉手臂上搭着大衣,站在门口,瞠目结舌,真的不想跟那俩玩意儿,有血缘关系! 沈悬习以为常,戴着眼镜,塞着耳机看文件。 余光瞥见人,摘下一只耳机说道:“回来了。” “大哥!你也不管管?!”沈泉将大衣交给博叔,指着一地狼藉。 “我怎么管?”沈悬举着文件摊手,沈八哥的小崽子们,从他身后噼里啪啦跳出来。 足足五只,长得都不一样,跳跳糖似的,给沈泉表演了个跑酷! 沈悬用看渣男的眼神看着他:“你的兔子你都不管。” “我错了。”沈泉拿起兔兔包,撸袖子加入客厅战场,“小兔崽子,都给我回去!” 沈悬戴回耳机,继续看文件,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阿坤辗转腾挪走过来,中途被王八爬脚,被兔子踹腿,好狼狈。 “沈先生,李先生车到了。”他见沈悬戴着耳机,提高声音。 没等沈悬说话,抓兔崽子的沈泉皱眉:“他怎么来了?” “说是……”阿坤留了个心眼,“说是提前拜、拜年。” 李飞光原话直白,就是好些日子没见沈悬了,来看看人。 自港城返回,阿坤吃了沈泉好大一顿教训,要不是沈悬护着,得被开除! 他话少不代表是傻子,相反,他敏锐感觉到,二少、三少对太接近沈悬的人,抱有极大的防备和敌意。 沈先生与二少刚刚和好,还是别惹事为上。 沈悬掀开毯子起身,吩咐阿坤,“去楼上吧。” 沈泉一手提一只兔崽子,看大哥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就要走,扔了兔子就去拿薄外套:“哥,小心别着凉,楼上温度低。” “嗯。”沈悬披上外套,见他一直跟着,无语道,“抓你的兔子去!别跟着我!” 沈泉被嫌弃,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李飞光被阿坤引着往楼上走,正好与他打个照面,两人不算熟,只点了点头。 沈泉没动,盯着他上楼,眼神不善。 李飞光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伸手摸了下脖子,回头看了眼。 “你们家二少过年要吃人啊?”他跟阿坤相熟,打趣道。 阿坤尴尬不已:“李先生说笑了。” “沈悬最近身体怎么样?”借着上楼,李飞光又问道。 他是只老泥鳅,知道问沈悬没用,不如旁敲侧击来得真。 阿坤回答:还行。?” “哦。”李飞光得出结论,那就是不怎么样,“我带了些补品,一会叫人送进门。” 阿坤站在二楼小客厅门口:“李先生费心了,您请。” 外面落着雨,李飞光从不怕冷,穿着有些单薄,黑色高领针织衫,休闲西装,一双乐福鞋,像闯入仙境的巨人,空气都被扰动。 他总带着难以抗拒的气势,放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沈悬坐在长沙发里,身边是土耳其蓝的靠枕,摆放的整整齐齐,像只坐在窝里端庄孔雀。 他看人时很宁静,平白无故就觉得舒服,虽然大病初愈,脸上血色不足,唇色都是淡的,但就是有一股运筹帷幄的大气。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个新年,也有牵绊,也有不快,相对无言,感慨万千。 李飞光的眼神从未如此虔诚过,只要看一眼,就心满意足。 他这一生,是海啸里的船,绝地求生,在汪洋里一路漂泊。 直到遇见沈悬,如锚定入海,稳稳的、牢牢地拴住了他。 哪里都去不了,哪里也不想去…… “过来坐吧。”沈悬向旁边让让,在不长的沙发上,让出一块地方。 客厅不大,单人沙发体量单薄,委屈李飞光的体格。 他无意识的一个动作,让李飞光喜出望外,挑了个合适的距离,坐在他身边。 “正好想找你。”沈悬手指摁着茶几上的协议,滑到他面前。 李飞光有些意外,又有些失落,坐近点,不过是沈悬想让他看文件。 他心烦意乱地看着协议,是懒鱼港部分股权的转让协议,价格十分诱人。 “什么意思?”李飞光眉头紧蹙,能夹死苍蝇。 拼了半条命打下的江山,说送就送? “你别多想。”沈悬喝口水,“只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有预感,下一步监管会对收购股权过于集中进行干预,未雨绸缪,借你这个现成的篮子用用。” 李飞光理解,沈家和蒋家在懒鱼港打得头破血流,又是工人闹事,又是刑事案件,已经引起各方面关注。 “可这价格……也太低了。”他沉吟。 沈悬低头轻笑:“买卖嘛,讲个长久,不图一时。” 如今房地产已日薄西山,李飞光正值转型关键,资金链捉襟见肘,有了这笔与沈家相连的资产,也算是增信了,是绝对的好事。 李飞光就听不得,他与自己一口一个买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财迷?” 他口气有点郁闷,却也不是真的生气,甚至服气的成分更大。 他是了解沈悬,讲着买卖,说着生意,对自己人给予的全是情谊,润物细无声。 也正是如此,李飞光更加不愿 放手。 “财迷怎么了,我也是财迷。”沈悬被他那么大块头,还使性子逗乐,“这年头,财迷总比乱迷好,正经儿赚钱的都是本事。” 窗外有颗铁冬青,长相稚嫩,树冠堪堪爬在窗台边,细密雨线,将它打得瑟缩发抖。 李飞光的眼神,无端被它吸引,天空乌云散了点,挣扎出几缕光,照着铁冬青,也照着沈悬。 “沈悬……”他望着窗外,话语在唇边辗转,“你做什么买卖都行,跟谁做生意都没关系,只要、只要不跟蒋家有牵连。” 沈悬的眼神瞧着有点孤单,看着他没说话。 李飞光耳目四通八达,港城蒋家,自蒋耀回归,就是风云诡谲,现在蒋天馈跑了,更是将矛盾推向高//潮,任谁搅合进去,都得掉层皮。 “蒋家乱了,蒋天馈跑了,没人知道阿耀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他突然想抽烟,来回搓着手指,“你不要牵扯进去,好吗?” 沈悬望着玻璃上的水珠儿:“你别把我想的太善良了,牵扯谈不上,故意使绊子或许吧。” “你明白的,是为什么了,你只是不想承认。”李飞光手撑在膝盖上,躬身追讨他的视线。 他的手伸出去,也只是拍了拍沙发边:“家族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他要蒋家,就应该舍弃你,绝对不牵连到你,贪心是不会有好结果。” “李先生,选择权从来不在他手里,而是我。”沈悬抬头,眼神里没有不悦,只有坚定。 一种轻微的恼火,从四肢百骸涌来,气势汹汹地憋在胸口。 李飞光没说话,沉默地等着怒气消散。 他们都在为所爱赴汤蹈火,舍不得责怪对方。 “好,挺好的,你……想清楚就行。”他站起身,高高的,像一头沮丧的熊,“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沈悬随着站起来:“我送送你。” “欸,行。”李飞光是被追的熊,跑不快,又不敢回头,只能闷头往外走。 他们沉默走过走廊,走下台阶,走到门口。 阿坤帮忙拉开门,被李飞光回身合上:“留步吧,外面下雨呢,别吹风。” 说罢,他咬牙转身去开门。 “李飞光,”沈悬叫住他,“谢谢你。” 李飞光黏在黄铜把手上的指尖抖了抖,缓缓转身,自内兜掏出个红包:“新年快乐。” 红包很单薄,里面肯定是支票。 每次早就准备好的彩头,每次总遇不欢而散。 “给我的?”沈悬意外,却也透着高兴。 李飞光耸肩:“我比你大,拿着吧。除夕晚上压枕头底下,去去晦气。” “那我不客气了。”沈悬收好。 他穿着居家服,兜有点小,又不舍得折叠,就这么露着一头落金的红,还挺喜庆。 李飞光将他从头看到尾,满意点头,这才推门走出去。 雨收敛了些,下得淅淅沥沥。 他的背影染了湿气,晕成一团柔软的黑。 沈悬不顾沈泉阻拦,执意站在屋外,檐下积水连连,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地上仿佛有回响。 李飞光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突然回头,长久地站在雨中。 最终下定决心,大步返回,在门前拥抱了沈悬。 李飞光的拥抱很浅,胸口留着空隙,隔着手臂,礼貌得仿佛逢场作戏。 “听说你在找赛马?”他说得无奈,“我在港城马会,有匹赛马叫‘哪吒’送给你,是有注册的,会员进出也方便。” 沈悬愣住,李飞光堪称手眼通天,他什么都知道,亦或者什么都已猜到。 紧接着他又说道:“沈悬,如果、如果有下辈子,我给你做大哥,给你遮风避雨,不要这么辛苦了,好吗。” 沈悬眼神微动,单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 这一次,李飞光彻底转身走了,黑亮轿车在雨雾里,闪着暗红尾光,驶出别墅。 沈悬抱着手臂,似乎有些冷,望着冷雨,没头没尾说了句:“好。”! 第 82 章 港城蒋家的新年,就像当铺里的旧袍子,表面繁花似锦??[,内里蛇虫鼠蚁啃食。 还未破五,蒋荣因为帮亲爹求情,被蒋泰赶出家门。 蒋天馈视他为一条绳上的亲生蚂蚱,不但敲诈钱财,更是要挟为他说情。 蒋荣与他共谋戕害阿耀,被攥着把柄,忍着恶心应付。 大过年,张灯结彩,亲朋好友齐聚一堂。 蒋荣站在院中,面前是巨幅洒金飞红春联,头顶灯光辉煌,每扇窗后都映着笑容,只有他是个笑话。 天空飘着雨丝,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呼吸间起了哈气。 蒋荣衣衫整齐而单薄,转身走入冷雨中,肩背硬挺,灌注着满满的恨。 屋内,阿耀与卓美珊的眼神,游走在宾客间,不经意碰上,再错开。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蒋泰自小拿捏儿孙,从未失手,蒋天馈逃出生天,对他打击不小。 他老了,精力迅速流失,难以支持他膨胀的野心,与变//态的控制欲。 疑神疑鬼的心,让他辗转难眠,他四肢麻木,手脚经常不听使唤。 他的大脑清醒着,而躯体已入土,腐烂成肥料。 蒋泰望向露台,那里挂着火红的灯笼,阿耀抱着亲戚家的孩子,举高高,粉嫩手指攀抓着金黄色流苏。 突如其来的恐惧,支配着他,也许他再也看不到,阿耀成长为他希望的样子。 衰老就像没人清理的供桌上,坏掉的果子,皱皱巴巴,淌出发臭、腐烂的汁水。 次日,蒋泰小中风就医,蒋家封锁消息,讳莫如深。 年节过后,阿耀在律师、会计师的拥簇下,第一次主持董事局会议。 蒋天馈、蒋荣缺席,深居浅出的瘸子蒋天申,拄着拐杖亲自出席,这是叔侄二人第一次见面。 至此,蒋家控制格局,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同于蒋天馈、蒋荣的风光,蒋天申不爱抛头露面,在集团也仅是挂职,不涉具体事务。 他管理着蒋家另一处营生——十一张赌场、马会牌照! 蒋家并不开张经营,只是持照租赁,坐享其他人的经营分红,是躺着赚钱的营生! 这部分钱与集团、上市公司无关,完全是蒋家的私人财富,富可敌国。 任谁看到这些金光闪闪的特许牌照,都会垂涎几分。 可管理他们的,却是蒋家最不起眼的瘸子。 蒋天申坐在下首,抬头便与阿耀的眼神,碰到一块,二人同时客气地笑了。 …… 春到花未开,半山的树木从灰头土脸的冬日苏醒过来,一夜之间冒出碧绿嫩芽,郁郁葱葱,从车窗望去心旷神怡。 沈悬养病数月,试着恢复部分工作,可惜沈泉看得紧,只许在家办公。 于是,沈氏集团开年第一场会议,是在半山别墅召开的。 沈悬嫌弃又郁闷,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拗不过强硬的沈泉,对方总能找到办法对他严防死守。 会议重点是工业园上市的问题,沈悬直言不讳,想在港城上市。 众人意外,交头接耳,唯有李飞光的委托律师,淡定捧场,说了些去港城上市的好处。 这也是头一回,李飞光没有亲自出席会议。 他如冬日灰色的雨,下过了,也就过了。 客厅阳光明媚,沈悬穿了身浅色西装,衬得他气色不错。 他这人洁癖重,即便养病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浑身上下都是清爽的,像半山树林冒出的新芽,被晨露洗过般娇嫩。 这一年,沈家发生重大变故,又与蒋家恶战未决,沈悬本人重病一场。 但在人前,从未见他露出颓废与沮丧,任何时候,他都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样子。 让所有人吃了定心丸,集团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在狂风骤雨中,没出一点差错。 高管、股东心中有数,拜一拜老天保佑,不如求一句沈悬长命百岁。 会议有点长,从下午开到晚上,期间经过晚餐。 最后,沈悬一一寒暄过,送人出了大门,月亮已挂在树梢,夜晚的风微凉,吹散冷冷的月光。 忙碌大半天,沈悬在阿坤催促下,早早洗漱休息。 卧室亮着一盏睡眠灯,阿坤走时调过光,是最助眠柔和的色泽。 沈悬侧身闭着眼,手伸进枕头下,累但毫无睡意。 工业园想在港城上市的消息,算是放出去了,也为他来往港城做了铺垫。 “哪吒”的牌照还在变更,应该能赶上第一场马会…… 他脑子还在缓慢有条理的转动,身体先行进入睡眠,产生一种梦魇的感觉,亦或是醉酒后轻微的肢体不良。 手机震动的嗡鸣持续传来。 沈悬睫毛剧烈抖动,手指抓着枕头,挣扎着想醒过来。 他像溺水的人,看见水面一圈一圈荡开的光影,头重脚轻,四肢不协调地撞过去。 猛然睁眼,沈悬揪着胸口衣服,狠狠喘两口气。 他立刻回头,床头柜上手机来电闪烁,并没有震动的声响,阿坤早就帮他调到静音模式。 来电还是那个虚拟号码,长长一串,有时是马来西亚,有时是尼加拉瓜。 他试着查过,无法追踪。 这种诡计,沈悬只在阿耀身上见过。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阿耀从不说话,仔细听,偶尔能捕捉到细微的呼吸声。 沈悬闭上眼,能想象出,阿耀躲在书房里,蜷腿抱膝,睡成一团的样子。 手机就扔在地毯上,在黑暗里,努力照着一墙金枝玉叶▌_[(”。 沉默无声的晚安,每次持续四十五分钟,那是平静状态下,沈悬睡着的时间,阿耀长期在他身边,了如指掌。 沈悬的呼吸变沉,身体舒展,不再收着手脚,彻底熟睡 过去。 灯亮着,手机亮着,窗外月亮穿过树梢,又冷又静,最适合回忆一个温暖的拥抱。 …… 开春第一场马会,注册登记如火如荼,谁都不想放过新年第一等彩头。 “哪吒”是冠军马,正是出成绩的时候,格外惹人注目。 港城可能不知李飞光是谁,但肯定知道他的马“哪吒”。 注册第二日,信息在马票投注点公布,惊掉众人下巴,“哪吒”易主了,现在的主人是沈氏集团董事会主席,年仅二十八岁的沈悬。 玩赛马的,无非两种人,无聊爱玩的本地纨绔,浮夸博名的外地暴发户。 李飞光显然属于后者,但也博了个另类。 他这人玩儿什么都好掐尖儿,虚名博利是真,全力以赴也是真。 前后三匹马,投入金钱无数,直到“哪吒”出现,才正真培养出了冠军马。 李飞光极爱“哪吒”,比赛场场不落,手机里都留着它的身影。 马会的消息,爆炸般从港城飞到海城时,李飞光正在打球。 身边都是朋友,叽叽喳喳有调侃的,有不解的,还有扼腕可惜的。 李飞光一杆挥出,球飞得老高,偏出十万八千里。 他仰着头,认真看着球划破湛蓝天空,最后落到不知何处,假装没听见他们说话。 “飞哥你要卖‘哪吒’怎么不跟我说呢?咱俩什么交情啊!” “哇,你还敢跟沈家大少比啊?拿什么比?” “对呀,你怎么知道飞哥是卖了‘哪吒’啊?我看是送的,好马配美人嘛。” “哎呦,那沈家大少好福气,飞哥可心疼‘哪吒’的。” “就前年吧,港城那片地,人家为‘哪吒’打九折,飞哥眼睛都不眨,不卖!” 李飞光提着球杆,像提了根烧火棍,就不喜欢打这破玩意儿。 他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甚至在上万块的球杆上,弹了弹烟灰:“卖了就是卖了,我不喜欢任何人提这件事。” 现场噤若寒蝉,顿时没了声音。 “不玩了。”李飞光的脸笼罩在烟雾后,让人难以捉摸,把烧火棍递给球童,径直上了车。 球车开上草坡,天空晴得像一块亮蓝色的缎子,没有一丝云彩。 李飞光的心,永远留在那个雨天,回味着柔软潮湿的拥抱。 车子晃晃悠悠,他坦然地想着:无非是希望,沈悬不要替阿耀那么操心,不想他吃苦、吃亏而已。 …… 开春的马会,是港城头彩,来者非富即贵,政经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捧场。 再加上邀请的两地明星,争奇斗艳,各路记者早早在vip入口安营扎寨。 甚至发生为抢占有利地形,大打出手的闹剧。 互联网平台更是热闹,今天这个晒邀请函,明天那个等待艳压,俨然已是万众瞩目的年度盛世。 由于沈悬上次出席蒋家晚宴的不良记录,沈泉撤换他身边全部安保,就留阿坤一个光杆司令。 他大手笔聘请境外知名安全公司,据说不少人都是各国特勤特战出身,时薪超三百美元,把沈悬整得像是要去叙利亚访问。 沈泉、沈涵更是亲自陪着大哥出席,摆明了阿耀这次就是变成苍蝇,也别想落到沈悬的衣服上! 要不是沈瑜未成年,沈家这回能凑齐四个二,炸死你们! 过海时,沈悬被两个弟弟的车,夹在中间,严防死守,就这么一路到了马会现场。 高薪聘请的洋安保,果然不是吃素的,下车后将vip通道清理的干干净净,叫了专梯,直通顶层包厢。 “适可而止,搞这么大阵仗,吓唬谁呢。”沈悬站在电梯里,警告两个弟弟。 沈泉阴阳怪气,推了推眼镜:“吓唬狗,我花这么钱,就是要见效果。” 也难怪他暴躁,沈悬从港城回来,又病一场。 沈泉帮他换汗湿的衣服,无意间看到锁骨到胸口,起伏轻重的痕迹。 没当场炸了,那是他修养好! 电梯门打开,兄弟三人在保镖拥簇下,往包房走。 迎面看见一帮人,众星捧月般围着阿耀,也走过来。! 第 83 章 阿耀这一伙人,着实不少,为首的是马会主席,两边是港城投行大佬,商界名人。 后面的人就有意思了,是知名影视公司的老板、制片人,领着几张干净漂亮的脸蛋,有男有女,低眉顺眼地跟着。 阿耀穿一身灰蓝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如今这种场合,对他来讲不痛不痒,都不到正装出席的标准。 毕竟,港城半个马会要靠蒋家的牌照吃饭,他今天是下凡来做祖宗的。 阿耀今年未满二十一岁,高高瘦瘦的,单手插袋,谈笑风生,已完全退去稚嫩,举手投足皆是游刃有余。 他边走边跟旁人说话,抬头看见沈悬,面色如常,也无喜悦,也无在乎。 他独自向前两步:“沈先生也来了,真是稀客。” 明明在夜晚,反复描摹名单上的名字,一笔一划都不肯放过,说出来却是云淡风轻。 沈悬不爱抛头露面,旁人听音,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青年就是沈氏集团主席,跟蒋家在懒鱼港打得难解难分,最终微弱胜出的沈悬! 而且据八卦小道消息透露,蒋耀失踪多年,正是被沈家藏匿,才迟迟不能认祖归宗。 这真是冤家路窄,好戏连连! 沈悬余光看见,沈泉的脸拉得跟怀孕的蚂蚱似的,脑门儿上活生生写着“不爽”两个字。 “没什么大事,带小孩儿春游。”他一张嘴,先气死俩弟弟,再气死对面一帮人。 开春马会,港城顶级社交场所,在他沈悬眼中,不过是博家人一乐。 这份冷淡与孤傲,刺得所有人都不太痛快。 阿耀漆黑的瞳仁里,隐着赞叹,沈悬在任何场合,都是赏心悦目,与众不同的存在。 “大哥,时间不早了。”沈泉比谁都敏感,目光已杀过来。 沈悬点头,一行人继续往包厢走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阿耀叫住他:“忘了恭喜沈先生,喜得骏马,‘哪吒’可是上届冠军,前主人真是忍痛割爱啊。” 旁人听不出来,只有沈悬闻到好大的醋味,像打翻了一窖的醋缸。 他微侧身,不咸不淡说道:“蒋少这么喜欢,可要多多投注,你投得多,我今天也就捐得多,为港城慈善做贡献嘛。” 开春马会全部收入,都会捐给港城慈善基金会,贵宾、会员,特别是冠军马主,都会单独再捐一份。 没等马会主席出来感谢,沈悬已转身,眼神扫过那几个小明星,长得真好,年轻青涩,身段脸蛋无可挑剔,一会儿,不知是谁包厢里的陪衬。 阿耀眼神就没离开他,分明看见那双清冽眼睛里,透出的不痛快。 他呼吸紧了一下,有点头疼。 待沈家人走出老远,阿耀这头的人才开始继续说话,可见沈悬压力之大。 “听说沈家新开发的园区,要在港城运作上市,不知蒋少可有听闻。”投行的人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开始打听。 阿耀态度是平静的,语气冷淡:“不了解,港城金融开放,淘金地,谁来都可以。” 大家见他兴致缺缺,赶紧扯开话题,把小漂亮们赶上前,一时间莺声燕语,气氛轻松起来。 马场顶层只有四个包厢,沈泉给他哥包下的,不是最大却是视野最好的,设施完善,屋内有直通马舍的私人电梯,隐私一流。 他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沈悬,只是还年轻,锋芒正盛。 也难怪,沈泉手握海城、港城两地基金牌照,运作着庞然大的投资帝国。 铁塔般的黑人保镖守在门口,包厢内已被仪器扫描几番,保证干净安全,这才敢让沈悬进去。 屋内装修有些年头,保守奢靡,巴西红木的地板,反着油亮的光,正中是一张波斯地毯,两边均有小客厅,短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拱形落地窗,透过莹亮玻璃,空中花园一览无余。 沈悬坐在沙发上,翻看今天的流程手册,离比赛开始还有段时间,是刻意留出的社交天窗。 不出意外,阿坤一阵一阵接着沈悬的公务电话,记录着预约人员,好一会让沈悬过目。 领美金时薪的安保,还在走安全手册流程,屋子里酒水全被掏空,换上随车带来的品类。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悬上了CIA暗杀名录呢。 坐了两个小时车,沈悬有点累,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思索着怎么把这俩小阎王送走。 沈涵还好办,智商上限在那放着呢,沈泉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阿耀端着ipad走过来,他已勾掉大半预约,只留下模棱两可,和必要的人。 沈泉回头看一眼,拦住他,亲手再勾掉一半人:“除了这两位大哥点名的,剩下的人我见就行。” 沈家根基不在港城,用不着应酬牛鬼蛇神,剩下的人都是为了上市案而来,他处理就行。 不一会,客人陆陆续续进来,被助理引向小客厅。 沈泉离开前,叫住沈涵:“别光顾着玩,照顾好大哥。” “我知道了!”沈涵追着大哥走进房间。 …… 沈悬的客人,一位是交际说客,一位是退休外籍记者,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三人用英文,相谈甚欢,时不时发出笑声。 可怜沈涵,打小不学无术,最多能跟沈绝美平等交流。 沈悬更是时不时冲他说话,引得两人纷纷注目,叽哩咕噜一番。 沈涵只能露出八颗牙,笑得尴尬又礼貌,真他妈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沈悬要了红酒,喝到第二杯,被保镖阻拦。 高大威猛的白人保镖,用英文礼貌拦截,表示已到安全手册上限,今天不能再喝。 沈悬没说什么,交了酒杯。 阿坤敲门,带来第三位沈泉根本不知道的客人——卓美珊。 这是沈悬为沈涵安排的客人。 卓美珊是港城演艺圈前辈,获奖 无数,虽已息影,传奇犹在。 沈涵只一眼就认出她,激动得手舞足蹈,要了签名,两人合影留念。 卓美珊落落大方,邀请沈涵参加楼下几位殿堂级导演的私人聚会。 沈涵还记得要照看大哥,犹豫不决。 机会难得,沈悬鼓励他多去交流。 此时,沈悬的鸟语客人已离去,屋里站着三位保镖,还有阿坤。 沈涵的戒备一寸寸瓦解,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去看看就上来,大哥还能丢了不成? 在卓美珊催促下,沈涵咬牙答应,末了还嘱咐沈悬:“大哥,你待着别动啊,我一会就回来。” “怎么,你要给我买橘子啊?”沈悬嫌弃地白他一眼。 沈涵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敢。” 卓美珊都忍不住掩嘴一笑,拉着他走掉了。 门合上的一瞬间,沈悬嘴角弯起一个不被察觉的弧度:“真好骗,可爱呢。” 接着他借口去露台吹风醒酒,带着三个保镖和阿坤,来到花园。 花园的电梯可直通马厩,沈悬突然想去看看“哪吒”,但他不能带着这么多人。 赛马已做好比赛准备,陌生人太多,恐怕受到惊吓,影响成绩。 沈悬点了阿坤和另外一位华人保镖,让其他人留在花园等待。 白人保镖负责人,起先不同意,说到会影响赛马成绩,又有点怕担责任,那可是大几百万的损失,卖了他都赔不起。 最后他们研究完马厩图纸,发现底下空间有限,被马厩和赛场包围,既没有逃离空间,也没有施展空间,于是同意了沈悬的提议。 沈悬顺理成章,带着人来到马厩。 “哪吒”整装待发,焦躁徘徊,骑师俯身马上,脸贴着它安抚。 很快赛场响起准备铃,栅栏打开,浑身漆黑,油光发亮的“哪吒”,顺着通道进入准备区。 这里所有人员,以马为中心,比赛名次与他们的生计息息相关。 很快马厩空无一人,全部涌向准备区,应付随时发生的意外,就在那里为赛马加油助威。 沈悬并未离开,而是走进马厩,阿坤在身后帮他关上门。 马厩里并非空无一马,“哪吒”的小跟班,一匹陪伴小花马,眨着大眼睛,正好奇地望着他。 边门打开,阿耀滑进来,反手干净利落地落了锁。 不大的空间,在赛前临界点上,寂静无声,连小花马都停止吃草料,聚精会神看着他们。 卓美珊骗走沈涵,出门瞬间消息就传到阿耀那边,人就这么分毫不差地到了地方。 他们在公开场合里,剑拔弩张,眼神碰撞火星四溅,却在狭小封闭的马厩里,缠绵地打量对方。 阿耀伸手过去,抓住沈悬的手,顷刻间拉入怀中。 沈悬双手抵在他胸前,低声惊喘:“有人!” “哪儿有人?”阿耀笑了,含着不怀好意的光。 沈悬自他肩头探出,看了一眼:“有……马。” “马?马怎么了?”阿耀松开他的手,落下去箍住紧窄的腰,再次拉过来。 沈悬耳软骨红得滴血:“它、它看着呢!” “让它看,没事,它不懂的。”阿耀头一回见沈悬羞耻成这样,心里像放出了一只魔鬼,腾着黑雾,飞得老高。 他强硬地抱着沈悬,喃喃道:“大哥,我好想你。”! 第 84 章 沈悬擦着他的耳鬓,正好与身后的小花马大眼对小眼。 小花马长得斑驳,鬃毛上都是白黑斑点,睫毛长的过分,黑溜溜的眼睛,水润润的光。 阿耀发现他在走神,使坏含着他的颈间脉动,饿狼舔舐般。 “嘶……”沈悬仰头,顶灯耀得他闭上眼,“别不要脸!” 他提住阿耀后领,提兔子似的,把人拉开些。 马厩里空调呼呼吹着热风,比楼上包厢还热,他们抵着鼻尖看彼此,距离太近,热气腾腾,如起了雾气。 沈悬领边被蹭红了一圈,好像幽暗地里,挤出一抹艳丽花苞,柔柔弱弱的,带着刺儿,一不小心扎你个头破血流。 “大哥,你要赛马,我买给你,不要李飞光的好吗?”阿耀瞧着他,蠢蠢欲动,又凑上来嗅沈悬衣领边缘。 他明明在撒娇,语气却是愤恨不甘的,好似一条隔夜馊掉的酸菜鱼。 春天沈悬易犯哮喘,不会用任何香水,身上仅染着点红酒味。 沈悬被蹭得又热又痒,整个人宝石般镶嵌在他怀中,半眯起眼语气不善:“有空盯着我的马,不如看看自己包厢里的小明星,几个人伺候啊?漂亮吗?” 阿耀如悬崖边的小石子,震了一下,马上警醒:“大哥,我发誓,我看都没看。” 他包厢人多,应酬间少不了这些点缀。 这话沈悬是信的,在集团时,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少姑娘小伙大献殷勤,结果都没好下场。 阿耀的感情,似乎是一种本能选择,不细究,认准了谁,就只能是谁! 有时沈悬也会不安,遇见阿耀太早了,垄断了他一生的可能性,可人生那么长,做彼此心中满分的那个人,该有多难啊。 “你不信我。”阿耀急了,恨不能将人捉去包厢,眼见为证。 沈悬玉色的手,轻拍他灼热脸颊,最后滑到下巴捏住:“乖,姑且信你一回。” 在颠倒是非黑白方面,阿耀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打一巴掌,自然要给颗甜枣。 沈悬就这么瞧着他,情不自禁倾身向前,碰了下他直挺的鼻端,蜻蜓点水般。 他亲人时,带着漫不经心的洒脱,像宣誓占有的王者,不容抗拒。 下一秒,他捧住阿耀的脸,夺取了凉润的唇。 阿耀的黑眼仁,理智在里面挣扎着亮了亮,最终熄灭了。 他抽手让沈悬坐在桌上,身后马具叮咚乱响,不知什么玩意滚落地面。 也许是小花马的行头,它焦躁踱步,“呼呼”打了两个鼻响。 沈悬的心,像在做过山车,忽悠飞到云端。 他酒量不好,红酒的后劲儿,在血液里沸腾,带着感官更为敏锐。 手指抓皱阿耀肩头,在娇气的布料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痕迹。 屋外热身广播,掀起层层声浪,夹杂着观众此起彼伏的欢呼,还有近处工作人员 ,激情的方言骂街。 沈悬在一片嘈杂的欢腾里,品尝到阿耀的薄荷糖味,应该是他也喝过酒,特意含过的。 他想起有一回,两人去吃饭,酒店送了薄荷糖,他吃了一颗,随意说味道不错。 后来,阿耀就记下了那个牌子,家里和车上很快都换了新糖。 “好吃吗?”那么长时间,阿耀脸不红心不跳。 沈悬情绪控制一流,只是红了耳垂,不甘示弱回道:“还行吧。” 两人彼此不服气的功夫,阿耀驾轻就熟,沈悬在他手里,就像一颗完美的圣诞糖果,可以整齐地撕开包装。 屋外铃声大作,催促赛马上栏,解说高亢的呼喊,震耳欲聋。 小花马受到刺激,低声嘶鸣,吧嗒吧嗒的移步声,在空气里流窜,更添紧张气氛。 沈悬双手撑着桌边,指骨用力,骨节青白,手背青筋浮起。 他依旧西装革履,衬衫没有一丝褶皱,领带封着领口,垂下来落在阿耀头顶。 阿耀蹲低身体,向上摸到他的手腕,捏紧。 他肤色深,手掌大而厚,捉着那一节可怜巴巴的白。 赛马道,电子栅栏崩起,铺天盖地的欢呼、呐喊,瞬间淹没天地。 明亮的马厩与赛场连通在一起,沈悬仰着头,眼前是一片水银色白光。 解说声嘶力竭呐喊:哪吒!哪吒!哪吒要冲刺啦—— 沈悬像经历一场惊天骇浪的小船,跌跌撞撞扑进港湾。 阿耀一把将他搂进怀中,毫不保留地拥抱,胸口揣得满满的眷恋。 沈悬是他的天使,也是魔鬼,给他人生开了个坏头,自此,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解说歇斯底里喊着“哪吒”,一阵爆炸般的吼叫过后,全场沸腾,发出热油入锅般的哗哗声。 “哪吒”是今天赛马的冠军! 下巴卡在沈悬肩颈之间,阿耀的脸颊感觉到他汗湿的头发。 他伸手顺着沈悬的脊骨,变成一匹舒服的小狼,半闭着眼:“蒋泰发现蒋天馈了。” “把他赶过海。”沈悬捻着他的耳垂。 阿耀的耳垂细薄,贴着耳朵小小一颗,没什么福气。 “或者,帮他过海。”他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过了海,他就身不由己了。” 蒋天馈指使杀人未遂,犯事儿在海城。 就算蒋荣手脚顺利,用账户给那几个马仔打钱,被律师、警方抓住马脚。 毕竟隔着海,抓人、处理都不顺畅,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逼过海。 “大哥,你不要插手,小心惹一身腥。”阿耀抬头警告,“蒋家没有好货。” 沈悬笑了,摸了摸他的脸:“好啊,等你处理。” “你可要说话算话。”阿耀心慌。 沈悬边收拾衣服,边敷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梳洗整理一番,阿坤的声音适时响起:“沈先生 ,二少打电话找你。” 阿耀无语,心道:沈泉什么时候,变成这幅龇牙咧嘴,小狗叼骨头的模样了? “知道了。”沈悬拍拍身边犯倔的阿耀,“你先走吧。” 阿耀摸摸鼻子,最后偷亲了一下他,这才不情不愿走掉。 沈悬打开门,华人保镖一脸的欲哭无泪。 “你俩谁带了香水?”沈悬垂着眼,整理袖口,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沈悬春季爱犯哮喘,身边人都忌讳香水,他不喷没人敢喷,阿坤自然没有。 华人保镖跟随雇主手册行事,没喷香水,但他带了随身装。 沈悬打开嗅了嗅,飞行员香,经典科隆水,清冽的柑橘调,有点突兀。 顾不上挑剔,他略用了些,这才返回包厢。 …… 包厢内,沈泉将沈涵骂得狗血喷头。 沈涵心里也是一阵卧槽!大哥真跑啊?而且逮着他一个人往死里坑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这性子,是跟了谁?”沈悬自花园进来,“外面都听见你骂街了,丢人不?” 沈泉气得搓脑袋,咬着后槽牙说:“都是被你逼的。” “操心太多短命。”沈悬的眼神,轻飘飘从他脸上掠过。 兄弟二人心知肚明,话里话外针锋相对。 沈泉是做弟弟的,很多话不好戳破,跟在他屁股后面:“大哥,你也……” “你身上什么味?”他嗅到一阵陌生的科隆水味。 沈悬指着华人保镖:“他的,刚从马厩上来,有味儿。” 华人保镖连忙点头,掏出手指大小的随身装比划,生怕被溅一脸血。 沈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敢肯定,大哥见过阿耀了。 大哥有洁癖不假,但很听医生的话,春季几乎不用香水,更别说马会这种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马厩。 他想掩饰什么?只能说是心里才能感受到的味道,欢//愉的味道,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泉垂着的手,握紧又伸开,在沈悬背身而过时,面色不善,在沈悬转过身时,又恢复如初。 “哪吒”夺冠,沈悬忙着叫人,给骑师和工作人员包红包,看起来很开心。 “大哥,恭喜你,‘哪吒’赢了。”沈泉拿他大哥是一点办法没有,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的扫兴。 沈悬笑着写支票,包了大红包递给他:“我家阿泉最听话了。” “谢谢大哥。”沈泉心情复杂,收下了。 马会主席带来奖杯和证书,一行人照例阿谀奉承,沈悬轻松应酬,捐了大笔慈善,一切似乎圆满落幕。 最重要的开门彩结束,比赛并未结束,赛场内还在激情澎湃。 观赛人群众多,马场周围又颇为繁华,像沈悬、蒋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提前离场。 刚到vip电梯厅,沈泉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就看见阿耀的包厢门打开了。 “ 大哥,你们先下去,我碰见个熟人。”他单手插袋,神情自若,末了还不忘警告沈涵,“跟好大哥,听见没!” 电梯门关闭,闪亮的数字一层层落下去。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沈泉这才转身,正看见三个小明星,两男一女,被保镖粗鲁地赶出来,丝毫不留情面。 他们像落荒而逃的家雀,脸上带着惶恐,惊魂未定地从面前跑过。 没过多久,阿耀在保镖簇拥下,也向电梯厅走来。 看见沈泉,他微愣,很快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二少等人?” “等你。”沈泉直言。 阿耀笑了:“我跟二少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他身后的人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交流着疑惑,沈家老二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借一步说话。”沈泉侧身,旁边是观景走廊的夹道,保镖堵住外边,便是一个封闭空间。 阿耀想了想,表情无奈:“好吧。” 他本想独自前去,身边的蒋家保镖不同意,两家撕吧成这样,万一挨揍怎么办? 沈泉这边也跟着两位外籍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走廊。 好歹都是体面人,他们叫保镖两边站远了,不影响说话。 “二少,我真的赶时间。”阿耀装失忆,已是得心应手。 沈泉摘下眼镜,擦了擦放进衣兜里,往前走两步:“你过来,站近点说话。” 阿耀还算了解沈泉,对他的评价是无害级别,比较放松地走过去。 “你……” 没等说完话,沈泉提住他的衣领,照着面门就是一记重拳! 阿耀毫无准备,只觉眼前一黑,鼻腔一热。 接着冒着金星的黑暗里,传来沈泉压低的声音:“你他妈的,他是你大哥!”! 第 85 章 两边保镖吓尿了,一拥而上。 阿耀捂着脸,指缝里鼻血蜿蜒而下,手往后撑开,阻止保镖冲上去。 沈泉知道自己斤两,他连沈涵都打不过,更别说阿耀了。 他打完转身就跑,装逼如风,被两位高大保镖关门似的护在身后。 阿耀轻敌,吃了顿哑巴亏,在洗手间洗脸,又叫保镖去拿衣服,收拾好一阵才出来。 外面一帮人,眼睁睁看着沈家二少,黑着脸匆匆下楼。 隔了许久才等到阿耀出来,他换了衣服,发梢、领口带着水汽,鼻梁上一块消不下去的红,不久就能显出淤青。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挨揍了啊! 一群港城顶层精英,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 过不了多久,沈家老二马场殴打蒋少的消息,就会传遍港城,真他妈劲爆! 阿耀倒也不恼怒,脸色不咸不淡,透着点倒霉劲儿,也不想跟人说话,在保镖紧张兮兮的护送下,快速离去。 …… 马场地处繁华,散场人流巨大,因此前后两条街都有警力,路边随处可见警车。 沈悬他们离开的早,街上还不拥挤,但出了这片街区,路况就有点糟糕。 周末出行的车辆,都知道马场这边堵,纷纷绕行,倒把别的街堵成一片汪洋。 沈悬一行车多,斯宾特夹着宾利,浩浩荡荡十分抢眼。 再好的车,钻进拥堵道路,也只能随波逐流。 车走走停停,难免晃悠,沈悬喝了点红酒,又在马厩出了一身汗,这阵子被晃得头晕眼花。 好容易开出拥堵路段,上了环湾大道,沈悬觉得心口堵得难受,便叫车停下,出来吹吹风。 环湾大道沿海岸线绕岛,是主干路,连接有名的滨海别墅区。 蒋天申的车驶上主路没多久,就看见边道,嚣张地停着一溜豪车,闪烁着猩红尾灯。 正值红灯,他们减速慢行,从车缝里看得真切。 沈悬不舒服,背对着马路站在一边,身边保镖挡着,两个弟弟拿着矿泉水,围着嘘寒问暖,煞是焦急。 许兆豪叼着根未燃的雪茄,眼睛像开了两条门缝,卷了眼车牌:“沈家老大的排场不小啊。” 蒋天申一动不动,看着那边,若有所思地问:“蒋天馈的位置锁定了?” “嗯?”许兆豪没想到,他突然提正事儿,顿了顿才说道,“基本已经定了,让老爷子去抓吧,咱们犯不着。” 蒋天申的目光,依旧锁着沈悬,哪怕车缝连着人缝,只露出浅浅一细影子:“抓他是小事儿,把人堵住了,不能让他过海。” 许兆豪吸了口凉气儿:“三哥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别看沈家这位病恹恹的,骨子里可狠着呢。”蒋天申表情没大变化,“他在港城现身,还进了马会,我这心里边就不太舒服。” 绿灯亮起,副驾助 理吩咐司机缓慢开过去。 可惜后车不上道,喇叭摁得震天响⒖,烦人极了。 沈悬正在喝水,受到惊动,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车。 车窗是高反单向,蒋天申就这样,与沈悬对视而过。 那双能参透一切的眼睛让人心惊,他催促司机:“快点开,别停留。” 黑色轿车,一脚油门越过斑马线,朝远处驶去。 “三哥,没必要吧,沈家在港城毫无根基,能翻出什么风浪?”许兆豪不以为然。 他看那沈悬,就是个短命秧子,没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蒋天申冷哼:“想想赵开霁和万宇的下场,没准蒋天馈都是他局中的王八。” “不能吧?”许兆豪觉得他有点神经质,“蒋天馈不是被卓美珊搞死的吗?” “卓美珊也够种,当年她妈怀着她,被推下山崖,愣是把她摔着生出来,就这都能活,啧啧。”他忍不住八卦过往。 蒋天申盘着掌心手杖:“沈悬、卓美珊,这都是该死,又没死的人,都是妖怪,不防不成,你听明白了吗?” 他声音很轻,中气不足的样子,偏偏含着不容拒绝的凌厉。 “知道了三哥,我会注意的。”许兆豪专门帮他处理烂事,听出不爽,连忙做小伏低。 他心中吐槽:姓蒋的,都他妈是疑神疑鬼的神经病! …… 白加道,蒋家老宅,已近午夜灯火通明。 房间里传出盘碗破裂的响声,蒋泰长臂一挥,桌上的东西通通被扫落在地。 他嘴角不再平整,半边脸的肌肉不断抽动。 随着身体的不由自主,他的脾气逐渐暴躁,不动如山的气度恍如隔世。 阿耀、卓美珊和蒋天申,一字排开,站在一地狼藉里,谁也没有说话。 “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让蒋天馈跑了!还过海了?!”蒋泰扶着颊边手绢,声音是颤抖的,口水不由自主溢出来,被手绢吸收掉难以启齿的狼狈。 蒋天申腿不好,站了大半宿,颤颤巍巍撑住拐杖:“父亲,这事蹊跷啊。蒋天馈没有过海的打算,实在太突然了,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也能理解,”卓美珊插一句,“被逼急了,能活一天是一天,没什么正经打算。” 蒋泰浑浊的瞳孔,在他们身上穿梭,品着话里的弦外之音。 卓美珊与蒋天申不对付,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互相掣肘,谁也别想逃出他的五指山。 “阿耀,你怎么看?”唯独对孙子,蒋泰语气是平缓的。 阿耀被点名:“三叔说得有道理。” 任何时候,他都不会附和卓美珊,只有蒋家人都孤立她,蒋泰才会信任、重用她。 “只是现在考虑原因已经晚了,应该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海城有很多不可控因素。”阿耀话锋一转,“我没啥本事,都听阿公和三叔的。” 蒋天申狐疑地看他一眼,被逼进 一个尴尬角落,看着他亲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蒋泰在蒋天馈身上,把这辈子的跟头都栽完了,不再信任任何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既然办不成,就不需要操心了。” 三人同时松一口气,又各怀鬼胎,盘算着老头的手腕。 谈话结束,管家才带人进来收拾残局。 蒋天申住滨海别墅,大半夜赶着回家,站得脚后跟都麻了,一瘸一拐上了车。 许兆豪麻痹大意,让蒋天馈过海逃去海城,吓得六神无主,站在别墅门前,吹着冷风不住搓手。 车灯穿透厚沉夜色,照在水泥地上,仿佛结了白霜。 “三哥、三哥,你听我解释。”看见蒋天申下车,许兆豪连忙跑过去搀扶。 蒋天申躲瘟神似的躲开,气得一手杖甩他腿弯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三哥,都是我的错,我没脑子,我……我这就去海城处理蒋天馈,你要死的还是活的,都可以、都行!”许兆豪被打得一趔趄,跪在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 蒋天申拾阶而上,在门口转头,一手杖戳在他脖子上:“你爱干嘛干嘛,今后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滚!” “我懂,我明白,三哥放心,这都是我跟蒋天馈的私人恩怨。”许兆豪虚扶着拐杖头,慌如一条癞皮狗。 他可太懂蒋天申了,虚伪之极,仗着残疾卖惨,其实是蒋家最阴最毒的一个。 蒋天申面色稍霁,转身消失在大门内,把惊慌失措的许兆豪,晾在凉夜里。 另一边,卓美珊也没做停留,重新化了个妆,捏了手包就往外走,去七叔那里打通宵麻将。 七叔是个掮客,只帮蒋家的牌照拉皮条,独一份儿的特约皮条客,做得风生水起。 赌场、马场赚钱后,喜好投资电影,七叔那里的通宵麻将,常年明星云集,卓美珊也是这么到的蒋家的。 屋里牌打到后半场,卓美珊大杀四方,面前筹码堆了三堆。 她搓着手腕上的无字金牌,优雅从容,赢钱在她面前,只会显得俗不可耐。 偶尔抬头瞥见古董钟表,三点钟,她等得人也该来了。 大半夜,七叔家烧彩玻璃屏风,“哐”一声就被踹碎,五颜六色的玻璃渣,在灯光下像死去蝴蝶的尸体。 蒋荣烂醉,一脸阴戾,扶着侍者,腿脚还保持着蹬踹的动作。 一屋子人,吓得站起身,年轻小姑娘更是躲出老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蒋家少爷发疯,惹不起。 三张牌桌,只有卓美珊还坐着。 她披着件水红色披肩,衬得肤白胜雪,墨发如瀑。 蒋荣神智昏昏,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盯着她。 许多年前,他还未成年,被母亲领到七叔这里捉奸。 一屋子嘈杂,乌烟瘴气里,独坐着一弯冷冷的月亮,好像污垢里的一抹白,美得诡异。 卓美珊出现在蒋荣爱意最浓、最纯的 时间点上。 说到爱会想她,说到死还是会想她。 七叔在楼上应酬几位老板,听说蒋荣来砸场子,挺着肚子,叽哩咕噜滚过来。 他这辈子,就被两个人踹过大门,一个是蒋荣的妈,一个就是蒋荣! 没等七叔滚下楼梯,卓美珊动了。 她走过去,扶住蒋荣的胳膊,让他靠向自己:“七叔,荣少醉了,楼上有安静点的房间吗?” 有、有,当然有!”七叔吓掉半条老命,短腿短手又往回爬,叫人收拾房间。 设计阿耀的事败露后,蒋荣就与卓美珊断开所有联系,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蒋荣甩开胳膊,没掀开卓美珊,自己差点摔个跟头。 全场都傻了,谁不知道卓美珊是蒋天馈的房中金雀,小妈和老大个儿子,狭路相逢,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你不乖,让我难做。”卓美珊借着拉拽的功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蒋荣听见她的声音,就跟戴了紧箍咒似的,瞬间没了动作。 “你在想什么,我都懂。”卓美珊重新抓住他的胳膊,在侍者帮助下,把醉醺醺的人,拖上楼,进了房间。 房门合上的瞬间,卓美珊被一双僵硬的手,掐住脖子。 “你还敢来招惹我!”蒋荣咬牙切齿。 卓美珊撩起头发,完全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用力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蒋荣眼里满是惊恐,手臂用力,这股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倒手指。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他彻底崩溃,双手疯狂拍击房门。 卓美珊靠在门上,耳边是暴响,神情寡淡,眼中有不屑,也有心疼:“我如果出卖你,你还能在这里耍威风?” “那是、那是阿公偏、偏袒我。”蒋荣闪烁其词,在自我编织的谎言里,作茧自缚。 卓美珊哂笑,捉住他的下巴,美甲陷入肉里:“你也信啊?那你离死不远了,蒋天馈要被抓回来了。” 蒋荣被赶出家门,断了消息来源,恰巧与蒋天馈也联系不上,一时乱了阵脚。 “不管你恨我,还是爱我。”食指划过他的下唇,卓美珊松开手,“至少,在干掉蒋天馈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不是吗?” 酒精能让人情绪高涨,也能让人情绪低落,蒋荣是后者。 他失落又绝望:“我的人都被拔干净了,集团、公司,没有可动用的资源,我……” “嘘。”卓美珊食指重重压在他唇上,“只要你能动蒋天馈的私人账户,我们就还能翻身。” “我们……”蒋荣麻木的眼神,动了动。 卓美珊抚着他的脸:“是,我和你,小狮子。” “我和你”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蒋荣的防线。 他委屈地抱住卓美珊:“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为什么,我的所有东西都要被抢夺?我也姓蒋!我也是阿公的孙子啊!为什么我只能自欺欺人 !如果本就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生下我?阿姐,我不明白,你教教我,我不明白啊!” 卓美珊摸着他后颈,无言以对,她的眼神越过晶莹的玻璃,看见黑夜里,漫长的海岸线,和金堆玉砌的城市。 蒋荣醉得厉害,也不是商量正事的时候,卓美珊只能将他哄睡了。 她在昏暗里,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正是蒋荣划坏的二人合影,是阿耀通过加密方式发给她的,原件已经销毁。 蒋荣如果顺利操作账户,让在海城的蒋天馈惹上官司,踢爆蒋家丑闻。 蒋泰不会放过他,等待他的,只有远走他乡一条路。 卓美珊的手机,亮了又暗下去,再亮起,最终删掉了那张照片,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这个世上,有人来是还债的,就有人是来放贷的,爱恨与利益,亏欠与回报,谁又能说得清呢。 …… 一个风轻云淡的下午,许久没有声响的蔺律师,给沈悬打来电话。 沈悬正在开会,看见号码收敛住脸上笑意,叫了暂停,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 “沈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蔺律师激动不已,“伤害耀总的人账户动了,警方通过侦查,剥开嵌套后,发现正是蒋天馈的私人账户!” 沈悬心知肚明,礼貌回道:“恭喜蔺律师,功夫不负有心人。” 两人短聊两句,便挂了电话。 沈悬推开露台门,又打了个电话,轻声慢气地交代着:“可以动手了,小心点,别怠慢了蒋家二叔。”! 第 86 章 春日变天,外头突然刮起风,扯碎低空飞行的乱云。 不一会,风抽雨滴,鞭笞着巨大的落地窗,溅起一片水花,顷刻间世界模糊起来。 阿耀靠在沙发里,手上拿着把雪茄剪,将上好的多米尼加雪茄剪得粉碎。 卓美珊抱臂站在窗前,眼睛在水晕开的模糊里,没有焦点。 “抓住蒋天馈后,我想把蒋荣送走。”她拉起滑落的披肩,有点冷地缩了缩肩。 用力的骨节微松一下,阿耀没抬头,继续剪着:“阿姐,别告诉我,你当真了。” “赶尽杀绝,你和蒋泰又有什么区别?”卓美珊转身,目光萧索。 阿耀缓缓抬头,半晌没说话,收拾好残渣,细心擦拭银光锃亮的剪刀。 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挣扎着活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想送死?阿姐,你要嘴硬,就不能心软。” 他脸色礼貌,眼神却不友好:“你利用他一次,再爱他一次,并不会相互抵消。” “你就当、就当……”卓美珊脸色青寡,昏暗里,唯有唇艳丽如火,“看在我的份上,积德行善,放他一条生路。” 她的人生是一片废墟,能少站一只冤魂,就少站一只吧。 “阿姐。”阿耀声音像是在叹气,又轻又无奈。 他起身开了灯,老会所灯光灰扑扑的,衬得他面色冷淡疏离:“这世上没有两不相欠,只有死生不见,你好自为之吧。” 卓美珊垂着眼,耳边传来门开合的声音,阿耀最终还是同意了。 她撇开脸,用力眨眨眼,唇着笑的,双眼却透着水漾的光。 记不清多久以前,有位少年,送过她一朵白蔷薇,没说一句话,羞涩地转身跑掉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蒋天馈过海后突然消失。 蒋泰、蒋天申、阿耀,三路人马,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人。 蒋天馈就像一根针,落入汪洋,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阿耀知道,十有八九是沈悬动得手脚。 他心中不可言说的担忧,化成一道凌厉的怒气,焦躁在窄狭的空气中流窜,仿佛星火就能点燃。 最终,他重重摔门离去,留下室内吓出冷汗的助理和手下。 …… 沈悬下午的会议结束的很早,刻意留出一段空白时间。 他吩咐秘书,谁都不能来打扰,似乎有一件万般重要的事情,需要全力以赴地应付。 他坐在朝窗口的方向,膝上摊着一本杂志,手指搭在书页边,像玉做的书签。 夕阳被百叶窗切出斑驳光影,笼罩下来,仿佛置身起伏的潮汐中。 沈悬并没有看书,而是安静的等待着,等一通必定会来的电话。 果然,不负时光,长而累赘的虚拟号码,霸占了手机屏幕。 沈悬接起来,这次打电话的人离得很近,似乎还有点生气,“ 沙沙”的电流声里,有明显的喘息声。 他也不急,二人沉默对峙着。 ⑵想看喜糖123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吗?请记住[]的域名[( “你骗我,说话不算数,你到底要怎么样?”阿耀像只焦躁的狼,在荒原里无所适从。 沈悬翘起腿,书滑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阿崽,大哥最后教你一回,记住了,以后谁也别信,谁都不能信。” 这一刻,阿耀才明白过来,他们都是猎物,只有大哥才是最后的猎人。 沈悬没有给他说下一句话的机会,果断挂掉电话。 阿坤敲门进来:“沈先生,物流的人说货到了,需要您亲自查收。” “知道了。”沈悬捡起掉落的杂志。 一本旧的财经周刊,封面是蒋泰,在黑伞掩护下,拾阶而上,岁月枯荣的脸上,冷漠又强势。 阿坤也瞥到封面,心里暗骂哪个不长眼放进来的! “沈先生,要现在过去吗?”他并不知道什么物流,和什么货,只是这件事级别高。 沈悬拎着杂志,路过垃圾桶,甩手撇进去,看都没看:“生鲜而已,让他们先拉去懒鱼港的冷库,明天再说。” “哦,好、好的。”阿坤有点懵逼,转身出去处理。 沈悬叫住他:“记得,别太冷,冻坏就麻烦了。” 阿坤眼神都是傻的,只能应声,关门时不安地挠了挠头。 沈悬在火烧的夕阳里站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手机震动,是接他下班的沈泉到了。 沈悬轻“啧”一声,边听对面念经,边捉过风衣,加紧脚步往外走。 “好了、好了,别念了。” “我是你大哥,没错,可你是我爹啊!” “有这功夫,你怎么不去给沈瑜辅导功课呢?” 总裁办员工,瞧着他们帅气逼人的老板,一路骂骂咧咧,满脸嫌弃地走进电梯厅。 …… 蒋天馈被人像剥洋葱般,剥了个精光,甚至做了全身CT,保证没有植入定位器。 全程眼罩、耳机、胶带缠嘴,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浑浑噩噩。 最后,他像一根雪糕,被直接丢进空旷的冷库。 这里没有日夜,没有时间,只有间歇起伏的电机,发出地狱般的轰鸣。 冷库没开冷冻,但架不住周围全是冷库,温度越来越低。 就在蒋天馈以为,自己要活活冻死在这里时,终于有人进来,给他盖了床棉被。 被子上满是死鱼的腥臭味儿,呛得人作呕。 蒋天馈沦落至此,也顾不上穷矫情,俯身低头拼命往里爬,边爬边呕,涕泪横流。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用如此穷凶极恶的手段,打击报复。 明明甩掉了阿耀的人,骗过了死瘸子和老头,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究竟是谁?! 蒋天馈愤恨地咬牙,瑟缩在棉被里,像只濒死的耗子。 他拼命回忆着被抓的一幕幕,堪 称精彩绝伦…… 蒋天馈过海后,早就准备好新身份,准备一路向西,走边境偷渡东南亚,再飞欧洲。 他用钱铺好了路,想了完全对策,一路都在换车,也确定把其他人甩得七荤八素。 但出海城的环线发生了意外,一辆装有化学物质的罐车,疑似发生泄漏。 当时,整个路段飘散着薄烟,空气中有刺鼻气味。 赶来救援与疏散的警车,呜咽瘆人的叫声,此起彼伏。 蒋天馈身份假造,经不起查,万一被怀疑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焦急着,四处观望,想要快速离开。 这时有辆工程车,司机也很急,跟人比划着出口有个修车行,后院的门能通到小路上。 好几个司机,跑下去询问,果然可以。 蒋天馈不动声色,仔细听着、看着,看他们开下去,消失在修车店里。 前面已经有交警在指挥挪车,他心怀鬼胎,最终决定,倒着开下辅路,朝着修车店驶去。 修车店老板,还收了五十块钱过路费,这让他更加安心。 按照老板指示,开进院落,开进一个漆黑老旧的厂房,尽头,是两条木头搭建的临时上坡。 坡上就是铁门,老板一边指挥他缓慢行驶,一边拉下铁门闸。 门开启的瞬间,蒋天馈大呼上当,但为时已晚。 前面是一辆巨型货柜车,张着血盆大嘴,吞噬掉一切光亮。 蒋天馈被人逼着开进货柜车厢,巨大的机械车门落下,黑暗降临,全金属肚子,屏蔽掉全部信号,至此,世界上又消失了一个人。 后来,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是这位刀俎,迟迟不愿现身。 蒋天馈年纪也不小了,这通折腾,连惊带吓,又饿又冻。 一把老骨头,生生剥了层皮。 在没有时间流动的冷库里,一天就像一年般难熬。 在听到冷库大门打开的声音时,蒋天馈如闻天籁,差点喜极而泣。 他就要疯了! 来人不多,沉默且手脚麻利,转移路线也很短,短得好像,只是从这个冷库,换到了隔壁冷库? 蒋天馈听觉、视觉皆受阻,一路上茫然转动脑袋,口鼻间只有冻鱼的腥味儿,他好像彻底烂在了海底。 …… 达到懒鱼港,沈悬直奔冷库制冰间。 他特意穿了冬日的大衣,因为常年体弱,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即使制冰间早已停摆,可推开厚重大门的瞬间,他还是被冻得,上下牙直打哆嗦。 “沈先生,这里太冷了,别进去吧。”阿坤从不多问,更不会经任何人委托,干预沈悬的行程,他忠诚且沉默。 只是这种环境,沈悬的身体吃不消,他才会出声阻止。 沈悬吸吸鼻子,拍拍他的胳膊绕过去:“没事,时间不长。” 阿坤跟他许久了,知道他的脾气,绵里带针, 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狠,根本没办法。 沈悬听见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下一秒,阿坤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他肩头。 “谢谢。”他回身点头,没有推拒。 阿坤穿着衬衣,脸色都比他好看,无奈到极点:“沈先生,最多十分钟,你若病倒,二少得把我开除了。” “好吧,就十分钟,这回不骗你。”沈悬单手抓着外套,知道他受夹板气。 阿坤无语,心道:你就是骗我,我也得受着啊! 制冰室内空空如也,只有一扇通往冷库的大门。 阿坤知道是生鲜货物,但不知道啥生鲜,需要沈先生亲自挨冻,上门签收。 他又好奇,又莫名,还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冷库卷门响了两声,头顶绿灯闪烁,随着稀里哗啦的链条喳叫,好久没开启过的沉重金属门,在锈迹摩擦声中,轰然开启。 阿坤心里,都做好了见海怪的准备,可看见里面的一刹那,脸色青白,像是被人打了一样,急促地抽了口气。 冷库里有一个人,比冷库里有一头怪物,来的可怕多了! “沈……”阿坤尝到一股铁锈味,无意间咬伤了舌头。 沈悬抬手,没让他说出声。 冷库里清了场,摆着一张简陋折叠椅,椅子边的台面上,还有几包半化未化的冰,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未免追踪,蒋天馈被剥得精光,只穿一件酒店浴袍,怕他冻死,身上裹着一床腥臭的棉被。 他戴着劣质耳机,漏音,里面是重金属摇滚,震耳欲聋,脸上蒙着眼罩,整个人麻木又茫然。 他像极了沈瑜的王八,从壳里伸长脖子,探出脑袋,狼狈不堪。 要不是时间有限,沈悬可能会再多欣赏一阵,毕竟蒋家二叔,这般“赏心悦目”的样子,世间难得。 他站在蒋天馈面前,刚要伸手,亲自除去他视觉、听觉的禁锢,就被阿坤制止。 阿坤没说话,只是代替他做完一切。 蒋天馈得见天日,先是大喘一口气,再睁开眼—— 他“啊”的大叫一声,仿佛野兽被咬住脖子,血飙得老高,发出的哀嚎。 “蒋先生,别来无恙啊。”沈悬站开点,整个人纳入他的瞳孔。 他的手落在那包冰块上,仿佛和它们冻成了一种颜色。! 第 87 章 不知是恨、是怕,是单纯冻得,或者都有。 蒋天馈一口好牙,咯咯嚓嚓打颤的动静,在空旷里好似一匹大牲口。 “好、好啊,好得很……沈悬,原来是你啊。”他的脸灰白干燥,眼神虚焦,嘴唇上还沾着粘腻的胶带,舌头麻软,短短一句话,说得好似中风病人。 头顶灯光炽白,晃得沈悬面部轮廓,散开一层光晕。 他淡漠的唇角提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蒋先生站在幕后,搅动风云。砸我的生意,动我的人时,难道就没有想到今天?” 蒋天馈被噎住,他还当真没拿这位,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当回事。 如今跪在脏污不堪的地面,回忆一桩桩,一件件意外,悔不当初四个大字,恨不能纹在心头! “你、是你搞得环线事故,你好大的本事,怕是整个蒋家都小看了你。”蒋天馈也算是商界枭雄,慌乱一阵后,立刻稳住阵脚。 沈悬怕冷,手指纠缠在嘴边哈口气,躬身看着他:“事故是真的,气体是假的,人,都是演的。” 蒋天馈差点背过气去,绷着不敢破口大骂,整个脸颊的肌肉都在抽动。 “栽你手里,哼,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梗着脖子,强行装逼,“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有大笔投资,有黄金,有古董。还有……” 他试图吊胃口:“你想要蒋家的东西,也不是没可能,” 蒋天馈摸不准沈悬的胃口,只能先将自己的身价抬得高高的。 沈悬慢慢蹲下身,嗅到他身上的鱼腥味,掏出手绢掩住口鼻:“我要你……去自首。” “你发什么疯!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蒋天馈像只女鬼,被戳中肚子里,不可告人的鬼胎。 沈悬掏出一张账户复印件:“你的账户,通过嵌套,向懒鱼港的马仔转了账,你不知道吗?” 蒋天馈被绑着手,膝盖点地,爬到近前:“没可能的!这不可能!我知道了……你骗不了我的,谁都别想骗我!” “是蒋荣!是你指使蒋荣干的!你造假,你借机陷害!”他歇斯底里,口水喷在纸张上,“我不会承认的,你敢把我交给警察,也要承担伪造证据的责任!沈悬,我告诉你,谁都别想跑,大不了鱼死网破!” 沈悬认真听着他的咆哮,手绢捏起纸张,伸到一边。 阿坤眼疾手快,拨开打火器,虚弱的火苗,不紧不慢吞噬掉白纸,热气让灰烬飞得老高,打着旋儿落在蒋天馈的头脸上。 阿坤看了眼表,催促道:“沈先生,十分钟到了。” “再续一个钟,这么精彩你都不想听吗?”沈悬眼皮朝他掀了下,满是嫌弃。 阿坤脸上写着“我就知道”,还是劝了句:“反正他也跑不了,明天接着问,别冻感冒了。” 说着,他帮沈悬把滑下肩头的外套披回去,颇有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无条件迷信着沈悬,信他 否极泰来,信他逢凶化吉。 他俩不把对手当盘儿菜的态度,狠狠羞辱到蒋天馈,羞得他冻白的皮肤,泛着怒红。 “沈悬,你别欺人太甚!”蒋天馈的情绪,如海啸般崩溃。 他出身在金堆玉砌的蒋家,大哥早亡,唯一的弟弟是个残废、窝囊废。 众人眼中,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是蒋家,蒋泰唯一的继承人! 骄傲与野心,不容许他向沈悬低头。 沈悬蹲得有点久,起身时扶了一把阿坤。 他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清瘦苍白,但身上撒发的坚定,让他气质特殊,格外有韧劲。 “蒋先生,嘴硬是要吃苦的。”沈悬笑意盈盈,“你说,要是你指使马仔,杀人未遂的消息传出去可,蒋家可怎么办?” “到时候,你们家老爷子、阿耀,都找我要人。我是该把你交给警察呢,还是……做一笔好买卖,卖个蒋家人情?” 蒋天馈疯狗一样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好像一张被冻死的人皮。 如果没有沈悬手里这份证据,为了蒋家百年体面,老头儿和阿耀,只会关着他。 他不过是蒋家的废人,一辈子好吃好喝,像猪一样死去。 可若是沈悬,将这件事大炒特炒,加上警方介入。 那他为了蒋家荣誉,就该做个死人! 沈悬敢出手抓他,就已经堵死掉所有退路。 “你不能!不能!不可能!”蒋天馈扯着喉咙叫喊,口水四溅,“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不要钱?啊?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啊!” 沈悬教养很好,垂手站得笔直,表情淡淡的:“让我心情舒畅,延年益寿。” 蒋天馈彻底崩溃,看鬼一样看着他:“你他妈是个疯子吧?!你有病!你疯了!” 他顾不上冷,掀掉被子,手脚被束缚,膝盖着地,疯狂地像沈悬爬去。 阿坤过来,长腿一伸,毫不留情给他踹回去。 沈悬冷眼看着,就像看着一块蠕动的烂肉:“我给你选的是生路,你要找死,我也不拦着。” “我奉劝你,一个人最坏的结果,是全无用处,废物是没资格讨价还价的。”他觉得身上冷透了,不由自主在发抖,不能再待下去,快步离开冷库。 阿坤护着他往外走,留意了下周围,那些人像影子,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们前脚离开,后面制冰室的大门便锁上了。 外面艳阳高照,沈悬站在阳光里,眯着眼,像快要枯萎的花,汲取着温暖…… 车刚刚开进市区,阿坤就听见后面,沈悬捂着嘴打喷嚏。 他让车靠边,去买了感冒药,热果汁。 沈悬过敏,咖啡、茶都有禁忌,果汁虽有点幼稚,但总比没有强。 阿坤看着他老实吃了药,略微放心,叫车慢点开。 沈悬不爱喝甜的东西,仅是捧着杯子暖手。 阿坤从 车内镜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镜子里,指骨修长的手指,环绕着杯子,手背浮出浅浅的血管。 他的手远比他的人来的矜贵,任谁看见,都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苦。 阿坤敛住不该有的眼神,低头稍稍调高点温度。 手指从空调按键上撤回来,他就开始走神。 这不是他首次领教沈悬的手段,却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他能感受到,沈悬堵上了所有,要摧毁一个庞然大物。 一股毛骨悚然的冷,爬上脊背,阿坤偷看一眼车内镜,果汁还冒着热气,放在杯架里。 沈悬头偏向一侧,黑而软的额发落下来,遮住眼睛,似乎已经熟睡了。 刚刚那个散发杀气的人,如今疲倦得好像幽暗里,一朵半开半合的花儿。 …… 沈悬若无其事处理公务、家务,偶尔去趟公司,就这么过得云淡风轻。 周末沈瑜回家,照例用考试成绩,兑换债务。 他也不是大傻逼,隐隐约约感觉到,哥哥们是合伙骗人。 但每次回家,大哥都招呼他,细心核对成绩,讨价还还价地注销债务。 大哥那么认真,不放过每一处细小的进步,会夸奖他,会鼓励他。 沈瑜叹气,不就是学习嘛,给谁学不是学,只要大哥开心,他能准备考博! 开学第一个月的月考,除了附加科目法语,沈瑜全部考及格!有几门理科,还考到了七八十分。 “挺好的,至少你不会继续上高一了。”沈悬看完卷子,终于放心。 太难了,他做噩梦都是,沈瑜上了一辈子高一,满脸褶子,骑着老大一只王八,冲进校门。 沈悬觉得就要喜极而泣了,比成功收购懒鱼港还有成就感。 这可是学渣中的渣王之王啊! “大哥,你放心吧,保证让你去高二开家长会!”沈瑜把卷子和错题本收起来,拍着胸脯保证。 沈悬喝口水:“我可不去,叫你二哥去,他闲。” 沈泉跟个老妈子似的,管他管得厉害,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烦不胜烦。 他偷喝咖啡,被抓住,沈泉把他辛苦攒得咖啡豆全扬了。 晚上偶尔失眠,刷刷手机,又被抓住,沈泉公放数羊哄睡,那场面太过可怕。 人啊,就是不经想。 沈悬正气呼呼地回想,沈泉令人发指的种种。 桌上的手机就亮了,来电正是他愚蠢的老妈子欧豆豆。 “喂,泉爹,有什么指示?”沈悬先下嘴为强。 沈泉在手机那头干吼:“大哥!你能不能听话一点!不要开玩笑了!” 吼完,他终于想起正事,叫大哥赶紧看看微博,咱家老三炸了。 沈悬瞪着沈瑜,边开ipad边说:“他怎么也炸了?” “不是我干的,我可没教他……”沈瑜刷手机比他利索,突然激动地拍他 胳膊,“我滴老天爷!大哥,真炸了!” 沈悬戴上眼镜,沈瑜给他指着热搜第五:沈涵,就是二哥,影帝提名了!国际的!”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都是什么语法?!”沈悬点开,仔细。 沈涵主演的《暗色》,参选国际知名电影节,获得多项提名,包括最佳男主角提名。 介绍非常简短,热度也不算高,寡淡中带着莫名,底下很多人,都不知道咋回事。 整个影片,从制片、导演到演员,通通不知名,想高调都高调不起来。 唯独这个电影节,有点名气,这才有幸爬上热搜。 他们后来能顺利发行,参加各种影展,都是沈悬资助的。 沈悬很忙,还未来及看原片,本想上映时,请全家一起看,谁知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三哥原来这么厉害啊?”沈瑜翻看后面的访谈,“我还以为他演‘僵尸王’获奖了呢?” 沈悬看着剧照,扶额轻笑,难以想象,乱七八糟,不着调的老三,能是照片上深刻厚重的样子。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顷刻间热搜风云突变,铺满沈涵的黑料。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明明是小事,却被无限放大,有些纯粹断章取义。 提名热搜远没有八卦博眼球,被挤出老远。 各种嘲笑、污蔑、造谣层出不穷。 最佳男主角提名,并没有给沈涵的演技背书。 相反,他年少青涩时,参加的节目和客串的资料,被拉出来无限鞭尸。 而他沈家三少的身份暴露,更是雪上加霜,买奖黑幕,洗钱文艺片,海外专业装逼户等话题,层出不穷。 整个微博,好似大型瘟神下凡法会,群魔乱舞。 沈悬必须承认,也提醒过沈涵,过往的那些糊涂事,以后都是不堪回首,不堪入目的黑历史。 沈涵很坦然,承认自己属于废墟重建,必然坎坷。 路很长,很曲折,但是,他爬都要爬到终点。 因为,他重建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和陈凉水的未来! 沈悬关掉ipad,抬眼就见阿坤走过来。 “沈先生,公司公关部打来电话,问您,是否需要干预?” 沈涵毕竟是沈家三少,关乎集团舆情,都会有监测。 “撤热搜!告他们!这帮嘴臭的小丑!”沈瑜化身八爪鱼,在手机上跟人玩命输出,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八个。 沈悬收走他的手机:“找王八玩去。” “大哥!”沈瑜气得在地上跳,“他们欺负三哥呢!” 沈悬撸着他不服气的炸毛,安慰道:“放心,有我呢,别看了。去帮我哄哄八哥。” “嗯。”沈瑜像只被顺摸的小毛驴,蹭着大哥的手掌,瞬间就安心了。 他看着大哥和阿耀,一起上楼去书房。 大哥总是淡定,胸有成竹的,没有什么事能阻挡他,像 坚实的盾,永远立在身后。 沈瑜想,等他长大了,也会成为大哥的盾,保护他。 然而当他的眼神落在卷子上,就要哭了,大哥离开校园这么久,徒手撕卷,都比他考的分数高。 好绝望的智商差距啊!呜呜呜。 沈悬在书房打了个电话,很短,说辞也是含糊不清的。 但阿坤有预感,他敲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书房的落地窗向着山下的海,海湾对面就是港城,天气好的时候,偶能看到灯火闪烁。 今晚,有流云,遮盖了海的那边,灰蒙蒙的。 沈悬长久站在窗前,睫毛低垂,掩着他的瞳眸,不知在想什么。 “沈先生,是否通知公关处理三少的热搜?”阿坤看了看表,又问了一次。 沈悬身形未动:“不用,一会儿,有人会帮我们撤个精光。” 阿坤似懂非懂,直觉应该与蒋天馈有关。 他的心为沈悬揪紧了,从来未有如此紧张过。 …… 蒋泰像黑暗里的蜘蛛精,用尽各种手段,暗中寻找逆子的消息。 随着时间流逝,他在挫败中更加疑神疑鬼。 阿耀、卓美珊还有瘸子蒋天申,都被严密监控。 三人明知被窥探一举一动,也得装成孝子贤孙,不动声色地照常处理事务。 未免暴露,阿耀只能断掉与沈悬的联系,如离巢的孤雏,彷徨不安,在风暴中盘旋。 蒋家在一片飘摇里,依旧歌舞升平,举办各种酒会、派对,宾客如织,掩饰着垂垂老矣的商业帝国。 早春的晚风,还裹着寒凉,阿耀站在三层的落地窗前躲清闲。 楼下传来阵阵欢笑,恼人的聚会还未结束。 在夜幕的遮掩下,这里看到的风景,与半山相似。 海岸线在脚下蔓延,满天星辰,如瀑,似网,嘲笑着阿耀,像只贪嘴的灰背鸥,被困原地,动弹不得。 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脸,漫不经心里堆满阴鸷。 他在脑海中,反复排演大哥手中的牌,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而他只能收起利爪,孤独等待,因为他现在贸然走出的每一步,也许都会变为刺向大哥的杀机。 阿耀不得不承认,大哥太了解他,所以用自己将他困住。 他只能乖顺如狗,匍匐原地,寝食难安,祈祷、煎熬,品尝着沈悬赐予他的陷阱,连疼痛都是量身定做的。 阿耀痛苦地合上眼皮,光亮退去,是一片血红。 他看见二楼的小客厅,沈悬坐在单人沙发里,仰着头闭目养神。 沈悬的手细细交叉,落在腿上,指尖带着点可怜的粉,惹人怜爱。 他想起这双手,穿过头发,摩挲头皮,抱住自己的时候,触感凉而柔韧。 他又想起那天马厩里,也是这双手,攀着桌边,长指死死扣紧,忍耐的样子。 阿耀抖着眼皮, 眷恋不舍地睁开,亲了下指尖,旋即按在晶莹剔透的夜色里。 沈悬是他的不可言说的软肋,是他必须收起尖牙利齿的心尖儿。 每有风吹草动,都让能他坐立不安、心惊胆战,都能要了他的命! 突然,楼下传来不寻常的声响,嘈杂变成有序的道别声。 酒会提前结束了?阿耀目光一凛。 这场是蒋泰亲自攒的局,都是些高高在上,虚头巴脑的老东西。 他刚下到二楼,就被蒋泰助理叫住,走廊里遇到蒋天申和卓美珊。 卓美珊忙着应酬,喝了些酒,脸色绯红,精神很好。 蒋天申残疾,自卑让他不爱抛头露面,也不知从哪个屋子钻出来的,满身烟臭。 书房里灯火通明,阿耀注意到,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说明老头刚在这里,处理过事务,是一通电话,一个视频,还是一张签字文件。 蒋泰坐在背对大门的按摩沙发里,他老了,身体缩得厉害,从侧面看去,整个人如婴儿被包裹其中。 “你们都掏出手机看看!”他病着,口齿不清,却还是怒气十足。 这场酒会比较重要,三人手机静音,阿耀和蒋天申的手机都在助理手上。 卓美珊忙着翻手包,率先看到爆炸般的通知与提示。 她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连忙掩住嘴,猩红印记,蹭在手心里。 “这他妈的!谁干的!”蒋天申用手杖,把地板敲得哐哐响,比他爹还激动。 阿耀最后一个打开手机,压力感扑面而来。 鲜红的题目,刺目大字,排山倒海的惊叹号—— 知情人爆料:蒋天馈疑似买//凶//杀//人未遂,被立案调查,出逃港城,下落不明! “我只问你们一句话。”蒋泰话语中含着浓浓杀气,“蒋天馈到底在哪里!”! 第 88 章 蒋泰转过身,高眉骨深皱纹,压在凹陷的眼窝上,那里只剩一点浑浊的光。 他半边身体都在颤抖,已极力控制,手指、脚尖都是僵直紧绷的,但于事无补。 “说话啊!”他已经狼狈到,要靠吼叫才能出声,气定神闲已成为过往。 蒋天申拿手绢擦拭脖子上的汗珠,不停拨弄着手机:“父亲,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些玩意儿撤下来啊!” 在他们进来前,蒋泰已吩咐过,社交平台一度扫荡个干净,但没多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个平台、搜索、群组,按下葫芦浮起瓢,根本打不干净。 那些小号、水军,就像自杀式无人机,前仆后继地引导舆论,揪住蒋家往死里打。 蒋泰也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爆料,而是暗中有组织,有准备的突然袭击! 蒋天申是蒋家偏路子,给三教九流疯狂打电话,那架势,像是要堵白宫发言人的嘴。 蒋泰冷的眼,转到阿耀和卓美珊身上:“你们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阿公……”阿耀的话在唇间辗转,犹豫着抬起头,眼中漾着水光。 蒋泰正在气头上,见不得弱性:“说话,别看我!” 他像一只老迈的公狮,感受到死亡的召唤,不放心将族群//交给年幼的继承人。 “阿公,不管警方怎么查,只要我咬死不承认……有这件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阿耀把委屈发挥得淋漓尽致。 蒋泰苍老的脸,冷硬的表情,瞬间软和下来。 他想起惨死的大儿子蒋天阳,阿耀和他长得像极了,垂着眼,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蒋天阳为了蒋家,吃了太多亏,受了太多苦。 蒋泰至今不敢想象,蒋天阳的死,两个小儿子参与有多深。 可人死了,就没了,蒋家声誉还得立在那儿,不能因为一个死人动摇。 蒋泰有愧于蒋天阳,这也是他堵着继承权,冒着父子反目,天翻地覆的危险,执意认回阿耀的原因。 甚至他已在律师那里立好遗嘱,一切都属于阿耀。 如此,等他死后,也好父子团聚。 “不要说这种话。”蒋耀被无奈压弯了腰背,塌在椅子里。 他太痛苦,又生着病,以至于忘记站在一边的卓美珊。 蒋天申还在转着圈的打电话,蒋泰的助理甚至忘记敲门,小跑着进来。 现在已不是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传开了,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助理走到蒋泰身边,俯身贴耳,展开手里的传真,面色凝重。 那是蒋天馈的账户流水单,动手脚的正是蒋荣! 蒋泰中风后,帕金森更加严重,虽然使用最好的药物,还是拿不起东西。 那张纸如重千金,他五指抽成一团,面前捏起来,抖得仿佛风中残叶。 “蒋荣这个畜生!”蒋泰脸气得紫红,卓美珊赶紧拿 来药物,让他含服。 老头儿含着药,硬生生翻了白眼,气喘如牛。 “去!不许让他跑了!”纸掉落在地毯上,蒋泰爬起来,又摔回去,指着大门,“去,快去,把这个畜生抓回来!我要、我要……” 话未说完,他浑身抽搐,僵硬地倒进沙发里。 “阿公!” “父亲!” “蒋先生!” 书房里乱了套,助理狂拍呼叫铃,家庭医生提着药箱冲进来。 夜色里,救护车刺耳鸣叫,响彻天际。 蒋泰毕竟大风浪里的过来人,老而弥坚,抢救治疗后,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听取调查结果。 蒋天申在医院忙了整宿,累得头晕眼花。 他给蒋泰带来两个十分棘手的消息。 好消息,幕后操盘的人找到了,坏消息,这个人是沈悬。 蒋天申在他亲爹病床前,骂骂咧咧,不干不净咒骂沈悬,小人、贱人,落井下石! 蒋泰老谋深算,即使病糊涂了,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沈悬手里怕是握着更大的把柄。 他根本没有隐藏,直接送上门来,不,他这是直接砸了蒋家的大门! 蒋泰抬手叫来助理,病得只剩半条命,眼神依旧锋利:“去……去问沈悬,他要什么,才能、才能放了蒋天馈。快、快去。” 蒋天申看着他,恍然大悟:“父亲,你是说沈悬抓了蒋天馈?!” 蒋泰脖子僵硬地转向他,口唇蠕动。 蒋天申孝顺地贴过去,握着他手:“父亲,您说,我听着呢。有我在,您别担心。” “滚……”蒋泰拖着颤音,“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屁股上……的屎。” 蒋天申的脸一阵青白,像被人当场扇了二百个大嘴巴子。 床边站着蒋泰的两位贴身助理,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两步,尴尬得不知把眼睛放在何处。 蒋天申舔了下嘴唇,低头拍拍老豆枯枝般的手:“父亲,您多休息,其他的事交给阿耀,他是蒋家的独根儿,我懂的。” 蒋泰闭眼不再看他,态度再明显不过,让他断了与阿耀平起平坐的念头。 蒋天申在众人装模作样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离开。 他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排挤,被猜忌,被控制,被边缘化。 什么他妈的父子兄弟,什么他妈的祖宗荣耀? 凭他妈什么?!一颗偏到没边儿的心吗?! 死了吧,要不都死了吧! 就跟老大一样,万千宠爱,万劫不复! 爱,是可以要人命的! 私人医院vip楼层,走廊安静得好像闹鬼。 绅士杖敲打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不急不躁。 走廊很深,阳光从窗户泄进来,打不透。 蒋天申缓慢地走在那里,一半身体沐浴阳光,一半身体隐于黑暗。 …… 沈悬心思缜密,沈瑜拿到月考成绩,便给他转了学,回到海城,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沈涵在国外参加电影节,公开场合,想下手难度很大。 他叫沈泉准备好市值管理,随时应对上市公司股价波动,并对资金链做了加强。 最后,以工业园区拟上市为借口,要求加强管理,一时间,整个集团莫名其妙,如临大敌。 有关蒋天馈的烂事,还在风传,这种最强豪门,你死我活的人命八卦,生命里相当顽强。 为了流量、金钱,许多人前仆后继找死。 有被开除的,有被封号的,有被起诉的,有被套麻袋胖揍的。 就这样,好事者仍旧编出一堆缩写,抵抗平台封贴,成千上万的猹,在瓜田里上蹿下跳。 沈泉的脸,拉得比生产队的驴还长,把股票市值管理方案,甩在茶几上。 外面兵荒马乱,家里如履薄冰,大哥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好几天晚上睡不踏实。 昨晚他应酬,回来已是午夜。 看见阿坤端着杯子,和药的托盘,才从房间出来。 他问了下,大哥睡眠如何。 阿坤说得很有技巧:眼睛是闭上的,至于睡没睡,不知道。 沈悬最烦身边人告状,于是二人对暗号似的,了然于胸。 沈泉心里是有气的,还有别扭。 阿耀,跟他一样,是沈悬的弟弟,一个没看住,莫名成了恋人? 这让他面对老大时,都有种要敲开脑袋看看的冲动。 沈泉从未想过,大哥的恋人该是什么模样,连幻想都未幻想过。 要是硬说,他希望,是可以照顾大哥的人,为他遮风挡雨,让他无忧无虑。 沈悬窝在沙发里啃苹果,腿上趴着一滩兔子,八哥越来越肥。 从懒鱼港回来,他不负众望感冒了,头痛、鼻塞、打喷嚏,今天稍微好点。 苹果是阿坤硬塞的,他不爱吃,啃一小口,捻在指尖喂八哥。 八哥抖着胡子,满脸毛,偶尔看见粉嫩小舌头,卷走苹果。 沈悬放下苹果,看着弟弟的蚂蚱脸:“我是欠你钱了吗?” “我可不敢。”沈泉抽张纸巾递过去,“你就是把咱家炸了,我都听你的,我跟你一块死。” “嘶……”沈悬把纸巾团丢他脸上,“你这张破嘴都是跟谁学的?” 沈泉凝着他,好长时间才问道:“值得吗?” 两人心知肚明,空气一阵沉默。 沈泉脸皮薄,戳破老大要死要活谈恋爱,这种事儿,他还不敢干。 “跟值不值没关系。”沈悬坦然,“男人就跟小狗一样,都恶劣,爱独占,都喜欢圈地。把他一个人放在那边,我不放心。” 突如其来的坦白,到让沈泉不自在起来。 “大哥,你说话不能优雅一点吗?什么小狗、圈地的,你这……”他害羞的动作,就是抠手,两 只手搅在一起,不知所措。 沈悬是个异类,应该说是个伪装成平衡器的二极管。 ?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爱时,直白、热烈,天翻地覆,随心所欲。 若他不爱,那就是块永远也焐不化的寒冰,来一个冻死一个。 沈悬翘起腿,抱着八哥,嘲笑他:“你知道你像谁吗?” “啊?”沈泉抬头,耳朵还是红的。 沈悬又咬一小口苹果,喂八哥:“你像个面对儿子早恋,天塌地陷的老父亲。” 沈泉要被气吐血,眼里浮了一层水光,拿起文件怼过去:“签字!签完破产!” “开玩笑呢,你看你。”沈悬伸手去摸他的脸。 沈泉很好哄的,跟八哥一样,摸摸毛就好。 茶厅门没关,阿坤站在门口,礼貌敲门:“沈先生,港口协会的金会长来了。” “金文彦?他来干什么?”沈悬边签字,边疑惑。 小茶厅不大,站在门口说话也能听见。 可阿坤执意走到沙发边,蹲下来轻声道:“他说,他是来给您带话的。” “让他上楼,去书房等着。”沈悬把八哥递给沈泉。 沈泉今天穿深蓝色西装,被八哥蹭了一身毛:“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一身毛,去干嘛。”沈悬脱下针织衫,阿坤帮他换上休闲外套。 沈泉一手抱着大兔子,一手拎着文件,看他两一前一后离去。 …… 金文彦此人,八面玲珑,交际场上比交际花都忙,像只粉红色的章鱼。 他天生笑脸,不谄媚,也不虚伪,很有亲和力。 因此,他本事不大,职务不小,来往各路神仙,都愿意卖他个面子。 不过,他来给蒋家做说客,沈悬只觉得蒋家掉价掉得有点猛。 金文彦看见他进来,立刻起身:“沈先生,来得突然,没有打扰到你吧?” “还行,坐吧。”沈悬穿着随意,甚至是拖鞋。 金文彦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画面抽象又诡异。 阿坤放下茶水,便关上门出去了。 沈悬的书房,不让别墅其他人进出,端茶倒水,打扫整理都是阿坤。 金文彦瞧在眼里,知道这地方规格不低,稍稍有些得意。 “沈先生,听说园区要上市,可忙坏了吧。”他这种人,习惯绕圈子,下嘴都是十万八千里。 沈悬喝了口白水:“当然忙啊,所以烦请金先生,长话短说。” 金文彦没想如此直接,差点没找到舌头:“沈先生,是这样的。你也知道,蒋家是港口大户,我们多有来往,一来二去就比较熟。” “蒋泰想说什么?”沈悬的手指,轻轻扣着玻璃水杯。 金文彦只觉,如山般压力迎面扑来:“是、是这样的,蒋老先生想问一下您这边,是否知道蒋天馈的下落,毕竟您在海城……” “丢人的事儿,我可不知道,也不 想凑这个热闹。”沈悬老阴阳怪气,说罢起身,“金先生,我提醒你一下,让你递话的人,真的是蒋泰吗?” 金文彦心下一凛,背后爬上一阵恶寒:“沈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沈悬已走到门口,手指落在黄铜扶手上,就这么背着身一副送客的样子,“金先生,你若没见过蒋泰,就应该考虑一下,是不是有人拿你寻开心呢?” 他是和蒋泰面对面,针锋相对的人,蒋泰根本不会让人,来递这种低三下四的话。 “沈、沈先生……”金文彦急出一脑门汗,再也笑不出来,“您别误会。我是没见蒋老先生,但是他小儿子蒋天申的下属许兆豪,我是肯定认识的,他不会说假话。” 情急之下,他将许兆豪卖了个干净。 沈悬站在门口,顿住脚步,不禁笑了,这一网下去,臭鱼烂虾可真多。 蒋天申,你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也是急着来追命、堵嘴的吗? 沈悬走到落地窗前,看阿坤送金文彦,穿过花木扶疏的花园。 他的眼神,慢慢落在远处,海湾那边模糊一片,是港城的钢筋混凝土森林。 他的小狼崽,一定恨死他了。 沈悬轻轻合上眼,回忆起他们并排坐在车内,小桌板上散着资料、文件。 阿坤时不时回头,注意各种需求。 车窗外,下着大雨,雨滴加着速度砸下来,粉身碎骨。 两人并肩遮挡下,手指交错纠缠在一块。 阿耀在花园工作过,指腹有茧,粗生生地摩挲着他的拇指、虎口。 贪婪着每一寸皮肤的触感。 沈悬不知站了多久,天色生暗,花园里春日嫩绿,染上阴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食指、中指并起,放在唇边轻触,最后印在昏沉港湾边,不知的深处。 …… 晚上睡觉前,沈悬弄掉一片药,阿坤一边重新拿。 就这么会功夫,手机在床头柜上闪亮,来电显示——李飞光。 拜年后,两人又见一面,是“哪吒”手续的签字、转移。 李飞光说之后会去度假,沈悬祝他假期愉快。 就这样,带着有限的眷恋,和无限的心酸,李飞光再无联系。 沈悬捏着手机,居然发了个呆。 直到阿坤放好药和水,快步走出去带上门。 轻而虚的门锁闭合声音,惊醒了沈悬,这才接通电话。 李飞光的声音很严肃:“你有时间吗?明天我们必须见个面,地点你定。” 他们都是知轻识重的人,没有多余的废话,敲定行程。 沈悬若无其事,喝水吃药。 这才像是蒋泰递话的手段,他知道,哪些人能让自己说真话。! 第 89 章 李飞光新修的山庄,在城郊偏僻处,幽静得仿若世外桃源。 与他张牙舞爪的性子,南辕北辙,看不惯的人,总要呸一声,附庸风雅,装神弄鬼。 沈悬到的时候,李飞光已在此许久,看样子是连夜来的。 乳黄色三层小洋楼,门口是个小花园,陷在高大树木里,风吹沉碧,美如童话。 沈悬越看越觉得熟悉,恍惚间好似半山别墅。 他站在门前,回头,城市、海湾在脚下铺散开来,与半山望着同一片景致。 心中五味杂陈,沈悬走进别墅,脱风衣时,李飞光直奔下楼,木质楼梯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隔开阿坤,亲手接了衣服。 “多谢。”沈悬精神不错,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李飞光带着他往楼上走:“感冒了?” 他听沈悬说话,有些许鼻音,便问了一嘴。 “快好了。”沈悬下意识清嗓子。 他们像许久未见的老友,熟稔而礼貌,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 二楼走廊挂着一幅画,是狂飙过终点的“哪吒”,看场景应该是不久之前的马会。 “哦,以前‘哪吒’获奖时,叫人画的。”李飞光见他驻足,怕瞧出端倪,强行解释。 其实那天马会,他也去了,独自一人,买了张直对vip包厢的普席坐,啥也没看到,抽烟的时候还被罚了二百块钱。 最后,用手机拍到这张照片,托人制画,挂在了这里。 画中并无人,人却看着画中人。 沈悬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神情淡淡的。 会客厅的布置复古厚重,不似洋楼外表的清爽,是李飞光气质。 手指落在土耳其蓝的靠垫上,沈悬怀疑这玩意儿,是从半山别墅茶厅里偷的,一模一样。 不多时,有位年轻男孩儿,端着木质托盘,将玻璃杯轻放在茶几上。 六成满的白水,温度适中,阳光在其中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沈悬道谢,抬头时扫了他一眼。 长相是极好的,单眼皮,大眼睛,皮肤白皙,低头垂目有点害羞。 他只好奇地瞥一下沈悬,余光都落在李飞光身上。 不像是服务人员,倒像是…… “亲戚家的小孩儿,跳舞的,偶尔来打工。”李飞光很淡漠,连名字都没提。 沈悬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 “沈悬,你心里头是有准备的吧。”李飞光不是油嘴滑舌的人,开门见山,“我是没想到,蒋泰会找上我这种土鳖。” 屋子里有点热,沈悬捧着玻璃杯,阳光在他脸上跳跃:“我知道他会找你,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会让蒋泰如临大敌?”李飞光还是真去度假了,刻意放掉沈悬的各种消息,刚回来被弄个措手不及。 沈悬手指扣着轻薄杯身,不咸不淡说:“ 我抓了蒋天馈。” 嘡?[(”一声,李飞光放茶杯,直接磕在茶几边,愣住几秒:“你到底想干什么?” 扪心自问,温雅如玉的沈悬,做了他这个活土匪都不敢做的事,有点爽。 “你不会想拿他换阿耀吧?”李飞光直觉反应,是阿耀翻车,被蒋家扣住了。 沈悬捂着杯子轻笑:“换他干嘛,他姓蒋,有手有脚,会自己回来的。” “他至今未翻车,是因为有你在吸引火力。”李飞光说话已没啥酸味儿了,取而代之是无奈与心疼。 沈悬躲开他的目光:“没办法,谁让我是他大哥。” “蒋泰怎么说的?”他调换姿势,把话题拉回来。 李飞光摇头:“没说多余的话,只是让我转达,在这里与他通话。” 蒋泰指定在他这里,也是打着让他劝说的主意。 但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李飞光对沈悬的包容毫无下限。 沈悬就是把蒋家炸了,他八成都得赞一句:你点二踢脚的样子,真他妈迷人! “哼,这才是蒋泰,死到临头,面子都要扯足。”沈悬不以为然。 他想起昨天的金文彦,开口问道:“许兆豪,你认识吗?” “不熟,打过几次交道,给蒋天申做事的人,怎么了?”李飞光问。 沈悬道:“他冒充蒋泰,也托人给我带话。” “蒋天申……他是个瘸子,又管着上不得台面的营生,活得不见人不见尸的。”李飞光也是老阴阳人,编排起蒋家一套一套的。 沈悬思索:“这里面没准藏着更刺激的东西。” “哼,黄鼠狼子放屁,窝里味儿,全靠蒋泰扯个热被窝儿捂着。”李飞光嘴里没啥好话。 沈悬没憋住,笑了:“这事从长计议,你给蒋泰回话,就说明天早上十点,我与他通话。” “嗯,好。”李飞光若有所思,抬头盯着他,“那……今晚就别走了,一来一回不够折腾的。” 没等沈悬回话,外边响起敲门声。 “李叔,外边起风了,午饭不能在露台用,移到茶厅可以吗?”门半开半合,男孩怯生生地问。 李飞光起身走过去,堵着门,整个人罩住他说话:“知道了,你看着弄吧。” “嗯,好的,李叔。”男孩的声音很轻,也很动人,转瞬消失在走廊里。 李飞光转身,直接跳过沈悬的回复,安排着:“住楼上吧,楼上安静,东西都是新的,先好好睡一觉。” 他本身性格强硬,说一不二,不经意流露出极强的控制欲。 沈悬本不打算留下过夜,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拒绝:“我,我可能有点认床。” 李飞光叫来阿坤:“你回去,把大少的枕头拿来。” 阿坤一脸懵逼看向老板。 沈悬闭眼扶额,虚弱回应:“去吧。” …… 客随主便,沈悬住 进二楼客房。 说是客房,却大得离谱,带着小书房、会客厅、衣帽间,和大露台,侵占掉二层多半空间。 这里豪华阔绰,连寝具都细节满满,阿坤帮他拿来的枕头,摊在床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间房,仿若天生就为娇客准备的,各处都带着提心吊胆的细致入微,生怕怠慢。 沈悬身体弱,却不是娇气人,家里博叔年纪大了,阿坤很忙,他特别能凑合。 如今,突然置身骄奢,总有种丝绒礼盒中,装了颗核桃的另类感。 阿坤在灯下分药,房间里准备了分药器,晶莹剔透的水晶盒子,好像一颗颗滑溜小冰块。 “沈先生,吃药吧。”他捏着药盒,只觉新鲜,“李先生家的东西真精致,像给外国公主用的。” 沈悬刚喝了半口水,被呛到,药卡着嗓子眼噎下去。 他边咳边说:“别胡说八道!” “哦。”阿坤没想到随便一句话,他反应这么大,不敢吭声了。 沈悬让他去休息,换了环境,睡意全无。 他披上居家外套,拉开露台的门。 小花园里,只有一盏矮灯,孤影伶仃地照着眼前。 李飞光站在黑暗里,背对别墅抽烟。 沈悬来了以后,他没有在室内抽过一根烟,这回好,攒一块儿,抽得跟鼓风机似的。 他素来机警,沈悬不想打扰,站得靠里面,只从欧式栏杆的缝隙里,瞥见个人影。 不同于阿耀的修长匀称,李飞光身材高大,是成年人的健壮。 穿西装的时候,比他保镖还猛。 现在这样,穿着居家休闲,单手插袋,嘴里叼着个亮烟头,随时可以收一圈保护费。 他不爱用打火机,喜欢酒店里粗长的火柴,燃烧时,有硝烟的味道。 沈悬也不知在看什么,就觉得他和李飞光,总不在一个季节。 比如现在,山高夜风凉,他裹着厚外套,鼻头都冷了。 而李飞光,就穿一件T恤,袖子挽得老高,露出精壮的小臂,火烧火燎的。 他抽完烟也不回去,在黑暗里站得笔直,像一杆高高的路标。 忽然,别墅门前灯亮起,栏杆缝隙里的画面,更加清晰。 男孩儿手臂里,挂着件外套,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半路就被李飞光发现,赧然低头。 沈悬皱眉,听见一声低沉不悦的“干嘛”,没有任何耐心可言。 男孩儿进退两难,伸手递上外套,也不说话。 “我不冷。”李飞光甚至没看他一眼,备受打扰。 他转身离去,换了位置,敏锐察觉到,二楼露台门好像开着。 “沈悬!你不冷吗?快把门关上!”李飞光急了,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吹冷风,嫌自己太健康,找罪受是吧? 他像抓小孩儿的熊瞎子,咚咚咚,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花园里, 只剩男孩儿,怀里抱着好大一件衣服,委屈比衣服还大。 …… 第二天早上,按照蒋泰吩咐,李飞光拨通了,有加密干扰的专线。 另一边接起电话的人,是卓美珊。 她捂住话筒,朝着蒋泰的方向,轻声催促:“蒋先生,是李飞光,那边说已经准备好了。” 蒋泰坐在轮椅上,稀疏纯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老式西装二件套,领带、袖口、名表、戒指,一丝不苟,仿佛要赴一场宴会。 他戴着氧气,透明细管缠绕,目光冷肃,无碍他的威严。 他没有回答,像是攒着所有力气,与沈悬对决。 助理想把轮椅推过去,被他挥手赶走。 蒋泰撑着手臂,像从轮椅里站起,用尽全力,分毫未动。 他的肌肉仿佛消融的冰雪,只剩一层干瘪皮囊,裹着不听使唤的骨架。 自生病以来,他脾气越发古怪,身边人挨骂受罚是家常便饭。 以至于,在场助理、医生,只能任他挣扎,不敢上前劝阻。 最后是阿耀,叫人将倔强的老头,半抱半扶到书桌前。 蒋泰戴着氧气,喘得厉害,却执意要站着接电话。 即便不是面对面,他都不愿在沈悬面前,矮一分一毫。 在助步器和二个人帮助下,蒋泰堪堪站稳,脖颈没有支持,向前探出老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卓美珊手中接过电话。 相对蒋泰的固执,沈悬是彻底放松的。 清透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填满了整个书房。 沈悬坐在窗边的高背单人沙发里,翘着腿,眯眼看窗外鸟台。 直到电话里,传来蒋泰苍老的声音。 “蒋公,好久不曾联系,最近可好。”沈悬礼貌里带着不屑,脸是笑的,眼是冷的。 蒋泰开口笑两声:“沈悬,你可想与阿耀说两句话?” “不必,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不是鸡同鸭讲吗?蒋公不必做事后好人。”沈悬一句话,将阿耀撇开。 蒋泰也只是试探:“沈悬,阿耀也姓蒋,没准有一天还会记起你。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到时两人要怎么相见?” “蒋公,不要兜圈子了。”沈悬坐起身,“你儿子要弄死你孙子,你却只想一床大被盖龌龊。我不会浪费时间,理解你们家这种变态的和睦。我也没必要,为一个认不得我的人妥协。我,只是单纯的记仇!” 李飞光坐在另一边沙发里,手里捻着根香烟,听得心惊胆战。 以他对蒋家的了解,一水的坏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带着阿耀,他都不觉得是啥好鸟。 沈悬如此将蒋家脸面,摁在地上摩擦,那是没有留任何后路。 另一边,阿耀扶着蒋泰,离电话很近,沈悬的声音,带着极少见的情绪波动。 阿耀咬紧牙关,他不可能忘记沈悬,永远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蒋泰抖着 手,把电话塞给卓美珊,偏过头疯狂吸氧,梗硬的脖子,带着身体向前栽去,幸亏助理眼疾手快,把人撑住。 他总也撑不开的眼睛,这回睁得老大,晶体混浊,像死去的很久的鱼眼。 缓了许久,他一把抓住电话:“沈悬,冤家宜解不宜结!敢砸蒋家荣誉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的!无论是蒋天馈……还是你!” 两人针锋相对,两边屋子里,空气凝结成块,令人窒息。 卓美珊揪着衣袖,想到最后时刻,逃脱未能送走的蒋荣。 蒋泰血是冷的,是一具捍卫家族的无情机器,将每个人的骨头碾碎,变成提线木偶。 阿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再松开,始终没说一句话。 沈悬站起身,被轻轻拢进温暖里,光线在他身上拉出长长刺。 “你可以试试。”他收敛情绪,带着不动声色的锋芒,“蒋泰,地球围着你转的日子,早就该结束了。” 虚伪的粉饰太平,用一代一代人的血,去涂抹牌匾,美其名曰“荣誉”。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恶心,更恶毒,更变态的事! 沈悬在想,他的小狼崽,父母被害惨死,自己被害落海,九死一生。 却要被血脉囚困,眼睁睁看着血缘至亲,视而不见,维护虚伪的平静。 他该多么伤心啊……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蒋泰僵硬的脖子,突然以诡异的角度仰起,然后,猝然倒地,死一般沉寂。 屋内响起一片惊呼,顿时乱做一团。! 第 90 章 未免夜长梦多,沈悬转移了蒋天馈。 他洗过澡,修了面,穿上体面舒适的衣服,臭鱼烂虾再世为人。 被扒光关在冷库的日子,击穿蒋天馈的心理防线,哪怕身体清爽,面容整洁。 他还能闻到身体里,散发出的腐烂的鱼虾味儿,如影随形。 沈悬走进客厅,闻到浓烈的古龙水味。 蒋天馈坐在沙发里,像一只廉价香水瓶,看见来人僵死住。 他发自本能地惧怕沈悬,那张淡漠平静的脸,在他眼中,青面獠牙。 沈悬微皱眉,阿坤叫人打开空调换气。 屋内,落着厚厚的遮光幕布,见不到窗户,也不辩黑夜白昼。 “蒋先生,最近过得如何?”沈悬款款落座,问得阴毒。 蒋天馈被关崩溃,怕死了再回冷库,眼神都不敢与他打照面,手指哆嗦着拾起烟,刚放到嘴边,被阿坤一把夺走。 “禁烟。”阿坤话少人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蒋天馈屁都不敢放一个,手掌悻悻落在腿上,居然有那么一丝儿乖巧的诡异感。 沈悬懒懒靠进沙发里,欣赏他的窘态:“蒋先生,做人还是做臭鱼烂虾,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就不怕蒋家报复?”蒋天馈声音嘶哑,不敢怒言,声音轻飘飘的。 沈悬笑了:“报复我是后话,弄死你才是蒋家当务之急啊。” “我今天,是来通知你。我呢,是个生意人,能力有限,蒋家要索你的命,我也保不住。”他面露难色,“你死在我这里,我就得惹一身腥。要么你去自首,承认买//凶//杀人,要么……我只能将你交出去了。” 蒋天馈呼吸都是颤抖的:“沈悬,真的没有第三条选择吗?我说了,我在瑞士银行保险库,我、我……” “蒋先生,不是钱没有用,是你的那一点钱,没有用。”沈悬打断,指了指脑子,“你和蒋家,在钱上不是一个级别的,我脑子没坏,数钱很灵的。” “还有,我也给你带一句蒋泰原话:无论是谁想侮辱蒋家荣耀,都得死。” 蒋天馈压抑的怒火,海啸般崩溃:“畜生!畜生!畜生!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自以为是,恨不得给全天下的人做主,想他妈弄死谁,就弄死谁!他心心念念,万一挑一的老大,被训得跟狗一样,娶老婆都是他先睡过的!蒋天申,腿是怎么断的?打断的!打断腿再给个拐杖,就他妈是救世主,是天大的恩情!什么兄弟,什么父子,什么夫妻,都是鬼!魔鬼!” 蒋天馈含着金汤匙出身,五十多年绅士做派,活得矜贵又矫情。 如今,穿着睡衣、睡裤,光脚丫子,跟个泼妇似的破防,歇斯底里,地诅天咒地。 真是tvb的编剧,都写不出的剧本。 沈悬与他坐得不远,阿坤怕出意外,示意保镖将人摁回去。 蒋天馈 被左右提起来,轻拿慢放地塞回沙发里。 短短几l日⒏[(,他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人憔悴得脱了像,哪儿还有一丝儿,富家老公子哥样貌,赤目乱发,口水糊嘴,好似要啃人脑子的僵尸。 沈悬全程淡定,甚至含了块薄荷糖:“不过,蒋先生你的行情不错,想要你命的人,不止你爹,还有你亲弟弟呢。我在想,多大的仇啊,手足相残,真是你们家的保留节目。” 蒋天馈牙齿咬得咯咯响,拔掉手上倒刺,血糊满指甲:“蒋天申,好你个蒋天申。这么多年,我从未出卖过你,你倒好,卸磨杀驴啊!!” “你明白就好,自首,承认一切,至少留条命。”沈悬推波助澜。 蒋天馈喘着粗气,赤红双目转到他身上:“不、不,你保不住我的命的,我会死的。蒋泰说出这句话,就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沈悬从阿坤手上,接过遥控器。 遮挡窗户的幕布,缓缓升起,屋内鸦雀无声,空调像吐信子的蛇,嘶嘶响着。 窗外夜空如洗,黑得发亮,广场璀璨的灯火,在他们面前绵延开来。 沈悬将遥控器扔在桌上:“这里是市政广场,身后是市公安局大楼,楼下是市民中心,对面是政府。你不会以为,蒋家为了你,会打过海来吧?还是说,跟美国人似的,发颗导弹,将你定点清除啊?” 蒋天馈都傻了,光着脚急跑到窗边,又哭又笑,手舞足蹈:“蒋泰啊,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你活该!呸!” “看起来,蒋先生已经有选择了。”沈悬支着额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环境安全下来,蒋天馈的心思再度活泛,眼珠转一圈:“好啊,好。蒋泰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他不义。” 沈悬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撂下一句话:“你们两也配讲‘仁义’?” 走廊里,阿坤接到消息,小声在沈悬耳边说道:“有人到过冷库了,不知是蒋泰还是蒋天申的人。” 他想了想又补一句:“蒋天馈不老实,你要小心。” “没事,明天他就彻底老实了。”沈悬不以为然,棺材板儿上七颗钉,妨得就是诈尸。 …… 蒋泰一度濒死,抢救整晚,奇迹般活下来,只是病入膏肓,私人医生团队,下了最后通牒。 老头儿一生倔强,死了都能揍牛头马面一顿的那种。 他在次日下午,挣扎着清醒过来。 接着,蒋家的律师、会计师,浩浩荡荡赶来,在医院通宵加班。 蒋泰在弥留之际,依旧强硬,不放过任何条款漏洞,修订了书一样厚的继承文件。 他没有叫阿耀,而是先叫了卓美珊。 卓美珊是哭着出来的,蒋泰利用她,却也与她有恩。 她的母亲是蒋天阳深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蒋天阳联姻后,她便草草嫁人,生下卓美珊撒手人寰。 卓美珊的父亲懦 弱、自卑又多疑,听多了老婆与蒋天阳的风流韵事,心理逐渐变态。 怀疑自己是个接盘侠,卓美珊是蒋家的种。 老婆死了,无处发泄的狼狈男人,把所有的恨都倾泻在卓美珊身上。 十八岁的卓美珊,被抵债给了七叔名下的影视公司。 她领着微薄的工钱,做着上好的工具,周旋在声色犬马之地。 直到身份被蒋泰发现,二十四岁的卓美珊,红遍港城。 再也没有人,逼她边吐边喝。 再也没有人,让她脱了鞋,在宴席间跳舞。 再也没有人,半夜将她叫起,从这家酒店,送到那家酒店。 可是,她终究成为了她的母亲,是一只在蒋家的网里,无声尖叫的蝴蝶。 她只不过想活下去而已,像个人一样,活下去,随心所欲,海阔天空。 蒋家亲戚被安排在楼层的另一边,只有亲近的人,和股东代表,在大厅等待。 助理、会计师、律师,还有家族基金管理人,神情紧张,不停进出。 蒋家的天,要塌了…… 股东代表分两拨人,一边是持股的蒋家亲属,一边是外部股东。 两边相互不对付,但此时,眼神都在阿耀身上。 没想到先被叫进去的是蒋天申。 蒋天申有点诧异,甚至回头看了一眼阿耀。 这一下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赤裸裸的示威,只有阿耀无动于衷。 他回想起,被高心远、惠婶赶出沈家,被梁洛找回来。 第一次看着沈悬与律师,给遗嘱造假。 什么分成十六份监督投票,都是沈悬修改,梁洛盖章。 两人私拆遗嘱,把沈兆隆、沈兆威玩得底朝天。 那时候他就知道,遗嘱律师的重要性,那是沈悬给他上的第一课,记忆犹新。 服务于如此庞大的家族,是千秋万代的买卖。 但只要有更替消亡,就会有人心波动,旧的一去,新的就来。 人人都想做新人笑,人人都惧怕旧人哭。 阿耀站在那里,垂着手,看起来乖巧安静,任人摆布的样子。 他刚被亲戚问候过一轮,又被两位股东代表,夹在中间,嘘寒问暖,炙手可热。 只有蒋泰的大律师,进出与他打照面,眼神都会拐弯,装着没看见。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正直不阿。 突然,蒋天申带着人匆匆离去,他是个瘸子,平日走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今日不同,他的怒火烧到了腿脚,提着一条僵直的腿,放弃掩饰丑态,就这么一高一低冲出去。 待到上了车,他才不再掩饰,从己方律师手里,一把抢过医疗档案复印件,当场撕个粉碎! “我是什么?我到底是个什么?”蒋天申用手杖怒敲车座,“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坨臭狗屎!是一条吃屎的狗!他给块儿骨头,我就该屁颠屁颠 跑过去,感激涕零,下跪磕头!” 房车里,只有他的助理和亲信律师,被吼得噤若寒蝉。 也难怪蒋天申破防,老头儿突然戳破,绑架案泄露信息,蒋天馈是给他背了黑锅,因此,要收回他的牌照管理权。 蒋泰闭嘴了十多年,只字不提,原来是在遗嘱这里等着他呢! 被亲爹下套儿、设计,狂扇嘴巴子的感觉,让蒋天申内心崩塌。 而下一秒,让他更崩溃的事情降临。 蒋泰立下特殊遗嘱,只有口头内容,生效需要两位助理共同签字。 蒋天申想要拿回控制权,不过在阿耀手下讨饭吃的日子,就得先除掉沈悬。 这是蒋泰一生屈辱,死不瞑目! 蒋天申就像一块上不得台面的抹布,脏活、累活,狗都嫌弃的活,通通是他干。 他这一生活得,好像是老天开的罚单! …… 第二天一早,追踪的人就到了市政广场,前有广场,巡警穿梭,后有公安局,戒备森严,面前是市民中心,正值上班高峰,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他们活生生看着,沈悬与蒋天馈走进公安局,甚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蒋家给钱大方,后路安排缜密,奈何他们没有搞//恐//怖//袭击的本事,有些钱,不赚也罢。 蒋天馈表现的无比配合,而大门关闭,他突然翻脸:警察同志,我没有买//凶//杀//人,我是清白的!你们所掌握的证据,是沈悬伪造的,不信你们去查,很好查的!?” 他得意洋洋回头望着沈悬,没有确实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沈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接下话茬:“没错,是我叫人伪造的。” 蒋天馈愣住,像一只吞了蛤ijh蟆的蛤ij蟆。 “蒋天馈,你说你是来自首的,但你又不认为自己犯罪,你不觉得矛盾吗?”警察问道。 蒋天馈想都没想:“我就不是来自首的!我是清白的,你们要还我清白。”! 第 91 章 在蒋天馈看来,沈悬的手法太过简单,饵咸钩直。 蒋荣与他账户往来密切,很容易造假,只要让蒋荣配合调查,一切不攻自破。 他坐在讯问椅里,高仰起头:“沈悬,伪造证据,你才是犯罪啊,咱俩应该换个位置坐才对。” 屋内鸦雀无声,只有蒋天馈兴奋的呼吸声。 警察从调查资料里抬头:“蒋天馈,我必须提醒你,主动投案,如实交代,可以从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我要打电话,我要见律师!”蒋天馈确认环境安全,沈悬手里没有压实证据,整个人膨胀起来,双手握拳敲打桌面。 沈悬保持沉默,有种置身事外,看戏的感觉轻松感。 警察从资料盒里,抽出照片,是杀人未遂嫌疑人照片,和一组海外账户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谁都不认识,我是港城人,你不能扣留我,在这里审讯!”蒋天馈来者全拒。 旁边警察飞快地做着记录,讯问警察继续道:“不认识,那你为什么把海外比特币账户,转给他?” 蒋天馈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珠子骨碌碌乱转,转头看一眼沈悬。 沈悬对着他笑了,仿佛在看一只发狠的博美犬,只觉得有趣儿罢了。 “我、我没有、没有,不可能是我,是不是弄错了?”蒋天馈声量降低,气势全无。 他完全没想到,藏得如此深的海外“比特币”账户,会被挖出来? 警察接连拿出证据,证实蒋天馈通过“移民中介”,内借外还,非法换汇,委托海外空壳公司,购买“比特币”,再通过国内非法抽奖平台,将“比特币”洗净兑换现金,分别流向多名懒鱼港挑唆争斗,有计划实施杀人的主要人员手里。 事实清晰,账户证据链充足,俨然是多地联动,调查扎实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为他办事的“移民中介”老板,也已被经侦收押调查。 警察再次举起主犯照片:“我再问一次,认识这个人吗?” “不、不……”蒋天馈已没有说谎抵赖的空间,只是很迷茫,不由自主再次看向沈悬。 警察最终给出了解答,起初他们确实抓不到,蒋天馈□□的证据。 犯案人员嘴巴很紧,并且背后有律师指点。 一口咬定紧急情况,受刺激做出的意外行为,而且互殴在先,量刑也受影响。 沈悬得知蒋天馈逃跑,主动与警方沟通,利用蒋荣的窘迫处境,动用蒋天馈账户钓鱼。 案件参与的无业游民很多,他只随机给了主犯,和三个人的账户。 这些人受到牵连,多数都在收押调查中。 涉案人员很快得消息,主犯和其他三人,居然有第二笔补偿款,而且数额巨大! 文化程度低,好勇斗狠,又极易冲动的人,不患多寡患不均,闹起来不管不顾,大伙一起死吧! 很快警方抓住漏洞,各个击破,成功揪出资金流入证据,并迅速多地协同,将相关涉案人一网打尽。 而蒋天馈这条老狐狸,也在阿耀暗中协助下,成功过海,一头撞进大网里。 沈悬瞒天过海,没向任何人透露与警方的合作,半路截了阿耀的消息,捷足先登,扣住了蒋天馈。 把阿耀、蒋泰、蒋天申,三路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 警察再度施压:“蒋天馈,你是否指使他人,在懒鱼港绑架事件中,对沈耀实施人身伤害?认罪认罚立即配合,我们还可以为你争取从轻条件,不要执迷不悟!” 目前不但资金通道明确,中间人指认,主犯从犯通通交代,所有证据都指向蒋天馈,一丝一毫抵赖的空间都没有。 蒋天馈冷汗淋漓,脸色青白,抖着嘴唇:“我、我是港城人,你们不能、不能判我,我要回港城,我要见律师!” “你搞清楚,我们有权利逮捕在境内触犯法律的,任何地区、任何国家的公民。你要如实、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警察严肃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蒋天馈知道大事已去,他像一只鸡,被沈悬戏耍,最终自己跳进滚水里,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啊! 他这一进去,那就是蒋家大丑闻,弹丸之地的港城,将被巨浪掀翻! 沈悬不但提着他的脖子,还捏着整个蒋家的脸面。 这样想来,多少还有点刺激啊! 呼风唤雨,跟他妈龙王爷似的蒋泰,遇到天兵天将咯! “哈哈,哈哈哈——”蒋天馈爆笑出声,笑得抱头,笑得涕泪横流。 他靠进椅子里,又坐直,金属骨架被他折腾地“喳喳”作响:“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坦白,我还能爆料!蒋泰纵容绑匪!蒋天申害死了亲大哥!我们蒋家都是混蛋!都应该被抓起来,枪毙!” 沈悬作为证人,冷眼看他发疯,得到容许,最后与他说了句话。 他今天穿着休闲西装,浅色衬衫,没打领带,唇角噙着模糊笑意。 他微微躬身,不介意接近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蒋天馈,我那么恨你,又怎么会让你自首减刑呢?从头到尾,我只想让你体会,什么是绝望。” 说完,他向警官点头,平静地向门口走去。 蒋天馈揪着头发,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从椅子里探出身体:“沈悬,你不要放过蒋泰!公平一点,不许放过他!让他来陪我啊!我等着他呢!哈哈哈哈——” …… 蒋泰用尽洪荒之力,审查完身后事,已是出气比进气多。 他求生欲极强,暴打阎王爷多个来回,硬挺着不咽气。 夜幕低垂,医生下的最后通牒,已过去大半天,蒋泰还活着。 在场的亲戚、股东、律师和儿孙,耗了许久,治丧流程都已经启动,奈何老头就是不肯咽气儿。 上百人等他死的排场,也是蒋泰的独一份了。 阿耀与医生在门 口交谈,私人医生说道:也就是今晚、明天的事⒖,他现在还能听到,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人想见,还来得及,尽量多陪陪他吧。” 医者父母心,医生是这里,为数不多会感慨生命的人了。 阿耀应声,便进了抢救室。 独立抢救室房间不大,亮着银白的灯,天蓝色帘子,半遮住床。 密密麻麻的仪器,把病床围得像航天器,古怪的灯光,此起彼伏闪动,有节律的声响,有点刺耳。 蒋泰仰面,戴着呼吸面罩,里面有淡而细密的水汽。 他盖着被子,手脚裸露,都扎着通道,像一件人工打造的肉//体,苍老、脆弱。 并非全无知觉,他的眼睛半开半合,嘴巴微张,有点像死不瞑目。 阿耀拉过椅子,刻意坐在左边,老头儿左边听力是完整的。 蒋泰眼睛睁大了些,不再是灰白的眼白,浑浊的眼珠掉到下边,动了动。 阿耀双手交叉,躬身向前:“阿公,我知道你听得见。小时候,你偶尔会给我读睡前故事,现在轮到我给你讲了,你要仔细听啊。” 他的眼神越过病床,落在天蓝的帘子上:“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就是爸爸,他从来不发脾气。我干了坏事,妈妈会揍我屁股、罚站,即便我老老实实,她也总是骂我,厌弃我。” “有一次,她独自带我去湖边,让我站在原地等她,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天完全黑了,是爸爸带人找到我,脱下衣服包着我,背我回家,给我洗澡,哄我睡觉。” “后来,我长大点。你就把我带在身边,不许我回家,不许我……叫他爸爸。我跟妈妈说,我讨厌你,不想去白加道。妈妈扇了我一巴掌,不许我讨厌你,要我发誓敬爱你。我那么小,却不愿意,被关在卫生间里一整夜。后来是爸爸砸开门,把我抱了出去” “爸爸妈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妈妈喊叫,我并不是爸爸的孩子,我觉得她疯了。爸爸那么爱我,我又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呢?” 仪器发出报警声,医生进来检查,冲阿耀摇摇头,便出去了。 阿耀眼神重新落在蒋泰身上:“你不想听吗?” 蒋泰又翻了眼白,但呼吸的节奏明显加快,他是听得到的。 “妈妈真的有点疯了,你们开始疯狂的嫌弃她。只有爸爸愿意安慰她,陪伴她,给她买花、看画展,不把她当个疯子。” “蒋家怎么会有疯子呢?你们想弄走她,被爸爸阻拦。你明明知道绑匪要实施绑架,也只是支开了爸爸。可你被老天算计了,我那天忘记带作业,被罚了,一气之下跑出学校,爸爸来接我,我们一起回了家,都被绑走了。” “你看,老天爷都觉得,你不配拥有爸爸那样的儿子,把他从你身边收走了。” “自我懂事,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让我叫他爸爸,为什么我不能恨你,为什么妈妈总要带我去你那里?” 阿耀靠在他耳边:“为什么呢?” 他眼神锋利如刀刃,在彻白灯光下,闪着寒意。 蒋泰皱皱巴巴的眼皮下,眼珠蠕动,撑开一条缝隙,留出一滴浑浊的泪。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阿耀用手绢摸掉那滴泪,“我根本没有再次失忆,什么都记得。我记得,沈悬是我大哥,我的爱人,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之所以……要骗你,要留在这里,就是在等今天,等蒋家分崩离析。告诉你,你困不住我的。” 蒋泰呼吸粗重,不停翻白眼,手指抠住床边轻微抽出。 阿耀把他干如枯木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用束具绑在护栏上。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干着这一切:“只有让你们都不痛快,我才能痛快。阿公,老天待你不薄,前有爸爸那么好的儿子,后有我,为你送葬。只可惜,你看不到以后的蒋家,是什么样子了。” 蒋泰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不大的一声惨叫,好像撞在礁石上的灰背鸥,头破血流。 阿耀躬身,俯在他耳边,面无表情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恨你。” 蒋泰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极度僵直,再猛然一松,软得像一滩烂肉,抖了抖。 仪器尖锐的嗡鸣,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医生、护士扑过来,又是一轮争分夺秒的抢救。 阿耀背对病床,听见身后电击倒计时的鸣叫,闭上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蒋泰再续了口气,也只剩苟延残喘。 医生委婉询问,是不是还有亲人要见,让他们抓紧时间。 对于年龄大的老人,一切抢救都是残忍的惩罚,毫无尊严,何必折磨。 阿耀平静且冷漠,说道:“他是我阿公,我舍不得他走。” 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没有在抢救室里,再停留一秒。 而是在别处,见了蒋泰的遗嘱律师。 他抽掉附加声明,当着律师面,点燃,烧得精光。 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做得真一点,装得像一点。” 烧掉的那张待签声明,是有关沈悬和沈家的。 继承条件,要求阿耀签署声明,表示即便恢复记忆,也不能与沈家、沈悬有牵连,包括不限于,商业合作、家族合作、联姻等等。 声明签署即公开,违反则剥夺全部继承权利,由家族基金、蒋天申共同监督。 私人医院里,蒋泰已不能睁眼,气息微弱,血压逐渐下降。 医生告诉卓美珊,人差不多要走了,是否请阿耀回来。 卓美珊没说话,无声地拒绝了。 而被亲爹算计、欺辱的蒋天申,更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 卓美珊没有放蒋家亲戚进来,蒋泰生前并不喜欢他们。 她能做的最后一件是,就是让蒋泰安安静静离去。 午夜时分,卓美珊支着额头,困倦地靠在椅子里,累而没有睡意。 突然,抢救室电子门打开,发出“嘟嘟”的声。 病床四周拉紧帘子,看不到外面。 卓美珊以为是阿耀返回:“是阿耀吗?” 没有人回答,却传来门落锁的声音。 卓美珊警觉,站起身拉开帘布。 外面站着一位医生,穿着整齐的白大褂,戴着眼镜和遮挡半张脸的口罩,胸口别着笔,衬衣领子仔细压在里面。 卓美珊觉得他身形有些眼熟,边思索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医生没说话,又向前走几步,站在病床尾,就这样看着她。 卓美珊直视那双眼睛,在里面看见了怒火:“蒋荣……” 她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就被掐着脖子,捂住嘴。 蒋荣的手很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他腾出手扯下口罩:“你真贱,和我一样,是一辈子被人利用的贱人!”! 第 92 章 蒋荣把卓美珊拽到病床前,单手拉上帘子。 空间骤然封闭,仪器“滴滴”的声音,敲打凝固的空气。 “蒋荣,你要什么?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跟我的人走?”卓美珊手腕被钳在身后,视线无意中瞟到呼叫铃。 蒋荣随着她的视线而动,猛然掐起她的下巴:“为什么?一次一次骗我,是不是很爽?” 卓美珊哑口无言,眨了眨眼:“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没有人会跟一条狗,一条丧家之犬道歉的。”蒋荣像被开水烫到,甩开她的脸。 卓美珊沉住气:“无论如何,你不能待在这里,我送你走。蒋荣,一切都结束了,你……” “你说结束就结束了!”蒋荣的手指,指着半死不活的蒋泰的脑袋,“你和他一个样,我以为你们、你们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爱我的。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卓美珊闭嘴,知道此时多说多错,他已钻进牛角尖。 可她还是担心地看一眼大门,祈祷着不要有人进来,让她有时间化解刺猬一样的人。 蒋荣也不知几天没睡觉,眼睛里满是血丝,眼角猩红。 他将卓美珊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知道,永远都赢不了卓美珊,毕竟现实如此,他是那个先爱的人,多爱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你想叫人来抓我?”蒋荣破罐子破摔,“我敢来,就没有想走。” 他把卓美珊搡进椅子里,转身看着毫无声息的蒋泰。 要不是监护仪里,心脏跳动的线条,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具尸体。 “还好,还活着。”蒋荣笑了,嘴唇干枯,撇开个哭一般的弧度。 卓美珊突然意识到什么:“蒋荣!他是你阿公,他已经要死了!” 说话间,蒋荣的手,在床边胡乱抓了一把。 那些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子、导线,被他捏在手里。 “他毁了我们每一个人,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寿终正寝?!”蒋荣如恶鬼般咆哮,“他就应该死于非命,死无全尸!” 卓美珊起身扑过去,被他一脚踹到床尾。 “蒋荣,为个死人,搭上自己值得吗?!!”卓美珊撞坐在床边,哀求道,“他马上就死了,可你还年轻啊!” 蒋荣再也不信她的话:“闭嘴,你还在为他说话,你还在维护他,你还在为他骗我!骗我!” “蒋荣,我没有,你相信我。这次……”卓美珊突然瞪大眼睛。 蒋荣就这样,一脸愤恨地看着她,扯掉手中管线。 几乎同时,全部仪器开始尖叫,空袭警报般。 卓美珊从床边滑坐在地板上,半张着嘴,僵硬震惊地看着一切。 走廊传来纷乱脚步声,急救室电子门被紧急打开。 蒋荣只抬头看一眼,淡定得仿佛在修理,家中坏掉的网线。 他的眼神,回到卓美珊脸上:“ 阿姐,我恨你。” 紧接着,他抓着输液通道的手,用力握紧,发狠似的向上拔起。 蒋泰干瘪的身体,手脚似乎都被带得颤了颤。 黑红、鲜红两股血线,飞溅在床脚的卓美珊脸上,顺着眼角,如泪般淌到嘴边,与她的唇一样红。 门口小护士发出一声尖叫,穿着制服的安保破开人群,合力将蒋荣制住,压在地板上。 蒋荣根本没有反抗,眼镜摔出去,脸贴着斑驳血迹,眨着眼,平静、沉默。 卓美珊的项链吊坠摔在他面前,粉身碎骨。 里面的照片弹出来,翻拍照模糊不清。 可蒋荣还是瞬间认出来,那是他划坏的照片,卓美珊的脸都划得一片空白。 而那张照片,卓美珊的脸上,被画了简单表情,弯眼睛,弯嘴巴。 和一旁笑得开心的蒋荣,相得益彰。 “啊——”蒋荣爆发出野兽的叫喊。 他不顾钳制,蹭着血污,像只蛆一般往前爬。 他的泪水,稀释了血水,眼前的世界变成鲜亮透明的粉红色。 在粉红色的泪水里,蒋荣看到卓美珊。 她裙摆飞扬,手里拿着蔷薇花,漫天香气,席卷而来。 那是他的纯净而又浓烈的梦,是少年的憧憬,浅浅时光…… …… 蒋泰的丧礼,排场极大,庄严隆重。 却不设吊唁,仅限亲属参加,在神秘与匆忙中,落下帷幕。 蒋泰的一生,起伏于动荡,青年得志,野心勃勃,事业遍及香江两岸,穿天涯,过海角,誉满海外,终成庞然大物。 谁也不知道,他爱过谁,午夜梦回时,可有停下脚步,回头等过谁? 蒋荣以故意杀人罪被收押,等待起诉,他将面对漫长的牢狱生活。 他不见任何人,包括蒋家派来的律师,对罪行供认不讳。 杀人犯单独关押,蒋荣要来纸笔,安静地画着画。 白纸上,笔触生硬,圆圆的脑袋,弯弯的眼睛,微笑的嘴,还有一朵小花。 蒋荣仿佛看到窗外的风:“阿姐,你自由了。” 卓美珊此时,在三万米高空,逆风而去。 蒋泰遗嘱里,分了一份股权给她。 卓美珊找到阿耀,眼睛都不眨卖给他,拿到钱毫无留恋,远走他乡。 她戴着墨镜,看向舷窗外,天空蓝得不见尽头。 那晚,七叔会所房间里,蒋荣搂住她说:“阿姐,别丢下我。” 酸楚的情绪,涌上喉咙,卓美珊哽咽在一片碧蓝中。 她还记得,那晚月光穿过树梢,偷偷溜进房间里,照着蒋荣年轻素净的脸,夹带着迷恋和哀伤。 卓美珊顿时失态,戴着耳机,在万米高空,捂嘴痛哭。 …… 风里藏着春天的味道,又是一年,仿佛做什么都来得及。 阿耀在律师、股 东、家族基金见证下,公开签字,继承蒋泰所有动产、不动产。 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蒋家实权人。 众人震惊于蒋泰十万八千里的偏心,可以预见,将来所有人都只能在他指缝下,讨饭吃。 遗嘱里,最惊心动魄的内容,莫过于赌场、赌马牌照管理权的移交。 阿耀签署遗嘱文件后,七个月内,蒋天申必须移交牌照管理权。 补充附件,对该条遗嘱,进一步解释:含有特殊条款排除。 却没有对排除条款,做进一步说明。 老头儿一生诡计多端,谁也不知道,这里埋着什么雷。 遗嘱当场生效,蒋天申随即起身,不置一词,拄着拐杖走出会议室。 他手下人员,都是蒋家老人,也跟着离场。 算是给阿耀一个下马威。 蒋家就像节日里的大烟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卓美珊走前,将她在蒋家,苦心经营多年的人员,全数交到阿耀手里。 他太过年轻,骤然接手,难免有老人不服,何况还有蒋天申这颗未引爆的大雷,七个月后才见分晓。 以后的路必是如履薄冰,一切才刚刚开始。 可是,阿耀再也等不及了,挣脱蒋泰的束缚,拿到蒋家实权的澎湃。 让他压抑许久的心,雀跃着要回到沈悬身边。 他就像走丢的小狼崽,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向着月亮走。 月亮里,住着他的心上人。 阿耀找到蒋家私人医生团队,装都懒得装,单方面宣布,他回复全部记忆。 把蒋家遗老遗少,打了个人仰马翻。 老头儿也就过了个头七,这位小爷就直接坟头儿蹦迪了! 沈悬抓住蒋天馈,给蒋家弄了一裤兜子屎,到现在股票还没爬起来呢。 他倒好,吃一百个豆儿都不嫌腥,屁颠屁颠地往上贴。 蒋泰变成鬼,估计要从照片里跳出来,打死他! 更气人的还在后头,阿耀第一次召开董事会,第一次提案,就是恢复与沈家在“懒鱼港”的合作,打造海城货港。 各位董事抵死阻止,都没撼动大权在握的阿耀。 他不像是来继承家业的,他他妈是来讨债的! 蒋天申委托律师出席,听到消息,瘸腿儿差点气顺溜儿! 手下小心提议:“蒋先生是不是考虑一下,附加条款的事呢?” 蒋天申没有签字,但老头很鬼,给他留了七个月的考虑时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吭哧吭哧打下来的江山,落进别人口袋里。 “弄半天,我们都被这小子给骗了,他一开始就是装失忆,跟那个沈悬本就是一伙的!”蒋天申咬牙切齿,“被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搞下去,我他妈不服!” 手下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蒋公的助理?” 蒋天申白他一眼:“老头要沈悬的命,换牌照管理权。那你说,我拿沈悬的命,跟阿耀能换到什么呢?”! 第 93 章 沈瑜的高一,好似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养只熊,都该到发//情期了,而他还在参加第三次春季运动会。 每个春天,孩子就像抽条的树木,又长高一节。 沈瑜身高直逼一米八,身材退去青涩,伸展的骨骼,勃发的肌肉,让他比班上十五六的小鸡仔们,生猛许多。 学校刚开完春季运动会,连着周末,玩疯了的学生,一头扎进作业堆里,鬼哭狼嚎。 沈悬今天有应酬,没在家吃午饭,回来已是下午。 他微饮了些酒,有些累,边上楼边抽掉领带,解开领口:“博叔沈瑜呢?” 沈悬瞥一下客厅,只见王八,不见王八爹,随口问了句。 “小少爷在书房写作业。”博叔欣慰,“最近可乖了,英文老师说进步很大。” 沈悬点头,心里面才不信呢,臭小子就放不出水蜜桃味儿的屁! 他走进小书房,里面没人。 书房是个套间,外面是沈悬办公的,旁边还有个小门,进去是另一间书房。 以前沈瑜不爱学习,每天都得沈悬盯着写作业。 久而久之,小书房就归沈瑜了。 许久没关注老幺,沈悬发现,书房已完全变成孩子模样。 书架面上摆着模型、手办,书桌乱得跟猪窝一样,皱皱巴巴的书、本子、习题册,和随处乱飞的文具,组成繁忙的景象。 沈家三傻里,最邋遢的就是老幺。 沈泉细腻优雅,一板一眼带点矫情,沈涵童星出身,像只花里胡哨的火鸡,贼爱捯饬自己。 沈瑜就不一样了,主打一个凑合,房间乱、书桌乱、书包乱,连脑袋都是乱的。 长期在外住校,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同时也没有好的生活习惯。 他好像一只野生小猪仔,在泥塘里幸福地打滚儿。 沈悬回忆沈涵抓他那回,黄毛纹身,带耳钉,满脸不爽,常驻GAI溜子救助站的鬼模样。 时间过得真快啊…… 如今的沈瑜,头发爽利,穿着宽大校服,每天早上叼着吐司,扛起书包,抱着王八往外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沈家基因有点东西,青春期的沈瑜,脸庞光滑,没痘没印,单侧有虎牙,嘴有点大,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沈悬想着,突然涌出一股,未老先衰的惆怅。 他的手随意一落,正好放在“天猫精灵”头顶上。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玩意儿? 没等沈悬反应,“天猫精灵”响了。 “小鱼哥,我要一份物理,一份英语,嗯……加一份化学也行,三份儿是不是有折扣啊?这回的题,怎么这么难?” 沈悬以为喝出幻觉,摇头闭眼再睁开,“天猫精灵”又响了。 “鱼儿哥,我来一整套的吧,啥时候能好啊?孩子真的不会啊!” 沈悬满脑子问号,缓缓绕到桌前,总不能 这小子在书房里卖煎饼果子吧? 笔记本电脑是开着的,连着“天猫精灵”,还挂着麦。 桌面上开着三个□□,两个群,私聊头像哗哗闪着。 沈悬有点懵,点开来看,全是红包,从一块九毛九,到九块八毛八。 头像名字也很奇怪,格式很统一,高一x班x老板。 再看沈瑜的自动回复:数物化生纯享版,一块九毛九(每份);解析版,两块九毛九(每份);英语,两块九毛九(赠每日作文,全是自己写的,绝对不是抄的,如有雷同,假一罚十。);任意购买一份,地理免费送;全科尊享版十二块八毛八(含本次作业个人感悟,建议购买)。另有包周、包月服务,惊喜多多,限时送明星高中学霸笔记一套,原价二十九块九。感谢各位老板支持! 沈悬恍然大悟,他这是在出售作业答案吗?! 怪不得,博叔说沈瑜最近特别乖巧,放学就钻书房写作业,原来在这儿投机倒把呢! 沈悬只觉酒精上头,捂着脑门眼前一黑:“沈瑜!出来!” 里面卫生间传来冲水声,沈瑜湿着手跑出来,看见他使劲往校服外套上抹。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他心虚,撑着王八脖子向前,看一眼。 电脑桌面繁花似锦,大哥脑袋上黑烟滚滚。 “这都是什么?”沈悬指着屏幕,“你就不能老实点,再被开除,就得上四遍高一了!中东战争也才打了五次!” 他解开西装外套,叉腰拍桌,恨不得把老四的脑子摘下来,看看是什么馅的! 沈瑜怕他怕得要死:“大哥,你别生气啊。你看看我的作业,我写得可好了,这真的是跳楼价,便宜他们了。” “你还有脸……”沈悬夺过他的习题册,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沈瑜的作业习惯非常好,画图准确,解题思路清晰,书写工整,旁边用小字注释考点、公式、推论等,一目了然。 “谁教你的。”沈悬根本不信,他一团浆糊的狗脑子,突然井井有条。 沈瑜也不藏掖:“姚嘉运教的,我每天作业都是他帮我看。” 说着他从一摞书本底下,抽出笔记本:“他还给我寄了高一、高二的笔记,各科都有。” 沈瑜的书本惨不忍睹,书脚卷曲,书皮掉落,胡写乱画。 唯独这几册笔记本,装订精良,包着防水书皮,锋利又整齐,很难想象是旧东西。 “我给他们的答案,有多种解析过程,是姚嘉运帮我订正过的,质量有保证。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抄作业,也有真不会做的,和对答案的。”沈瑜说得理直气壮。 也许是上了三回高一,熟能生巧,他成绩突飞猛进。 在港城全英文教学环境下,他被逼得小宇宙爆发,突然打通了语言的任督二脉。 转学插班考试时,沈瑜成功挤进平行班,成为吊车尾。 短短两个月,他就开始给高一所有吊车尾,收费补习作 业! 为了赚三瓜俩枣,硬把自己逼成学霸,曲线救国救得山路十八弯。 “再说了,我就赚个饭钱。”沈瑜不服气地抠手。 沈悬喷他:“我饿着你了?你缺饭钱?” “哼,我还欠着一整个津巴布韦的债呢。”沈瑜鼻孔出气,阴阳怪气。 沈悬知道早露馅儿了,敲他脑门儿:“你有卡,有账户,缺钱就用。” 他没把这话点破,沈瑜十有八九是为了姚嘉运。 “别,咱们有手有脚有脑子,不用。”沈瑜伸着爪子,霸气发言,“姚嘉运要高考了,没时间兼职,我帮他兼职,知识付费,总可以吧。” 他稀罕着笔记,唇角微翘:“老师都让他们来看我的作业呢。” “你还得意上了!”沈悬想了想,“不要跟同学收钱,容易落人把柄,到时候攻击你。大哥希望你,不要捣乱,但也不能受委屈。大哥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快乐。” 他接着道:“姚嘉运给你补课,帮你订正作业,你该向他付费,而不是帮他打工。这样做,影响你,也影响他,明白吗?” “大哥让你去外面打工,是让你明白世道艰难,让你尊重劳动,敬畏自食其力。并不是让你以吃苦为荣,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值得歌颂。你们都还是孩子,理应得到大人的保护,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沈瑜比沈泉、沈涵都要聪明,学习、模仿能力极强,敲掉懒骨头,和优越感,重塑三观,未来无可限量。 “大哥我懂了。”沈瑜回来后懂事不少,“我一会把钱退了,答案放群里。” 沈悬笑着rua弟弟软毛,好乖,以后看王八都变得可爱顺眼了你呢。 然后,就见沈瑜掏出手机,打开收款码,递到他面前:“大哥,今天补课费,五百块,你扫了吧。” 沈悬:“……” 突然,博叔呼哧呼哧跑过来,推门就进:“沈、沈先生!来了、来了、来了!” “博叔你慢点讲,不急。”沈悬走过去,帮他顺气。 博叔抓着他的手臂:“快去看看,阿耀回来了,被二少爷堵在大门口,不让进!” “啊?!阿耀哥?他、他不是给别人家做儿子去了吗?”沈瑜八卦的不得了,“那我得去看看!” 沈瑜像泥鳅一样,溜边儿窜出去,走廊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阿耀回来了…… 沈悬恍惚一下,斑驳的记忆,涨潮般漫心脏,无声无息。 “沈先生。”见他没有动静,博叔提醒。 沈悬深吸口气,垂目离去:“我先去换件衣服。” 私密的想念,正式的相见,仿佛是他们的宿命。 犹如在水雾弥漫的玻璃上,写下“我爱你”,无人知晓。 …… 沈泉是给他哥送药来的,私立医院的牛皮纸袋,还拎在手上。 回头就看见,四辆豪车自蜿蜒山路驶来,车 牌皆是连号。 今天是个大阴天,半山树木繁密?,更显阴僻。 前车亮着灯,照在水泥地面上,结了白霜一样。 沈泉心道:谁啊?这么嚣张?李飞光那只骚孔雀精,都没这排场。 说话的功夫,车辆速度降低,打灯靠边,竟向着别墅大门靠近? 沈泉心中一凛,站定在铁门后。 一阵车门开合的杂音过后,黑衣保镖将中间车辆,围得水泄不通。 在黑伞掩护下,一抹高大身影,破开人群现身。 “阿、阿耀……他回来干嘛?”沈泉听见手里,牛皮纸袋被抓得“沙沙”作响。 蒋泰还在丧期,阿耀穿身板正的黑西装,同色衬衣,没戴领带,领口却系得老高。 离家半年多,他气质蜕变得可怕,站在那里,足够让人噤若寒蝉。 “泉哥。”隔着铁艺大门,阿耀率先开口。 沈泉敏锐感知到危险,下意识往后退两步:“别叫哥,不熟。蒋耀,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大哥。”阿耀也不急,语气礼貌。 沈泉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啧,你骂我也就罢了,怎么还骂大哥呢?”阿耀阴阳他,一只坏兔子! 沈泉即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气得眼皮直跳:“大哥不见你,回去吧,别来了。” “阿耀哥!真的是你啊!”花园另一头,沈瑜跑过来。 阿耀冲他挥了挥手:“沈瑜,大哥在吗?” “在啊,在楼上书房呢。”沈瑜很快跑到近前。 沈泉回头恨不能咬死他:“你给我站那儿!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你干嘛这么凶?八哥又怀孕了?”沈瑜不怕他,随时随地都能气死他。 沈瑜这种玩意儿,就他妈是“乱世家人”! 沈泉忍无可忍,重新再忍,把枪口对准阿耀:“大哥是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在这里等大哥。”阿耀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身后保镖“咔”一声,掰开户外折叠椅,面无表情往地上一放。 阿耀坐上去,安静、淡定,天灵盖儿底下全是格局。 这下轮到沈泉懵逼,人家有备而来,带着雅座呢。 幸亏半山僻静,别墅分散,邻居不多。 阿耀坐着,沈泉站着,沈瑜愣着。 一扇铁门,两种生态。 马戏团vip坐席,和里面失败的表演动物。 “沈瑜,走,回家。别理他。”沈泉打不过,拎着傻王八撤退。 阿耀问道:“沈瑜,大哥还好吗?” “很好啊,刚还骂我呢,中气很足。”沈瑜被提着领子,大眼睛好奇地眨巴,“阿耀哥,你真的给别人当儿子去了吗?你是姓蒋吗?” 阿耀手指交叉,笑了:“我是大哥弟弟,永远都是。” “你放屁!”沈泉怒了,“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哪个当弟弟……哪个……” 手里还有只未成年,话到嘴边,他还真不敢说,急得耳朵都红了。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9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眼神擦过他们,阿耀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站起身说道:“我承认,大哥是多疼我了一点点,你也不必生这么大气吧?” “二哥?!你三岁吗?还吃这种醋?”沈瑜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沈泉急了,走过去与阿耀隔着铁门对峙,“你不就仗着大哥、大哥纵容你!” 他挑了个勉强能说出口的词。 马场当众挨了一拳,鼻血横流,狼狈不堪,阿耀本就吃味他霸占大哥,想整治坏兔子很久了。 沈悬走得不紧不慢,身影越来越近。 阿耀继续挑衅沈泉:“大哥纵容我什么了?你气成这模样?看得我好害怕啊。” “蒋耀!我告诉你!你想做我大嫂,做梦去吧!”沈兔子原地大爆炸。 沈瑜要吓死了,一回头,看见大哥铁青的脸:“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大哥,我回来了。”阿耀量子化翻脸,人畜无伤。 天上沉厚的云,突然撤开条缝儿,阳光挤出来,洒在他头脸上,眼神澄澈,五官立体。 沈泉猛然反应过来,上当了!心中暗骂阿耀这只绿茶雕! “大哥,你先放我进去嘛,站在这里很难看的。”阿耀手握住栏杆,瞧着有点可怜。 沈悬知道他是故意的,这只野狼崽子,尾巴翘起,要拉什么屎,他都清楚。 “你可以坐着,我不嫌难看。”他抱臂说道。 阿耀耍赖:“进屋坐行不行啊?” “坐下!”沈悬提高声量。! 第 94 章 “坐下!”沈悬提高声量。 阿耀愣一下,摸摸鼻子,老实坐回去,手放在腿面。 要是有个小桌板,那就能开学生餐了。 他长手长脚,户外折叠椅伸展不开,卡在里面有点滑稽。 这个角度,阿耀仰着脸,眼角微垂,一瞬不瞬盯着沈悬,粘稠、灼热,甚至有点期待。 保镖经过训练,都是瞎子聋子,但从他们抿成线,绷紧的下颌线,能看出忍得很辛苦。 沈悬本想训斥,反被他用眼神舔舐。 那种被小狼崽子,蹬鼻子上脸,糊一头一脸口水的感觉。 生气、想揍他,又怕打疼,他多叫唤一声,都下不去手。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严肃又缠绵。 沈悬率先挪开视线,向下,落在他的手上,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起伏,能单手捉住篮球,用力的时候有点狠。 抓着自己,就像烧红的铁钳,凶得好似刑罚。 他喉头微滚,心虚地眨眼,单薄的耳软骨红透了。 沈泉的眼睛,在他俩之间穿梭,活生生看着,一只不要脸的狼,盯着他大哥口水滴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再看他大哥,耳尖薄红,心里有鬼啊! 沈泉累了,把沈瑜的脑袋扭到怀里,揽住肩膀,半拖半拽往回走。 爱谁谁吧,反正老子的配置是:封心锁爱plus·max·pr! “一哥,阿耀哥要嫁给大哥?那我以后叫他什么?” “叫耀爹!” “……” “其实也还好啦,只要别把大哥娶走。” “你还挺大度?” “不然呢?咱仨一起躺地上,撒泼打滚儿?” “你以为我是你啊!” “所以嘛,不能让大哥难做,家庭要和睦。” “和睦个屁,哪天大哥要被拐跑了,你哭去吧!” “那不能够!我炸死他!” “哼,这还差不多。” 兄弟俩达成一致,勾肩搭背走进别墅。 半山别墅区是人少,不是没人。 偶有遛狗、骑车的经过,被保镖凶神恶煞挡住。 蒋家大少不要脸,可是他们要啊! 沈悬被盯得,犹如炙烤的盘中餐,生怕他做出更离谱的事情,勉强松了口。 “进来吧。”他摁下开关,电子锁“啪”一声弹开。 阿耀从椅子里跳起来,呲溜从门缝里钻进去。 “大哥、大哥。”阿耀亦步亦趋跟着他。 沈悬目不斜视:“回来也不打声招呼,野够了,没规矩。” “还有,别欺负沈泉,小心他揍你!”他走得很快,好像被鬼撵。 阿耀根本没在听:“大哥,你看看我啊。” 从一开始,沈悬就刻意回避他,眼神 总是落在别处。 两人已到檐前,博叔拉开别墅大门。 ?想看喜糖123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吗?请记住[]的域名[( 沈悬侧身骂人:“我看你干什么?你是朵花儿啊?长得多漂亮,必须得看你?” 他这个人,情绪藏得深,一旦掩盖不住,就会发火。 下一秒,一只手探到他身后,人就被掀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大哥,我想你。”阿耀拥紧他,嗅着他的领角。 沈悬身上是清苦的药味,而在他怀中,香得像雨后青竹。 他们经历风暴,好久没有如此拥抱,隔着层层布料,都能体会到彼此的愉悦,心跳成对方的频率。 而他们又是克制的,肩膀轻碰,一触即离。 沈悬的别扭与羞赧,就像雨中的一簇星火,“哧”一声就灭了。 他老觉得,阿耀只比他高个头顶,如今仔细看人,都需要抬头了。 阿耀的气质变化再大,那双映着自己的眼仁,从未改变。 黑黑的,嵌着沉甸甸的光。 沈悬心里五味杂陈,耳边回响着阿耀的声音。 “沈先生,下午换个袖扣吧?” “沈先生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大哥,晚宴别喝酒,应酬我来就行。” “大哥,我能亲亲你吗?” 他直白的求欢,有时让沈悬想撕烂他的嘴,有时让人理智燃烧殆尽。 他从头到脚,有沈悬钟爱的每一点,好似一片奋不顾身的火海。 如今,他们是两颗独立的巨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强大、狡猾,吃人不吐骨头。 而深入土壤的根系,在最深最暗的地方,做着最亲密的纠缠,交错勾连,难舍难分。 沈悬的手落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回来就好。” “沈先生、阿耀,快进来说话吧。”博叔僵在门前,尴尬了一个世纪。 午饭非常丰盛,半山别墅的厨子玩命炫技。 饭桌上,博叔说阿耀的房间已收拾妥当,一句话重新点燃战火。 最后,沈涵、沈瑜,被赶出去,捧着碗坐正门口吃饭。 考虑到阿耀身份特殊,他被赶到后门外,对着水池里的沈金条,和两只王八吃饭。 …… 阿耀的回归,让海城商界狂震,打听消息的人,差点把靳如意和李飞光的门槛踩碎。 但除了早已落袋为安的“懒鱼港”,两方似乎并无大动静。 提心吊胆的海城,在最后一场春雨里,终于透了口气。 春夏交替,欲热未热时,是沈悬身体最好的日子。 除了必要的工作,阿耀会带他出门,四处转转。 最近海城开了家私房菜,填湖建岛,蓬船而连,三间屋、三桌席,一日一营业,全城趋之若鹜。 老板是非遗传承人,背后有大金主,傲气的很,不肯给胡家少爷插队安排,被打上门去。 胡少爷耀武扬威,没见到老板,就骂 哭了个小孩儿。 没过两天,他就被人堵在地下车库,胖揍一顿。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94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结果,胡家一个屁都没敢放,夹着尾巴硬忍了。 沈悬对吃不上心,他忌口多,一来一去失了兴致。 阿耀预约菜馆,本想得个把月,哪知第一周就排到了? 车开上湖滨路,阿耀看预约信息,摸着下巴开玩笑:“大哥,这饭吃的,不会挨揍吧?” “要揍也是你,又不是我订的,我围观。”沈悬手一摊。 阿耀“啧”一声,摁下前后排隔档。 他能把沈悬的每句话当情话,随性靠过去,摸了沈悬的脸:“我才不信呢,阿悬心软的。” “嗯,也是,我会帮你打个120。”沈悬推开他的手,又被捉住。 阿耀缠着他,十指相扣,他的手宽大、干燥,指腹、指节上都有茧,硬而粗糙。 他来回把玩着沈悬的手指,顺着每个骨节捏过去,时不时在虎口捏一下。 眼神却绕着沈悬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他对沈悬,有种自然的亲昵与依赖,贯彻于举手投足间,时而是幼崽,时而是猛兽。 “别闹!你想累死我啊?”沈悬用胳膊肘怼他。 阿耀挡住:“抱抱你,就抱抱。” 沈悬被磨得没脾气,便被抱了个满怀。 “别发骚!” “手拿出去!” “适可而止!” “滚!” “你什么时候能养胃?!!” 轿车稳稳开在湖滨大道上,在阳光下,很快变成油亮的一个黑点。 天空亮得像一块蓝绸子,连丝儿白线都没有。 vip停车场四周封闭,稀稀拉拉停着两辆豪车。 阿坤早已下车,站在门边,低头抠手,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快过饭点儿,菜馆打电话确认,阿耀和沈悬这才下车。 没等阿坤去开门,沈悬把车门甩得震天响。 他一路都在整理仪表,这里摸摸,那里动动,其实浑身没有一丝褶皱。 只能说,阿耀的技艺越来越高超。 “大哥,慢点走。”阿耀去拉大哥的手,被甩开。 沈悬回头瞪他,眼睛里还荡着水光。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阿耀夹起尾巴,挨着他走。 沈悬领口皮肤粉红,清了清嗓子:“滚远点!” 阿耀知道过火了,任他发脾气,在后面小步跟着,狼似的舔了舔嘴,真香,下次还敢,狗头掉了都敢! 他们坐船上岛,在小院儿里用餐。 这里花木扶疏,风景宜人,湖面上的风吹过,空气里有淡淡青草香。 私房菜馆没法点菜,主厨会根据时节、天气,和客人喜好、禁忌,自由发挥,主打一个惊喜与惊吓。 两人从下午吃到太阳落山,成群的水鸟 ,低空掠过,能看见长腿尖喙,美不胜收。 这里好像世外桃源,没有纷争干扰,纯净的只有彼此。 两人又磨蹭一阵,小院儿上了灯,沈泉打了六个电话,再不回去八成要报警。 阿耀这才拉着沈悬,不情不愿离去。 船到门口,侍者说老板准备了礼物,让他们在大厅稍等片刻。 这里装修的古朴素雅,既不沉闷,也不繁冗,主人审美到位。 沈悬和阿耀,脸对脸说着话,余光瞥到楼梯上,下来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同一时间,陆楠也认出了沈悬。 他先是惊讶地睁大眼,旋即抿嘴点头,不谄媚,也不冷淡,恰如其分地打了个招呼。 陆楠偷偷打量起沈悬身边的阿耀,他们站得并不近,说话中规中矩,可就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沈悬与阿耀交代两句,人便朝他走过去。 陆楠赶紧下楼,无意间瞥到,沈悬转身的一刹那,阿耀的手本能向前送,虚落在他腰间。 那是一个多么缠绵的动作啊,熟能生巧,形成了肌肉记忆,自然到无可挑剔。 沈悬与他寒暄两句,这才知道,这家私房菜馆,有李飞光的股份。 那就不难解释,他们预定被莫名提前的事情了。 沈悬的脑子,会自动分析关联信息。 很容易想到胡家少爷被揍的事情,怕是李飞光干的吧? 陆楠乖巧:“李先生就在楼上。” 我们就要走了,你也不必打扰李先生。??[”沈悬回避。 陆楠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道别。 沈悬回去时,阿耀已经提好礼品,两人并肩离去。 陆楠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飞光根本不需要,有人去告诉,他到这里来,不过是想偶遇沈悬,装作意外地看一眼也好。 李飞光走下楼时,陆楠在发呆:“你干嘛呢?” “哦,李先生。”陆楠惊得耸肩,想了又想犹豫道,“刚刚遇到沈先生了,我没留住,他说不必……” 话还含在嘴边,李飞光已经离开了。 陆楠站在冷清之极的大厅里,呆呆得像个傻子。! 第 95 章 李飞光追出去好久,陆楠还站在原地。 灯光柔和雅致,在他身上投下一层薄金,也是个美人。 “别看了,再看眼睛珠子要掉下来。” 身后传来声音,拉着长调,有点无奈,又有点糟心。 陆楠转身:“小舅。” 倪川抱着个玻璃保温杯,里面泡着红枣枸杞,满脸不耐地凝着跑魂儿L人。 他是这里的主厨,也是半个老板,年纪不大,老气横秋。 “跟你说多少遍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吸溜口养生茶,“你李叔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就好好干活儿L。” 陆楠抬眼,柔中带韧:“我就是在干活儿L,不用你管。” 李飞光送沈悬“哪吒”后,也是一段满城风雨,再加上,他以前身边就没空过伴儿L。 跟沈悬认识这两年,屋里素得连头骆驼都没有,难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无所谓,习惯了,可沈悬不行,没必要为个不喜欢的人,沾一身口水,太脏。 李飞光虚荣、讲究,爱排场,往来有白丁,但没丑逼。 正好,有人投其所好,送来了陆楠。 小孩儿L小他十四岁,差点能做爹。 舞蹈学院毕业,跳古典舞,在欢乐谷做演员。 第一次见面,陆楠全程没抬头,好像等着被枪毙。 李飞光抽着烟,觉得挺可怜,便说了句:“我不咬人。” 陆楠眨眼,飞快地偷看一眼。 不是胖子,不是秃子,不是老头子,甚至……很帅,气势很足,有安全感。 李飞光情场受挫,正是失意时,懒得跟人类沟通感情。 他开门见山,告诉陆楠,有兴趣就做笔买卖。 陆楠如坠云雾,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后来他想,也许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李飞光。 那天,他逆着光坐在窗前,脸庞隐在烟雾后,有点疲惫地说:“我不会动你,你也别想从我这儿L,拿到钱以外的东西,就这样。” 陆楠的眼神,追着灯下细尘,亮亮的:“人和人总得处着看,时间长着呢。” “小楠,你记着有钱人没心肺。”倪川苦劝。 陆楠收起李飞光外套,手指在上面拂过:“可我是真心的。” “问题是,你的真心,不值钱。”倪川喝掉半杯水,直接点破。 陆楠一贯温和的表情,突然尖锐,眼神倔强扫过他的脸,没有说话,抱着衣服走掉了。 大厅离停车场很近,李飞光追出去时,沈悬已走到车旁,阿坤正准备开门。 不知阿耀说了些什么,阿坤和保镖退出去,远远站着。 阿耀带着沈悬抬头,春日湖滨放风筝的人不少。 天色刚暗下来,墨蓝色的,白色透明的月亮,挂在矮树梢,悄悄往天上爬。 那些带着彩灯、彩哨的风筝,飞得 老高,只能看见长长的彩灯尾巴。 李飞光站在树木后,随着沈悬抬头,隔了会儿L,眼神再落下来。 背对他的阿耀和沈悬,肩并着肩,沉静又放松,肢体逐渐缠绕。 阿耀的手环着沈悬紧窄的腰,时不时爬到背后,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 李飞光下意识去摸烟,却发现没穿外套。 他常年锻炼,体魄健壮,落雨雪都不曾多加衣裳。 却在湖滨凉夜里,感受到一丝寒冷。 转身离去,这个动作盘旋在李飞光脑子里,身体却懒于执行。 他看见沈悬凑到阿耀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碰着鼻尖笑,顺理成章地接吻。 同一个美妙夜空下,他爱的人,经历的浪漫,与他无关。 李飞光悄无声息离去,转身就看见,陆楠双手抱着外套,衣裳单薄,站在凉风里,碎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走过去,顺手取走外套:“我一会有牌局,你就别跟着了。” 倒不是借口,那种地方,陆楠这种小绵羊,进去连骨头都不剩。 “我先走,一会儿L有人来接你。”李飞光飞快发信息,安排着一切。 他身材高大,长腿迈开,走得很快。 陆楠在后,必须加紧步伐才能不掉队:“李叔,没事的,我陪你去。” “不方便。”李飞光回到大厅里,跟倪川打个招呼。 他脚步停得急,陆楠没注意,一头撞上去,鼻子碰得发酸。 “你干嘛呢?”李飞光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习惯掌控所有。 陆楠揉着鼻子,眼眶里一圈水光:“李叔,你就带我去吧,我、我都没去过,见见世面嘛。” “见什么世面?啊?”李飞光单手插袋,笑了下,“出来裤子都找不到的世面?上赶着体验啊?” 陆楠不知道是那种局,被骂的脸颊发红,火辣辣的。 倪川不忍直视,赶紧将他拉过来:“李先生先去忙吧,一会我把小楠送回去。” “我不。”陆楠咬着下唇,甩开他的手。 李飞光心里不太痛快,但也为刚刚说话太难听,感到抱歉。 毕竟,陆楠在他眼中,属于角色扮演,是雇佣关系,不是真小情儿L,也是要脸面的。 “算了。”李飞光抹了把脸,觉得有些失态,“我送你回去。” 陆楠一瞬间就雀跃起来,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跑去。 “李先生,小楠不懂事,你不用让着,让他活该!”倪川有些担心,可又不好戳太明白。 他能在海城站住脚,开头一份儿L的店,也是陆楠牵线搭桥。 李飞光更多是在自我厌弃,沈悬像一颗种子,种在心里,只能生根,无法发芽。 …… 沈悬与阿耀并未久留,依偎片刻,便离开。 他们开上滨湖大道,沈悬自后视镜,看到两辆奔驰,远远跟着。 阿耀身份特殊,虽然已竭尽所能,过得平静。 可还是有很多尔虞我诈,不得不防。 沈悬看了眼,很快刻意忽略掉,不想破坏美好气氛。 “别担心,是他们太小心了。”阿耀抓着他的手,捏了捏,修长柔韧。 沈悬惊讶于,微小举动都能被破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阿耀凑近,碰了碰唇尖,凉凉的,很舒服。 他们离得太近,彼此面目模糊起来。 沈悬往后撤开点:“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我亲你的腰,一动就抖得厉害。” “喜欢我叫你大哥,叫你沈先生,你的手就会抓紧……” 下一秒,他的狗嘴就挨揍了! 湖滨大道车不算多,晚间七点以后,对超吨数的货车开放。 路上偶尔能看到,蜈蚣似的集装箱货车,和笨重的渣土车。 精致油亮又干净的小轿车,在他们面前,好似儿L童玩具。 突然,一辆不算大的货车,从侧边超过来,跑得很费劲。 沈悬也不知为什么,眼神随过去。 灯光下,货车橘红色车身,黄色反光带,拉着细沙,遮盖的帆布不够大,一路细细碎碎往下漏。 司机似乎也发现,踩下油门,车速提高,很快超过它。 眼见货车车头就要消失,它又突然加速。 司机喊了一声,沈悬回头—— 撞击来得猝不及防,“轰”得巨响下,轿车骤然失去控制。 司机眼疾手快,一把方向盘,车子飞下道边。 沈悬、阿耀在后排,又是市内路段,根本不系安全带。 沈悬先是向前,撞在隔板上,眨眼功夫又被甩回来。 阿耀磕到头,下意识扑过去,护住沈悬的头脸。 窗外路灯的光滑过,再颠倒、旋转,世界在窗外翻滚,像是摔碎的玻璃杯。 司机经验丰富,处理得相当厉害,否则他们要被货车撞向中间隔离带,很可能与其他车辆发生二次碰撞。 车子冲下马路,扎进路边绿化带,一边高,一边低,除了前窗、大灯粉碎,车体还算完整,没有遭受破坏。 但是全车弹出气囊,卡在花坛里动弹不得。 阿坤问题不大,惊魂未定,高声叫着“沈先生”。 阿耀仅有数秒晕眩,额角碰得发红,沈悬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后车的人全都跑下来,控制住肇事司机,再七手八脚将他们弄出来。 阿耀第一个钻出车,亲手把沈悬接出来,不让任何人碰。 幸亏有后车跟着,但他依旧忌讳着蒋家安保。 阿耀匆忙检查沈悬情况,面上没有伤,人也清醒,只是有点没回神。 他用纸巾给沈悬擦了把脸:“大哥,没事吧?” 沈悬耳鸣,嗡嗡的,仅看嘴唇猜测着摇头 。 他两辈子没遇过车祸,一时间有点懵。 黑色轿车翘着一边轮子,差点就翻了,车道上有长长的轮胎痕迹,四处飘散着橡胶烧糊的刺鼻味道。 警车、救护车,似乎在一瞬间,从车道上跳出来。 阿耀把沈悬交给阿坤,过去交代人处理事故。 他回来时,后边的奔驰也跟着开到近前。 “大哥,我们先回去,明天再处理。”他眼中掩着凶光,像荒野里的狼,说话却还是不紧不慢的。 沈悬伸手,想拍掉他肩上的灰印,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动弹不得,忍不住出声:哎……?[(” “大哥,怎么了?”阿耀脸色骤变。 沈悬搞不清,怎么突然这么疼,疼得他冷汗淋漓,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身体不堪重负地躬下去,试图抵抗。 阿耀一手托住他的手肘,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把人揽在怀里。 这才发现,沈悬右手中指、食指都是变形的,能看见脆弱的指骨,突兀的扎出。 十指连心,沈悬在他怀里疼得发抖,被火速送上救护车。 他躺在急救床上,用没受伤的手,反复摸着阿耀的脸:“别着急,不管什么事,谁干的,都不能着急,记住了。” “我x他x!”阿耀抓住他的手,摁回去,“我知道,你放心。” 打过止痛针,沈悬好了点,只是头晕,瞧着他打趣儿L:“骂街……还挺有劲儿L的。” 李飞光开着车窗,飞驰在路上,也不跟陆楠说话,犹自摁开广播。 广播里正在播报,湖滨路车祸,让大家注意绕行。 李飞光有点恍惚,下一秒,一脚油门飙出去! 陆楠毫无准备,惊叫一声:“李叔!”! 第 96 章 李飞光赶到私人医院,才想起来陆楠还在车上。 陆楠只听到车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飞光塞进出租车,叫他回家。 “李叔、李叔,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担心你啊!”陆楠抵着车门,脸都吓白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飞光,暴怒、焦急、忐忑,赤裸裸挂在脸上。 在陆楠眼中,李叔是个能掌控全部男人,永远清醒,永远淡定,永远……难以接近。 “朋友出车祸了,我去看看。”李飞光敷衍,硬关上车门,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冲进医院。 车子启动,夜晚的风吹起陆楠的额发,月亮映着他苍白的脸颊。 他明白得很,李飞光嘴里的朋友,只能是沈悬。 车开出去很远,陆楠还看着窗外,座位前报警声滴滴响着。 司机再三催促,他才恍然想起,没扣安全带。 还好,事情并不是太糟,起码沈悬并不喜欢李叔。 他还有机会,他能等下去,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靠的是毅力。 …… 沈悬常住的vip楼层安保森严,李飞光打电话给阿坤,磨了能有半小时,才被容许上楼。 阿坤在电梯口接他,告知沈悬已经进手术室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遇到车祸?”李飞光边走边问。 情况特殊,阿坤不太好说:“李先生,您别为难我。” “好,我知道了。”李飞光心里有底。 沈悬名声不好,手段阴毒,刚把蒋天馈送进去,骂他的人不少,怕他的人更多。 但这里是海城,是他妈沈家老巢,活腻味了耍这种下三滥手段。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只屁股上糊满屎的混球!扫把星! 李飞光黑着脸,低头走得很快。 阿坤察言观色:“李先生,蒋先生在气头上,您……” “他还有脸生气?”李飞光气笑了,“我以为他也在里面做手术呢?!” 李飞光老阴阳人了,说话都能撇出八卦来。 阿坤紧了一句:“李先生,别让我家沈先生为难,他这又是伤又是病的。” 他平时不声不响,说话超过五个字,那就是绝杀。 李飞光瞬间闭嘴,甚至调整了下表情,终于看起来,不像是来寻仇的。 他半路飞奔而来,离得近,来得早。 沈泉等人刚得到消息,还在路上,手术室门口冷清着。 李飞光抬头,脑袋顶上显示屏提示:沈悬指骨骨折,手术中。 他闭上眼,光亮在眼皮上糊成一片。 再也、再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看见沈悬的名字。 旁边走廊发出些声响,李飞光退两步,看见阿耀像笼子里的困兽,边打电话,边来回走动。 那边应该是个小休息室,里面不停有助理进出,送来文件和传真。 看来事情真如他所想,不是单纯的事故,冲着沈悬,指着阿耀。 阿耀掐断通信,只一秒,就感觉到背后不善的眼神。 他缓缓转身,与李飞光打了个照面。 二人在心里都骂了声“操”! 阿耀看李飞光,就像看只不要脸的老狗熊。 李飞光看他,则是只尖牙利齿,叼着骨头不撒嘴的小狗。 两人也不动,互相打量一阵,像是领地犬牙交错的野兽,狭路相逢,有着复杂的敌意。 最后,李飞光的鞋尖动了,朝着阿耀大步走去。 阿坤反应迅速,跟过去:“李先生……” 李飞光伸开手臂,挡住他:“没事,说两句话。” 他身材高大魁梧,长臂展开,气势十足。 阿坤动作的同时,那边保镖一看来者不善,也立马迎上去,却被阿耀制止。 李飞光走到近前,指着紧急通道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就在这里说吧。”阿耀不愿离手术室太远。 李飞光呲牙一笑,鲨鱼似的:“你确定,别一会又说下了你的面子。” “我的脸面,还轮不到你给。”阿耀倒也不怯。 他现在,今非昔比,整个蒋家都是囊中之物,气质蜕变得格外硬冷。 阿坤和其他人,又怕两人动手,又怕两人动嘴,哪一种结果都不太体面。 他只好清场,带着人退回手术大厅。 李飞光上前两步:“阿耀,你要是不能确保他的安全,让他三天两头受伤、生病,提心吊胆跟你过日子……”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某种决心:“那不如换人吧。” “你做梦!”阿耀面上维持的很好,但内心震动巨大。 李飞光在他眼里,粗鲁、狡诈、市侩,但有一点优秀,特别知进退。 他可以为了不与沈悬闹僵,自始至终埋葬感情,退到一个合适又安全的位置。 阿耀扪心自问,李飞光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他太过狡猾了,泥鳅似的进退有度,不能赢,也不肯输。 所以他敢说出这句话,那就是铁了心要做到。 “李飞光,我和阿悬的事,不用你插手。”阿耀的目光,一分一分冷下来。 他亲昵地叫着沈悬的名字,灯光下却是一张阴沉急躁的脸。 阿耀必须承认,李飞光戳疼了他。 对沈悬几近变//态的占有,让他再也无法克制分开的痛苦。 沈悬是海边的礁石,而他,就是一只灰背鸥,注定要撞上去,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蒋耀,你在威胁我吗?”李飞光的暴怒犹如海啸,转瞬即至,“你拿什么威胁我?拿你那总也擦不干净,糊着屎的屁股吗?!啊!” 阿耀本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直接揪住他的领子:“我会处理好,不劳你操他妈闲心!” “好,记着你说的话,也 记着我说的话……”李飞光单手抓住他的肩膀,拽过来,“不行,就他妈换人!” 两个人都不再隐藏情绪,小小走廊,弥散着未经包装的火//药,每多呼吸一次,都能擦枪走火。 ?想看喜糖123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吗?请记住[]的域名[( 几步之远的阿坤,和蒋家保镖,都慌成狗了,互相传递眼神,无声地喊着救命。 “换人?你有什么资格,李飞光?”阿耀声音提高,语气是轻蔑的,“搂着小情儿L,想着我哥?你他妈跟我装情圣?” 李飞光抿着唇,下颌线紧绷,揪着他的手攥紧,上好衣料像要碎掉般,“吱吱”闷响。 突然,大厅传来播报声,沈悬手术结束。 李飞光像扔垃圾似的,扔下阿耀,快步走过去。 阿耀紧随其后,此时电梯门打开,沈泉神色慌张地跑出来。 手术大厅,如涨潮般,拍碎了宁静。 沈悬是臂丛麻醉,不是全麻,但他这人毛病多,用药禁忌也多,手术做得惊心动魄。 人送出来时用了些药,有不良反应,不是很清醒。 阿耀、沈泉、李飞光,一拥而上,堵着病床。 沈悬又累又渴,手不能动,眼睛睁不开,好似被堵住新鲜空气,不安地摇头。 “大哥、大哥。”阿耀心被掐了一把,摸了摸他被汗水洇湿的头发。 沈悬烦躁,忍着晕眩与恶心:“都、都……闪开,烦死了!” 他身上难受,脾气就不好,见一个骂一个,只想让他们都滚。 医生把人劝住,推着手术车进入病房,护士忙碌起来,各种仪器、管线,滴滴答答响着。 沈悬手指伤得并不算太严重,手术也不大,但他身体不好,怕引起其他病症。 医生简单介绍情况,最让阿耀揪心的一点,沈悬手指伤到神经,如果恢复不明显,有可能需要再度手术。 医生最后安慰他们,目前来看还是乐观的,会先用一些养神经的药物,主要还是好好休息,最好不要有太多人打扰。 阿耀直接叫人,把李飞光和沈泉通通拦在病房外。 沈泉骂完阿耀,转头看见李飞光,气得又补一句:“怎么每回都有你啊?!” 病房是术后观察室,没有ICU等级高,但也在医生和护士的严密监控下,仪器几乎与ICU同步。 观察室靠外是个大窗户,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阿耀还算良心未泯,没拉帘子,沈泉、李飞光站在外面,能看到沈悬的情况。 前半夜还好,沈悬累得睡着了,后半夜人醒过来,先是喝了点水,然后就开始吐,吐得翻江倒海,全是水和胃液。 医生过来,看过大概是药物刺激的,匆忙换了一种药,也不敢让他再喝水,就这么观察着。 阿耀长期跟在沈悬身边,照顾起来得心应手。 沈悬眼皮动动,他都知道对方要什么。 沈泉看着、看着,低头陷入沉思。 他也照顾过生病的大哥, 从来不知道,大哥这么娇气,原来每一次皱眉,每一下眨眼,向左或者向右睡,都可能是不舒服的表现。 沈泉觉得,就是亲父母兄弟,都无法做到这么细致入微。 天快亮时,阿耀不停进出打电话,助理来回跑,送着各种传真,和需要保密的信息。 阿耀的脾气,肉眼可见,越来越暴躁。 他一夜未眠,身上还穿着事故现场的衣服,领口肩头都被李飞光摧残过,皱皱巴巴,裤子上布满褶皱。 阿耀叉腰接电话,走到走廊尽头,传来再也抑制不住的暴怒声音。 他带着滚滚黑烟回来,身边人噤若寒蝉。 在进门病房前,李飞光拦住他:“去把你屁股上屎处理干净,这里交给我,出了事,你来要我的命。” 阿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以阿耀的狗脾气,这俩得来一场自由搏击! 出乎意料,阿耀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把沈悬暂时交给沈泉,回港城处理蒋天申。 但是,沈泉太嫩,蒋天申如今在海城还放了什么人,他还没摸清楚。 一旦出事,沈泉没有经验,应付不来。 而李飞光就不一样了,他强悍、凶猛,路子野,是龙王爷都压不住的地头蛇。 他守着沈悬,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阿耀不甘心!! 他十二万个不愿意,把病着的沈悬交给李飞光,交给一头野心勃勃的灰熊。 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昨晚的车祸再发生第二次!绝对不能。 数秒挣扎,阿耀做出决定。 他盯着李飞光说道:“看好我大哥。” 上一次这样说,还是懒鱼港狂风暴雨的黑夜,那一次,他一去不返。 “我用命向你发誓。”李飞光很平静,他对阿耀刮目相看,这是个相当意外的结果。 冷静取舍,不计前嫌,这一刻他们是一样的。 阿耀控制着自己,没再进入病房,只站在窗外。 他几乎贴在玻璃上,每一次呼吸都会打出一圈浅浅的水汽,很快便散开了。 然后,带着人转身离去。 天大亮,陆楠拿了李飞光的换洗衣服,又去酒店买了早餐、点心。 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楼下,这里已全换成李飞光的人。 他们认得陆楠,很顺利让他进入。! 第 97 章 陆楠站在vip电梯里,检查袋子里的衣物,都是李叔常穿的款式,只是装了些小心机,领带、袖扣都是他喜欢的款式,还喷了心仪的香水。 就好像李叔,从头到脚,都是他装扮出来的。 想到这里,陆楠抿嘴,眉梢是上挑的。 他转身,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映出一张年轻生动的脸,唇红齿白,春心荡漾。 电梯到达楼层,陆楠深呼口气,迈着轻快步伐,走进大厅。 李飞光的秘书刚好路过,看见他诧异一闪而过:“陆先生,你怎么了?” “送衣服和早餐。”陆楠不悦,向他展示占得满满当当的手。 秘书有些犹豫:“陆先生,您要不把东西给我吧,我送进去。” 李飞光忙了整宿,才叫人去拿换洗衣物,他有些多想。 “李叔叫我来的。”陆楠天真无邪地撒谎。 他不喜欢这位秘书,待人夹生,阳奉阴违,总在防备着什么。 秘书无可反驳:“那……我带您过去吧。” “不了,你忙吧,我认得路。”陆楠笑着,像一朵酝着怒气的乌云。 秘书回头看了眼,没辙:“好的。” 他手上还有急事,人又是李飞光叫来的,实在没有立场阻拦,很快离去。 陆楠余光瞥见电梯数字闪动,这才继续向前走。 vip楼层不大,门口有李飞光的保镖,很容易认出。 陆楠穿浅黄色长袖POLO衫,只在胸口有刺绣标志,奶白色休闲裤,衬得他肤色白皙,身材高挑,任谁路过都得多看一眼。 他走到观察室门口,保镖认出人叫了声:“陆先生。” “我是来送东西的。”陆楠礼貌点头。 保镖正要开门,他突然发现旁边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 他摆了摆手,小心翼翼移到窗前。 病床前的帘子只拉上一半,能看见李飞光在床尾忙活。 护士刚离去,床上的人不老实,翻了下身。 这一翻,可把李飞光吓坏了。 陆楠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这般如临大敌的表情。 那样子,好像天都塌了。 李飞光钻进帘子里,外面看不见了。 可陆楠的幻觉,早将里面的人如捧珠宝的态度,直播了个清楚。 李飞光外表瞧着粗鲁,其实是个特性儿的人。 陆楠记得,有次应酬饭局,席间他忘记用公筷,用自己的筷子,给他了菜。 那道菜在盘子里躺倒饭局结束,李飞光动都没动。 可是,沈悬来小别墅那次,李飞光专门带了厨子,炖了各样滋补汤盅。 沈悬推辞说,太多了,吃不消,吃一口剩下都是浪费。 李飞光笑着回他,你尝一口就行,剩下的我吃,别怕不会浪费的。 沾了别人筷头的菜,都嫌弃的人,上赶 着吃人家嘴巴子! 陆楠当时只觉震惊,现在想来,一股说不出的郁闷,在空气中发酵。 装满内外整套换洗衣服的袋子,异常沉重,酒店可口早餐,汤水叮当,分量不轻。 这些东西挂在他手上,好似将他拖入深渊的巨石。 过了许久,李飞光才退出来。 他袖子挽得老高,露出精壮小臂,肤色深而紧实,西裤从头皱到尾,不知以何种姿势凑合一夜,像是捡来的。 陆楠何时见过,如此狼狈、邋遢,甚至是劫后余生的李叔。 李飞光站了几秒,突然回头,看见沈悬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蹬开被子,露在外面。 他走到床尾,先是向帘子里面看,确定人睡着,这才躬身托起沈悬的脚踝,拽下被子包裹进去,又拿来一条薄毯,搭在被底以防再度被蹬开。 陆楠站在窗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这辈子,哪怕是童年生病住院,都没有得到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更别说,一个男人,能如此周到、小心地伺候着另一个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是海城狠如鬣狗、高傲性孤的李飞光! 有那么一瞬,陆楠的心脏遭受爆破,腐朽的坚持,层层剥落,露出丑恶的嫉妒。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享受着如此变态,如此没有底线的宠溺! 但为什么?这样幸运的人,不能是我? 从来都不是我?! 陆楠表情麻木,眼睛里汲着水光,像一具漂亮人偶。 李飞光心神全扑在沈悬身上,对外界敏感度降低。 他突然回头,看见窗外的陆楠时,自己都震惊了! 表情瞬间失控,长而粗的眉蹙起,厌恶、不耐与失望,逐次展现。 下一秒,他人就冲出观察室。 “谁叫你来的?”李飞光劈头盖脸地质问。 陆楠从未近距离见过,盛怒下的李叔,像席卷天地的风暴,毫不留情。 “我、我是……来、来送换洗衣服的。”他告诉自己要淡定,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努力眨掉委屈的泪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秘书正好返回,看见李飞光在走廊里叉腰骂人,就知道坏菜! “李先生……”他快步迎上去。 李飞光像个移动炮台:“你们谁让他上来的?!” 陆楠面色苍白,说谎的事即将被戳破,他低头闭上眼,不争气的泪水瞬间落地。 “是我们疏忽……可能、可能误会,是您叫陆先生来送东西的。”秘书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之后一定不会了,李先生放心。” 他跟了李飞光很久,为人处世挑不出毛病。 陆楠愣住,之后是逃出生天般的庆幸,才感觉到掌心重物,勒得又麻又疼。 李飞光看他提着两大包东西,勒着胳膊,腾出手抹眼泪。 他的火气,如同滚 烫的热蜡,低落在冰块上,刹那间凝固住。 他积德行善般闭嘴,没再追究,他想,与陆楠的合同必须要提前结束了。 “李叔,我知道错了。”陆楠吸鼻子,委屈地撇嘴。 李飞光抹了把脸:“回去吧,这里你不能来。” 说罢,他转身走进观察室,长臂一挥,拉死帘布,阻止一切外界窥探。 “陆先生,我送你回去吧。”秘书接过袋子,递给身后的保镖。 陆楠小声道:“谢谢,是我不好,连累你挨骂。” “本来就是我们疏忽,应该向李先生求证的。”秘书说得公事公办。 把陆楠送到电梯厅,他又点了一句:“都是工作,陆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是我自作主张了。”陆楠咬住下唇,倔强地撇开脸,看电梯数字爬上来。 至少,被个秘书羞辱,要好过被李叔彻底厌弃吧。 他一边想,一边自嘲:原来人可以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拥有的太少,哪怕是梦幻泡影,都想要抓住。 等到快落到一楼,陆楠才发现,精心准备的早餐,还原封不动地在手里。 五星级大酒店lg的保温食盒,精美得像艺术品,沉甸甸的,叫人提不住。 电梯门打开,陆楠直奔大门而去。 他冲到垃圾桶前,利落地掀开盖子,一口气将食盒,泄愤般扔进去。 一早被收拾干净的垃圾桶,空空如也,跌进重物,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惊得搵食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远。 陆楠抬头,看着繁茂的树,高高的天,远去的鸟。 只有他,那么渺小,不比垃圾桶高多少。 …… 沈悬手疼得厉害,难以入睡,却醒得突然。 李飞光冲出去时,他就惊醒了。 躺平让他无比难受,所以病床支得比较高,他在疼痛的煎熬里,将外面的闹剧,尽收眼底,然后闭上眼,继续装睡。 李飞光再次返回时,手里端了只碗,表情无比疑惑。 护士告诉他,这是沈悬的早餐。 他以为自己要喂只米老鼠? “怎么了?”沈悬嗓子是哑的。 李飞光抬头:“你醒了,正好吃饭。” 他把椅子拽过来,先给沈悬放下小桌板,又倒了杯温水,试了试不凉也不烫,这才搁在桌上。 “谢谢。”沈悬出了身汗,瞧着水涝涝的没精神。 他用左手拿杯子,慢慢喝水,有点笨拙。 李飞光再想帮他,也不会干预,沈悬是个爷们。 “头还晕吗?”他低头,搅合碗里的糊糊。 沈悬摇头:“还好。” “那先吃点东西吧。”李飞光把碗递上桌,皱眉抱怨,“啧,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沈悬昨晚打的药,刺激到胃,喝水都吐,只能吃医院的配方糊糊。 这玩意紫褐色,带着灰黑颗粒,稀不稀,稠不稠,闻着也没味儿,李飞光是没有勇气尝试的。 沈悬左手握刀般拿着勺子,迷迷糊糊觉得被人骂了? ?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李飞光反应巨快:“我、我不是说你。” “你骂我,我现在也得受着。”沈悬拿勺往嘴里扒拉糊糊,说得有气无力。 他放心不下阿耀,醒来就想出院,被李飞光驳回。 李飞光说,把命压给了阿耀,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得自杀。 寻死腻活的,沈悬只好闭嘴。 李飞光见他吃得狼狈,伸手帮他摁住碗:“你说得我跟土匪一样。” 沈悬需要体力,再难吃的东西,他都会咽下去。 他吃饭礼仪很好,不说话,也没有勺碗乱碰的叮当声,安安静静吃完。 擦过嘴,又喝了口水,沈悬这才抬头,琥珀色清透的眼睛凝着李飞光:“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放了他吧。” 李飞光手指跳了一下,瓷碗碰着桌板,发出响声。 “都是我的问题,你别想太多。”他肩背躬低,手指交叉,手肘搁在扶手上。 对着窗户的帘子是打开的,清晨的阳光填满室内,打在他们的身上,仅有外表是暖的。 “李飞光,我们两……” “我知道,别说了。” “不可能”三个字,不知是沈悬说得慢了,还是李飞光抢得快了,始终没变成声音。 沈悬靠回床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看会儿电视呗,行吗?” 到处都是李飞光的人,严密控制着他获取消息的渠道。 沈泉就是变成苍蝇,都把消息送不进来,李飞光可不好骗。 “看什么?动画片?”李飞光拿起遥控器。 沈悬懒着声音:“行啊,珍珠台。” 珍珠台动画片,底下会有小字新闻滚动,让他可以获取一些港城的消息。! 第 98 章 李飞光摁开电视,里面播得是粤语版《猫和老鼠》,下方不间断有小字时事新闻播报。 他听不懂粤语,眼神随意落到文字播报上,港城一片歌舞升平。 两人是老狐狸打扑克,全是明牌。 沈悬靠着床头,头发有些乱,眼皮也是肿的,瞧不出在想什么。 没有动静,就是大好消息。 说明阿耀对蒋家控制力不错,动手时也不会传出去太大动静。 这场角逐来的太早,蒋天申的把柄还太少,恐怕很难一捶砸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怕沾上这种麻烦! 药物作用下,沈悬精神很短,不久就迷糊着闭上眼。 李飞光回头看一眼,没动,也没关电视。 沈悬睡得很轻,抬抬屁股都能醒,能眯一会就眯一会吧。 阿坤进来时,看见李飞光拿着遥控器,在看动画片。 这种震撼不亚于,哥斯拉跟皮卡丘结婚,给他发喜糖。 “李先生,您歇一会吧。”阿坤压低声音。 他提着沈悬的衣物,和贴身用品。 沈悬醒来,李飞光就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些擦洗和换衣的事情,沈悬不说,他也不敢提。 好。㈨”李飞光关掉电视,看了眼装睡,死活不睁眼的沈悬,无奈走掉了。 阿坤打了盆水,趁沈悬睡着,给他擦手。 椅子有点高,他干脆蹲在地上,擦得很轻、很细致,带着自责。 好像沈悬车祸,不是被人给害的,而是他没开好车。 这还是头一回,他在身边,让沈悬受伤、遭罪。 擦完左手,再到受伤的右手。 两根手指打着石膏、绷带,露出的指尖,因为淤血是黑紫色的,里面嵌着牵引的钢针,看上去十分恐怖。 受到连累,剩下的三根手指,也肿得不成样子,像长短不一的胡萝卜,鼓涨水肿的筋肉,把薄白皮肤撑得透亮,在灯光下如涂抹过油脂般莹润。 沈悬的左手,自手术后就没动过,上面残留着药剂。 阿坤好似修复古籍般,一点一点擦去。 “你胆子可真大,就这么看他俩,把我卖来卖去的。”沈悬眼睛还闭着,叹息般抱怨。 阿坤全神贯注,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住:“对不起,沈先生,是我无能。” 沈悬进手术室前,就怕阿耀跑回港城寻仇。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阿坤拦住人,甚至给了摁住阿耀的权利,一切等他手术后,从长计议。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出李飞光,更是算丢了阿坤,关键时刻倒戈。 “你是无能,还是不愿。”沈悬气力不足,声音轻柔,内容无情。 阿坤把指甲缝儿都擦干净,隔了很久,憋出一句话:“我的责任,是在任何时候,都以沈先生的利益为首,做出选择。” 他也有私心,却只能接工作说出口。 他愿沈悬长命百岁,无痛无灾,再也不陷尔虞我诈。 蒋家的事,就该让蒋家的人去解决! “你说得,可真好听。”沈悬眼神挪到他头顶上,“可是你……背叛了我。” 阿坤蹲在病床边,一只手还拿着洁白毛巾,水已经凉了,黏在手背上冰冰的。 他在视线的压力下抬头:“沈先生……” “你走吧,回集团去,原岗原位。”沈悬甚至没给他眼神。 阿坤身材高大,蹲在那里,憋成一团:“沈先生,我能待到你出院吗?” 他预料到沈悬会发火,但没预料到,如此波澜不惊,如此毫不留情。 人做选择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大到难以承受,却不曾后悔。 “没有必要,一会就走吧。”沈悬垂目,面无表情,“我会叫秘书给你开调动。” 阿坤起身,帮他拿干净睡衣,说了声:“好。” “好”这个字,面对沈悬,他每天要说不下十次,最后也是心悦诚服的。 他帮沈悬换好衣服,擦了脸,再一粒一粒数过药,寻找完所有能干的事,直到再也找不到了。 “沈先生,我先回公司了。”阿坤站在床尾,与沈悬告别。 沈悬点头:“不用,先放假吧。” “谢谢沈先生。”阿坤转身离去。 身体嵌在门间,手还未收回,他最后回头:“沈先生,保重。” “谢谢。”沈悬淡泊而平静的脸庞,一丝柔软跳过。 可惜迅速离去的阿坤,什么都没有看见。 阿坤去找李飞光,交出电梯卡,解除进出指纹。 他被当场解职的消息,一下子传开,闹得沸沸扬扬。 李飞光吓一大跳,别看沈悬不声不响,气性儿特别大,属于无声无息,就能闹得破天动地。 人在气头上,乱劝是火上浇油。 李飞光也只能胡乱安慰几句:好歹没开除,只是回公司,以后还有机会。 阿坤无语,更他妈郁闷了! 李飞光目送他离去,在电梯厅浑身摸烟,摸半天没摸到,有些尴尬地垂着手。 阿坤都被干掉了,他是不是也离死不远了? 唉……不知道,沈悬什么时候能消气呢? …… 杀鸡儆熊,收效明显。 沈悬住院的十天里,李飞光不再刻意阻止港城的消息,甚至能与他交流一二。 目前情况颇为尴尬,两人手上筹码都不足,谁也干不死谁。 阿耀略胜一筹,仗着蒋泰的遗嘱,在手续转移过程中,百般挑刺,先把蒋天申撸成秃毛鹌鹑,再赶出董事会。 直白地撕破脸,赤裸裸地打击报复,引起蒋家震动,董事会、股东和家族基金,都有不小的反对声音。 李飞光知道他不是好鸟,真不知道他又疯又狠。 蒋泰才死了几天啊,直接掀桌子,明着要干死亲叔叔。 就好像两人打牌,一人抽老千,对面直接提刀上桌。 怕是蒋天申都没想到,惹上个疯子! 蒋家人在外,高冷又装逼,骨子里偏执阴暗,蕴藏着疯狂的基因。 李飞光看完文件,抬头看吊着手砸核桃的沈悬。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就喜欢这样儿的?! 沈悬和三个弟弟,席地而坐,边晒太阳,边吃核桃。 他左手钳子使不上力,于是举个大榔头,高高落下。 核桃圆润,地板光滑,沈悬手残,砸核桃跟打地鼠似的,满地乱飞。 沈泉实在看不下去:“沈涵,你给大哥扶着点啊!” 哦。?_[(”沈涵听话,过去扶住沈悬的胳膊肘,“这样吗?” 沈泉嫌弃:“啧,叫你扶核桃!” “哈?!你认真的吗?”沈涵爬出去老远,“你怎么不扶呢?!” 沈泉嘴炮:“你现在是硬汉影帝,一个能打十个,这都不行?” “我能打十个人,不是榔头!”沈涵爬过去,跳起来踹他一脚。 他俩很快撕成一团,沈瑜是猪变的,和两只王八满地捡核桃吃。 沈悬专心致志,又砸飞一颗。 核桃还挺知趣儿,跳上茶几,蹦到李飞光怀里。 李飞光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像是要去打高尔夫。 他捡起核桃,搓了搓,捏住前头后屁股,蹲低身体,把核桃摁在地上:“来,敲这个试试。” 沈悬屁股底下坐着个垫子,滑溜溜的,扛着榔头,轻而易举溜过去。 他在等待行刑的核桃身体上,比划两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准确砸在鼓起的肚子上。 “咔嚓”一声脆响,核桃崩开裂口,李飞光毫发无伤。 “技术不错。”李飞光捡起核桃,又捏了捏,整齐扒出核桃仁,然后自己吃掉了。 “……”沈悬费半天劲儿,一口核桃都没吃到。 他放弃,往地上一摊:“看完了,有什么想法?” “难。”李飞光简单明了。 沈悬回头,看叠成一团的三个弟弟,幽幽道:“是啊,我家阿耀好难啊。” 李飞光:“……” …… 陆楠从医院回来,就再也没见过李飞光。 其实,除了必要场合,多数时间他们并不见面。 李飞光不住公寓,有时在郊外小别墅,有时在会所,有时甚至在酒店。 明明拥有偌大家产,身边狂蜂浪蝶猛扑,却活出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感觉。 陆楠觉得,自己就是贱,爱惨了捉摸不定的李飞光。 他愿意就这样原地等着,李叔偶尔回来,便会产生拥有一切的错觉。 什么都没有的人,连错觉都万分珍惜。 几个月前,他也只是个,挤在八人宿舍,黑暗里刷手机,吞着口水给别人美轮美奂生活点赞的穷小子。 如今,陆楠站在客厅里仰望—— 市中心顶层公寓,装修奢靡,有整面落地窗,有室外无边泳池,有瀑布般的水晶吊灯,每一处都美如梦幻。 只不过,梦就要醒了。 律师刚刚来过,桌子上有一份协议,有赔偿条款,附件是可以带走的东西。 李飞光大方的惊人,手指缝里掉下的金屑,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换做是谁,这阵子都该高兴的开香槟庆祝。 可是陆楠想要的,并不止这些。 他觉得自己着了魔,陷入一种疯狂不可控制的境地。 想爱的人,不能爱,想恨的人,不敢恨。 懦弱、虚伪、又贪心。 突然手机响起,是同学邀请,说是欢乐谷夜间活动,有非常厉害的吉普赛水晶球占卜大师。 放在平时,陆楠是瞧不上他们的,从来不联系,更别说聚会。 可现在,他无比渴望,从水晶球里,找到一条未来的路…… 另一边,大渣搂着男生问:“你同学陆楠,真的会来吗?” “我觉得会,他在电话里,很想算命。”男生贴着他说。 大渣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戴上墨镜:“那就好,走,我们先去玩!”! 第 99 章 陆楠的同学叫小杨,都在欢乐谷做演员。 年初他找了个有钱男朋友,有豪宅、有游艇,住港城富人区,出手阔绰。 小杨飞上枝头,成为茶余饭后,艳羡的对象。 陆楠在一众舞蹈演员里,是长得最漂亮的,大家经常拿他跟小杨对比。 都说小杨是狗屎运,可惜他运气不好。 结果风水轮流转,他去剧组做舞蹈替身,被制片看上,送到李飞光这里。 跟了李飞光,陆楠看不起欢乐谷的穷演员,也就跟小杨见过几次,看见他男朋友照片,差点笑死。 是个面相凶狠的秃子,名字也很难听,叫大渣。 跟李飞光比,是云泥之别。 当他说出李飞光的名字,小杨那副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极大地愉悦了他。 都说人不能虚荣,那是你没有体会到,虚荣带来的快//感。 让人成瘾的快乐…… 今晚的夜间“嘉年华”,是大渣给小杨举行的,请了很多人来玩,排场不小。 穿梭其间的演员,都是他们的同学,只不过现在,一边在打工,一边在玩乐,换了世界。 陆楠讨厌欢乐谷,更讨厌私人“嘉年华”。 这里只会让他回想起,拮据的往昔,夜间活动加班后,排长队的卸妆,挤不进去的公共浴室,吵闹的宿舍,整夜打呼的室友,上夜班还有早起的精神病。 他快速打听“占卜屋”,也不打招呼,起身就走。 大渣在灯光下琢磨片刻,跟了上去。 “占卜屋”很火爆,外面在排队。 陆楠站在队尾,精神恍惚,眼神没有焦距,虚虚落在灯光处。 “小楠,想去占卜啊?” 突如其来的陌生音调,让陆楠一激灵,反射性后退。 大渣笑出八颗白牙:“不好意思,没想吓到你的。” 陆楠对他印象不佳,敷衍着“嗯”一声。 “走啊,我带你进去。”大渣侧身,绅士地一伸手,“你是小杨朋友,还要排队,那就是我的过错啦。” 他普通话很流利,只是音调很奇怪,不像港城人。 陆楠只想算命,没有推辞,便跟着他插队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傻眼了,占卜的是个洋神婆,有着波斯猫的碧绿眼珠,褐红发色,滑滑梯般的高鼻梁,薄而大的嘴巴。 洋神婆冲他挥手,说了句英语。 陆楠是特长生,文化课约等于没有文化。 他身边,上一位客人,还在用流利的英文,与洋神婆道别。 陆楠尴尬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占卜。 “能讲中文的,都是骗子,这位才是真大师。”大渣笑着解释,“我可以给你当翻译,小杨也不会英文,但他玩得很开心,无须在意啦。” 他轻而易举,踏破陆楠的防线,看上去诚恳可信。 陆楠犹 豫一阵,便做到椅子上◇_[(,小声道:“谢谢,麻烦你了。” “小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很宠他的。”大渣落座。 他最后那句话,如针一般扎进陆楠心里。 大渣翻译洋神婆的问题,陆楠很重视,知无不言地回答。 他从里面听到李飞光、沈悬的名字,眼中闪过笑意。 一切就绪,洋神婆开始围着水晶球做法,又是念咒,又是抽风。 最后她说了一段长长的话,大渣只是不断点头听着。 陆楠焦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她说什么啊?” 他的打断非常不礼貌,大渣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别着急,大师还没说完呢。” 鸟语花香地说了好久,大渣起身:“走吧,出去边走边说,后面还有好多人,我们插队太久不好。” 陆楠像被胡萝卜吊住的驴,被牵着鼻子遛。 “嘉年华”中心很吵,他们跑去安静的人工湖,慢悠悠走着。 大渣语重心长:“你这段恋情非常可惜,是被人为破坏的,否则将是巨好的结果,可以改变你的人生,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非常可惜啊。” 陆楠顿住脚步,大脑宕机,好似掉入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耳边有个声音在讲:他说得真准。 但理智让他脱口而出:“可是,他并不喜欢我。”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能转达占卜结果。”大渣一哂,“从结果上看,他是爱你的,只是不自知。他的注意力被骗了,对方并不会给他结果,这好搞笑啊。” 陆楠人都傻了,真的能准确到这种地步吗? “有、有办法吗?”他紧张地捻着袖口,用力得指腹发白。 大渣耸肩:“蛮难的,对方比你有钱、有权,而且还跟你爱的人,有生意方面的纠葛。不对等,你没有胜算。” “唉,不要纠结啦,人有的时候得认命啊。”他双手插袋,踢飞一颗小石子。 陆楠憋闷的情绪,瞬间爆炸:“凭什么我要认命?我的命就这么贱吗?必须要认,只有我什么都得不到?!” 他吼得用力,声嘶力竭。 “哎呀,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大渣眼中闪过狡黠。 “对不起。”陆楠自知失态,捂住脸转身,缓缓蹲下来。 大渣站在他身后:“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太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陆楠嗖一下站起来,“只要有办法,我都会去试,我不甘心,我不会甘心的!” 他眼神锐利,像一根淬毒的针,心中魔鬼,在针尖上跳舞。 大渣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让他消失啊。” 陆楠愣住了,长久地消化着这句话。 “所以说,没可能的事情,就别想了。”大渣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来喝酒,大醉一场,醒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陆楠微仰着头,眼神空空的,天空黑成一 个洞,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想法—— 如果沈悬能够消失掉,该有多好。 …… 大渣中途,带着小杨、陆楠,还有几个爱玩美人,一起离开“嘉年华”,前往会所。 陆楠是第一次踏足神秘的私人会所,惊叹于这里的豪奢,转眼自卑起来。 李飞光也有会所,以他的性子,只会比这里更奢靡,可是他从未带自己去过。 脑袋里那个声音又在叫嚣:沈悬肯定去过,李飞光爱得跟舔狗一般,区区一个会所,送他都行。 想到这时,他已经喝掉第二杯酒,又贵又难喝,但是很解气。 李飞光在合同里签着,不许喝酒,不许出入色//情场所,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去他妈的! 陆楠脸色苍白,眼神迷离,酒量一般,喝完面前的,还在满桌子揽酒。 大渣贴心,将整瓶洋酒,挪到他面前:“别着急,今晚都是你的。” 陆楠看都没看,顿顿倒满就往嘴里送。 他喝得太急,金褐色的酒,顺着脖子滑入领口,冰得他一激灵。 大渣给其他人递个眼色,点了根烟,慢悠悠走出房间。 露台上,夜晚的海城灯光,绵延开来,远处是黑乎乎的海。 大渣双手张开,撑在欧式栏杆上,嘴里叼着烟,闭眼,神情愉悦。 直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才掀起眼皮,懒洋洋说:“人给你带到了,别忘了请我看好戏。” “放心,蒋先生不会亏待你的。”那人话中全无谢意,甚至带点嫌弃。 大渣猛然转身,烟在嘴中抽得“呲呲”作响,红亮的光忽明忽灭。 他向前几步,吐掉烟头:“我呢,混得是鱼虾道儿,七叔都看不上眼,还他妈指望蒋家谢我?哈哈、哈哈哈!” “你想说什么?”那人见识颇广,八风吹不动。 大渣眼神狠厉,手指一下一下狠戳空气:“我他妈要——沈悬死!” 他后来被沈悬整治的,逃回东南亚,差点丢了小命。 “会的,在这点上,我们利益一致。”站在暗处的人,声音沉稳。 大渣袖子卷起,张开双臂,露出满臂纹身,全是修罗恶鬼:“所以,不用谢我,我要让沈悬知道,这个世上,不止他姓沈的会记仇!” “那就……祝我们成功。”那人如退潮般,悄无声息离去。 …… 陆楠是被人用水泼醒的。 他喝了太多酒,宿醉的头脑,如同有人拿大锤敲打。 他抬起湿淋淋的脸,表情困惑,眼睛浮肿,嘴巴麻木,苦苦的不知吞过什么东西。 只有兴奋的心跳,像有力的水泵,唤醒血液敲击血管。 他莫名觉得高兴,心情愉悦,不知疲倦,想唱歌、想跳舞、想……谈恋爱! 冰水在下巴汇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陆楠浑身巨震 ,突然从迷幻里清醒过来。 他眼前五颜六色的光退去,显露出本来面目。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清晨的光泄满一室,房间里站满了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只有陆楠,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 “你、你们是谁啊?”他慌忙起身,手脚发软,咕咚摔在地上。 为首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向他展示工牌:“陆先生,我是会所的安保负责人,你涉嫌吸食、持有、贩卖兴奋剂,严重影响我们经营,我们有权利报警处理。” 陆楠愣了愣,抱头尖叫:“你胡说八道!” “这些东西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工作人员指着茶几上的润喉糖,“不是纯粹糖果,都有添加物。” 他又拿来ipad,打开截取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陆楠掏出糖果,满场发,殷勤地塞给每一个人。 没过多久,现场混乱起来,视频内容不堪入目。 “不是、不是、不是!那不是我!不是我的糖!”陆楠被吓坏了,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你们骗人的吧?不要搞我啊!” 工作人员:“我们也有监控证明,这盒糖是你一路带进来的。” “是、不是,是……”陆楠脑子短路,想好久才想起来,“是‘嘉年华’里的糖。” 工作人员:“你要是没异议,我们就报警了,你还想联系什么人吗?昨晚的客人说,可以联系李飞光先生?需要吗?” “不要!”陆楠疯了,抓起杯子扔过去。 脆薄的威士忌冰杯,砸在墙上,“嘭”一声炸裂开来。 “不许报警!你们不要过来!”陆楠光着脚,跌跌撞撞站起来,抽起个空酒瓶砸碎,用尖锐碎茬,对着颈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着冷静的声音,破开人群:“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老板。”工作人员向两边站开。 男人走向前:“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有人给你做了局,但是要证明清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愿意付出点小小的代价吗?”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罪犯,不要抓我!”陆楠崩溃大哭。 酒瓶落地,犬牙般尖锐的边缘,划伤脚面,带着血丝滚出好远。 …… 快要入夏了,清晨六点天已大亮。 阿坤沿河跑步,已跑了五公里,开始出汗,渐入佳境。 在半山别墅时养成的习惯,再也改不了。 只是半山安静,这里略显喧闹。 他被沈悬赶走后,至今未收到调令,收到了工资,分毫不差,还是沈悬特助的待遇。 令他郁闷的是,被沈悬赶走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地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仔细猜测,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结论五花八门,总之一句话:得罪沈悬,他早晚不得好死,离远点,别被溅一身血。 阿坤这人,连郁闷都是沉默的,不声张,不辩解。 他始终相信,沈先生不会如此待他。 如果是真的,那一定也是他的错,而不是沈先生的。 跑着跑着,他突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陆楠?” 他停下脚步,本想回避,就见对方走得踉踉跄跄,不知是受伤还是怎么了? 没等阿坤多想一秒,陆楠猛然跌到在地,一动不动。 “陆先生!”! 第 100 章 陆楠只是晕眩,被阿坤从地上快速捞起来,意识是清晰的。 他认出阿坤,也不说话,也不道谢,只是拼命用手臂遮挡狼狈面容。 为什么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还要遇到沈悬的人? 阿坤靠近就闻到一股烟酒味,像发霉腐烂的泥土。 沈悬是个洁癖狂魔,跟久了,他也很不喜异味。 他皱了下眉,出于礼貌扶着陆楠没松手。 “陆先生,你没事吧?”阿坤半蹲着问。 一只胳膊横过眼睛,陆楠坐在地上:“没事的。” “那就好。”阿坤音调没啥起伏,一水得公事公办,“我送你去医院,或者你有可以联系的人吗?” 宿醉其实很危险,他每年都会参加急救培训,既然已经发生接触,未免意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陆楠只是被吓得,歇了一阵,撑着他站起来:“不用,我可以回去。” 他脑子很乱,还沉浸在刚刚达成的“交易”里。 “那我帮你叫车。”阿坤见他站稳,不着痕迹撤开胳膊。 陆楠面色青白,嘴唇干裂,精神萎靡,像一只误闯人间的鬼魅。 唯有一双淬毒般的眼仁,泛着诡异的光。 “你怎么没跟沈……”他试探着问道,咬碎了魔鬼的名字。 阿坤在手机上叫车,没抬头:“我被开除了。” 他淡定得仿若开除的是别人。 “啊?真的?!”陆楠的脑细胞,成群结队死去。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沈悬赶走了阿坤! “交易”突然在脑海里,有了雏形。 陆楠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不行,我还是头晕。” “那就去医院吧。”车已经叫好,阿坤后退,与他隔开礼貌距离。 陆楠虚弱摇头:“我不去,可能是低血糖,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好。” 他余光打量着阿坤,穿着运动衫,除了手机啥都没带,俨然家就在附近。 “好。”阿坤一口答应。 陆楠诧异,就、就……这么好相处的人吗? 车来的很快,居然是辆奔驰R,一看就是从高级租车行调来的。 阿坤很谨慎,陆楠毕竟是李飞光的人,出事掰扯不清,肯定不能随便叫车。 “上车吧。”阿坤拉开车门。 陆楠虚扶额头:“我、我就去你那里,休息一下就行了。” “哐”!车门关闭。 阿坤眉梢跳一下,这是他最不耐烦的小表情。 车离开河边,一头扎进主城区,沿着拥挤的南部大道,开进CBD。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看着窗外飞过的高楼大厦,陆楠这才慌了神。 话音刚落,前面高耸入云的双子塔,醒目户外牌——观宁地产。 李飞光从未带陆楠来过公司,也不怪他到了这里,才反应过来。 “阿坤!你要干嘛?停车!放我下去!”陆楠情绪一直不稳定,喊叫起来歇斯底,丑态百出。 司机吓得手抖:“先生?” “没事,开你的车。”阿坤转头,“陆先生,我给你订了‘阿波罗’的早茶,还有房间,账已经结过。这里离李先生的公司很近,一切都很方便。” 陆楠如惊弓之鸟,浑身冷汗直冒,心脏像一团铁,“咚”一声从嗓子眼掉下来,砸得他头晕眼花。 阿坤将他送到酒店门口,留下司机电话,便要离去。 陆楠叫住他:“阿坤,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得谢谢你。” “不用,没什么可谢的。”阿坤一口拒绝。 陆楠不甘心,再次试探:“看平时,沈先生对你也蛮好的,怎么说开除就开除呢?” 阿坤抬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再毫无表情地慢慢移开。 他说话如模版,对答如流,这次沉默许久:“我也不知道。” 陆楠听出一丝不满,更多是惆怅与伤心。 心中感慨:沈悬可真是个妖精,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搞什么欲情故纵。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是,所以我明白的。”他深呼吸,感觉阿坤这串钥匙,也不是不能拿下的。 阿坤沉闷,但不傻,瞬间听出,对方拿他和沈悬的关系,类比李飞光,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心,涌上心头。 他头也不回地走掉,打车时拨通了沈悬的私人电话:“沈先生,抱歉打扰到您……” …… 半山山顶风景秀丽,整个海城尽收眼底。 这里有古老的观景台,高倍望远镜还是投币样式的。 周围有零星商业,最大一间屋,是个茶室,装修简洁明亮,只是光顾的人极少,却从未倒闭。 沈悬坐在室外木廊上,腿悬在外,身边放了盘雪白的兔子糕,一个小泥炉,一壶好茶也刚上炉。 他喜欢这里的视野开阔,风轻木秀,便买下半死不活的摄影室,改做茶屋,偶尔气闷,就来坐坐。 阿坤在路边停车,一眼就看见沈悬。 沈悬的身影落在阳光里,手搭在眉前,微微近视的眼睛,眯起来向这边辨认。 他今天穿了件浅绿色衬衫,休闲款,下摆也没有收进去,就这么空捞捞地罩在身上。 下半身是条乳色休闲裤,柔软乐福鞋,一者之间嵌着一小节光滑的脚踝。 沈悬浑身透着清爽的气息,阿坤骤然想起,半山晨跑时,被晨露洗过的娇嫩叶子。 “沈先生。”阿坤站在廊下。 沈悬抬头看一眼:“坐。” 阿坤绕回廊上,再度回到他身边,坐在一旁,轻车熟路摘下茶壶,斟上两杯。 “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沈悬问。 阿坤直白:“发工资。” 他一直觉得蹊跷,沈悬赶他走,没有问题,但不至于放出那么难听话,搞得人心惶惶,谣言 漫天。 真要到这份上,还发什么工资?留什么职务?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沈悬得把他攒成悠悠球,来回揍着玩儿! “没少你钱吧?”沈悬摸茶盏,烫了下手,赶紧缩回去。 他右手还打着绷带,伤筋动骨一百天。 “没。”阿坤的话格外值钱,像金豆一样往外蹦。 沈悬习以为常,捏起一只兔子,吃掉耳朵:“说吧,怎么了?” “偶遇陆楠,他被李飞光甩了,要我电话。”阿坤讲得淡定。 沈悬差点被噎死,捶着胸口咳嗽:“咳、咳……把话说全。” 也许是职业习惯,阿坤说话像发电报,全是摘要,乍一听会吓死。 阿坤稍微组织下语言,将那天的经过,用最短的字,复述一遍。 沈悬就着故事,吃掉一只兔子糕,又抓了只递给他:“那你给他电话了吗?” “算是给了吧……”阿坤解释,“我跟司机说,他要是拿钱买我手机号,你就给他。” 沈悬“噗嗤”一下笑出声,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阿坤跟着他也学坏了:“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对劲?” “……”阿坤哑然,总不能说讨厌他吧? 沈悬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喜欢他。” “他看你的眼神很讨厌。”阿坤说实话的时候,总是很劲爆。 沈悬微愣,也许是从未在乎过陆楠,脑子里都没有这人的印象。 但阿坤在他身边,会注意到每个不起眼的人。 “那他到底想干嘛?”沈悬困惑。 他把阿坤扔在外面,就是为放个缺儿,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个惦念。 但是,钓上来陆楠,就……挺意外的。 两人中间横着个李飞光,要是点小情小爱的恩怨,大可不必! 沈悬头疼,他只想钓傻鱼,不想钓傻逼。 “试试他。”阿坤说道,“沈先生,你别小看人的嫉妒心。” 沈悬坐直身体,对他刮目相看:“你懂得还挺多,谈过恋爱吗?” 阿坤沉默,又变成个没嘴葫芦。 “算了,肯定没谈过。”沈悬摆手,眺望远方,“那就按你说的做,试试他。” 他补充道:“去查一下,沿河周边的酒吧、会所,有没有可疑的背景。” 陆楠太过渺小了,能起这种心思,必定有人向他提供熊心豹子胆。 “好。”阿坤依旧惜字如金。 谈话似乎就这样进入尾声,按流程,他们该道别了。 “沈先生,手还好吗?”阿坤的眼神,落在沈悬打着绷带的右手上。 沈悬笑了:“恢复的很好,谢谢。” 阿坤点头,收起茶盏,灭掉泥炉:“风大,回去吧。” 他起身,顺便叫老板过来收拾。 “沈先生,我走了。”阿坤在廊下,依旧站得笔直。 沈悬想了想说道:“难得长假 ,还带薪,去谈个恋爱吧。” “好。”阿坤点头。 山顶起了风,吹散了他的表情。 …… 陆楠签了协议,没哭也没闹,带走该带的,留下一厢情愿的丑陋感情,彻底离开李飞光。 没过多久,他就以答谢相邀,请阿坤吃饭。 阿坤赴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中间夸了他拿得起放得下。 陆楠心花怒放,不知道有多久,没得到过别人的肯定。 他明里暗里试探,阿坤对沈悬的态度。 结果很模糊,阿坤多半时间是沉默的,偶尔说两句,不算抱怨,只是委屈。 陆楠觉得,他心里是有恨的,只是敢怒不敢言。 谁都怕沈悬,现在,他可不怕。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单独接触到沈悬的机会。 一来一去,两人接触多了,陆楠单方面觉得,他们越来越心心相惜。 这天,他再约阿坤吃饭,吃到午夜,喝了不少酒。 阿坤就这么沉默陪着,冷淡得像块石头。 陆楠的脑子是一锅西红柿酱,觉得阿坤有毛病。 每约必应,来了却又拒人千里。 于是他一咬牙,终于把自己灌醉,倒在阿坤怀里。 陆楠醒着,醒着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突然,高大身影罩下来,结实的手臂触碰到肢体,身体猛然悬空—— 他被抱起来了!! 陆楠死死闭着眼,睫毛不安地闪动。 只是这种抱的姿势,太过敷衍,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阿坤臂弯里,像一块死去的猪肉,手臂垂落,在空中荡啊荡,非常不雅。 阿坤在门口,叫来侍者:“帮我去楼上开间房。”! 第 101 章 阿坤让人开门,都没把人往卧室送,直接往沙发上一扔。 陆楠差点掉下去,再也装不下去,脸色绯红,一骨碌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谁能想到平日里,心细如发的阿坤,能如此粗鲁。 陆楠抱着手臂,心里忍不住谩骂,他妈叫只高级鸭子,为气氛还得调情呢! “醒了。”阿坤脸像一张不锈钢面具。 陆楠脱掉鞋,滑坐在地毯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不太习惯,”阿坤直截了当,“直接送上门的东西。” 陆楠差点吐血:“那你还上赶着来?!” 阿坤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高傲样子,弄得他好不值钱。 “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点。”阿坤挑明。 陆楠浑身一僵:“就不能是单纯的……怜惜你,可怜沈悬不识货?” 当局者迷不迷,他不知道,但作为旁观者,他可不瞎! 说好听的,阿坤把贴身助理做到极致,说难听的,那就是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见天在水沟儿里,喝天鹅的洗脚水! 陆楠心中恶毒翻滚,构造着龌龊场景。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再伸展,阿坤面露愠色,难得露出点情绪。 陆楠欣喜,光脚踩着地毯,绕过茶几,来到他身前:“你和我,都是失败者,我只是心疼你啊。” “你在沈悬眼中,和我在李飞光那里,一个鬼样儿。爱得那么卑微,小心翼翼,好像一只老鼠。”他的手捻着阿坤的袖口,“他们高高在上,手指缝里,漏下点残渣,你就欢天喜地。可是,当你爬上桌子,想讨要一个适当的位置,‘啪’!他们放了个老鼠夹子,你就死了,身败名裂,无人问津。可怜呐……” “唉!”话未说完,陆楠惊喘一声,手腕落入阿坤手中,被紧紧钳住。 阿坤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心里,对陆楠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可怕! “没人在乎你和我,喜欢不喜欢,你也只能受着!”陆楠扯不出手腕,另一只手戳着他的胸口 平静的呼吸被打破,胸口起伏急促,阿坤明显动怒了。 在他职业生涯里,陆楠是头一个能轻而易举,勾起他怒火的人。 那是一种压抑不住,想要掐断他脖子的冲动! “生气了?生气有什么用呢?你敢报复他吗?”大概是先入为主,陆楠以己度人,断定阿坤一定是做了越界的事,才会被这么不留情面地赶出来。 被自己喜欢、仰望、艳羡的人赶走,这种恨,足以让人变态,他太了解,太明白了。 陆楠想了很久,其实,不该恨沈悬的,该恨的人是李飞光! 沈悬是他的一根玻璃肋骨,如果碎了,就能直接扎穿内脏,痛苦的死去。 想想那个场景,陆楠就觉得开心,心里头顿时阳光明媚。 “你敢?”即使阿 坤修行颇深,也被震得半天吐出两个字。 陆楠慢慢贴近他:“为什么不敢?我要让李飞光知道,老鼠咬人也挺疼的。” “你想怎么做?”阿坤扶着他的手肘,把人搡出去。 陆楠无辜眨眼,恬不知耻地够到他耳边:“我去边哭,边扎他小纸人儿。” 蒋天申的人,给他提供的方法,让他胸有成竹。 他们选择陆楠的逻辑很简单,够蠢也够渺小。 沈悬碍于李飞光,对他不会疾声厉色,防备也低。 他们的计划,只需要一场准确无误的偶遇,哪怕是擦肩而过。 只是沈悬自车祸后,深居浅出,行程难以捉摸。 陆楠这才找上,恶语缠身,焦头烂额的阿坤。 阿坤后退两步:“你喝醉了。” 说罢,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阿坤!”陆楠歪着头,像一只濒死的鸟,“你真的不恨吗?” 阿坤背对着他,忍着恶心:“与恨无关,与你的本事有关。” “只要你弄到沈悬的行程,我会给你个惊喜。”陆楠扬起下巴。 阿坤拉开门,没有拒绝:“再说吧。” “我就知道,你也是只老鼠。”陆楠不知为何,酸了吧唧的,“这天鹅肉不吃也罢。” 阿坤几乎是摔门而去,巨大声音,震得电子报警器嗡嗡响。 陆楠淡定关掉报警,转身回到茶几前,愣愣地站着。 突然,他发疯般扑上去,伸手扫掉茶几上的一切,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他站在一地狼藉中,面无表情。 人人都爱沈悬,为他赴汤蹈火,对他爱得深沉而变态。 而他,永远是一只小丑,白送都不要的垃圾! …… 入夏以来,天不知被谁捅透了,整日在落雨,没完没了,街角车站卖伞的小贩发了漏天财。 一湾之隔的港城,与海城同一片云彩,落得却是滚油。 在阿耀暗中运作、支持下,尘埃落定的庒达中毒案,再次回到众人视野内。 庒达是第十二届马会主席,同时兼任港城福利事业主席。 他力推收回赌马、赌场牌照私人经营权,将其纳入港城福利基金,用于公屋、宗援等公共福利事业。 他是公开挑战,蒋家私拥牌照的第一人! 他的提议,受到大众支持,当年引发了沸沸扬扬的撑场运动。 蒋家因不主动发声,上交牌照经营权,当了好一阵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眼见提议就要摆上桌面,公开投票,庒达死了! 他死得离奇又荒唐,被一包亲戚送的野鲜蘑毒死了! 民众哪里会接受,几个专案组,轮番上阵,调查持续整整两年,最终盖棺定论,依旧是中毒死亡。 蒋家声誉,此时跌到谷底,股票遭抛售,马场被砸,赌场被泼油漆。 蒋天 申顶雷出席葬礼,被人丢了一路臭鸡蛋、烂菜帮子,无奈之下辞去公司职务,在家避嫌。 直到新任马会主席上任,民众等啊等,等到花儿都谢了,再也没等到牌照归公的提议。 一切沸沸扬扬而来,淅淅沥沥而去,除了带走一条人命,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港城还是那个花花世界,歌照唱,马照跑,灯红酒绿。 但是,庒达案件从未落幕,依旧有小组断断续续跟进,直到三年前,彻底撤组,封闭卷宗,束之高阁。 如今,它以雷霆之势回归,新闻铺天盖地,再度剑指蒋家私拥牌照,更是捎带上蒋天申,与庒达之死,扑朔迷离的关系。 阿耀赌上蒋家资产,也要将蒋天申弄死! 狡猾的蒋天申,狡兔三窟,躲藏得无影无踪。 港城这边,信息发酵和调查还需要时间。 为防对方狗急跳墙,他叫回卓美珊,布置好一切,迅速返回海城。 这次,他要亲自守住沈悬,不能出一点差错。 刚下过暴雨,天气闷热,小茶厅里,窗户都开着,没有一丝风,连蜻蜓都像是被黏在空气中,飞都飞不动。 阿耀来电话,说是下午要回来。 沈悬没怕错过,没舍得睡午觉,这阵子困意连连,头一点一点,靠在沙发里打瞌睡。 他手里落着本诗集,是阿耀的,里面有整齐的划线和笔记,缠绵绯则,树叶做的书签,飞出来,落在米色地毯上。 沈悬眼睛闭着,脑子在转。 陆楠的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暂时不能让阿耀知道。 今天沈泉开会,大概五六点会回来,到时候,家里又要爆炸了,唉……好烦。 他脑子里,自动产生画面。 一只大白兔子,血红眼睛,激光似的,兔牙撅着,浑身腱子肉,脖子里拴着拇指粗的铁链,铁链尽头绑着砖块儿。 沈兔子就这么拖着铁链和砖块,雄赳赳气昂昂去追阿耀。 头真的好疼啊! 沈悬曲腿蜷进沙发里,双手抱着脑袋□□。 阿耀猜测他在睡觉,小心翼翼推开门,没发出一丝儿声响。 进门他就愣住,见沈悬缩成个球儿,抱着脑袋,嘴里在骂人,骂得还挺凶? 阿耀困惑,皱眉走过去,他穿着居家拖鞋,长绒地毯吸收掉最后一点声音。 “给兔子买个眼罩,给狼崽买个嘴套。”沈悬自言自语。 阿耀蹲到他身侧,仔细听着,没听懂,见他眼珠在眼皮下骨碌碌,不像睡着的样子。 “大哥,你做梦了?”他伸手去摸沈悬的脸。 沈悬被吓一跳,下意识拍开,人噌一下坐起来:“你是飘过来的吗?” 他眼睛绷得老大,手摸着胸口,吓得不轻。 “吓着了?”阿耀越过沙发扶手,把人搂过来。 沈悬原本侧靠着,这下变成趴在扶手上,头枕着他的肩膀。 姿势并不舒服,但足够亲昵,抵消掉一切。 阿耀抓着他的手腕,审视受伤的右手。 牵引钢针已去,天热换了透气材料固定,其他手指已恢复修长模样。 阿耀低头,唇尖轻碰指尖,沈悬身上是苦苦的药味,弥漫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并不好闻。 可他只觉得,好似在亲吻一朵儿小花,格外香甜。 “大哥,我做的不好,还是让蒋天申跑了。”阿耀半蹲半跪在沙发侧边,仰头看他。 沈悬胳膊盘在扶手上,像是从窗口探出身子。 他用没受伤的手,来回抚摸阿耀的脸。 光洁额头,隆起的眉骨,直挺鼻梁……最后捂住他削薄的唇。 “我家阿崽,长大了。”沈悬就这么亲昵得看着他,哪里都未动,没有拥抱,没有抚摸,更不要说暧昧。 阿耀喉结滚动,仰起脸,抖着睫毛闭上眼,亲吻他的手心。 他像一匹热血沸腾的狼,想要狼吞虎咽掉整个世界。 沈悬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吻在了捂住阿耀嘴的手背上:“离沈泉回家还有一小时三十八分四十五秒,蒋先生,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 102 章 沙发实在太小了,沈悬只能趴在阿耀身上,像一张软乎乎的被子。 受伤的手腕始终被捉起,导致半边衣衫整齐,半边难以直视。 外面雨下了又停,屋顶积水,落在铁冬青上,啪嗒、啪嗒地响着。 沈悬累了,趴得很舒服,不设防地闭着眼,左手陷在阿耀脑后,抓着一把汗湿的乱发。 阿耀胸口绵长起伏,长臂绕到他背后,粗糙的手掌顺着脊柱,来回抚摸,像讨好一只高傲的猫。 他们像睡在逼仄小船里,落在浪尖上,晃啊晃,不知飘向何处。 “热……”沈悬鼻尖上散着细小汗珠,迷糊着抱怨。 阿耀睁眼,摸了把他的脸,只是微微出汗:“还行。” “开空调。”沈悬这句话,近似于撒娇。 阿耀低头,把他从肩窝里刨出来:“窗户开着,还下雨呢。” “手都出汗了。”沈悬动了下受伤的手腕,只一秒就被钳住。 阿耀亲吻他湿漉漉的鬓角:“大哥,你这样,我受不了。” “沈泉要回来了。”沈悬支起脑袋,肆无忌惮地破坏气氛。 “艹!”阿耀手掌裹住他的后颈,五指收拢,将人摁回来,狠狠在喉结上方咬了一口。 他再向上,寻到沈悬的唇角,细细的,密密的,开始慢火炖煮。 直到沈悬开始挣扎,像只被捞上岸的鱼,餍足的狼这才松口。 “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要热死了!”沈悬拍他两巴掌,开始发火。 只是这火气发得实在艳丽,眼睛里汲满水光,气都没喘匀。 “那开电扇吧。”阿耀爬起来,退而求其次。 他把循环扇拽过来,光着上身蹲着找遥控器。 他肩宽背阔,肌肉线条紧实却不夸张,单侧肩头指印鲜红,纵横交错,好在肤色深,不算太扎眼。 沈悬累瘫,侧头躺着看他,瞧着瞧着脸红了。 静音循环扇,悄无声息启动,风很轻柔,不吹人偶尔扫过。 阿耀坐在沙发边,手臂搁在膝盖上看他:“大哥,这回凉快了吧?” “凉个屁!你堵着呢!”沈悬嫌弃地扒拉开他。 阿耀手忙脚乱外一边爬,表情又搞笑,又可怜。 沈悬终于吹到凉风,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说:“明天,你和沈泉去趟公司,把懒鱼港后续的文件……都签了。” “这么着急吗?”阿耀嘀咕一句,还是不敢反驳,“哦,好的大哥。” 沈悬呼吸轻下来,脑子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明天,必须把这两只傻崽,牢牢拴在公司里,当牛做马。 至于李飞光那边,还是有必要通知的,以防万一,陆楠手上有其他把柄,也好第一时间处理掉。 阿耀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沙发边上,就这么黏糊糊地看着沈悬。 他也放轻了呼吸,好像喘大点气,都能把 沈悬吹跑了。 他们离得这么近,好像呼吸和脉搏,都交错在一起,传递着无言的爱与喜悦。 阿耀单手撑地,情不自禁靠近,亲了亲沈悬微红的耳尖,那里出汗后,冰凉凉的。 “大哥,阿耀以后都陪着你。” 他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薄毯,给沈悬盖好。 然后,就这么坐在地毯上守着他,好像守着整个世界。 六点多,天空红得像在燃烧,橘色的光将室内填得满满当当。 小茶厅的窗户,对着别墅大门,传来汽车进入的嘈杂声。 沈悬卷着腿,侧身睡得黑甜,睫毛低垂,动都不动。 阿耀凑过去,手托着他的颈侧,拇指摩挲流畅的下颌线,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沈泉回来了。” “嗯……”沈悬蹭了蹭他的手,乖得难以置信。 只过了一秒,他猛然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推搡阿耀:“快、快,快藏起来!” 薄毯自他身上滑落,掉下沙发。 沈悬穿着白色V领居家服,扣子系得七扭八歪,偏白皮肤上,印记斑驳。 茶厅太小,除了沙发、茶几、边柜,别无他物,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阿耀光着膀子,手里拎着衬衣,高大得像一座铁塔。 他慢悠悠地穿上衣服,也不好好系扣子,拉过沈悬,帮他系好衣扣,再整理鸟窝般的头发:“大哥怎么还怕沈泉呢?” “我怕他咬你!”沈悬单手给他系衬衣扣子,“兔子现在可凶了。” 阿耀坏笑,凑到他耳边说道:“快让沈泉谈个恋爱吧。” 意外的是,沈泉并未上楼,也未出现在客厅,直到晚饭才出现。 吃完饭,他叫住阿耀,两人沿着半山散步。 沈泉领着八哥,阿耀牵着沈绝美。 两人走了很久,谁也没说话。 直到娇气的八哥遛不动,围着两人要抱抱。 沈泉手里绕着牵引绳,抱起好大一坨兔子,突然开口问道:“阿耀,你到底怎么想的?大哥和你。” “我会和大哥在一起。”阿耀往回拽沈绝美,说得比较客气。 沈泉追问:“以什么身份?是姓沈还是姓蒋?” “我是蒋耀,沈悬是我的爱人。”阿耀停下脚步,直视他。 沈泉眉头蹙起,不悦地抿嘴:“你要把大哥,从这个家里抢走。” “他只是你大哥,不可能照看你们一辈子,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阿耀对这种诡异的占有欲,十分不爽。 沈泉也半点不客气:“我们是亲兄弟,我们可以照顾他一辈子。阿耀,这里是我们和大哥的家,退一步,也可以是你和大哥的家,但不可能让我大哥,跟着你回家,听明白了吗?” “说这些还为时过早。”阿耀暂时退了一步。 沈泉抱着八哥,与他擦肩而过:“你是抢走大哥的人,以后,别指望我对你能有多客 气。” 夏日天长,天空还是墨蓝色的,浅淡的月亮偷偷往高处爬。 阿耀看着沈泉倔强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昏暗里。 …… 第二天,阿耀与沈泉,同去集团,却各自为阵,分别开车离去。 沈悬站在二楼露台,嗅出点不同寻常的硝烟味。 但他来不及多想,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等他去处理。 海城城郊,有家私人温泉会所,有十分罕见的矿石天然浴。 这里原来是个选矿厂,环保关停后,当地政府招商引资,用天然矿与温泉做噱头,开发旅游。 这里温泉林立,最好的一家是会员制,人少私密。 沈悬季节交替的时候,容易生病,沈涵这只养生韭菜,给他买了会员,可惜一次都没去过,终于派上一次用场。 阿坤早在一周之前,就向陆楠无意泄露了,这次行程。 其实,连沈悬都不太清楚,陆楠到底要干嘛,他的底气来自何处? 阿坤早一天到达,小心布置了一切。 他心中的不安,随着陆楠的笃定与疯狂,无限扩大。 李飞光是最后被通知的,压着怒火,只能被动听从安排。 会所早在一周前,就被沈悬包下,穿插好人员,继续开门营业,连部分客人,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沈悬独自一人,坐在雅致包厢里喝茶。 陆楠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有人过来通知,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说,离开李飞光后,陆楠成熟不少,那股若有似无的青涩,荡然无存,无论他怎么笑,都退不去满身戾气。 他也沉得住气,真去泡了温泉,把自己弄得粉白透亮,才披着浴袍出现。 走廊很安静,偶有服务人员路过,礼貌地鞠躬问好。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沿着美轮美奂的长廊,慢悠悠闲逛。 陆楠长相是极好的,又浸了水,瞧着唇红齿白,很可口的样子。 这里的温泉有矿物质,一般会提醒客人摘掉贵重首饰,以防腐蚀。 但陆楠手上,却带着个手链,小巧精致,只在坠着颗珍珠。 那颗珍珠又大又圆,看起来价值不菲。 珍珠首饰娇气,最怕腐蚀,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刮了李飞光一层油水,有钱不在乎。 李飞光和阿坤,在另一个包厢。 这里俨然是中控室,各种监视设备,八块屏幕严密监控着陆楠。 接近沈悬包厢时,监控视频里,陆楠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先是单手揽住自己的肩膀,在廊下徘徊一阵,再向前走。 而后,他手指来回揉搓,手腕上那颗珍珠,好像揪住救命稻草。 一系列不寻常的反应,收进李飞光眼中,让他万般疑惑。 阿坤,你确定,是陆楠要对沈悬不利??_[(”李飞光一瞬不瞬盯着监控,“会不会是陆楠引出沈悬,别人下手?” 阿坤淡定:“李先生,大概率没可能,这里的人已经被翻沙子似的筛过一遍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回连李飞光都迷茫了。 陆楠太渺小,太无害了,任谁都难以想象,他发疯伤害别人的样子。 而且,那个人还是沈悬,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收到提示,沈悬站起身,习惯性整理完仪表,直接推门而出。 门口安保让开身,他与陆楠,就这么不期而遇! 心中有鬼,冲击太大,陆楠猛然愣住,脸庞是苍白的,藏不住的惊恐。 就在刚刚,他绞尽脑汁,想如何跟门口安保说明,才能见到沈悬。 现在可好,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就在眼前! 沈悬是一贯的淡漠,正常反应一下,礼貌地叫了声:“陆楠?”! 第 103 章 “沈、沈先生,真巧。”陆楠纯然无害,紧张地抠住手腕。 沈悬轻掀眼皮:“怎么就你一个人?” 这话就是故意往陆楠肺管子上戳了。 “我……”陆楠手心直冒汗,“我没在李叔那里工作了。” 心在喉咙里乱跳,脉搏仿佛窜到舌根,嘴唇都是麻的。 他在心里演练千万遍的话语、动作,在沈悬面前通通失效。 长出害人的心思容易,动手的能耐,不是谁都有,况且对面是沈悬,只一个眼神,就压力十足。 沈悬点头,随口说道:“要进来喝茶吗?” “啊?”陆楠反应一下,吞口水,“好、好啊。” 沈悬转身进屋,态度好似招来一只流浪猫狗,暂时歇息。 陆楠穿着浴袍,单薄苍白,好像一张纸,捏着衣领,在保镖注视下走进去。 包厢很大,整面落地窗外,是私人温泉,蕴着一池热气,宛如仙境。 沈悬忌浓茶,小炉上煮着果茶,清香温甜。 陆楠心不在焉,眼神虚乱,到处乱飘。 “你很喜欢这里?”沈悬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去。 陆楠迅速低头:“还、还好。” 保镖帮他倒了杯果茶,就站去门口。 都说车祸后,沈家安保升级,可今天沈悬带得人并不多。 “喝茶吧。”沈悬全程冷漠。 陆楠捧着茶杯,没话找话:“听说沈先生受伤了,不知道有好点吗?” “你还用听说吗?”沈悬格外无情,冷得像根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啪”一声,仿佛头顶气球被戳破,陆楠惊得坐直身体。 原来,他那天的丑态,早就落入沈悬眼中。 陆楠攥住手链上珍珠,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沈先生,我没有恶意,只是我这种人,不必出现在您的世界里。” “你说得倒也没错。”沈悬放下杯子,茶水已喝去一半。 陆楠脸上青白一片,岌岌可危的自尊,被肆意践踏,毫不留情遭受鞭笞。 他心中有只恶犬,在铁笼里狂吠,笼门终于打开了。 陆楠盯着对面,晶莹剔透的果茶杯,缓缓站起身:“沈先生放心,我这种人最有自知之明。” 他笑得乖甜,缓缓起身,手指落在壶把上,珍珠也跟着滑下来,白的白,黑的黑,别有一番风情。 他伸长手臂拿过沈悬的杯子,极其熟练地倒茶。 端茶倒水,是伴随他一生的技能,在家伺候父亲,在外伺候客人,还有……上赶着伺候不上的李飞光。 只是以后,再也不必了,就让沈悬成为,他最后伺候过的那个人吧。 陆楠极其认真地盯着,茶水续到七分满,加水放壶一气呵成。 门口保镖见状,警觉上前。 “我都穿成这样了,还能放什么在身上?”他转身 ,大大方方冲着保镖一摊手。 陆楠个子不高,身材单薄,肥大浴袍罩在身上,胸口露出大片肌肤,空荡荡得可怜。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10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保镖看一眼沈悬,收住脚步,却也没退回,就这么盯着。 陆楠转身,不着痕迹地将珍珠转到手腕里,只要能在沈悬身上磕开点缝隙就行。 给他的人说过,皮肤接触性中毒,量极少,发作慢,与食物中毒类似,非常隐蔽,难以察觉。 陆楠双手捧着杯子,走向沈悬,像个奉茶的小妾。 沈悬就这么坐着,看他拿着杯子,还不忘把珍珠夹在手腕里。 “你的珍珠手链很贵吧?”沈悬盯着他,调侃一句。 陆楠心跳漏了一拍,僵成鸡爪的手,抖成一团,滚烫茶水泼洒出来,烫红手背。 薄脆透明的玻璃杯,转瞬落地,摔了个粉身碎骨,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所有人都以为,陆楠是利用珍珠下毒到茶水里,但包括沈悬,都没看见任何接触性动作。 当茶杯摔碎,沈悬和保镖的注意力,本能被吸引向地面。 陆楠抓住这个空隙,猛然撞向沈悬。 电光火石间,大门被踹开,阿坤、保镖一起扑过去。 沈悬手里一直玩着把小香扇,巴掌长,做工粗糙,从未打开过,他条件反射往前一送。 陆楠的手正扑在上面,突然整个人软成面条,阿坤和保镖都没有使力,他人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原来,小香扇是只电击棒。 “沈先生,没事吧?”阿坤跨过地上瘫软的人,直接捉住沈悬的手臂查看。 沈悬也吓出一身冷汗,呼吸紧促:“没事,验一下茶水,别动他身上任何东西。” 室内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只把李飞光摁大门外面。 有人带着测试工具,是专业人士。 地上洒掉的茶水,和水壶、杯子里剩下的茶水,都仔细验过,均未验出任何毒素。 沈悬想走近点,被阿坤老母鸡似的拦在身后。 电击棒电量并不大,陆楠那一瞬间只是麻痹,人清醒着,被四五个人摁着脸和手脚,像烤架上的鸭子。 他手上的珍珠,破了点缝,洒出零星的白色粉末。 “不要动!别沾到我!别!别!啊——”陆楠见他们动珍珠,吓得扯着嗓子鬼叫。 他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脖子、脑袋都被死死摁着,嘴都长不大,依旧拖着口水,歇斯底里叫喊。 他好像稻草,看着收割的镰刀,在眼前挥舞,死亡的恐惧笼罩下来。 给他东西的人说过,这东西有解药,他沾上也不要紧。 可现在,他落在沈悬手里,什么解药,还有什么屁用! “别碰它!不要啊!求求你们!”陆楠声音嘶哑,涕泪横流,黏在地板上,泛出一层可怜的水光。 工作人员小心谨慎处理,提取、测试的过程,漫长又煎熬,伴随着陆楠长久的尖叫。 结果是,没有结果。 更换过多种测试方式,试纸、试剂均对该物质不敏感,只检查出很低的环肽类毒素,类似毒蘑菇,可远没有到致死量。 工作人员将测试上传,等待全球对比库出结果。 处理掉陆楠的珍珠手链,大部分人退出包厢,温泉会所也清场完毕。 为避免其他意外,陆楠被剥掉浴袍,搜了个遍。 此时,他被扔在地上,身上盖着一件,布满脚印,脏污不堪的浴袍。 他匍匐在地,紧紧抓这浴袍,拼命往身上裹,试图修复最后一点尊严。 沈悬坐在椅子里,双手搁在扶手上,面色阴沉。 毫无源头,必须提交对比库的东西,能到陆楠手里,如此大的能量,除了蒋天申,都不用想第二个人! 而这一切让沈悬后怕。 如果不是阿坤察觉到不对,他对陆楠不会有多少戒备,又因为李飞光的关系,他也不会拒绝陆楠近身,随便说一两句话。 对方正是抓住这点,差点就能成功。 沈悬感觉,有一只虫子,顺着脊髓向上啃咬,咬一口,往前爬一寸,一路钻进脑子里,吃掉了理智,啃出一片疯狂! 他在想,今天对准的不是他,如果是阿耀、沈泉、沈涵、沈瑜……还有李飞光。 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一条野狗,从记忆深处猛扑过来,噬咬着心脏,你又要失去一切,一无所有,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无能为力。 阿坤低头,看见沈悬的手在抖。 修长指骨紧扣扶手,青筋浮现,指节指尖狠力得苍白。 “沈先生……”阿坤担心地开口。 沈悬立刻打断:“我没事。” 陆楠反复确认,没有沾染粉末,更不会中毒,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缩在浴袍里,像一只得了精神病的耗子,又哭又笑。 凄厉古怪的声音,在寂静室内砸出一圈回音。 陆楠终于抬头,没有看沈悬,而是望向阿坤:“我就知道,我也应该知道的,你是只没脑子的……癞、□□。” 他一字一句说完,哼着笑了几声:“还有李飞光,他才是最大的那只癞蛤蟆,哦,不,他不是……” 陆楠赤身裸体,坐在地板上穿上浴袍,也不好好系腰带,就这么散开。 沈悬走过去,脸色也没好到那里去,堪堪维持住,最后一丝修养。 “你还敢提李飞光。”他居高临下,看着疯狂的人。 陆楠仰头,第一次毫无障碍地直视他,心已完全被魔鬼占领:“李飞光啊,李飞光是一条狗,你生病,他就蹲在那儿,恨不得捧着你的脚丫子亲一口!” 沈悬觉得脑子“嗡”一声,身体从内里炸开了,难受得一时忘记如何呼吸。 他侧开脸,茫然于空气里找寻氧气,眼睛里是白花花的世界。 “沈先生!”阿坤扶住他的胳膊,手伸进兜里拿药。 沈悬勉强提起手臂,胳膊肘顶开他:“没事。” “原来,你也会伤心?你也会难过?”陆楠撑着地板往前爬,被阿坤一脚踹回去。 他毫无在意:“你难过个屁!你不就仗着李飞光喜欢你吗?!沈悬,你他妈真是个大毒瘤!喜欢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没有你,李叔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沈悬突然打断他:“你爱李飞光?你爱他什么?你爱他万贯家财,爱他香车宝马,爱他金堆玉砌的别墅、公寓,爱他一掷千金,爱他让你出人头地,爱他……” “不是!你胡说八道,你闭嘴!我没有!”陆楠歇斯底里,双手狂拍地面。 “啪”!一个响亮耳光! 沈悬抖着手:“你口口声声爱他,你爱个屁!”! 第 104 章 陆楠被一嘴巴子打懵,捂着脸愣了好久。 他的肩膀先是塌陷,然后像只海胆,向四面八方展开绝望的刺:“沈悬,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资格说我!” 阿坤想阻止沈悬向前,却意外地被推开。 沈悬提住陆楠衣领,用力向上一拽,白花花的浴袍,像水母般散开:“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审判李飞光的感情?你算老几?” “陆楠,你就是只水坑里的泥鳅,最大的能耐,就是溅别人一身泥点子,恶心人。就为这点乐趣,你说,你贱不贱?!” 陆楠半边脸手印隆起,瞋目切齿,不顾一切地从他手里拽回衣领,用力过猛之下,一屁股摔回地上,狼狈不堪地喘着。 沈悬也被闪出去,被身后阿坤接住。 “沈先生,不要跟他纠缠。”阿坤扶着他的手腕,手指碰触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冷汗。 他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沈悬。 “别碰我。”沈悬握拳,从他手中挣出来。 陆楠七手八脚裹着浴袍,像是从地上,捡拾破碎的自尊。 “我贱?我贱得过李飞光?贱得过阿坤?你身边才全是贱人!也只有你,喜欢享受这些下贱的服侍,你乐在其中吧?!哈哈哈——” 沈悬发过火,冷静得很快。 他从阿坤手中接过手绢,仔细擦拭手指,不放过每个缝隙。 最后,他突然蹲下//身,手上还缠着深蓝色手绢,就这么掐住陆楠的脖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陆楠只来及发出尖锐音节,窒息让他奋力仰起头,双手扒住沈悬手腕。 “陆楠,你应该庆幸,你选择的目标是我。”沈悬手背青筋暴起,虎口牵扯肌肉,隆起坚硬的曲线,“如果是李飞光,我会杀了你。” 他已完全恢复冷静,语调不高不低,甚至不像威胁,更像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可行方案。 这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恐怖,没有厉声恐吓,只是通知你,一个无法反抗的结果。 陆楠像只僵掉的蛹,快要活活憋死在里面。 长久以来,他都觉得,沈悬病得只剩半条命,是朵养在温室内的娇花,被人捧着细心呵护,喘口大气儿,都怕吹跑花瓣。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天真得可怕! 沈悬是寄生在虚弱身体上的怪兽,隐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能够轻而易举,咬断猎物的脖子。 蓝色手绢滑落在地板上,沈悬站起身,好整以暇吩咐其他人收拾善后。 自此,他没有再看陆楠一眼,径直走向门外。 陆楠抚着胸口,趴在地上咳嗽,眼泪、口水与冷汗,糊了一脸。 他咳着、笑着也哭着,自不量力的盔甲碎了一地,汪洋般的痛苦袭击着每一寸神经。 他的世界燃起一场大火,寸草不留。 …… 沈悬是个电量很低的人,处理完陆楠的事,又跟李飞 光解释一通。 返回半山别墅的路上,他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受伤的手支着额角,沈悬整个人靠向车窗,依靠着窗外的光,像一株缺乏营养的植物,枝叶萎靡。 阿坤坐在副驾驶,不停抬头,在车内镜里观察他的状态。 从温泉出来,沈悬就有点喘,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发哮喘病的样子。 阿坤好几次劝他用点药,都被拒绝。 他知道原因,哮喘药用完后,人特别累,会出很多汗,状态极差。 阿耀已打过两次电话,说是开车下山来接,沈悬这种状态是瞒不住的。 不用药,用泡温泉疲累,还可以遮掩过去。 阿坤看见车内镜里,沈悬闭着眼,手指攀在领口的扣子上。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T恤,除了腕表,没有其他饰品,整个人清冷极了。 “靠边停车。”阿坤吩咐司机。 黑色轿车缓慢滑到路边,平稳停下。 他们已经进了半山别墅区,这里车少、人少,不像在大路上会被打扰。 阿坤先摁下车间隔板,保护好后面的隐私,这才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沈先生,不舒服?” “还好,有点气紧。”沈悬眼皮动动,没睁眼。 阿坤避开他受伤的手,帮他解开领口扣子,关掉空调,开了车门让空气流通。 “没事,别紧张。”沈悬调整坐姿,头偏向外偏。 阿坤见他嘴唇发干,拿了瓶饮用水:“先喝点水。” 沈悬呼吸不畅,很容易呛到。 阿坤单膝跪在车座上,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控制水瓶。 他整个人,在上方笼罩着沈悬,像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突然,另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飞驰而来。 看见他们,摁了个喇叭,没刹住,开出老远,才打着双闪停到路边。 阿耀和沈泉,两人在集团,面对面臭了一天脸,好容易签字,走完繁杂流程,回到家欢天喜地,想抱抱大哥,一打听居然跑去泡温泉了? 他站在客厅,发了个足够久的呆,天气渐热,阳光直晒,按理说不是泡露天温泉的好日子。 而且沈悬吧,其实是个宅男,让他挪窝儿,比让老母鸡搬家都难,怎么想起来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阿耀半信半疑,打了两通电话,听说已经在回来路上了,这才放弃纠缠,开车下山亲自去接人。 他是一刻都不想与沈悬分开,一刻都不能! 阿耀开得是一辆轿跑,速度很快,又是空旷的下山路。 突然看见大哥的车,一个没刹住,直接开过去了。 阿耀锁车,沿着山路小跑过来。 阿坤刚好给沈悬喂完水,手还揽着他的肩膀:“好点了吗?” “嗯。”沈悬手背搭在额头上,勉强应了声。 他身体虚软,提不起力气,阿坤手垫在他颈后支撑着。 “大哥,怎么了?车坏了?”阿耀从后面闯过来。 车门敞开着,阿坤猛然回头,举着水瓶,与他眼神碰在一块。 “大哥怎么了?”阿耀声音不悦,扶着车门侧身,动作很明显,是让阿坤让出来。 手迅速从颈后抽出,阿坤退出车内,站在阳光下,一丝不苟拧上水瓶:“沈先生,有点不舒服。” “怎么搞的?”阿耀没看他,坐进车内。 阿坤脑子飞转:“温泉里有矿物质,可能引发了哮喘。” “你们就这么由着他胡来?!”阿耀的眼神,瞬间飞到他脸上,像一把寒光凌厉的刀。 阿坤站得笔直,阳光在头顶照出金色:“对不起蒋先生,是我们疏忽了。”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腾地方吧。”阿耀没看他,直接带上车门。 沈悬缓了会好多了,拍他一下:“不许胡说!” “你行行好,别让我提心吊胆的成吗?”阿耀凑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摸他的额头和颈窝,凉凉的,出过汗但不多,“怎么不用药?” 沈悬靠在他胸口:“不严重。” “回家吧,回家叫医生来看看。”阿耀摁开遮挡板,让司机开车,视线只离开一下,就回到沈悬身上,“温泉里有什么玩意儿,把你哮喘都激出来了?” 阿坤有点紧张,视线向上瞟,观察后座沈悬反应,随时准备救场。 “那你得问沈涵,他给我办的会员。”沈悬累瘫,但甩锅甩得又快又准。 阿耀皱眉,心道:怪不得这么不靠谱儿呢! “大哥,以后要注意,没去过、不熟悉的地方,最好别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向前方车内镜。 阿坤的眼神,与他一擦而过,好像火柴划过,“哧”一下点燃。 短短一节上山路,阿耀接了两次电话。 遮挡板降下后,就没升起来。 沈悬仔细听,十有八九是卓美珊。 阿耀不顾蒋家利益,发狠要除掉蒋天申,在整个家族、集团内都引起轩然大波。 他好容易暗度陈仓,金钱、利益铺路搭桥,搞定遗老遗少,平衡董事会,多少都有损失。 内部对他颇有微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复的。 阿耀挂断电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兔死狐悲,蒋家内部都看着你呢。”沈悬伸手,摸上他的脸,揉搓两下,掰过来与自己对视。 阿耀趁机偷亲了下他的额角:“大哥放心,你教我的第一课,就是攘外先安内。” “哦,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高级的东西啊?”沈悬半是试探,半是调侃。 阿耀对他全无防备,满心欢喜,像要糖的小孩儿:“遗嘱,蒋泰的遗嘱,并没有完全公布。谁也不知道,后面的制约附件内容,想要动我,就是动整个蒋家。” 沈悬的心眼,此时已转了十八圈。 阿耀必定最后藏了一手,防备着众叛亲离,或是赢不了蒋天申的情况。 小狼崽子,诡计多端,越来越难对付! “大哥,我……” 沈悬把脸推开,打断吟唱:“别跟我说,我不想听,累得很,脑子不转。” “哦,那大哥你睡一会,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阿耀紧张起来,贴过来搂紧他。 沈悬鼻腔里,轻轻“嗯”一声,似乎就这么睡着了。 车开进别墅,直接开到家门口。 阿坤拉开车门,就见阿耀下车,回身抱起沈悬。 博叔“哎呦”一声,忙问怎么了。 阿耀回头,恶意满满地看了阿坤一眼说道:“你问他。” “博叔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沈先生。”阿坤站在台阶下,揽下所有。 沈悬有点醒了,上楼的时候,骂了阿耀,屋里屋外都听见了。 …… 两天后,从珍珠里提取的不知名粉末,在全球对比库的结果出来了。 当沈悬拿到结果时,大呼意外! 他的命可真是太值钱了,居然用得到这种方式! 蒋天申可是在他身上下了血本,看起来志在必得!! 第 105 章 沈悬英文流利,与大洋彼岸的专家视频,终于搞清前因后果。 陆楠携带的有毒物质,来源是某大国中东地区实验室。 实验室披着正常研究的皮,实质是开发新型慢性毒//药,为定点清除各国目标,提供生物技术支持。 后来中东地区乱局四起,实验室有被揭穿的危险,某大国决定撤出研究人员,对实验室实施销毁。 书面报告显示销毁完成,而实际上多种新型毒//药不知所踪,很快由北非大国,流入欧洲黑市。 各国情报解密,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骇人结果,其中有文件指出,有种带解药的毒药,受到黑市青睐,最后出现的交易目标指向港城。 而专家也提示沈悬,与该毒药最为相似的死亡案件,就是扑朔迷离的港城庒达中毒案! 这种毒//药隐蔽性极强,主要途径是微量皮肤接触,中毒后表现轻微,很可能被当做胃肠道疾病治疗,四五天后,情况会急转直下,呈现爆发性食物中毒。 为什么它会有缓和期,一是混淆治疗,二就是敲诈勒索! 这是款为敲诈勒索,量身打造的毒//药。 想想挥金如土的中东土豪,其用途不言而喻。 但是,想要拿这些,指控蒋天申谋杀庒达,希望渺茫。 除非…… 书房外传来阿耀的声音:“大哥!” 沈悬合上电脑,递给阿坤一个眼神。 阿坤打开门:“蒋先生,请进。” “你在这干嘛呢?”阿耀皱眉,“出去!” 阿坤不卑不亢,直接没理他,转头看沈悬。 “阿坤,这里没什么事了,谢谢。”沈悬从书桌后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 阿坤点头:“好的,沈先生。” 他说完一抬头,阿耀堵着门口,没有一丝要让的动作:“蒋先生,麻烦您让一下。” “蒋耀,让开!”没等回话,沈悬发火了。 阿耀不情不愿让出条缝儿:“大哥别喊了,我知道!” 两人擦着肩膀,阿坤把他撞得一晃,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阿耀反手关上门,静音电子锁落下,发出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你锁门干嘛?”沈悬喝口水,开始数落他,“我是喂你酸奶长大的吗?啊?瞅你那点出息,以后别吃饭了,我看你吃醋吃得挺饱的!” 阿耀站在门口,像只瞄准猎物的狼,黑沉沉的眼珠子,闪着捕猎的光。 长绒地毯吸收掉脚步声,他随手拉下领带,拽开领口,悄无声息接近沈悬。 沈悬对他毫不设防,直到光线被彻底遮挡,这才抬头。 阿耀如乌云般笼罩下来,眼睛亮亮的:“大哥,你继续骂,我爱听。” “你有病吧……”沈悬去推他,手腕落入钳制。 阿耀捉住他受伤的手,怜爱地看了看:“我有大病, 病入膏肓。” 沈悬的手指,已撤掉固定?,打着简单的固定带。 他本就肤色偏白,许久未见阳光的手指,更是病态的苍白。 指甲是阿耀修剪的,微长了些,修长圆润,指腹划过,手感很好。 指尖是粉白的,像是气出来的血色,带着别扭的可爱。 阿耀俯身而下,把沈悬的手拽到嘴边,里外里地亲了亲:“大哥好白。” “你放屁!”沈悬挣扎,结果是另一只手也被抓住。 阿耀的唇,从十根手指上滑过,雨露均沾。 最后回到受伤的手指,吃掉! 他半眯着眼,含着戏谑的味道。 沈悬猛然弓起脊背,像一只被石头砸落的羽毛,摔在地上。 沈悬脑子在着火,虚弱地想着。 阿耀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手大、脚大,肩宽臂长。 一只手能锁住他的一对手腕,高高举起,轻而易举固定在沙发背上。 他要被狼撕碎了…… “大哥,别走神啊。”阿耀的声音裹着多情的狎昵。 沈悬有点短路,高仰起头,睫毛忽闪。 窗外阳光干净利落,像针带着银线,洒了一头一脸。 窗台有水碗,麻雀从铁冬青上跳过来,踩着窗头往里看,也不知看懂了什么,啾啾交流着。 一片乌云,笼罩着雪白,他们再一次,一见钟情。 沈悬领口全开,撇开头,像一只刚刚爬出茧壳的蝴蝶,湿漉漉,水淋淋,张不开翅膀。 “够了没?!这是我书房!大白天的!” “爪子拿开!” “滚一边儿去!” 阿耀终于撤开点距离,如欣赏艺术品般赞叹:“大哥果然是乱七八糟的时候,才最好看。” “你他妈的……”沈悬骂到词穷,彻底无语了。 阿耀就这么坦白着欢愉,一瞬不瞬望着他。 “白日宣淫”四个字,组成魔鬼三角洲,他在里面迷失、坠落,乐此不疲。 禁锢手腕的力量,猛然一松。 沈悬一骨碌爬起来,还没坐稳,就被掀回去。 阿耀胳膊抄过他的腿弯,铁臂箍住人,往上一抽,扛起沈悬就往里面的小卧室走。 “你混蛋!王八羔子!快放我下来!”沈悬脸都憋红了。 他好歹也是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被人像抢亲般,扛起来就跑,差点气死! “你是在报复我吧!我还骂不得你了!”沈悬骂骂咧咧,被轻柔倒在床上,跟着被倒出来的,还有手机。 鬼使神差,手机来电——李飞光! 阿耀捡起来扔出去,手机没入靠枕堆,缝隙里闪着光。 “你要造反啊?!”沈悬被欺负惨了,整齐的衣服,像被暴雨打过的花瓣,七零八落,难掩花心。 阿耀的重量,让他身边立刻塌陷,像沉入撒哈拉,流沙滚烫,掩埋所有 。 卧室里,安静来的突然,居心不良的温柔,吞噬掉一切…… 只有手机,持之以恒震动,响起第二轮来电。 “大哥,你喜欢的,你快乐。”阿耀长臂伸进枕头堆里,摸到手机,放在沈悬耳边,“你爱我。” 沈悬咬牙切齿:“我爱你个屁……” 然后,他就乖乖闭嘴了。 阿耀的手指,悬在接听上:“不,大哥,你就是爱我。” “你、你他妈变态吧!”手捂住嘴,沈悬压低声音。 阿耀的笑,从他胸口传来,和胸腔共鸣:“你喜欢变态,我知道了,我会满足你的,大哥。” “别接——”沈悬要被逼哭了。 晚饭,沈悬没来客厅,在自己屋里吃的。 阿耀又被赶去后门吃饭,他蹲在地上,端着碗大口吃饭,真香! …… 阿耀吃了顿豪华自助,乐疯了。 结果第二天,沈悬一早就走了,只跟博叔说,去给父母上坟。 阿耀摸摸鼻子,想跟着去,又怕被当场打死,就地埋了。 左思右想,决定夹着尾巴做狼,正好卓美珊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沈悬是绝不吃亏的性子,利用阿耀不敢再黏糊,大大方方去见李飞光。 蒋天申手里的毒//药,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感到一种无声的威胁,汹涌淹没安全堤岸,跨越底线,像戳入骨髓的刺,不得安宁。 沈悬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蒋天申送进去! 噩梦如野犬,在他一片废墟的记忆里,横冲直撞。 还是那栋郊外小白楼,小心翼翼复刻着半山别墅。 上次来,李飞光下楼亲自接他,这回,是位胖乎乎的管家。 沈悬走上楼梯,“哪吒”冲刺的画,不翼而飞,挂着张不伦不类的装饰画,好像临时凑上去的。 刻意拉开的距离感,欲盖弥彰。 沈悬走进客厅,李飞光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复古落地窗,外面树木茂盛,光线遮遮掩掩漏进来,他明明在光里,却好似站在雨中。 李飞光手里夹着烟,没点燃,像个分心的道具。 沈悬车祸后,他整日待在医院,索性开始戒烟。 他是把老烟枪,离烟如离魂,现在,也算能淡定对待了。 那天,沈悬离去匆忙,李飞光震惊之下,忘了道歉。 打死他都想不到,性格软弱的陆楠,能下这种狠心。 他这辈子,识人识心,自以为看透一切,到头来迷在其中,也算活该了。 “李先生。”听道歉沈悬是不会来的,他另有所图。 李飞光猛然转身:“来了,坐、坐吧。” 他亲自给沈悬倒水,顺便关上门。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这件事与你无关。”沈悬不等他开口,直截了当。 李飞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是我,不该雇佣陆楠,我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沈悬喝水,不悦地掀起眼皮,“怪你单身且多金,怪你长得……还不错,还是怪你有魅力啊?” 李飞光突如其来的窘迫:“你这个人,就不会好好说话!” “世上的错,如果都要追本溯源,那得怪女娲造人。”沈悬笑了。 李飞光知道,再多说就矫情了。 还有比道歉更重要的事,他正了脸色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需要我做什么?” 以他对沈悬的了解,人能来,就不是道歉的事,肯定更重要。 成熟的狐狸,无需多讲,心有灵犀。 “我倒是真有事,也只能找你了。”沈悬双手捧着杯子,眼眸低垂,眉心微敛,是少有苦恼的样子。 李飞光心漏了一拍,有悸动,也有恐惧:“你说。” “我要彻底除掉蒋天申。”沈悬修长手指,攀着杯子,轻轻用力,五指交错收拢,在晶莹剔透的玻璃上,留下深深的指痕。 他向李飞光简单介绍了,目前掌握的情况。 李飞光听得心惊肉跳,这是他从未处理过的事件。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难度很大,那你准备如何处理?” “我要拿到解药!”沈悬抬头,眼神冷冽,下定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第 106 章 李飞光嚯得站起身:“不行,我不同意!” 他拾起破破烂烂的烟卷,在手指间搓来揉去:你要解药能干嘛?目前的证据无法证明,毒药、解药是一套,并且全部在蒋天申手里!?” “你这么做,他会狠狠咬蒋耀一口,再他妈装好人,双手奉上解药。至于庒达,那他妈就是胡扯!一份解药能证明什么?脑子里是3D打印的肿瘤吗?!” 李飞光像只被困的熊,叉腰狂躁地寻找出口:“你想都别想,没可能!没门儿!” 他单方面扫射完毕,抬头看沈悬,还那样儿,捧着杯子,吸溜、吸溜喝水,眼皮都没抬。 态度淡漠的,好似在听一斤萝卜涨价两毛二。 李飞光飞到南天门的火气,戛然而止。 他发现,对这个人是一点招都没有! 他就是个孙子! “骂完了?”沈悬放下杯子,擦了擦手,“就说了一句话,你快把我骂翻盖儿了。” 李飞光表情微僵,也不客气,怼他一句:“那你回去,跟蒋耀说去。” “好吧。”沈悬低头,看不清表情。 手落在靠枕上,夏天换了丝质枕套,冰凉的,依旧是亮眼的土耳其蓝。 失落在眼中转瞬即逝,沈悬起身:“那不打扰李先生了。” 阳光从李飞光身后照过来,铺洒殆尽,他的影子毫无犹豫倒向沈悬。 “你回来!”他粗鲁地撸了把头发,收拾得服帖、整齐的发型,被搞得一团乱糟。 李飞光的心在骂街,憎恨着自己,对沈悬毫无底线的偏袒与溺爱! 他就是被海石勾住锚的船,注定与这片海,同归于尽! 即便不参与,沈悬也会有相应手段,他身边的人死心塌地,都由着他作死。 李飞光不能不管,也不敢不管。 但他深知,没本事影响沈悬的决定,只能被动承受痛苦,却也甘之如饴。 “你先说说理由,带点逻辑,说实话,少骗我点。”李飞光顺着影子的方向走过去。 那片阴影很快吞掉沈悬,让他有一丝踏实感。 沈悬转身,指尖还黏在黄铜扶手上:“理由……其实很简单。” 可怜的烟卷被搓揉碎,从李飞光手中,纷纷而落,映在稀碎光线里,好似秋日残叶。 沈悬低头,阴影投在波斯地毯上,纹路优美,明暗交替。 他心想:这人气性儿真大,连影子都膨胀得老宽。 李飞光仿若期待标准答案的老师,而沈悬就是个十足的坏学生! “确切情报,解药只有一份。”沈悬表情寡淡,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我手上现在也有毒药。到时候,他有的,我有,他没有的,我也有。” 他迎着李飞光的诧异,眼神一分一分冷下来:“今日种种,来日原数奉还。” 沈悬话语轻柔,内容极其恶劣。 那种睚眦必报,变本 加厉的嘴脸,掩都掩不住。 别人欠他半条命▍▍[,都得死两回! 李飞光与他是一路人,打击报复信手拈来,路数他是认可的。 “你只要不伤害自己……”他思考片刻,边点头边说,“那就还好,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但以他对沈悬的了解,心掉下去一半,另一半还得悬着。 沈悬被他逗笑:“你放心,我又不是疯子,要冒这种未知风险。” 李飞光脸上,坚定地写着——你他妈骗鬼去! 话说开到这份上,沈悬才和盘托出:“毒药后期爆发,主要是人工环肽类,伪装成毒蘑菇成分,当然也能被毒蘑菇伪装。” “目前隐秘的蘑菇毒素,是可以有效控制的,有大致的安全范围,风险应该是可控。” 李飞光脸色沉下来:“大致?应该?沈悬,你还嫌自己太健康是不?就你那纸糊的身体,喝口水,我都怕你中毒!” “我不想跟你吵架。”沈悬避开他的眼神,坐回沙发里,“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案了。” 李飞光怒气值四个加号,指着窗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港城,已经重查庒达案,蒋耀在后面推波助澜,真相大白只是时间问题……” “我等不了!”杯底磕在茶几l上,发出几l近破碎的爆响。 沉默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水泥灌注空气,一切都凝结住了。 李飞光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躁不安,一下被震住。 即使阿耀失踪的那个晚上,沈悬摇摇欲坠的情绪,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外面刮起了风,流云飞窜而过,光影在室内起伏,滑过二人的脸,像一幅暗淡的油画。 “李飞光,我做不到,也忍不了。”沈悬双手细细交叉,落在身前,头微垂着,像是做着一场不甚虔诚的祈祷。 他目光掩在细密睫毛下:“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个东西用在你们任何人身上,你、阿耀、沈泉、沈涵、小王八蛋……还有阿坤。” 被威胁的恐惧,永远不在于威胁本身,而在于对威胁的联想。 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模拟威胁的路径,错综复杂的假设,在脑海里如入侵物种般泛滥。 聪明与痛苦,往往成正比。 “我试过了,我不能。只有让这一切彻底结束。”手指紧抠住手背,沈悬顿了顿,“否则,我寝食难安。” 他从不在人前,露出颓唐和消沉,也懒于剖析自己,更不会展现恐惧。 可他也是个人,一个本性难移的人,性格的种子种在儿时,长出细长而又偏执的恐惧。 往事陈旧无声,失去不可追回。 当回忆越发淡薄,连悲伤都销声匿迹,低头只能看见,心脏上坑坑洼洼的伤口,在对自己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窗外,流云飞尽,天蓝得透明。 沈悬坐在那,仿佛化在阳光里,只是一团悲伤的影子。 李飞光走过去, 抬起手,想要摸摸他??[,却悬在空中停住了:“你不能什么事,都往绝路上想。” “所以,你得帮我。”沈悬抬头,阳光有点刺眼。 李飞光沉默一瞬:“沈悬,有时候我觉得你好狠心。对阿耀狠,对我也狠。果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们之间,看似亮着一片光,其实是一场无声的暴雪。 李飞光的眼神,孤零零的,落在他轻卷的手指上,也只能用视线描摹。 “你就不怕,蒋耀为了你,被蒋天申骗走全副身家?” 提到阿耀,沈悬神情微动:“怕,也不怕。他若是没有后手,那便是活该,不配姓蒋。不如老实回家,我养着他。” 李飞光眼中,有羡慕也有嫉妒,是真心的喜欢,和绝对的纵容。 他也白手起家,比阿耀还要惨上几l分,半生沉浮,身后却没半个沈悬。 “你为他遮风挡雨……”李飞光凝着他,寸步不让,“却让我看着你,一次又一次涉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有些话只要开口,就很难收回去了,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沈悬不自觉,摸索着沙发边缘,想分散紧绷的情绪。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又把我放在哪里?”李飞光那么高个子,坦露着羞于启齿的真实渴望。 沈悬手足无措,困在沙发里,像悬崖上,走投无路的岩羊。 “放在,”垂着的眼眸抬起,他想了很久才说道,“放在……我的遗嘱里。” 李飞光脸上,表情一片空白,从未做好接受这种答案的心里准备。 沈悬几l乎收敛不住情绪,慢声补充道:“和我的兄弟,都是一样的。” 他恍惚看到,李飞光笑了,在阳光里,不知是不是幻觉。 “不到三十岁,瞎立什么遗嘱。”李飞光飞快转身,没让沈悬捕捉到,眼角半滴热泪。 他躲开沈悬,对窗而立,手在身上摸索,是找烟的无措动作,最终放弃了。 两人从争吵,到狼狈摊牌,山穷水尽,彼此崩溃。 沈悬站起身:“你说过,你下辈子给我当大哥,还认吗?” “怎么不认,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保质期。”李飞光依旧没有转身,望着远处。 沈悬再问道:“能提前一点吗?” “好。”李飞光声音很轻,“大哥帮你。” 沈悬用力眨眼,试图眨掉眼角湿意,为时已晚:“对不起,谢谢你。” 他毅然决然转身,走到门口,顿住脚步。 “走吧,别回头,我怕我……忍不住。”李飞光肩膀塌下去,手遮住眼睛。 这一次,他终于从深爱所导致的痛苦中,彻底解脱了。 …… 沈悬生病了,先是食欲不振,晚饭后开始呕吐,到了半夜更是喝口水都吐。 急诊结果倾向食物中毒,医院走廊里,阿耀把阿坤骂到狗血喷头! 但是, 过筛子般,检查过所有食物,均无异常。 阿耀的心像走失的热气球,逐渐失控,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调查所有记录,逐一询问保镖,终于找到可疑接触。 沈悬三天里,唯一接触过的外人,就是李飞光的小姘头陆楠,而且这人如今不知所踪! 第一个挨揍的是沈涵,温泉会员是他办的,会员卡是他送给沈悬的。 如果有可能,沈涵都想给自己暴揍一顿! 经过紧急补液,参照食物中毒处理,第二天早上,沈悬状态是好转的,甚至喝了小半碗粥。 但到了下午,情况急转直下,各种指标报警,食物中毒处理方案,猛然失效,连医生都匪夷所思。 李飞光给沈悬挑得这款蘑菇毒素,相当刁钻,需要磨时间排除分析。 治疗团队有一定经验,迅速向多家医院,调集常规解毒剂,由直升飞机送达。 但沈悬中毒情况不明、物质不明,只能盲解,效果未知。 医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成功让“沈悬病危”登上热搜。 一时间,股市狂泻千里,各路资金被揍得措手不及。 傍晚,沈悬被送进ICU。 沈泉、阿耀,迎来院方谈话。 医生无能为力,委婉提示是否有外力干扰。 沈泉拍桌子发飙,喊了声:“怎么可能!” 突然,他顿了几l秒,转头看了眼阿耀:“不会又是你的烂事吧?!” “我不会让大哥有事的。”阿耀下颌紧绷,明显是忍耐到极限。 兹事体大,沈泉也压着火气,指着他的鼻子:“你最好说到做到!” 两人不欢而散,谈话室大门被掀得“哐哐”作响。 阿耀站在ICU门口,目光死死锁住,猩红的电子提示牌。 这件事,很多细节古怪诡异,他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没有时间了,不能拿大哥的命去赌! 他认栽,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阿耀联系卓美珊,要求跟蒋天申亲自对话,也让她做好离开的准备。 “阿姐,连累你了。”挂断通信前,他加了句话。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传来卓美珊淡然的声音:“我很羡慕你,阿耀。” 一股酸楚混合着幸福,猝不及防而来,阿耀也只说了声:“谢谢。” 沈悬是他的兄长,他的爱人,他的浮木,他的贪婪,他刻骨的思念,和唯一的活路。 通信刚刚挂断,电梯厅传来一阵嘈杂。 李飞光大步流星走过来,这回学聪明了,带了不少人。 “你还敢来。”阿耀眼中满是凶光。 李飞光与他间隔一臂站定:“我是来看沈悬的。” “陆楠是你的人,你怎么说?”阿耀不依不饶。 李飞光眉头紧蹙:“我说过,屁股上沾着屎,就不要过海。这件事,没有陆楠也会 有张楠、李楠,你都能防住吗?” 阿耀年轻的脸,酝着各种情绪,像一场猛烈的海啸,遮天蔽日,摧毁一切。 沈悬很少问他蒋家的事,偶尔提及,也只是仔细聆听,眼里有骄傲的光。 好的、不好的,都没所谓,末了他只会说一句:“我家阿崽,长大了。” 他放手让自己去闯,摔倒了,摔疼了,一回头,他就站在原地说:“我崽不怕,有大哥呢。” “这件事,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阿耀很快恢复冷静,“你的账,我们以后再算。” 李飞光有一瞬错觉,他强行冷静,遮掩情绪的微表情,与沈悬一模一样。 仿佛看着两猫,在太阳底下舔毛,一大一小,复制粘贴似的。 他们各自带着保镖,楚河汉界分明,剑拔弩张。 没想到,率先发怒的是沈涵。 他双手插兜,晃到两人中间:“都他妈给老子滚!要斗鸡找宽敞地方去,别惹我大哥烦!” “哼,都不是好鸟,还要争个鸡头凤尾,晦气!”沈泉也过来给弟弟帮腔。 李飞光、阿耀被喷一脸血,倒是都忍住了。 一前一后,躲进走廊深处。 那里挂着台监控,能看见ICU里的情况,和部分仪器数据。 沈悬经常生病进医院,导致阿耀、李飞光对显示的数据,如数家珍。 药是李飞光挑的,尽了最大努力,可世上哪来完全能之策。 沈悬的命,过了他的手,他的心火烧火燎,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两人谁都不理谁,眼睛盯着一个地方。 突然,有个指标亮起红灯,刺耳报警声响起,医生护士冲过来,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有个小护士,抬头看了眼监控,觉得有碍隐私,唰一声拉上帘子。 屏幕里只剩下,摇晃的人影,和仪器此起彼伏的啸叫。 阿耀、李飞光隔着不远的距离,急躁、焦虑与不安,像逼仄、干燥的空间里扬起粉尘,瞬间引爆。 两人回头,眼神碰到一块儿,各骂了句脏话,电光火石间就打成一团。 他们两连打架都是沉默的,只有拳头砸击肉//体的声响。 以至于众人跑过来,两人已摔在地上,鼻青脸肿,纠缠、扭打,难解难分。! 第 107 章 两边都带着保镖,七手八脚上去,先给人拉起来。 两人扭打得跟麻花一样,都没有各退一步的想法。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被人围得密不透风,还彼此撕扯着领子。 两人脸色不善,阴云密布,嘴角、眼角都挂了彩,衬衣扣子崩得到处都是,名贵脆弱的布料,脱丝拉线,精彩极了。 助理、保镖只能拉住自家老板,不敢上手帮忙撕扯,就这么一堆眼睛,怒目圆睁,瞪着另一堆眼睛。 阿坤跑过来,一边一个抓住手腕:“蒋先生、李先生,这里是医院!沈先生要是知道你们这样,该多难过。” 阿耀、李飞光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别样表情,几乎同时松手,终于不做纠缠。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围堵住各自老板,拥簇走进不同休息室,死死关上门,生怕他俩冲出去,再开第二局。 没过多久,两人收拾妥当,又碰头在监视器前,赶走所有人。 仿佛刚才抡拳头、抬脚踹、互掐脖子的原始降临,从未发生过。 刚结束的一场殴斗,他们都是全力发泄,没技巧、没想法,直白地攻击,野蛮地泄愤! 结果就是,从人模狗样,变成面目全非。 李飞光嘴角、下巴一片青紫,牙硌破嘴唇,还在流血,时不时拿手绢沾一下。 阿耀眉骨高,狠狠挨了一拳,眉梁裂开口子,贴了个创可贴。 两人西裤上的大脚印子,尺码分明。 不知道谁的腕表,躺尸在走廊角落,无人问津。 阿耀的手机屏幕碎了一角,无声闪动,是卓美珊的信息,没有废话,只是一串加密号码。 蒋天申在港城经营多年,狡兔三窟,跟他妈成精的泥鳅似的,极其难抓。 阿耀摸了下鼻子,还好没再出血。 他当着李飞光面,拨通蒋天申的电话。 号码做过加密,层层跳转,费了些时间才接通。 李飞光眼睛盯着监视器,窗帘拉开,沈悬侧头睡着,额发湿漉漉的,出了不少汗。 接着他听到阿耀对着手机,叫了声:“小叔。” 已近半夜,走廊安静得连鬼都没有。 阿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砸在墙壁上,弹出层层回音。 蒋天申完美继承了,蒋泰的恶毒。 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字不提沈悬,只提信忠孝悌。 阿耀沉默听完,冷静清醒,仿佛在听无关紧要的广播。 “小叔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他转身,面对洁白墙壁,脸色瞬间冷下来,“我大哥病了,人在ICU。蒋天申……” 阿耀脑海里,全是沈悬急救的画面,沉默一瞬:“到此为止,我认输。只要你给解药,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 李飞光的眼神,也从监控上退下来,赤裸裸打在他后背上。 两人一开始就不对付,阿耀性格偏执 孤傲,决绝狠厉,李飞光越是了解,也就越是震撼于,他此时的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电话那边,蒋天申明显也懵了,半天没有动静。 阿耀感觉到身后视线,缓缓转身:“小叔太客气,只要我大哥平安,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蒋家又算个屁。” 他说给蒋天申听,却一瞬不瞬盯着李飞光:“我过海跟你见面谈,你记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我也只给你一次机会。” “你要放弃控制权?”李飞光眉头紧蹙,情况超过了他与沈悬的预想。 蒋天申被逼上绝路,无非是想撤销庒达案,顺便捞一把牌照经营权。 阿耀还有与他周旋的余地,根本没到彻底放弃蒋家控制权的地步! 蒋家横跨能源、公用事业、航运、港口,积累下巨大财富,资产遍布全球,影响力惊人,是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 李飞光想,如果他是阿耀,也只有二十一岁,真的能做出彻底放弃的决定吗? 他的二十多岁,穷凶极恶,野心勃勃,会毫不迟疑选择丢弃一切,满腔都是出人头地。 李飞光突然愣住,不敢深想,亦不敢做答。 “只有这样,大哥才能彻底安全。”阿耀舔下嘴唇,一股铁锈味儿,不知道哪里又出血了,“有烟吗?” 李飞光戒烟很久,招手叫来保镖,拿了烟和打火机,去到楼梯间。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打成那样儿了,这俩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可怜自家老板,还是夸一句沈家大少牛逼。 楼梯间里,阿耀点烟手是抖的,昏暗里一簇火光,照亮他的脸,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沮丧。 “给他控制权,就需要我签字,少一个字都不行。”他不会抽烟,皱眉吐出口呛人烟雾,用手驱散,“只要我在他手里,大哥就会安全。等我签完字,净身出户,对他来讲也就无所谓了。” 李飞光双手撑着楼梯扶手:“那你这辈子,就彻底跟蒋家无关了。” “甘蔗哪有两头甜。”阿耀笑着捻灭烟,“没有阿悬,这世界对我来说,本就意义不大。” 他走上楼梯,把烟抛还给李飞光:“真他妈难抽!” “李飞光,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阿耀用脚踹上门,孤傲背影,慢慢消失在电梯间。 李飞光回到ICU门口,抬头看一眼监控,沈悬手脚都打着点滴,安静睡着。 他颓然坐进椅子里,双手搓脸,低语沉吟:“这下好,你如愿以偿,养一辈子狼吧。” …… 天还没亮,阿耀到达港城,来接他的是卓美珊。 卓美珊一身干练的黑色连体衣,大V领,阔腿裤,修长光洁的脖颈,只戴着老式项链,吊坠是个牙雕相片盒,复古优雅。 “被人打了?”她面色如常,甚至有点想笑。 阿耀碰了碰创可贴,纠正道:“被熊打的。” “熊下手还挺有 分寸的。”卓美珊递给他墨镜,蒋天申回来了,律师到齐,我机票也订好了。” 然后,她递给阿耀,一张三等渡船票:“回程票帮你买了,不用谢我。”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自海面跳出来,墨蓝色天空,骤然一亮。 阿耀迎着柔润光线,举起那张渡船票,单薄纸张,在海风里瑟瑟发抖。 他身无长物,随海而来,一无所有,渡海而去。 阳光照着他年轻气盛的脸,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有因为得到狂喜,也不会因为失去懊悔。 他的偏执,随着蒋泰的死亡,已归尘土…… “谢谢阿姐,你还是那么抠门。”阿耀坐进车里,保镖关上车门。 一行多辆黑色轿车,沐浴在海边新阳里,像跳上岸的鱼,无声无息地游走了。 天刚亮,蒋家老宅热闹非凡。 在阿耀默许下,里外都是蒋天申的人。 卓美珊目送他狼入虎口,戴上墨镜转身离去:“来日方长,这才到哪里。” 蒋家客厅,装修奢靡,金碧辉煌,巨型水晶灯如瀑布飞流直下。 蒋泰在世时,经常在此宴请八方。 而今,蒋天申迫不及待坐上主位,双手交叠放在手杖上,好不气派。 一年前,说破天都不会有人信,蒋家最后能落在个瘸子手里。 蒋天申是信命的,小时候大师算过,他是石头命,得熬! 仔细想想,可不是嘛,熬过老大早逝,熬死了老爹,熬得老二父子监狱团聚! 现在,熬来个小情圣? 虽然他也姓蒋,但还是要说一句,蒋家真他妈一屋子妖魔鬼怪! 这个漏儿,合该他蒋天申来捡! 阿耀在保镖簇拥下,走进客厅,几位大律师紧张得直搓手。 “阿耀,好久不见……”待蒋天申看清他的脸,嘿嘿一笑,“哟,谁动的手啊?真没规矩,打人不打脸。” 阿耀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手向后一伸:“开始吧。” 蒋天申的笑容,浮在皮肉里,不上不下:“这么着急啊?” “我只签一半,另一半,确认我大哥安全后再签。”阿耀手上转着笔,吊儿郎当,完全没当回事。 以亿为单位的资产,只手遮天的控制权,说不要就不要,潇洒的像从菜市场买了两根白萝卜! 这让蒋天申万分尴尬,哪里还有半点喜悦。 他费尽心思,敲诈勒索来的亿万家产,在阿耀眼中,不过是扔进乞丐碗里的一个臭钢镚儿! “阿耀啊,话不能这么说。”蒋天申叼着个空烟斗,耷拉下眼皮,“你签一半,不签了,那我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金笔在手指间来回绕,阿耀哂笑:“蒋天申,你怂成这样,我是没想到。我人都在你手里,你有一万种方法对付我,你却在害怕?怕我不签?” 蒋天申脸色青 白交加,扯出个虚伪笑容:“你是我亲侄子,哪能用对付外人的方法,对付你呢?别想太多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送货的人,已经过海,你可以安心,我也不想有人命。你只要肯离开蒋家,我不会难为任何人。” 蒋天申投毒要挟,原本最好的打算,就是压住庒达案,稳住牌照经营权,与阿耀井水不犯河水。 哪知沈悬的命,贵不可言! 为保护他,阿耀愿意签字,放弃控制权,直接净身出户。 蒋天申难以表达,听到阿耀说“认输”时的感受,就像一只狼,指天发誓,以后食素。 泼天富贵,唾手可得,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况且,沈悬身份也在那放着,出事就是鱼死网破! “你最好,说到做到。”阿耀摊开协议,落下第一笔。 蒋天申笑呵呵地看着:“你呀,跟你爹真的很像,都是痴情种。” “你跟你爹,也很像。”签字盖章的间隙,阿耀掀起眼皮,笑了,“都很无耻呢。” 蒋天申怒不可赦,噌得站起身,手杖敲击地面:“你、你……你要记得,你也姓蒋!你身上流的也是蒋家的血!” 阿耀停笔,侧身看着他,冷淡蔑视:“有些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传染病。你会感谢疟疾吗?反正我不会。”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巨响,连带着物品落地,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视线集中过去,众人这才发现,是蒋泰的画像滑落,砸在边桌上,带翻一桌名贵装饰。 连画带瓷器,通通落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偌大客厅,鸦雀无声。 蒋天申心中有鬼,格外敏感,伸胳膊护住头脸,大吼大叫,让人来收拾残局,迅速更换签字房间。 阿耀离开前,最后看一眼,蒋泰的画像被豁开个大口子,露出黑漆漆的缝隙。 “你要仔细看着,等着吧。” …… 一大早,有医生到访,说是受蒋耀委托,来看沈悬。 现场如临大敌,沈涵差点动手打人。 沈泉脑子好,稍微一想,就知道阿耀跟那边,已经达成交易。 李飞光瞿然一惊,冷汗爬满后背。 他本想,蒋天申贪得无厌,得了这么大便宜,乐不思蜀,势必轻敌,骗到解药十拿九稳。 于是,他一度想先给沈悬注射毒蘑菇解毒剂。 现在,对方的医生,明确告知要亲自过目沈悬情况。 还好李飞光忍住了,否则满盘皆输! 沈泉也很上道,只许医生进ICU,翻看病例,但不能接触沈悬,更不能实施治疗。 医生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表示同意。 他翻阅病例,用药情况,仪器数据,并站在床尾,仔细观察过沈悬情况。 确保万无一失,医生啥也没说,直接走人。 一小时后,沈泉接到个虚拟号信息,是一站 路外,商场存放处的密码。 不多时,他就拿回个保温桶,里面是一小只冻干粉末。 沈泉看看李飞光:“真的……要给大哥注射这玩意?不会出问题吧?” “不用这个,你收好了,一会给你大哥。”李飞光打电话叫人送解毒剂。 “……”沈泉人都傻了。 因为沈悬手里有毒药,解药特性很快被验证。 李飞光调来的解毒剂很厉害,大约二十分钟后,沈悬衰弱的指标,逐渐恢复,人也清醒起来。 阿耀已签完一半手续,掐着点打来电话,听到解药起效,心口巨石落地。 刚要挂电话,李飞光问道:“你大哥醒了,要说话吗?” “好。”阿耀呼吸一滞,声音略微发抖。 沈悬刚醒没多久,头晕眼花,病床只摇起一点。 李飞光俯身,将手机放在他耳旁:“是阿耀。” “阿崽……”沈悬转头,执意看向手机,即便那里漆黑一片。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依旧可以听出浓浓的心疼。 阿耀鼻腔一酸,黑黝黝的眼眸像被洗过,有一层水光:“大哥放心,阿耀一会就回家。” “嗯。”沈悬打着点滴的手,抚摸过冰冷屏幕,“大哥等你。” 阿耀再也忍不住,挂断电话,捉紧金笔,在公证文件上签字。 沈悬闭眼叹息:“我家阿崽,又被欺负了。” “少操点心,你是他哥,不是他亲爹!”李飞光气的,火大尿黄!! 第 108 章 沈悬身体恢复顺利,在医生严密监控下,也没有引发旧疾。 他以为很快就能出院,结果被主治医生拦下。 阳光明媚的下午,医生开诚布公与沈悬谈话,没人知道具体内容。 只是沈悬没能出院,老老实实留下来休养,直至暑热袭来。 暑假的海城热闹非凡,沈家也喜事连连。 沈氏与观宁投资的工业园,成功上市,高开高走,一路长虹。 沈泉代替大哥敲钟,万众瞩目。 工业园项目,他亲自操刀,股改、融资、路演、上市,亚盛功不可没。 短短两年时间,亚盛已从国内二流资管,摇身一变,成为落地港城、欧洲、北美的全球投资机构。 直至今日,沈泉无需沈家背书,更不用沈悬提携。 他孤身站立在那里,便是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山。 沈涵主演的文艺片海外大爆,四国电影节提名,一项重量级影帝。 但他归来毫无水花,仍是兢兢业业。 电影国内上映,票房平平,所幸口碑不错。 沈涵终于摆脱寂寂无名,也因为沈家三少身份,接到不少大制作剧本。 市场猜想,他将成为资本宠儿,下一个金钱打造的演技派顶流。 谁也没想到,沈涵马不停蹄进组,是一部才十二集的武侠网剧?还是个配角? 媒体采采访围得水泄不通,台上沈涵高高的个子,礼貌躬低身体,让大家不用托举话筒。 他有点害羞,挠头随意说道:“小时候,有人说我像英雄,我就想圆个侠客梦。” 陈凉水正在食堂吃饭,身边是小组作业的同学。 他们边看电视,边叽叽喳喳讨论:沈涵帅得都可以写篇论文。 陈凉水默不作声,只停了筷子,一瞬不瞬盯着电视里的人。 沈涵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抗晒,冬天白,夏天黑。 人少耍酷,人多害羞,又臭美,又窝里横。 唯独不曾退去的,就是可爱。 全场都以为,沈涵放弃大荧幕,去拍武侠剧,是个十足的臭少爷、中二病。 只有陈凉水知道,那年夏天,天很蓝,好久好久都没有云彩。 他值日画板报,老是有人捣乱。 不是扔了黑板擦,就是顺走彩色粉笔,还摇晃他踩的桌子,起哄欺负人。 陈凉水胆小又倔强,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咬唇坚持画画,直到天都要黑了。 沈涵被罚抄卷子,跑出来买雪糕。 他啥也没干,就嗦着雪糕,跟小狗一样,守在那里。 站累了,就蹲在地上,把个雪糕棍儿,嗦得咂咂做响。 沈三,英雄救美呢???[”有人不痛快,瞎起哄。 沈涵叼个雪糕棍儿,站起来,拽了拽校服裤子:“英雄不算。” 他又指着陈凉水:“美,算的!” “切~恶心!”他们打不过沈涵,天全黑了,也就散了。 最后,看门大爷来锁学校大门。 沈涵把陈凉水,从桌子上抱下来。 陈凉水搭着他的肩膀,头垂得很低,结结巴巴说:“英、英雄……也是算的。” “咦~肉麻。”沈涵抱臂,哆嗦着跑掉了。 娱乐新闻全部结束,饭菜已凉透,陈凉水掩嘴笑了。 骗子沈小狗,其实什么都记得! 沈瑜自从用开塞露炸了学校,就对化学情有独钟。 沈悬是很保守的家长,对他学化学,有点心理阴影。 但架不住物理、生物、化学的组合,选择面广,对沈瑜最有利。 他也只能祈祷,学校要坚强,挺住! 姚嘉运高考顺风顺水,如愿进入心仪的双一流大学。 那是一所离家很远的学校,他从未离省,又兴奋又胆怯。 考试前,沈瑜就怂恿他,放假两人一块,去大学看看。 高考完第二天,其他人都懒成一坨,或还在胆战心惊的余韵里。 只有姚嘉运,胸有成竹,背起包离家打工。 争取在沈瑜放假前,攒点钱,到时候一起去看大学,去看看从未走进的另一个世界。 高一下学期,沈瑜成绩突飞猛进,已冲进班级前十五。 下学期开学,他还面临重点班选拔考试。 以前,他心里对大学的感受,和动物园大象没有区别。 他过得浑浑噩噩,混吃等死都是最高夸奖。 反正也没人期待他,突然活得像个正常孩子。 但是现在,在他前头,跑着永不停歇、目标明确的姚嘉运。 身旁是期待他成长的大哥,对了,还有安妹和小啾。 沈瑜想,他必须给小啾做个好榜样! …… 整个夏天,港城都笼罩在蒋家易主风云里。 泼天流量,不让多少媒体人,年末奖金翻倍。 沈悬在医院电视里,看阿耀被记者团团围住。 医院的电视,不如家中大,缩小后的画面更显拥挤。 阿耀身边的保镖,孔武有力,破开涌动人群。 他像只茹素的鲨鱼,收起尖牙利齿。 闪光灯如倾泻的水银,照亮他年轻俊美的脸。 藏得再深,沈悬也能从他佯装无辜的表情里,读出无所畏惧的态度。 狼崽子被赶出狼群,孤傲地向着月亮奔跑。 在盛大如烟花的蒋家八卦里,无人在意,庒达案的调查销声匿迹。 由于阿耀之前,对两个叔叔赶尽杀绝,蒋家内部不寒而栗,他放弃股权,离开蒋家毫无阻力。 蒋天申如愿以偿,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假惺惺给阿耀,在家族基金里,留了份分红。 结果,律师文件送过去,阿耀笑着看一眼,就扔进大海里。 他离港 过海那天,天气不好,下着点小雨,灰背鸥在雨中自由穿梭。 不过一个海湾的距离,雨下大了,大颗雨滴砸在车窗上,四分五裂。 阿耀降低车速,打着转向灯,缓缓开下跨海大桥。 突然他看到,对面车道路边,停着辆熟悉的“雷霆”,车体宽大,顶高嘴长。 阿耀以前老嫌弃它丑,像匹诺曹的鼻子。 车慢慢滑向路旁,他看见“雷霆”的门开了。 沈悬走下来,阿坤飞快展开黑伞,遮住一小片天地。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上,飞起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大雨倾盆,衬得沈悬的身影,格外单薄。 阿耀说过今天回家,但未说具体时间,也不知道大哥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抱起花盆,锁上车门,奔进大雨中。 沈悬本在犹豫,不太确定刚下来的车里是阿耀。 突然就看见一条人影,顶着瓢泼大雨跑过来。 他转身夺过伞,踩着积水迎过去。 阿耀日常生活非常守规矩,现在正做着他唾弃的事,横穿马路。 好在这边车不多,路也不宽。 他浑身湿透,来到沈悬面前,宽大手掌里,捏着一盆金枝玉叶,花叶微颤,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大哥……” 沈悬裤腿浸透,肩膀也湿了一半,举高黑伞,把湿漉漉的小狼崽裹在里面。 阿坤跟在后面,黑伞悄无声息,帮他遮挡后背。 而他整个人漏在雨水中,湿黑的发,湿黑的西装,像一片蓄满水的影子。 苍白手指摸上阿耀额角,轻轻抚弄浓黑碎发,沈悬训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下雨天不知道打伞吗?” 说是训斥,却没有一丝火气,仿佛被浇灭的一团火,只蕴着温热的气息。 阿耀湿得彻底,浓密睫毛上,蓄着水珠,眨眼间坠落。 沈悬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水,从眉骨沿着鼻梁,一路到柔软的唇。 阿耀乖极了,低着头,任他摆布。 他的黑眼珠长得最好看,染着水汽,纯澈没有一点杂质,看人的时候格外诱惑。 “大哥,对不起。” 阿耀怀疑大雨带走了语言能力,像个孩童,词不达意。 他想表达的爱意,铺天盖地,却言不由衷。 阿耀索性闭上眼,钳着盆金枝玉叶,就这么在大雨中,狠狠抱住沈悬。 毫无保留的拥抱,将彼此胸怀填得满满的,整个世界都在其中。 沈悬伸手,攀上他的后颈,抚摸他湿软的头发:“回家,我们回家了。” …… 整个夏天,阿耀都陪着沈悬。 半山长长的山道,有他们肩并肩,散步的背影。 山顶落日余晖,照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们甚至挤出时间,跑去小岛度假,中途捡了只狗,是只不知道串了 几手的哈士奇,起名叫沈旺财,带回了半山别墅。 沈旺财不愧是沈悬的狗,领导力格外出色。 一个月后,除了沈金条不能从池子里跳出来,从兔子到王八都听它的。 沈旺财跟谁关系都好,博叔提个重东西,它都跑过来,用头顶着袋子。 唯独和沈涵不对付,每回都是人狗大战一触即发。 有时候,沈旺财也忒坏,会带着众小弟,一块欺负沈涵。 沈涵在外有多风光,在家就有多窝囊。 沈悬和阿耀仔细分析,背后原因让人崩溃。 大概是家里的小动物们,都觉得沈涵与它们才是一个物种,不想让他太放肆。 气的沈涵,好大一只明星,坐在别墅门口,给陈凉水打视频电话:“呜呜呜~~你快点毕业,快来把我领走,我怕是活不成了。” 海城的秋天,没啥存在感,一场秋雨一场凉,三场秋雨冻心肠。 转眼半山落霜,一年又跑到尾巴。 离元旦还有一个月,博叔就忙碌起来,这一大家子,从人到王八都得照顾好。 天太冷,沈悬很少外出,像只躲冬的狐狸。 偶尔无聊,也会顶着睡乱的头发,盘腿坐在地毯上,帮博叔整理东西。 今天刚好有亲戚,送来北方冬货,都混在一块。 沈悬叫来阿耀,一起分拣,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随便说着话。 客厅很暖和,开着电视,鬼使神差是珍珠台的整点财经新闻。 第一条就是蒋天申,出席马会关门彩的消息。 他满面喜色,瘸着腿,健步如飞,伸手给马场大门,挂上一条鲜红缎带,取意长红?_[(”。 阿耀正在扒榛蘑,抬头看一眼,置若罔闻。 沈悬停下手,沉默地看完整场新闻:“快过节了,你好歹也姓蒋,不去送节礼?” “不着急,大哥。”阿耀转头,开始扒榛子。 有些事,他心里有数,只是还没到时候。 沈悬拍拍手起身:“你这样,别人该说我没教好,不如我领你去吧。” “嗯?”阿耀意外,有点不明所以。 沈悬收敛表情,严肃地叫他:“跟我来书房。” 今天是个大阴天,书房里有点暗。 阿坤锁门开灯,在沈悬示意下,抱来个恒温柜。 阿耀站在桌前,看沈悬白瓷般的手指,落在黑色柜门上,白的白,黑的黑,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在遗嘱律师那里,藏了什么猫腻?”手指轻敲柜门,沈悬凝着他,“让我猜猜,是……捐献协议?” 阿耀没想隐瞒:“是的。三年后继无人,全部资产捐给国家。” “蒋家继承人,也就剩你和蒋天申了。”沈悬摇头叹息,转瞬笑盈盈说道,“那他就得去死啊。” 手指弹开保险,恒温柜柜门“嘭”一声跳开。 里面摆着两样,八竿子打不着 的东西—— 一串镶嵌珍珠的手链,和一瓶冻干粉。 阿耀瞬间认出解药,脑子里那些被猫挠过,怎么也想不通的死结,豁然开朗。 大哥中毒是假,骗解药才是真的! “大、大哥,你、你……你骗我,你怎么能和李飞光一块骗我呢!”阿耀呼吸急促,委屈极了。 沈悬移开视线,有些心虚,没吭声。 把小狼崽子的裤衩子都骗没了,就叫他嚷嚷两句吧。 生气归生气,阿耀脑子很灵,指着柜子里的东西:“我能用吗?” 他没有放弃庒达案,一直托人暗中调查,试图以此扳倒蒋天申。 如果有了这两样东西,倒是能做一下对比,也许对案情有用。 沈悬闭眼,服了:“你是不是傻?” “啊?”阿耀的脑子,还在庒达案那边狂奔。 沈悬重拍一下柜子:“让他直接承认不就得了!” 他怎么养了只,智商不太稳定的玩意儿呢?! 阿耀生气了,头一回,连晚饭都没下来吃。 是沈悬端着盘碗,敲门进了房间。 这一进去,整晚都没有出来。 …… 元旦前,蒋天申非常忙碌,各种宴请、饭局,恨不得一天能吃八顿! 这天,七叔带着一票小明星,年底来报账。 他跟蒋天申日子久了,这种事就是走个过场。 七叔的生意,上不得台面,自然进不了蒋家大门。 他们这种蛇虫鼠蚁,在旧街场的百年老店里,才觉舒服。 老店破规矩多,不包场,不关门,撤掉中间一溜桌子,给他们留足地方,是老店最后的倔强。 蒋天申还算低调,只在近桌的地方,布置了些保镖。 他特别喜欢这家的鲜蘑汤,都是野杂山菌,火候很重要,将熟未熟间,鲜嫩可口。 足足喝了两碗,他觉得今天的口味,尤其鲜美。 待到酒足饭饱,七叔叫买单。 老板亲自跑过来:“蒋先生好,七叔好,账刚刚有人结过了。” 蒋天申与七叔面面相觑:“谁啊?” “两位先生,一位也姓蒋,另一位姓沈。哦,对了!”他招呼服务生,拿来一只精巧丝绒盒子,“那位蒋先生说,是您的亲戚,顺便给您留了礼物。” 蒋天申的眼珠,鬼一样乱转。 他心思缜密,叫来保镖接下盒子:“打开。” 丝绒盒包着金边,贵气逼人,压口紧实,怎么看都是装名贵珠宝的样子。 盒子打开,黑色底绒里,躺着只手链,上面嵌着颗珍珠。 就在众人惊叹时,七叔看出蹊跷:“哟,这珍珠怎么裂开了?假的吧?!” 蒋天申脸色苍白如纸,手抖得撑不住手杖。 他缓缓从椅子里站起身,眼珠子绷得老大,突然觉得肠胃一阵绞痛。 七叔不明所以,肥胖手指,捏起珍珠轻轻一掐,“咔嚓”一声,珍珠裂开两半,里面空空如也。 “蒋先生,你这亲戚不地道啊,怎么还送假货呢?!” 蒋天申额头冷汗淋漓,一半是疼得,一半是吓得:“叫、叫……快叫救护车!报、报警!有人投毒!”! 第 109 章 现场万脸懵逼,所有人手足无措地看着蒋天申。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越发觉得胃肠绞痛▂[(,浑身直冒冷汗,摇摇欲坠。 “蒋先生,这、这是怎么了?”七叔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吃坏肚子了吗?” 他完全没意识,转头冲老板嚷嚷:“阿北佬,你食材有问题啊!” “七叔不能乱讲!”老板冲开保镖,也不吃亏,“我这里都是顶好的料,顶好的师傅!” 蒋天申被晾一边,他们先吵起来了。 蒋天申脸色铁青,像刚出土的青铜器,手杖大力砸地板:“不许吵!给我叫救护车!!” 他使出吃人的力气怒吼,保镖也莫名其妙,赶紧拨打999! 蒋天申在一片混乱里,粗喘着气,被人扶到沙发上。 “不能报警,别报警……别、别。”他手指僵硬如鸡爪,捏着手绢,蹭掉额头汗珠。 七叔跟只煤气罐似的滚过去,孝子贤孙伺候着:“蒋先生,您、您这是……可别吓我们啊!” 这里是他的场子,他请的蒋天申! 被人截胡买单也就罢了,又是送破烂,又是下毒的,乱七八糟,狗咬王八找不到腚! 可要是蒋天申真出事,那他吃不了兜着走! 七叔冲着保镖大吼大叫:“快去看看,人跑哪里去了!抓回来,快去!” 乌泱泱一群人追出去,点缀宴席的小明星,也被人提着领子挨个扔出去。 百年老店,被人强行关上大门。 恐惧情绪还在升温,蒋天申嘴唇干白,大口喘息,有点过呼吸。 七叔蹲在地上,又是拍背,又是揉胸,生怕他厥过去。 蒋天申惜命如金,没有老大的豁达,没有老二的城府,能拿出手的就是阴险。 坏事做太多,怕人怕鬼,怕打雷闪电。 他出门跋贝,归家拜神,顺墙根儿走,都怕野猫挠脸。 整个人阴沉萎靡,神经兮兮,是个被迫害妄想狂魔。 蒋天申忍着此起彼伏的腹痛,仔细回忆刚刚吃饭的细节。 他再上不得台面,也是蒋家三爷,一身穷矫情的臭毛病。 吃饭必分餐,别人不得动,万事他为先。 一顿饭吃下来,身边端盘子递碗,来往伺候的人特别多。 想要只下毒在他碗里,不要太容易! 蒋天申越想越气,“哎呦”一声咬牙闭眼,一脚踹在七叔身上,悔得肠子都悔青了。 七叔年岁也不小,被踹得半天没爬起来,跟只耗子似的,不敢出声。 蒋天申用毒药,杀了庒达,逼走阿耀,对药性了如指掌。 前期药效根据用量,接触方式不同,轻重不一。 他确定自己是入口中毒,药效又烈又快,没下桌就起了肠胃反应。 门外传来救护车刺耳鸣叫,救护人员提着仪器,快步跑进来。 蒋天申颤巍巍举起手,虚弱叫喊:“中毒、中毒……是中毒啊!” 医护人员赶紧给他戴上口罩,防止他继续过呼吸。 桌椅都被推开,蒋天申坐上轮椅,一路哀叫着被推上救护车。 助理神色慌张跳上救护车,二级警报拉响,呼啸着冲出街道。 蒋天申死死拽住他:“快、快联系蒋耀!就说、说我有事求他……” 他还是有点脑子的,很快怀疑之前就是个圈套。 他就知道!蒋耀这野狼崽子,到嘴的肉,怎么可能舍得吐出来? 好啊!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唯一喜讯就是,解药有可能没用,还在他们手上。 蒋天申被扎上点滴,疼得龇牙咧嘴,又嘱咐助理:“还有、还有……去找沈悬,你亲自去,你跟他说,凡事好商量,千万不要下死手啊!!” “蒋先生,您先冷静一下。”指甲抠进皮肉里,助理被他抓得生疼,“等医生检查后,再下结论也不迟。” 蒋天申目眦欲裂,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懂个屁!!” “你们都想我死!没一个好东西!” 助理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低头沉默不语。 他跟蒋天申多年,深知老板夜路走太多,是只怕死的惊弓之鸟。 急救医生看不下去,把人摁回去,又戳上两针。 这回蒋天申终于安静下来。 …… 蒋天申急救后,被转入蒋家控股的私立医院。 从头到脚,连阑尾都没放过,检查完毕。 结论是食物中毒,查出了少许蘑菇毒素,结合他吃了不少野菌子,高度怀疑那锅野生杂菌汤,为争口感,没煮熟。 至于同席的人,调查结论也出来了。 当花瓶的小明星,光顾着卖骚,都没怎么吃饭。 剩下的人都只喝了点汤,没贪那口。 唯独蒋天申,着实喜欢这道菜,大快朵颐,足足吃了两大碗。 也正是他的偏爱,七叔才把席面摆在这里。 医生非常乐观,觉得蒋天申中毒不深,症状也不重。 甚至可以不使用蘑菇解毒剂,最多过一周就能恢复健康。 七叔和蒋家人,悬着的心“咕咚”落地。 也免不得在心里暗骂:蒋天申这把年纪,大惊小怪,应该查查脑子。 唯有蒋天申,人还热着,心先凉了! 这是非常典型的中毒前期症状,不出五日,他就会肝肾衰竭,循环紊乱,一命呜呼! 发疯般赶走医护,蒋天申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联系上蒋耀了吗?” “没有,林助说他不接电话。”保镖垂手在床前回复。 蒋天申绝望闭眼:“那沈悬呢?” “没有,他不肯见林助。”保镖像只无情的复读机。 蒋天申捂住脸,歇斯底里吼叫:“打给卓美珊!我 亲自跟她讲!” 万事不愁卓美珊,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港城顶级交际花。 但没人知道,她小心眼又抠门儿。 蒋天申当初一个滚字儿,送卓小姐出集团,有多霸气风光。 今日低声下气,当牛做马,姑奶奶长短地叫着,就有多狼狈滑稽。 卓美珊尽显敲竹杠本色,当仁不让,扒了蒋天申一层皮的好处,这才不紧不慢应了下来。 “怕死有什么用?命都是小额贷款赊来的,早晚得还。”她照镜子,无名指点了点热烈红唇,下巴微扬,满意! …… 蒋天申打来电话时,阿耀正在钓鱼。 天不算好,灰蒙蒙的,和水库的水泥坝头,一个颜色。 小钓鱼佬心不在焉,鱼竿扎在前头,人窝在软椅里,支着下巴不知在看什么。 他穿着防风服、牛仔裤,腿伸长向前,慵懒随意。 他头发有点长了,风一吹会遮挡住多情眼,只留个微翘嘴角。 阿耀的眼神,长久注视着岸边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就是个木屋,只是重新装修过,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沈悬在屋里,蹲在地上教沈旺财握手。 沈旺财聪明但不太听话,拉着个狗脸,哈哈吐舌头。 沈悬穿着件咖色V领针织衫,一眼看去就不是他的衣服。 袖口挽一圈,仍能盖住手背,哪里都肥大,好似套了个麻袋。 只不过他人生得好,披什么麻袋都好看。 沈悬一手攥着冻干,另一只手,手心朝上:“沈旺财,握手。” 沈旺财举起后腿,姿态十分不雅地挠痒痒。 沈悬已经教了有十分钟,屋里空调很足,又气又热,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格外生动。 “沈旺财,你什么态度?”他一巴掌拍掉狗腿,“坐好!” 沈旺财张嘴打个超级打哈欠,不情不愿,直接卧倒。 “坐!”沈悬不放弃,把冻干递到它鼻子底下,“坐好,有肉吃。” 自从到了沈家,沈旺财过得是天王老子的生活,吃喝不愁,养得又刁又滑,区区冻干,不足为道。 他甚至趴在地上,翻了个白眼。 沈悬怒了,噌一下跳起来:“沈旺财!你看看你,现在奸懒馋滑的样子!” 阿耀离得不远,从头看到尾,握拳怼着嘴偷笑,眼里面满是爱意。 “蒋先生,那边电话过来了。”助理拿来他的私人手机。 阿耀敛住眼中柔情,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好,你下去吧。” 他将手机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里,并不急着接。 屋里的沈悬,不经意间看过来。 阿耀冲他摆手,这才接起电话:“小叔久等了,有什么事啊?” “阿耀,别装糊涂,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边最明白。”蒋天申嗓子沙哑,气息不稳。 阿 耀眼神从未离开窗里的沈悬,他留在冬日?,望着春天。 “小叔,我不像你,我心里没鬼,也不怕死。” 电话那边,是蒋天申压抑的粗喘:“阿耀,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血脉相残,何其不幸。” “呵。”阿耀笑了,“我把蒋家拱手相让,做得还不够吗?”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根本不上套儿,如果没猜错,蒋天申报警了,此时警察正同步听着呢,也肯定开着取证录音。 蒋天申咬着后槽牙摊牌:“阿耀,我中毒了,我怀疑你手上有解药,开个条件吧。” “哟,真活不成了?”阿耀根本不顺着他的话说,“你没娶妻,无儿无女。这是要请我回去,给你起幡摔盆儿,捧骨灰盒啊?” 他听到对面叮咣的破碎声,不知道蒋天申砸了什么东西。 “阿耀,我是诚心诚意的。”蒋天申为命狂飙演技,“很多事,电话里不好说,我们见面谈好吗?” 他吸着氧气,看窗外警方谈判专家手势,果断放弃电话沟通。 水库的风比市内凉,吹在脸上扎扎的。 阿耀起身,装作在考虑,不紧不慢走向木屋。 直至手摸到门把手,他才松口:“好啊,时间地点,留给我助理就行。” 说罢他懒得再听,直接挂断电话。 门刚打开,沈旺财就扑过去,热情地摇着尾巴。 “沈旺财!又不好好学习。”阿耀拍他脑袋。 沈悬点头:“比沈瑜还难教!” 阿耀rua两把沈旺财的大脑袋,伸手把沈悬揽进怀里:“别教了,有哈士奇血统没救的。” “什么时候过海?”沈悬心知肚明。 阿耀摸他细薄的耳垂:“估计就是明天,蒋天申可能报警了。” “这是好事,省了一道手续。”沈悬被他蹭得眯起眼。 箍在腰间的手向上,阿耀低声说:“明天我去就行,大哥等我。” 屋里热,沈悬空心穿衣,毫不设防,被猝不及防冰得一哆嗦,也进去抓他的手:“不行,我得看着你。” 两人的手在衣服里纠缠,无需多言,自然而然热烈起来。 阿耀忙着呢,光喘气儿,不说话,伸腿扒拉开碍事的沈旺财。 沈旺财不依不饶,非要凑热闹,呜呜嗷嗷乱叫。 在它的不懈捣乱下,沈悬逃出魔爪,跑掉了。 阿耀提着沈旺财后脖子,指着狗鼻子:“你给我出去钓鱼去!” 第二天早上,一行四辆豪华轿车,浩浩荡荡过海,开进私人医院。! 第 110 章 蒋家的私人医院,离市区不远,挨着湿地公园,闹中取静。 车开开下岔路,两边是长青灌木,冬日里是萧瑟的灰绿色。 沈悬自车窗望出去,医院大楼颇具宗教色彩,在阴郁天空里,像是在审判生命。 “蒋泰就死在这里。”他用寡淡的态度,说着惊心动魄的话。 蒋泰的死,蒋家的崩塌,他从未仔细问过阿耀,亦不知细节。 “是。”阿耀随着看向外,“被蒋荣拔了生命维持,死了。” 手微抬起,沈悬叫他:“阿崽。” “大哥。”阿耀顺理成章捉住他的手,扣住,与其五指交缠。 沈悬没回头,只是略带忧伤地说:“人生其实没有那么苦的,你要学会放过自己。” “我懂。”阿耀靠过去,下巴卡在他肩颈边,“我的甜在这儿呢。” 沈悬轻“啧”一下,拍掉他不老实的手:“在哪儿学的油嘴滑舌。” 医院大门在身后关闭,地下停车场内,明里暗里严阵以待。 一阵车门开闭,沈悬与阿耀下车,阿坤合身跟上。 蒋天申的助理,站在vip电梯前,严肃礼貌:“沈先生、大少,这边请。” 阿坤不着痕迹隔开他,手挡住电梯门。 沈悬这才迈步向前,阿耀落后他半步,藏在后面的手,自然地落在他腰间,轻轻往前送了一把。 任谁看,这都是个极其暧昧,妙不可言的动作。 蒋天申怕死的要命,不肯离开医院,但还要撑住面子。 搞出个不伦不类的地方,医院的会议室。 这里并不大,白墙白顶白灯泡,墙壁、墙角有优美浮雕,瞥见点旧日殖民地的浮华。 也许是嫌弃难看,也许是怕藏匿物品。 长会议桌不翼而飞,造型流畅的玻璃桌,取而代之。 桌子晶莹剔透,不掺杂质,没有花纹,更不染色,低头光可鉴人,任何人,每个动作都无处遁形。 沈悬经历无数次谈判,不乏生死一线,从未见过如此谨小慎微的场景。 他解开西装扣,款款落座,摇头笑了笑。 笑容很轻,随意地一闪而过,发自内心被逗乐的感觉。 蒋天申坐在轮椅里,脸上挂着氧气。 他也不知多久没睡,面色苍白如鬼,眼眶烟黑,眼白泛着一簇簇血丝。 像一只在阎王殿打过卡,翘班还阳的厉鬼! “他在笑!”蒋天申指着监控,“你们没看见吗?他在笑什么?啊?” 他请来不少专家,谈判的,心理分析的,加上警方人员,和各种监控、录音设备,小小暗室,被填得满满当当。 “蒋先生,您先不要紧张。”工作人员出声劝阻。 蒋天申暴跳如雷,指着屏幕上沈悬的身影:“我不紧张?我凭什么不能紧张?他是投毒犯!杀人投毒!他要我的命,他在笑啊 !你们还不明白吗?!” 室内鸦雀无声,真他妈钱难赚,屎难吃! 警方也是没招儿,接到蒋家报案,高度重视,一小时内就成立专案组。 结果查了个底儿朝天,证据、证人、病例指向明明白白—— 酒店厨师为争口感,掐秒炖汤,部分野菌没熟,这才导致蒋天申肠胃不适。 虽说沈悬、阿耀买单、送礼,看着蹊跷,但的确没有与投毒相关的联系。 警方也很无奈,明明可以结案,碍于蒋家在港城,影响巨大,蒋天申疑神疑鬼,不得不继续跟进。 现在看来,投毒不知真假,豪门争斗铁板钉钉。 沈悬微侧头,阿耀全自动黏过去。 “你猜,这里面藏了多少摄像头?” 阿耀跟着一起笑:“蒋天申特别怕死。” “吓死他得了。”沈悬嫌弃。 蒋天申在暗室里,就这么活生生看着,他们潇洒自如,谈笑风生。 再想想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整个人像太上老君的丹炉,要将这里炸个片甲不留!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从小到大,笑到最后的人从来不是自己?! 这一刻,折磨蒋天申的,不仅仅是毒药,而是命运。 他永远走最红的运,栽最大的跟头! …… 蒋天申喝掉两盅,振奋精神的补药,坐着轮椅进门,还是一脸半死不活。 沈悬、阿耀头对头,正在说小话,看见他才停嘴。 “小叔真抠门,连杯水都不给。”阿耀心眼忒坏,出声调侃。 蒋天申被推到桌前,短短三日,皮松肉垂,憔悴不已。 助理关上门,电子门蛇吐信子般“嘶嘶”两声,锁死了。 室内只留他们三人,天空阴霾,饱水的云,沉甸甸坠在头顶,一片压抑的灰色。 “我给你水,你敢喝吗?”蒋天申松垂眼皮上翻,他是个三白眼,眼底血丝在狂欢。 这句反问,看似解释,其实也是威胁。 “也是,毕竟蒋先生素行不良,太有经验。”沈悬说话的时候,笑盈盈、慢吞吞,眼里蓄着薄薄一层杀气。 蒋天申认定了,他蓄意报复:“你与我彼此彼此,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说得不对。”沈悬颇为认真地纠正,“我身上可没有人命。” 蒋天申眼皮狂跳,一时间没整明白,所指为何。 “我不想与你扯皮,只想知道,解药呢?!”他将轮椅扶手捏得“咯咯”响,力气大得不像中毒。 暗室里,警察猛然振奋,竖起耳朵监听。 如果沈悬承认手里有解药,那他就有下毒敲诈的动机。 阿耀截住话茬:“小叔,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哼,这是承认了,你给我下毒!”蒋天申穷追不舍。 阿耀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凡事要讲证据,你不会忘了,解药怎么到我手上的吧?” 蒋天申被将一军,脸色阴沉,豁出去了:“那又怎么样,这里是港城,没有人命你奈何不了我的。” 阿耀脸色骤然一冷,刚要说话,沈悬的手落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 “蒋先生,你想要解药,那就拿出诚意。”他将手机翻转,播了视频通信。 对面悄无声息,只有一双手,戴着橡胶手套。 掰开细巧瓶盖儿,操作一番,将试纸结果置于摄像头前。 蒋天申趴在桌前,眼睛、鼻孔同时大张,像荒坟里爬出的恶鬼,看见了贡品。 熟悉的色泽,标准度数,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解药。 “沈悬,你想要什么?”他的视线从手机里钻出来,一路攀爬到沈悬脸上,“你无非想报复我,现在我们扯平了,你看,你不也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沈悬垂眼看人,压力十足:“跟你扯平,岂不是我输?蒋先生,我很不高兴。” 他话音刚落,那双手飞快地冻干粉末,倒入一杯水中。 然后抓起杯子,站开些距离,胳膊抬高,“哗”一声—— 水泼洒一地! 地面是水泥的,老旧不堪,坑坑洼洼,深色水渍留下泼墨般的印记,水线飞溅出老远。 “啊——”蒋天申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他大力拍打桌面,发出“嘭嘭”的响声:“沈悬!!你不得好死!” 沈悬充耳不闻,又将手机往前送了送:“给我好好看着,你的命不值钱,跟我扯平,这就是下场。” 视频紧贴地面,仔细描摹着那片要命的水渍。 最后,那双手捏起冻干粉瓶,在镜头前摇晃,只剩解毒临界点的克数。 下一秒,通信切断,漆黑屏幕,照着一只摇尾乞怜的老狗。 别说蒋天申被吓懵,暗室全体目瞪口呆。 鸦雀无声下,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沙沙声。 警方本以为走过场,但事情向着诡异方向狂奔,迅速叫了支援,不会放过每一个人。 “沈悬、沈悬,你不要激动,别、别毁掉解药……”蒋天申匍匐桌前,张开五指劝阻,好像一只钻出水潭的老鳖。 他再也端不住架子,吓得涕泪横流:“那是、那是全世界唯一的解药,你不能这样,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留着我,留着我的命,还能把蒋家转回给阿耀。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都没好结果啊!你想想!” 沈悬与阿耀对视一眼:“你告诉他。” 他好似捕猎归来的猎豹,高昂头颅,把猎物最好吃的部位,让给张牙舞爪的小崽子。 阿耀的眼神,其实从未离开过他身上,满眼都是:他好疯,我好爱。 他不情不愿,目光甩过去,直截了当:“庒达是怎么死的?” “啊?!”蒋天申 的脸,像糊了层水泥?_[(,表情凝固。 沈悬手里玩着手机,目标落在一处隐蔽的摄像头上:“蒋天申,我与你做个交易……” 他手背撑着下巴,另只手,修长手指敲打漆黑的手机屏幕。 暗室里,大小屏幕加起来有八块儿,全角度记录屋内情况。 现在,最大的那块上,是沈悬俊美无俦的脸。 他垂眼漫不经心,所有人通过屏幕,被看得压力爆炸,噤若寒蝉。 沈悬继续道:“把你对庒达做得事,一五一十讲出来。我保证,明天解药就放在你床头。” 蒋天申整个人傻逼了! 他不由自主望向隐蔽监控,内心慌乱如狗。 他自作聪明,叫来一大堆人,包括警方,安装无数监控摄像,最后化作自己的口供?! 这他妈太荒唐了! “不、不不不!”蒋天申张口结舌,试图挽回,“沈悬,你无非是要替阿耀拿回蒋家而已,我们不扯那么多好吗?” 沈悬笑了,笑得狡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蒋耀是蒋耀,我是我!” “他能拿住蒋家,那是他的本事,拿不住,那是他活该。而我,始终只想把你送进去。” 蒋天申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条入网之鱼,还他妈是一鱼两吃! “怎么样,想好了吗?”沈悬拿起手机,“只要我拨出去这通视频通信,对面就会将最后一点解药处理干净,中途叫停也没用。” 蒋天申像被逼进角落的死狗,扯着嗓子长吼:“你这是杀人!当着这么多人面,你敢杀人!!” “那又怎么样。”沈悬态度淡漠,好像在处理一只鸡,或是一条狗。 他轻弹,手机屏幕亮起,手指悬空在视频通信上。 只需要轻轻落下,杀人不见血。 蒋天申面若死灰,后颈冰凉,仿佛架着一把锋利钢刀。 “我最后问你一次,”沈悬将手机转过去,“庒达是不是被你毒死的?” 蒋天申死死盯着他的手指,似乎能看见空气微小的波动:“你不能!你不能、不能!!” 长久的窒息,绝望与恐惧,终于达到临界点。 蒋天申头磕在玻璃桌上,情绪崩溃:“是我!是我!是我叫人毒死庒达的,就是用这种毒药!” “报应啊!全都是报应啊!” 空旷室内,长久回响着他的哭嚎。 突然,会议室大门被人大力踹开,荷枪实弹的警察,全员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悬、阿耀早就料到,双手置于桌前,不做任何反抗。 蒋天申瘫软如泥,目光涣散,轻而易举被控制住。 被带上警车时,他扒住门疯狂吼叫:“解药!解药!他们是杀人犯!快抓起来,给我解药!” 回到警局,沈悬与阿耀分开接受调查。 事实真相清晰明了,沈悬、阿耀并未向蒋天申投毒,至于为什么好巧不巧,那 锅蘑菇没煮熟,这就不得而知了。 沈悬叫人将剩余毒药、解药上交。 警方也很快在蒋天申住处,夹层墙壁保险柜里,搜到同样药物。 蒋天申无可狡辩,对毒杀庒达,下毒敲诈勒索沈悬等事实,供认不讳! 他被抓后,收到多起指控,等待他的是数罪并罚。 羁押期间,蒋天申惶惶不可终日,求蒋家,求律师,求警察,求了一圈也没能拿到解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过去整周。 蒋天申猛然发觉,除了激动过呼吸,带来的手脚麻痹,身体毫无不适,连食物中毒的肠胃反应,都无影无踪! 意识到问题后,他沉默了一天一夜。 最后在夜深人静时,发了疯。 经过多方鉴定,确定蒋天申精神分裂,并有攻击倾向,只能关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等待他的是,恢复行为能力,继续坐牢,失去行为能力,在精神病院坐牢。 未来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区别。 至此,蒋家继承人,除了签字退出的蒋耀,全在监狱里服刑,叹为观止! 蒋家不设旁系继承权,但控制权真空,给了无数人不切实际的幻觉。 他们直接跨过蒋耀,根据蒋泰遗嘱,以紧急情况为由,成立了股权托管基金,名为过渡,实为偷窃。 只是时间紧急,一群乌合之众,还未想好偷法。 在巨大利益面前,每个人都露出狰狞面目。 他们如异军突起的病毒,肆意滋生,抱成团,随时准备攻击,拥有唯一继承权的蒋耀。 港城如临大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触即发,史上最强遗产争夺战。 大律师们,摩拳擦掌,还未被雇佣,就已在社交媒体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港城街头巷尾,都充满火药味。 驻足喝杯凉茶,挺基金的,和挺蒋耀的,都得划开楚河汉界。 离港后,沈悬将阿耀保护的很好,没让媒体钻进一点空子,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阿耀态度直白,富可敌国的蒋家,仿佛一缸烂咸菜,不值得跳进去搅合。 没过多久,他就真的淡出人们视线。 蒋家彻底改朝换代,山中无老虎,群猴争霸。 远在夏威夷的卓美珊,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过低声叹息一下,扭身勾起肌肉小男友的胳膊,奔向海滩。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两年多。 一份蒋泰遗嘱的执行附件,横空出世,流传街头巷尾,再度引爆港城。 附件内容简明扼要,列出蒋家继承人顺序,并表示,当这些继承人无法行使继承权,或是无法亲自管理集团。 蒋家混乱情况超过三年,蒋泰遗嘱内,动产、不动产将全数捐赠社会!! 第 111 章 正文完结 蒋泰三年前的遗嘱附件,现在才爆出来,也不知谁干得这种损事。 蒋家基金会第一时间出面辟谣,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发誓要追究散播谣言的法律责任。 谁知第二天,就被摁在地上左右开弓,扇了二百多个嘴巴子。 蒋泰遗嘱律师团,主席大律师,公开喊话,剑指蒋家基金会的设立,违反蒋泰遗嘱。 并证明遗嘱附件真实性,要求蒋家基金会,尊重、遵守、执行蒋泰遗嘱。 很快,蒋家基金会合法性,资产归属,遭到大众质疑。 更有媒体暴言,蒋家涉及的赌场、赌马牌照,公用事业,能源等,本就与民争利,应该收归社会。 蒋家基金会近两年,忙于内斗,四分五裂,谁都不敢冒头,生怕出门被活撕了! 但是,让他们放弃嘴边肥肉,无异于与虎谋皮。 经过律师多番论证,谁都不服谁的基金会,终于空前团结。 他们签署文件,对外公布,蒋家还有继承人,蒋耀是活的,也没蹲监狱。 基金会将在所剩无几的时间内,全力做好股权、控制权转移,迎接蒋耀,蒋家唯一继承人,接手全部资产! 基金会算盘珠子的动静,从海南岛到吐鲁番,全都听得响亮。 肉只要烂在蒋家的锅里,大家还有喝汤的可能。 老子就是把饭端给敌人吃,也不会让穷逼闻到一丝肉味儿! 声明一出,海城、港城两地一起爆炸! 暑假第一周,沈涵主演的特战电影上映,票房一骑绝尘。 他这两年电影、电视、网剧;主演、配角、客串;好人、孬种、王八蛋;演了个遍。 沈涵背景好,自带狂乱话题度,是内娱难得一见的,废墟重建型选手。 早期嘲讽、黑他的人特别多,负面热搜层出不穷,也不会撤。 后来,他参加一档深夜面对面节目,与网友互动,该承认的都承认,无所禁忌畅谈一个多小时。 末了,还劝大家要好好学习,不要像他一样,悔不当初。 之后又被网友扒出来,沈涵一直在做捐助,并有两个封闭公益基金,只接受他本人捐助。 其捐款总额,比他这几年片酬还高,在当年引起一场黑粉、路人大战。 最终为平息舆论与疯狂的谣言,沈涵不得不公布基金财务,贴钱演戏被实锤。 这之后,沈涵才从黑得发紫,走向黑得发红。 不过他这个人吧,就是莫名人缘好、运气好,连接二部好剧本,爆了一整年。 又因为一把好身材,成为住在热搜上的“肉//体”,俘获大批馋鬼。 然后大家发现,沈涵不但身材好,还有驴一样使不完的力气,脑回路异常,偶尔呈现脑干缺失的美,导致花絮播放量,比剧集还高。 号称,白天狂犁二亩地,晚上还能压倒炕,建议代言史丹利! 暑假档来临前一场采访,沈涵坦言,与爱人的四年之约快到了,因此格外激动。 当即引爆热搜—— #沈涵,英年早婚?# #难以想象,沈涵爱人吃得有多好!# 因为沈涵的大嘴巴,暑热天里,半山别墅门口,被各路记者、狗仔围得水泄不通。 托沈涵的大福气,沈家二傻被一块堵在屋里。 反正天热,人也懒得动弹,沈瑜掏出豪华版大富翁桌游。 沈悬带着阿耀,五兄弟趴在二楼小客厅地毯上,开始玩游戏。 沈悬狡诈,阿耀手黑,沈泉精于算计。 很快,沈涵和沈瑜,输得裤衩子都不剩,两人开始负债经营。 忽然,博叔气喘吁吁跑上楼:“沈先生,不好了,门口、门口打起来了!要不要报警啊?!” “啊?!”沈涵、沈瑜跑得贼快,抓一把瓜子,脸已经贴玻璃上了。 阿耀给博叔递杯水:“博叔别着急,慢慢讲,到底是怎么了?” “嗐,本来好好的,突然又来了一群记者,说是……什么蒋家,什么基金,我也听不懂。”博叔年龄大了,很多事不了解,直皱眉头,“然后就占地方嘛,两边先是吵架,转眼就动起手来!” 沈悬安静听完,看向阿耀:“冲着你来的。” “博叔,你别管也别出门,让他们自生自灭。”阿耀说着话,伸手摸了把沈悬的脸颊,凉凉的。 他起身从沙发旁的狗窝里,掏出遥控器,把空调关小。 沈旺财过来,不满地踹了他一脚。 “狗爪子给你剁了!”阿耀举起拖鞋。 沈旺财呜呜嗷嗷,钻进沈悬怀里。 沈涵、沈瑜蹲在飘窗上,咔咔嗑瓜子,跟村头懒汉一样。 突然,一队黑色轿车,穿梭在树林间,转眼打着双闪,停在别墅路旁。 “大哥!”沈涵指着窗外,“怎么又来一伙人?” 沈悬捧着柠檬水,纹丝不动:“找阿耀的。” “我就知道,你安生不了两年!”沈泉听闻蒋家大乱,时刻准备抱走大哥,离这个瘟神远点! 果然,阿坤匆匆赶来:“蒋先生,蒋家基金会的代表,想见您。” “大哥,我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阿耀满地找拖鞋。 家里两只满地撒欢的人类,和无数放肆的动物,拖鞋这种东西,一转头就能失踪。 “去换鞋、换衣服,像什么样子!”沈悬实在看不下去,嫌弃地将人搡出去。 他一扭头:“沈涵、沈瑜!你们两是峨眉山的猴子吗?都给我下来!坐好!” 沈悬长叹口气,欣慰的眼神最终落在沈泉身上,好歹留个下个正常的。 “大哥……”沈泉脸色凝重,“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阿耀要把你弄跑,我当场打死他!” 然后他把一大坨兔子扔过去,拍拍屁股就跑了。 沈悬耳尖通红, 抱着八哥狂吼:“你有病吧!!” 沈涵、沈瑜瞧热闹不嫌事大,拖鞋都没穿,光着噼里啪啦跟着跑掉了。 沈瑜手里甚至还捏着份竞赛卷子,也是个大奇葩! 他顺利参加高考,如愿与姚嘉运做了校友。 这个假期,正在准备实验竞赛。 大客厅门虚掩着,博叔刚给客人上完茶水,转头就看见二只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叠猫猫。 “你们……”他吓一大跳。 沈家二傻集体比“嘘”,耳朵竖得比驴还长。 阿坤撇开脸,眼不见为干净。 阿耀根本没换衣服,居家T恤,休闲裤,穿着拖鞋,腿翘得老高,他头发有点长,稀碎遮挡着额头。 反观蒋家来人,各个西装革履,大热天捂得铜墙铁壁。 基金主席,嘘寒问暖,前戏演得山路十八弯。 阿耀不耐直接打断:“不用卖关子,我知道你们的来意。” 蒋泰遗嘱的雷,就是他埋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细节。 如今,港城对蒋家盘剥的不满,已达顶峰。 他们还想推阿耀出去顶锅,怕是嫌活得太长! “大少与蒋公一样,雷厉风行。”基金主席笑得虚伪,“您姓蒋,我们都听您的。” “蒋家资产,都是蒋公打下的血汗江山。我们也不希望他流失,白白便宜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还请大少过海,重新继承蒋家。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解散基金,取消紧急条款,物归原主。” 食指支着额头,阿耀笑了:“不相干的人?你也有脸说得出口。” 二位代表全部僵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阿耀与他们不同,失忆流落海城时,只有十岁,辗转多家收养,小小年纪几经易手,断断续续上学,尝尽人间疾苦。 他不会因为血缘,忘记世间艰难,更不会忽略普通人,蚂蚁似的满地搵食。 蒋家起家于战乱,在混乱的黄金时代,疯狂生长,官商勾结,给亏到当裤衩的殖民政府借贷,掳掠公用事业,垄断能源、海运,甚至赌马牌照,都能据为私有。 事到如今,山崩地裂,无以为继。 一帮依附蒋家的废物,还觉得能千秋万代? 真是当太监,还他妈想子孙满堂?笑话! “你们想让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阿耀的表情高深莫测。 基金主席点头如捣蒜:“大少啊,只要你愿意继承蒋家,以后都是你说了算啊!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按照遗嘱办事,还请您不要怪罪。” “好,既然如此,拿笔记一下吧。”阿耀胸有成竹。 二位代表慌乱如狗,掏笔要纸,满脸谄媚:“大少您说、您说!” 阿耀眼中闪过狡黠:“集团剥离公用事业、能源,归于港城民众基金;剥离赌场、赌马牌照,归于港城公益基金;开放航运、港口资产的地方参股,地方股权收益,用于降低必需用品的运输 费用。” 二位代表像陪葬的陶俑,笔悬在空中⊕⊕[,瑟瑟发抖。 “还有……”阿耀看着他们,“启动私有化退市。” “啪嗒”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里格外刺耳。 基金主席带着哭腔:“大少,您这是、这是要掘蒋家的祖坟啊!” “我掘自己家的祖坟,你哭个什么劲儿?”阿耀哂笑,“怎么,你还想下去问问不成?” 还有不到二个月,遗嘱附件就要生效,到那时候,蒋家资产大半将归于社会,比他要求的可要严重的多。 “蒋耀!”基金主席疯了,“你是蒋公亲孙子!他在天有灵,不会容许你胡来的!” “谁说的?”阿耀眉梢一挑,“我阿公,心系港城,乐善好施,亲自立下遗嘱,待百年后……利国利民。你怎么好意思诋毁他的名声?含血喷人呢?” 基金主席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憋成猪肝色,差点背过气去。 门口二只叠猫猫,沈涵在最底下,脑子里是一坨毛钱,压根没听明白。 沈瑜是夹心,趴在二哥脑袋上写卷子:“他们说得,比竞赛题都难!” 沈泉盘着他的脑袋,嘴巴挺硬,心里面说了句:牛逼! 木已成舟,蒋家基金跟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阿耀看他们,跟看碎催似的。 二位代表,长吁短叹一阵,也只能作罢。 咬碎后槽牙,恭维两句蒋公大义,就准备灰溜溜滚蛋。 “对了。”阿耀叫住他们。 二位代表抖得好似冬日里的秃毛鹌鹑,已经受不得一点刺激。 “能不能保住蒋家,你们还得努力一把。”阿耀垂目,有点害羞,“我要与沈家长兄,沈悬联姻。” 他长叹口气,五指互撑,喜滋滋望天:“求而不得,很伤心,很难过,就不太想回蒋家,毁灭吧。” “大少啊——” 客厅传来一阵绝望惨叫。 沈泉右眼皮狂跳,撸袖子:“妈的,我就知道这小子没装好屁!剥离后的蒋家,不如一只耗子,哼,破产吧!” 沈涵全程啥玩意儿没听懂,就听明白有人要搞走他大哥,这尼玛还了得! 他咔咔摁着关节:“蒋耀是活腻了,还是活腻了?” 沈瑜扔掉卷子:“想这么美,还是把蒋家炸掉吧!” 没等蒋家代表哭丧哭玩,沈家二傻冲进去,正义的二打一,沈涵领衔暴揍。 最后,阿耀被他们二个,抬腿抱头,拖出客厅,抬出花园,一路拽进车里。 沈旺财天生爱凑热闹,甩着舌头跑过去,被沈涵揪着后脖子,从窗子里面塞进去:“带上你儿子!” 沈瑜爬进驾驶室,锁死后窗:“侨叔,快开车,送耀哥过海,不用回来了!” 阿坤在楼上小客厅,与沈悬继续玩大富翁。 “沈先生,不去救蒋先生吗?” 沈悬回头看一眼,笑得像只狐狸:“他活该,大言不惭!” 阿坤落下筛子,说了长久以来的心里话:“也是。” 阳光将小客厅填满,空调关了,窗户开着,外面吵吵闹闹。 沈悬眯起眼,喃喃道:“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正文完结—! 第 112 章 番外1 阿耀重掌蒋家,过上了往返两地的生活。 海那边,懒鱼港开发渐入佳境;海这边,蒋家剥离资产,私有化后,启动重新上市。 两人在脚不点地的忙碌里,挤出时间相爱,聚少离多,格外珍惜。 大部分时间,阿耀会连夜过海,抱着沈悬睡一觉,第二天一早,晨雾未散,人已在跨海大桥上。 沈悬偶尔周末,会过海小住两天。 阿耀买了套老别墅,临近市区的繁华地,是旧殖民时期使馆。 老别墅面积不大,贵在地段,寸土寸金。 装修是沈悬亲手画的,设计师帮忙润色,保留了不少旧日痕迹,仿佛时光静谧在此。 按照沈悬要求,设计师重组阁楼,胡桃木小楼梯,从屋顶洞口拉下来,好像个秘密基地。 搬家时,阿耀脱掉西装外套,噔噔爬上去,从洞口探出脑袋,激动地招呼:“大哥,这里好大,上来玩啊!” 沈悬惊叹,他那么灵活,像只钻纸箱的小黑猫,得意地将自己放进去,再“喵喵”炫耀。 阁楼有整面玻璃天窗,天气好时,星辰如暴雨而落。 他们在此做//爱,好似幕天席地,化身彼此的春光…… 就隔着个海湾,港城的雾总是比海城大。 老别墅地势高,隐在苍翠里,一路下来便是被雾气包裹的车水马龙。 沈悬领着沈旺财,牵引绳放长,一会快一会慢地走在路旁。 他身后两步跟着阿坤,再往后爬着一辆保镖车,慢得像只黑笨蜗牛。 已经走到路底,石头围墙上,蔷薇花香气徐徐而来,过了闸道,便是闹市区。 沈旺财在路边嗅来嗅去,时不时耷拉着舌头,用智慧的眼神望着沈悬。 沈悬有点累,开始催它:“沈旺财,你拉屎还要看风水吗?你怎么不上中环拉去呢!” 沈旺财是只恋家的狗,每次过海,就会屎意不振,寸土寸金都配不上,它的黄金粑粑! 早上出门,从别墅到闸道,一个来回,它都找不到酣畅淋漓的地球引力。 直到把沈悬遛得火冒三丈,在一片骂声里,它才呜呜嗷嗷,不情不愿地解决问题。 今天沈旺财格外磨蹭,被骂得狗血喷头,夹着尾巴,就是不拉。 沈悬怀疑人生,这辈子养得人和狗,都他妈是勥种! 路旁有长木椅子,昨天落暴雨,铺着残叶。 阿坤拨开树叶,擦干净椅子:“沈先生,坐下歇会吧,我去遛沈旺财。” “谢谢。”沈悬刚把牵引绳递给他。 沈旺财突发恶疾,狂奔向闸道,闸道那边就是马路,滚滚车流,在薄雾中川流不息。 “沈旺财!”沈悬大惊,跟着跑下去。 阿坤招呼后面保镖跟上,闪电般去抓狗。 保镖围着沈悬,一行人前后跑过闸道。 沈旺财淘, 但不傻,跑过去看见飞驰的汽车,听到刺耳鸣笛声,吓得腿一岔,当场尿了。 阿坤每年都要参加训练,体力俱佳,快步冲过去,拎起五十多斤的狗,黑着脸往回走。 沈旺财被揪得头皮紧绷,直翻白眼仁,露着杂毛肚皮,嗷嗷惨叫。 闸道是个大下坡,沈悬跑得气喘吁吁,撑着膝盖歇一会,最后叉腰走过去,怒扇狗头:“回去把你和王八一块儿炖了!” 沈旺财像被杀了般,夸张狂叫,引得道旁行人驻足观望。 “快走,丢狗现眼!”沈悬接过牵引绳,发誓再也不出来遛它! 明明阿耀遛它时,端庄贤惠,走路生风,撅屁股拉屎,一气呵成! 沈悬一边骂人,一边骂狗,转身往坡上走。 突然,他们身后发出一声巨响,膨胀气流卷着杂物,从身后袭来。 阿坤反应神速,向前扑倒沈悬,沈旺财被当场压成狗饼,“唧”得叫了一声。 仿佛置身猛烈风暴中,但只一秒就停下,空气里弥漫着烧灼的刺鼻气味。 沈悬手掌蹭地,有点疼,挣扎着抬头。 一双大手落摁紧他的耳朵,阿坤的声音朦胧传来:“吞咽一下。” 沈悬闭眼照做,一丝耳鸣闯入,七窍瞬间打通。 阿坤扶起他:“沈先生,有没有受伤?” 沈悬运动神经不好,反射弧很长,有些被吓到地摇头。 他侧身回头,这才发现,一辆气罐车撞上高架桥墩,烈火熊熊,黑烟滚滚。 他四周的车惨遭波及,有被掀个底朝天的,有三辆相撞的,有车窗全碎的。 闸道栏杆不堪一击,像被狂风吹倒的麦子。 广告牌、垃圾桶,还有不知谁的自行车,都被爆炸冲出老远。 各种汽车残件、玻璃、折断的树枝、杂物,像被飓风扫荡过,喷得到处都是。 不停有伤者,被英勇路人从现场拖出来。 他们头破血流,蹒跚搀扶,在其他人帮助下,拼命逃离现场。 雾气与黑烟缠绵,现场像被煮在锅里,飘荡着水波。 “阿坤,快报警。”沈悬面色苍白,紧声催促。 气罐车不知装得是什么,但火势巨大,火苗与黑烟已烧上高架路面。 阿坤双手勒着沈悬胳膊,不容反抗把人往车上带:“已经报过了,可能有二次爆炸,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沈悬束手无策,一路不安回头,被阿坤摁进车里。 他惊魂未定,头发有点乱,衣服也脏了,整个人狼狈又脆弱。 车子快速掉头,沈悬觉得手中空空,抬起来想了想…… 不对!狗?狗子呢?! 他起身趴在后座上回头,沈旺财被保镖牵着,健步如飞,老老实实在后面跑步,时不时同手同脚。 沈悬看副驾无动于衷的阿坤,才发现,他们治狗都挺有一套。 …… 蒋家 集团二次上市,因反倾销问题,遇到点麻烦。 一大早,阿耀说好跟沈悬去遛狗,结果被律师堵在大门口。 美好清晨,顿时都不怎么美妙了。 书房里传出阵阵不耐烦的训斥。 “我给华盛顿的说客钱,不是让他们去东欧嫖//娼的!” “都到这时候了,跟我说暂缓?一帮吃钱拉屎的废物!” “游说律师不行,那就换行的;投行不行,也换,通通换了,谁行谁上!” 阿耀高大身形,彻底长开,像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往那里一站,即便趿拉着拖鞋,也气势十足。 他穿一身白色运动服,没有丁点lg,袖子卷在手肘,露出精壮手臂,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一群西装精英,捧着资料,立在原地噤若寒蝉。 阿耀侧身,手机在桌上充电,提示条闪了又闪。 他不是时刻注意新闻的人,却鬼使神差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差点吓死! 洛林闸道气罐车爆炸,火势巨大,伤亡惨重。 那里正是沈悬,遛狗的必经之路。 阿耀蹙眉,面色焦急,丢下一屋子人,鞋都没换,就这么趿拉着拖鞋,急匆匆往外跑。 他跑下楼,冲到大门口,终于拨通沈悬电话:“大哥,你在哪里呢?爆炸了?有么有受伤?” 得知沈悬无碍,阿耀心也只落下半截,穿着拖鞋,大步流星往坡下走。 助理提着鞋追出来,人已走下去老远。 老别墅的这道坡,就是两个弯道,不长不短,风景如画,可惜现在无暇欣赏。 阿坤远远看见阿耀,迅速叫车靠边:“沈先生,蒋先生下来了。” 沈悬探身的功夫,阿耀已疾走到近前。 他身高臂长,手臂甩起来,步伐很大,手里攥着手机,走得稀里哗啦,又急又躁。 沈悬开门下车,人还没站稳,就被堵进怀中。 这两年阿耀没再长高,只是体型越发凶猛,骨架肌肉起了量,是成熟男性完美的肉//体状态。 沈悬也不矮,被他笼罩住,衬得纤细。 “大哥,没事吧?”阿耀拇指抹过他的下巴,那里有点红。 沈悬摇头:“还好,我们离得远。” “吓死我了。”阿耀长吁口气,又去拍他衣服上的污渍。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一只大灰狼呢? 手绕到他背后,沈悬有节奏地抚摸背心:“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嘛。” 他一低头,看见阿耀脚上还穿着拖鞋,怪不得刚刚走路,七零八落的别扭。 阿耀生活规律又整洁,爱干净,喜欢香水,有点闷骚,在外十分注意形象。 沈悬经常笑话他,心里住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天天演青春期! 他察觉到,沈悬调戏谑的眼神,不自觉缩了缩脚丫子,走路不那么潇洒了。 阿耀猛然搂住沈悬,强行让他注视自己:“走得有点急,忘换鞋了。” “我又不笑话你。”沈悬撞他一下,“欸,你怎么这么爱害羞呢?” 阿耀呼吸一滞,垂下黑眼睛:“想骗你心疼我。” “嘴这么甜,想干坏事吧?”沈悬嘴上不饶人,耳根都是红的。 阿耀凑近,亲一下他的额角:“错了,想干好事。” “光天化日……”沈悬手垂下,阿耀自然而然,与他十指交缠,难解难分。 这是他的人,每一处都刻着他的欢愉,他的心甘情愿,与长长的时光。 沈旺财被壮汉保镖,牵着又遛了一路,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好容易喘过口气。 看见沈悬与阿耀,在前面谁都不理他。 狗子心态崩了,张嘴就要开嚎。 阿坤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它的狗嘴:“沈旺财,我劝你惜命。”! 第 113 章 番外2 *本章时间线,在阿耀得知沈悬骗解药后。 冬日里,天黑得特别早,窗外乌麻麻一片,寂静无声。 书房没开灯,沈悬坐在单人沙发里,如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摊牌后,阿耀跑了,书房门被甩得震天响。 沈悬心里有准备,可真经历过,还是遭不住。 他对阿耀的保护,偏执到近乎病态,反省过,没有用。 沈悬发现,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既想阿耀做最风光的头狼,又想他无忧无虑,顺风顺水。 但他不觉得委屈,更不会强加于阿耀,说什么这是为他好的狗屁话。 沈悬抿嘴,隐藏在黑暗里,揣度自身。 欺骗就是欺骗,隐瞒说出花来,还是隐瞒。 他不后悔,他就是自私,就是独断专行,就是强制,没有反抗的理由! 同样的,沈悬也接受代价,他每一处动情与情难自禁,背后都理智的近乎苛刻。 他并非天性凉薄,只是,很多时候,拗不过世事无常。 阿坤敲门,轻如幽灵般进来。 他手里端着托盘,黑暗里一抹银亮的光。 沈悬有两小时没换过姿势,阿坤面无表情,自作主张打开落地台灯。 冷淡白光,照亮方寸之地,沈悬侧脸拢在灯下,细腻如白玉雕塑。 阿坤走到近前,轻手利脚放好托盘,沉默着蹲在他身侧:“沈先生,我帮您换绷带吧。” 沈悬骨折的手指,还在后期恢复中,阿耀回来后,换绷带这种事,根本轮不到阿坤。 细密睫毛抖了抖,沈悬垂眼看他:“人去哪儿了?” “市区,有人跟着呢,您放心。”阿坤托住他的右手,眉尖跳了下。 沈悬手心湿滑,出了不少汗,指尖冰凉,微卷着。 阿坤怕他着凉,调高空调温度。 温吞出风口,振作精神,呼呼吐出热风。 “帮我开点窗户。”沈悬长喘口气,胸口有点憋。 阿坤去开窗,回来时,将哮喘药放在桌上。 他沉默得好似缺乏语言程序的机器人。 阿坤衣柜单调整齐,会配合沈悬每日衣着颜色,更换西装,做最纯粹的影子。 每次洗完衣服,他都要把喷雾,提前放进西装口袋里,每一件都如此,确保万无一失。 阿坤是沈悬的贴身助理,保持着亲密的接触,和最远的距离。 做完一切,他再次半蹲半跪在地毯上,给沈悬换绷带。 阿坤手掌宽大,但不粗糙,有着很难想象的温柔。 摘掉旧绷带,他用湿巾给沈悬擦手,连指甲缝儿都不放过,用棉签仔细清理。 沈悬出院后,精神不好,垂着眼眸心不在焉。 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很乖顺,即便如此,侧脸轮廓也是骄傲的。 阿坤不用 抬头,自然知晓,沈悬的模样,像斑斓的火漆印,滚烫地烙在心尖。 静谧无声里,响起拆包装的“哗哗”声。 “沈先生……”阿坤看着手中绷带,有些意外。 不知何时,绷带被换成儿童款,上面印着汤姆和杰瑞,花里胡哨极了。 沈悬脸上跳过一瞬生动,怎么看都是阿耀的恶作剧。 “我去换。”阿坤将绷带装回去。 沈悬手托着脸:“没事,我又不出门。” “好……” 阿坤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哐一声被搡开,吓得电子锁都开始报警。 阿耀像闯入民宅的野狼,红着脸,红着眼,就这么堵在门口。 沈悬与阿坤,一坐一蹲,同时愣住。 阿坤起身收拾托盘,很自然地与沈悬拉开距离。 他很敏锐,能从空气里嗅出,男人因嫉妒而疯狂散发的荷尔蒙。 沈先生已经很糟心了,他不想再惹其他麻烦。 “你去哪里了?”沈悬打破窒息的沉默。 阿耀只穿着衬衣,领口张牙舞爪敞开,手插兜走过来:“孟长坤,怎么哪儿都有你,见缝插针的。” 阿坤端着托盘,面色发紧,下颚线紧绷,明显已忍耐到极限。 阿耀随时随地,散发的病态占有欲,他早就习以为常。 但是,如此直白亵渎,他与沈悬的关系,还是头一次。 “阿耀!你发什么疯?!”沈悬气得胸口起伏。 阿坤与阿耀面对面,闻到他身上阵阵酒味:“蒋先生,你喝醉了,最好早点休息。” “不关你的事,出去把门带上,以后少在我面前晃荡。”阿耀是少见的刻薄。 阿坤见他这幅混球模样,担心地回头看一眼:“沈先生。” 他是沈悬的贴身助理,也只会听沈悬的。 “阿坤,你去先休息吧。”沈悬头疼,恨不得他俩一起滚蛋。 阿坤这才绕过阿耀,走出书房,轻手轻脚合上门。 书房门有世界顶级隔音设备,里面就是摔盘子砸碗,外面都听不到。 阿坤心知肚明,依旧背对着门,在昏暗里站了许久、许久。 在他眼里,阿耀纵有千万不是,但为了沈悬,能将全副身家拱手相让,甚至把命都放在敌人手中。 就凭这点,他就配得上沈悬的骄纵与偏爱。 …… 阿耀喝酒微微上脸,眼眶是红的,配上那双饱水的黑眼珠,专心致志看人时,格外诱人。 “喝点猫尿,瞧把你能的。”沈悬又生气,又心疼,五味杂陈。 阿耀走到他面前,双手撑住沙发扶手,以一个完全占有的姿态,自上而下禁锢住他。 “为什么要骗我?”他迷茫又痛苦,指着门外,“李飞光、孟长坤,他们都知道,就瞒我一个?!” 沈悬艰难移开视线,躲过那双黑眼睛:“隐瞒你,符合我的利益 ,更容易成功。” 他的解释,不掺杂一丝感情,公事公办。 “你可以理解为,我需要利用你。”沈悬的手落在身前,“你也可以利用我,同样不需要……” “你闭嘴!”阿耀捉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在放什么屁,你都不敢看着我说!” 沈悬惊呆了,阿耀平日里教养极好。 上床都会问一声:“大哥,我能亲亲你吗?” 礼貌得沈悬想一脚给他踹下去! 现在,这幅穷凶极恶,满嘴乱喷的状态,叹为观止。 “你躺在ICU里,就那么……”阿耀顿住,不想回忆噩梦,“我求老天爷,让我跟你换换,让我去死……” “不许胡说!”沈悬照脸抽他个嘴巴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阿耀凑近,把另一边脸递过去,“你打,你打死我,我也要说!” 沈悬气得推搡,被提着手腕摁回去。 阿耀这回用了大力气,攥得他手腕发红,把人拉起来,再钉回沙发背上:“你休想,休想抛下我!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就等着吧,爬我都要爬进你坟里,把你棺材板都掀了,占你地方,挤着你……” 他愤恨地发泄着怒气,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噩梦,苍白的天花板,苍白的灯,沈悬清灰色的脸庞。 酒精扒掉理智的伪装,神经后知后觉,赤裸裸地面对恐惧。 嫉妒、仓惶、懦弱、求而不得,所有丑陋的情绪,如海啸般泛滥。 “我、我没有想抛下你。”沈悬背靠在沙发里,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曲线。 阿耀胸口剧烈起伏:“你有!你和他们一唱一和,要是、要是有一点意外,我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 他两距离很近,在彼此瞳孔里模糊一片。 “我说了,这样做,附和我的……”沈悬心脏发紧,刚刚平静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复述不了。 阿耀张牙舞爪:“你不要说,我不听!” “让我来说……”他欺身而上,一只腿跪上沙发,强行分开。 阿耀手掌宽大,一只手锁住沈悬双腕,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 他从未如此粗鲁,像只撕开猎物的狼:“你爱我,你喜欢我,爱我爱到铤而走险,想为我扫清所有障碍,你他妈就是爱我!!” “你喝多了,我不想和醉汉讲话。”沈悬挣不开他,原地扑腾,脸颊爆红,气急败坏。 什么利益,什么理智,什么放狗屁的利用! 他心里非常清楚,就如阿耀所言,没那么复杂,就他妈是千刀万剐的爱! 该死的,一败涂地的爱! “沈悬,你听好。”阿耀全力镇压他,沈悬像条离水的鱼,闹起来也是泼天动地。 “你以后再敢这样,瞒着我,不顾一切伤害自己。我就把你绑起来,关在小岛上。让你看着,看我把药全吃了!我等你来试试!” 沈悬人都傻了,挣出一条胳膊?,一个大嘴巴子抡过去,劈头盖脸:“你他妈有病吧!谁教你的!” 阿耀一不留神,头上挨了个大巴掌,反手利落地把人钳住,往怀里一带,扑上去。 根本不能叫做亲吻,是狼崽在撒野,在哭闹。 沈悬被围追堵截,体力不支,很快只能摊着手脚,予取予求。 阿耀埋在他脖颈与肩窝,叼着肉,红着眼:“大哥,说你爱我……” 沈悬发抖,踹他一脚。 “快说,你爱我呀。”阿耀双臂紧箍着人,像要揉碎般按进怀中。 沈悬陷在熔岩里,突然觉得肩膀上,滚过潮湿的泪。 沙发边台灯被他们打翻,倒在地毯上,散着一地白霜。 昏暗里,沈悬摸到阿耀的脑袋,滚烫的汗。 手指落下去,睫毛在手心抖动,湿漉漉的。 阿耀抱着沈悬,倔强地来回躲他的手,有点可笑。 沈悬终于将人撕起来,光在地上滚,对面,漂亮的黑眼珠映着水光。 “阿耀,”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嘴笨,“我不是个温柔的人,但是对你,我会……努力的。” 沈悬个性内敛,很难将情爱挂在嘴边。 他对爱意惶恐又虔诚,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大哥,我爱你。”阿耀躬低身体,在昏暗里,找到他受伤的手,翻过来,亲吻他的手心,“你要好好的,长命百岁。” 沈悬俯身,揽住他光裸的背,蹭他汗湿的鬓角:“继续做吧。” 散在地上的白光,晃啊晃……! 第 114 章 番外3 大哥(李飞光if线) 李飞光第一次见沈悬,是个雨夜。 老房门厅,窄得憋屈。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女人和行李箱,把沈悬挤在角落,只露出点湿黑的发。 老爸拍李飞光后脑勺,告诉他,这是阿姨,那是弟弟,以后就是一家人。 李飞光嘴硬,脾气像驴,一声不吭转身跑掉。 他隔着破门偷听,老爸在帮忙提行李,嘘寒问暖。 老房木质楼梯,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那年李飞光十六,沈悬刚十一岁,没有血缘关系,在同个屋檐下,被迫成为兄弟。 李飞光他爹是个裁缝,在洪朝街拐角开店,做些廉价的西装、大衣、连衣裙。 光顾的都是些马仔、楼凤,铺子顶棚挂着花里胡哨的裙子,风一吹像是在开舞会。 沈悬放课,就搬个小板凳,以椅为桌,在彩色浪花般的布料里,温书作业。 李飞光老早就不上学了,跟人在二手车行跑腿,后来不知怎么得,做了小贷公司放贷人。 他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年快消品牌林立,洪潮街的年轻人,更愿意攒钱去优衣库、Zara消费。 裁缝铺的生意,是黄鼠狼下耗崽子,一年不如一年。 生活的重担,全压在李飞光身上。 一人养全家,三个大人,外加一只上学的细仔。 沈悬跟着母亲,生活颠沛流离,懂事得叫人心疼。 他十五了,像小树苗开始抽条,长手长脚,细高个子,穿李飞光的旧衣裳,颜色、样式都已过时,总是灰扑扑的。 即便如此,沈悬站在那里,不用说话,甚至不用抬头,都是诱人的。 他完美继承母亲的美貌,落地便是一弯天边明月。 李飞光回来时,铺子里没人,沈悬正窝在椅子上,写作业。 夏日傍晚,暑热未散,晚霞将天边烧红,空气潮热得像桶滚水。 “哥,你回来了。”沈悬看见他,站起身,椅子被碰得哗啦啦响。 他已经很高了,却没有一张书桌。 李飞光掐灭烟,被迎面而来的潮热,打了一脸油汗。 他穿得像个二流子,花衬衫,假金链子,假金表,唯一真的是那包万宝路牌香烟。 “怎么不开风扇?”他走过去,顺手摸了把沈悬的脸,汗津津的。 李飞光的手很大,摸他的时候,铺天盖地,像撸一只乖巧的猫。 “哥,你饿吗?叔叔去下棋,我妈也不在。你要饿了,我就去做饭。”沈悬额发被撸得扎起来,露出光洁额头。 “啊?下棋?”李飞光避开他,嘴里骂了句脏话。 生意不好,生活拮据,老爸自暴自弃,最近沉迷街角赌棋。 “不做饭了,热得要死。”李飞光摁开电扇,“一会太阳下山,哥带你出去吃。” 沈悬是个小抠门精,为省电费, 从来不开电扇,更别说去外面下馆子。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大哥的血汗钱,多花一分都心疼。 “哥,我想吃凉面,担叔家的。”沈悬笑了,眼睛是一对弯月牙。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便宜的外食。 李飞光摆弄不会摇头的老电扇,回头看他:“小没出息的。” 沈悬害羞,手指纠结在衣角,低头笑着。 他肤色瓷白,有着纤细的骨肉和关节,像黑夜里挤出的一朵小花,惹人怜爱。 李飞光哪里不明白,弟弟是在为他省钱。 亲爹只会伸手要钱,阿姨成天不在家,更不会照顾任何人。 只有沈悬,润物细无声,心疼着他。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来做兄弟的,无关血缘。 李飞光不止一次想,去他妈的,惹急了,老子带上沈悬离开这鬼地方! 他有手有脚,有脑子,养得起弟弟。 冷静下来,他却踌躇起来。 沈悬很依恋母亲,而且学习好,经不起颠沛流离的影响。 他想,沈悬一定会考上大学,离开洪潮街,住进城里的高级公寓,出人头地。 到时候,他这个混子大哥,可不能拖后腿。 李飞光摸摸兜,干瘪的,是该想办法,给沈悬攒大学钱了。 …… 担叔的凉面摊,在聚和祥对面的暗巷口。 穷鬼们调侃自己,每每都说,大爷去吃聚和祥面庄! 聚和祥,百年老店,一手好菜,不喂穷鬼。 太阳落山,傍晚的风,黏黏糊糊的。 李飞光在街口,给弟弟买了根棒冰,酸奶口味的。 沈悬两只手扭啊扭,撕成两半递给他。 兄弟两沿着小街,嗦着冰凉棒冰,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李飞光“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吃完,鲨鱼似的。 沈悬才秀气地吃到一半,从兜里掏出纸,给他擦手。 明明都是贫民窟里的孩子,别人家的脏成小狗,领口、袖口黑黢黢,吃完东西,手往裤子上蹭,那都算干净玩意儿! 沈悬不一样,干净得有洁癖,再旧的东西,到他手上,都能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限于李飞光用过的衣服、鞋子和书包,家里最清爽的地方,也是兄弟二人的房间。 沈悬在李飞光眼里,是与众不同的,就好像一只小天鹅,掉进泥潭里,早晚是要飞走的。 他想助他飞,飞过大海,飞回湖泊,飞去天蓝水清的地方。 担叔的面摊,生意红火,塑料矮桌坐满了,不少人端着碗,蹲在油腻黢黑的地上,狼吞虎咽。 凉面其实很单调,只有卤汁是骨头汤调的,四舍五入算沾了荤腥。 人多只能说,八块钱一碗,顶饥管饱,不吃亏,不上当。 李飞光是远近闻名的混子,没开口说话,就有人挪了位置。 他满不在乎,把弟弟拎到桌前,亲自收拾好桌面,就去端面。 回来时,沈悬已把桌椅擦得新亮,手里握着筷子和纸巾,乖巧地望着他。 两碗凉面,带煎蛋的那碗,落在沈悬面前。 “哥,你吃。”沈悬夹起煎蛋,就往他碗里放。 李飞光蒲扇大的手,完整盖住碗,侧身用胳膊肘子堵住:“快吃,要不该不长个儿了。” 沈悬耳朵尖红了,双手端碗,默默吃着煎蛋。 他发育晚,刚来时,个子特别矮,班上的小姑娘都比他高。 再加上他身体不好,瘦弱又害羞,经常被小混蛋欺负,给他起个外号,叫吉娃娃。 那时,李飞光与沈悬的关系,还不咋地,下楼梯碰见都不怎么说话。 但见着沈悬被欺负,他没由来火冒三丈,挨个抓过来,一人一个大嘴巴子,那叫一个响亮透彻。 第二天,他被投诉,丢了车行跑腿的兼职。 从那以后,洪潮街的小屁孩,都知道了,沈悬是李飞光的弟弟。 动了沈悬,会挨李飞光的大嘴巴子,再也没有人去找死。 沈悬沉默吃饭,脑子里不着边际,回忆着过去。 煎蛋是糖心的,嫩黄蛋液染在他嘴角上。 李飞光吃面最多五分钟,余下的时间,全在看弟弟。 他把手心纸巾铺开,重新叠好,生怕不整齐,这才伸手过去,帮沈悬擦了擦嘴角。 “沈悬,你怎么在这里吃饭呢?”变声期刺耳的公鸭嗓传来,是隔壁邻居,也是同学。 沈悬放下碗,咽下最后一口面,擦完嘴才说话:“我哥带我来的。” 李飞光吃完饭,遇到熟人,站在一边吞云吐雾。 “阿飞哥也在啊。”同学挠头,伸长脖子张望,“欸,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阿飞哥。” 沈悬大眼睛忽闪忽闪,天真又迷茫。 同学拽过凳子,神秘兮兮靠过来:“我刚看见你妈,跟一个男的,在聚和祥吃饭。” “啊?”沈悬出乎意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同学见多识广:“那男的看着挺有钱,开上百万的车。唉,沈悬,你是不是又要换爸爸了?” “你不要胡说。”沈悬脸上有点苍白,手指紧张地捻着领口扣子。 “啧!”同学回头,看一眼李飞光,“我亲眼看见的,你怎么还不信呢!沈悬,这是好事儿啊,你妈多漂亮,阿飞哥他爸根本不配。” 沈悬母亲是个大美人,以前是丽晶KTV的第一酒托儿,美艳不可方物。 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人,生下沈悬,被各大酒店、夜场封杀,花光积蓄后,落魄到洪潮街,跟了个裁缝。 人人都喊她是个妖精,洪潮街留不住。 沈悬慌了心神,抬头寻到大哥的身影。 李飞光指尖夹着烟,笑着冲他招手。 “你以后,要成有钱家少爷了,苟富贵,勿相 忘啊!”同学撞他肩头。 沈悬嗖得站起身:“我要、我要跟我哥回家了。” 他拔腿就跑,冲到李飞光身旁,捏住了他的袖子。 李飞光灭了烟,呼噜弟弟满头软毛,亲昵地看着。 天色暗下来,路灯点亮,灯泡脏兮兮的,半明半暗。 飞蛾拖着沉重身体,撞击灯泡,鳞粉飞在光里,粉身碎骨般。 李飞光不知,沈悬为何突然黏他,可他喜欢这样,于是领着弟弟准备回家。 刚走出巷口,对面聚和祥出来一群人,醉醺醺,勾肩搭背,肩膀里扣着穿着清凉的女孩。 香车宝马,红唇美背,一街之隔,两样世界。 沈悬隔着世界,看见了母亲。 她穿着V领红裙,没有过多装饰,站在台阶上,像一颗染血的珍珠。 不像底下那堆群魔乱舞,她身边的男人,礼貌执手,低头殷勤帮她点上一支烟。 暗红色亮点,在黑暗里闪了闪,烟雾腾起。 沈悬分明看到,母亲透过烟雾看向自己,只一瞬,便移开目光。 男人拉开车门,是辆劳斯莱斯,体型庞大,像口黑棺材。 母亲走过去,像微风里,摇曳的花儿。 李飞光进抿嘴,就这么看着,他认得那辆车,是虞家大少的。 虞家大少风流成性,结过两次婚,有三个孩子,外面的私生子,得论窝算。 车门关闭的瞬间,沈悬突然挣开李飞光,像受惊的小兔子,飞奔过马路。 “沈悬!”李飞光追了出去。 沈悬跑到车边,拍打车窗:“妈!妈妈!我是阿悬啊!” 车窗落下巴掌宽,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阿悬乖,回家去吧。” 李飞光冲开人群,一把将沈悬拉回怀里。 漆黑车窗升起,映着兄弟二人的脸,焦急与悲伤,像一张黑白照片。 “你家崽?”男人手落在她腿上,“长得真漂亮,以后更了不得。” 车子启动,很快将沈悬撇在身后,车内悄然无声。 “妈——”沈悬伸长手臂,在空气里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了。 李飞光将他扣在怀中,感受到,手下细瘦的身躯,不停在发抖。 他想安慰沈悬,告诉他,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离开的。 可话到嘴边,又全数吞回去。 因为他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 第 115 章 番外4 大哥(李飞光if线) 沈悬母亲跑了,在洪潮街卷起轩然大波。 李飞光老爸,头顶碧波荡漾,越发消沉,酗酒赌博,整日整夜的不回家。 被痛苦冲击的,还有沈悬,只要出门,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窥视的眼神,和细碎的流言蜚语。 李飞光为保护弟弟,一个星期打了三场架,手上每个骨节都是红肿破皮的。 他坐在老房楼梯上,把沈悬揽进怀里:“别怕,还有大哥在呢。” “哥……”沈悬靠在他肩膀上,哽咽着说不出完整话语。 母亲离开这么久,他都没有哭过,只有一种不真实的荒唐感。 但他不能听大哥说话,听见就想掉金豆。 李飞光的声线是粗粝的,有着满不在乎的江湖气,不煽情,更没有矫情味儿。 他的话,总是平实、踏实,带着柴米油盐,锅碗瓢盆。 可是沈悬听着,就好像所有委屈,都找到宣泄口,眼泪瞬间决堤。 李飞光嘴笨,只会骂人,不会哄人。 沈悬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他沉默着抓心挠肺,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下拍着那瘦弱的肩头。 沈悬哭累了,枕着他的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依偎着他睡着了。 李飞光一动不动,在冷白月光下,像破庙里一尊裂开的石头雕像,有种张牙舞爪的温柔。 他低头,眼神凝在弟弟脸上。 光线很暗,只能辨认沈悬优秀的侧脸轮廓,鼻翼秀气,嘴唇薄,没啥福气,黑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 李飞光在那一刻,无比憎恨自己,是他的无能,无力改变一切。 他发誓,以后要让沈悬,过这世界上最好的日子。 沈悬在学校越发沉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全副身心缩进书本里,任谁来搭话,都低垂眼眸,默不做声。 他怕给大哥添麻烦,也失去了与世界交流的勇气。 沈悬忧郁又漂亮,学习还好,很受女生喜爱。 平时有一搭没一搭,女生还能跟他说上两句话,这几日是谁都不理。 班上女生暗自伤神,男生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 夏天的体育课,格外难熬,老师也遭不住,索性放了自由活动。 沈悬肤色白不耐晒,操场上站一会,脸被晒得粉红,有些发痒。 他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洗完脸,还没来及掏出纸巾,就被几个小混球儿堵进角落。 “哎呦,这小脸儿红的,跟小娘们似的。” 哄笑声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其他同学如惊弓之鸟,头也不回地逃出卫生间。 沈悬脸上满是水痕,湿漉漉的额发,还在滴水,洁白的衬衣领角晕开深色印记。 他看上去有点可怜,嘴角紧抿着,又有那么点倔劲儿。 “欸,沈悬,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艹!难不成你还想看看啊?” “哈哈,可以啊,万一他是装的,吃亏的可是我啊!” “那还不容易,裤子扒掉,明明白白。” 半大小子,坏得纯粹,恶意满满地嘲笑,相互怂恿着,把沈悬摁在墙角。 沈悬只惊了一秒,低着头不做反抗,手背在身后。 背后是洗拖把的池子,有根断掉的拖把杆,断口尖锐,木渣像削过的铅笔。 沈悬不是没有脾气的泥人,恰恰相反,沉静端庄的性格,掩藏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混球儿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任人宰割,迫不及待想看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沈悬侧身蜷着,等他们动手,百无聊赖的眼神,落在地面。 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门底露出双运动鞋,站了好久,也许是个被吓死的怂包。 终于,有只脏手,摸上沈悬的肩膀。 低垂眼眸微抬,手攥紧拖把杆,他悄无声息,往上一抽。 电光火石间,隔间门“啪”一声,被人拍在墙上。 一头鸟窝,衬衣领子大敞,睡眼朦胧的男生,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悬向后靠,把拖把杆顶到墙上。 他看见了一双漂亮眼睛,眼仁比一般人大,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杂质,垂眼看人时很诱惑。 男生个子本来就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更显压力。 他皮肤是发亮的小麦色,露出的胳膊,骨骼关节有力,覆盖薄薄一层肌肉,像一只狡猾的猎豹。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出声。 “哟,耀、耀哥怎么在这呢?” “耀、耀耀哥好。” “耀哥也、也来尿尿啊。” “是啊,您亲自来尿啊……” 蒋耀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珠向下一滑,对着孝子贤孙,有气无力吐出一个字:“滚。” 小混球儿们,拔腿就跑,快得好似蹿稀。 沈悬不认识他,保持着警觉,捏紧藏在身后的拖把杆,随时准备给对方开个血瓢。 “你背后藏着什么?”蒋耀突然躬身,与他四目相对。 沈悬被吓一跳,反射性抽肩,手松开,拖把杆骤然落地,带着刺茬的一端,倒在蒋耀面前。 “好家伙!”蒋耀皱眉,好狠心的小白兔,吃肉长大的吧? 沈悬露馅,眼睛绷得老大,一时间忘记跑路。 蒋耀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看,想摸一摸:“咦,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我啊?” “你有病!”沈悬捡起离家出走的反射弧,撂下句话,转身跑出卫生间。 蒋耀在后面,追了两步:“欸,沈悬!你记着,我叫蒋耀,容许你叫我阿耀!” 从那以后,蒋耀就像一只,开屏的秃毛孔雀,有事没事,下课放学,围着沈悬:“沈悬,上课啊?沈悬,放学啊?沈悬,尿尿啊?” 沈悬烦不胜 烦,但他这人耐性好,挺能忍,除非忍不住。 有天下课,蒋耀又来了。 沈悬正在改卷子,被他烦得火冒三丈,抓过书扔他脸上:“你好烦人,能不能走开!” “欸,好嘞!”蒋耀一点不生气,滚得浑然天成。 教室里空气凝结成水泥,所有人看沈悬,都像看着怪物。 蒋耀那是什么人,洪潮街史上第一混球儿,疯起来比星期四的肯德基都疯! 再加上家里不黑不白的,谁都不敢得罪他。 这天放学,堵沈悬的几个小混球,站在班级后门,鞠躬送他离去:“悬哥,上学辛苦了!” 沈悬:“……”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快放暑假了。 沈悬心里有个期盼,妈妈偶尔会看他功课,喜欢他出色的成绩单。 说不定、说不定……期末考试成绩好,她就会回来看的。 抱定这种想法,临近期末沈悬玩命复习,李飞光怎么劝都劝不住,经常夜深了,客厅的灯还亮着。 但等到考试,沈悬病倒了,高烧压下去,低烧却不肯退,好了很久的哮喘,也出来凑热闹。 李飞光背着他,西医、中医一起看,打针吃药一块来,好容易养回来一点点。 沈悬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倔得要死,认定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棺材盖板儿钉钉,都不肯掉眼泪! 他咬牙参加期末考试,可想而知,考得一塌糊涂。 出分数那天,沈悬身体稍好,去学校领了成绩单。 从未掉下前五的他,这回只有十二名。 沈悬躲在楼后,坐在阴凉处的水泥台阶上,望着蓝绸子般的天空。 他想:这就是命运吧,你不认不行。 突然,一张成绩单从天而降,忽忽悠悠落入他怀里。 沈悬莫名其妙,捡起来一看,差点笑死。 是蒋耀的成绩单,最高分数没有鞋码大。 沈悬仰头,看见蒋耀攀着二楼栏杆,像只有多动症的猴子。 他说:“沈悬,别不开心,我带你去玩儿啊!” 沈悬陷入一双黑眼睛,鬼使神差答应了。 蒋耀带着他,穿街过巷,来到一家摩托车修理行。 没多久,推出来一辆轻量机车,纯黑车身,荧光涂鸦,鲜红内轮毂,仿若一只吐着烟雾的妖怪。 “怎么样?帅吗?”蒋耀炫耀,拿来头盔递给他,“走,我带你去兜风。” 沈悬循规蹈矩的面具下,心是野的,冒出一簇簇荒草,带着勾刺,蠢蠢欲动。 手心抚过油亮车身,他望着蒋耀:“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我骑慢点,你不用怕。”蒋耀不由分说,给他系好头盔。 头盔是情侣型,有一对丘比特之箭,前后穿心而过。 他们都穿着校服衬衣,白的纯洁,白的野心勃勃。 “坐好,抱紧我。”蒋耀回头 ,头盔相磕,“嘭”一声。 沈悬的手迟疑一阵,终于小心翼翼揪住他腰侧的衣服。 “抱!抱!我说抱啊!”蒋耀大嗓门,嗷嗷嗷乱叫。 周围忙着修车的,忙着看车的,投来好奇目光。 沈悬慌了手脚,连忙贴住他的腰线:“你不要乱叫!” “抱紧啊,走咯!”蒋耀发动机车,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加油门。 而是中规中矩,靠着路边,缓缓驶出街巷。 他头一回如此谨慎,手心发汗,又全神贯注,又意乱情迷。 他身后,带着的人是沈悬,容不得一丝闪失。 沈悬没有做过机车,快速闪过的风景,让他好奇又激动,不停来回张望。 他们开上滨海路,工作日的下午,人少车少,连灰背鸥都少了。 蒋耀加快点速度,仍旧比平日慢很多,沿着海岸线一直向前。 沈悬是沉默的,闭上眼,感受着风。 他好像一只海鸟,闯过如裂隙般的海峡,看见雪白的帆,和轮渡翻起的浪花。 上升的风,将他送出好远、好远,那些烦闷思绪,跑得无影无踪,只剩漫天舒卷的云,和横翅而飞的鸟。 “谢谢你。”沈悬在风中留下絮语。 黑眼睛注视前方,蒋耀似乎听见了风声,笑了。 横宽海湾,碧空如洗,灰背鸥在叫…… 沈悬病刚好点,李飞光最近都回来的比较早。 他买了个又沙又甜的西瓜,推开家门,却不见弟弟的身影。 李飞光知道,他今天要去学校拿成绩单,但也不至于拿了三个小时吧? 他看见桌上的旧手机,沈悬出短门的时候,不爱揣手机。 李飞光去了学校,看门大爷告诉他,放假了,学校早就关门,鬼都没有。 又打听一番,他才知道,沈悬跟人去了摩托车行。 他去哪里干嘛? 李飞光有点迷糊,沈悬身体差,喜静不喜动,不可能突然喜欢上摩托车。 他对洪潮街熟悉,知道地方不远,便加紧脚步赶过去。 刚走过路口,李飞光就看见,修理行门口,开过来一辆黝黑机车,车上坐着两人,都穿着校服。 修车行伙计,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拿走二人头盔。 李飞光眼睁睁看着,沈悬出溜一下,从后面跳下来,脸红扑扑的,头发被捂得汗水淋漓,鲜嫩得仿佛一根小笋尖儿。 再看骑车的那只狗,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 “妈的!” 李飞光双手握拳,大步流星走过马路,照着黑油亮的机车就是一脚!! 第 116 章 番外5 大哥(李飞光if线) 蒋耀正在那儿骚五骚六呢,声都没发出来,就扑了个狗吃屎。 他回头刚想开骂,突然看见李飞光,那可是沈悬的大哥。 蒋耀当场表演量子化变脸:“阿、阿飞哥好。” 李飞光看狗似的,撩他一眼,马上对着沈悬喊:“你给我过来!” 沈悬乖得跟猫仔似的,出溜就钻到大哥身旁。 周围人七手八脚,推开车,把蒋耀扶起来。 李飞光已领着沈悬,走过马路。 沈悬一路拽着他哥袖子,小声道歉,多少有点撒娇的味道。 李飞光瓮声瓮气:“你病没好透,出汗吹风,小兔崽子,就他妈没按好心!” 说着,他从裤兜里,翻出张餐巾纸,还是沈悬前两天塞的。 李飞光捏着弟弟柔软的后颈肉,好像母猫叼起小猫。 然后把人固定在胸前,餐巾纸蹭着发根儿,吸走最后一点细汗。 他表情是不耐烦的,动作看似粗鲁,却细致的连沈悬耳后都不曾放过。 李飞光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也不是训斥,就是些牵肠挂肚。 沈悬被他擦成一只,从高压锅里出来的小刺猬,眼睛是弯的,鼻头是红的。 天大的火气,都荡然无存。 李飞光给他整理头发:“回家,哥买了西瓜。” “谢谢大哥。”沈悬很自然去捉他的手,轻而易举就被捉住了。 沈悬身体恢复后,暑假周末,李飞光骑着辆火红机车,在楼下叫他。 那辆机车红的耀眼,又大又重,有着夸张的形态。 李飞光撑着它的时候,手臂肌肉纠结,青筋暴起,像旧时日历上的冠军照片。 蒋耀那辆轻型机车,在它面前就像个不起眼的玩具。 李飞光带着弟弟,沿着海岸线,进城上山,跑了好大一圈。 沈悬很开心,在山上看日落时,心里突然冒出个疑问。 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坐蒋耀的车,自行车也不行! 沈悬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 那时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蒋耀不能做的事,大哥就可以呢? 暑假里,不死心的蒋耀,打听好沈悬的时间,精准爬了人家窗户头。 一楼店铺偶尔还有老顾客,假期沈悬负责看店,做点拿衣服,登记的工作。 李飞光老爸,越来越不着调,裁衣品质一降再降,裁缝店门可罗雀。 蒋耀扒在窗户沿儿上,压低声音叫唤:“沈悬、沈悬!” 沈悬正趴着写作业,冷不丁抬头,就看见一张笑出蜜的黄鼠狼子脸。 他搬了凳子,跪在窗口认真说道:“你别来找我了。” “为啥啊?”蒋耀大惊失色。 沈悬两只胳膊叠在窗口,肩背挺直,仪态很好:“我大哥说了,你成绩太差,不让我跟你玩。” “我、我…… ”蒋耀食指指着鼻子,无言以对。 沈悬接着道:“你要不先好好学习吧,成绩好了,没准我大哥就看你顺眼了。” “那得好成啥样啊?”蒋耀暗骂,李飞光哪儿来这么多生活小阴招儿啊! 沈悬垂眼思考:“平均分八九十吧。” “啊???”咣当,蒋耀吓得从窗台上掉下去,砸倒两辆自行车。 沈悬从窗口探身:“你没事吧?” “你才没事吧!!”蒋耀扶着屁股爬起来,“你大哥十六就不上学了,他、他是能考八九十吗?凭什么要求我呢!” 沈悬探头,凶神恶煞,像要爬出来咬人:“我大哥就不用!” “你偏心啊,白瞎我对你这么好!”蒋耀整一个透心凉。 沈悬眨眨眼:“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能跟他过一辈子?他以后会娶老婆,会生孩子,还要带着你?做梦吧!”蒋耀猴子似的,在墙根儿跳脚。 沈悬愣住,突然气急败坏:“你胡说!我大哥不会!” 然后,他“哐”地关上窗子,锁上挂钩,再拉上窗帘。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束光从窗帘缝隙泄下来,灰尘与布绒被染成金色,飞舞着。 沈悬低着头,不知道在气恼什么。 他聪明的小脑瓜,骤然失去运转,懵懵懂懂,磕磕绊绊。 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私。 沈悬觉得,他有罪,罪不可赦。 …… 开学沈悬升入初二,学业越发紧张。 李飞光帮不上忙,干着急,只能安排每周吃两次鱼,给弟弟补脑。 每回看沈悬温书、写卷子,他都觉得,弟弟的小脑袋瓜,在呼呼冒烟,脑浆子都快烧干了。 沈悬从小爱吃鱼,李飞光挑了二年刺儿。 李飞光爱吃鱼眼睛,知道有成语叫“鱼目混珠”。 洪潮街遍地鱼目,只有他的宝贝弟弟,才是正宗珍珠。 九月底的一个傍晚,初二加课刚结束,还要上一节自修。 各科老师进出,发下一张又一张卷子。 同学们长吁短叹,一个个像是被抓来修长城的苦力。 沈悬坐第一排,教室门半掩着,外面起风了,带着一股土腥味,是落雨的味道。 突然,班主任推开门,脸色紧张,径直走向沈悬。 她摁下沈悬的笔,低声说了句话,就拉着他往外走。 同学面面相觑,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将沈悬拉到走廊上,只说模糊说:李飞光老爸落水了,叫他去看看。 沈悬才十六,没有完整经历过死亡,朦胧中只觉不好,却也抱着落水被救的想法。 他跑到排洪沟,那里聚着一堆人。 沈悬看见李飞光的背影,在蹲在地上,守着一块白布,在打电话。 他以为大哥的背影,永远 会是宽厚踏实的,充满安全感。 而这一刻,他在大哥的背影上,读出了孤独与无可奈何。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叔叔死了,半夜醉酒跌进下水道,卡了两天一夜,才冲进排洪沟里,被人发现。 李飞光拦着,沈悬没见到尸体,只听人说,泡胀得不成样子。 李飞光老爸是外来户,没有亲戚,但他为人不错,来帮忙的街坊邻居不少,也算走得热闹。 出殡那天,兄弟一人披麻戴孝,李飞光打幡,沈悬捧相。 孝子摔盆时,沈悬就站在大哥身后。 他听见大哥小声说:“老爸,一路走好。” 那是李飞光这么多天,第一次叫“老爸”,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他眼硬,自始至终,一滴泪都没有掉。 倒是沈悬,哭得无声无息,他在替大哥哭,大哥心里面是想哭的。 阴阳先生选过下葬日子,骨灰就寄存在火葬场。 李飞光开始一点一点,收拾老爸在家里的痕迹。 一个人,一辈子,留下的点点滴滴,像植物的根须,扎进家里每个角落。 剪刀、粉块、皮尺、纸样,好看被珍藏的布头,老旧的服装杂志,各种纽扣分门别类,手工烙的盘扣,繁复精致。 李飞光从早上,收拾到晚上,再到月上梢头。 老爸的痕迹越发清晰,儿时记忆,伺机而动,在黑暗里狠狠地咬住他。 他累极了,手掌掩住眼睛,坐在楼梯上。 沈悬端着一碗清汤面,里面有颗又大又圆的荷包蛋。 他在一楼楼梯口,站了好久,面都要坨了。 “哥……”沈悬走下楼梯,与他错开一个台阶,也坐下。 李飞光搓了把脸,敷衍地“嗯”一声。 他不愿弟弟看见他的脆弱,以后,他还要顶着天,撑着地。 “哥,吃面。”沈悬把碗递上去。 李飞光满手沾灰,用手背挡了下:“你放着吧,我手脏。” “没关系,哥,我喂你。”沈悬执意,眼睛在月光下闪动着坚定的光。 李飞光本想拒绝,无奈沈悬已挑起面,送到嘴边,他就这么吃了下去。 两人谁也没说话,屋里没开灯,黑暗笼罩下沉默。 面吃了一半,沈悬夹起荷包蛋。 李飞光咬了一口,糖心的,温乎乎,很香。 吃着吃着,李飞光的眼泪,悄然无息地掉进面碗里,只一滴,眨眼就没了。 “大哥,你还有我呢。”沈悬意外冷静,甚至透着一股认真。 李飞光拥抱了那碗面,也拥抱了弟弟。 他们在逼仄老旧,散发着霉味的木头楼梯上,相依为命。 …… 裁缝铺被租了出去,很快变成一家彩票站,每天中午、傍晚,热闹非凡。 不知是不是彩票店,带来的好运气。 李飞光意外接触到不良资产包,那些 被人扒过几l手的“垃圾袋”,肉已被吃尽,只剩没人啃的硬骨头。 别人碰都不想碰的玩意,他如获至宝。 李飞光是冬眠醒来的饿熊,什么都想舔上一口。 很快他淘到一批货,货主原品牌的代理,耍小聪明敲诈,被品牌送进去踩缝纫机了。 李飞光用0.2折裁下了这个垃圾包▓[(”,第一个槛儿就是仓库! 一毛费用没收到的仓库,可算盼来喘气儿的玩意儿了! 李飞光盘了货,用一下午时间,说服老板跟他干! 然后,他带着样货,找到了品牌现代理。 他手中垃圾,都是该品牌的经典款,经久不衰。 代理商大吃一惊,只用一小时,就决定跟李飞光干了! 二方协作,代理拉客户,仓库干物流,李飞光数钱,二下五除一,吃完垃圾打饱嗝,真香,再来一碗。 李飞光终于赚到,人生第一桶金! 但大部分资金,都再次投入到翻“垃圾包”里。 他穿上衬衣、西装,游走于处理不良的律所,黑的、白的、灰的资产,讼棍与大佬齐飞。 他搞了辆一手车,带沈悬去市区商场,买了好多衣服,还有最时髦的运动鞋,运动手表。 把这个年龄男生的梦想,一网打尽。 直到沈悬,抱着商场门把手,撒死不进去为止。 学校里,人人都知道,阿飞哥发财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搬离洪潮街,去市区住大房子,有落地窗、大露台,没准还能看海。 沈悬听着只是笑笑,有钱也好,没钱也罢,李飞光都是他大哥,谁也不能能替代。 天渐渐凉了,沈悬穿一件崭新卫衣,淡黄色,鲜嫩得好像一只小鸡仔。 放学,蒋耀跟个牛皮糖似的,追着他跑。 他们刚走出学校没多远,突然有辆黑色林肯,慢悠悠跟上来。 蒋耀敏锐,回头看了眼,问沈悬:“你认识?” 沈悬摇头,这么高级的车,他怎么可能认识。 “那快点走。”蒋耀有点不安,抓住他的手肘催促。 两人加快脚步,林肯车始终紧贴着。 等到看见路口,蒋耀拉住沈悬:“快跑……” 跑的话音还未落下,林肯车突然加速,窜到他们前面,里面下来四个黑衣保镖,直接堵住他们去路。 “干嘛?哪边的人?活腻了!”蒋耀叉腰,把街头混混的架势,学的惟妙惟肖。 很快,后面又追上来一辆奔驰,一阵车门开关声。 更多人拥簇着虞家大少,来到他们面前:“沈悬,跟我走吧,你妈妈在家等着你呢。” 沈悬藏在蒋耀身后,看着他,第一反应,这人长得好像一只猫头鹰。! 第 117 章 番外6 大哥(李飞光if线) “沈悬,听话,你妈妈很想你的。”虞家大少点了根儿烟,在烟雾后眯眼看人。 他是躺在温柔乡里的人,见多了活色生香,大鱼大肉吃得腻嘴。 沈悬就很特殊,承袭了母亲的美貌,在乌烟瘴气的洪潮街,却能剥去艳俗,独留清冷孤傲的美。 虞家大少想不明白,李飞光这种没文化、没品位的大老粗,是怎么养出这种尤物的? 有几分意思啊…… 他第一次见到沈悬,就从那副伶仃骨里,看到未来的影子。 奈何当时沈悬年龄太小,不懂事,容易出事。 现在他快十七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懵懵懂懂,再养上一两年,就是最新鲜的时候。 沈悬捏着手机,大哥给他新买的,有设置紧急联系人。 “沈悬,别听他的……哎呦!”蒋耀话没说完,就被人搡个跟头,骨碌到电线杆子底下。 沈悬理都没理,倒霉玩意儿蒋耀,对着虞家大少说道:“那你叫我妈来找我吧。” “你妈给你生了个弟弟。”虞家大少掐灭烟,笑着说,“在家养身体呢,不方便出门。” 说着,他接过手机,放了段视频:“跟我回家吧,咱们也该阖家团圆了。” 沈悬看着视频,脸上淡漠的表情,一寸一寸瓦解。 母亲依旧美丽,长发随意挽起,怀里抱着个小婴孩,温柔如水地哄着。 沈悬像只小石子,落在悬崖边,回忆的风,随时能将他吹落万丈深渊。 小时候,他爱生病,妈妈也是这样,半托半抱着他,整夜地哄着。 “现在信了吗?叔叔怎么会骗你呢?”虞家大少笑得温和,眼神忽然落在他手上,手机屏幕是亮的。 他向对面保镖使了个眼色,笑容瞬间冷下来。 保镖向前一步,趁沈悬不备,直接拍掉他的手机。 沈悬注意力全在视频上,吓得一抖,崭新手机在红砖地面上,摔出去老远,屏幕碎裂,蓝色手机壳染上尘土。 他心疼极了,慌忙去捡,眼看就要碰到手机,却被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脚下。 虞家大少双手插袋,微微躬低身体:“叔叔不太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手机摔坏,就别要了,一会叔叔给你买新的。” 他像从瓶子里,放出的恶魔,骤然变成一团黑雾,笼罩住一切。 粘腻危险的声音,在头顶盘旋,沈悬蹲在地上,倔强地纹丝不动。 从这个角度,虞家大少只能看见,他长着聪明旋的发顶,黑而柔软,袖口露出一小节手腕,腕骨清晰可见,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沈悬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抗拒,沉默而苍白。 虞家大少闭眼,鼻翼扇动,深呼吸,仿佛过滤掉空气,进入肺里的,全是沈悬的味道。 他觉得,一年也好,两年也好,突然变得漫长。 他引以为傲的耐心,在沈 悬面前不堪一击! “脚抬起来。”沈悬突然出声,“这是我大哥,送我的手机,把你的脚挪开!” 虞家大少愣住了,下一秒,脚趾尖一阵剧痛。 他踉跄着后退,差点站不稳,被左右扶住,曲起一条腿,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沈悬举着圆规,不紧不慢捡起手机,小心翼翼擦干净,指尖心疼地摸着裂痕。 他才用了不到一周,里面还有和大哥的照片。 “让他上车!”虞家大少懒得装了,咬牙切齿招呼保镖。 他刚才已经看到,沈悬拨打了紧急联系人电话。 只要将人骗在到手,他就不怕李飞光。 说破天去,沈悬还未成年,监护人仍是他亲妈! 他李飞光算个屁! 但是,不赶快点,被李飞光堵在路上,也是麻烦事。 虞家大少,既想占便宜,又怕麻烦,十足的银样镴枪头! “蒋耀!”沈悬抱着手机,拼命躲闪,眼前四五只手在抓他。 蒋耀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拿出水杯,大力敲击金属杆子。 他边敲边喊:“救命啊!抓小孩儿了!人贩子抓小孩儿啦!” 这段路比较偏,车多行人少,马路对面有些做装饰、装潢的小店。 不是特别关注,很难发现路边在干嘛。 但是,被蒋耀扯开大嗓门,鬼哭狼嚎乱喊一通。 有车辆靠边,降下车窗询问,对面店铺也陆陆续续跑出凑热闹的人来。 虞家大少气急败坏,点着腿跳脚:“让他闭嘴!” 身后卡车,突然鸣笛,光头大哥一只胳膊搭在窗外,皱眉问道:“你们干嘛欺负小孩?” “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屁事!”虞家大少礼义廉耻,飞得比裤衩子还快。 沈悬抱着路牌杆子不撒手,三个保镖围着他,又拽又抠。 “大叔报警啊,我不是他儿子,你看他长得多丑!”他在那里,连蹦带踹,像只要上树的猫。 虞家大少要崩溃了,两只小王八蛋,都是半大小子,都抱着杆子,嘴巴一个赛一个大,像两个广播站。 一时间鸡飞狗跳,热闹极了。 保镖跑到他身边,恐吓一番看热闹的司机,这才震住场子。 虞家大少从未想过,拐骗一个十六岁的乖崽,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像一条毒蛇,贪婪地凝着沈悬,又觉得万分刺激。 那些俗物,清汤寡水的,哪里有这股子生动劲儿! 再说,他不怕警察,只要沈悬妈妈在,监护权就在,谁他妈能说个不字儿?! 虞家大少瘸腿叉腰,眼里含着嗜血的光,一步一步接近沈悬。 哼,也好,省的玩儿养成游戏了。 蒋耀看出他的意图,松开手冲过去,跑半截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磕得手掌发麻。 “沈悬!沈悬小心!”他发出狼一般的嘶吼。 沈悬十分灵活,正跟前后两个保镖,斗智斗勇,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一个激灵。 没等他反应,虞家大少揪住他后脑头发,扯开距离,猛然磕在路牌杆子上。 沈悬只觉“嗡”一声,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眼睛还睁着,手脚骤然软下去。 他仿佛飞到半空中,俯身看着自己,被人七手八脚抬起来,好像被蚂蚁搬走的蜻蜓尸体。 大哥……?”沈悬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 恍惚里,看见巨大的黑影子,夹着风朝他扑过来。 似乎只有短短几秒时间,沈悬从朦胧中苏醒,睁眼就看见大哥的脸。 李飞光表情严肃,在一片嘈杂里,看见他便笑了。 他五官硬朗,笑起来有点坏,并不好看。 却不影响沈悬,依偎着这抹微笑,觉得温暖和安全。 突然,一滴血落在沈悬眼皮上,他反射性眨眼,血珠滑入眼里,化作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 那些血扑簌而落,打在沈悬脸上、手上、衣服上。 “大哥——”沈悬挣扎着去抱他。 李飞光俯低身体,压紧他,护着他的头脸。 他像块巨大的墓石,恪尽职守,护着宝藏,任凭盗墓贼刀削斧凿。 “沈悬乖,大哥一会……给你买新手机。”李飞光气息粗重,语气还是宠溺的。 沈悬觉得自己要疯了:“我不要,不要!大哥!你们别打我大哥,别打!” 虞家大少带的人多,李飞光孤身赶来,格外吃亏。 很快,保镖就把沈悬,从他怀里拽出来。 沈悬被拽到车门前,眼睁睁看着,他们围殴李飞光。 他头有点晕,四肢软得厉害,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有一个保镖看着他。 虞家大少站在前面,有点了支烟:“李飞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沈悬的监护权在他妈妈手里,你他妈算老几!” 李飞光双手交叉握紧,捶倒一个保镖,啐了口带血的吐沫:“我是他大哥,是他长兄!” 虞家大少气得,脸都是扭曲的:“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都是男人,你他妈想什么,当我不知道?” 李飞光又挨了一脚:“放你娘的屁!” 虞家大少头一回,被人近距离骂娘,气急败坏,目标已经从拐骗沈悬,移到给李飞光点颜色看看。 沈悬不眨眼地看着一切,世界在眼前失去色彩,耳边是自己快要断气的喘息声,心脏在狂跳。 他余光瞥到,身旁台阶上,趴着一道光,是一块不起眼的酒瓶碎片,不大,但边缘足够锋利,可以轻而易举割开人的皮肉。 沈悬抬头,锋利眼神划过虞家大少脖颈,在那里,颈动脉因激动,突突跳着。 他突然一把推开保镖,精准捡起玻璃碎片,转身一气呵成冲过去,顶在虞家大少脖子上。 “住手!” 紧握玻璃的手,淌下两道血线,沿着手腕蜿蜒而下,沈悬岿然不动。 尖锐玻璃毫无犹豫,刺进虞家大少颈侧,渗出一颗浑圆血珠。 虞家大少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尖锐的求救声:“沈悬、沈悬!你冷静、冷静!你不要乱来啊!” “叫他们离我哥远点!”沈悬顶着他的皮肉,又往前送了几分。 虞家大少尖声利叫:“闪开、退后,都他妈没听见吗?快闪开啊!” 保镖全傻逼了,愣了几秒,这才争前恐后地退出老远。 谁都想不到,看上去柔柔弱弱,乖顺又温吞的沈悬,能爆发出如此大的杀伤力。 包括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蒋耀,和垂着手,不知所措的李飞光。 “李飞光!你他妈说句话啊!”虞家大少狼狈急了,“你不是他大哥吗?快叫他住手啊!” 李飞光眼睛直盯着沈悬的手:“沈悬,快过来,到大哥这里来,别伤到自己。” 沈悬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又是汗,一塌糊涂,像是从地狱爬上来寻仇的恶鬼。 “姓虞的,你听着……”他太有主意了,谁的话都不听,执意要跟虞家大少分个高低。 沈悬喘的厉害,顿了顿接着说道:“想让我跟你,就要做好拿命来玩的准备,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等你来试试。” 他说完这句话,苍白的手往后一撤,在虞家大少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不深,但足够吓人。 虞家大少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以为被割喉,捂着脖子趴在地上,抖成一团。 保镖再也顾不上别人,一哄而上把老板拖进车里。 李飞光跌跌撞撞跑过去,拨开沈悬的手,强行把玻璃片抠下来。 “你傻啊!”看着弟弟血肉模糊的手,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沈悬先是发抖,再推开他,最后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发泄似的骂人:“你才傻!你有病!你是大混蛋!” 李飞光愣了下,随即抱住他,狠狠压进怀里,胸前满满的,好像抱着全世界。 后来在医院,沈悬哭累了,一路缝针、打针、掉点滴,都是李飞光背着、抱着。 他发育晚,长得厉害,个子已经不矮了。 可李飞光觉得,沈悬窝在自己怀里,还像小时候一样,小小一只,暖暖的。 “大哥,我害怕。”点滴打了一半,沈悬醒了,看见李飞光说了第一句话。 李飞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还没有成年,对方要求监护权,就很难办。 “哥带你过海,咱们去海城。”他毫不犹豫说道。 李飞光事业全在港城,刚有起色,可是他觉得值,散尽一切换沈悬平安喜乐,这是天下最好的买卖。 接下来的日子,兄弟两在忙碌中度过。 李飞光卖掉房子,转让了新公司股份,二手车也卖了三手。 他们带着最简单的行李,决定北上,开始新的生活。 蒋耀来送沈悬,他破天荒没骂街。 码头,轮渡汽笛响了有响,灰背鸥铺天盖地起飞。 蒋耀依依不舍问道:“沈悬,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见到你吗?” 沈悬低头,抱着他送的礼盒,好大一只,不知道里面都塞了些什么。 “你真没出息。”他叹气,“你应该说,我能去找你吗?过海都不会的笨蛋!” 蒋耀的眼睛突然一亮:“那你要等我啊!” 沈悬背对着他,走向轮渡,点了点头。 然后,像一只归巢的小家雀,扑进李飞光怀里。 —李飞光if线完—! 第 118 章 番外7 那件小惊喜 陈凉水毕业了,并且顺利拿到海城大公司,数据分析岗的实习资格,虽说是差额实习,但往届留用比例有八成。 根据约定,沈涵应该在海城等人。 忍成忍者神龟的他,在最后一刻破戒,直接飞去接人。 四年之约,思念之约,每一秒相聚都格外珍贵。 与在学校的谨慎低调不同,陈凉水见到沈涵,就像花蕊里挤出的蜜汁,甜透了。 雀跃与兴奋,在眼神里流转,他有好多话,要对沈涵讲,不知道从哪里起头,也不知道在哪里结尾。 飞机上空调有点冷,陈凉水用毯子,把自己裹在沈涵怀里。 沈涵健壮,五冬六夏火气旺盛,像一只行走的大壁炉。 陈凉水捂着毯子,靠在他胸口,听见砰然有力的心跳声,笑得像一只要烤熟的小鸽子。 他声音压得很低,叽叽咕咕讲个不停,很多是专业和实习的内容。 沈涵的cpu转得跟风扇似的,主板“滋啦、滋啦”直冒烟。 还好他演技精湛,脸上是一副兴趣盎然,时而眉头深锁,疯狂沉思,时而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偶尔深沉附和:“没错,是这样的。”“嗯,是不错的方向呢。”“啊,居然和我想的一样呢。” 全程像喝了润滑油,聊得丝滑无比。 直到陈凉水发现,这家伙怎么一脑门子汗呢? “沈小狗,热了啊?”陈凉水抬手,先抹他的额头,再探进领子里。 他头发有点长了,发丝细软,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沈涵被摸的一哆嗦,结结巴巴说了实话:“不热,就是有点虚,心虚。” “啊?心虚什么?你背着我做啥坏事了?”陈凉水是单眼皮,眼睛睁大时,特别有神。 他整个人扑上去,揪着沈涵的领子,像只要咬人的小豹子。 “别瞎想!”沈涵怕他掉下去,赶紧搂住,“我、我的语言系统,已经无法承受你的输出了,弹尽粮绝啊。” 陈凉水“噗”得笑出声,一点一点抚平他的领角,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说话时,抬头往上看,眼睛是多情的。 沈涵像偷鸡的黄鼠狼子,贼眉鼠眼,左顾右盼,突然低头,“啾”得亲了他一下:“不多,我爱听,一辈子都听不腻。” 他亲得又快又急,陈凉水好像一只被偷吃的雪糕,猝不及防被舔了一口。 “沈小狗,你好像变帅了。”眼神放肆游走在沈涵脸上,陈凉水惆怅又满足地叹了口气。 沈涵褪去青涩,不再毛躁,待人接物成熟内敛,不苟言笑,看起来酷酷的。 但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过,清澈的好像学校天井的那片天空。 上学时,陈凉水总偷偷挨着天井,抬头发呆。 并不是喜欢那里,而是在等,等沈涵趴在栏杆上向下看。 等 他惊喜展眉,叫一声:“陈凉水,上来玩儿啊!” 十四岁的陈凉水,自卑又脆弱,摇头微笑,一言不发,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那时候,沈涵是他虚无缥缈的梦,只能珍藏,不敢实现。 陈凉水,你回来就好。??[”沈涵低头,有点委屈地凝着他,“不然,我老是做梦。” 陈凉水刚从回忆中抽身,敏感问道:“梦到什么?” “梦到学校,我困在二楼,你坐在一楼,我叫你,你不理我。”沈涵温暖的大手,在他后背摩挲。 陈凉水一咬牙,脱口而出:“胡说!我怎么会不理你,我每天坐在那里,就是为了等你、等你……” 他脸红了,捂住嘴扭头。 “等我干嘛?你快说啊!”沈涵笑得像只流哈喇子的狼。 他脑子再迟钝,在找到树洞里的卡片后,也能了解陈凉水珍藏多年,隐秘不发的感情。 沈涵就是想听,他这个狗脑子,错过了太多美好。 “等你……叫我玩。”陈凉水脸颊爆红,恨不能挖个洞,钻出去! 沈涵开心死了,咧嘴傻笑,如果有尾巴,他能再给飞机添个发动机。 …… 暑热难熬,沈悬心疼小动物们。 沈家所有喘气的玩意儿,基本上都在客厅里,除了不能离开水池的沈金条。 阿耀管着他,不让贪凉,室内是恒温的,人和动物都很舒适。 最近家里没啥人,沈瑜去参加实验夏令营。 博叔年纪大了,受不得夏天的罪,沈悬让他回老家避暑去了。 沈泉最近不大安宁,投资项目上,冒出个程咬金,正磨牙想咬死对方呢。 阿坤也请假去参加夏季集训了。 只剩阿耀在楼上书房,处理蒋家的事务。 半山别墅,如今人少王八多,物种极其丰富。 沈悬看完邮件,在沙发上小睡一会,没过半小时,就被兔崽子跳头,搞到崩溃。 沈八哥的小兔崽子,有两只特别坏。 一只叫沈金娃,像吃了健胃消食片,什么都啃,沈悬的眼镜腿儿,现在就在它嘴里。 另一只叫沈水娃,是跳蚤投胎的,小小一团,跳得高砸得狠,还长得特漂亮,一脸无辜的。 沈悬揉眼睛,感觉起猛了,看见非洲大草原,一派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样子。 沈旺财默不作声,在拆它的狗窝。 沈绝美穿着尿不湿,把王八往沙发底下踹,那俩大爪子,孔武有力。 沈八哥领着三只娃,在玩狗尾巴,没一会就把沈旺财惹急眼了。 四只兔子把狗打得嗷嗷乱叫。 沈悬拥着薄毯,坐在那里,脑袋一边写着麻木,一边写着绝望。 不过他习惯了,他可是有四个奇形怪状弟弟的大哥,每天家里都是大型瘟神下凡法会! 区区鸡狗兔子王八,seasy! 沈悬抓一把干果,biubiu发射:沈旺财?_[(,再拆家绝育!沈绝美,那么喜欢王八,是要给王八下蛋吗?沈八哥,你个女土匪,聚众斗殴!” 然后他把薄毯一抖:“都给我下去!” 小兔崽子叽里咕噜落地,撒腿找妈妈。 大客厅终于安静了些,沈悬打个哈欠,正准备躺倒,手机亮了,拿起来一看是沈涵。 然后,他收到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沈涵要带陈凉水回家看他! 已经在路上了! 车是辆轿跑! 贼他妈快! 结束通话,沈悬面对动物园一样的客厅,和凋零的人类,好想打死沈涵! 没过一分钟,沈涵又发来微信。 [大哥,我把对戒藏沈旺财窝里了,你会你记得帮我摆好,我想给陈凉水一个惊喜!] 沈悬捏着手机,猛然抬头。 就见沈旺财,狗改不了吃屎,还在偷偷拆窝。 家里阿姨手很巧,用沈涵旧衣服,改了个豪华狗窝。 沈旺财很喜欢,觉得充满同类的气息。 沈涵也挺喜欢,具体原因未知。 要是不喜欢,谁他妈把对戒放狗窝里呢?! 沈旺财尖牙利齿,兔子都打不过,只能拿狗窝撒气。 窝被他拆得,七零八落,豁开好几处口子,露出洁白柔软的填充物。 沈悬从沙发上出溜下来,狗嘴夺窝:“沈旺财、沈旺财,口下留情啊。” 他把狗窝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摸,又提起来哗啦哗啦地抖,最后把手伸进去,拼命地掏啊! 沈旺财吓坏了,后退两步,狗脸上表情丰富,写着:万万没想到,原来你也喜欢拆窝啊?! 沈悬找了一溜十三招,除了狗毛什么都没有! 突然,沈涵又发来信息。 [大哥,我们上山啦,马上就到!] “阿耀!!!”沈悬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往楼上跑。 阿耀被他吓一跳,赶紧抱住了问。 然后他一脸匪夷所思,跟着下楼,原封不动也摸了一遍狗窝。 沈旺财贴墙站着,狗脸上惊恐摞着惊吓:难道,拆窝还传染吗? “怎么办?”由于专业不对口,沈悬束手无策。 阿耀想了想,转身进了储藏室,不久拿着祖传锅铲出来了。 “你要打谁?沈旺财吗?”沈悬一头雾水。 阿耀摇头,慢条斯理说道:“戒指丢了,得给陈凉水一个交代。” 沈悬:“……”! 第 119 章 番外8 那件小惊吓 沈悬低头思索:“你是不是嫉妒沈旺财,要杀狗泄愤?” 阿耀气得捂脸:“哥,我不至于对一只狗,赶尽杀绝。” 沈悬的表情,大刺刺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我的意思是,”阿耀举着锅铲,“交给陈凉水,无论他是处理人,还是处理狗。” 沈悬恍然大悟:“有道理,但是不能处理狗!” 阿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在心里干嚎:好惨啊!沈涵好惨!惨不忍睹啊!嘿嘿嘿。 沈悬低头,看着舔墙皮补充微量元素的沈旺财,缓缓皱眉。 “你说……沈旺财不会把戒指吃掉吧?”他惊恐眼神,缓缓爬上阿耀的脸。 阿耀沉默一阵:“有这种可能,毕竟它连屎都吃。” 也许是闹累了,沈旺财颠颠跑到水碗前,哗哗开始喝水,飞溅水花给旁边的小兔崽子洗了把脸。 “沈旺财!”沈悬甩着拖鞋跑过去。 阿耀从未见他如此矫健,以至于慢了半拍:“大哥你慢点,小心!穿着拖鞋呢!” 沈旺财是个串了八手的“哈拉斯耶”,身体倍儿棒,脑子清奇,反应巨快。 他屁股一扭,就知道来者不善,弹射起步,一秒加速,瞬间冲到门厅。 穿着拖鞋的沈悬,就是个弟弟,被只狗急刹漂移,甩到墙上。 幸亏阿耀眼疾手快,用手垫住他的脸。 “没事吧?”阿耀揉着他的脸问? 沈悬从大手中挣扎出来,杀气腾腾一指:“快抓住它!它会开门!” 阿姨从洗衣房出来,刚好看见走廊监控,院子里来了车,是二少的。 如今别墅人少,她边擦手,边去开门。 谁知她刚走到门厅,就见沈旺财站起来,两只爪子抱住把手,往下转动,大门“咔嚓”一下就开了。 下一秒,阿耀和沈悬,一前一后鱼跃扑过来,试图从门缝里抓住开溜的沈旺财。 可惜沈悬帮了倒忙,摔倒后差点把阿耀压死。 阿耀被压得只剩半口气,手一抖,放开沈旺财的尾巴。 两人叠在一起,眼睁睁看着,狗屁股消失在门缝里。 阿姨吓傻了,怕他们撞到头,赶紧敞开别墅大门:“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边,沈涵停好车,屁颠屁颠拉开副驾车门。 沈旺财甩着舌头跑出去,眼睛雪亮,精准捕捉到陌生美人。 它兴奋了! 它加速,它跳跃,它旋转,它闭着眼! 沈涵刚拉住心肝宝贝的手,呲着白牙,像只微笑的羊驼。 沈旺财上去,照着他的大胯就是一脚,借力一跃而起,恬着个狗脸,把自己送到陈凉水怀里。 陈凉水吓懵了,一屁股坐车边,眼前老大一张杂毛哈士奇脸。 沈旺财淘气,但对陌生人,特别是长得漂亮的陌生人,特别 有礼貌。 它主动抬起爪子,要跟陈凉水握手。 “哇,你好聪明欸!”惊吓过后,陈凉水捂住狗爪子,摇了摇。 沈旺财似乎能听懂,举起爪子捂脸,表示害羞。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好可爱!” “嗯,你长得真漂亮!” 陈凉水被沈旺财彻底征服,狂搓狗头,抱着不撒手。 沈旺财十分享受,转头耷拉着舌头,不屑一顾地看了眼沈涵。 那表情,仿佛在说:兄弟,眼光不错啊! 沈涵怒了!揪住沈旺财后颈,扯下来,抡圆了往前面一丢,走你! 他气喘吁吁拉起陈凉水:“这狗有病,别理它。” “啊?什么病?”陈凉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沈涵将人搂紧:“精神病!” 陈凉水:“……” 两人注意力终于转向别墅,刚想迈步,齐刷刷停住。 别墅大门敞开,沈涵看见,两只海龟在门口摞着下蛋,一只是他英明神武的大哥,一只是蒋家野狼…… “大哥!!你俩在干嘛呢?!”沈涵崩溃,“光天化日的……” 幸亏陈凉水反应快,跳起来捂住他的狗嘴:“你闭嘴!!” “胡说八道!”沈悬爬起来,气得要丢拖鞋,被阿耀抱住腰,只能斗鸡似的单腿儿跳。 阿耀边安抚爆炸的沈悬,边叫沈涵:“快带陈凉水进屋,外面多热啊。” “狗!狗!阿耀!”沈悬冲陈凉水笑,转头小声催阿耀。 阿耀蹲下来,给他穿拖鞋:“欸,抬脚。知道了,马上去弄死它!!” 陈凉水直勾勾看着他们,羡慕得脸红透,不由自主勾住沈涵的胳膊。 “热坏了吧,先进屋。”沈涵摸他的脸。 进屋后,沈悬招呼陈凉水,阿耀一把揪住沈涵,两人嘀嘀咕咕,很快又出门。 阿姨稍微收拾了下客厅,看上去不那么像是被炸过。 陈凉水乖巧,性格大方,胆子不小,踩着王八笑起来都很可爱。 他将成绩单、毕业证复印件送给沈悬,全A,一等学士学位。 沈悬是他的资助人,这是最好的答复。 “你很优秀。”沈悬摸着证书,感慨万千,回忆起自己艰难求学的日子。 陈凉水有点害羞地低头:“谢谢沈先生。” 沈悬没说话,心道:沈涵命真好,找了个有一个半脑子的,俩人加起来,还是两个脑子,好歹正常了啊! 突然,门打开,沈旺财像死猪一样,被阿耀、沈涵捏着前后腿拎进来。 它贼眉鼠眼,看见沈悬、陈凉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满屋子小动物骚动起来,兔兔在跳,公鸡在叫,连王八都伸出头,疯狂往门口爬。 不知道的还以为,狮子王要登基了! “沈旺财,闭嘴!”沈悬气得撸袖子。 沈涵十分狗腿地跑过来,坐在地毯上,拿起水蜜桃递给大哥:“哥,消消气,我给你扒个桃吃。它就是只狗,不懂人事。” 你还挺大度。沈悬扶额,幽幽说了句。 ?想看喜糖123写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 119 章 番外8 那件小惊吓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沈涵瞥见角落里残破狗窝,咧嘴傻笑:“那是,你看我什么时候,跟沈八哥计较过?它的小兔崽子,还是我生……不是,接生的呢。” 沈悬细想倒也是,老二这人,傻是傻了点,但活得通透,不纠结,不矫情。 没准还真能原谅沈旺财呢…… “这么厉害。”陈凉水笑起来,有浅淡梨涡。 扒好的水蜜桃,盛在骨瓷小蝶里,晶莹剔透,沈涵递到大哥手里,还贴心地送上纸巾。 他回头,冲陈凉水抛媚眼:“那是,我也给你扒一个,这个好吃。” 沈悬捧着骨瓷小碟,心不在焉,抬头看见阿耀。 他手背在身后,悄悄露出一点锅铲的红边。 沈悬一阵窒息,眼神飘到沈旺财身上,它玩累了,贴在地板上吹空调,像一张乱糟糟的皮草。 “大哥,今天你在,有件事我要当着你的面,告诉陈凉水。”沈涵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沈悬,眼里面全是真诚。 再这么下去要完蛋! 沈悬果断叫停:“等一下,你先听我说。” 沈涵迷惑,但更迷信大哥,不假思索点头。 陈凉水很聪明,能猜到内容,耳朵尖到脖颈都是粉红的。 突然被叫停,他也很意外,不过他教养很好,情绪没挂在脸上。 “就是……那个戒指,”沈悬难以启齿,指着狗窝,“弄丢了。” 沈涵“噌”地跑过去,抱起狗窝一顿摸,手从这边口子,摸到那边口子,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丢呢?我明明就放到这里面了?”他在空调房急出一脑门汗。 陈凉水过去,蹲下来跟他一起翻:“别着急,别着急啊。” “陈凉水,对不起。”沈涵沮丧极了。 陈凉水手伸到他脑后,插进发丝里,揉了又揉:“没事,没事的,我今天很开心。” “真的吗?”沈涵装可怜,凑过去小声叽咕两句。 陈凉水笑着,把狗头摁到肩膀上抚摸,压低声音道:“沈小狗,一会下山,陪我去买个锅铲,要红色的。” “我错了。”沈涵放下狗窝,恨不得坐里面。 沈悬与阿耀相视一笑,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沈旺财狗命总算保住了。 阿耀放松,站在那里补了句:“就怕是让沈旺财吞了。” 沈旺财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抖了抖耳朵,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好你个沈旺财!”沈涵离狗很近,直接爬过去,“我把你当兄弟,你吃我戒指?!” 沈悬懵逼,冲着阿耀灵魂发问:“他俩是怎么当上兄弟的?!” 阿耀表情是大写的卧槽! 陈凉水震惊的脸上, 左边写着嫌弃,右边写着丢人。 沈旺财还以为,沈涵找自己玩儿呢,开心地甩着尾巴迎上去。 结果被沈涵一个抱摔,直接摁倒在地板上。 都这时候了,沈旺财还傻嗨呢,吐着舌头摊开四肢,露出柔软肚皮。 这……也只能是亲兄弟了! “沈旺财,你给我吐出来!”沈涵怒摇狗头,“否则,我给你灌巴豆,插开塞露!拉你都得给我拉出来!” 沈旺财终于明白过来,一边猛踹他的脸,一边扭头向沈悬、阿耀求助。 它刚在花园里跑过,脚上的泥没蹭干净,给沈涵蹬得,满身满脸是印子。 现场太过荒谬,大家一拥而上,好歹是把人和狗分开了。 沈旺财脸杵在沈悬怀里,后腿猛蹬,叽叽歪歪乱叫,受了好大委屈。 沈涵被陈凉水拽胳膊,被阿耀抱住腰。 就这么,他都能拖着两个人,接近沈旺财。 然后,陈凉水急眼了,大喊一声:“沈涵坐好,别闹了!” 沈涵被吼得一抖,瞬间没了脾气,老实盘腿坐在地毯上。 沈旺财也被吼得一激灵,紧接着在沈悬怀里,低着头坐得倍儿直溜。 现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和谐。 “你坐什么坐……”沈涵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果断闭嘴。 陈凉水没办法啊,为了挽救他的物种,也只好跟着坐在地毯上。 沈悬抱着沈旺财,原本就蹲着。 整个客厅,只留阿耀一人,高高矗立着。 二人一狗齐刷刷看向他。 阿耀沉默,不情不愿缓缓坐在地上,老大个子,曲起腿,手臂环抱住膝头。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最后,沈旺财还是被弄进宠物医院。 CT显示,它一肚子屎,除了有点便秘,没毛病,精神也正常。 大家总算松了口气,但遗憾的是,戒指真的不翼而飞。 回到半山别墅,晚饭前,沈涵带陈凉水去后院喂沈金条。 晚霞将小池塘染成金色,沈金条来回游动,金色波光闪动,格外迷人。 陈凉水喜欢这里,沈涵陪着他,两人待了许久。 忽然,沈金条露出水面,好像有个银圈蹦上池边,很快又跌回水里。 陈凉水以为眼花:“沈小狗,你刚才看见,沈金条吐了个什么东西上来吗?” “好像……有,会不会是光线反射啊?”沈涵也没看清楚。 陈凉水有一种莫名预感,蹲在池边唤道:“沈金条,在吗?沈金条。” 沈金条四十了,是条极其稳重的鱼。 它沉浮几回,终于露出水面,嘴里裹着半个银圈,慢吞吞靠近岸边,奋力一吐—— “叮”一声轻响,一个银亮的圈,结结实实摔在水泥池边。 陈凉水扑过去,用手扣住它。 “沈 小狗,快看!”他小心翼翼移开手指。 夕阳的余晖,好像全数集中在素圈戒指上,亮得让人想要流泪。 沈涵想了想,飞快脱掉上衣,钻进池底摸索。 沈金条的窝不大,也不深,刚换的水还算清透。 沈涵肺活量极好,埋头苦找,直到陈凉水担心地叫他名字。 很快,他像海豚般跃出水面,手里举着另一个戒指:“陈凉水!陈凉水!” 他俩,一个在水里,一个在池边,向着阳光举着手中戒指。 世上恐怕再也没有,如此浪漫的事了吧?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失而复得! 晚饭后,大家复盘了戒指丢失事件,逐渐还原出事实。 沈旺财是只大佬狗,十分关照家里其他小动物。 沈金条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沈悬经常拿水晶逗它玩。 一来二去,被沈旺财学会了。 它发现了沈涵的戒指,觉得够亮,沈金条会喜欢,于是就拿去丢池塘敬老了。 不过弄巧成拙,成就了一场独一无二的求婚。 沈金条不愧是大家长,温暖又稳重。 沈旺财功过相抵,又受了惊吓,应当赏赐大鱼大肉。 不过,因为它便秘,只能换成消化罐头。 太阳落山后,半山吹来清凉小风。 院子里开了灯,大家喝茶聊天。 沈涵打开罐头,拿勺子喂沈旺财吃:“兄弟,不好意思啊,这是个意外,你别往心里去。” “等你便秘好点,我带你去五星级宠物酒店,放开了吃,什么好咱们就吃什么,什么贵咱们就往死里吃!” 沈悬听不下去了,一颗花生米崩他脑门儿:“你跟谁是咱们?!” 沈涵挠头,引起一阵笑声。! 第 120 章 番外9 人生大考 暑热将至,沈瑜即将面对,学习生涯的头等大事——高考。 高一时,沈瑜扒着吊车尾,升入重点班。 他学习成绩一路飙升,但稳定性不足,而且偏科,理化一枝独秀,语英时而稀碎。 整个高三,他就跟布朗运动似的,成绩毫无规律可言,排名好坏能相差二十多。 沈悬看他的成绩单,头一回知道,有人考试是看命的! 总而言之,沈瑜基础太差,但聪明过头,应试教育下的考题,他能凭技巧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拿主观题没招儿,一旦碰到不熟的,直接砸手里,成绩就很可怕了。 沈瑜就像个盲盒,高考之路扑朔迷离,说什么都是纯扯。 沈悬觉得,非人力可为,只能请个跳大神的来对付。 周末,沈瑜参加同学聚会,一整天没在家。 沈泉最近忙,一周没回来,趁周末回来看大哥。 临近陈凉水毕业,沈涵早就安排完工作,不过还是有些宣传、收尾需要处理,他也不长在家。 兄弟三人,好容易凑一个桌子上喝茶聊天。 “还有十几天了,真快啊。”沈悬感慨。 沈涵点头附和:“是啊,还想再快点,明天就毕业!” “是啊,要不是中途杀出只铁嘴王八,我都不用等这十几天!”沈泉一口喝掉茶水,说得愤恨。 沈悬的眼神,从两只傻缺弟弟脸上扫过:“你们都在说什么?!” 沈涵:“陈凉水毕业啊!” 沈泉:“我的项目啊!” 三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沈悬把他俩的茶盏,收到面前:“出去!” 沈涵、沈泉对视一眼,坐成两只乖鹌鹑。 “大哥,你在担心沈瑜高考吧。”沈泉手伸长,偷杯子挨了一巴掌。 沈涵挠头:“他居然高中毕业了?” “怎么说话呢?他是你亲弟弟!”沈悬气不打一处来。 沈涵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感慨、感慨万千,我替他高兴。” 沈悬收回杀人的眼神,默默喝口茶:“下周,你们两个都给我腾出时间,回家陪沈瑜。” “这是他的人生大事,你们是当哥哥的,不能怠慢。”他语气不容拒绝。 沈泉犹自嘀咕,酸溜溜:“我高考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因为你小时候啊,是个天才。”沈悬笑着拍他的脸。 其实,沈泉是最可怜,学习努力,乖巧懂事,却无法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他的青春期陷在懂事里,缺爱又迷茫,跌跌撞撞落入陷阱。 所以直到现在,沈泉说话有时会夹枪带棒,露着酸溜溜的不爽。 每每如此,沈悬就会纵着他,希望这种遥远的补偿,能抚平他心上,坑坑洼洼的疤痕。 沈泉没躲,甚至顶了下大哥的手, 有点害羞地抿嘴,心里是欢喜的。 他这辈子所有的夸奖和赞美,都来自大哥。 他蹭站在废墟上,茫然又自卑,是大哥在那里种上一朵小花,才有如今的郁郁葱葱。 “哥,咱们都堵家里,沈瑜会不会压力有点大啊?别给整em了。”沈涵还当沈瑜是学渣,将心比心了一下。 沈悬白他一眼:他em?可能吗?沈瑜,他听大悲咒都是DJ版的!?_[(” 沈涵捂脸: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他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弟弟,各个都是从小缺钙,长大缺爱。 沈瑜豆大的一点,就被塞进寄宿学校,纯天然胡长,变成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很长一段时间,家对他来说,意义太过空泛。 也许是造不完的零花钱,也许异于常人的优越感,更多的是,犯再多错都无人管束的失落。 沈悬希望,沈瑜重要的人生节点,是有仪式感的,是被关心和看重的。 这样,他成年后迈出的每一步,回头看看,家始终都是一个锚点,支撑着他,也约束着他。 “就这么定了。”沈悬说一不一,放下茶杯。 …… 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 同学们掏出袋子,整理堆成小山的辅导书,准备带回家。 沈瑜站着没动,桌上乱成一团。 刚订正完的一套卷子,上面是花花绿绿的笔记。 错题本卷着边角,快被翻烂了。 前面做完的卷子、习题册,像砖头砌墙般摞着,人坐在后面,犹如被封印在题海中。 他拿起手机,将最后的课桌,记录在案。 给姚嘉运发信息时,他又踌躇了,写了删,删了写,最后也只孤零零发去一张照片。 姚嘉运回复巨快,沈瑜刚放下手机,满桌捡卷子,信息就进来了。 [姚嘉运:数学卷子左下,最后一道题,分析里公式是错的,改一下。] 沈瑜:“……” 他无奈提笔,去改那个粗心的地方,信息又亮了。 [姚嘉运:加油,沈瑜别怂!] 周围很乱,同学像没头苍蝇般乱钻。 手机就放在桌边,沈瑜用手捂住,又忍不住从指缝儿里偷窥一遍。 “谁说我怂!”他划掉公式,重新填上正确的。 然后,手上的笔,长久没有放下。 沈瑜拿起手机,表情严肃,重新打下那几个字—— [沈瑜:我会和你再做同学的。] 三模结果,他的成绩考姚嘉运的大学,有点勉强。 沈瑜心里面知道,跟姚嘉运说这句话,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这回,姚嘉运没再回信息。 也许是不想打击他吧,沈瑜胡乱收拾着书本。 那些书,那么旧,每页都有笔记,落着脏兮兮的指痕,偶尔还有不小心的水渍。 好像他的每一秒生活,都被记录在案。 沈瑜摸着那些痕迹,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堵在胸口。 以前,有老师嘲讽,说他的课本能传家,传十八代都能光洁如新。 沈瑜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倒计时。 原来,他真的走到了这里,走到高考,而不是高中毕业。 手机亮起,是姚嘉运的信息。 [姚嘉运:九月迎新,帮你搬行李。] 沈瑜心跳加速,有点小压力,又有点小兴奋。 他捧着手机飞快打字。 [沈瑜:一言为定!] 沈瑜将他们的对话截图,准备回家打印下来,找个漂亮相框装起来。 被别人鼓励和认可,是无聊、枯燥的学习生涯里,跳跳糖一样的快乐。 沈瑜提着两大袋子书,吭哧吭哧走出学校,找一圈,没找到侨叔的车。 他热的汗流浃背,放下袋子,从屁股兜里掏手机。 “沈瑜,这儿呢!”沈涵降下车窗。 沈瑜十分意外,掏手机的动作僵住,好像动物园里,挠痒痒的猴子。 紧接着,副驾驶车门打开,沈泉戴着墨镜下车,穿过细窄马路,朝着他走来。 沈瑜微张嘴,就着僵硬动作,汗都下来了。 这时,后边车窗也缓缓落下来,沈悬被阳光耀的眯起眼,冲他招了招手。 同学也注意到情况,凑过来问他:“沈瑜,这都是谁啊?” “我、我哥。”沈瑜咽口水,脑子里快速回放这几天的内容。 不会吧?!他心里面咯噔一下。 不就是给沈旺财剪毛结,不小心把八哥胡子给剪了吗! 不至于集齐三个哥哥,到学校门口来抓人吧? “哪个是你哥?”同学好奇,“长这么帅,也跟你不像啊?” 沈瑜一胳膊肘怼开他:“滚滚滚!都是我哥,亲生的!提这么书,怎么没累死你!” 眼见沈泉就在眼前,同学们哄笑着四散而逃。 “一哥……”沈瑜坦白从宽,“八哥的胡子,是我剪掉的。我错了,真的是不小心,以后一定注意。” 沈泉躬身正要帮他拿袋子,手都挨着提手了。 被他一句话,气得火冒三丈:“你剪她胡子干嘛?我说八哥最近怎么老用屁股对着人!” 沈八哥特别臭美,掉撮毛都能em好几天,更别说没了胡子! “我看你毛发也挺茂盛的,这么热的天,也该剪剪了!回家!” 沈泉一手提起书,一手捞起沈瑜,气势汹汹往回走。 沈瑜自知理亏,被揪着后脖领子,颠着小碎步,走得像只小鸡仔。 沈悬、沈涵一脸茫然,看着他们“兄友弟恭”地走过来。 待沈泉说明原因,沈悬炸了:“原来是你啊!把沈旺财剪得跟葛优似的!” 沈瑜抱着头,被左右夹击,欲哭无泪。 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他们来这里,是要给沈瑜一个,有意义,有仪式感的离校日。! 第 121 章 番外10 人生大考 高考前一天,沈悬、阿耀带沈瑜去看考场。 天特别热,阳光炙烤下,每一处都反着光。 黑色轿车从半山开到市区,晒得好像要淌油。 他们被堵在路口,远远看见三中门口人头攒动。 阿耀看表,就算爬过这个路口,附近也很难找到停车位。 他叫沈悬带沈瑜下车,先去看考场,自己去停车,两不耽误。 下车的地方离学校不远,过个马路就到。 沈瑜把大哥拉到树荫底下走,还拿广告单给他扇风。 沈悬心有余悸,幸好订到了附近酒店中午休息,虽然还是要走一站路,那也比堵在路上强,想想都可怕。 他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幺弟的脑袋瓜,头发热的烫手,有不听话的聪明旋儿。 “大哥,我不紧张,你放心。”沈瑜嘴甜起来,特别贴心,比他那俩“黑心棉”哥哥强多了。 沈悬笑着拍他后脖颈:“我相信你。” 这句话不是安抚,更不是鼓励,而是实事求是。 沈家三傻里,沈瑜堪称作神,情绪核心相当稳定。 他说不紧张,基本不存在虚张声势,那是真不紧张。 进了学校大门,跟着人流,很快找到考场图和名单。 沈瑜遇到几个同学,挤在前面叽叽喳喳讨论考场。 沈悬是有分寸的家长,一般很尊重他的社交,不会上前打扰。 他自然而然退到人群外,却正好误入同校家长群。 陪看考场多半是父母,偶尔见爷爷奶奶,甚至全家一起上阵的。 他们表情比孩子还紧张,一手拿书本,一手举风扇,脖子上还挂着运动水壶。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颇有心机地打听别家孩子准备的情况。 这时,阿耀快步走过来,把沈悬往树荫深处拉了拉。 两人身量高又年轻,不像家长,也不像老师,很快引起大家注意。 “你是沈瑜的……”有家长看见他们一起走来,摸不清身份。 沈悬礼貌回答:“我们是他哥哥。” “我说呢,哪儿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对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家都是家长,很快交流起来,从防蚊防暑,到补脑健脾,助眠安神。 沈悬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连连点头。 他微侧头,如吸铁石般,阿耀瞬间低头凑过来,俯首帖耳。 “他们说得有道理,你记一下。”沈悬眼神认真。 阿耀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在收购重点下另外起一行,郑重其事写道:山楂助眠,梨降火,但不能一起煮,最好加肉桂…… 说着说着,也不知谁带跑偏的,大家进入玄学世界。 “我特意去算的,明天考试穿绿袜子最好。” “我是问了同事,他家去年考了六百四,说是把老家状元的衣物要来,在袜子上做了个 补丁,特别灵验。” “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嘛,真的!他家孩子我知道,就是个六百分左右的成绩,而且特不稳定,时高时低,穿了这个,超常发挥,老师都没想到。” “哎呦,都现在了,哪儿去找状元啊?” “不用状元也行啊,只要去年成绩好的就行,我们又考不了六百多,能上一本线就阿弥陀佛。” “我想问一下啊,为啥考试跟袜子有关呢?” “脚是走路的,通禄,食禄为官,都是要考上功名才行。” “原来如此,有道理啊。” 唯物主义阿耀迷茫,端着手机问:“大哥,这、这也要记……” 然后就见沈悬,两眼放光,拇指飞舞,在手机备忘录上,疯狂输入。 阿耀张口结舌:这就是走火入魔吗? …… 下午回家,沈悬就把沈泉薅过来。 他看沈泉的眼神,就像看一只人参娃娃,贼有药用价值。 “大、大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沈泉转头,用眼神询问阿耀。 阿耀皮笑肉不笑:“别怕,他只是想要你的袜子。” 沈泉:“……” 沈悬摸着二弟油光水滑的毛发,由衷感慨,好在家里还有只智商达标的崽。 沈泉进A大金融系,当年可是考了六百七十多分啊! 从营养成分,智慧含量,到成绩水平,都是优秀的存在,十分适合沈瑜进补。 “沈泉,来坐下。”沈悬拍拍身边沙发。 沈泉虽然迷惑,但很听话,乖乖坐在他身边:“大哥,有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食指和拇指掐在一起,沈悬冲他比划,“你高考时穿得哪件衣服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沈泉两眼放空,抓耳挠腮地回忆:“好像……是件蓝色的T恤?” “还在吗?”沈悬紧追不舍。 沈泉皱眉,想了又想:“应该在八哥哪里吧?” 他是个特别恋旧的人,除了偶尔送人,喜欢的衣服、鞋子,都收拾得很好,存放起来。 家里最大那个衣帽间,就是他在使用,堆满了旧时光。 沈泉还记得,那件蓝T恤是妈妈买错了,阴差阳错给了他。 他穿着它去高考,一个人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他为了宋回与家里决裂,不忍心带八哥受苦。 但沈八哥是个娇气包兔子,敏感又依恋主人。 他走时,翻出好多旧衣服,交给阿姨,希望阿姨添在兔棚附近,这样八哥闻着他的味道,多少能安慰一点。 “沈八哥又不高考,你给它干嘛?”沈悬站起身,就往兔子房走去。 沈泉一头雾水,边叫大哥,边跟上去。 沈八哥绝对是沈家小公主。 沈绝美住户外,沈旺财常年睡客厅,沈金条四十了,也就住个几平方米的池子。 只有沈八哥带崽独享十几平米大huse,冬天享暖气,夏天吹空调。 兔房里,阿姨正在给八哥铺草,听闻他们的来意,立刻打开柜子,抱出一摞小背心。 她心灵手巧,给沈旺财絮窝,给沈八哥做美服。 沈泉那件蓝T恤,被改成小背心,还镶嵌了一圈蕾丝花边。 沈悬迎光,举着五个洞的兔子背心:“这可叫沈瑜怎么穿?!” “沈瑜?”沈泉终于反应过来,“他不能穿!这是兔子的!” 沈悬理都没理他,转身抱起沈八哥:“八哥,明天哥哥就要高考了,借你衣服穿一下,考完就还给你,好吗?” 沈八哥只有半拉胡子,三瓣嘴咕叽咕叽,趴在他手臂上,和沈泉一样乖巧。 “真乖。”沈悬把兔子塞给沈泉,背着手,手指上挂着兔子背心,走掉了。 独留沈泉抱着兔子瑟瑟发抖:“那玩意儿,老四往哪里穿啊?!” …… 沈瑜正在二楼跟沈旺财玩。 他拿冻干在狗面前晃荡:“叫爸爸!” 沈旺财坐得狗模狗样,用智慧的眼神看着他。 “沈旺财,听话,来叫爸爸!”沈瑜颇有耐心,攥住手让它闻了闻味儿。 沈旺财也不知是聪明还是笨,始终保持一副男模样子,死活不出声。 “旺财啊。”沈瑜蹲下来,语重心长,“我说爸爸的时候,你就叫两声,明白吗?” 沈旺财好像听明白了,很给面子汪了一下。 “好狗!真乖,这回叫两下!”沈瑜重新站好,“叫爸爸!” 沈旺财馋得流口水,鼻子在他手上拱来拱去,可就是不张嘴,西伯利亚勥种。 “沈瑜。”沈悬叫他。 沈瑜赶紧把冻干喂给沈旺财,悄悄叮嘱:“嘘,沈旺财,这是咱俩的秘密哦。” 他十分意外,沈悬会问他明天穿什么。 除了奇装异服,和一头黄毛,沈瑜印象里,大哥从未管过他的衣着。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拉着大哥去房间,展示了明天考试的战袍! 那是一套通红的篮球服,上面印着高二三班,和沈瑜的名字,整齐摊在床上,好像一面亮红旗帜。 沈悬从背后拿出兔子背心:“你看这件喜欢吗?” “不是……”沈瑜认出那是八哥的衣服,“我就是喜欢,它也是兔子的啊。” 沈悬比划着:“改一改也可以吧。” “改个裤衩都不够吧?”沈瑜傻了,“大哥,我已经沦落到,需要穿八哥剩下的衣服了?” 沈悬也觉得可笑,于是向他解释一番。 他并非迷信,只是从中得到启发,希望沈泉这个大学霸,能给沈瑜带来好运。 沈瑜绝对是个快乐大宝贝儿,听说是二哥的当年的战袍,饶有兴致地接过来。 在学习上,二哥绝对是他的偶像,背心有幸运加成。 “要不,把它剪了,缝一块给你?”沈悬提议。 沈瑜把兔子背心,在身上比划一通:“别啊,那沈八哥不得咬死我。” 他把蓝色背心摁在球衣身前:“就缝这里,明天我带沈八哥一起去玩!” “你确定?”这回换沈悬傻了。 …… 第二天早上,沈瑜穿上火红战袍,身前缝着个小背心。 阿姨晚上给改成开襟款式,又加了背带,能牢牢固定住沈八哥。 沈瑜吃完早饭,就这么抱着兔子下楼。 院子里,沈旺财在撒欢。 沈瑜手上有冻干,就把它叫过来:“沈旺财,叫爸爸!” 沈旺财今天表现格外好,“汪汪”叫得清脆又响亮。 “好狗!真棒!”沈瑜拍拍他的脑袋,觉得今天幸运爆了! 门口,阿耀叫他:“沈瑜,出发了,快点。” “来啦!”沈瑜牵着沈旺财,抱住沈八哥,奔向轿车。 他们全家出动,开了两辆车,带着狗和兔子。 达到学校时,不早不晚,可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沈瑜和沈旺财、沈八哥玩了一会,心情十分放松,最后穿着他幸运点满的战袍,意气风发地走进考场。 开考铃声响起,沸腾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学校内外仿佛同时开始考试。 也许是头一天的原因,人们过了许久才适应这种心惊肉跳,慢慢的,又有了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临近尾声,人群开始涌向前,贴着隔离带向校园里面张望。 慢慢的,有三两个学生出来,周围爆出激动的掌声。 沈悬知道沈瑜语文是弱项,不会那么早出来。 就在树荫里,训练沈旺财。 他拿着冻干教狗:“沈旺财,一会哥哥出来,要有礼貌,要叫哥哥!” 沈旺财才经过沈瑜的洗礼,脑子有点不会拐弯,傻帽兮兮地望着他,不为所动。 沈悬让他闻了闻香喷喷的冻干:“我说哥哥的时候,你要叫两声,听懂了吗?” “来,哥哥!”他露出手里的冻干。 沈旺财是个有原则的狗,讲究先来后到,爸爸和哥哥只能认一个。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不久大批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园,人群骚动拥挤。 “大哥,沈瑜出来了!”挤在前面的沈涵,转头向大家报告。 话音未落,沈瑜就被他牵出人群。 沈悬警告沈旺财:“你要乖,一会叫哥哥,哥哥今天在参加很重要的考试。” 沈瑜甩着身前的兔子背心跑过来,精神很好,看起来考得不错。 他得意忘形,搓沈旺财的大脑袋:“沈旺财,叫爸爸!” 沈旺财相当给面子:“汪汪!” 沈泉、沈涵、阿耀整齐划一,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全程围观沈悬,顶着太阳,教沈旺财叫哥哥,教了一个多小时。 沈悬脸色青黑,还在考试期间,有气不能发,憋得要爆炸。 “哼,好狗儿子,好狗爸爸。”他笑得阴险,一手摸沈瑜,一手摸沈旺财,好像搓着两只狗头。! 第 122 章 番外11 刺猬与豪猪 基金会议室,PPT讲解完毕,满屋大灯亮起,耀得众人眉头一紧。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投资会议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 除了送审基本敲定的两个项目,沈泉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无域”的战略投资上。 亚盛已上正轨,近几年他主要开拓基金市场,建立在港城的股权投资基金,避开互联网,主投内地高新技术企业。 这是沈悬为沈氏集团战略,立下的外棋。 多元化扩张,是一条不归路,但拒绝多元化,不代表放弃其他领域探索与扩张。 增长是边际递减的,成长才是永恒主题。 财务投资、战略投资,就像章鱼的触手,在汪洋里摸索,竭尽所能捕捉猎物。 沈泉就是这个市场上,有刺又有毒的章鱼,高效锐利。 如果有幸杀掉他,那一定可以看到蓝色的冷酷血液,闻到扑鼻而来的铜臭。 会议室内,助理、副手都已经退出去,只剩几位投资高管,屏息凝神听候发落。 沈泉摁了摁额角,吃了颗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刺激的气息从味蕾扩散,如病毒般揪住麻木神经,一顿暴打。 “这就是最后结果?”他翻开报告,手指敲了敲。 高管坐直身体:“沈总,‘无域’那边已经敲定了,很难有其他可能。” 基金这两年赌的赛道,主要是无人机和无人驾驶,已经拿下几家一二线公司股权。 而“无域”是顶级。 也是沈泉的头号战略投资对象。 资本对待顶级,像极了舔狗,全球基金争得你死我活,最终应了那句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本域”创始团队,始终对资本保持清醒的残忍。 他们并没有上市计划,也不给基金退出路径,至于对赌、抽屉协议,什么赎回、兜底,简直就是笑话。 主打一个,有缘千来相会,有钱也得玩蛋去! 沈泉手下基金,背靠沈氏集团,这座科技大山,也是艰难杀出重围。 在剥洋葱般的层层观察,加砝码似的多轮报价PK后,成了赢家,却不是唯一赢家。 这让沈泉很不爽,原定的独食,变成了分餐,饕餮盛宴突然不香了。 “股债配比3:1,九亿股权投资,我要给他配三亿无息贷款,十二个亿,却只拿了原定一半的股份。我做的是生意,不是慈善。”沈泉声音不大,怒气不小。 会议室里噤若寒蝉,高管集体低头数蚂蚁。 资本是狼,优质资产是肉。 如今这个市场,一群野狗在吃烂肉,臭气熏天,脑满肠肥。 一群饿狼满地搵食,饥肠辘辘。 好肉可遇不可求,饿狼是要献上獠牙,作为代价的。 道理沈泉都懂,而且对方也不是纯看钱,同样看中沈氏的资源与背景。 他只是赢惯了,偶尔被什么狗玩意 儿,冲出来咬一口,还有点疼。 梁洛没说话,只看着他,不禁感叹:二少是越来越像沈先生了。 沈悬知道“无域”是块难啃的骨头,特地派他来辅助法律事务。 哪知二少不但啃骨头,还差点累死一把老骨头。 沈家都是狠人,年前沈涵演一场高危打戏,没用替身,从三楼摔下来,多处骨折,现在还在家当木乃伊呢。 沈泉也不遑多让,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精力旺盛,头脑清醒,狡诈多疑。 “二少,不如明天您和厉总再谈谈。”梁洛是在场唯一敢公开建议的人。 沈泉其实脑子已经木了,本能转动,知道梁洛在提醒他。 投资的本质,是投资“人”,最后是投资者与创始人,价值观的彼此镶嵌。 就如他第一次,代替宋回说服“鹏达”。 是啊,他有多久没有跟企业家,面对面开诚布公,说些丑话了? 沈泉的眼神落在屏幕上,厌烦皱眉,这些年,看得PPT比见的活人还多,生疏了。 “洛叔,你说的对,我明天就去‘无域’。”沈泉突然卸下点什么,声音都轻快起来。 他终于站起身:“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 人走得差不多,沈泉特意落在身后,陪梁洛慢慢走。 梁洛被迎在身前,给足了面子:“二少,这事挺蹊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基金,十二个亿啊,别是小舅子吧?” “不能,厉总不是那样的人,这点我敢担保。”沈泉对创始人评价很高。 “但……也可能是他防着我呢。”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所以,就像您说的,我得跟他再谈谈。” 梁洛点头,颇为欣慰:“沈先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沈泉撇开脸笑了一下,难得带着些孩子气。 …… “无域”公司本部不在CBD,甚至不在市区,厂区办公区一体,在独立园区。 沈泉来不及预约,准点到总裁办打卡,也没难为员工,要了个休息室枯坐等待。 他告诉秘书,今天一天他都在这里,只要厉总有一点时间,可以见缝插针,可以随叫随到。 秘书吓坏了,沈泉是沈家二少,亚盛董事,基金总裁,公司未来的战略财神爷。 他叫人端茶送水,好好照顾着,赶紧跑进办公室汇报。 厉意远也是个工作狂,刚叫了开会,就听到沈泉来了的消息。 办公室落地窗前,还站着个人,捧着咖啡杯,单手插袋,悠然自得。 他身材高大,肩宽背直,仪态挺拔。 穿着暗条纹西装,稳重里带点跳脱,侧脸轮廓线条利落,笑眼笑唇,不见笑意。 仔细看,似乎在某个角度,与厉意远有点像。 厉意远也不避讳他,继续和秘书说话,翻看调整日程。 秘书走时,那人刚好慢悠悠晃过来,递给他杯子:“柯 秘书,谢啦。” “小屈总客气了。”秘书夹起文件,捧着杯子出去了。 屈奈转身:“爸,你去开会吧。我呢,先去会会那个沈泉。” “你又想搞什么?”厉意远撂下文件,“我告诉你,别去碰老虎屁股,找死!” 屈奈哂笑:“你放心,不会让他知道,我是你家崽。同为投资人,以后还要共事,心心相惜一下而已。” 内线电话响起,告知参会人员已到齐。 厉意远满脸严肃:“你记住,商场如战场,你这份投资,是为制约沈家存在的,不许胡来!” “啧,一把年纪了,疑神疑鬼的,快走吧。”屈奈双手向后,撑着桌边催促亲爹。 厉意远瞪他一眼,大步流星离开办公室。 屈奈捻了颗薄荷糖,塞嘴里,咔嚓咔嚓给嚼了:“沈泉……名字挺好听的。” 他绕过休息室,回到前台,打开登记簿,工工整整填写访客表—— 高流投资,屈奈。 然后他大大方方,走到休息室前,摸了摸领带,敲响大门。 “请进。” 休息室门隔音效果优秀,沈泉的声音模糊不清。 屈奈微微侧头,仔细聆听。 他有一种预感,对方一定长得很好看。 屈奈推开门走进去,看着沈泉自报家门,伸出手:“你好,高流投资,屈奈。” 沈泉颇感意外,脸色未变,礼貌又生疏地贴了贴他的指尖:“沈泉。” 真是冤家路窄!! 第 123 章 番外12 刺猬与豪猪 高流投资,正是与沈泉瓜分股权的另一家基金,而屈奈以MD身份,全程负责该项目。 沈泉眼神迅速扫过他——年轻的野心家! 高流再默默无闻,也是百亿打底,有三十亿独立项目,在持牌金融机构白名单内,合规合格的基金公司。 屈奈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职位是至少十年煎熬的投行MD,如果没点背景,只能说在娘胎里读的耶鲁。 屈奈涵养不错,面对孤傲高冷,一言不发的沈泉,始终是张笑脸。 “沈总也是来找厉总谈心的?”他说话时,嘴角上翘,露出点白牙。 他用一个“也”字,拉开战幕,像一只豪猪张开了他的刺。 优雅的脸,锐利的齿,食肉的气味。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沈泉接住他的目光:“不,我只是想亲自告诉厉总,Rz经过全体股东同意,对本次竞标结果……” 屈奈毫无准备,被他一个停顿噎住,变了脸色:“这种事,沈总不必跟我讲。” “是吗?”沈泉晃步走过来,突如其来拍上他的肩膀,“我以为,你愿意帮我带个话给厉总呢?嗯?” 这是个让人玩味的动作,好像门口长辈鼓励小辈。 直接被戳穿,屈奈简直太过意外! 他侧身甩掉沈泉的手,两人近距离面对面:“沈总,以后还要合作,何必这么小心眼呢。打个平手而已,用得着臆想不存在的关系吗?” “屈先生,你误会了。”沈泉有洁癖,不喜与人长时间接近,刻意拉开距离,“本次竞标的结果,我很满意,Rz也很满意。” 屈奈看着他,退开两步远,好像自己是个什么脏东西。 明明先靠过来的人是他啊! “满意?满意你大早上来……” 沈泉眉眼一挑,冲他比了个“嘘”:“安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对不起。”屈奈教养很好,打断人说话不礼貌,他张嘴就道歉,道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沈泉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忍住了:“我想请屈先生,代为转达厉总。Rz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扩大持股份额,更不会设置优先认购权,以及妄图用资源换取其他有利条件。” 屈奈愣住,他爹坐立不安的小心思,完全被看穿。 “Rz是‘无域’的投资人,更是伙伴,Rz享有的沈氏资源,会优先与伙伴共享。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控制与掠夺,而是共赢。” 再遮掩就属于自欺欺人了。 事已至此,屈奈索性大方承认:“你说得是有点好听啊。” “我说得每一句话,都可以写进合同里。”沈泉回答得干脆利落。 屈奈遇上高手,有些难堪,随即挑起另一个话题:“沈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在众多基金里,势如破竹,报价一路狂飙,别人连上桌吃口菜的份都没有,‘无域’只能是你的 囊中之物。你有没有想过,‘无域’的感受与压力?” “没有。”沈泉直截了当。 屈奈笑了:“沈总真是个……” “无耻又诚实的人。”沈泉帮他说。 屈奈:“……”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跟人搭伙吃饭。”沈泉整理袖口,已经准备离去,“所以我的项目都排外,但是,我说得也都是真心话,至于你信不信,也只能说,日久见人心。” “等等。”屈奈追上门口的人,“你真不见老厉了?” 沈泉回头笑了:“我觉得跟小厉总……说话更管用一些。” 说罢,他就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厉意远开完会,听说沈泉走了,匆忙赶过来,就见猴精的儿子,站在休息室门口,像根傻棍儿! “你都干嘛了?沈总人呢?”他左右看看。 屈奈舔舔嘴:“爸,我、我那个,把你卖了。” “啊?”厉意远懵了。 屈奈豪猪挠刺,愁得皱眉:“就是他知道,高流基金是‘无域’委托的。” “你个废物点心!!” “爸、爸、爸!人家早就猜到了!” “你就不会装吗?” “谁想装二傻子啊?都说了,你别疑神疑鬼的!Rz挺好的,跟你签合同,放弃优先权。” “你给我闭嘴!这么快,你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你都吃什么了?!” …… 之后,厉意远亲自登门,与沈泉再度商谈。 双方各让一步,项目彻底扫清障碍。 “无域”与高流基金,成立员工持股计划。 沈泉以原价,多拿到两成股权。 屈奈挨了顿天崩地裂的父爱,被安排去跟Rz协商合同具体事宜。 其实合同具体内容,属于法律事务,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 屈奈就是好奇,疯狂想知道,沈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这天下午,沈泉有三个会议,挪不开身。 屈奈只说来敲合同,需要见他,没报家门,然后就打发律师去干活。 他在接待室区域,百无聊赖地瞎转悠。 很快,看到沈泉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他很忙,左右助理不断递着文件,还有不知等待多久,接了一两句就挂断的手机。 屈奈看得很认真,几乎是描摹着那人的身影。 挺拔、尖锐、精力旺盛,浑身是刺。 可是,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沈泉更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就在他做足准备,眼看着人走到近前。 前面一间接待室大门,忽然间被推开。 一个西装革履,却形容憔悴的男人,大步走过去,直接堵住沈泉。 “沈泉、沈总,是我吴峥,我们是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沈泉只愣了一秒:“我记得。” 助理、秘书刚想劝阻,也被他拦住。 沈泉看向屈奈,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十分随意地说:“再等我三分钟。” “没事,你忙。”屈奈摆手。 沈泉实在太忙了,他像一件精密仪器,分秒必争处理着各种复杂事物。 其他人员很快就散了,接待室门也没关。 屈奈离得不远,晃悠几步,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前。 吴峥与沈泉,面对面坐着,显得局促又尴尬。 他也曾是千万身家,创业失败,资金流断裂,遭到投资人清算。 为了保住心血,他向Rz投递了融资项目书,没想到会接到回复,约他来总部一叙。 沈泉审视他,丝毫不带感情:“创业尽头全是债,老板最终变老赖。” 屈奈皱眉,心道:嘴真毒,要命!! 第 124 章 番外13 刺猬与豪猪 吴峥脸色苍白,局促慌乱低头,像个听训的小学生。 他毕业后创业,顺风顺水,成为早教圈最早一批拿到天使投资的企业。 可天使藏着一张撒旦的脸。 当行业遭遇重创,吴峥押上全副身家,为房租、员工工资和客户退款,背上巨额债务时。 投资人全程未提供任何资源,而是掏出一张回购协议,要求创始人,以8%年化利率,对全部股权投资进行回购。 否则,将对吴峥提起诉讼,对其执行限高。 沈泉没抬头,一心二用,边捣鼓手机,边看他的资料。 “只要失败,股权就能变成债权,投资不就是白嫖吗?人不应该为不可控因素买单,这是常识,你太天真了。” 吴峥眼中的绝望逐渐扩大,缓缓站起身:“谢谢你,我知道了。” 屈奈抱臂,作壁上观,不自觉深皱眉头:沈泉这人,说话最是讨人嫌,周扒皮似的。 吴峥想走,却挪不动腿脚。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这趟路费都是借的,想想还有百万客户退款未退还,尊严、冷眼又算什么呢? 沈泉合上资料,这才抬头审视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沈、沈总,不能融资没有关系。”吴峥哽住,继续往下说,“我有一套核心教学流程,是多年优化的结果,很适合大数据化,我想……出售。” 这句话说出口,就意味着他的事业,尘归尘,土归土。 吴峥一直低头看着鞋尖:“如果沈总有朋友感兴趣,我卖得很便宜。只要一百五十万,够客户的退款就行。其他的,你说得对,我要为轻视与天真,付出代价。” 沈泉摘下眼镜放在桌上,面色无动于衷,微垂眼皮下,一双温柔眼,流动着坦诚的光。 屈奈看见,一只小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可爱这个词,或许不该出现,但形容准确。 “等等。”沈泉叫住吴峥,手指敲着资料,“我这边有个儿童陪伴机器人的项目,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技术入股。然后,把股权抵押给Rz。”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吴峥反应跟不上,木着脸问了句:“真的?” 沈泉点头,打了个电话,马上有高管来,带吴峥去会议室商谈具体事项。 吴峥喜出望外,出门后又返回,深深鞠躬,向沈泉道谢。 “这个结果是你自己争取到的。”沈泉冷着脸安慰人,“将不确定性,完全转嫁给创业者,是极不负责的投资人。你有错,但不至于去死。” 吴峥年近三十,泪流满面,连委屈与不甘都是无声的。 等人都走完了,沈泉看着屈奈问:“看够了?” “沈总人美心善。”倒不是油嘴滑舌,屈奈这句话是真心的。 “谢谢。”沈泉照单全收,举起手机,“五分钟,五百万。” 手机里是一份估值报告,吴峥开发的这套核心 课程,估值近千万。 沈泉有办法让他以估值参股,再打五折放股权抵押贷款。 如此,Rz手里不但多了目标公司的股权,还拿了五百万溢价,又救了老同学,一石好几只鸟。 原来他刚刚捣鼓手机就是看这个啊,屈奈恍然大悟。 “五百万你都要尽调?”他服了,这是什么抠门儿精啊。 沈泉戴回眼镜,不以为然:“学到了吗?” “行,我服,我学会了。”屈奈摇头,但觉得有趣极了。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生动、伶俐的人了。 心跳出胸腔,在深深的草丛里滚了一圈,沾满苍耳,又蜇又痒。 沈泉摊开手机屏幕,走到他面前:“我的教学,可不免费。” 屈奈低头,看见大大的收款码,整个人都恍惚了:“姓沈委屈你了,祖上应该姓周吧。” 他掏出钱包,摸了三张连号、崭新的百元大钞递过去。 沈泉有一秒诧异,哟,还带着现金呢? 不过很快,他就理所当然接过来,顺势揣兜里。 屈奈指着他的兜儿,解释道:“三是我的幸运数字,那可是我的护身符,替我收好了。” “在我这里,都是铜臭,没差别。”沈泉看下表,离下一场会议只剩三分钟,“好了,我要去开会了。” 他轻叹口气,疲惫沿着血管,在四肢百骸蔓延。 “不累吗?”屈奈双手插兜,佯装看别处,“要不要喝杯咖啡。” 玻璃上,映出一张些许雀跃的脸,期待的眼神,因紧张而抿起的唇。 豪猪生性凶猛,却极易害羞。 沈泉手撑在玻璃门框上:“屈先生,如果不是逗你玩,我是有一杯咖啡的休息时间的,所以别闹了,快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潇洒离去。 “那算我欠你一杯咖啡,改天找你,补回来啊。”屈奈知道他忙,未做纠缠。 沈泉没回头,挥了挥手,不置可否。 走出会客区域,他摸了摸口袋,崭新的百元大钞,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真是奇怪的人,拿钱当护身符,有意思。 沈泉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 忙碌而又波澜不惊的生活,像一眼深泉,悄悄起了涟漪。 …… Rz、高流与无域的投资签约仪式,在周五下午举行。 应无域要求,之后只设小范围酒会,低调省事,是厉意远的一贯风格。 沈泉一般不出席酒会,这次也给足了面子,不但到场,还跟无域几位高层,小酌两杯,场面非常和谐。 二十分钟后,助理准时来找人,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沈泉中午就吃了个三明治,已是下午五点,空腹饮酒,酒精格外起劲儿。 他有胃病,很快不舒服起来。 “沈总,视频会议,辉阁的人已经到位。”助理挂断电 话汇报。 手从胃脘落下,沈泉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马上连线,一会车上开会。” 他的车上有完备的视频会议系统,简直是工作狂快乐屋。 屈奈眼尖,瞧着沈泉与助理说话,似乎要离开。 他从亲爹身边,快速溜号,系上西装扣,大步流星,追着沈泉身后走出酒店。 为了方便,车停在地面,挨着酒店正门台阶,确保沈泉出门几步就能上车。 五星级酒店大堂,地面光可鉴人。 短短一段路,沈泉走得背后冷汗湿透,胃部不适在活动下,骤然加重。 酒精在空荡荡的胃里,横冲直撞,胃酸泛滥成灾,烧灼着每一寸粘膜。 很快,沈泉额头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有点力不从心地扶住大门。 “沈总?”助理发现不对。 沈泉是沈家头号勥种,手在额头上搭了一下:“没事,去车上,给我拿瓶水。” 他咬牙走出酒店,被风一吹,一身汗冷透了,在湛蓝无云的天空下,打了个冷颤。 “沈总,水。”助理拧开瓶盖,递过去。 “谢谢。”沈泉绕过车尾,来到花园边的僻静地,少喝几口。 纯净水顺喉而下,暂时扑灭灼热,却留下更加翻江倒海的难受。 沈泉马上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屈奈紧步跑出酒店大门,一眼就看见他,单手叉腰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有点没精神:“沈总。” 沈泉听见他的声音,有点迟钝地回头。 屈奈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沈泉脸色青白,表情也是焦躁的,眉头紧蹙,嘴抿成条线,好像努力压制着什么。 “没事,你来干嘛?”他语气不好,很不耐烦。 屈奈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对方微蜷的身体语言吸引:“你是不是不舒服?” “管得真宽。”沈泉嘴唇发白,胃部不适感变本加厉,顶得他整个胸口都在难受。 他的胃病是老毛病,太忙、压力大就会犯,吐过就会好很多。 可惜还没来及找个吐的地方,屈奈不知怎么冒出来了。 沈泉模糊觉得,自己有点在意,在屈奈面前的形象。 这要是别人,他能大方说出:麻烦让一下,别挡着我吐。 屈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对沈泉格外有耐心:“不舒服就别走了,进去,我给你开间房。” 沈泉不是没想过,回酒店卫生间吐,但他不确定,是否能忍回去:“不用你管。”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屈奈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回拉,“属驴吗?” 沈泉被拉得晃过去,刚想开口说话,涌上眼前一黑的难受,都来不及推开屈奈,直接就吐了。 屈奈第一反应是去扶沈泉,根本没有躲开,就这么站着,被吐了一身。 沈泉攀住他的手臂,吐得昏天黑地, 他没吃东西,胃里全是酒水。 屈奈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掏出手绢给他擦拭身上的水渍,全然不顾,自己一身狼狈。 沈泉的助理跑过来,见他蹲下身给沈泉擦手,愣是没敢往前凑。 “抱歉。”沈泉吐完,衬衣后背都湿透了,但感觉好了许多,像卸下千斤重担。 屈奈把水递给他:漱口。” 沈泉摘掉眼镜,眼睛湿漉漉的,难为情地别开脸,才去接纯净水。 屈奈确定他状态还可以,这才转身跟助理要纸巾,收拾自己。 他似乎很着急,匆匆擦完西装,就向停车场跑去。 沈泉好多了,吩咐助理一会要屈奈的尺码,赔他一套西装。 没一会,屈奈跑回来,手捏着包开封的苏打饼干,和保温杯:“吃两口,这个能止吐。” “谢谢。”沈泉吐完,胃里火烧火燎,他也明白要垫点东西。 屈奈看他吃饼干,忽然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心脏跳得乱七八糟:“以后记得喝热水,凉水就会马上吐。” “你怎么知道的?”沈泉刚洗过脸,额发黑湿,露出洁白额头,嘴里叼着半截饼干,表情有点迷糊。 屈奈笑着说:“我姐怀孕了,吐完就吃这个,再喝点热水,很快就好了。” 沈泉:“……” …… 沈泉赔了屈奈一套西装,屈奈送了他两箱苏打饼干。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走进了一种不清不楚的状态。 屈奈会时不时晃到Rz,精准拿捏沈泉开会的间隙,喝一杯咖啡就走,仿佛是来盯着他休息的。 久而久之,沈泉习惯了这种节奏,偶尔屈奈不来,也会按部就班泡好咖啡,度过一段安静时间。 屈奈来得实在是太勤了,总裁办公室的每个人,都认识他,甚至高管都打过照面。 大家心照不宣,时不时用眼神交流着复杂的信息。 其实,屈奈与沈泉,连话都说得不多,偶尔讨论也是围绕“无域”。 很多时候,两人更多是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浪费着每分钟上千美金的珍贵时间。 刺猬与豪猪,默契十足,保持着礼貌、舒适的距离。 有刺的动物,天生会拒绝拥抱…… 这天下午,沈泉陪沈悬检查完身体,回到家,兄弟二人在沙发上聊天。 聊着聊着,沈泉有点困了,索性窝在沙发上,枕着沈悬的腿。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展露出原本模样,迷迷糊糊,说话也是软的。 沈悬一只手撸八哥,一只手rua弟弟,也开始昏昏入睡。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狗叫,紧接着连成片的“汪汪汪”! 沈悬直接吓清醒,坐直身子,先找缺德玩意儿沈旺财。 沈旺财满脸无辜,嘴里吱吱呜呜,表示不满。 沈泉睡眼惺忪,跳起来掏出手机,当场直接挂断! 沈悬只来及瞥见,屏幕上一个屈字。 这是沈泉的私人手机,知道的人并不多,也没听到过如此奇葩的铃声。 沈悬心道:这是谁啊?得多大仇,录沈旺财的叫声做手机铃? “大哥,我、我回房间睡觉。”沈泉不敢看他,抓起手机就往客厅外走。 过了一小会儿,在客厅看书的沈悬,就听见外面有车发动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见沈泉的车亮着尾灯,缓缓开出别墅大门。 “八哥,你哥看来是有心事啊?”沈悬抱着兔兔,若有所思,“啧!‘无域’的那小子好像姓屈啊。” 沈氏和无域,有个联合项目,目前正在调研阶段,负责人正是屈奈与沈泉。 屈奈以工作为由,将沈泉约到环湖路。 这里有绿意无敌的坡堤,连着翠的湖水,美轮美奂。 沈泉远远看见屈奈,穿着一身运动服,似乎跑了好久才停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他看见沈泉,挥了挥手。 沈泉慢悠悠走过去,边走边想起,第一次到亚盛的那天。 大哥说,如果交男朋友,就去河边散步,要是不爽,就一脚把他踹河里。 想到这里,看着屈奈,沈泉突然就笑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天边染上些许红色。 屈奈看着他,好似从天边走来,染着浓墨重彩,笑起来那么好看。! 第 125 章 番外14 刺猬与豪猪 沈泉穿件浅蓝色衬衫,休闲散漫的小圆领,扣得一丝不苟。 傍晚的光是暖色的,林深树密,斑驳的金色,洋洋洒洒,像一场太阳雨。 他从雨中走来,不知烧灼了谁的心。 手背蹭掉下巴上的汗水,屈奈凝着他,心跳漏了半拍。 沈泉脸上,最好看的就是那双温柔眼。摘下眼镜看人时,眉眼缱绻。 “来啦沈总,跑两圈儿?”屈奈仓惶收心,笑着打趣。 沈泉走上长堤,眼前是开阔湖面,正是水鸟归巢时,喳喳叫成一片。 “跟你谈项目,还要陪跑,多吃亏啊,我不干。”他说着话,眼神匆忙划走。 屈奈长裤运动背心,展露着上半身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皮肤是棕色的,晒得均匀饱满,像一层柔软的膜,被肌肉撑起光泽。 他们总在写字楼相见,包裹得严实,对彼此领口下的风景,缺乏想象力。 沈泉望着湖面,思绪纷乱,印象里,屈奈哪儿来这么大块头? “欸,没事儿……早上跟我一起跑步吧,你就是缺乏锻炼,小毛病才多。”屈奈往前挪两步,最终没敢站太近。 沈泉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 他从小体育就不好,信奉生命在于禁止,不信你看,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屈奈表情失落:“啧,试试都不行?” “要不这样吧。”沈泉瞥他一眼,“有时间的话,我看,你跑。” 屈奈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觉得好像哪里太对劲儿? “哦,大早上的,你看着我跑?”他叉腰,“你不如给我拴条绳儿,你遛我得了!” 沈泉没忍住,笑得直抹眼泪。 他总是游刃有余,冷若冰霜,极少如此开怀大笑。 屈奈就这么看着,也跟着笑了。 如果有个人开心的时候,你会觉得满足,那你就完蛋了。 “我不喜欢狗,我养了只兔子,叫八哥。”沈泉极少与人说自己的生活,突觉不对,又收不回来了。 屈奈接话很快:“兔子?好像也能遛,你早上可以带它来,遛、遛我们俩。” 天色渐暗,夕阳烫红湖面,半边火热,半边冷清。 屈奈眼中揉着复杂的光:“沈泉……” “你别说话。”沈泉如一只道晚安的蚌精,躲进壳里,呲出一道冷水。 屈奈果然闭嘴,树影摇曳,惴惴不安。 “合作公司股权的问题……”沈泉转身面对着他,脸上已无波澜。 屈奈脱口而出:“都听你的,你做主。” “你有病吧?”沈泉心中焦躁。 屈奈:“我有。” 沈泉:“那就回去吃药。” 豪猪与刺猬,都有着刺毛,越是接近彼此,越是令人不快。 沈泉转身,走进高大的树木间,遮天蔽日 的枝叶,将夕阳最后一点光吞掉??[,吐出一团幽静的墨蓝色。 屈奈追上去,捉住他的胳膊,干净利落拽回来。 沈泉没他力气大,另一只手往前去推,却刚好被钳住。 “我喜欢你。”屈奈眸色深沉。 那一刻,沈泉绝望了。 他并不想与屈奈戳破那层窗户纸,人生太长,喜欢太短。 身后是一颗巨树,树冠张牙舞爪,像长出来的一片天空。 沈泉向后靠住它,背后是起伏的触感,那每一道坑坑洼洼,都似乎长在心间:“任何关系到最后,不过是相识一场。你又何必非要加个喜欢。” 屈奈在昏暗里,像机关如陷阱,网住猎物不依不饶:“我喜欢你。沈泉,相识一场太少,堵不住我的贪心。你可以接着做杞人忧天的笨蛋,而我不想做追悔莫及的蠢货。” 他像黑沉沉的乌云,带着铁锈般潮湿的味道,越来越近。 沈泉能嗅到,他身上古龙水侵略性的味道。 那双眼眸是深棕色的,有着他惧怕的情绪。 “你会后悔的。”沈泉一根一根抠开他的手指,“喜欢不过是一种执念,实现了,就会索然无味,丧失兴趣。” “不会!”屈奈斩钉截铁,“我承认新鲜感当然会过去,但责任和教养不会。你不是谁的执念、幻想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你啊,沈泉,你是无可替代的。” 沈泉微微动容,心想:他真的擅长说一些,让人害羞的话啊。 “谢谢。”他仰头,突然觉得深棕色的眼眸很漂亮,“可是我已经厌倦了呢。” 沈泉推开他,将要转身的一瞬—— 身后卷起一阵风,他被紧压在树干后,屈奈欺身而上。 巨大树木遮盖住他的身体,夜幕降临,浅白虚弱的月亮,偷偷爬出来。 一个吻。 不深不浅,略微急躁,碾压着唇,磕碰到牙齿,便匆匆分开。 两人分开些,低头无语,抬头对视一下,却又亲到一块,默契十足。 沈泉手臂环过屈奈脖颈,落在肩背后揪紧轻薄的布料,连着皮肉一起攥进指间…… …… 环湖五星级酒店,视野最好的房间,能俯瞰整个翠野湖。 最高层套房,视野更为开阔,上有天幕如水,群星灿烂,下有人间烟火,灯火阑珊。 可房间里的人,谁都顾不上美景。 卧室没开灯,只拉了层窗纱,微光像缥缈的雾,影影倬倬,如梦如幻。 这是屈奈头一回跟人开房,相对于沈泉的从容,他每一处都写着“不中用”。 沈泉的邀请,不容拒绝,屈奈是猎人亦是猎物,身份对调来得猝不及防。 沈泉从浴室出来,光脚踩在地毯上,披着浴袍,身上只擦了个半干,肩颈处还泛着水光。 他平日头发是梳上去的,戴上眼镜,格外不近人情。 现在就这么垂 着头,垂着眼,垂着黑湿的发,像森林里淋雨迷路的小动物,格外惹人怜爱。 同样的浴袍,穿在屈奈身上正好,在沈泉这里,松垮得只靠腰带维系。 他在黑暗里卸下虚张声势,像乖顺的藤蔓植物,搜寻坚实树干。 单膝压在床边,洁白床单落下个凹痕,沈泉倾身上来的瞬间,就被一双大手接到怀里。 然后,他们在黑暗中,长长地接吻,像海洋里缠绵的软体生物,偶尔分开,再合到一块。 浴袍落在腰间,沈泉跪坐在那,朦胧光线照着他的背。 他不算白,只是夜晚太黑,衬的他像只扑火的粉蛾。 屈奈靠在床头,手在落在他腰间,被倾泻而下的浴袍埋在里面。 沈泉摸到他手,指缝相错,放在腰带上:“还是要谢谢你,喜欢我。” 屈奈不知道如何回答,将他用力按向自己,毫无保留地拥抱,胸口揣得满满的,是快要溢出来的缠绵与惆怅。 沈泉闭上眼,好久没有被人拥抱过,没有体会过,失速的心跳,奔腾的血液,还有那愉悦的体温。 他们脸贴着脸,肩颈相碰,在肢体交错间,传递着无言的欢愉与喜爱…… 屈奈睡得很沉,以至于是从梦中惊醒。 身边空空如也,连床单都难见皱痕,仿佛昨夜是一场幻境。 窗帘没拉紧,从缝隙泄入一晨光,好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直打在床头柜上。 那里有张字条,小小一张,压在遥控器下。 屈奈拿起来,字条是酒店铅笔写的,细而黑,笔迹匆忙——情出自愿,不谈亏欠。 沈氏与无域的项目,换了负责人,沈泉回到港城办公,干净利落,断了所有交集。 屈奈找个几l次,均无功而返。 沈泉给了他一场梦,却收走了全部希望。 屈奈再次听到沈泉的消息,是在一场业内聚会上。 传言沈氏与观宁、荣鼎,成立海外并购基金,规模巨大,沈泉是这只巨兽的负责人,以后都将常驻国外,不再管理国内事务。 屈奈当即离席,开车去了半山别墅。 沈泉是只刺猬,最是讨厌死缠烂打,屈奈是只豪猪,身上有难收的刺,也只敢远望。 怕被讨厌,怕被遗忘,于是将彼此深深埋藏。 沈悬抱着小兔崽子进来时,屈奈正低头数蚂蚁。 他打量这个浑身写满心事的年轻人,谁知手一松,跳蚤一样的沈水娃落地,蹦过去照着屈奈脑袋就是一脚。 “沈水娃!”沈悬心惊。 屈奈突遭袭击,抱着头神情恍惚。 兔子与人四目相对,胆大包天。 “不好意思,屈先生,没事吧?”沈悬抱起小兔崽子,敲了敲它兔头。 屈奈连忙起身:“沈先生,突然来访,抱歉。” “坐。”沈悬抱着兔崽子款款落座。 屈奈没心思:“沈先生,我 、我想知道沈泉去哪里了?” “走了,去美国了。”沈悬给小兔子梳毛。 屈奈张口结舌:“您能、我能、我……可以知道地址吗?” 沈悬似乎早有准备,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l上:“你来晚了一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 屈奈的心,被抛向半空,又狠狠砸下来。 他收起名片道谢,脑子里乱哄哄的。 在门口时,沈悬叫住他:“等等,把你的兔子拿走。” “兔子?”屈奈人都傻了。 沈悬道:“沈泉说,如果有位姓屈的先生来半山,就把沈水娃送给他。” 说罢,就把小兔崽子递过去。 屈奈慌手忙脚接到怀里,可能抱得不对,又挨了兔子两脚,下巴颏都被踹红了。 紧接着,阿姨帮沈水娃,拿来全副家当,铺了满满一个门厅。 屈奈抱着小兔崽子,回头看了眼车。 糟糕!装不下!会不会被怀疑实力啊? 早知道这么多,他就该开个卡车来! …… 沈泉早上排队买了杯咖啡,到办公室晚了些。 秘书把应聘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询问他,应聘人来的很早,已经在会议室等了,要不要提前开始。 沈泉喝咖啡,草草看了遍信息,学历背景、工作经历无可挑剔,只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一个二类助理岗,偏商务不涉足投资业务,应聘人的背景多少有点可惜了,或许有调岗的可能。 沈泉脑子高速运转,对了行程后,按下内线,通知秘书,面试可以开始了。 这是第五轮,也就是最后一轮面试,如果顺利,这位应聘者,可谓过五关斩六将,打败三百多人,成为沈泉的二类助理。 面试间是小而紧凑的会客厅,紧挨着总裁办公室。 屈奈把兔包放在脚下,抱出沈水娃,亲昵地蹭了蹭。 沈水娃自从跟了他,吃得好睡得好,活得贼矜贵,已长成一大坨,堪称兔生赢家。 沈泉拉玻璃门,一眼看见只跟沈八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兔子! 他当场吓到,谁带兔子来应聘啊?! “沈泉,别来无恙。”屈奈颠了颠胖兔子。 沈泉垂在身侧的手一松,资料翩然落地:“怎么是你?” “没办法啊。”屈奈走上前,帮他关上门,“你搬家了,我找不到地址,只能找到公司。我没你电话,又不能预约,没办法就只能应聘了。” 沈泉肉眼可见的慌乱:“你怎么老是……胡来呢?” “沈泉,我和兔子都挺想你的。”屈奈小心翼翼靠过去。 沈水娃毛长而密,找不到眼睛,呼扇着鼻子到处蹭。 “我们不合适。”沈泉不敢看他,只摸了摸沈水娃。 屈奈没垮脸,没生气,放下兔子,拍了拍身上的毛:“欸,没事,我可以先给你当助理。”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死缠烂打。”他紧张搓手,可我不想留遗憾?_[(,我没办法忘记你,我试过了,真的。” 沈泉哑口无言,离开时,他告诉自己,千万别回头,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否则,再次看见屈奈,看见那双眼眸,他就会弥足深陷。 屈奈是他心里一簇星火,风吹草动,就会满天燃烧。 “你,助理还面吗?”隔了许久,沈泉问道。 屈奈赶紧点头:“面面面、面!我、我就是来当助理的。” “一身毛儿,面什么面!”沈泉嫌弃,转两圈才转回沙发里。 面试完毕,他盯着肥头大耳的沈水娃问:“我家兔子,你从哪里偷来的?” “啊?”屈奈傻了,“你大哥说,兔子是你送给我的啊?” 沈泉双手捂脸,惨遭算计! 临走时,屈奈递给他一个U盘,嘱咐他回家再看。 就因为这句话,沈泉坐立不安一天。 开完最后一个会议,已是傍晚,窗外夕阳如火,吞噬掉蓝天白云。 沈泉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打开U盘,里面是段视频。 他戴上耳机点开,视频是一段项目介绍。 该项目是ai声音模拟器,可以根据采样,还原一个人从幼儿、童年到成年,最后到老年的声音。 后面是示例片段,录音棚里的人是屈奈,他亲自参加了这个项目。 接着画面一晃而过,变成一副幻灯片,不算精致,是一张张照片。 照片很老旧,色彩斑驳,里面是个三四岁的男孩子,戴着皇冠帽,在过生日,长得还挺喜庆。 这是耳机里传来稚嫩童音:“沈泉,我喜欢你。” 照片缓慢退出,又飞入,还是那个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张开了眉眼,标致俊俏。 此时,沈泉才认出,照片里的人就是屈奈。 紧接着,耳机里是少年变声期,不算好听的嗓音:“沈泉,我喜欢你。” 沈泉身体前倾,难以置信地贴在屏幕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照片又换了,这次已完全是屈奈的样子,只是稍显稚嫩。 他穿着球衣,举着奖杯,身后是肤色各异的队友,俨然是大学时候。 “沈泉,我喜欢你。” 嗓音与现在非常接近,只是羞涩的尾音略微上扬。 最后,是合成照片,耄耋之年的屈奈,白发苍苍,口齿迟钝,带着无限眷恋说:“沈泉,我喜欢你。” 画面回到录音棚,屈奈戴着耳机,眉眼低垂,对着麦克风说:“沈泉,没能参与你的过去,十分遗憾,但每个阶段的屈奈,都喜欢你。” 沈泉支着额头,捂住脸,百叶窗未落,刺眼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金色的梦境。 他就这样坐了好久,手在桌上摸到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下班了,我车坏了,你能来接我吗?”! 第 126 章 番外15 蜜月 沈氏集团大楼,还在CBD的老楼里。 如今坐拥三家上市公司,财大气粗,沈悬也没将一毛钱,花在铺张浪费上。 今天降温,外面又是刮风又是下雨。 阿耀顶风冒雨过海,提早来接沈悬下班。 海城的冬日不算冷,但也绝不舒服,有别于北方正面攻击,它冷得阴险狡诈。 阴雨连绵,半冻不冻的雨,像玻璃丝无孔不入,空气湿漉漉的,人如被沉入封冻的沼泽。 阿耀不愿沈悬,这种天气还要来公司处理事务,可他没招儿,拗不过。 只能阴着生人勿近的俊脸,快步走过走廊。 这层只有沈悬办公室,和围着他转的总裁办。 秘书、助理对他们的关系心知肚明,纷纷点头叫声:“蒋先生。” 阿耀穿件黑色长款羊绒大衣,没系扣子,里面是正装三件套,显然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 他敲门,压着屋内回应的声音,推门而入。 沈悬刚挂断内线,目光随他而动,终于锁住男人高大傲气的轮廓。 他有一瞬恍惚,时间真快啊,那个黑眼睛的羞涩青年,何时长成顶天立地的模样的? 阿耀来得急,一身寒气,怕冲到沈悬,犹自站在那里。 “怎么这么早?”沈悬凝着他,眼里有骄傲的光。 阿耀带点埋怨:“也不看看外面什么天,早点回家吧。” “过来。”沈悬转到沙发上叫他。 阿耀搓手,感觉那股湿乎乎的阴冷消散,这才走过去。 他头发本是梳上去的,如今淋了雨,不听话的发丝落下来,添了几分不羁。 他绕到沙发后,高大身躯如黑云,一丝不漏罩下来。 沈悬靠住沙发背,仰起头,露出脆弱脖颈,与他四目相对。 “阿崽……”他伸手摸了阿耀的脸,“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阿耀拉下他的手,亲吻掌心:“大哥,我都二十五了,再说了,咱们才一周没见,能往哪里长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悬眼中染了层缱绻的雾气。 他不是善于表达的人,肌肤之亲,意乱情迷时,偶有两句,少有一本正经的动情话语。 “大哥,我也想你。”阿耀俯身下来,亲昵地蹭着他的额角。 沈悬闭上眼,感到薄热气息烘在脸上,手圈紧对方的脖颈,拉下来,唇不依不饶追上去。 吻一触即离,又像是挑逗,又像是挑衅。 他睁开眼,就这么含着薄笑,狡猾地睨着。 阿耀迅速夺回主动权,碾住他的唇,肆意厮磨,手指在喉结上滑动。 一吻结束,沈悬气息紧促,枕住他的胳膊。 阿耀没睁眼,蹭着他的耳背:“大哥,好久没休假了,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好不好。” “嗯?”沈悬有点走神,“去哪里?” 阿耀狼似的趴过来,嗅他的颈窝:“热带海岛。” 我得看看行程。??[”沈悬起身。 阿耀双手摁住他的肩头:“我来。” 他做过沈悬助理,走到桌前,驾轻就熟打开电脑,调出行程表。 接着眉头打了个死结,沈悬的行程密密麻麻,写满不大不小的事。 阿耀摁下内线:“把二十号以后的行程都取消,沈先生要休假。” 沈悬翘起腿,支着额头看他在电脑前忙活,并未阻拦。 阿耀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心谨慎,滴水不漏的小助理了。 他单手支在桌边,露出六位数的蓝宝袖扣,气势、气质今非昔比。 他是狼,蒋家的头狼,却躬身桌前,亲力亲为给沈悬调整假期。 来回打了五个电话,阿耀终于搞定,还心血来潮给表单重新排版。 他抬头,就见沈悬含笑望着他,神情让人动容。 “大哥,都弄好了。”阿耀邀功。 沈悬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轻慢又愉快:“好,都听你的。” 他这个人,爱与恨都刻在骨子里,对所爱之人,从来骄纵,也不吝啬展现被爱的愉悦。 …… 晚饭,沈涵带陈凉水回来。 沈涵公寓离陈凉水实习的公司很近,两人小日子过得浓情蜜意,偶尔会回来陪沈悬吃饭。 沈瑜假期在练车,要晚点回家,家里就四人开了饭。 “哥,喝点汤。”沈涵给沈悬盛汤,“天凉了,你别老出门,我最近都在,有啥事指挥我就行。” 说到这里,他与陈凉水对视一眼,浅浅笑了。 陈凉水初来乍到,新工作、新生活,最是人生重要时。 沈涵推掉打量工作,专心致志陪在他身边。 他们错过太多、太多时光,格外珍惜彼此的每一刻。 “嗯,也快过年了,想找个地方度假。”沈悬随意说了一嘴。 沈涵喜出望外:“度假好啊!哥,你想去哪里啊?嗯……我给你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吧?” “凉水,你有年假吗?咱们跟大哥一起去吧。”他又转头跟陈凉水说。 陈凉水眼睁睁看着,阿耀的脸从小狼狗,变成非洲大野驴,那脸拉得又黑又长。 “不,我、我实习生,还没有假期呢。”他赶紧给傻灯泡儿递眼色。 “对哦,你不好请假。”沈涵沮丧。 陈凉水长呼一口气,没等喘匀,沈氏傻灯泡儿又说话了:“那要不我们周末去吧,陪大哥玩两天就回来?” “也行,也挺好。”沈悬放下筷子,“凉水工作忙,也该抽空歇歇,放松一下。” 陈凉水看见阿耀眼里闪过厉光,仿佛在说:通通鲨掉! “大哥,度假一个人没意思,就该一家人热热闹闹……”沈涵行动挺快,拿起手机就要安排。 陈凉水一巴掌给他爪子摁下来,抱过他的松 花蛋脑袋,嘴唇嗡动:“动动你的玻璃球儿脑子,别给大哥添乱!” “我和沈涵,我们、我们要周末装修,自己动手。”他眼一闭,心一横,开始胡说八道。 阿耀递给他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大哥,人家两个有安排的。” 这边刚压下葫芦,那边就起了瓢。 门口传来沈瑜的声音:“去哪儿玩啊?大哥,全家去度假吗?” 阿耀脸上表情,如量子化翻书:还是都鲨掉吧! “洗手了吗?”沈悬转头一句,拍了拍身边座位,叫幺弟过来。 沈瑜乖巧,扎着两只大爪子,坐到他身边:“大哥,带着我啊,我驾照马上就考完了,有的是时间,就想陪你玩。” 他嘴甜得,跟吃了蜜的熊瞎子似的。 “沈瑜,你考虑考虑,要不跟我们玩吧,我们也好玩。”陈凉水试图拯救世界。 沈涵也反应过来一点点:“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体力活,装修!” “我不要!”沈瑜回答的斩钉截铁,“我才不要当灯泡!” 沈涵无语了,很认真地问一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沈瑜已是个大小伙子了,老大一坨赖着沈悬:“我不管,我要跟大哥去玩。” “沈瑜,港城大学‘天基’实验室,你们学校寒假没参加活动?”阿耀突如其来问一句。 沈瑜说道:“他们那个实验室矜贵着呢,每次只开放几个项目,这回没我们学校的强项。” “想不想去?”阿耀头都没抬,好似随口问的。 沈瑜顺钩就咬:“想啊!做梦都想。” “想去啊,也不是不行。”阿耀细嚼慢咽吃掉虾子,“不过,好像跟大哥的假期冲突了。” 他在港城能量不小,塞个人进去不是大事。 沈瑜转身双手合十:“大哥,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 “小没良心的。”沈悬佯装生气,掐了把他的腮帮子。 葫芦和瓢都摁下去,王炸来了! 沈旺财进来,放下它的玩具球,坐得非常绅士。 “你也想度假?”沈瑜嘴比脑子快。 沈旺财飞快地“汪汪”两声。 阿耀气得青筋暴跳,拳头都硬了。 沈涵有个好脑子的陈凉水,沈瑜是条钩直饵咸都能上的傻鱼。 唯独沈旺财,比人都难对付! 而且它有物种优势,它是狗,总不能跟狗一般见识吧? 心知肚明的沈悬,看了眼外表纹丝不动,内心崩溃的阿耀,再玩下去,他家傻狼崽要哭了。 “沈旺财,你老实呆着,我不会带你的,捣乱分子。” 沈旺财啥也没做,叼个球路过,平白无故挨顿骂。 狗不理解,狗决定自闭! 它叼起球昂首挺胸跑掉了。 阿耀涉险过关,如释重负,这一家子,算上狗,都是锃明瓦亮的大灯泡!太难了! 饭后,沈涵带着陈凉水,跟沈瑜打游戏。 一个半脑子,把半个脑子打得鬼哭狼嚎。 新年将至,新买的桔树到了,果实打了蜡,色泽油润非常喜庆。 沈悬把装点的红包挂上去,图个彩头,衣袖露出一节牙白手腕,在柔光下浸了光。 阿耀独占般捂住那抹白:“大哥,只剩我们两,就不叫假期了,应该叫蜜月。”! 第 127 章 番外16 蜜月 沈悬以为阿耀会选个,温暖冷清的小岛悠闲度日,也就懒得去管具体事宜。 收到机票通知时,他在开会。 集团高管聚精会神,就见老板手指交叉放在桌上,满脸不解地看着手机,好像面对天大的难题。 机票是头等舱“空中官邸”,目的地是旅游胜地“珠贝岛”,冬季那里如火如荼,游人如织,遛娃的,遛狗的,热闹非凡,并不适合忙里偷闲的隐居假期。 沈悬排除任何搞错的可能,只能说,阿耀背着他玩儿了个大的。 会后,他拨通阿耀电话,那边有些许嘈杂,也许是应酬,也许是会议间隙。 阿耀让他稍等,没过多久,电话里彻底安静下来。 “大哥,怎么了?”他说话的尾音,含着宠溺轻声“嗯”了一下。 沈悬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就被抚平了:“你瞎搞什么,度假去旅游胜地凑热闹啊。” “哥。”这声哥,阿耀叫得格外动情,“我在想,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情侣,挤出宝贵的假期,只能随着人流而动,是什么样子。” 是麻烦的样子。 这是沈悬心里,丑陋又真实的想法。 他们都不是寻常人,走到哪里助理、保镖如临大敌,大隐于市谈何容易。 “大哥,我想跟你一起,走在人群里,再普通不过。”阿耀说这句话时,站在落地窗前。 远处是灰色海岸线,潮湿海风肆意刮过,顶着寒风观光的情侣抱在一起,像礁石缝隙里,相拥取暖的海燕。 “好,听你的。”沈悬闭上眼,脑海深处浮现个影子。 阿耀那时脸上还带着稚气,又瘦又高,细胳膊细腿,在花园里培土施肥,阳光洒下来,照着他亮晶晶的黑眼眸,好看极了…… 大型客机二层“空中官邸”,奢华的惊人。 相比之下,沈悬为提高工作效率的公务机,除了地方大,略显寒酸。 阿耀订的是空中套房,登机后,管家向他们一一介绍。 进门是间迷你客厅,两个法拉利单人沙发,优秀的人体工学设计,对面是行李收纳,和一个小而精致的写字台,台面翻起,是个小冰吧,有各种酒水饮料。 沙发靠近走廊的一边,是整面衣柜,内里嵌入整体浴室,甚至有袖珍浴缸,都是仅供私人使用。 过道尽头折叠门后,是卧室区域,一张舒适柔软的双人床,床脚墙壁上挂着巨大液晶显示屏,内有多种游戏、娱乐任君挑选。 整个套房至少占用八排经济舱位,一架空中庞然巨物,也仅设一套“空中官邸”,异常奢侈。 他们是傍晚起飞的,起飞时必须坐在客厅座椅里,系好安全带。 四百六十吨的空中怪兽,拖着沉重身躯,徐徐滑上跑道。 他们面前的液晶屏幕,实时直播驾驶舱、跑道等多个视角起飞画面。 驾驶舱里,无数操作灯闪烁,驾驶员烂熟于心, 操作着一切。 天没有完全黑,跑道的水泥色清晰可见,橙色跑道灯亮起,连成长长一条彩带。 男人似乎对操作复杂机械,都有莫名向往。 沈悬与阿耀也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经常坐飞机,天南海北的飞,却没有精力体会飞行的乐趣。 时长一觉醒来,窗外云层厚密,不知今夕何夕。 要么就是,废寝忘食处理公务,埋头时飞机还在滑行,抬头已在三万米高空。 像此时心无旁骛,专心于起飞美妙的一刻,求而不得。 傍晚的天空,将黑未黑,半边烈焰逐云,半边风卷黛蓝,时间在天与地,云与风之间,突然停住了。 机头上扬,带着震颤加速度,冲入云霄。 夕阳嗜血的光,闯入舷窗,金色吞噬掉一切。 阿耀从沈悬背后伸手,帮他遮挡炫目的光。 沈悬半眯着眼,看光像金色的针,穿过他的指缝。 他沉默无语,顺着光也伸出手,填补那些缝隙,与阿耀在一团爆裂的光线中,十指紧扣。 那一刻,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是天空中唯一的阴影…… 飞行平稳后,管家拿来定制菜单,和酒水单。 纯黑磨砂的菜单封面,烫金花体印着沈悬与阿耀的名字。 忽略色彩,一眼看过去,好像婚宴菜单。 这趟旅行处处透着不同寻常,总有小心思、小细节,在非常努力擦着边。 沈悬低头看菜单,手指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字体,心不在焉。 “空中官邸”的管家,是位阿拉伯人,口音浓重,半蹲在地上与阿耀交谈。 阿耀的英语是沈悬一字一句教的,他学得晚,只是够用的水平,更谈不上纯正。 两人带着十万八千里的口音,相谈甚欢。 阿耀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沈悬,条理清晰交代着沈悬的口味偏好,食材选用和用餐禁忌,甚至是连沈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用餐习惯。 然后是嘱咐对方,晚间铺床、早起的注意事项,几乎涵盖沈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些好的、不好的习惯,阿耀都了然于心。 沈悬默不作声,细细听着他们说话,很快思绪飘出老远。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能凑合的人,水凉点热点,饭吃早点晚点,都无所谓。 半山别墅人少,博叔年纪大,阿坤又太忙,回到家很多事,沈悬都是亲力亲为的。 可在阿耀嘴里,他事多矫情的可怕,磕不成、碰不成,像豌豆公主。 沈悬想半天没想明白,索性支着下巴,大刺刺地看人。 阿耀今天穿着休闲,没有lg的长袖白T恤,岩灰洒白的针织开衫,浅色牛仔裤,和一双舒适的软底乐福鞋。 这身打扮好像港城冬日的海,灰蓝与白交相辉映,唯一色彩来源于灰背鸥火红的脚蹼。 他今年才二十五,青涩已蜕尽,坐 在那里举手投足间,都是游刃有余。 沈悬用目光,反复研磨着他的眉眼。 黑沉沉的眸子,被光一照如染浓墨,好像藏着个神秘的世界。 阿耀终于交代完全部事项,管家关掉ipad汗都快下来了。 “还没看够?”他迎上那抹温柔的光。 沈悬叹息:“听你说我,好像很麻烦,很难伺候的样子。” “还不够,我怕做得不好,让你觉得爱情不过如此。”阿耀毫不遮掩,心底肆虐的爱意。 他拉过沈悬的手,拇指卡进虎口,亲昵摩挲着。 指腹有些粗糙,用了些力道,碾着细致皮肤,好似抚摸爱不释手的书籍。 “大哥,还记得我第一离开你,离开半山别墅,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半山别墅那么大,我从未有过孤独的感觉,公寓不过百来平米,空旷的像要把我吞了。” 沈悬是位合格的聆听者,不会插嘴,更不会说教。 他默默张开手指,在阿耀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阿耀似乎得到某种鼓励,隐于心底的往事,脱口而出:“我不甘心在回忆里复习你的样子,我贪得无厌,留恋你的点点滴滴。” “我、我偶尔会换车,跟着你,像蹩脚的偷窥狂,就那么远远偷看你一眼。你跟我说,这世上所有坚不可摧的事情,最终都会被时间冲散。我发现,这话好像对我没有用。我的世界是你打开的,也只能为你关上。” 阿耀二十岁出头,就能跟蒋家父子两代老狐狸过招,丝毫不落下风。 他心思缜密,古怪多疑,野心勃勃。 他是黑夜里,寂静无声下狩猎的孤狼。 却在三万米高空,词不达意,卑微袒露着,难以启齿的渴望。 沈悬倾身向前,将人揽入怀中。 拥抱来得突然,但绝对温柔,阿耀闭眼嗅着他的衣领边缘,那里是雨夜缠绵的味道。 沈悬的手,沿着他的脊柱向上,摸到肩胛骨,最后顺着后颈埋入发丝里。 长久以来感情对他来讲,是一种陷阱,是让人动弹不得的捆绑。 如今细细想来,如果遇到对的人,这种捆绑,大概叫做羁绊吧。 “阿耀,大哥是个福薄运气也不好的人。”沈悬靠在他肩头,声音轻缓,“现在想想,大概是用尽所有幸运,与你相遇了。” 他们在沉黑的夜空里,用尽气力拥抱彼此,好似海浪里湿羽的水鸟,用肢体传递着难言的爱与温暖。 …… 晚餐非常丰盛,佐餐酒是哈提耶那,少见且神秘,盛在冰镇过的陀螺酒杯里,浓郁醇厚,浅金色泽,犹如妖女之瞳。 沈悬有哮喘,冬季格外爱发作,阿耀格外看得紧,基本是滴酒不沾。 但是今天太特殊了,在阿耀默许下,他浅浅喝了几口。 入口绵软柔顺,带着淡淡果香,滑入喉咙后,浓郁酒味才在味蕾发酵,甘香回甜,层次分明。 “还不错。”沈悬不爱喝酒,能有这个评价,实属不易。 还未等他仔细品鉴,阿耀眼疾手快,直接收走杯子,示意他适可而止。 “酒是好酒,就是后劲儿大。”阿耀把他的杯子底,一饮而尽。 沈悬回味:“后味很甜,不像是烈酒。” “手工酿造,没有完全脱糖,甜是甜,度数其实一点不低。”阿耀手指转动杯子,“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 他说的果然没错,没多久沈悬脸颊微红,有种气色很好的错觉。 “大哥,还好吗?要不要休息?”阿耀有点担心。 沈悬喝的并不多,只是酒精加速了疲劳感,从善如流地点头,便去洗漱。 阿耀叫来管家铺床,说是双人床,但尺寸还是比正常来的小点。 飞机上毕竟空间有限,床挤在里面,三面环壁,只有一面是窄小折叠门。 橘色睡眠灯,铺了一层迷离光线,给幽暗逼仄的空间,更添几分暧昧。 飞机有恒温系统,湿度、温度都很宜人,沈悬洗完澡没吹头发,就这么半干未干地出来了。 阿耀刚换完睡衣,等他出来便去洗澡,见他还湿着发,又把人拉了回去。 浴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站了两个大男人,顿时挤得慌。 沈悬背靠洗漱台,阿耀站在他身前,背后几乎碰壁。 他箍住沈悬的腰,用力往上一抽,让人坐在洗漱台上,空间一下释放出来。 “会不会压坏?”沈悬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坐在飞机浴室的洗手台上,有点尴尬,又有点担心。 阿耀手还黏在他腰间:“你不乱动,应该没事。” 沈悬的手,自然而然落在他肩头,连衣带肉掐了一把,警告:“别乱来。” “大哥,那你得先别乱想啊。”阿耀手指从他耳后,逆着发根往上撩,“湿漉漉的,我给你吹吹。” 沈悬体弱,冬天脸色不好,连唇尖都不见血色。 现在,也不知是刚洗过热水澡,还是被阿耀说得浮想联翩,脸颊微红,两只薄而小的耳垂,更是红得要滴血。 “矜持自控,你是一点都没学会。”沈悬说着训斥的话,目光缱绻,像染了层薄雾。 阿耀拿下吹风机,打到最高档,出风声并不大,奈何离得太近,还是吞噬掉人的声音。 他捧住沈悬的脸,先吹后脑的湿发,整个人如同镶嵌进来,贴得亲密无间:“可我别的学的好啊,大哥要不要试试。” 耳尖被咬了一口,沈悬反射性抖肩,闭上眼:“你就吹牛吧……” 阿耀依着他的肩膀笑了,那笑声好似从胸腔而来,隔着稀薄布料,震颤而来。 暗夜里,穿梭云间的庞然巨物,逼仄浴室,银亮灯光,如水银铺了一地。 阿耀边给沈悬吹头发,边与他接吻,温热的风,冰冷的发丝,凉与热交织而来。 沈悬头发乱糟糟的,圈着他的脖颈 ,压着他的唇掠夺。 不知何时,吹风机落进水池里,依旧恪尽职守,呼呼冒着热风。 沈悬被抵到头,背靠住镜子,浴袍轻薄,突如其来的冰冷,让他打了个冷颤。 这一丝凉意,让他从欢愉的漩涡里,微微抽身,抬头才发现,对面墙壁上,竟然也是一面镜子? 镜子与镜子,面对着面,空间被无限拉长,仿佛宇宙的尽头,都是他们纠缠在一块的样子。 沈悬为数不多的理智,在震惊下回笼。 “阿耀!”他眼角是红的,声音颤颤巍巍。 阿耀宽厚手掌,摸上他的脸,拇指顺着直挺的鼻梁,落在唇尖怜惜滑过,最后没入…… “大哥,你叫我名字的时候,真好听。”他蹭着沈悬颈动脉,似乎能闻到,对方从血液里散发出的诱惑,是毒药是迷药,这一刻,只想醉生梦死。 “再叫一声嘛,你是当哥哥的,不要这么小气。” “你给我适可而止!” “小气鬼,喝凉水。” “你三岁吗?要点脸吧!” “不要脸,要你。” “救命!好烦啊你!” “阿悬,我爱你……” “空中府邸”卧室,有独一无二的月光系统,可以模拟月亮,穿过轻薄纱帘时,那种如海上来雾般朦胧的美。 沈悬累坏了,药都没吃就睡了,中途被阿耀哄起来,发了老大脾气。 阿耀吃了顿疯狂星期四,满嘴流油,任打任骂。 他块头又大又耐打,沈悬拿他没办法,气得倒头就睡,不理人了。 清冷如雾的人造月光,照着沈悬背后,肩颈上印记斑斑。 他侧着身,头自然而然抵着阿耀的肩膀,睡得深沉。 阿耀支着身体低头,亲昵依恋地蹭着他的鬓角,手指爱怜地描摹他眉眼的轮廓。 这是他的人,是他不可碰触的阿喀琉斯之踵,是他的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 万米高空舍身喂狼,结果就是沈悬出不了门。 脖颈、锁骨星星点点的红痕,没多久就变得深刻起来。 热带海岛,懒冬圣地,就别说裹成粽子,稍微多穿点衣服,都会惹人侧目。 沈悬索性赖在别墅里,跨着半个地球办公。 眼看珍贵假期,如流水般哗哗而过,阿耀急得上蹿下跳。 奈何沈悬纹丝不动,大有在别墅躺到时间,打道回府的觉悟。 直到把阿耀从猴子,急成了孙子,沈悬这才觉得解气。 早上,沈悬换了件领子稍高的衬衫,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他肤色偏白,而且不耐碰,一碰一个印儿。 偏偏阿耀跟只狼似的,对他的脖颈情有独钟,每回都弄得到处是牙印子。 在公司时还好,他能比着线咬,穿上衬衣、西装能勉强抵挡。 结果这回,和大哥度假乐昏了头,没轻没重,肆意妄为,苦果还得自己吞。 他们比原定时间,足足晚了四天,才开始行程。 第一站便是热门景点海底乐园。 “珠贝岛”的海底乐园,依海而建,有全世界最深,最长的海底隧道。 隧道的尽头,就是大型海底情景剧,会有扮演美人鱼,和各种海洋生物的潜水演员,向游人献上精彩绝伦的表演。 这里是小朋友的最爱,人山人海,接踵摩肩。 阿耀揽住沈悬,二人聚精会神看完表演,是不是头靠在一块,嘀嘀咕咕评价一番,少见的轻松与惬意。 表演结束,由于这里是海底隧道尽头,也是最大的海底大厅,人们从多个通道聚集而来,但仅有一个通道是出口,就显得格外拥挤。 有不少旅行团的游客,时间安排比较紧,慌里慌张往外挤。 沈悬、阿耀不赶时间,便让开地方,站在角落里。 人流像落雨前搬家的蚂蚁,黑压压涌动向前,不久大厅人潮退去,显露出原本明亮宽阔的模样。 剩下的人意犹未尽,趁下场开始前的间隙,和这个独一无二的海底大厅合照。 沈悬掏出手机,顺着光滑玻璃墙壁,一丝不苟录像,偶有海龟和鱼群经过,激起周围阵阵惊叹声。 就在他刚收起手机,准备与阿耀一同离去时,衣角突然被人拽住。 一个小豆丁,撇着嘴,眼眶边挂着金豆豆,冲着沈悬委屈大喊:“爸爸!”! 第 128 章 番外17 蜜月 沈悬活了两辈子,头一回死机,毫无反应。 豆丁是小姑娘,穿着粉色独角兽裙子,白袜娃娃鞋,辫子散了,半披半扎。 她好像经历过一场战斗,手是脏的,裙子沾了污渍,白袜上也有印记。 也许是哭久了,她脸上泪水和着灰尘,被手指抹开,花得好似隔壁动物园墙塌了跑出来的。 “爸爸……”小豆丁眼巴巴望着沈悬,大眼睛一眨,金豆吧唧掉下来。 沈悬不喜陌生人靠近,下意识要扒开她的手。 可目光落在衣角上,他犹豫起来。 小朋友手背白白嫩嫩,攥起来小小一只,像更出笼的小包子。 再铁石心肠的人,都难以下手。 小豆丁的手可不干净,手心有汗,抓了两下,还能灵活换地方继续抓。 沈悬衣角立刻浮现一道黢黑痕迹,没比沈旺财的爪子干净到哪里去。 “小朋友,你是谁啊?”阿耀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 沈悬被抓到死机,他只能硬着头皮问。 小豆丁眼珠骨碌乱转,看了眼沈悬,咬牙说道:“我是他女儿L。” 沈悬麻了,用求救的眼神望着阿耀。 阿耀扶额,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爸不让我告诉别人,要不你问他。”小豆丁极限换手,沈悬衣角被她抓得又皱又脏。 阿耀抬头:“大哥,她让我问你。” “你确定,我是你爸爸?没有认错?”沈悬叹气。 小豆丁眼神闪烁,不敢看他,心虚又嘴硬:“是,你就是。” “那就……先这样吧。”沈悬叫阿耀,“联系一下景区,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里。” 阿耀打开手机,用英语交谈一阵,那边回复很快让人过来接应,请他们暂时待在原地,不要离开。 “我带你洗洗手,好吗?”沈悬看着被抓成抹布的衣角提议。 小豆丁乖顺点头:“好的爸爸。” 沈悬拖着小尾巴,想卫生间方向走去。 小豆丁很活泼,遇到吉祥物,都会击掌互动。 沈悬不热情也不冷漠,不明真相的人看过去,只当沉默寡言的年轻爸爸,和他的社交恐怖分子女儿L。 “她为什么叫爹叫得这么顺口?”阿耀一脸迷茫。 沈悬低头,看见小小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可能是……遇到危险了。”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小豆丁早熟又聪明,应该是被人教过避险方法。 海底隧道的洗漱室,是个海龟大厅,左右各半圈洗手池,有明亮干净的镜子,空气中漂浮着玫瑰花水的香味。 小豆丁目测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努力踮脚也够不到水龙头。 “阿耀,把她抱起来。”沈悬站在一边发号施令。 阿耀抱住小豆丁:“小朋友,松手吧。” “爸爸,你不会 跑吧?”小豆丁口齿伶俐。 沈悬居高临下,毫不客气问道:我要跑,你能有什么办法? ■喜糖123提醒您《长兄如父,专治不服》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小豆丁十分认真地想了想,目光转到阿耀脸上:“那我就叫他爸爸。” 阿耀震惊:“你还挺厉害!” “看起来是跑不掉了。”沈悬嘴角微翘,“黑心棉,快把手洗干净!” 阿耀把她抱到合适高度,小豆丁张开脏爪子,温水带走浮灰,可一些黏糊糊的污渍,还顽固在手上。 “你都弄了些什么?”沈悬有洁癖,最见不得粘腻脏污。 他掏出手绢,沾湿水又倒了洗手液,拽住小豆丁短胖手指,仔细擦拭,连手指缝隙都没放过,终于擦得干干净净,恢复成又白又嫩,粉扑扑的小爪子。 阿耀看着他,皱眉一丝不苟的样子,那手法跟给沈旺财洗爪子,如出一辙。 最后,沈悬抽出纸巾,给小豆丁擦干手,将手绢纸巾一股脑扔掉。 阿耀把小豆丁放回地上,她非常有礼貌:“谢谢爸爸,辛苦爸爸了。” “不客气,黑心棉。”沈悬与她一问一答,瞧着还挺和谐。 小豆丁洗完手,就开始拨弄头发。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带着些许自来卷,弄到水的地方更是卷的厉害。 头发乱得不成样子,两条马尾,一边已经散开,一边摇摇欲坠,皮筋上的小丑珠子松开,叮叮咚咚掉了一路,现在仅剩一颗,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沈悬刚压下去洁癖,强迫症又大爆发。 他这辈子都没动过女孩子的头发,手悬在半空,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拨开最后一颗小丑珠子。 皮筋彻底崩断,珠子落地,蹦蹦跳跳滚没影了。 浓密黑发散乱开来,小豆丁像从高压锅里爬出来似的,顶着老大一颗脑袋。 “爸爸,头发乱了。”她撸掉坏了的皮筋,小手在上面抓啊抓,除了越抓越乱,一无所获。 沈悬拍掉她的爪子,试着把头发拢起来,潦草地在脑后一抓。 小豆丁的头发可真不少,紧紧一把,像黑叶猴粗长的尾巴。 “皮筋……”沈悬低声感叹。 他一大老爷们也有急需皮筋的一天,太可怕了! “阿耀,弄只皮筋来,快点。”沈悬无可奈何,只能项目转包。 阿耀惨遭点名:“大哥,我、我去哪里找?” “随便你,去门口,看能不能……要一根来。”沈悬松手,小豆丁立刻变成缩小版贞子。 阿耀猛狼挠头,老大个儿L晃荡到洗漱间门口,东张西望不像只好鸟。 来海龟厅的游客,多半都是看完表演,洗手上卫生间的。 阿耀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写满不自在。 他用英文有点勉强,事情复杂格外难说清楚,词不达意,磕磕巴巴。 除了浪费时间,和收获一个又一个白眼,活像个变态,连皮筋的毛都没要到。 小豆丁披头散发,在洗漱间上蹿下跳。 沈悬靠着洗手台,打开游览地图,找寻纪念品购物商店的位置。 可惜商店位置实在太远了,要穿过整个沙滩。 他看着贞子般满地乱爬的小坏蛋,强迫症大爆发,额角青筋暴跳。 好想把她抓过来,扎八十个小辫儿L,弄得整整齐齐的! 阿耀无功而返:“大哥,我说不清楚,没人给我皮筋,你英语好,要不你去试试?” “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我才不去。”沈悬皱眉。 阿耀:“……” 沈悬低头,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馊主意。 阿耀今天穿了双崭新鞋子,纯白休闲,唯一点缀是那对墨绿色鞋带。 沈悬的眼神,从他脚上移到小豆丁头上:“阿耀,跟你商量点事儿L。” “啊?”阿耀有不祥的预感,“大哥,你别难为我啊。” 沈悬指着他的鞋子:“把鞋带抽出来。” “大哥!”阿耀疯了。 “黑心棉过来。”沈悬叫来小豆丁,又催促阿耀,“快点,别磨蹭。” 阿耀蹲地上,不情不愿地抽出鞋带递过去。 沈悬冲他比了个二:“两个都要,这样结实点。” “行、行,怎么都行,谁让你是我哥。”阿耀自暴自弃,利落地抽出另一边鞋带。 他索性坐在地上,怀疑人生:还不如带沈旺财出来呢,黑心棉可比狗厉害多了。 沈悬一手抓着小豆丁的头发,一手抓着阿耀的鞋带,两只手各有各的想法,一起拒绝合作。 他折腾半天,鞋带打了无数个空结,就是没能把鞋带绑到小豆丁头上。 “阿耀!”沈悬脸红手抖,此生就没遇到这么大的坎儿L! 阿耀吓得心都虚:“啊?你喊我有什么用啊!我连粽子都扎不上!” “你就帮忙抓着,我来扎!”沈悬越挫越勇,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个扎头发吗?能比给沈旺财剃毛难? 阿耀抓紧满满一手头发:“这样行吗?这样呢?” “手离开点啊,没空隙叫我怎么绑?”沈悬双手拽着鞋带,怎么看都不像要给人扎头发,活像要勒死两只蚂蚱。 两人一通操作猛如虎,退后一看二百五。 由于没转圈,只是松垮垮绑住,小豆丁一甩头,长长的鞋带,稀里哗啦全部松掉,头发再次散乱成团。 “唉,你们到底行不行啊?”小豆丁抱怨,“把我都弄累了。” 沈悬叉腰:“黑心棉,有本事你自己扎起来我看看。” 小豆丁拉住他的手,把两人拽到海龟厅门口,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挑选目标。 很快有位推着婴儿L车,手里还领着着小朋友的亚裔女士路过。 小豆丁瞅准机会冲上去,她只会用英语打招呼,剩下的事完全连比划带猜。 但事情诡异地顺利,很快女士就用鞋带 ,给她扎成结实漂亮的双马尾,还打了两只绿色的蝴蝶结。 头发扎好,小豆丁就蹦到沈悬、阿耀中间:看,好了吧。 ?本作者喜糖123提醒您最全的《长兄如父,专治不服》尽在[],域名[( 女士看到鞋带和他们,就猜测是爸爸带孩子,天崩地裂。 她十分同情地与阿耀说了几句英语,撇开那些礼貌、恭维,大意就是:保重吧。 “总算整齐了。”沈悬长出口气。 小豆丁跟他们熟悉后,也就不担心沈悬跑掉,跟着他们返回表演厅。 “珠贝岛”是个独立小岛,自然条件不错,但基础设施和服务,特别是治安服务都一般,打过电话后,迟迟不见有人来。 表演大厅已开始第二场活动,正是美人鱼互动环节,小朋友们跃跃欲试。 小豆丁挤在前面,被阿耀护在腿前。 阿耀警告:“不许戴着我的鞋带乱跑!” 小豆丁明显是没看过表演,注意力全在活动台上,小鸡吃米式点头。 “想不想上去玩?”沈悬趁机扔了根儿L胡萝卜。 小豆丁想都没想:“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能去。”沈悬手落在她头顶,揉着脑袋前的聪明旋儿L,“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豆丁脱口而出:“悠悠,爸爸你可以叫我悠悠。” “好的,黑心棉悠悠。”沈悬牙痒,不过他是个信守诺言的大人。 他叫阿耀买了互动票,带着悠悠上去玩。 为了舒适,阿耀鞋子有点大,拖着脚步,领着个扎鞋带的小朋友,诡异里透出和谐。 阿耀黑着脸,撅着屁股蹲那里,给小豆丁照相,照完美人鱼,照海狮、海象,后面跟着海豚和水獭。 他摆出十八般姿势,扭得跟麻花似的,帮小豆丁挨个合照。 沈悬握拳抵住唇,以免笑得太大声。 他心头微动,掏出手机拉近镜头,远远跟着他们拍摄,记录着难得一见的美妙景象。 互动马上结束,小丑给大家抽奖,悠悠手气很旺,抽大奖,是一只半人高的毛绒海豚,互动台上的小朋友,每双眼睛都闪着羡慕的光。 阿耀一手抱着海豚,一手领着悠悠下台,第二次表演也结束了。 “爸爸,海豚送给你。”悠悠指着玩具。 阿耀不干了,捏了她的小脸一下:“你可真行,借我的花献我的佛,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沈悬晃着手机:“要点脸,奖品是人家自己抽的。” “大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阿耀急了。 沈悬把悠悠抓过来:“可是她叫我爸爸啊。” “是的呢,爸爸。”悠悠很给力,父女二人合伙碾压阿耀。 阿耀把大海豚扔地上:“一会我也叫你爹,我看你怎么办!” “好乖,我给你买个最大的海豚。”沈悬把悠悠藏到身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晚上,抱着叫爹。” 说罢,他转身低头问悠 悠:“渴不渴?要喝水吗?” 阿耀没带过孩子,心思比较糙。 沈悬上辈子,一直带着心智有问题的幼弟,心细如发。 他发现悠悠在舔嘴唇,可能是该喝水了。 悠悠贪玩,只关心眼前的大海豚,想把包装袋拆掉,于是心不在焉摇头:“不渴,不用。” “黑心棉,听话。”沈悬用下巴示意阿耀去买水,“纯净饮用水,不要饮料,一半倒出来,然后叫服务员兑点热水。” 阿耀梗着脖子叫板:“我不去!” “你晚上,是要抱海豚,还是要抱我?嗯?”沈悬侧头蹭着他的耳鬓,小声问道。 阿耀低头,看着在两人中间,骑在海豚身上的悠悠:“看顺眼了,还是挺可爱的。” 说完,他快步跑去买水。 沈悬拉着悠悠,抱起海豚,走到靠近科普园的沙发休息区。 悠悠玩的很嗨,满头是汗水,鞋带没有弹性,双马尾很快又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悠悠!”突然有个愤怒、焦急的声音,闯入他们的耳朵。 一位戴眼镜,穿Pl衫的男人,急匆匆走过来。 “你怎么到处乱跑呢!”他火气很大,凶神恶煞,伸手就去抓人。 悠悠先是一愣,兔子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蹦到沈悬身后。 “认识他吗?”沈悬小声问道。 悠悠犹豫一下,轻轻点头,但很快补了一句:“不喜欢。” “麻烦你让开,这是我家孩子,跑丢了。”男人没抓到悠悠,怒火转移到沈悬身上。 沈悬就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悠悠,他是谁?” “叔叔。”悠悠搂着他的脖子,只露出小半张脸。 沈悬大手拍小手,又问道:“那我呢?” “爸爸。”悠悠毫不犹豫。 男人懵逼,隔了好久暴怒出声:“胡说八道,你爸早死了!你这孩子,一嘴谎话,回去叫你妈好好收拾你!” 听到“收拾”这两个字,悠悠反射性揪紧手下的衣服。 “别怕。”沈悬感受到她的不安,出声安慰。 他把悠悠从身后拽出来,让她老实坐在身旁,就这么搂着:“先生,这件事最好还是叫孩子妈妈来说。” 包括男人在内,所有围观的人都傻了! 这时,阿耀买水回来,带着一脑门子的问号。 他向服务员说明要给孩子做温水,服务员连忙拓展业务,卖给他一个奶瓶,兑好温度适宜的水。 此时此刻,他手持奶瓶,挤进人群:“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又是谁?”男人叉腰,莫名其妙到了顶点,“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人贩子吧?!” 阿耀懵逼的脸色,瞬间就冷下来。 “他也是爸爸!”悠悠还挺护短,张口就来。 人群直接原地爆炸! “珠贝岛”方便实惠 ,是国内热门度假岛屿?_[(,能听懂汉语的人很多。 一位前妻两位爸爸,还是兄弟,这关系的扭曲炸裂程度,出破大气层,直奔宇宙的中心。 “说了多少遍,你爸死了!不许在外面胡说,缺教养!”男人脸色青白,一个箭步冲到沈悬面前。 阿耀眼疾手快,手臂向前,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拎狗一样将人甩出去。 男人被甩得踉跄好几步:“你们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悠悠,喝水。”阿耀如闻犬吠,将奶瓶递过去。 他脸色不善,眼睛里闪过冷而锋利的光。 悠悠是个心事沉重的孩子,最会察言观色,有点害怕地抱住奶瓶:“谢谢,爸……哥哥。” 她这一害怕,直接让沈悬和阿耀差了辈分。 “……”阿耀无语,凶巴巴纠正:“叫大爹,奶瓶给你打翻盖儿L了!” 悠悠看向沈悬,似乎在征求意见。 她聪慧早熟,短短相处,就能分辨出二人谁是真爹。 沈悬没说话,帮她撸紧鞋带,双马尾都快甩掉了。 “小爸爸。”悠悠嘬口水,把阿耀安排得明明白白。 两爸一娃,完全无视男人的存在,对方已近叉腰在原地拨打报警电话,可惜英语实在够呛,说半天车轱辘话,没讲明白。 “我说了这是我家孩子,你们到底要怎么样?”男人气得够呛。 但沈悬从他的行为里,感觉不到一丝担心、焦急,更多是被悠悠无视,失去面子的气急败坏。 “慢点喝,别呛到。”沈悬叮嘱悠悠,这才将眼神移到他脸上,“我说了,让孩子的妈妈来。” 话音刚落,人群后传来呼唤声:“悠悠、悠悠!” 一位背双肩包,领着脚步蹒跚的小朋友,还推着儿L童车的女士,费劲破开人群,跌跌撞撞闯进来。 “妈妈……”悠悠突然从沙发上跳下去,沈悬没拦住,被阿耀直接捞起来,抱在怀中。 女人先看看她,再看向火冒三丈的男人,难为的目光来回飘。 最终,她一咬牙,下定决心,对着女儿L愤怒喊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以后都不要跟出来玩了!你就不能为妈妈、弟弟想想?快回来,不要捣乱!你都多大了,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拉着她手的小男孩,好像吓到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男人连忙冲过去,抱起孩子:“你喊什么喊,快把你女儿L弄走,丢人现眼的!” “悠悠很听话,这回一定是不小心,你别生气了,回头我好好教育她。”女人摇着他的胳膊,低声下气哄着。 男人甩开她的手,嘲讽道:“你的好姑娘,找了两个野爹,都等着你呢。” 女人吃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你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可能,她才五岁半!” “别问我,问你女儿L去!”男人抢过她手里的童车,小心翼翼把儿L子放进去,“都说多少遍了,把她送回乡下去, 你就是不听。” 女人压着急躁,好言好语小声道:“不是都说好了吗?她要上学啊,乡下学校太远了。” “说好什么了?”男人护住儿L子,直接翻脸,指着沙发,“就她这样,没教养,不懂事。哦,还想吃我的喝我的,上学?上什么学,做梦去吧!” 阿耀本想亲爹亲妈找来,太好了,赶紧把小瘟神送走,结果越听越生气,直接把小孩抱回沙发上。 沈悬一字不落听他们吵嚷,仔细观察着。 二人衣着都是名牌,冬日全家来度假,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城市中产家庭。 但与男人一身清爽相比,女人太过狼狈,甚至有些蓬头垢面。 她其实长相清丽,只是以最简单方便的形式装扮自己。 随便挽起头发,发丝蓬乱,肩背手提,气喘吁吁,都是孩子的东西。 她为母亲两个字,似乎耗尽元气。 而且,两个孩子的差距也是巨大的。 小点的男孩子,小小年纪已是一身不菲的名牌,浑身干净整洁,脸色红润,是被百般呵护过的样子。 海洋世界景区很大,不仅是海底隧道,还包括海滩和游乐园。 而他们只有一辆儿L童车,悠悠也只有五岁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全程走下来? 小男孩更是浑身挂满纪念品,有帽子、泡泡棒、发光尾巴等等。 再看悠悠,裙子勉强合身,刚来时沾满各种污渍,连手都是不干净的。 是长时间被人忽略,疏于照顾的结果。 而她眼巴巴看着表演,脸上全是羡慕的表情,更不要提参与景点活动。 她在家人与亲戚的眼中,是幸运儿L,被平等地带来海岛度假。 可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从未被公平对待。 沈悬眉头蹙起,厌烦又不耐地收起目光,好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男女还在低声争吵,全然不顾女儿L还在别人那里。 女人喋喋不休地诉苦,希望男人体谅她全职照顾孩子,没有余力资助女儿L,女儿L很可怜,不要去公平对待,只想让她好好上学。 男人因悠悠在国外丢了面子,心硬嘴毒,毫不松口,扬言回去就让女人把孩子送回乡下老家,让她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孩子。 “妈妈……”悠悠可能经常看妈妈受气,担心地站直身体。 阿耀怕她掉沙发底下,堵在沙发边站着:“真是的,麻烦!” 女人无法说服男人,只能独自走过来:“悠悠,跟妈妈回家吧。” 悠悠蹭到沙发边,跳下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沈悬:“谢谢,爸……哥哥。” 她走到女人身前,很快被一把抓住手,拽得她踉跄向前两步。 女人眼中含泪,训斥变成委屈唯一的发泄口:“你以后再乱跑,再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耀很敏锐,低头看见沈悬翘着腿,脸上波澜不惊,眼中蕴着怒气 。 “妈妈,你把我扔掉吧。”孩子突如其来的声音,坚定得仿佛泼水扔盆。 五岁半的孩子,已知人间冷暖,她是父亲的苦果,是母亲的原罪,是不必要的爱情装饰品。 女人先是震惊,转眼涌起不知名的怒火,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为了谁?我为谁变成这种模样的?!??[” 悠悠也哭了,没有什么动静,像一只虚弱的猫。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阿耀刚想上前阻止,被沈悬拉住。 他走过去,把悠悠揽过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孩子丢了的?” “我、我……我们。”女人被问愣住,突然望向男人。 沈悬替她回答:“你并没发现对吗?” “不是,我带弟弟去换衣服,悠悠和我先生在外面等。”女人还想为自己争辩,“出来的时候,我先生说悠悠去看动画了,很快就回来,然后、然后……” 沈悬本就逛得很累,懒得替蠢货分析利弊,直截了当阴阳怪气:“你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带着拖油瓶来度假,他长得小气又小心眼,机票、酒店、门票,在你女儿L上身花出去的,总得是比大买卖吧。” 他锐利眼神,带着压迫感直逼男人:“比如,在异国他乡,丢掉一个贪玩的孩子,这里离海很近,天晓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你少血口喷人!”男人推着儿L童车冲过来。 女人呆傻住,嘴里反复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此刻,景区警察才姗姗来迟,疏散人群,将两方隔开,带到僻静地方分开问话。 悠悠毕竟有妈妈,有监护人,不可能跟外人走。 沈悬也只能给律师打电话,吩咐回国后,处理相关事宜。 他没有名片,或者说到他这个身份,名片已不再重要。 沈悬要来纸笔,写下姓名与电话号码。 当着众人面,折好塞进悠悠手里:“以后,要是有人问你,爸爸是谁。你就告诉他,是沈氏集团总裁,沈悬。如果还有人问你,家在哪里,你也可以告诉他,半山别墅一号。” 沈悬平时很低调,深居简出,极少在普通人面前袒露身份。 不认识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知道如日中天的沈氏集团,那可能是深山老林里下来的。 夫妻二人瞠目结舌,眼睛瞪得老大,不知是在做噩梦还是做美梦。 “之后会有律师跟你们联系。”阿耀上前一步,堵住视线,让他们多看大哥一眼都是玷污。 悠悠还太小,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软又奶地道谢:“谢谢。” “谢谢谁呢?”沈悬问。 悠悠泪珠还未收,小声说:“谢谢爸爸。” “好乖。”沈悬帮她收紧松掉的鞋带。 他们目送这一家子失魂落魄离去,黑心棉一步三回头。 阿耀手落在沈悬腰间收紧:“大哥,你是养孩子上瘾啊?” “唉,废号太多,迫不得已从娃娃抓起。”沈悬自己都觉得牙疼。 阿耀蹭他:“哥,家里那一堆都没救了,我还是可以的。” “真厉害!”沈悬搡开他热烘烘的脑袋,“回去你泉爹就教你做人。” 阿耀大惊失色:“沈泉要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嗯,回来了,买一送一。”沈悬笑了。 他在想,半山别墅应该扩建一下,都要装不下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