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东宫(重生)》 1. 庵堂 建昭初年,冬。 天晚正雪,洗心庵的屋檐落得一片白。 北侧的厢房内,昏黄烛火摇晃,愈衬得壁龛里的观音像慈笑晦暗。 一个穿着灰色缁衣的瘦弱女人,正伏在案头,一笔一划地写信。 “思过半年,冷暖尽知。丹钟恳请王爷,念在故情,网开一面。” 她瘦得皮包骨头,一只手也没甚么力气,没写几个字,墨便晕花了信纸,坏了刚写好的落款。 眼见得字迹尽花,她丢下笔墨,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王妃!”婢女海棠自屋外打水归来,见得这番场景,忙上前搀住她,心疼道:“您若有什么想写的,让奴婢代笔便是。您身子骨弱,不能起身!” · 卫丹钟倚在她身上,喃喃道:“若不是我亲笔所书,何从见我真心?” 说罢,她便将写废得纸捻作一团,重起一张纸,又提起了笔。 海棠望着她瘦得伶仃的身躯,还有那剃得干净的头颅,心疼至极。 她的主人卫丹钟,乃是名门卫家的嫡小姐,年轻时也是个名扬京城的美人,乌发柳眉,红唇妩媚。 可如今却成了个油尽灯枯的尼姑。 卫丹钟常说,她生来命不好,才会嫁予祈元,做了景安王妃。 婚后第一年,卫丹钟替祈元打理宅院,用尽卫家一切人脉,助祈元扫清朝堂阻碍。 婚后第四年,卫丹钟替祈元挡下刺杀,从此落下顽疾,一到冬日,便呕血不止。 婚后第七年,祈元被太子祈湛的大军逼至东山,近乎全军覆没。祈元跪下求她:“丹钟,太子说了,若你能陪宿他一宿,他便会放我景安王府妇孺一条生路。” 于是她素衣脱簪,独身至太子阵中过了一夜。次日,祈元得以平安返京。而她,则被王府上下指指点点。 如今已是第八年了,太子葬身乱箭之下,而祈元则做了摄政王。 独掌皇权之后,祈元写了一封休书给她——“丹钟,你我本为怨偶,不该结亲。自此后,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接着,她便被祈元送到了这乡野的洗心庵中,剃发修行,不得返京。 砰砰砰。有一个女尼扣响了她的房门,道:“静省,有贵客到,快开门。” 静省,正是卫丹钟的戒名。 海棠闻言,心底纳闷不已:这天寒地冻的,什么贵客会来乡野的小小尼姑庵? 海棠去开了门,愣了愣:“二小姐……” 闻言,卫丹钟也轻抬起眸。 门口所立的女子,是卫家的二小姐,卫丹钟的庶妹,卫朝露。 卫朝露穿一袭白绒披风,一张清甜娇嫩的脸蛋,在风雪与披风绒毛的映衬下,更显灵动活泼,犹如二八少女一般。 卫丹钟看着她,觉得恍若隔世。 两人的年岁相当,都是二十五六。可卫丹钟形容枯槁,死气沉沉;卫朝露却神采秀丽,灵气十足。 卫朝露听海棠唤自己“二小姐”,有些腼腆道:“海棠,我现在嫁人了,你不该喊我‘二小姐’。”说完,她的面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两只手指也羞涩地勾在一块。 闻言,海棠愣住:“您……嫁的是……” 卫朝露低下头,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欢喜:“就在前几日,祈元哥哥娶我过了门。” 海棠表情巨变。 祈元,正是卫丹钟的夫君。 卫朝露不好意思道:“这都不是正事。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大姐姐在尼姑庵里太冷,就拿了几件大衣来送给大姐姐!”说完,她便叫身后的丫鬟抬进两个红木大箱。 室内响起一阵剧烈咳嗽声。 卫丹钟扶着桌案,面色苍白,眼眶泛红:“他竟……这么快就再娶了……” 卫朝露见她表情不对,有些着急,忙道:“大姐姐,你别怪祈元哥哥。他也……”说到这里,她的话卡了壳,大抵她自己也知道,祈元休妻的理由太过薄情。 半晌后,卫朝露小声地说:“他也只是想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海棠一听,急坏了,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卫朝露:“二小姐,我求您,别在大小姐面前说这些了……” 卫朝露咬了咬唇,脸上有几分委屈。 祈元哥哥又不爱大姐姐,难道她还要假装他对大姐姐一往情深吗?这又骗得了谁呢! 更何况,她和祈元两情相悦,本就没有大姐姐的事。也不知道大姐姐在伤心什么。 卫丹钟苦笑一声:“朝露,从前,我也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可你呢?” 卫丹钟是嫡女,卫朝露是庶出。依照卫家祖制,她们尊卑有分,吃穿用度皆不同。 可卫丹钟觉得卫朝露天真单纯,便对她极为照顾,视如亲妹。 哪怕卫朝露做错了什么,只要她用那双水雾朦胧的眼,可怜巴巴地眨上一眨,卫家的所有人都会心软。 在卫家人的宠爱下,卫朝露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后来,丹钟与朝露分别嫁了人。 朝露婚后不如意,丈夫亡故,丹钟还将她接到景安王府照料。 可直到她被祈元休弃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祈元一直与朝露有染。 早在姐妹俩未嫁时,祈元就已对朝露暗生情愫。只是碍于婚约,祈元只能暗中关照朝露。 朝露嫁人后,生活不如意。祈元心生怜惜,便常偷偷照拂。 “我将你当做亲妹,可你却抢了我的丈夫……”卫丹钟苦笑不止:“你竟如此心思险恶,我真是错看了人。” “你!”卫朝露身子气得发抖:“大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自小被娇宠,不爱听重话,此刻很不高兴:“既然你不领情,那我走了!” 说完,卫朝露一转身,气冲冲地推门而出。 门扇合拢,屋内又静了下来,好像没人来过似的。 “王妃娘娘,您别想着这事了,先养好身子……”海棠扣住卫丹钟冷得吓人的手,语无伦次地劝道。 卫丹钟仰靠在软塌上,愣愣地望着烛火,目光空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只飞蛾正在那火芯子边扑扇翅膀,一不留神,便被火焰给灼伤了翅膀。 其实她早就知道,祈元的心底,一直有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 可她太固执,总觉得只要天长日久,她总能捂化祈元那石头一般冷硬的心。 可祈元的心,却比她想得更坚硬、更遥远,就像是寒冰所做。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卫丹钟的面孔忽变得红润起来,眼底也有了一丝光芒,像是盛满了虹光山色。 她露出奇异的微笑,道:“海棠,把我写的那些信拿来。” 海棠看着她,心底莫名不安。眼前的王妃很美,就像旧日她未出嫁时那般模样。可这样的王妃,太过古怪了。 海棠怀揣着满心不安,取来了卫丹钟的信。丹钟将一张张信纸,凑近了火焰的烛心。“刺啦”一声响,信纸烧了起来,瞬间便成了灰烬。 在一簇又一簇的火焰里,那一封封信纸上的字迹,尽数消失。 “丹钟知错。”“丹钟跪谢王爷。”“丹钟恳请王爷原谅过错。”“丹钟知罪。”——一句又一句的卑微之语,如那飞蛾的翅膀一般,在火焰里灰飞烟灭。 当最后一封信变作灰烬,卫丹钟脸上那奇异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眸中的光彩,随着火焰的跳跃而慢慢熄灭,终于,她合上了眼睛,好似要睡着了一般。 “王爷……若有来生,丹钟绝不愿再与你结为夫妇。” 羸弱的话似将融的雪,落于地上,再寻不到踪影。 海棠上前推了推她,见她毫无动静,心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她淌下泪来,伏在卫丹钟的身躯上,痛哭失声:“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建昭初年冬日,摄政王祈元迎娶卫府二小姐卫朝露为续弦。 也是这一年,卫丹钟于洗心庵中病去。 …… 朔宁四年,京城初夏。 夏木阴阴,柳风送爽。卫家府邸内,一池红荷开得正好。 今日是卫府的赏花宴,卫府内宾客往来,谈笑风生。 卫府乃世代名门,所邀宾客皆是京中世家名流,就连东宫太子,还有大名鼎鼎的景安王祈元,也都赏脸来了卫府,更是让这场赏花宴办得风光。 荷塘边的八角亭里,有一个人清静地坐着,好像一株静开的芍药。 这是个十八年华的小娘子,乌发柳眉,琼肌花貌,着一袭石榴色薄纱罗裙,群摆下乖巧地收着两只金缕绣鞋。 她拿一柄竹牙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送着风,目光安静望着远处的荷塘,人瞧起来极是端庄。 丫鬟海棠端着新煮的茶水步入亭中,笑道:“大小姐,景安王正在与老爷对弈呢。老爷说了,叫您一同去赏一赏景安王的棋技。” 说着,海棠偷偷打量自家主子。 她家小姐是卫府的嫡长女,容貌美丽,性情娴顺,又与景安王自小定下婚约。从来都是京中女子羡慕的对象。 要知道,那景安王有权有势,气度风流,还是如今皇后的嫡子。还常有人说,当今圣上宠爱景安王,早就有心改立景安王为太子。 要是这流言当真,她家小姐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对弈需静心,我就不去添乱了。”卫丹钟不徐不疾地说。 海棠听了,有些纳闷。 近来,大小姐总表现得奇奇怪怪。 从前的大小姐最爱缠着景安王,为了景安王的一举一动而茶饭不思,时喜时忧。 景安王不喜欢搭理小姐,对小姐露出厌烦之色,小姐回屋能哭上一整天,大夫人来劝都没用。 今日宴会,卫丹钟稍微在宴会上露了个头,便独自溜来这里待着,好似对景安王没那么介怀和热切了。 莫非是婚事将近,大小姐反倒情怯了? 海棠不知道的是,她眼前的卫丹钟却是早就不同了。 一个月前,卫丹钟高烧一场,昏睡了三四日才醒来。卫家人喜极而泣,但无人知晓,卫丹钟已然死了一回。 曾经的她,嫁予一心恋慕的景安王祈元为妃,在八年后死在了乡下的洗心庵里。而现在,她回到了十八岁时。 正是在这一年的秋日,她嫁进了景安王府。 卫丹钟花了整整一月的时间,才确信自己当真还活着,并没有落到十八层地狱里。眼前的一切都非幻境,她是真真切切又活了一回。 那这一次,她绝不要再嫁给祈元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亭外行来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嬷嬷,见着卫丹钟就客客气气地行礼:“大小姐,大夫人有体己话要和您说,吩咐您去藏书阁坐坐。” 卫丹钟认出她是母亲身边的杨妈妈,便点了点头。 海棠微急:“可老爷说,要您去看景安王下棋……” “海棠,你去回禀父亲,就说我不去看棋了。至于去处,别和他说,省得父亲又打发人来找我,催我去和景安王说话。” 丹钟的母亲王氏向来病弱,也不爱热闹。每逢这种场合,身为正室的王氏不会陪卫老爷应酬,而是诸事交给卫朝露的生母——侧夫人曹氏打理,自己则躲到安静的角落里看看书、弹弹琴。 丹钟自小受王氏教导,也是安静柔顺,不争不抢的性子。 王氏曾对丹钟说:“女子不能善妒,也不能有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正是母亲的耳提命面、自小教导,让卫丹钟养成了任人搓扁揉圆的性情。景安王祈元不喜她,对她冷言冷语,她却笑脸相迎,将“贤淑”二字做到最好。 可那又有什么用?贤良淑德,只会让人欺负罢了。 倒不如妹妹朝露那般,凡事只为自己着想,反倒活得顺风顺水。 思虑间,卫丹钟到了藏书阁。 她推开门,步入其中。藏书阁中极暗,没有点蜡烛,也不曾卷起竹帘。她疑惑地唤了两声:“母亲?” 一声闷响,她身后的木门伴着浮灰轰然合上,门外传来了落锁的金响。 卫丹钟怔了怔,回身看到那合紧的门,眉头紧皱。她上前拍了拍门,但外头却全无响应。 偏在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了男子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极沉,极慢,步步靠近她,似散着无形的威严。 她侧过头,窥到了一方滚金线的玄色衣摆。 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她身体轻僵,竟有些不敢回头。 一只手陡然捂住她面颊,将她的惊叫声掩得紧紧。身后的男子贴近了她,沉声道:“不要出声。” 这声音也好似雪意昏昏的夜,冷得人浑身发凉,似落在寒冬。 但男子的胸膛却是温热的,极是高大的身躯,自后传来炽烈的温度。极淡的瑞脑香气,若有若无地攀入她鼻端。 她不敢出声,心咚咚跳得飞快,生怕身后男子一个不顺,便要了自己性命。 她抬起眼,偷偷摸摸窥看了一眼这男子,面色蓦然发白,如遭雷击一般。 男子有一张年轻俊挺的脸。一双眼似云深山坞,又如江皋冷烟,叫人望而生畏。他的额发之下,藏着一道小小旧疤。若是不细看,便发觉不了。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竟是当朝太子,祈湛。 她微颤着余光一扫,发现几个家丁东倒西歪地躺在藏书阁的地板上,像是被祈湛打晕了。书架上一团狼藉,仿佛被窃贼光顾。 卫丹钟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赏花宴上所发生之事。 母亲王氏请她到藏书阁,她如约而至,却被锁在当中。一同被锁的,还有以残暴孤戾闻名的当朝太子,祈湛。 她看到祈湛,惊慌失措,误会是祈湛想非礼她,又哭又闹,撞门不止。 而此时,侧夫人曹氏与宴会的女宾们恰好路过藏书阁。 曹氏听到哭闹声,命人开了锁,卫丹钟重得自由,委屈至极,哭诉祈湛欲图谋不轨。 祈湛听罢,竟恣肆一笑,说:“说反了。明明是卫家大小姐主动宽衣解带,勾引孤在前。” 此言一出,宾客哗然。 纵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祈湛荒唐残暴,言语不可尽信,但关于卫丹钟的风言风语,却还是流传了开来。 祈元对卫丹钟更没了好脸色。 要知道,祈元与祈湛有着储君之争。未婚妻竟与自己的朝堂政敌有了流言蜚语,祈元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婚后,祈元时不时就要把这笔账翻出来说。“卫丹钟,你与祈湛不清不楚,本王都未曾嫌弃于你,你如何敢对朝露出言不逊?!” …… 先前,她只顾着琢磨如何退了与祈元的婚事,险些忘了这茬。 卫丹钟冷静了下来,思虑对策。 此事恐怕是曹氏故意设计,引诱她到此,为的就是让她与祈湛传出流言,惹未婚夫祈元不悦。 而此刻,曹氏恐怕已在来藏书阁的路上了。 卫丹钟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强作镇定道:“太子殿下,虽臣女不知您在此地做什么,但请您听臣女一句话。” “若是不想被卫家的宾客当做登徒子,那接下来,便顺着臣女的话来说。臣女说什么,您便应和什么。” 卫丹钟的神色镇定冷静,可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竟敢这么对祈湛说话,她可真是疯了。 扣住她口鼻的手松开了。祈湛退后一步,用微诧的神色打量她,那双透着淡淡阴鸷的眼,也带上了一丝玩味。 “哦?孤凭什么听你的?孤可不在乎声名。” 这话叫卫丹钟轻愣。 祈湛素来荒唐,一个登徒子的轻浮名声,于他恐怕毫无损碍。 屋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曹氏的笑声:“哟,这藏书阁怎么锁上了?我还要给各位夫人瞧瞧老爷新收藏的佛经呢!快把锁打开。” 曹氏来了! 卫丹钟的心漏跳一拍。她紧紧盯着祈湛,脑袋转动起来,心一横,便放冷了面色道:“太子殿下,你不在宴会上待着,却跑到藏书阁,打晕小厮,东翻西找,想必是别有所图。” 深呼一口气后,她定定道:“若你按照臣女所言来做,臣女便替你掩饰。如何?” 祈湛的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那眼底之色愈发意味深长:“你这是在……威胁孤?” 咔哒、咔哒,门外的小厮正在摆弄锁眼,这扇藏书阁的大门很快就要打开。 “不,我只是在与太子殿下商量。” 祈湛轻笑,似乎浑不在意她的言语,语气之间,满是游刃有余:“孤不需要掩饰。倘若卫家对孤有所不满,那孤就赐卫家一个满门抄斩,如何?” 如此残暴的言语,却被他以轻松的语气说出口。 卫丹钟面色煞白,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满门抄斩!祈湛竟敢这样反过来威胁她。 就算他是太子,又怎能如此残暴野蛮? “锁开了吗?”门外传来曹氏不满的嗓音。 不能再拖延了! 卫丹钟咬牙,攥紧冒着冷汗的手掌:“可太子殿下还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吧?我能帮您。” 祈湛的眼眸轻轻敛起,似一只豹子。 终于,祈湛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孤就答应你吧。” 见状,卫丹钟松了口气,连忙拔下发簪,狠狠心,将簪尖朝自己锁骨划去。 肌肤被割破,立刻渗出了血。她因疼痛咬住唇,眉心微挤:“太子殿下,有人刺杀您,我这伤口,就是刺客做的。您记住了吗?” 祈湛似乎也懂了眼下的处境,点了点头。他目光掠过她雪一样的脖颈,惋惜道:“难得的美人,却对自己如此心狠。下次,你可以让孤来动手,保证既能见血,又不会留疤。” 说完,他邪妄地笑了起来。 藏书阁外,曹氏正与一群女宾有说有笑。 “老爷把那佛经宝贝得和什么似的,说是万都山大师的真迹呢!”曹氏一句话,就叫周围的女宾们都亮起期待之色。 曹氏点到即止,不再细说佛经,只望向藏书阁的大门。出身五品官家的她,生得丰腴,一身宝光,站在诸位名门夫人里,丝毫不显逊色。 看着藏书阁的门锁一点点打开,曹氏眼底飞过一缕得色,嘴角也扬了起来。 那卫丹钟也真够笨的,随随便便设个局,她就自己钻进来了。 这一回,她可是特地在府外头找了两个年轻英俊的小子,再把他们打扮成家丁,提前送到藏书阁里来。等卫丹钟到了,他们就使出浑身解数,哄骗卫丹钟亲近。 等藏书阁的大门开了,全京城的贵夫人们都会知道,卫丹钟竟与两个小厮鬼混。 届时,老爷肯定会气得不行,把卫丹钟打发到乡下老家去。 老爷酒后不小心吐露真言:要是丹钟不顶用了。那丹钟与景安王的婚约,便会落到卫家的其他女儿身上去…… 曹氏拿帕子掩住自己的笑唇,心里暗笑不止。 同样都是卫府的女儿,朝露哪一点比丹钟弱?这个王妃,朝露自然也能做! 伴着咔哒一声响,门锁终于打开。随后,屋内扑出一股子血味。卫丹钟惊慌地扑了出来,攥住曹氏的手:“有人刺杀太子!有人刺杀太子!” 她的锁骨上有一大片艳红血迹,刺目无比,连衣襟都被染红了。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自藏书阁内步出。 祈湛用手拖着一个昏迷的小厮,满面阴沉地走了出来,冷戾道:“真是好一个卫府,竟用刺客招待孤。” 他的身影一出现,所有的女宾不由齐齐后退一步,方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顷刻间噤若寒蝉。人人皆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窥看祈湛的神色。 “见过太子殿下——” 宾客们低身行礼,似见了恶鬼,个个都不敢多言。 京城谁人不知太子祈湛荒唐狠戾,近乎妖邪? 记得四年前,祈湛替圣平叛。赢得胜仗后,他竟砍下叛将头颅,以骨为杯,酣饮美酒,大醉淋漓。 御史台有一官员与景安王祈元交好,因此开罪了祈湛。祈湛竟趁着监国之时,将其全族抄没,不留怜悯。 平日里,大伙都绕着这位可怕的太子走,生怕惹怒了太子,被太子做成了头骨酒杯。可谁料到,今日竟在藏书阁碰到了。 曹氏面色发白,脑袋嗡嗡作响。 太子怎么会在这?! 太子的出现,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 眼下,卫丹钟的名声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须知道,暗杀太子的刺客混入卫府,这是她这个宴会主理人的过错!是她看管不严,才叫刺客有机可乘! 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刺客就是她找来的那两个府外小厮? 曹氏的身体不由抖了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1. 庵堂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书阁 曹氏纵横卫府后宅,但还没见过这阵仗,一时脑袋空白,身体微抖。 卫丹钟扣紧曹氏的手,眼眶微红,道:“那刺客不知怎的混进了藏书阁,想暗杀太子。我,我没想太多,挡在了前头,险些被刺客割断了喉咙……二夫人,我好疼!” 她将遇刺情形讲得活灵活现,周围的女宾纷纷面色一白:“如此凶险?此事当真?” 此时此刻,无人关心为何卫丹钟和祈湛会被关在藏书阁,光顾着议论刺客之事。 祈湛站在一旁,挑眉看她泣诉,眼中意味深长:“是啊。卫家大小姐勇武非常,要不是有她在,孤今日恐怕要在这里丢了性命。” 有这番话在,更佐证卫丹钟言辞是真,众女宾们越发畏惧。 很快,卫丹钟的父亲卫定儒听闻了此事,携管家和一群侍卫匆忙赶到。 一到藏书阁里,卫定儒便满面惶恐,向祈湛请罪:“太子殿下恕罪!是卫府看守不严,才叫刺客混入府中!幸好殿下平安无事,要不然,微臣当以死谢罪!” 见自家老爷请罪,曹氏也慌忙跪下,一同请罪。但她不敢搭话,只能在一旁轻抖。 得罪了祈湛,这可是天大的过错。这回,老爷恐怕要怪责自己了! 不……要真只是怪责,那都轻了。 若是处理不好这事,恐怕老爷的官途都要受影响! 想到这里,曹氏悔得肠子都青了。 祈湛却笑了笑,道:“虽说卫府治下不严,但卫家大小姐却舍身救了孤一命。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孤就不予计较了。” 卫定儒愣了愣,大松一口气,冷汗浸湿的后背舒缓了开来。 “谢太子殿下开恩!”卫定儒慌忙谢道。 曹氏听闻祈湛将此事轻轻放下,一颗心放了下来,身体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还好一旁的丫鬟挽住了她。 祈湛掸了掸手上的浮灰,道:“散了吧,都聚在这儿,太过吵闹。至于这两个刺客,孤要带回去审问。” 闻言,曹氏面色一白。她壮着胆子问:“要不然,便让我送去官府审问……” 这两个小厮可是她找来的,要是把她牵连出来,那就完了。 可曹氏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定儒怒斥了一声:“真是胡闹!这可是刺杀太子的刺客,几时轮得到你一个妇人来插手管了?” 曹氏讪讪低下头,两只手绞得紧紧。 祈湛没有多话,在一片恭送声中往外走去。临走时,他回眸望一眼卫丹钟:“对了,卫家大小姐的伤,你们可得好好看看,小心落下疤了。” 这一眼中,似浮动着什么深意。卫丹钟忙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卫定儒点头不迭:“应当的,应当的。谢过殿下关照。” 说罢了,又转头恼怒地剜了一眼曹氏,冷哼一声:“闹出这么大的事,真是涨脸面了!我看你还是少管家,把中馈交给母亲算了!” 曹氏讪讪站在一旁,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 片刻后,卫丹钟便坐在了花园的阴凉地里,由海棠给她洒药粉。 “大小姐,大夫说了,您这伤得每天敷药,不然就会落下疤。”海棠露出自责之色:“都怪奴婢不好,没有跟着您一道去藏书阁,要不然,怎么会碰上这种倒霉事……” 卫丹钟笑说:“不怪你。” 此事是曹氏设计,专门挑了海棠不在的时候,又怎么能怪海棠不周到? “对了,海棠,这事,最好瞒着祖母和母亲,免得叫她们担心。”她垂眸,声音定定:“还有,母亲院子里的杨妈妈,怕是得想法子处置了。” 药粉洒在伤口上,激起阵阵疼痛。她回忆起藏书阁中所发生的事,后背泛起阵阵凉意。不仅仅是因为曹氏的计谋,更是因为祈湛。 祈湛的容貌,就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 还记得前世之时,祈元被太子祈湛的大军逼至东山,近乎全军覆没。祈元跪下求她:“丹钟,太子说了,若你能陪宿他一宿,他便会放我景安王府妇孺一条生路。” 于是她素衣脱簪,独身至祈湛阵中。 军帐幽暗,烛火微晃,影子长长落在地上。一袭玄甲的太子站在王旗下,好似一把出鞘的剑一般,杀意凛然。 他转过身,朝她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叫她心中惧意更甚。 她往后退去,却被他逼到毛毡床边,退无可退,然后被他压倒在身下。 他满是欲望的眼沉沉望下来,满是茧子的宽大手掌游走在她面颊,然后撕扯开她腰带,力道极是野蛮。 她闭上眼,心底满是恨意。既恨祈元无情,又恨命运无常。 可偏偏这时,祈湛松开手,在她身旁躺下,闭目而眠。 “睡吧。孤也累了。”他对她说。 她讶异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他疲惫而眠,眉心紧皱。烛火光照下来,鼻梁的阴影顺服地落在面颊一侧。 这样的祈湛,与人言中那个可怕可畏的凶戾太子判若两人。 那一夜,二人并肩而眠,什么事也没发生。 次日,祈湛放她出营。她要走时,他忽然拦住她,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景安王妃就披着孤的衣服回去吧。”他邪佞地笑起来,帮她将外袍系紧。 她就这样回到了丈夫祈元的阵中,可祈元却对她避而不见。 所幸,祈湛遵守诺言,放了经安王府上下一条生路。 但从那日起,景安王府的人对她便总是指指点点,议论她在祈湛军中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 似祈湛这样难以捉摸的男子,她委实是不想与之打交道。 自己当时心急,莽撞地提出策略,竟误打误撞,让祈湛答应与她合作。 可她其实并不知道祈湛想找的东西是什么。 她又回想起了祈湛打晕的那两个小厮。 那两个小厮面容英俊,却长相陌生,不像是藏书阁里常用的下人。 而且,曹氏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竟敢算计太子祈湛? 丹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两个英俊的小厮,才是曹氏为自己准备的“情夫”。而祈湛,只是误入这局的人。 可祈湛到底在找什么? 她攥紧了手,心里暗觉麻烦。 “大小姐,您在这呀!”卫定儒身旁的老奴婢前来传话:“景安王就要走了,老爷叮嘱您赶紧去花廊上送一送。” 赏花宴上有刺客,卫定儒也不敢继续将宾客留在府邸里,匆匆将宴会结束,忙着去排查府邸上下。 这会儿,祈元就要走了。 卫丹钟正在烦恼祈湛之事,便随口道:“有什么可送的?他又不是没长腿,要我背他出去!” 话音刚落,卫丹钟便听到了下人的通传声:“景安王到——” 卫丹钟愣了愣,抬起头,便看到了未婚夫祈元正黑着脸站在不远处。 …… 在来找卫丹钟之前,祈元已在花廊上等候她许久了,因为卫定儒说过,卫丹钟马上就会来这里。久等卫丹钟不至,他才亲自找过来。 其实,祈元原本并不想见她。 对于这个未婚妻,他从来都是兴致缺缺。 但祈元的侍从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皇后娘娘叮嘱过,您可不能和卫大小姐疏远了,她的嫡亲哥哥,可是镇守西北的将军呢……” 祈元拂袖,不耐烦地皱起眉:“本王心里有数。” 祈元的好友都不理解,常问:“王爷,卫家大小姐美貌娴淑,出身高贵,你怎么就不喜欢了?” 这种时候,祈元只笑笑,并不说话。 论容貌,身份,才德,卫丹钟都极适合“景安王妃”这个身份。 可祈元出身皇族,如卫丹钟一样的女子,见得实在太多,早就有些腻味。 但有一个少女,却令祈元见之难忘,那就是卫家庶出的二小姐,卫朝露。 他还记得,去卫家提亲的那一日,他在花园里见到了正在扑蝴蝶的卫朝露。 少女穿一身嫩绿衣裳,梳双鬟髻,与丫鬟笑闹作一团,明媚娇甜,连笑声都透着糯糯的奶香味儿。 一个不小心,少女被石头绊倒在地,小鹿似的眼,立刻变得雾蒙蒙的。她撅起了嘴,露出一副倔强模样,好像红了眼的小兔子:“呜呜,石头好坏,欺负我!” 祈元忍不住走上前去,朝她伸出手,扶她起身。 一旁的丫鬟吃了一惊,忙偷偷对卫朝露道:“这是景安王,与大小姐定了亲的。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与小姐你授受不亲,那就不妥了!” 话没说完,卫朝露便红了眼眶,滴滴答答地落下眼泪来:“什么?这可怎么办……大姐姐会不会怪罪我?” 一旁的丫鬟忙解释道:“王爷莫怪罪,我们二小姐从小就是这般体弱,受了惊,便容易哭,不是有意失仪。” 这一刻,祈元看着她,忽然极想把这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带回府中,予她娇宠,让她绝不再落眼泪。 相比之下,卫丹钟这个由父母强加的未婚妻,就让祈元很是不耐烦。 堂堂景安王,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偏偏卫丹钟还有些不懂事,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亲近他,不是给他写信,就是绣一些香囊、荷包送给他,让他颇为不耐烦。 如此刻板无趣的女子,不及她妹妹十二分之一的鲜活。 ——原本,祈元是如此评价卫丹钟的。 可今日里,他竟然听到卫丹钟口吐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辞。 “有什么可送的?他又不是没长腿,要我背他出去!” 这一刻,祈元的脸黑得像是锅底。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2. 书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朝露 “丹钟见过景安王。” 卫丹钟低了头,起来行李,神情不乱,丝毫不像是说坏话被人抓包的模样。 他面前的青年,着一袭方胜纹鸦青圆领袍,腰系金犀,玉冠朱带,姿态贵雅,好似一颗雕琢后的琼琚美玉。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脸色实在黑得难看。 景安王祈元出身高贵,母亲是当朝皇后,自小聪慧,极擅诗书,颇得圣上的宠爱。 京城人都说,若非他上头还有一位已故的元后所出的哥哥祈湛,本朝又对长幼之分十分看重,那这太子之位,铁定是属于他的。 这样高贵的景安王殿下,恐怕没怎么听过如此无礼又不耐烦的话。 更何况这话还是那个对他恋慕已久的未婚妻卫丹钟所说。 祈元看着面前的女郎,心底不快之余,还有一丝意外。 娴雅乖顺、巴不得把“听话”二字写在脸上的卫丹钟,竟还有如此不驯的时候? 怕不是在闹别扭呢。 前些日子里,卫丹钟过生辰,母后特地开了库房,让她挑选心仪的礼物。 库房里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卫丹钟却挑中了一只西洋来的八音盒,只有巴掌那么大,用玛瑙和珍珠镶嵌出一片星宿,精巧可爱。 这玩意稀奇归稀奇,但却与卫丹钟嫡女的身份不匹配。于是祈元做主,把礼物换成了一只玉种上好的玉镯。 可卫丹钟却不开心了,闹起了女儿家的脾气。 看样子,她今天还在为那只八音盒的事生气呢。 想到这里,祈元又释然了。 “听说今天皇兄抓到了两个刺客,你还受了伤,要紧吗?”祈元问:“女子的形貌最重要,下次可要小心些。” 卫丹钟说:“谢王爷关怀,小伤而已。”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好似一个陌生人,这让祈元觉得有些不适应。 从前的卫丹钟总是温柔婉约地和自己说话,好似春风一般。今天的她,像是忽然卸下了那些矫揉造作的架子,没有耐心地敷衍起了自己。 但祈元没有多想。 卫丹钟不搭理自己,他求之不得。 一阵脚步声忽然冲到二人耳边。 “祈元哥哥!大姐姐!” 伴着这清脆甜糯的嗓音,一名梳着双鬟髻、着嫩黄色罗裙的少女,犹如一只燕子般小步跑到了二人跟前。 是卫家的二小姐,卫朝露。 她跑得急,一个不小心,便被一颗小石头绊倒,人踉跄着往前一摔,竟径直落入了一个散发着檀香的怀抱。 卫朝露抬起头,对上了祈元俊美的面孔,她的小脸一下子便变得通红。 二人凝视着彼此,似乎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愣住了。 “咳咳。”一旁的卫丹钟轻咳一声,他们这才醒了神,仓促地推开彼此。 卫朝露偷偷摸摸望了一眼卫丹钟,小声说:“大姐姐,我只是来道谢的。等道完谢,我就走,绝不多打扰。” “道谢?” “是啊。今天祈元哥哥送了我一件礼物,我还没说谢谢,他就来找你了。”卫朝露的脸上浮现出一团藏着梨涡的笑容,白皙的小脸,就像是小奶团儿似地惹人怜爱。 说完,她就从袖中取出了那件礼物。 “别,不用——”祈元连忙阻止,可已然来不及了。 卫朝露取出的“礼物”,赫然就是卫丹钟在皇后库房里挑中的那只八音盒。 氛围陡然变得尴尬至极。 卫丹钟笑了笑,那笑容似乎藏着一丝揶揄。 祈元讪讪地转开头,什么也不说。只有卫朝露,好似对这尴尬的氛围一无所知,兴奋地和卫丹钟介绍这个礼物。 “大姐姐,这八音盒可以自己唱曲儿,可好玩了!上头镶嵌的珍珠,都是紫色的,京城可没有这样颜色的珍珠!” 若是换做前世,卫丹钟恐怕已内心苦涩委屈万分,自顾自走开了。 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怪不得祈元私自把礼物从八音盒变成了一个老气的玉镯,敢情是把她挑的礼物送给卫朝露了。 她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忧愁担心的模样,问祈元:“王爷,家妹虽活泼跳脱,但也不曾得罪过王爷。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故意折辱她……” 这话一出,祈元和卫朝露都愣住了。 卫丹钟垂下头,神色更显忧虑和哀伤:“王爷先前说,这八音盒是舶来物,番邦卑贱,它配不上我卫家嫡女的身份,所以您才做主,送了我一只满绿的镯子。” “可眼下,您却把这个八音盒送给了朝露……难道您的意思是,朝露就只配用这卑贱番邦的东西吗?” 这话一出,祈元诧异至极,一时不知道怎么辩。而一旁的卫朝露愣了愣,眼眶飞一般地变红,一串眼泪如珍珠似地淌了下来。 “什,什么……”卫朝露看着手里的八音盒,满脸不可置信。“祈元哥哥,真的是这样吗?” 她本以为,祈元送自己的礼物,是世界上最精巧、最稀罕的。可眼下她才知道,这八音盒,分明是拿来折辱她的东西,她还眼巴巴地当个宝! 大姐姐收到的礼物是满绿的镯子,她却只能拿卑贱番邦的玩意儿……这是什么道理! 祈元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朝露,本王只是……” 卫丹钟蹙起眉头:“王爷,朝露再怎么说,也是卫府的二小姐。您将挑剩下的东西拿给她,又让我们卫府怎么在别人那抬起脸做人?” 一句“挑剩下的东西”,让卫朝露的眼眶更红。 但这对卫丹钟来说还不够。 她凑近卫朝露,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故意用只有姐妹二人听得到的嗓音,笑着说:“朝露妹妹,你就不要打王爷的主意了。只有我能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 卫朝露怔住,瞳眸微震。 她没想过,自己那从来大方好说话的大姐姐,还会用这种阴恻恻的语气和她说话,说的内容还如此的……露骨,分毫不守礼法。 “能为他生育子嗣的人,只有我。”卫丹钟故意将声音放得更阴沉。“除非,王爷不想让我有孕。” 这话让卫朝露哽咽了一声,把八音盒塞回祈元的掌心,抹着眼泪转身跑掉了。 “朝露!朝露!”祈元喊了两声,却没能拦住朝露。他只能恼火地转回头,对卫丹钟道:“你这是做什么?没事儿干嘛气她?” 他眼前的卫丹钟怔了怔,不解道:“故意气她?王爷,朝露可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会那样做?” 说罢了,她低下头,语气似乎带了哭腔。 这声音轻轻弱弱的,像是一阵柳风,让祈元微微愣住。 平日里的卫丹钟,总是典雅柔美,很少大哭大笑。她最多的情绪,便是望向他时,眼里溢出的仰慕与眷恋。 可今日,她竟第一次在他眼前流露出哭腔。 不得不说,这样的她,竟还有些……让他怜惜。 祈元的怒火淡了下来。 罢了。卫丹钟也不是故意的。 她素来大方稳重,对朝露也是十分宠爱,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八音盒而和朝露置气。 祈元停下胡思乱想,赶紧去追卫朝露。 …… 在一处小桥上,祈元追上了朝露。 少女拿手背抹着泪,面颊哭得仿佛冻红,眼泪滴滴答答,直直落到桥下的溪流里,看起来可怜至极。 一看到她抽噎的模样,祈元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卷起了一角。 “朝露,本王不是有意的。”祈元上前,好一阵安慰。 在他的安抚下,卫朝露慢慢不再哭泣了。 可是一想到方才大姐姐所说的话,她又觉得心口像是落了块石头,硌得她发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明明祈元是未来的大姐夫,她也确信自己对祈元只是兄妹之情。可一听到大姐姐说要为祈元哥哥生儿育女,她便觉得心上像刺了根针。 “祈元哥哥,你当真要和大姐姐生儿育女吗?”她倔强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哭得通红的眼,还有白雾似的肌肤,让她如瓷娃娃一般动人。祈元生怕她如瓷一般摔碎了,忙哄道:“不生,不生。” 一旁的角落里,卫丹钟拨开草叶,看着祈元哄人的身影,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 …… 祈元很快离开了卫府。 卫丹钟站在府邸门口相送。等祈元的马车消失在街巷尽头,她便转身要回府邸里去。 偏在这时,有人喊住了卫丹钟。 “卫大小姐,我家主人托我给您捎个话。” 一个蓝衣劲装少年,木讷地对丹钟说:“今夜戌时,您到‘福吉茶楼’来一趟,我家主人有话想和您说。” 海棠吃惊:“戌时?这也太晚了!再说了,你家主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见大小姐?” 少年侍卫侧过身子。卫丹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了一抬朱顶漆木的大轿,轿帘半系,露出一道玄色身影。 祈湛用折扇打起帘子,正从那轿子里远远地看着她,脸上是似笑非笑的容色,好像一只狐,又像是盯上猎物的野豹子。 一看到他,卫丹钟的心就微微一乱:“我不能去。那么晚,卫府都落锁了,我母亲也不会让我出门的。” 祈湛见她,肯定是为了让她帮忙找东西。但她其实一无所知,也不想和祈湛搭上关系。 少年侍卫板着脸说:“卫大小姐,这可不是在和您商量,这是东宫之命。” 卫丹钟愣住,脸被气得微微涨红。 好不讲理的人! “我去不了。太子若是非要我去,那就拿谕旨来,与我的父兄商量。”她恼火地说:“堂堂太子,竟在夜深时,叫闺中女子去茶楼私会,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种事!” 说完,她便不再多话,转头就回了卫府中。 侍卫无可奈何,回到轿子前复命:“太子殿下,那卫大小姐的脾气,好像不似传闻中一般柔顺。” 祈湛靠在轿中,手轻轻点着窗檐,笑说:“这样才有趣。”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3. 朝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退婚 夜色降临。 卫夫人王氏的屋子里,传来阵阵药香。 卫丹钟坐在软塌边,端起一碗汤药,吹凉了,又试了试温度,递到了母亲王氏嘴边。 王氏披着一件外袍,正倚着看书,瘦削的脸蛋上毫无血色。 她与卫丹钟有四五分相似,鹅蛋脸,柳叶眉,眼角边有些许岁月细痕,却不掩端庄柔美。只可惜她一身病气,瘦得骨相分明。一袭藏蓝衣裙挂在她身上,显得冗余。 见女儿递药过来,她温柔地笑了笑,仰头将药慢慢喝下。 因卫丹钟怕母亲忧虑,刻意叮嘱隐瞒,所以王氏尚不知悉刺客之事。 “母亲,杨妈妈年岁大了,近来身体多有不适。她和女儿说,打算回老家去,还望母亲准许。”卫丹钟道。 王氏点头,细声说:“不打紧,你做主就好。” 卫定儒有两位夫人,正夫人是王氏,闺名端慎;侧夫人便是曹氏。 王氏出身兰陵名门,婉约柔顺,是卫定儒的发妻,也极得卫定儒的敬重。 她生性大方贤惠,听闻丈夫爷常常因为只娶了一个妻子而被同僚嘲笑“惧内”,她便做主为卫定儒又迎娶曹家的小姐曹金珠为侧夫人。 曹金珠是京城五品官家的女儿,精明能干,又懂男人心思,过门不久,就把卫老爷的心思牢牢抓住了。 曹氏和王氏相继怀孕,前前后后为卫老爷诞育了五个孩子。 曹氏生了一儿一女,王氏则生了一儿二女。 卫丹钟上头有个哥哥,随舅舅在边疆驻守;下头原本还有个小妹,名唤卫锦瑟。 但可惜的是,三年前,卫锦瑟溺水而亡。 王氏深受打击,那之后便一病不起,也没心思管家,遂将卫府事宜都交给曹氏,自己则专心调养身体。 王氏喝下药后,面色就好多了,有了些温暖的光泽。卫丹钟接过空药碗,犹豫一下,把琢磨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 “母亲,女儿有件事,想要您帮忙。” “什么事?”王氏问。 “我……我想退掉和景安王的婚事。” 王氏面露惊色,低咳一阵后,无措地问:“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退婚?” 在王氏的眼里,祈元是个极好的嫁人之选。 祈元身份、容貌、性情都好,对卫家也算客气有礼。最重要的是,祈元是卫丹钟一心仰慕的人。 卫丹钟十二岁时,与家人一道去看灯,却不小心被拐子拐走,是一个好心少年将她从拐子手里救回来。后来卫家人费尽心思才打听到,那少年就是祈元。 此后,卫丹钟就对那救了她的少年倾慕无比。 怎么今天,她忽然要退婚? 卫丹钟垂眸,犹豫几分,道:“依女儿瞧,景安王喜欢的人,是朝露。要女儿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我心有不甘。” 王氏叹息一声,道:“你还年轻,才会介意这样的小事。天下男子都如此,三妻四妾,多情风流。王爷心系朝露又如何?她是庶女,上不得台面。唯有你,才能做景安王妃。” 罢了,她又柔柔劝道:“女子之命,就是如此,由不得你挑喜不喜欢。能嫁一个保你富贵无忧、不打你骂你的男子,便已算是好运。” 卫丹钟咬唇不语。 她也明白,母亲说的话并无错处。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女子的婚事由不得自己挑选。可她偏偏不甘心做了他人手里的牵线傀儡。 见她面露伤心色,王氏略略慌了神,忙软下口风来:“你要是当真不想嫁景安王,母亲也不会逼你。只是这件事,终究需要你父亲做主……” 话未完,门口就传来卫定儒的冷哼:“退亲?绝不可能!” 母女二人都惊了一下,侧头一看,便瞧见卫定儒不知何时来了,正一脸恼火地踏过门槛,走向二人。 还没走到,他劈头盖脸就将卫丹钟数落了一顿:“丹钟,你这是睡糊涂了,怎么能说出‘退亲’这样儿戏的话来?这桩婚事,关乎卫府的颜面和未来,岂能说退就退!” 顿一顿,卫定儒面色更怒:“丹钟,你想明白了,若要你哥哥回京,这桩婚事就少不了!” 卫丹钟目色微沉。 她的同母哥哥卫昌武,与舅舅一同在边疆为将。 先帝在时,定下规定:凡手握重兵的将军,皆不能与父母家人同住。否则,视作谋反! 卫家人留在京城,就成了皇室手里的人质。但凡卫昌武有任何不轨之心,那卫家人就会被杀。 因此,卫昌武与卫家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所有大权在手的武将,都遵守这个规矩。但有一种例外:倘若武将与皇室结为姻亲,那就算是皇家的亲人,不必再受这条规则的约束。 因此,卫定儒迫切地希望与景安王府结成亲家。如此一来,卫昌武就能回京。多一个在朝说话的武将,卫家的地位,会扶摇直上。 “丹钟,你跪下!”卫定儒的呵斥从头顶传来。 卫丹钟无法,只好膝盖一折,跪在地上。 父亲一向如此,对她极为严厉,罚跪斥责,从不见少。 王氏见丈夫气极,眉间蹙起一团焦意,连忙劝和:“老爷莫气,丹钟不是那等不分是非的孩子。想必是有谁乱嚼舌根,这才……” 卫定儒却不解气,将矛头直指王氏:“也不知道你平日是如何教导的,竟叫她这样不知羞耻!” 卫丹钟仰起头,声音坚定地对卫定儒道:“父亲,倘若我当真嫁给景安王,那才会陷卫府于不利!” 她的声音铿锵执着,立刻让屋内安静下来。 卫定儒怔住,讶异地望着跪落在地的她:“你,你在说什么……这桩婚事会带来怎样的利弊,为父还能不清楚吗?” 景安王如今正与太子争权夺势,双方都有意于将来的皇位。但眼下,景安王显然是处于优势的。 他们卫家世代名门,在朝中影响甚大,又有一个儿子是武将。卫丹钟嫁给祈元,会让祈元如虎添翼,而卫家也能借王府的权势,扶摇直上。 卫丹钟膝行向前,认真地说:“父亲,景安王一直防备着我们卫家。今日,女儿听到他与朝露说,他便是娶我过了门,也不会让我生育子嗣。” 卫定儒愣住。 他皱起眉,眼底有狐疑色:“此话当真?” “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朝露,那是景安王亲口对她说的。”丹钟说。 这确实是祈元亲口说的。那时,朝露被丹钟那几句“生儿育女”气得不轻。为了安抚朝露,祈元才玩笑似地说了几句“不生”。 卫丹钟只是夸张了一些。 卫定儒的面色蓦然沉了下来:“哪怕结了亲,也不让我卫家的女儿生育子嗣……景安王府竟这样防着丹钟。” 卫丹钟垂眸,故作忧虑,说:“父亲,王爷娶我,恐怕只是权宜之计。等来日他权势在手,第一个踢开的,必然就是我们卫家。” 卫定儒负手,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后,又将下人唤来:“来人,去二小姐房里问话。” …… 卫朝露正坐在母亲曹氏的小院子里。 夜风徐徐,紫藤花架下绿风送爽。卫朝露望着青色藤叶,低落地问:“母亲,我是庶出,就做不得祈元哥哥的妻子了吗?” 曹氏正因刺客之事烦心,听她又旧话重提,话语里有了些敷衍:“你放心,娘会想办法给你谋一桩好婚事的。”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心还牵在被祈湛带走的那两个刺客身上。 说话间,丁管家扣了院门,道:“夫人,老爷有话想问二小姐。” 曹氏叫人开了门。 丁管家凑到母女二人耳边,小声说完来意后,曹氏与卫朝露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 老爷竟询问,景安王是否与朝露提过“不让卫丹钟生育子嗣”这般的话。 卫朝露微诧:“说倒是说过……” 今日在小桥上时,她赌气问:“祈元哥哥,你当真要和大姐姐生儿育女吗?” 那时,祈元便答:“不生,不生。” 曹氏闻言,心下吃惊之余,暗暗思忖:莫非,老爷也知道景安王不喜欢丹钟,因此想换个女儿嫁给景安王府,这才派人来问? 她越想越觉得如此,便笑道:“可不是吗?王爷喜欢极了朝露,觉得庶女才好,够听话。不像嫡女,难拿捏。依我说呀,王爷想娶的,实际上就是我们家朝露!” 机会难得,她要想法子把朝露捧到天上去。 曹氏就这样抓着丁管家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半盏茶的功夫后,丁管家才回到王氏的屋子里,和卫定儒复命。 “什么?‘庶女听话,嫡女难拿捏’……王爷竟是这样觉得的。”卫定儒听完丁管家自曹氏那头打听来的话,面色越发难看了:“看来,丹钟所说的是真的。这景安王府,从头到尾都防着咱们。” 卫丹钟点头说是。 一边点头,她一边暗暗舒了口气。 她先前还担心,朝露不会按照她所预料的那样回话。现在听了丁管家的话,她总算是放下了心。曹氏与朝露,如她预料的一般,喜欢添油加醋。 卫定儒拇指摩挲袖口,郑重说:“这桩婚事,为父还要再忖度一番。” 卫丹钟心底微喜,正欲再劝,门外忽然有家丁道:“老爷,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这话叫屋内三人都愣住了。 “太子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卫定儒微疑,“莫非是刺客的事有了眉目……”说着,他又挥手叮嘱下人:“好好招待太子殿下,绝不可怠慢了礼数。” 卫定儒虽心底向着景安王,但也不敢太得罪太子。 一旁的卫丹钟面色变幻,一颗心向下落。她闷闷地问身旁的丫鬟:“现在是什么时辰?” 丫鬟答:“戌时了。” 卫丹钟眼皮一跳。她想起了今日宴会临别前,祈湛托人带给她的话:“今夜戌时,您到‘福吉茶楼’来一趟,我家主人有话想和您说。” “卫大小姐,这可不是在和您商量,这是东宫之命。” …… 卫定儒匆匆收拾衣装,步入前厅。 “微臣见过太子。” 屋内油烛正明,博山炉的香作了灰烬,还来不及点燃。正首的黄花梨木座椅上,斜靠着一道玄色身影。 祈湛一手把玩着茶杯,一手托着面颊,面容落在烛光里,晦暗不明。 一看到他,卫定儒便想起他在朝堂上的种种作为,心已绷得极紧。 太子虽年轻,但不是善辈。他与太子交手不多,却知其手段狠辣,因此断断不敢小瞧。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何吩咐?可是刺客之事,有了眉目?”卫定儒小心翼翼地问。 “刺客之事已了结,卫大人不必挂心。”祈湛笑一笑,说:“倒是你们家大小姐卫丹钟——原本要与孤在福吉茶楼幽会,如今却爽了约。孤久等她不至,便上门来瞧瞧她在做什么。” 闻言,卫定儒如遭雷劈,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了。 什么?!丹钟竟与太子幽会?!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4. 退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太子 夏夜苦热,蟪蛄乱鸣。 卫丹钟跪在庭院中,心思重重。 卫定儒走之前,勒令她继续跪在这里,仔细反思。她跪了许久,膝盖疼得厉害。石板上微微的凉气钻进肌肤,难受得紧。 王氏在门边看着她,一脸心疼,却不敢违背丈夫的命令。 这时,一个丫鬟从小径里探出头来:“大小姐,请快起来吧!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卫丹钟皱眉:“叫我去?” 虽心底狐疑,她还是扶着丫鬟,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前厅走去。 厅堂前的庭院里,卫定儒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影子被屋檐下的灯笼光拉得老长。 一见到卫丹钟来,他立刻疾步走来,沉着一张老脸,低声训斥道:“丹钟!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敢去招惹太子的?!” 说罢了,他向龙眼木的雕花门后望去,见祈湛照旧遥遥坐在屏风后,这才舒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怪不得你闹着要退了景安王府的婚事,竟是……竟是得了东宫的青眼!” 卫丹钟目光轻愕:“父亲,您在说什么呢?” 卫定儒恼火道:“还装?太子殿下已尽数说了!你要是没得他的青眼,白日赏花宴时,与太子殿下在那藏书阁里又在做什么?” 卫丹钟立时明白过来了。 是祈湛和父亲说了些什么,让父亲误以为他们两人有私。 ……真是好一个不讲道理的太子! “快进去吧,太子殿下还等着。”卫定儒一副不想听她解释的架势:“这景安王府的婚事,看来是非退不可了。我们卫家可得罪不起太子!” 丹钟抿了抿唇,默声走入屋内。 厅内华灯高照,屏影参差。年轻的太子正坐在上首,把玩着一只秘色茶盏。修长的手指,轻摩挲过薄冰似的杯壁,竟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卫丹钟低头行礼。 祈湛没让他起来,只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现在又这般客气了?先前不还厉害得很,连孤的命令都敢违背。” 她低头,直勾勾盯着自己鞋尖:“请太子恕罪。” “恕罪?你放心,孤不会和属意之人过不去。”祈湛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愉悦。 属意之人? 闻言,卫丹钟忍不住抬头:“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 她抬头时,目光好似撞进了一片江湖夜雨。太子的眼眸,如风雨飘摇的夜阑深处,叫人不敢深探。 祈湛自椅上站起,慢悠悠走向她:“孤已和卫大人明说了——孤对大小姐,仰慕已久。” 卫丹钟虽早已猜到,但亲耳听闻这话,还是大吃一惊。 什么“仰慕已久”?真是胡说八道! “太子殿下厚爱,臣女惶恐。可您与臣女,素无见面之机,又何来‘仰慕已久’一说?”她努力平心静气地说。 祈湛的眉眼轻敛,似是在思索。 “卫家大小姐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孤自然仰慕。”半晌后,他说了这么个不如不说的理由。 “京中美人不计其数,比丹钟佼佼者也不在少数。太子殿下若是爱重好颜色者,自有许多其他良选。”她答。 话音落,一只手便落到她下巴尖上,食指一勾,逼她将头颅抬高,面上的微恼不甘之色,也尽数暴露于人前。 “你这是……在拒绝孤?”他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丝冷得让人发寒的笑。 她陡然觉得脊背发寒。 京中人都说,太子独断乖戾,不喜他人顶撞。自己多番婉拒,恐怕已惹了他不快。 她闭上眼,如认了命一般问:“请问太子殿下今日说这些,到底意欲何为?是想纳丹钟为妾妃,亦或是……只想戏弄于丹钟?便是要丹钟听命,也需得有明令传下才行。” 祈湛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孤只是在逗你玩罢了。”他松开勾住丹钟下巴的手,背身过去:“孤来卫府,为两件事。” “其一,那两个‘刺客’,孤已将他们剜舌流放。” 丹钟心惊:“剜舌流放?!” 没想到祈湛竟然这样狠辣。为了不让那两个小厮说出他在藏书阁的事,竟直接把人剜舌流放。 祈湛神色寻常,仿佛这只是家常小事:“大小姐,你也不必心疼他们。这两位,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丹钟不语。 她知道,那两个小厮是曹氏找来毁他清白的男子。能做这种勾当的,自然都是作奸犯科的狂徒,死不足惜。 “其二,孤想要卫大小姐帮孤找一封书信。这书信是扬州工匠崔海宗写给你母亲的。” 卫丹钟眨了眨眼。 寄给母亲的书信? 难怪太子在赏花宴那日,会出现在母亲常去的藏书阁里。 卫丹钟迟疑地问:“太子殿下怎么确定,我就能找到您要的东西?” “你很聪明,不会让孤失望。”他悠悠地说:“只要你替孤办事,孤就把卫昌武召回京中,如何?” 卫丹钟陡然惊讶。 祈湛竟愿意帮忙将哥哥召回京中! 卫昌武驻守边疆,已多年未曾与家人相见。唯一见到他的方法,便是卫家与皇室结为姻亲,即卫丹钟嫁做景安王妃。这样一来,陛下就会网开一面,召他回京。 可有祈湛帮忙,她就不必嫁给祈元了。 她抿了抿唇,道:“还请殿下给臣女一点考虑时间。” 祈湛哼笑一声,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孤有的是时间。” 紧接着,他拍了两下手掌,一个小太监应声出现,向丹钟呈上一只红木匣子。 “这是?”她不解。 “孤仰慕卫大小姐,自然要准备一点礼物赠予佳人。”他笑说着,亲手掀开了匣盖。 盖子一开,便有一阵淡光照来。她眯眼一看,发现那是一对嵌白珍珠的银色花丝耳坠。两颗白珍珠纯净无瑕,好似两滴春露滚落雪地。 这耳坠看着古旧,是前朝的样式。 “谢太子殿下恩赐,不过,臣女并无耳孔。”她敛眉道。 “无妨,孤帮你戴。”他却不以为意,慢悠悠自红木匣中取出耳坠,比到她面颊边,声音带着丝缕揶揄:“甚好,衬你肤色。” 冰冷的银花丝碰着她的面颊,让她微微发寒。 她没有耳孔,若是强戴这耳坠,必然会疼。祈湛这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记住不听话的下场。 祈湛的拇指轻抚过她的耳垂,人凑在她耳边,声音极地:“放心,只疼一瞬。” 他的嗓音,邪肆中竟藏一分蛊惑。 下一刻,卫丹钟便觉得耳上传来刺痛。这疼像是直刺灵魂,让她蜷起了手指。 回过神来,那对耳坠已明晃晃地挂在耳朵上了,仿佛是惩戒的伤疤,又如宣示所有的旗帜。 “臣女谢太子殿下恩赐。”她微呼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甘,不情不愿地谢恩。说罢了,她摸了摸耳坠,心下暗生出耻辱之意。 祈湛看着她低顺的姿态,眼露愉悦。 “孤觉得你倒不必故作乖顺。”他说:“你在藏书阁中那般机灵又张牙舞爪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她不置可否。 “好了,时候不早了,孤要回宫了。”祈湛说着,便往外走去。 卫丹钟在他身后行礼:“恭送太子。” 祈湛跨出门槛,等候在外的卫定儒连忙迎上来说客套话:“太子殿下,丹钟若是冒犯了您,还请责罚……” 祈湛停住脚步,侧身回望一眼丹钟,目光在她裙摆上转了一圈。 “卫大人今日责罚了丹钟小姐吧?”他说。 卫丹钟的裙摆上有一大片尘泥,看那痕迹,她显然在地上跪了许久。 卫定儒愣了愣,讪讪承认了:“是的。小女顶撞微臣,是故,便小小惩戒了一番……” 闻言,祈湛冷然扫他一眼:“要是损了她的腿脚,孤便打断你的腿。” 卫定儒肩膀一僵,嘴唇嗫嚅,心里叫苦不迭。 他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得了! 可太子势大,卫家得罪不起。 谁让女儿得了这一位的青眼呢?瞧这架势,太子是把丹钟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他们这些父亲、母亲,反倒是丹钟的外人! 日后,怕是罚不得丹钟,骂不得丹钟,还得指望丹钟能哄好太子,不要随便动怒。 卫定儒垮着脸,低声道:“微臣明白。” 祈湛淡淡点头,向着卫府门口走去,消失在夜色深处。 卫定儒松了口气,一直压在他肩上的那沉沉的威慑力终于消失了。 他连忙向厅堂内走去。 卫丹钟正站在匾额下头,神色复杂。不知为何,她的耳上多了一对淡雅的坠子:“父亲” 卫定儒一看着她,心底就恼,想如往常一般呵她跪下,可才张口,祈湛那阴郁的眼神便浮上他脑海,他立刻闭嘴了。 半晌后,卫定儒叹口气,对丹钟道:“丹钟,你与太子殿下的事,万万要保密,不可告诉旁人,尤其不可告诉二夫人。” 卫定儒清楚曹氏的性子。要是曹氏知道这事,那肯定要作妖翻天了。 “还有,你与景安王的婚事,为父会想办法退了。这件事,同样要保密,不可告诉任何人。”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5. 太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夏宫 虽说父亲答应了要退婚,可也只是口头上应了个卯,许久再没下文。 卫丹钟知道,退婚不容易。就算父亲有心想退,一时也不敢得罪景安王府。 无妨,她已自己想好了退婚的法子,定要全须全尾地从这桩婚事里抽身出来。 “大小姐,您几时打的耳孔,有的这幅耳坠?”海棠一边替妆镜前的卫丹钟梳头,一边好奇地盯着她耳朵上的银花丝耳坠。 卫丹钟从沉思中回神,摸了摸耳坠,低声道:“一时兴起,就打了耳孔。” 海棠笑道:“那奴婢给您挑一对红宝石的耳饰来,定叫您在皇后娘娘的跟前大放光彩!奴婢记得,先前夫人过生辰,王家送了不少头面,都闲在库房里……” 天气渐热,宫中帝后要去京外的夏宫避暑。为了政事方便,不少臣子跟随同往,卫定儒也在其列。 皇后挂心卫丹钟这个未来儿媳,特意叮嘱卫定儒,将丹钟也捎上。 卫丹钟摇了摇头,止住海棠翻找耳坠的手:“不必找了。随便收拾一下就好。还有,把我的婚书取来。” “婚书?”海棠吃惊。景安王府上门提亲留下的婚书,可是大小姐压箱底的宝贝。去夏宫里避暑,拿婚书做什么? “大小姐,您带婚书去做什么?要是损坏了,得多心疼呀……”海棠一边嘀咕,一边把婚书翻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家小姐手心。 卫丹钟轻笑一声,展开赤红的婚书卷轴,看着自己与祈元写在上头的名字,淡淡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退婚。” 说到“退婚”二字,语气骤变掷地有声。她陡然将婚书收拢,丝毫不介怀损了这金贵的书纸。 片刻后,卫丹钟收拾妥当,又叮嘱王氏院里的人仔细照顾,这才到了卫府门口。 几辆马车在卫府门前一字排开,卫定儒负手站在影壁前,看着家中小厮将去夏宫所用的衣装行李一件件搬上车。 看见卫丹钟来了,卫定儒点点头,叫车夫把脚凳摆好:“扶大小姐上马车!” “老爷,等等,等等!”一道气喘吁吁的嗓音忽的传来。 只见曹氏领着卫朝露,一前一后奔来,在卫定儒跟前停下。 曹氏笑颜如花,搭着帕子行个礼,笑道:“老爷要去夏宫了?听闻那夏宫里都没别家千金。就丹钟一个女儿家随行,多少有些孤独,要不然,把她妹妹捎上,让姐妹俩做个伴儿吧!” 卫朝露也抿着嘴,俏皮地点了点头:“我想陪大姐姐一起去!” 卫丹钟一下子就明白了娘俩的打算。 曹氏这是打算送女儿去夏宫见祈元呢。 卫定儒闻言,心底有些犹豫。 曹氏昨晚温声软语,哄得他烦心事尽散。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他可不想随便说“不”,回头惹了曹氏闹小脾气,那谁来给他红袖添香? 而且朝露那么乖巧,要是能去夏宫里长长见识,也是不错。 “父亲,这怕是不妥当吧!”一旁的卫丹钟忽然忧心忡忡道:“皇后懿旨中,只写了让我随行,可没有写让朝露同去。” 闻言,曹氏愣了愣,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卫丹钟这个嫡女,向来最好拿捏,温柔听话,不争不抢。今天,她怎么会和自己说“不”? 不过,曹氏也不担心。只要搬出什么贤良淑德,大方之名,卫丹钟就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昨夜她得知那两个刺客被流放了,心底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现在也有心思为女儿谋前程了。 曹氏皱眉,露出一副疼惜之色:“丹钟,你怎么这么小气?你妹妹又不是去抢你风头,是为了陪你,才想一道去夏宫的!” 换做常日,卫丹钟早被这句话镇住了。为了所谓的“大方”“娴雅”,便答应了曹氏的无理要求。 但今日,卫丹钟却没有松口,而是为难地望向卫定儒:“父亲,我也只是担心朝露会遭杀身之祸,才会拦着的。” 卫定儒愣住:“杀身之祸?” 卫丹钟道:“捎带妹妹去夏宫,往大了说,这可是‘违抗懿旨’。违抗懿旨的下场是什么,父亲还不清楚吗?” 卫定儒皱眉。 今春时,有一宫人恃宠而骄,违背皇后懿旨,擅自向陛下进奉美人,被皇后杖毙。 要是朝露也被误会,那就麻烦了。 更要紧的是,这趟夏宫之行,可不仅仅是去避暑的。皇后娘娘有她自己的主意。朝露若是在,兴许会有什么差错…… 卫定儒思来想去,一阵烦恼。 “要是妹妹真想入宫,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这时,卫丹钟笑说:“不如,让朝露打扮为我的婢女,听我的差使。” 曹氏的面色登时一变。 竟然让她的宝贝女儿当婢女?!这是要把脸都丢到护城河里去了! 偏偏一旁的卫朝露,已迫不及待地高兴答应:“好呀,大姐姐!说话算话!我可以当你的婢女!” 只要能见到祈元哥哥,她什么都不在意。而且,打扮成婢女,好像还挺好玩的呢! 曹氏面色难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朝露答应了,她也无可奈何,只好说:“丹钟,你万万照顾好妹妹……” 丹钟笑笑,扫一眼卫朝露的打扮,道:“既然是婢女,就不能花枝招展。玉兰,扶你们家小姐去换身衣裳吧。” 眼下,卫朝露穿一身金线细裁的百蝶纹罗裙,双腕戴翡翠镯,发髻上也是宝光堆砌。这一身衣服,可不像是婢女。 闻言,卫朝露有些不开心。 她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祈元。 婢女穿得多素净呀!一点都不亮眼。 可没办法,为了去夏宫,只好照大姐姐的话做。 卫朝露不甘心地随着丫鬟玉兰一起去换衣服。 很快,她便委委屈屈地穿了一身婢女衣裳回来了:头上干干净净,就点缀了朵小小绢花,衣裳也是素布的,一点花样也无。 卫丹钟笑了笑,说:“朝露,上马车吧。” 这趟夏宫之行可少不了卫朝露,要不然,她的退婚大计可就难办了。 父女三人终于上了马车。 马车在城门处与其他大臣汇合,待天子銮驾至,一辆辆马车便一起向着京外北郊山阴处的夏宫浩荡而去。 半日的功夫后,马车便抵达了夏宫。 夏宫修建于山腰之处,坐拥幽篁万顷,南眺一片大湖,风光极好。 帝后、群臣安置下来后,夜色已朦胧而落。 一路劳顿,皇后特地在自己所住的湖心水榭里设了一场宴会,为君臣接风洗尘。 此时此刻,湖心水榭里,一片忙碌光景。 祈元跟随皇后,站在水榭的高台上遥望着一片繁华灯火。 “母后,您就不必操心了。丹钟只是和我闹闹小脾气,您何必费劲地备下那么多礼物去哄她?”祈元的眼底流露出轻微的不耐。 司徒皇后淡淡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脾气再好的女子,也会有伤心的时候。” 皇后今年三十九,生一张菩萨般和气慈蔼的圆白脸,双眼细长,眉如弯月,人也是雍容腴贵,好似寺庙里的观音金塑像似的。 她入宫时,本只是妃。后来元后故去,她是唯一生育了皇子的后妃,便做了继后。 祈元嗤笑道:“伤心?过了今夜,她只会求着、哭着,要嫁入景安王府。她看中的,不就是儿子的权势?” 听到这话,皇后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她慈祥一笑:“说的倒也对。这次来夏宫,可不就为了这桩事?” 祈元眯起眼,眼底流露出一丝野心:“皇兄做了这么久的太子,也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同一时刻,京郊。 一场血腥的厮杀刚刚结束,鲜血的咸锈味儿弥漫在月下的树林间。 蓝衣的少年侍卫将最后一个刺客踢倒在地,一瘸一拐地走向祈湛,抱拳行礼:“太子殿下,所有刺客均已抓到。只是他们服毒服得快,都死了。” 祈湛冷着脸,站在漆黑的夜色里。他也受了伤,肩膀上一团血渍,满面凶戾之色。 “算他们命大,要不然,孤会慢慢折磨他们,将他们凌迟而死。”祈湛擦袖子,擦了擦剑刃上的血花,冷冷地说:“走吧,去夏宫。” 少年侍卫愣了下,问道:“咱们还要去夏宫吗?您都受伤了!” 当务之急,应当是回京城皇宫里,好好包扎处置,再调查一番刺客为谁。 “去,当然要去。”祈湛抬起手,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血的腥气,让他目光越发冷戾,“有人不想让孤去夏宫,想趁机废了孤的太子之位。孤怎么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那,那您至少换身衣裳……” “不必了。就这样去。”祈湛肆意地笑了起来。“让那些大殿上的人,也闻闻血的味道,提提神。”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6. 夏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奚落 片刻后,宴会便开始了,卫丹钟跟随父亲一同落座。 宴会上,觥心流香,金管齐奏,满是天家气派。 卫丹钟坐在小桌后,不声不响。反倒是她身后做婢女打扮的卫白露,四处张望不停,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好似巴不得下一秒就偷溜出去玩。 “大姐姐,那就是陛下吗?”卫朝露指了指坐在高台龙椅上的人。 皇帝今年四十几许,生得高大。因忙于国事,面庞很是苍老,充斥着浓浓的倦怠和疲惫。 卫丹钟说是。 一名女官行到卫丹钟身旁,低声道:“卫大小姐,皇后娘娘有请,请移步偏厅。” 她点点头,起了身,跟着女官向偏厅走去。 …… 偏厅没有丝竹繁华,只有夜色婉约,幽墙月暗。 祈元手持一枚玉箫,正倚着朱红阑干,静候卫丹钟到来。 前几天,卫府赏花宴上,他和卫丹钟闹了些不快。皇后听闻此事,特地叮嘱他,趁着今夜,哄一哄卫丹钟。 为此,他特地换了身绛紫色衣裳,还准备了些许礼物。 哄卫丹钟还不简单吗? 祈元对卫丹钟很了解。 只需要好言好语,再备上一件礼物,就足以让她心花怒放。 自小时候起,他就一直是这样哄她的,从未失手过。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祈元抬头一看,望见卫丹钟窈窕的身影自月色下走来。 长裙如波,秀丽宜人。 祈元勾了勾笑唇,出声问好:“丹钟。” 卫丹钟脚步顿住,月光照出她戒备又清冷的脸:“王爷,怎么是你?” 这语气,既没有祈元想象中的温柔和惊喜,也不复往日的恋慕和崇拜。 祈元的心底有一丝不快。 但他仍故作轻松:“这样才能叫你惊喜。” 卫丹钟的神色却更冷淡了:“要是景安王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祈元皱眉,忙喊住她:“我准备了一些礼物,给丹钟赔罪。” 说着,祈元的心底,涌起了阵阵不爽。 怎么回事?自己放下身段来哄这个小女子,她却还是冷着一张脸。 卫丹钟几时变得那么难拿捏了? 莫非,她如今也变得心机沉重,打算欲擒故纵了? 祈元挤出笑,拿玉箫一下下拍着掌心,点数着礼物:“有南海的红珊瑚,前朝的古玩,样样都是母后库房里的精品。丹钟,你真不喜欢?” 卫丹钟却是兴趣缺缺的模样:“这样好的东西,丹钟配不上,请王爷自己留着吧。”顿一顿,她又道:“对了,我与王爷尚未成亲,您称呼我闺名,实在不妥。” “你!”祈元恼了起来:“你到底打算闹多久?” 不就是一个八音盒的事儿吗?值得她使这么久的小性子? 脾气一上来,祈元索性也不装了。他冷下了脸,道:“丹钟,我俩婚事在即,你就收收大小姐脾气,免得让卫家和母后难做人。” 他语气如此冷厉,换做从前的卫丹钟,恐怕早就被镇住。 可今夜,卫丹钟却并未被他的语气吓到,而是不紧不慢地说:“王爷错怪丹钟了。我只是恪守礼节,不愿私相授受。”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祈元恼意更甚:“丹钟,你最好想清楚了。等过了今晚,再来向本王讨饶,那就来不及了。” 说罢了,祈元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将卫丹钟撇在原地。 卫丹钟不紧不慢地说了声“恭送王爷”,心底却浮起淡淡疑惑。 今晚难道会发生什么大事不成?不然,祈元怎么会这样说? …… 祈元已走远,卫丹钟沿着原路折返。 不知何时,天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 她趁着雨点未大,回到了水榭里,重新落座。 正是酒酣舞乐之时,君臣和乐融融,但却未见太子祈湛的影子。 对此,竟无人多问一句,毕竟祈湛平日里就常常缺席宫宴,说不来就不来,分毫不把帝后放在眼里。 忽然间,一名喝醉的大臣摇摇晃晃起身,冲向了水榭中央,撞散了正起舞的舞姬,然后跪倒在地:“陛下!” 丝竹之声骤停,舞姬们缩在一旁,畏惧地看着这个酒后失仪的大臣。 只见这大臣道:“陛下,先帝在时,曾有遗诏言:国之储君,必为贤能之人。老臣辅佐两代帝王,实在不忍见江山毁于一朝储君之手!” 说罢了,大臣哭得涕泪横流,像个孩子似的。 卫丹钟立刻认出了这大臣的身份:他叫窦典,是二朝帝师,私底下和祈元有往来。 窦典一跪下,他的几位门生大臣也立刻出席跪下,同样叩头恳求:“请陛下改立景安王为太子!”“请陛下改立景安王为太子!” 呼声如潮,充斥水榭,令皇帝眉头紧皱。 这一刻,卫丹钟回忆起了今夜本该发生之事—— 趁着祈湛不在夏宫,群臣恳请皇帝改立祈元为太子。 怪不得先时祈元敢放狠话,说“过了今晚再讨饶也不好使”。 原来祈元是觉得,过了今夜,他就是新的太子了。 可她分明记得,今夜过后,祈湛还是会稳坐太子之位;而那几个请求改立储君的大臣,却都没落得好下场,有的死残,有的罢官。而父亲卫定儒,也因此事小贬了三月,还开罪了祈湛,常常在朝上被奚落。 思虑间,卫丹钟身后的卫定儒也蓦然起身,似乎也要为祈元请命。 卫丹钟心底轻惊,连忙拽住父亲衣袖:“父亲,我,我心口疼……!” 卫定儒愣住,顾不得一旁呼声如山的群臣,瞪着眼问她:“心口疼?怎么回事?” 卫丹钟摇摇头,攥着心口衣裳,跌倒在地,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卫定儒原本心里正忧烦要不要上前一道请命;不请命,得罪祈元;请了命,得罪祈湛。眼前女儿心口疼,他立刻有了台阶下,忙扶住女儿,对海棠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个大夫来!” 如此一来,就是他不去请命,也无人敢怪罪他。 而水榭中央的君臣,并未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 祈元从席上起身,扶起白发苍苍的窦典,惋惜道:“长幼有序,小王怎能窃得储君之位?至于太子的身份,是属于皇兄的。” 话音刚落,一个布包裹被骤然扔进水榭。同时飞来的,还有一句冷厉的声音:“怎么这么热闹?让孤来猜猜你们在做什么?” 那布包裹翻滚几下,停住,散开,露出了里头裹着的东西:一个血淋淋人头,赫然睁着眼,死不瞑目! 刹那间,妃嫔和舞姬的尖叫声惊恐四起。 “人头!” “死人啦!” 水榭外,雨水下得正瓢泼,一道白电劈开夜空,照亮了门前的身影。 祈湛手持长剑,刃不归鞘,一身血气地跨入水榭门槛,像是自血狱归来的罗刹,硬生生撕开了歌舞升平的假面。 他面色冷冽,鬓发微散,肩上还有大团脏污的血迹。脚步走到哪里,剑尖上的血就滴到哪里,将水榭里的青砖都染红了。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到那个人头前,然后一脚踩在了血淋淋的人头上。 “让孤猜猜——”他邪邪一笑,盯着窦典:“你们不会是想废了孤的太子之位吧?”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7. 奚落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赠礼 祈湛的锦靴狠狠碾了两下头颅,血滴喷溅在地毯上。 所有的臣子都白了脸,哪怕是阅历甚广的皇帝,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难看。 “祈湛!”皇帝狠狠一拍桌案,暴怒的喝声回荡在水榭里,比屋外的惊雷和电雨更叫人心惊。“你怎么敢佩剑进殿?!” 祈元连忙上前搭住皇帝的手:“父皇息怒……” 一旁的太监颤巍巍道:“衣衫不整,佩剑入殿不说,还,还扔了个血淋淋的脑袋……这可是大不敬呀!历朝历代,都无这样的事!” “哐当”一声锐响,祈湛将剑丢在地上。 “父皇,有人刺杀儿臣。儿臣也是不得已,才佩剑前来。”祈湛语气冷漠地说:“这些刺客如此大胆,兴许父皇也身陷险境。思及此事,儿臣便顾不得收拾衣裳,带伤前来。” 顿一顿,祈湛的声音更冷:“毕竟,祖母曾教育儿臣。帝王家尤重孝道,儿臣必须以父母之安危为重。” 听到“祖母”二字,皇帝的表情变了变。 祈氏皇族,历代皆重孝道。而当今太后,还有已故的先帝,则尤为宠爱祈湛。先帝去世之前,甚至亲赐祈湛免罪书券,就是怕祈湛受委屈。 皇帝沉沉地叹了一声,道:“也罢,你去看看伤,坐下来歇吧。” 在皇帝的示意下,人头被拾走,水榭中歌舞又起。而先前那些奏请更换储君的臣子们,却个个没了声,好似被那一个人头吓得失了魂。 …… 片刻后,水榭偏殿。 “太医,我女儿怎么样?”卫定儒紧张地询问前来看诊的太医。 卫丹钟歪靠在海棠身上,一副昏沉的样子。只是偶尔眯开一下眼,窥看自己的父亲,然后又飞快地把眼睛合拢,假装不省人事。 一旁的太医捋着胡须,给卫丹钟把了会脉,叹息道:“心悸受惊,需要好好调养。不是什么大病,但不能再有心绪上的大起大落。老朽开一副药方,请卫大小姐每日服用。” 听到卫丹钟没事,卫定儒松了口气,忙对女儿说:“丹钟,爹还要去宴上伴君,一会儿海棠先送你回屋里休息,你好生睡着,不要再想今天宴上发生的事。” 说着,卫定儒心底暗暗叹息。 丹钟平常虽稳重,但也只是个女儿家。这一晚上,又是变太子,又是飞人头,她不被吓到才怪。 卫定儒一边唉声叹气着,一边匆匆离开。 老大夫留下一副药方,也走了,偏殿里很快只剩下卫丹钟与丫鬟海棠。 “大小姐,这是太医开的药,您先喝了吧。”海棠端过药碗。 卫丹钟正欲答,身后的门忽的开了。吱呀一声响,落在雨夜里,分外刺耳。 “父亲?”卫丹钟侧身望去。 可站在隐绰珠帘后的男子,并非去而复返的卫定儒,而是个一身血味的玄衣青年。那猩锈的气味儿,盖过满屋子的龙涎熏香,直直扑到她鼻子里来。 正是祈湛。 哗啦!海棠吓呆了,手中的药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太子殿下?”卫丹钟惊诧起身,正欲行礼,可祈湛的身影却如一座倒落的石像一般,直挺挺地往前摔来。 “太子!”卫丹钟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接住他。 手腕一沉,祈湛高大的身躯便落在了她的肩上,沉甸甸的,压得她险些站不直。浓稠的血味儿,让她的神思一瞬便有些乱了。 “卫大小姐……”祈湛低低地说话了。声音有些轻。她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你身上,有香味。” 这嗓音,也似一阵夜里的风扫过她的耳畔。 “你……”她没了好气。“我让海棠去找太医来。” 这等时候,他竟还光顾着闻香味呢。 “不用了……孤的人很快会来。”祈湛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拦她。 他说话时过分炽热的呼吸,让她脖颈发烫。 “丹钟!你在里面吗?”一阵呼喊遥遥传来,门纱上忽然映出了祈元的影子。“卫大人说你心口疼,在躺着休养,要不要紧?” 一听到祈元的声音,祈湛的呼吸立刻沉了几分。 “不能让他知晓孤的伤势这么重。”祈湛半支起身,望向扶着自己的卫丹钟。“卫大小姐,能把他支走吗?” 他的眼,直直地看着卫丹钟,眼眸里好似藏着雪霁的夜。 卫丹钟犹豫地点头:“我……试试看。” 她让祈湛坐在椅子上,又散下帷幔,遮挡住祈湛的身体,这才打开了偏殿的门:“谢王爷关心,丹钟并无大碍。” 门外,夜雨正浓,一串串水珠从屋檐上淌下,好似女子发簪上的流苏。祈元负手而立,眉头紧皱,眼底似藏着淡淡的烦意。 看到卫丹钟秀丽的脸,他微微松了口气:“进屋吧,本王有话要和你说。” 今晚,他本可以得到太子之位。可母后派出的刺客全都是废物,竟让祈湛好端端地来了夏宫。 做不成太子,他可不能再丢了卫家这个助力。 祈元一边想着,一边就要往屋里跨,可卫丹钟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王爷,孤男寡女,怎可以共处一室?”卫丹钟板着脸,冷冷地说。 “你……”祈元微愣。“本王不是别人,是你未来的夫君。” 他们又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从前,他读书,她磨墨,那时的卫丹钟明明也极开心。 “既未成婚,就不算夫妻。”她却很执拗。 祈元恼火。 没想到卫丹钟还在为那个小小的八音盒生气,至今不肯放软脾气。 卫丹钟看他面上涌起恼怒色,也不客气了,挑眉道:“王爷不是说,等过了今夜,丹钟求饶都来不及吗?可丹钟看,今夜都快过去了,王爷也没有变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这句话,恰好刺在祈元的最痛处,让他一下子便忆起今晚满盘皆输的事儿来。 “你!”祈元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眼前的卫丹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她不再乖驯、温柔,悄悄地张牙舞爪,想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刺痕。 “你最近怎么这样古怪?莫非是被下了巫蛊不成?”他恼火地丢下这句话,拂袖向外走去:“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冷她个两三天,等她知了错,再来见她吧! 眼见祈元走了,卫丹钟松了口气,关门回屋。 可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不知何时,祈湛的膝旁跪了一个蓝衣少年。少年嘴叼绷带,手持药粉,正认认真真地替祈湛处理伤口,年纪虽轻,手势却很老成。 卫丹钟被这忽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很快便猜到这少年是祈湛的手下。 祈湛半露着血肉外翻的肩膀,神情淡然,未曾因为痛楚而皱起眉头,好像只是在喝茶下棋一般悠闲。 少年看到卫丹钟进来,眼底露出戒备色:“殿下,她是卫定儒的女儿。” 祈湛笑了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孤知道。” 少年挤起眉:“那殿下先前说,叫我们别动卫家人,难道是因为……” 祈湛挑眉:“因为孤喜欢她。” 少年呆住:“殿下,您说什么?!您……她……” “莫邪,你出去吧。”祈湛见伤口处理好了,穿好衣裳,遮去自己血淋淋的伤处。 叫莫邪的少年点了点头,脸似一张苦瓜般复杂难看。一声脚步轻响,他如幽魂一般消失在偏殿里。 祈湛转向卫丹钟,笑道:“丹钟小姐出手相助,孤感激不尽。丹钟小姐想要怎样的谢礼?黄金白银,田庄地契,任卿挑选。” 卫丹钟定了定神,道:“丹钟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太子殿下莫要再开‘心悦于我’的玩笑了。——丹钟不敢承东宫之厚爱。” 祈湛露出不解之色:“丹钟小姐这是不信孤的仰慕之心?” 卫丹钟无言。 会信才有鬼。 这样一个佩剑上殿、脚碾人头的皇子,怎么会对她感兴趣? 他的每一句“仰慕”“喜欢”,都摆明了是别有所图。 祈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那要孤怎样做,丹钟小姐才愿意相信孤的真心?” 卫丹钟想了想,大着胆子说:“除非太子殿下……愿意将先帝所赐的免罪书券赐给我们卫家。” 她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心砰砰直跳。 先帝的免罪书券,那可是东宫最大的底牌。只要有这张书券在,祈湛就是谋逆弑父,都能免于一死。 前世的祈湛,弑父屠城,血洗朝堂,却无人敢问他死罪,便是因为这张书券的存在。 祈湛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可下一刻,卫丹钟却听见祈湛悠然的话:“好。孤答应你。” 祈湛用修长手指撑着面颊,唇角挂一抹邪肆笑容。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好似猎人盯着陷阱中哀哀嚎叫的猎物。 “这张书券在东宫,孤叫莫邪取来,明日奉送至丹钟小姐枕边。”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8. 赠礼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纨绔 次日,清晨。 卫丹钟躺在床帷内,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夏宫下了一整晚的雨,想必昨天晚上,很多人都没睡好。 “卫大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一道少年嗓音忽从幔帐外传来。 她吓了一跳,立时拿锦被遮住自己只穿着中衣的身体,低声怒斥:“是谁?” 怎么会有男子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我是莫邪。”幔帐外的少年好似有些委屈。“昨天太子殿下说,要把免罪书券送到卫大小姐的枕边,所以我就进了您的房间。对了,大小姐的枕头在哪里?” 卫丹钟隔着半透的床幔望去,瞧见了一个劲装少年。她回忆起来,这少年正是祈湛的手下,名叫“莫邪”。 听完莫邪的解释,卫丹钟叹了口气:“他叫你送到我枕边,你当真就直接冲到未婚女子的闺房里来了?” 这“枕边”,摆明了只是个夸张之词! 莫邪却认认真真地说:“凡殿下之命,莫邪都会遵从,绝不偷懒。” 卫丹钟浅浅叹息。看来这小子是个死脑筋。“免罪书券呢?” 莫邪取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从帷幔的缝隙里递了过来。她接过木匣,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匣中放着一张小小书帖,精绢赤字,先帝御印,竟是货真价实的免罪书券。 没想到祈湛真的愿意把免罪书券给她。 这一刻,她忽觉得手中的木匣有千斤重。 “卫大小姐,请容莫邪多几句嘴,”少年木讷地开了口,“殿下很少这么喜欢一个姑娘,您以后可万万对殿下要好一些。” “啊?”她愣住,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莫邪如此说教。 她好笑地问少年:“莫邪,你真的信你家殿下的说辞,他因为我美貌,便对我一见倾心?” 祈湛对她,分明别有所图,没有一句是真心。 莫邪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 卫丹钟又浅叹。 差点儿忘了,眼前这小子是个死脑筋,只认祈湛的话。 “替我谢过你们殿下,殿下要的书信,我也会仔细去找。”她掂了掂那装有书券的匣子,“我要起床了。莫邪,你要是再留在这里,看我梳妆打扮,恐怕会惹你家殿下吃醋生气。” 莫邪面色一变,立刻抱拳说:“莫邪这就走。”紧接着,窗户似被劲风吹开,他的身影一跃从那窗中消失了。 卫丹钟撩起帷幔,看着大开的窗户,还有窗外的细雨,唇角边浮起了淡淡笑意。 “大小姐,你醒了?”海棠端着脸盆从外间走来。她全然不知悉莫邪来过,看到窗开了,还纳闷了一阵:“这窗怎么开了?” 卫丹钟下了床,将两只脚放进绣鞋里,含糊道:“昨夜风雨大,半夜吹开的。” 海棠不疑有他,笑吟吟说:“今天虽在下雨,但小姐也要好好打扮打扮。咱们这回来夏宫,带了那么多漂亮衣裳呢。” 卫丹钟却说:“不必打扮了,找条素净的裙子来,越素越好。” 海棠皱眉不解。 大小姐难得能见景安王,怎么不好好打扮?从前要见景安王时,大小姐可是挑来挑去,要试三四个时兴的发髻呢。 再想到来夏宫前,卫丹钟口口声声说的“退婚”,海棠的面色越发惊疑不定。 但她是个丫鬟,对卫丹钟向来忠心耿耿,主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会多话,于是便咬牙点了点头,找了一条淡青色的窄袖罗裙。 这裙子没有任何花样,十分素净。卫丹钟很满意,笑说:“今天可是有很多仗要打呢。” “海棠,去景安王那一趟,说我午后约他相见,就在明月湖边。——记得,这些话要当着玉兰那丫头的面说。” …… “二小姐,奴婢听得真切,景安王一定会去明月湖。” 小竹林里,丫鬟玉兰在卫朝露的耳边低声说。 “真的?那我也去明月湖,岂不是能见到祈元哥哥了!”卫朝露欢喜一会儿,又委委屈屈地扯着自己的衣摆。“可我连身好看衣服都没有……” 难得能见祈元,她却不能穿好看的衣裳,只能打扮为一个卑贱的婢女。 “二小姐,您别伤心了,就算是穿这一身衣裳,您也好看得很。”丫鬟玉兰安慰她。 卫朝露撇了撇嘴,拽着自己的裙摆,越发委屈了:“大姐姐怎么那么小气?让我穿身好看裙子都不肯,我又不会抢了她的祈元哥哥!” 正说着,卫朝露的头顶传来一道惊讶嗓音:“朝露妹妹?” 卫朝露抬起头,眼底涌起惊喜:“司徒公子!” 她的跟前站着个穿湖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这公子生得剑眉星目,眉目带点痞气,嘴里还咬着根狗尾巴草。 此人乃京城里最为有名的纨绔公子,司徒昊。 当今皇后的侄子,景安王的表哥,司徒侯府最得宠的幺子。 他平日里最爱斗鸡赌骰,流连酒场,借着司徒皇后和景安王表弟的名头招摇过市。 可偏偏这样的一个纨绔公子,却对卫朝露掏心掏肺,屡次表白。 “朝露妹妹,你怎么穿得这幅模样?”司徒昊啧啧打量着她:“难不成,小丫头又被你那嫡姐欺负了?” 玉兰忍不住道:“可不是嘛。这回来夏宫,大小姐自己穿得花枝招展的,却逼着咱们小姐做她的丫鬟!” 司徒昊一听就怒了:“你那姐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从前抢你东西就算了,如今还逼你做丫鬟,我去找她算账!” “等等,司徒公子……”卫朝露扯住他的衣袖,小声地请求:“我想先换身衣裳。可大姐姐不准我带自己的衣服来夏宫。” 司徒昊豪爽笑道:“衣服还不好找?我叫宫女带你去我妹妹那。我妹妹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首饰,你随便挑!” 司徒昊的妹妹,叫司徒贞,有个“康乐郡主”的御赐封号,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平时穿得华光四射,所拥有的头面珠宝、绫罗绸缎,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好。 先前司徒皇后得了几匹南海鲛珠绫,也分了一半给司徒贞。 鲛珠绫所做的衣服,犹如虹霞一般漂亮,卫朝露在司徒昊那里看过一眼,就忘不掉了。 闻言,卫朝露的眼睛开心得笑弯了:“谢谢你,司徒哥哥!” 司徒昊被她一道谢,心都要飘起来了,很是受用。 等丫鬟带卫朝露去换衣服后,司徒昊立刻气势汹汹地跑去找卫丹钟算账,想要好好给自己的心上人出出气。 “卫丹钟呢?”司徒昊推开房门,闯入了卫家下榻的“听波馆”。 “司徒公子,您不能自己进来!”几个丫鬟连忙上去阻拦。可司徒昊这样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搭理她们,随随便便就将她们推到一旁。 司徒昊想好了,今天怎么也要给卫朝露出出气。 一年前,司徒昊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媳妇,就想勾搭一番。恰好卫朝露也在,看不过眼,就把司徒昊扯着头发打了一顿。 司徒昊根本没受过这种气,发誓要给卫朝露一个教训。 可两人和冤家似的一来二去,司徒昊反倒觉得这个小丫头可爱单纯,一逗就哭,实在有趣,他竟然就这么喜欢上了卫朝露。 司徒昊平常就听卫朝露说,她家有个嫡姐,最是小气和假惺惺不过,表面装得端庄大方,实际对卫朝露嫉恨非常。 一想到心上人在家里被嫡姐欺负,司徒昊便心疼得要命。 今天司徒昊特地带了一柄剑来,他打算拿这把剑,耀武扬威地在卫丹钟脸上滑。 这样一来,她必然会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然后保证再也不欺负卫朝露。 朝露要是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崇拜地看着自己。 司徒昊越想越自得,握着宝剑的手也更有力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温柔的嗓音闯入了司徒昊的耳朵。 来了!司徒昊在心底想。 此前,司徒昊没见过卫丹钟。但从卫朝露的描述里,他拼凑出了卫丹钟的形象:长相庸俗,奢侈无比,珠光宝气,善妒虚伪。 可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朝露主仆口中那个“花枝招展”的千金大小姐。 卫丹钟穿一袭淡青色的窄袖罗裙,身上的首饰少得可怜,只有耳朵上挂了一对款式古旧的白珍珠耳坠。 轻盈,典雅,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画里的瓷器。 这和司徒昊想象中的庸脂俗粉完全不同。 一瞬间,他的怒火就有些消散了。面对这样一个不加钗饰的娴静美人,他有些说不出那些刻薄野蛮的话了。 “司徒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卫丹钟淡笑起来,温柔的杏眼轻轻弯起。 这一笑,叫司徒昊更是愣住了。 卫朝露的嫡姐原来长得那么漂亮? 可这个念头被他飞速按了下去。他想起卫朝露泛红的眼睛,在心底坚定道:今天来,给是来给朝露讨公道的! “你就是卫丹钟?”司徒昊甩下一张臭脸,把他的宝剑拍在桌上:“你一个嫡女,竟然欺负庶妹,逼人家当丫鬟!” 司徒昊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扔在了卫丹钟怀里。“今天,你必须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保证你以后不再欺负朝露,也不准逼她当丫鬟!” “要不然,小心你这张小脸,被我划花!”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9. 纨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私会 写有“契书”二字的纸张,慢悠悠飘落在地。 卫丹钟看着这张契书,暗暗觉得好笑。 和前世相同,司徒昊又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前世,司徒昊就是这样,对庶妹忠心耿耿。卫朝露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指哪打哪,比狗还听话好用。 司徒昊还曾想过,要娶卫朝露为正妻。 可想而知,司徒家当然不会同意这桩身份悬殊婚事。 一品侯府的宝贝嫡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妻? 要娶卫丹钟,那还差不多,算是门当户对。 于是,司徒昊又是绝食,又是上吊,闹得家里天翻地覆,差点没把司徒老夫人气死。 最好笑的是,司徒家都闹成这样了,但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卫朝露,其实压根就没考虑过嫁给司徒昊。 在卫朝露眼里,虽然司徒昊有权有势,却太过野蛮粗糙,完全不懂她细腻的心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哄她开心。 后来,卫朝露做出了一件震惊京城的事——下嫁给商户! 还是先私通,珠胎暗结,然后怀着孕嫁过去的。 卫朝露虽是庶女,可好歹也是世家女儿。做不得王妃侯夫人,至少也能做个四五品官家的正头夫人。 但她却下嫁给了低贱的商户。 这桩婚事,就像水滴进热油,让整个京城炸了锅。上至皇妃,下至平民,都津津乐道地八卦此事。 因为这件事,卫家也许久都抬不起头。 据朝露说,那商户家的赵公子年轻俊秀,温柔体贴,精通诗书,为她说遍了世上最好听的情话。 她不在乎身份家世的区别,只想追逐真挚的爱情,所以选择下嫁。 卫丹钟虽然心疼,但既是妹妹的抉择,也不好多阻拦。 妹妹出嫁时,卫丹钟见到了这个妹夫,隐约觉得,妹夫和祈元长得竟有五六分相似。 不过,卫朝露虽然下嫁了,却也没得到她理想中的爱情。 商户再有钱,也比不过卫府的荣华富贵。更何况,商户的吃穿住行,还有严格的限制,不能穿绫罗,不能坐马车,她一点都不习惯这种日子。 夫妻二人,常常吵架。 朝露还拿自己的身孕,威胁丈夫:“你要是不去考取功名,我就从楼梯上滚下去,把这个孩子落了!” 丈夫不低头,卫朝露就真的自己滚了楼梯,落了孩子。 再后来,朝露的夫君得了时疾,很快死了。朝露守了寡,就被丹钟接到了景安王府照料。 …… 回想起前世的一件件往事,她便觉得好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笑的时候。司徒昊还拿着宝剑,逼她签契书呢。 卫丹钟蹙起眉头,露出担忧之色:“司徒公子……你认出朝露了?” 她不安道:“求公子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只要公子愿意保守秘密,我……我可以给公子黄金银两。” 这奇怪的态度,让司徒昊摸不着头脑:“保守秘密?什么秘密?你逼朝露做丫鬟的秘密?” 卫丹钟摇头,细声解释:“皇后的懿旨,只宣我随行夏宫。妹妹和我同行,本就是抗命之举。要是被外人发现,可就惹了大祸。” 司徒昊愣住。 原来卫朝露是偷偷跟来的。 他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那你叫她做丫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卫丹钟点头,声音纤纤:“听说司徒公子向来仗义,还请公子万万要保密,别让他人知晓朝露也跟着一起来了夏宫。” 司徒昊眉头一皱,暗叫不好。 卫朝露是偷偷来的,所以才假扮婢女。可自己却让她去挑妹妹司徒贞的衣裳穿。夏宫里多了一个贵女,别人能认不出来吗? “糟了糟了!”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卫丹钟,焦急道:“我现在去喊朝露,让她赶紧把衣服换回去!” 此时此刻,司徒昊已经完全不记得契书和讨公道的事了,只惦记着卫朝露的安危。 卫丹钟想了想,说:“我知道朝露去哪儿了。司徒公子,你随我来。” …… 明月湖。 雨后的湖泊,水光粼粼,荷叶滚露。 卫朝露左右张望,寻找祈元的身影。 她穿着一条淡粉色鲛绫裙,裙摆上好似有鱼鳞虹光,十分惑人。原本素淡的发髻上,也插了一排粉色珍珠所成的流苏簪钗。 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司徒贞的箱笼里找出了这套惦记许久的衣裙。 全京城就那么几匹南海鲛珠绫,只分给了宫里的妃嫔和司徒家的女眷。如果不是司徒昊帮忙,她不可能摸到这条裙子。 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衣裳?因此,她想也没想,就在司徒贞的衣裙里选了这一套。 湖畔假山边,有一道颀长人影。 祈元正站在假山的阴影中,俊秀的身影好似水墨。 一看到他,卫朝露便惊喜地朝他跑去:“祈元哥哥!” …… 卫朝露来之前,祈元正摩挲着手中的一枚小小玉佩。 这玉佩色泽柔润,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正是他十五岁弱冠时,卫丹钟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今天卫丹钟派丫鬟来约他私会,他很是高兴。 最近卫丹钟总是对他爱理不理,这让他觉得颇为不悦。 毕竟,从前的卫丹钟总是追着他、仰慕他,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伤心喜悦。 卫丹钟忽然不像过去一般表现出痴痴的喜欢,他就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祈元最懂卫丹钟。 卫丹钟会疏远他,就是因为八音盒的事在闹脾气。她想用这种故意冷淡的手段欲擒故纵,引起自己的危机感。 祈元不打算向她的这种小手段低头。 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他屈尊降贵。 凭借卫丹钟对他的爱恋,还有卫家对景安王府的讨好,她过不了多久,就会低下头,为先前的无礼而道歉。 果然,如他所想,卫丹钟终于扛不住两人之间的冷淡,主动示好,派了丫鬟来邀请私会。 祈元忍不住想:卫丹钟来赴约时,会是如何模样? 红着眼圈,泫然欲泣? 祈元摩挲着玉佩,只觉得心底一根绷着的弦,舒畅地松开了。 罢了。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也不能太为难她。让她知晓一下被自己冷落的教训,日后不要再惹是生非就好。 这时,祈元听到了一声嫩嫩的呼唤:“祈元哥哥!” 他愕然抬头,看到了卫朝露。 少女好似个奶团子一般跑来,酥软可爱。一身淡粉色衣裙,更显得她犹如精灵一般。 最妙的是,她奔跑的每一步,裙摆都像鱼鳞似的,散发出粼粼的光。 祈元仿佛看到了瑶台仙子。 “朝露?你怎么也在夏宫?”祈元不解。 卫朝露腼腆地笑了笑,面颊飞起羞红:“我是跟着姐姐一起来的。”说罢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草编的竹马,小心翼翼地递给祈元。 “祈元哥哥,这是我亲手编的,送给你,算作八音盒的回礼。”她认真地说,每一个字眼,都娇软得能掐出水来。 祈元看着草编竹马,心头微微荡起波澜。 金银珠宝,他收到的次数太多;可亲手编织的竹马,他却是第一次收到。 他看到卫朝露的手指,还有很多红色的扎痕,显然是编竹马时受了伤。他一时心疼,握住她的手指,道:“傻丫头,下次不用特意送我东西。” 祈元的手指,温暖无比。他俊美的面容,在雨后的夏风里,更叫朝露怦然心动。 朝露忍不住问:“祈元哥哥,你喜欢大姐姐吗?” 祈元沉默。 朝露低下头,声音酸涩:“我总觉得,大姐姐配不上你。” “大姐姐对待爱情,太不纯粹了。她从小就说,她只会嫁给门当户对,能帮助卫家的男儿。” “可我却觉得,家境,权势,容貌,都不能成为爱情的阻碍。要是当真喜爱一个男子,就该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如果是我的话,哪怕我所爱之人,是个贫穷卑贱之徒,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朝露一番话,说的祈元心中微微触动,忍不住将少女的手扣得更紧。 “朝露,其实我对你大姐姐,并无多少感情。本王心里所喜爱的,还是你这样的女子。” 话音未落,一旁的假山后,就传来一阵惊呼。 “这不是景安王和卫家的庶女吗?!他们怎么都要抱到一块儿去了!” 卫朝露和祈元被惊动,扭头一看,随即愣住。 只见假山的不远处,站着一大群人,正对着双手交握的他们指指点点。 打头的是卫丹钟和司徒昊,两人都是愕然模样。 二人的身后,还有一群皇室女眷,个个都是大吃一惊的模样,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交头接耳。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私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婚书 祈元与卫朝露双手交握的场景,被这些皇室女眷尽收入眼底。 这些王妃、长公主们,平日里就无聊,如今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当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王爷不是要迎娶卫家的嫡女吗?可看这模样,王爷好像与卫家的庶女有些私情……” “这卫家庶女,怎么会来宫里?莫非是偷偷溜来的?” “竟然与未来的姐夫这样亲昵……真是不要脸!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看见个高枝就想往上爬。” “景安王也不厚道。婚事都近了,还与人家的妹妹这般亲近!卫大小姐肯定要伤心了。” 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指桑骂槐。这些女眷本就身份高贵,有的还是祈元的长辈。她们八卦起来,是丝毫不给二人留情面。 祈元愣了片刻,连忙推开卫朝露。 卫朝露没见过这等场面,脑袋本就一团空白。此刻被祈元狠狠推开,一个踉跄,人跌落在假山中,狼狈至极。 她是易哭体质,受了惊,就容易落泪。当下时,她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泪珠子,两眼泪汪汪的,无措地看着周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姐姐,祈元哥哥,我……我……” 祈元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假作镇定:“丹钟,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丹钟黯然低头,说:“从王爷说,‘你对我并无感情,你还是更喜爱我妹妹这般的女子’时,我就来了。” 她声音很轻,脸上带着一抹苦笑。周围的女眷们见了,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真可怜!还没过门,景安王就这么轻佻!” “要我是她,一准要退婚呢!” “长公主,您在封地上金尊玉贵,自然不同。人家只是个官家女儿,哪里敢这样做?” 司徒家平日飞扬跋扈,没少惹到这些宗室女眷。此刻司徒皇后所出的皇子倒霉,女眷们一个个便赶忙落井下石,出一口平日里积压的恶气。 祈元听卫丹钟叙述了一遍自己所讲的话,祈元的表情颇为尴尬僵硬。 他陡然想起来,自己会来明月湖,原本就是卫丹钟约见。 只是卫朝露也忽然来找他,叫他一时失去了理智,忘记了与卫丹钟的约会。 不过祈元分得清轻重,连忙便安抚自己的未婚妻:“丹钟,我与朝露只是情如兄妹一般,并没有什么过界之情。” 这话说出来,周围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 都要抱到一块儿去了,还口口声声说“心仪的是你这样的女子”,这算哪门子没有过界? 而被推开的卫朝露听了这句话,怔了怔,眼里的泪珠立刻如珍珠串儿似的往下落。 “祈元哥哥,你对我只是兄妹情谊……”她看着祈元站得远远的身影,难受得像是心脏要缩皱起来了。 祈元哥哥方才不还说,他不喜欢大姐姐,心仪的其实是她这样的女子吗? 既然他爱自己,那就该为了爱不惜一切代价。区区流言蜚语,有什么可怕的? 祈元看到卫朝露哭泣,也有些心疼。这奶乎乎的小丫头,一掉起泪来,就像是小兔子似得惹人怜爱。 可眼下境况非常,他也不好撇下未婚妻,去安慰朝露。要不然,自己难免落人口舌。 偏偏卫朝露哭着挽住了他的手,质问道:“祈元哥哥,你是什么意思?你是骗我的,其实你还是对大姐姐有情的,是吗?” 祈元立刻恼了起来。 这等时候,卫朝露不关心他的名声,反倒还在乎这些情情爱爱的,真是分不清轻重! 祈元甩了两下,都没甩开伏在自己胳膊上哭泣的卫朝露。 饶是他心底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此刻也有些烦了。 他真是庆幸,卫丹钟是那种循规滔距、乖顺听话的闺秀,只要好好哄,一定能哄回来。要是卫丹钟是个烈性子,现在恐怕已经闹翻天了! “朝露,你快放开,我们的事以后再说!”祈元将卫朝露从自己身上扯开。 卫朝露猝不及防,手被抓得通红,眼泪当时便流得更汹涌了:“祈元哥哥,你不要怕外人的目光!什么流言蜚语,名声清白,在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 众女眷一看这模样,立刻又议论起来。 “瞧卫家二小姐抓着王爷不放的样子,莫非两人当真有些瓜葛?” “啧啧啧,这好好的未出阁小姐,却和外头的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王爷竟然在姐妹两间徘徊,从前我可没听说过景安王这么风流啊!” 这些女眷们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话传到祈元耳朵里,祈元的面色更加难看,简直像是锅底。 而一旁的司徒昊,也脸色精彩,时红时青。 他当然听到了心上人和祈元的话,也意识到卫朝露好像对祈元有那么几分意思。此时此刻,他觉得一心担心卫朝露、还辛辛苦苦帮卫朝露找衣服的自己,好像是戏台子上的丑角。 可司徒昊转念一想,朝露也确实说过好几次不喜欢自己,叫自己不要上门提亲。这样一想,朝露也没骗人。 于是,司徒昊只是拉长着脸,在一旁闷闷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安静归安静,但他心底却扎下了一根浅浅的刺。 祈元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想赶紧哄好卫丹钟,便强露出温和的笑容,道:“丹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和你妹妹多说了几句。” 闻言,卫丹钟微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一副强忍泪水的坚韧模样。 “王爷,您还要戏弄丹钟到几时?” “虽然您是宗室王爷,而丹钟只是寻常女儿。可丹钟也不愿任人如此欺辱!您要是当真喜欢朝露,就娶了她,何必拿我做幌子?” 她声音轻细,微微发颤,难得的是,却还勉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更让周遭的女眷倍觉可怜。 当是时,便有位长公主上来用手帕替她拭泪。 卫丹钟拭去欲落未落的眼泪,从袖中取出了早已备下的婚书。 “婚书?!”祈元微微一惊:“你竟随身带着婚书……” 卫丹钟盈泪于睫,道:“平日里,我对婚书爱惜之至,无论餐食就寝,都随身携带,珍重无比。可今日我才知道,我的忠贞,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说罢了,她手指狠狠撕拽,“刺啦”阵响,将婚书扯为两半! “王爷,既然您喜欢我的庶妹,那就请改娶她为王妃吧!”她声如金玉,柔中带着一分刚毅,手中的婚书残卷,则被狠狠抛掷在祈元的脚边。 祈元的面色骤然一变。 撕裂为两半的婚书,刺痛了他的眼,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发寒的念头:卫丹钟不会是要退了这桩婚事吧? 而卫丹钟,已然背过身去,无声地淌起泪。 这番落泪,本是伪装,但此刻却难免带了点真心。 她回忆起前世的一切,祈元的冷淡与羞辱,庵堂的冷清与病气——这些真真切切的记忆,都让她觉得心脏微微发痛。 在撕碎婚书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已从过去的禁锢中走出了。 祈元忙捡起婚书碎片:“丹钟,别冲动。你随我到母后那去坐坐……” 话音未落,卫丹钟忽然晃了晃身体,倒落在一旁的长公主怀里:“我……心口好疼!” 海棠大惊失色,忙道:“我们小姐有心病呀!宫宴时就已发作过一回,太医说了,小姐绝不能有心绪起伏,要不然就危险了!” 女眷们隐约也想起来了,宫宴那天,众老臣请命换太子,卫大小姐因心病发作,险些疼倒在地。她们慌忙道:“快,快去把太医喊来!送卫家大小姐去休息!” 卫朝露见卫丹钟被人手忙脚乱地扶走,忙抹干净眼泪,上前质问祈元:“祈元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怒极的少女声:“贱人!你怎么偷我的衣裳?” 紧接着,便是一道耳光,重重飞落在卫朝露脸上! 啪! 这一下耳光,打得卫朝露眼冒金星,脑袋险些撞在石头上。她的脸颊立刻肿得像小山一样,滑稽至极。 卫朝露疼得眼泪如雨,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却看到了一个赤色衣裙、华光四照的少女。 这满面怒容的少女,正是司徒昊的妹妹,京城中有名的跋扈郡主,司徒贞。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婚书 免费阅读.[.aishu55.cc] 商议 司徒贞是恰好路过。 她原本来看热闹,可没想到,这热闹却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郡主您瞧,那卫二姑娘的衣裳,怎么和您那件有些相似?”丫鬟凑在司徒贞耳边说。 “不可能!”司徒贞拉下了脸,很不高兴。 她司徒贞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找遍九郡六十四县也没有一样的。 可当她定睛望向哭泣不止的卫朝露时,却发现卫朝露的衣裙的确眼熟。 那泛着虹光的鲛珠料子,那鱼尾样式的珍珠络子,分明就是宫中绣娘为她量体裁制的那件。 司徒贞的怒气立刻被点燃了。 她跋扈惯了,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当即便“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卫朝露一记耳光!“贱人!你怎么偷我的衣裳?” 卫朝露被打得眼冒金星。她捂住肿痛的脸颊,泪眼朦胧地看向司徒贞,心底微微惊慌。 “我没偷,我没偷!” 司徒贞却更怒了:“你没偷?那你这件衣服是哪来的?你只是个庶女,也配得上南海鲛珠绫?!” 她嫡姐都不敢穿得这么招摇! 在旁默不作声的司徒昊看不下去了。 到底是他让卫朝露去翻妹妹的衣服箱笼的,于是他连忙挡到卫朝露面前,浓眉皱起,怒呵道:“贞儿!住手!是我把这件衣服给她的!” 司徒贞愣了愣,脸上怒气更甚,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哥哥竟又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甚至把亲妹妹的衣裳拿给这些贱种穿! 司徒贞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蛮跋扈。她火气一起,连自己的亲哥哥也一起打,巴掌劈头盖脸地往司徒昊身上落。 “少借花献佛!你护着她,就是和我作对!” 司徒昊被妹妹打得左右躲闪,一时狼狈至极。可再怎么狼狈,他也没让开身子,用身体把卫朝露死死护住。 司徒家的兄妹打了起来,卫朝露又扯着祈元不放手,场面真是又精彩,又热闹。 这么多宗室女眷目睹了这场大戏,想必过不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夏宫。 但卫丹钟早不在这儿了。她“心口疼”,已经去了医馆,从这片喧闹中逃离。 …… 一个时辰后,皇后居住的青松堂。 祈元黑着面色,将撕为两半的婚书丢在了桌上。 看到那婚书碎片,饶是司徒皇后平日总笑眯眯的,此刻也不禁耷拉下了长长的脸,怒容满面,险些背过气去。 皇后身旁的吕嬷嬷连忙帮皇后顺了顺背:“娘娘,您喝口茶吧!” 明月湖发生的事,皇后早就清楚了。可亲眼看到这撕碎的婚书,皇后还是觉得气血上涌,再看向自己的儿子时,也有些怒其不争。 “元儿,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那卫家庶女干什么?!”皇后怒道。 祈元的神色本就黑沉,此刻更有了一丝烦躁。他背过身,声音淡淡道:“儿臣连要个女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皇后努力藏起怒意:“天下那么多女人,你要哪个不好,偏要丹钟的庶妹,这不是在打丹钟的脸吗?” “更何况,人家还没过门,你就沾花惹草的,难怪她撕了婚书!” 皇后的怒斥落在耳边,祈元心底的傲劲与自尊也翻上来了。这段时日来,他在丹钟处受的冷落积压在一块儿,于此刻一起爆发。 他是帝王之子,皇室血脉,竟被一个女人掣肘至此! 他怒目转向皇后,喝道:“撕了又如何?!儿臣难道就非娶她不可吗!” 祈元的怒吼回荡在宫室内,一旁的吕嬷嬷被镇住了,一时不敢动弹。 但司徒皇后却不怕。 从小到大,司徒皇后习惯了替祈元安排好一切。祈元的怒火与反抗,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元儿,你仔细想想。丹钟的哥哥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你若是不娶他,自有别人娶她。要知道,你的皇兄还不曾娶妻呢。” 司徒皇后从容的一句话,瞬时将祈元从冲动意气中拉回了沉重的现实。 他与皇兄祈湛的博弈,是生死困斗。谁棋差一着,谁身首异处。 他要是不娶卫丹钟,那祈湛就会去娶。到时候,卫昌武就会帮着祈湛,带兵冲入景安王府,砍下他的头颅。 想到那副场景,祈元顿时就惊出了薄汗。 他低下头,慢慢找回理智,声音中掺杂了一丝犹豫:“可卫丹钟已撕毁了婚书。” 她撞破自己与朝露的亲昵,势必不愿继续这桩婚事。 司徒皇后捻起佛珠,露出和蔼笑容:“撕毁婚书能算得了什么?这是你父皇赐下的婚事,是天子之命,卫家不能违抗。婚书撕坏了,再写一封就是。” 祈元微微松了口气。 旋即,他不甘道:“但丹钟恐怕心底怨气颇深,要是她在父兄面前哭诉……” 他也没自信能哄好她。 要是从前,祈元肯定大言不惭地说,他一定会让卫丹钟回心转意,继续对自己忠贞痴恋。可现在,经过卫丹钟的再三冷落,他已没了这个底气。 司徒皇后笑笑:“怕什么,母后亲自去安抚她。她心病犯了,母后当然要去看看。” 祈元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那一切就交给母后。” 很快,祈元离开了青松堂。 吕嬷嬷望着祈元的背影,纳闷道:“娘娘,卫大小姐美貌娴顺,相较之下,卫二小姐平平无奇,可王爷怎么放着漂亮的不要,去就那普通的?” 司徒皇后叹了一声:“元儿哪里是真心喜欢?一是图个新鲜,二是心里对本宫的安排不服气。” 吕嬷嬷摇了摇头,一副无奈样子。末了,她问:“那偷偷跟来夏宫的卫二小姐,还在候着娘娘您发落。她父亲不敢包庇,一同陪在青松堂门口呢。” 想到卫朝露,司徒皇后就皱起了眉。 一个庶女,将她的儿子和侄子都迷得晕头转向的,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媚本事。 “罢了,她是丹钟的妹妹,就不计较违抗懿旨的事了。她被贞丫头打了,也算是得了教训。” …… 医馆侧边的厢房清静至极。 卫丹钟靠在软塌上,由太医把脉。 太医仔细感触脉象,皱眉深思。 按脉象来看,卫丹钟的身体健康得很,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可“心口疼”这样的毛病,有时候就是诊不出来的,且病的缘由也是千奇百怪。 诊不出来,那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于是太医开了一通温补的方子,将病因都怪到了心绪起伏上。 “卫大小姐,微臣先前说过,您断断不能有心绪起伏。您今日会犯心口疼的毛病,也是因着心绪的原委!” 卫丹钟点点头,给了太医一包小碎银子。 太医心底微喜,自知押对了宝,也明白了将来为卫丹钟看诊时,该用哪套说辞。 他在宫里待久了,知晓不少人情世故。这宫里的贵人,谁没几个托辞? 太医走后,卫丹钟就靠在软塌上养神。 “海棠,父亲和朝露怎么样了?” “回大小姐的话,皇后娘娘免了二小姐违抗懿旨的罪,但老爷不体谅二小姐,此刻让二小姐罚跪呢。老爷还派人来传话,说等向皇后、皇上请了罪,再来瞧您。” 闻言,卫丹钟低声道:“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父亲明明那么宠爱朝露,从朝露小时起,就一直说朝露是他的小福星。 “海棠,你去和父亲递一句话,就说——现在是向陛下陈词退婚的最好时候。” 海棠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 “对了,你帮我把这个拿给司徒昊。”卫丹钟取出一瓶伤药,递给海棠:“小心些,别让人看见了。” 司徒昊被司徒贞打了一顿,额上有淤青。而这瓶伤药对淤青很有效。 海棠不解:“您干嘛要给司徒公子送药?” 那位司徒公子对大小姐这么不客气! 卫丹钟柔柔笑了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今天去明月湖,故意带上了司徒昊,又四处呼唤,引来了一群女眷,这才让卫朝露和祈元的私情闹剧,热闹到了极致。 眼下,司徒昊对卫朝露的感情,正是动摇之时。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商议 免费阅读.[.aishu55.cc] 抗旨 夏宫的山林里,两道人影正在谈话。 “这是卫大小姐给我的?”司徒昊握着伤药瓶,一脸惊愕。 “是的。大小姐说,您是为了护着二小姐而受的伤,她很感激,便命奴婢送来了这瓶伤药。”海棠不卑不亢地说。“司徒公子收下了,奴婢也放心了,这就告退。” 海棠很快走远了。 司徒昊握着药瓶,神色复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立刻龇牙咧嘴地“哎哟”了一声。 司徒贞从小骑马,手劲大得很,把他脑门儿硬生生打出一个肿包。 但司徒昊没想过,卫丹钟竟然会给他送药。 他望着药瓶,脑袋里不由浮现出了卫丹钟的身影。穿着淡青色罗裙的娴静女子,肌肤比雪还白,说话细声细气,好像一只小小的文鸟。 这样素雅的女子,怎么会是朝露口中那个善妒的泼妇呢? 想到朝露,司徒昊又想起了明月湖边的事。 自己辛辛苦苦地替卫朝露找漂亮衣裳,为卫朝露的去向急得团团转,还为卫朝露挡了司徒贞的打;可卫朝露是怎么对他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卫朝露莫说来看一看他了,连派个人来问问他伤势都不曾有。 卫朝露的眼里,好像只有祈元。 想起今日从卫朝露口中听到的那一句句话,那一口一句的“祈元哥哥”,司徒昊的脸色都有些泛绿了。 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儿忽然弹到了司徒昊的胳膊上。他疼得“哎哟”了一声,恼怒地看向一旁:“谁?!” 一个冷面蓝衣少年正站在他面前,漠然地朝他伸出手:“拿来。” “什么?”司徒昊不解。 那蓝衣少年——莫邪也不答话,径直去抽司徒昊手中那瓶伤药。 司徒昊愣了愣,立刻将伤药捂在怀里,死活不给:“你谁?!敢抢小爷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这可是卫大小姐给他的伤药! 可蓝衣少年的力道却大得可怕,一下子就把那瓶伤药拿走了。紧接着,一阵竹叶晃响,少年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司徒昊愣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懊恼无比。 “你到底是谁啊!!”司徒昊朝着无人的竹林深处大吼。 可惜无人回答。 片刻后,竹林下的小径里。 “殿下,您要的东西,莫邪取来了。”莫邪恭敬地弯腰,将伤药呈上。 祈湛取过伤药瓶,笑着抛了抛,道:“干得好。她背着孤给别的男人东西,孤可是要不高兴的。” …… 医馆。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传,让倚在窗边休息的卫丹钟提起了精神。她故作柔弱地起来行礼,心里则说了句:果然来了。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本宫听太医说了,你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就不用行礼了。”司徒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徐徐步入。 “谢皇后娘娘。”卫丹钟抬起头,看到司徒皇后那犹如菩萨一般和蔼的长脸,心里不由一阵恍惚。 谁能想到,前世,在卫丹钟与祈元大婚后,眼前这无比慈祥的司徒皇后便立刻变了副嘴脸,成了世上最难缠的婆母—— 司徒皇后极为宝贝祈元这个唯一的儿子,只要事关祈元,都要亲力亲为。 祈元和卫丹钟圆房时,司徒皇后还特地从宫里赶来,想在床边旁观,指导二人如何办事。 卫丹钟脸皮薄,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祈元也觉得没脸,再三驱赶,才叫司徒皇后离开。 婚后多年,卫丹钟都无所出,司徒皇后便不停地往景安王府里塞各色美人。 说来好笑,所有美人都不曾有孕。唯一一个怀了胎的通房丫鬟,还被抓到与侍卫私通。 为了子嗣,祈元和皇后找遍了九郡的大夫,却一点用都没有。 司徒皇后客套一阵后,便开门见山:“丹钟,本宫听闻你白日时与元儿闹了些不快,一时冲动将婚书撕了。” “你们年轻,偶尔意气用事也是常见的。本宫叫人重写了封婚书,特地给你送来了。”皇后的语气温文至极。 说罢了,一旁的吕嬷嬷便将一卷用金丝系起的崭新婚书奉上。 卫丹钟看着那卷婚书,心里冷了几分。 皇后果然不愿轻易放过她。 卫丹钟垂眸:“皇后娘娘,您误会了。丹钟并非是因一时意气才做出毁书之举,丹钟是真真切切在自请解除婚约。” “眼下,家父应当已为了这件事,在陛下跟前跪地请述。丹钟一直自觉配不上王府门第,而今日过后,景安王府便可以另寻高门贵女了。” 一番话,说得司徒皇后的面色由微笑逐渐变得难看。 什么“配不上门第”,说的好听,其实是要退婚! 卫丹钟竟对这件事这么执拗! 这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娴顺乖巧的女孩儿吗?从前的卫丹钟,明明对她唯唯诺诺,她说什么,卫丹钟就应和什么,生怕惹了她不高兴。 终究是元儿做得太过火了! 连卫丹钟这样像泥捏的人,也被惹出了脾气。也不知道元儿是怎么想的! 司徒皇后不慌不忙地笑了下,安抚道:“丹钟,本宫知道你心底有气。你放心,本宫疼爱你,一定好好帮你管教元儿,叫他再不惹你生气。” 堂堂皇后,说出这样的体己话,还要为卫丹钟教训一个王爷,这已经是天大的脸面。 可惜卫丹钟不买账。 卫丹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皇后娘娘厚爱,丹钟不敢受。丹钟与王爷没有缘分,这都是命数。” 司徒皇后的脸色一沉,戴着甲套的手扣了起来,显然是有些恼了。 “丹钟,你与元儿的婚事,可是陛下赐下的。”司徒皇后见她不吃软的,语气便冷硬起来。 一旁的吕嬷嬷也也道:“卫大小姐,你们卫家莫非是要抗旨不成?” 司徒皇后的笑容越发冷了。 “抗旨”的名头压下来,没有几个人受得住。 任卫丹钟有多少不甘,只要搬出皇帝之命,她就逃不脱这桩婚事! 自己早就盘算好了。元儿必须有兵权,他和卫家的婚事,绝不能黄! 司徒皇后这样重的话放出来,换做一般的闺秀,早就面色发白、颤颤认错。可卫丹钟的面色,却毫无变化,平稳如旧。 她笑了笑,竟起身,在皇后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先帝在时,曾御赐卫家免罪书券。父亲说了,我们卫府不敢拖累景安王府,愿以免罪书券解除婚事。” 闻言,司徒皇后和吕嬷嬷都瞪大了眼睛,愕然不止。 免罪书券?! 卫家怎么会有免罪书券?! 而卫丹钟则慢条斯理取出一个小匣子。匣盖打开,里头的免罪书券正静静躺着。“请娘娘过目。” 司徒皇后甚至顾不得让吕嬷嬷去接,自己连忙抓起免罪书券,从上到下细细地看,从字迹到玺印,一处也不放过。 “竟还真是免罪书券!” 真是见了鬼了!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抗旨 免费阅读.[.aishu55.cc] 训斥 近傍晚的时候,皇帝将祈元叫了过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元儿,大庭广众之下,惹出这样的笑话,你叫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皇帝虽身体病倦,可此刻却中气十足,满面怒容。 就在半个时辰前,卫定儒前来觐见皇帝。一进殿,二话不说,他便跪下扣头,一个七尺男儿,哭得涕泪纵横。 卫定儒是朝中重臣,皇帝平时很是器重。见卫定儒这般作态,便亲自扶起他,询问缘故。 哪知卫定儒张口便说:“微臣持家无方,叫两个女儿闹出天大笑话,已不配与景安王府结亲。” 待卫定儒将明月湖边的事说了一遍,皇帝的脸色已阴沉得难看。他本就因失眠而眼下青紫,此刻看起来和个鬼魂似的。 他最疼爱的儿子,竟在娶妻之前去调戏未婚妻的庶妹,还叫那么多人撞了个正着! 皇帝平日就重视宫闱名誉,把帝王家的脸看得比老天还要紧。这般窝火羞耻的事,让皇帝攒了一肚子怒,尽数发泄在了祈元身上。 祈元沉着面色,老实受训,心底烦躁至极。 方才来父皇这的路上,他迎面撞到了叔父义庆王。 义庆王背着手,和两个智囊小声密语 “哼,先前本王还觉得那二侄儿是个可塑之才,如今看来,他的脑袋一点也不灵光!” “没了卫家的兵权,他拿什么和大侄儿斗?把赌注压他身上,倒不如压大侄儿身上!” “什么叫色令智昏?这就是了!” 义庆王一番话,说得祈元心底又急又怒。这义庆王先前明明时常与他走动,眼下却要下他的船,去就皇兄! 义庆王一看见祈元迎面走来,便不再多言,立刻走开,像躲瘟神似的。 此时此刻,皇帝把祈元好一通教训,直到体力有些不支,眼前开始昏沉了,才无力地挥了挥手:“景安王,你先回去吧,朕乏了。” 一旁的老太监连忙取出药瓶,把一口养心丸喂进皇帝嘴里。 祈元皱眉:“那父皇可答应了卫大人的请求?” 皇帝拿茶水就了养心丸,脸色犹如寒霜般难看:“朕还能不答应吗?此事是你理亏。你虽是朕亲生子,可朕也不能偏颇!” 闻言,祈元的心立刻重坠了下去,面上露出不甘:“父皇怎可就这么答应了?” 皇帝吃了养心丸,已没有余力多说话,偏着头假寐。 一旁的太监谄笑着说:“王爷,陛下还是疼爱您的。虽说陛下答应了卫大人取消婚事,可也与卫大人约好了,一月之内,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闻言,祈元原本还难看的面色,立时亮了起来:“意思是……” 皇帝疲累地说:“一个月内,你若能挽回卫家,那这桩婚事就能继续。” 祈元舒了口气,向皇帝告退,脚步松快地往外走。 …… 片刻后,青松堂。 祈元与面色不善的司徒皇后,在青松堂门前碰个正着。 祈元看着皇后那难看至极的面色,迟疑地问:“母后,丹钟她松口了吗?” 先前,母后说她会亲自出马将卫丹钟那丫头安抚好。可看母后的神色,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 司徒皇后在吕嬷嬷搀扶下落座,喝了口龙井顺气,冷声道:“死丫头倒是有本事,一点也不肯松口,还拿出免罪书券来,竟是死活都要退婚!” 祈元俊美的脸立时变得紧绷,拳头也捏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卫丹钟会这样抗拒自己。 明明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想起少时那个总是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温柔少女,祈元心头烦躁。 祈元将皇帝那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皇后听完后,叹口气道:“万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元儿你诚心挽回,丹钟不会不给你面子。” “正好,你妹妹缺个伴读。等过两日,母后把丹钟叫来陪福荣读书,你趁机好好认个错,发誓再不与她那庶妹搅合了。” 祈元面色沉了下来:“认错?本王为什么要和一个女人认错?” 他可是景安王,断断没有向女人低头的道理。 祈元想起卫朝露那兔儿似的通红眼睛,心底更不情愿去认错了。 他以后还要纳朝露为侧妃,要是在丹钟面前发那样的誓,岂不是就不能娶朝露了? 司徒皇后把儿子的心思看得清楚,冷笑道:“元儿,你想清楚了。就在刚才,义庆王给你皇兄下了帖子,邀他一道去打猎。” 祈元面色一僵:“叔父竟这般骑墙而动!” 但也不怪义庆王。这换储之事瞬息万变;富贵荣华,全凭各人审时度势。上对了船,便是潜龙功臣;上错了船,那就等着举家被抄。 想起卫昌武手中的兵权,祈元低下了头:“儿臣听凭母后的吩咐。” …… 福荣公主缺伴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卫家居住的听波馆内。 得到消息的不止是卫丹钟,也有被禁足的卫朝露。 卫朝露私闯夏宫,按照律令,本当重罚。但皇后念在卫家的面子上,便免了她的罪,就当懿旨上多叫了个人,也不和她计较。 不过,卫定儒私底下禁了朝露的足,不允许她踏出听波馆。 此时此刻,卫朝露顶着红肿的脸,一遍遍和玉兰确认:“若我能去当福荣公主的伴读,我是不是能见到祈元哥哥了?” 她的脸被司徒贞打肿了,虽抹了药膏,但看起来也肿得可怕,像是个猪头似的,不复往日的清新可人。 玉兰不敢看自家小姐不对称的脸,唯唯诺诺地说:“二小姐,话是这样说,但听来传话的宫人的意思,皇后娘娘想要的是大小姐。而且,您还在禁足……” 卫朝露愣住,眼眶立刻委屈地泛红。 说到禁足,她就委屈。同样是卫家的小姐,凭什么大姐姐风风光光,她却见不得人? 而且,大姐姐撕了和祈元哥哥的婚书。眼下,祈元哥哥已不再有婚约掣肘了。 自己对祈元哥哥,虽只是兄妹之情,可若是想去见祈元,也名正言顺了许多。 “二小姐,您还是好好待在听波馆,不要出去了吧!”玉兰刚被卫定儒罚过,害怕再酿出祸事,苦口婆心地劝说。 卫朝露却不说话。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卫朝露心里浮现:要是大姐姐不能去做福荣公主的伴读,那这桩差事,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玉兰,你去找司徒公子,越快越好!”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训斥 免费阅读.[.aishu55.cc] 伤药 “你说,朝露要我,想办法绊她大姐姐一跤?” 司徒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炷香前,玉兰辛辛苦苦找到他,将卫朝露的嘱托告诉了他。 可这嘱托的内容,却有些离奇。 玉兰点点头,为难道:“二小姐是这么说的。无论是绊她一跤,还是吓她一跳都行,只要让大小姐躲在屋子里,不能出门,那就足够了。” 这样一来,给福荣公主伴读的差事,兴许就会落到卫朝露头上了。 司徒昊的浓眉挤了起来。 饶是他平常就纨绔骄纵,可也很少做这等下作的事。卫朝露的请求,让他实在为难。 而且…… “她大姐姐可是有心疾的!”司徒昊忍不住提醒道。 要是随随便便吓卫丹钟,把人吓死了、吓伤了,那不就缺德了吗? 玉兰有些尴尬,脸泛红烫地说:“二小姐说了,只是绊一跤,不会怎么样的。” 司徒昊张了张口,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失望。 他总觉得,卫朝露好像变了。 他所熟悉的朝露,是那个在街上仗义执言、不畏强权的坚定少女,有着柔弱的双肩和明亮的眼睛。 可现在的朝露,好似成了个小心眼的庸俗女人,为了攀上景安王府而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伤害自己那温柔的嫡姐。 “司徒公子,您能帮帮二小姐吗?”玉兰恳求道。 司徒昊撇开目光。 他其实是有些不愿的。但他想起了初见时,卫朝露那单纯干净的笑脸,还有她一身的娇甜奶香味儿,他不由闭上了眼,硬着头皮说:“好,我帮。” 到底是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他不得不帮。不然,他过去的喜爱,就成了一场笑话。 片刻后。 司徒昊带着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听波馆的窗前。 司徒昊左右环顾一阵,见附近无人值守,便对小厮吩咐道:“一会儿,你这般那般,想办法绊倒卫家的大小姐……” 话音未落,窗内便传来卫丹钟的淡雅嗓音:“司徒公子,你是为了朝露而来的吧?” 司徒昊惊了一下,险些滑到在地,还好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一阵衣裙婆娑轻响,卫丹钟秀丽的身影自门后步出。 一看到她,司徒昊就有些心虚。他目光四处乱晃,假模假样地咳嗽:“咳咳咳,我迷路了!” 卫丹钟笑了笑,说道:“司徒公子,不必装了。是我二妹妹委托你,想办法阻拦我出门去见福荣公主的罢?” 司徒昊怔住。 没想到卫丹钟什么都知道。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羞窘从他的心里弥漫开。 干坏事的念头被人径直戳穿,纵使他脸皮很厚,此刻也有些尴尬。 “小爷我……呃……”司徒昊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糟了,这回卫大小姐肯定要哭哭啼啼地找父亲诉苦。搞不好,自己又要挨教训了! 这时,卫丹钟柔软的声音飘入他耳中:“司徒公子,恰好我也不想去做公主伴读,这回就帮你一次,假称我摔倒了。” 司徒昊吃惊地抬头:“你不想去做公主伴读?” 卫丹钟嗪着笑意点了头,又竖起手指比在唇前,做出“嘘”的手势:“这可是我俩的秘密,还请司徒公子不要透露给其他人。” 她弯弯的眼,好似月牙一般。司徒昊看着她春水一般的眼睛,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好。” 看来卫丹钟想退婚的心倒是真的。 如此一来,自己不用真的做恶人,又可以对卫朝露有个交代,这真是最好不过了。 没想到卫大小姐这么善解人意。 不知不觉,司徒昊对卫丹钟的印象就变好了许多。 司徒昊松了口气,客气地冲她作了个揖,然后转身离开听波馆。 小厮看到他作揖,吃惊不已。须知道他家公子可是有名的纨绔,莫说作揖了,在父亲面前都未必老实的。 司徒昊走得急,没注意到竹林间伸出了一只脚。一个不小心,司徒昊竟被这只脚绊倒,像是只□□似的飞滚出去! “哎哟!谁绊小爷!”司徒昊摔得满脸是土,他摸着摔疼的脑袋,恼火地从地上爬起来。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冷面蓝衣少年。 这不就是抢他伤药的那个小子吗? “怎么又是你?!”司徒昊勃然大怒,指着莫邪的鼻子就痛斥。 可不等司徒昊吼出下句话,那蓝衣少年便好似幽魂似的,轻飘飘消失在了林间。 …… 卫丹钟回到了听波馆里,吩咐海棠:“……去和吕嬷嬷说,我绊了一跤,摔疼了,不能去福荣公主那。” 踏进门槛时,她忽觉得有一分不对。 抬头一看,屋里竟多了一个人:南窗边的竹椅上,靠着一道玄色身影,自在无比,好像是坐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她的闺房。 祈湛歪托着脸,一双暗藏恣肆的凤眼,正上下打量着她, 他颀长的身影,即使坐着,仍能看出高阔挺拔。 卫丹钟收敛起吃惊之意,低身稳妥地请安:“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祈湛的目光掠过她耳边轻晃的白珍珠耳坠,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满意之色。 “丹钟小姐,孤最近新得了一瓶伤药,很是难得。听闻丹钟小姐略通医药,不知小姐能不能帮孤看看,这药是真是假?” 祈湛戏谑地问。 卫丹钟狐疑。 略通医药?这是哪儿听来的?她根本不懂医药。 而那头的祈湛已经取出药瓶,抛给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却发现这是她派海棠送给司徒昊的那瓶伤药! 卫丹钟一时无言。 “太子殿下又没有被人打破额头,何必要这止血镇痛的药?”她叹息一声。 祈湛的行为,似乎是一种警示,警示她不准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可这样的占有欲,实在是莫名其妙。 祈湛挑了挑眉,说:“你怎么知道孤身上没伤?”说罢了,他竟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然后往自己手背划去! 他的手背上,立刻破开了一道血口子。大颗大颗的血珠直往下淌,看着就疼。 祈湛收起匕首,笑道:“现在孤受伤了。丹钟小姐,你来帮孤上药,如何?”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伤药 免费阅读.[.aishu55.cc] 崴脚 吕嬷嬷到了听波馆,向馆前当值的宫人问道:“去和卫家小姐通传一声,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接小姐去青松馆。” 宫人应了“是”,便前去通传。 吕嬷嬷站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乘凉。 这时,吕嬷嬷的肚子里忽然传来叽里咕噜的声响,她面色一僵,立时不舒服地弯下了腰。 怎么回事?也不知怎的,今儿竟闹起了肚子。 吕嬷嬷白着脸,在树荫下踱步来去,巴不得立刻完成了身上的差使,好去茅厕里出恭。 “嬷嬷久等了,咱们快去青松堂吧,别叫娘娘和殿下等急了。”一道清甜的嗓音传来。 吕嬷嬷抬头一看,瞧见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那面纱系在少女的发簪上,将她的面孔遮挡得严实。 “您这脸是怎么了?”吕嬷嬷吃惊。 “我们家小姐吃了发物,脸上长红疹子,怕冲撞了娘娘,这才戴了面纱。”一旁的丫鬟解释。 吕嬷嬷被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阵仗闹得冷汗涔涔,也没空细思,忙带着身后的卫家小姐去青松堂了。 而戴着面纱的卫朝露则浅浅地松了口气。 只要去青松堂,她就能见到祈元哥哥。 祈元哥哥亲口说了,比起大姐姐,他更喜欢的是她这样的女子。为了这句话,她哪怕飞蛾扑火,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一路穿花分柳,卫朝露到了青松堂。 栽满亭亭松木的宫室,雅致威严。卫朝露忐忑不安地步入殿内,向上首的司徒皇后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丹钟,在母后面前,你怎么这么见外?”祈元温和一笑,上前去扶她。“母后早说了,她心疼你,不想你跪着。” 说着,祈元的心底嘀咕不停。 今日的丹钟怎么瞧着身量矮了许多,腰也不似往常一般纤细了。 卫朝露点头,心底却有些酸涩。 祈元哥哥不是不喜欢大姐姐吗?怎的私底下竟如此温柔? 那头的司徒皇后笑吟吟道:“本宫听吕嬷嬷说,你脸上发了红疹子,这可不是小事,本宫已叫人去请太医了。” 说着,皇后又拍了拍手:“你给福荣当伴读,多少有些辛苦,这些是给你的,你随意挑吧。”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上各自端着些珍稀物件。 祈元深谙卫丹钟品性,知悉她性子文静清雅,不爱那些珠宝首饰,只喜欢诗书乐器之类的东西,因此准备的礼物里,只有一件是金钗,其余则都是罕见的音律书籍孤本。 卫朝露的目光掠过那些礼物,在看到金钗时,她眼睛微亮,立刻指了指这金钗,道:“谢皇后娘娘,臣女选这支金钗。” 闻言,司徒皇后和祈元都微微惊诧。 卫丹钟怎么改了喜好? 祈元立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皱眉道:“你不是丹钟,你是谁?” 卫朝露的身体微颤:“我……我……” 刘海儿下一双小鹿似的眼,已惊慌失措地掉起了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司徒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来人,去把她的面纱揭了!” 两个宫女应声而动,按住卫朝露,当场便拽下了她的面纱。 一张被扇得肿如猪头、左右不称的滑稽脸孔,出现在了祈元和皇后面前。当场,祈元的脸便黑沉得要命,而几个宫女则惊呼出声。 “这不是卫家二小姐吗?她的脸怎么肿成这样!简直像是妖怪似的!” 祈元皱紧眉头,看着卫朝露噼里啪啦掉眼泪的模样,心底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母后,儿臣与卫二小姐有话要说!”顾不得皇后和宫人诧异的目光,他扯住卫朝露,将她拽到了走廊上。 “你来做什么?” 走廊上,祈元看着卫朝露,心底有无名火:“你大姐姐呢?” 卫朝露慌张地戴上面纱,小声说:“大姐姐崴脚了,不能去伴读。而吕嬷嬷也没说,她找的是卫家哪个小姐,所以我就……” 祈元黑下脸:“你倒是会找时机。” 伴读之事,本就是为了让他挽回卫丹钟。 他原本还想着,和卫丹钟一道读一读诗书,为她画幅画儿,逗逗猫,兴许还能唤起丹钟少时的回忆。 画都备好了,猫儿也放在笼子里了,可如今卫朝露冒名前来,一切安排都打水漂了。 卫朝露仰起头,无措地问:“祈元哥哥,你就非娶大姐姐不可吗?我……我也是卫家的小姐,我的哥哥也很能干。” 祈元微恼。 卫丹钟的哥哥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但卫朝露那个同为庶出的哥哥却只是个小官,能帮得了他什么? 卫朝露的不识时务,让祈元略略有些烦了。 再想起卫朝露那张肿胀得可怕,好像发了的面团一般的脸,他原本对卫朝露的喜爱之情也淡去了几分。 “你先下去吧。我会劝住母后,免得她发作你。”祈元打发她:“你大姐姐崴了脚,我要赶紧去看看她。” …… 听波馆。 卫丹钟托着祈湛的手,仔仔细细地替他洒伤药。 祈湛的手指很修长,她的掌心贴在上面,越显得二人体格相差甚远。 “好了,太子殿下的伤势已处理稳妥了。”卫丹钟收起药瓶,低眉退到离祈湛三步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他人,若不然,臣女的清誉便不保了。” 祈湛玩味地看着她:“那倘若孤非要透露呢?能得丹钟小姐这样的美人照料,这可是涨脸面的大事。孤真想说出去炫耀炫耀,让那些公子哥都羡慕孤。” 卫丹钟面色一寒:“若殿下执意要坏我清誉,那丹钟只能以死相证。” 祈湛微怔,继而笑了起来:“你倒是刚烈。” 卫丹钟看他不再油嘴滑舌,微微松了口气。她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殿下,听闻义庆王邀您打猎?” 祈湛说:“是啊。但孤不想去。” 卫丹钟疑惑:“为何?” 祈湛笑了起来:“他长得丑,像只瘦京巴犬。孤最讨厌难看的人。” 卫丹钟愣了愣,压住笑,说:“本来我还想着,问问义庆王妃的平安呢。” 祈湛问:“你们很熟?” 卫丹钟:“王妃和我母亲是手帕交。义庆王对我和哥哥也不错。” 祈湛“哦”了声,说:“义庆王长得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通传声:“景安王殿下到。” 卫丹钟面色一凛,目光立刻落到了祈湛身上。 这位太子殿下和个没事人似的,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好像分毫不怕被祈元抓个正着。 听波馆没有后门,如果让祈湛现在从正门离开,他肯定会和祈元撞个正着。 不过片刻,卫丹钟立刻想好了主意:“太子殿下,臣女冒犯了。” 祈湛挑眉。 下一刻,她便将祈湛往自己的绣床上一推,然后用重叠的被褥和锦枕堆住了床。 祈湛从枕头缝里露出了脸,低笑道:“这可真是新鲜事。……要知道,孤还从没在女人床上睡过觉。” 卫丹钟定下神,赔罪道:“臣女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清名,这才出此下策,还请殿下忍耐。” 说罢了,她将绣床的帷幔放了下来,遮住床上的一切。 转过身时,祈元已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到了门口:“丹钟,吕嬷嬷说你脚崴了,这是怎么了?”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崴脚 免费阅读.[.aishu55.cc] 起誓 祈元走入听波馆时,心底很不是滋味。 卫丹钟宁可托辞脚崴了,也不肯去见他。 原来,在卫丹钟的心底,他竟已如此讨嫌了? “丹钟,吕嬷嬷说你脚崴了,这是怎么了?”他站在门口,关切地问。 屋内放着帷幔,隐隐绰绰,将他的视线都阻隔。 帷幔之后,一道秀丽人影正在抚琴,正是卫丹钟。 见祈元来了,卫丹钟坐着行个虚礼:“王爷,丹钟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请王爷恕罪。” 祈元摆摆手,上前就要撩开帷幔:“你弄这些帷幔是做什么?” “王爷不可。”一旁的海棠恭敬地挡在他面前,态度谦微,但语气却不卑不亢:“虽外人还不知晓,但您与我家小姐到底已解除了婚约。” “既不是未婚夫妻,便不该私下见面。若是传出去了,有损景安王府之名。” 祈元的脸色微黑,拽着帷幔的手有些难受。 难受归难受,海棠的话却没错。他现在若是硬要掀开帷幔,那便是在惹怒丹钟了。 于是祈元不甘心地垂下了手,退回了门边。 “丹钟,本王……我是说,我,是来认错的。” 隔着帷幔,他只能勉强看清卫丹钟的身姿。 端庄、娴雅,好似一株空谷幽兰。 祈元不由就想起了往事。 他少年时,司徒皇后常把卫丹钟喊去宫中小住。那时,她便爱坐在绿荫里抚琴弄箫,品读诗书。 那时的卫丹钟虽未长开,却已是容色极好。别的王妃命妇来皇后宫里时,多少都要羡慕地说几句:“未来的景安王妃,有才情,品行好,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媳妇。” 而卫朝露,好像是不懂琴棋书画这些的。她更活泼,喜欢溜到街上玩。 祈元仔细一想,自己其实……也并不讨厌丹钟。只是因母后太压着他,才让他对这个母后安排的未来王妃心生不喜。 “我有错处,不该不顾你的脸面,与朝露交好。”祈元撇开头,声音略藏不甘。“在你过门前,我都不会与朝露见面了,你放心吧。” 这是祈元生平头一次,低下头与女人认错。 对他的一身傲骨而言,这已是一件十分不甘的事。 但卫丹钟却并未显露出惊喜之色,而是淡淡地问:“那丹钟过门后呢?王爷还会见朝露吗?” 祈元愣住。 过门之后,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想好了,到时候要娶朝露做侧妃。这样一来,他既能抓住卫昌武的兵权,又能得到心爱的女人。 要是丹钟不同意,那就先把朝露养在外头,或者让朝露改头换面,在王府里做个管事的娘子。这样一来,他们也能天天待在一块儿。 可这番打算,眼下却是说不出口的。于是祈元低下头,沉默了。 卫丹钟看祈元的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算盘。她笑了笑:“王爷,若要我回心转意,嫁入景安王府,那也简单。” “你当着我的面起誓,你今生都不会再与朝露见面。莫说娶她做侧妃,哪怕让她做贱妾、通房、丫鬟、管家,都不行。” “若有违背,便天打雷劈!” 卫丹钟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祈元心底,让他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要太过分了!”他恼起来。 卫丹钟还是笑:“怎么,王爷不敢起誓吗?” 祈元的脸色黑沉下来。 他听从母后的吩咐,向卫丹钟低头认错,这已是极大的让步。 除了父皇母后,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堂堂景安王低头。 可卫丹钟还是这么不识时务,竟还倒逼起他来了! 帷幔后的卫丹钟已开口送客:“王爷若是不愿起誓,那就请回吧。” 竟分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祈元的面色青青紫紫。他低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本王下次再来!” 祈元的身影消失在了帷幔后。 卫丹钟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祈湛的行踪藏住了。 她站起身,去瞧自己的绣床,却见得祈湛躺在锦褥子里,双手托着一张香帕,放在鼻尖嗅嗅闻闻。 他极挺的鼻尖擦过绣帕,好似在寻找什么味道。然后—— “阿嚏。” 堂堂太子,竟打了个喷嚏。 卫丹钟看清那香帕的绣样,面色微微一变,连忙伸手想夺:“太子殿下,那是臣女放在枕头下的手帕……” 但祈湛的手却更快。 他将手帕收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放肆地笑了起来:“归孤了。” 卫丹钟眉头紧皱:“太子殿下,莫要乱来。” 祈湛从绣床上站起来,活络了下四肢,仿佛在自己家里头似的。 “丹钟小姐,孤那二弟实在不是个良配。”他笑嘻嘻地说:“你可别被他哄得松了口,又答应嫁进景安王府里去了。” 卫丹钟的神色冷了下来:“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祈湛掸了掸灰,目光扫过她耳下的白珍珠耳坠,忽然道:“这段时间多阴雨暴雷,常常变天。你记得戴着这串耳坠,不要摘下。” 说完,祈湛便走了。 …… 青松堂。 司徒皇后很快便打听到了祈元在卫丹钟这儿发生的事。 吕嬷嬷皱紧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不知道那卫二姑娘给咱们王爷下了什么迷魂药。” 司徒皇后也烦。她看着铜镜里的眼角细纹,冷笑说:“哪有什么迷魂药,还不是元儿贪图她新鲜。” 男人都是这样。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及的鲜花,太过没趣;但路边带刺的野花,却很有意思。 “吕嬷嬷,卫朝露那丫头放回去了?” “回娘娘的话,她冒充丹钟小姐,还冲撞了您,眼下正拘在耳房呢。卫大人随陛下打猎去了,还不知道。” 司徒皇后无声地笑起来:“放她回去,再赐她点衣裳珠宝。” “既然丹钟的脚崴了,福荣又需要伴读,那就让卫朝露来做这个伴读。” 吕嬷嬷愣了愣,很快明白了皇后的算盘,也暧昧地笑了起来:“见不到的外头女人,最是新鲜。日日能见到的,王爷很快就会厌烦了。”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起誓 免费阅读.[.aishu55.cc] 伴读 卫朝露要做公主伴读的消息传到听波馆时,卫定儒正为了冒充嫡姐的事教训卫朝露。 “这可是欺君罔上。要是往重了说,是杀头的大罪!”卫定儒看着面前期期艾艾、戴着面纱的卫朝露,叹息不止。 “为父就是将你宠坏了,才叫你这么不知轻重,敢在夏宫里造次!” 卫定儒虽然是在呵斥,但语气还是和蔼的。 在卫丹钟面前,卫定儒总是冷着一张脸,极尽严苛;可到了卫朝露面前,卫定儒就狠不下心去教训她了,也不舍得罚她下跪。 卫定儒还记得,曹氏怀朝露那会儿,他身患大病。 卫老太太请了个灵验的道长来做法,道长掐指一算,说:“有福星降临,自会冲淡卫大人的病气。” 随后,朝露呱呱落地,卫定儒的病果然一天天好起来了。 再加上卫朝露活泼灵动,与拘谨木讷的大女儿不同,长得又像曹氏,卫定儒便格外娇纵她。有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先紧着卫朝露。 卫朝露低着头,眼眶红红的,道不尽的委屈。 父亲的呵斥,她全然没听到耳朵里去。她正为祈元伤心着。 祈元对大姐姐崴脚的关心,像是针一般刺痛了她的心。 卫定儒也看出来,卫朝露正在神飞天外,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吕嬷嬷来了。 她客客气气地和卫定儒行礼,念起了司徒皇后的的懿旨:“……皇后娘娘说了,要卫二姑娘去做福荣殿下的伴读。” 传完皇后的话,又留下了一些珠宝绫罗赏赐,吕嬷嬷就走了。 卫朝露惊喜异常,高兴地转起了圈:“太好了,这样我就能见到祈元哥哥了!” 但卫定儒的面色却沉了下来。“朝露,明天一早,你随我去青松堂,辞谢这桩差事。” 卫朝露的笑容凝固了。“父亲,为什么?” 卫定儒看着这个向来疼爱的女儿,头疼万分:“父亲是为你好。不这样做,你日后有的是苦头吃。” 他们卫家已经决定下景安王府的船了。这时候,朝露再和景安王扯上关系,那只会害了卫家,也害了朝露自己。 更何况,这个景安王,明明与他的长女订了婚,还要觊觎他的宝贝次女,品行实在是……叫他不齿。 卫朝露咬了咬下唇,眨着湿漉漉的眼恳求道:“父亲,就让我去吧!” 平日里,她一哭,父亲、母亲、祖母、大姐姐全都软了心,对她予取予求。 可今天,卫定儒却狠下心,坚定道:“不行。今天太晚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去见皇后。” 卫朝露很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父亲,只好低下头,不甘心地答应了。 …… 这一夜,卫朝露缩在被褥里,眼泪都要流干了。 好不容易得到了能见祈元哥哥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她捂着肿痛的脸颊,目光扫过桌上那一箱司徒皇后所赐的绫罗首饰,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念头。 父亲不让她去做伴读,那她就自己去。 明天天一早,她就动身去青松堂,向福荣公主请安! …… 天亮时,听波馆里乱成一团。 几个丫鬟都找不到卫朝露,急哄哄地跪在卫定儒面前,把脑袋磕在地上。 卫定儒负着手,阴沉面孔,质问玉兰:“玉兰,你怎么照顾小姐的?” 玉兰哭得满面是泪:“二小姐支开了奴婢,奴婢也不好违背主命。等奴婢回去时,二小姐就不在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卫定儒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一阵头疼。 朝露不服气他的安排,自己跑去青松堂了。 不行。他不能放任女儿再和景安王府扯上瓜葛。 要不然,祈湛那头可不好交代了。 想到祈湛那阴沉冷戾的眼神,卫定儒竟觉得脊背发寒。 “父亲,”卫丹钟自帷幔后款款而出,皱眉道,“我陪您一起去找朝露吧。” “你不是崴了脚吗?还是休息吧。” “不……近来天色变得快,我怕朝露在外头,出什么意外。”丹钟摸着自己耳上的白珍珠坠子,望了望窗外。 屋外头一片阴云,灰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了。 父女二人带了两三个随从,出了听波馆。 夏宫依山傍水,极为广阔。宫室之间,需要穿林坐船,走上好一段路。 出门没多久,父女二人便进了一片极茂盛的竹林子。灰蒙蒙的阴云,压在参天的修竹顶上,好似一口大铜钟,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着走着,卫定儒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卫丹钟问:“父亲,怎么了?” 卫定儒小心翼翼地侧头,脑门上滴下冷汗:“林子里有东西。” 卫丹钟的心骤紧。 林子里传来了竹叶被踩断的碎响。 紧接着,那黑魆魆的林里,便亮起一双发绿的贪婪眼睛。一只一人高的老虎,极缓慢地步了出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子。 “老虎……!”卫丹钟瞪大了眼。 那老虎淌着涎水,像是饿极了,尖锐的牙齿,似乎随时就能将卫家父女撕扯为碎片。 再大的权势,在此刻都没了用处。此刻,卫家父女所面对的,是最原始的生死存亡。 但老虎却没有乱动。 卫丹钟仔细一看,发现老虎的身边站着一个驭兽人。 三四十岁年纪,做普通太监打扮,是那种混入人群,便淹没其中,再找不到的长相。 驭兽人用手摸一摸老虎,老虎便后退一步,不敢擅动。 他的目光扫过卫家父女,视线在卫丹钟的耳垂上停留一阵。紧接着,他指了指落叶斑驳的地面。 卫丹钟低头,原来是她的一只耳坠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了。 她赶紧弯腰捡起这只白珍珠耳坠。 再起身时,那驭兽人和老虎竟已转身走开,没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也正是这时,天上噼里啪啦地开始落雨点,哗哗的暴雨声瞬间淹没了竹林。卫家下人撑伞不及,雨水将卫家父女淋了个湿透。 “快走吧。”卫定儒睁大了眼,喃喃道:“怪事……” 卫家的几柄伞好似一朵朵花,自雨水里穿过。 很快,卫家父女出了竹林,到了青松堂附近。 才到月洞门前,他们便听到一个消息:先前进言改立祈元为太子的窦典,被山林里的猛兽咬死了! …… 青松堂。 祈元得知卫朝露做伴读的消息,颇为愕然。 母后一向不喜欢朝露,这次竟然松了口,还赏赐了朝露,属实反常。 不过,能在母亲允许下与朝露相见,祈元心底还是有些新鲜和喜悦的。 尤其是祈元刚在卫丹钟那儿吃了闭门羹,他此刻对朝露的怜惜之情,便又升了起来。 大雨下得正浓,祈元穿过走廊,到了妹妹福荣公主与伴读们上课的亭子里。 雨雾被隔在八角亭外,亭中有好几位少女,正随着女先生读书。 “有善莫名,有恶莫辞。……清静自守,无好戏笑。” 打头的福荣身材微丰,金贵又雍容。 旁边零零散散坐着些贵家少女,都是一道读书的司徒家女孩子。 坐在一侧的卫朝露,穿一袭粉色罗裙,柔顺的乌发盘作双髻,好似一只娇糯灵动的蝶。 祈元看着朝露的背影,嘴角不由浮现出淡淡笑容。 朝露与她的大姐姐不同。卫丹钟近来总是冷冷淡淡,口出恶言;但朝露永远都用仰慕、可怜的目光望着他。 他到底对朝露是心存怜惜的。 只可惜朝露是庶出,他不能娶她为正妃。在日后纳她为侧妃,这是最好的安排。 “卫二小姐,你不好好读书,在纸上写些什么?”女先生不悦训斥声,惊动了祈元。 祈元记得,这个女先生是母后特地为妹妹福荣请的,是极有才德的女子,平日对学生们也很严苛。 “从方才起,你就心不在焉,也没有吟诵诗句,反倒在纸上鬼画符。”女先生冷哼一声,将卫朝露桌案上的纸张收起来:“让我看看,卫二小姐写的是什么?” 卫朝露有些惊慌,却不敢同女先生争夺。 女先生皱紧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女先生冷冷一笑:“卫二小姐原是寂寞了。” 闻言,周遭的司徒家小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这般不知羞耻!” “听闻她和未来姐夫颇有些不清不楚的。” “这是为了攀高枝,使出了一切手段呢!” 卫朝露面孔涨得通红。 她听到那句“攀高枝”,便觉得心里一痛。她忍不住瞪向那些司徒家的贵女,脆生生地辩驳道:“什么叫‘攀高枝’?!怎么说话的!” “真正的爱情,从来不分地位高低!我和祈元哥哥,只是互相欣赏!” 她说得大声,语气激动,眼底也冒出了痛快陈词的泪花。 周围的司徒贵女们呆住了。 她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胆露骨、不知羞耻的女子,不由又纷纷议论了起来。但这一回,她们议论的目标,从卫丹钟变成了祈元。 “景安王的品味,真是好生独特,喜欢这么一个没教养的庶女。” 亭子外的祈元也不由尴尬了起来。 朝露什么都好,就是实在不识时务,每每总是不分场合,乱讲那些情情爱爱的事。 这种话,私底下说,是蜜里调油;在外头说,那就是丢了脸面——不仅丢卫家的,还丢景安王府的。 祈元有些想走了。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跑来:“王爷,不好了!” “窦大人死了!” 祈元愣住。 天色阴沉,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伴读 免费阅读.[.aishu55.cc] 比较 窦典在山林里,被老虎咬死了。 祈元的额头冷汗涔涔。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皇兄祈湛那肆意妄为的身影。 皇兄竟敢在夏宫动手! 侍从咬牙,低声道:“肯定是东宫……是东宫记恨窦大人请命,便残害了他!王爷,您可一定要彻查这件事!” “不能查!”祈元却低低地吼了一声。 侍从不解,但祈元却只是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栏杆,额上冷汗直流。 别人不知道,但他一清二楚。他的这位恩师,有些见不得人的恶癖。若是查出来了,不仅毁了窦典的清名,还会连累到自己。 想起自己前几夜送到窦典处的几个童贞少年,祈元的面色极是难看。 “窦大人就是被老虎咬死的。这件事,本王不会插手。” 侍从僵僵地点了头,又安慰道:“有司徒家在,您就不必害怕。” 的确,司徒侯府就是祈元最大的后盾。 但窦典死了,他便似折了手臂。要是再失了兵权,他就会陷于大不利。 他必须为自己再找一个助力。 侍从显然也想到了这事,严肃道:“王爷,义庆王妃最爱且末国的香料,小的已经在找了。” 祈元闭上眼,点头说:“好。皇叔对皇婶向来极好,想来也愿意听皇婶的劝。” 说话间,八角亭里传来一阵嬉笑声。 原来是福荣公主嫌弃卫朝露丢人,让嬷嬷将她“请”出去。 卫朝露自是不愿意,挣得像是只虾似的,弹来扭去。这样的举止,取悦了司徒家的一众姑娘,大伙儿纷纷以帕掩唇,暗笑起来。 卫朝露不傻,知道人家在嘲笑自己,当下便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淌。 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架着她,丢到了八角亭外。 她不甘地回头看了几眼,发现女先生已经开始讲课了,不管是福荣公主,还是司徒小姐们,都不再搭理她,她这才灰溜溜往外走。 这一走,她竟望见了走廊尽头站着的祈元。 “祈元哥哥!”卫朝露立时破涕为笑。 一股淡淡的甜蜜浮上她的心间。 祈元哥哥一定是特地来看自己的。朝露想。 虽然福荣公主不喜欢自己,但能见到祈元哥哥,一切也就足够了。 但祈元却没搭理她,而是面色僵硬地和侍从低声交谈。 卫朝露提起裙角,一路小跑到祈元身边,仰头娇脆说话:“祈元哥哥,你是来瞧我的吗?” 她的声音糯叽叽的,还带着一丝哭腔,很是惹人怜爱。 换做往常,祈元的心早就化开了,巴不得把眼前的小兔子揉入怀里。可此刻,祈元的心思沉沉地徘徊在窦典的死上,根本没空搭理她,转身就走。 卫朝露睁大了眼,连忙小碎步跑到祈元跟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祈元哥哥,你去哪里?” 祈元冷着脸:“让开。” 一旁的侍从连忙解释道:“王爷有些事,怕是不能陪二姑娘了。” 卫朝露的眼睛一红:“祈元哥哥,有什么事能比陪我还重要?” 侍从想了想,还是照实说:“窦大人出事儿了。” 窦典是景安王府最大的僚臣。他一死,祈元就折了只臂膀,事态极为严峻。 这件事早晚会传遍京城,没什么可瞒的。 卫朝露皱了皱眉,委委屈屈地说:“窦大人是谁?” 侍从噎住了。 这卫二姑娘连窦典也不知道,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祈元急着想去扣开义庆王的大门,根本不想和她纠缠,面色冷厉了几分:“朝露,本王有朝政要忙。你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不行!”朝露的眼泪如珍珠串似地往下落,手臂张得更大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她被父亲禁足,根本不能再见到祈元。 “祈元哥哥,你今天就不能陪陪我吗?”朝露眨着盈满泪珠儿的眼睫,两腮哭得泛红,“你明日、后日再去处理朝政,都是一样的。可是过了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 “你先前明明答应我,要带我去玩水划船……” 祈元压抑着心里的恼,耐心说:“朝露,本王当真有要紧事。此事可是关乎江山社稷。” 卫朝露愣住,随即伤心地哭了起来:“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分明是想去见大姐姐!祈元哥哥,你这个骗子……” 一番话,说的祈元的俊脸拉了下来。 祈元的侍从也是怒极反笑。 这个卫二姑娘,怎么脑袋里只有情情爱爱的?王爷是真的有事,她是看不出来吗? 窦典死了,这可是关乎下任太子是谁、足以震动国本的大事,她竟还只顾着让王爷陪她玩水、划船! 卫朝露哭得伤心,竟用一双粉拳锤起了祈元的胸膛。这番动静,加上她的啼哭声,吸引来了不远处八角亭里读书的少女们。 她们频频回头,向这里张望,议论纷纷,更让祈元如坐针毡。 他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恼恨卫朝露的不识大体。 “见过王爷。”卫丹钟的柔和嗓音传来。“二妹多有叨搅,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 卫丹钟和卫定儒过月洞门这一路,走得极是压抑。 雨水从伞边落下,滴滴答答,融进鹅卵地的小水洼里。 卫定儒想起方才林中见到的驭兽人和老虎,心底一阵阵后悸。 如若没猜错,那老虎与驭兽人都是祈湛安排的。窦典请命更换太子,惹怒了祈湛,这才丧身虎腹。 而老虎与驭兽人放过了他们卫家人,则是因为…… 卫定儒扫了一眼身旁长女的轮廓。 雨水极为清透,但卫丹钟白皙的侧颜却比雨花还干净,仿佛一片娇嫩的栀子花瓣。 “丹钟,”他低声叮嘱自己的长女,“林子里的事……” 话音未落,卫丹钟便喃喃道:“不能对任何人说。” 竟是与卫定儒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悉,祈湛独独放过了卫家人。要不然,这嫌疑就是甩不掉了。 卫定儒有些感慨。 长女比自己想得要聪明,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明明丹钟从前很是木讷柔顺,从不问内宅以外的事。 也许是自己小瞧了长女的本事。 二人到了青松堂。 因卫定儒是外男,不便入内,便留在了外头。卫丹钟问了吕嬷嬷,得知朝露已在女先生处,便独自进了内院,恰好撞到朝露拦着祈元的那一幕。 “二妹多有叨搅,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祈元黑着脸,甩开卫朝露的手,说:“快带她回去吧。”省得把福荣也气着了。 卫朝露不可置信地看着祈元,眼泪懵懵地掉,哭得鼻尖发红。 卫丹钟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朝露,别哭了。再哭,我下次去义庆王府就不带你了。” 朝露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我才不去。” 她才对什么义庆王府不感兴趣。那义庆王上了年纪,是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 但丹钟的话,却叫祈元愣住:“丹钟,你与义庆王府的女眷很熟?” 卫丹钟暗暗挑眉,心说“果然上钩了”,嘴上温柔笑道:“是呢。义庆王妃险些认了我做干女儿。她和我母亲是手帕交,一起上女学的交情。” 祈元的眼立刻亮了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苦心寻找义庆王妃想要的且末香料,可却不知卫丹钟与义庆王妃的关系如此熟络! 祈元看着丹钟,犹豫着琢磨该如何把自己的话说出口。 他想要借丹钟见到义庆王妃。但眼下丹钟可能不大喜欢自己,两人先前还因为起誓的事情争吵了一番…… “王爷所思所想,丹钟明白。眼下窦大人罹厄,确实是多事之季。”卫丹钟忽然开口,语气温和,“我会给义庆王妃修书一封,为您引荐。” 闻言,祈元狂喜不已:“当真?” 丹钟优雅点头:“大是大非,丹钟还是分得清的。” 祈元欣慰地点头。 要不是碍于礼法,他真想将面前这个未婚妻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发丝,夸奖她体贴知心。 果然,母后为他挑选卫丹钟为王妃,确实是有考量在的。 卫丹钟娴雅得体,是非分明,更重要的是……能帮上他的忙。 祈元想着,扫了一旁伤心哭泣的卫朝露,心底的天平略略倾斜了一些。 与卫丹钟相比,整天情情爱爱哭哭啼啼的卫朝露,实在是有些不懂事了。 这里是青松堂,卫丹钟不好久留,与祈元行了个礼便告退了,领着朝露往外走。 一路上,朝露哭得直打嗝。她越哭,身上的奶香味儿便越甜,熏得卫丹钟皱眉不止。 海棠瞥了眼青松堂里,小声问:“大小姐,您还真要给义庆王妃修书吗?” 外人不知道,但海棠是清楚的。那个义庆王妃,表面上对大小姐和蔼亲厚,但私底下可是算计了卫家姑娘不止一次,绝不是个好人,心眼子比头发还多。 义庆王府那么大,却一个侧妃通房也没有,只有她独宠,就足见其手段高明。 卫丹钟笑说:“当然。” 她会做好人,引荐祈元去见义庆王妃。 不过,祈元能不能真的见到义庆王妃,她就保证不了了。 卫丹钟扫一眼哭得正伤心的朝露,清了清嗓子,说:“海棠,义庆王那么宠爱王妃,我真是羡慕。” 海棠愣了愣,忽然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用意,也开始一唱一和。 “义庆王妃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听说她虽然三十好几了,但看起来犹如少女一般,难怪得丈夫宠爱。” “我上次听茶馆的人说书讲,她哪怕已成婚生子,却还被许多年轻男子痴痴恋慕呢。” “有人说,义庆王妃的相貌,最容易倾倒二十来岁的有为青年!”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而一旁的卫朝露,已然睁大了眼,攥紧了拳,好似警惕的小鹿,戒备着即将到来的敌人。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比较 免费阅读.[.aishu55.cc] 信件 窦典死后,夏宫里就像涌起了一阵暗潮。 当夜,许多大臣被召到了皇帝面前,与皇帝一直密谈到天亮才离开。 卫定儒也被召去了,回来时脸上神色凝重。 “陛下说了,这夏宫不太安生,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所以要尽早回京去。”卫定儒简单地告诉丹钟,随后便吩咐侍人去收拾行囊,准备随着龙舆一道回京。 “对了,丹钟,在回京之前,咱们需得去和太子殿下道个谢。” 到底是在林中放了他们卫家人一马,要不然,他们父女二人也许和窦典一般葬身虎腹了。 卫丹钟赞同。 于是卫定儒打发了一个人,偷偷摸摸去给祈湛送谢礼。 而余下的侍人继续收拾行囊。 “哎哟!老爷,瞧这衣服兜里,竟有一两银子。”一个侍人抖开一件夏衣,语气惊喜。“这衣衫瞧着有些老旧了,怎么一道带来夏宫了?咦,这还有一封信,福寿坊崔海宗……” 卫定儒正皱眉思索朝政,闻言便摆了摆手:“既然是你找到的银子,就赏你了。” 侍人惊喜万千:“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卫丹钟听到“崔海宗”这个名字,怔了怔,忽然道:“把信拿来。” 侍人疑惑,但还是将信拿来:“大小姐,这封信应当是多年前夹在里头,忘了取出的,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却没搭理,而是接过信,小心翼翼展开,心跳得紧了些。 祈湛一直在卫家找一封信——扬州工匠崔海宗写给她母亲王氏的信。 她在家里遍寻不得,没想到这封信却夹在父亲的旧衣裳里。 这封信很老了,信纸发黄,又薄又脆,上头的墨迹倒是墨香依旧。 卫定儒见状,过来扫了一眼信纸,回忆了一番,随意道:“你母亲年轻时,要扬州的福寿坊帮忙修一个金手镯,这信就是那时候从福寿坊寄来的。” 如卫定儒所说,这信上的只言片语,只是在商量手镯的修复工艺。 可卫丹钟看到信纸上所画的手镯样式,脑袋却如雷劈了一般,骤然浮现出一段前世回忆—— 多年前,祈湛的生母——阮皇后,试图谋害刚降生不久的二皇子祈元,被皇帝赐死。 皇后出身的阮家也被皇帝迁怒,贬的贬,革的革。除了皇帝的生母——瞎了眼的阮太后还能在宫里活着,其余的阮家人,一夕散尽。 而皇帝断定阮皇后谋害祈元的证据,便是一只有着“金雀弄珠”花纹的金手镯。 这“金雀弄珠”手镯出自扬州的福寿坊,工艺举世无双。所有宫人都知道,它是阮皇后的爱物。 据说,尚在襁褓中的祈元被人掐得哇哇大哭,他的摇篮中正落着这只手镯。 阮家获罪后,司徒贵妃便成为了继后,司徒侯府在朝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太子祈湛,则被皇帝连带着厌烦了。 而卫丹钟手中信上所绘的手镯样式,分明和那只“金雀弄珠”的手镯,一模一样。 她盯着发黄的信纸,一颗心怦怦直跳。 如果母亲也有一只“金雀弄珠”手镯,这便说明,当初那试图掐死祈元的人,也有可能是母亲。 怪不得祈湛在卫家四处寻找这封信。 倘若找到了这封信,那便能试着证明阮皇后和阮家的无辜! 不过,她知道,母亲王氏也是无辜的。 前世,王氏在病死前提起了阮家的这桩密事。她流着泪说:“想害二皇子的人,既不是阮皇后,也不是我!” “老爷,太子殿下把我赶回来了!” 门外传来响动,原是卫定儒吩咐去祈湛处送礼的侍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太子爷说,道谢可以,但得大小姐亲自去。而且,您挑选的那几幅字画,也被退回来了。东宫的人说,太子不爱这些。” “啊?”卫定儒老脸有点挂不住。 他知道太子中意他长女,可丹钟还没退婚呢,这就要私下见面,也太心急了! 卫丹钟收起信,想了想,说:“父亲,让我扮成婢女过去吧。”她也有话要和祈湛说。 卫定儒愣住,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长女,心底颇为不可思议。 长女向来乖顺守礼,从前,她绝不会答应与外男私会,做这等危险的事。而如今,她却愿为了卫家这般付出。 卫丹钟没有多解释,去换了一身婢女衣裳,拿着信,带上伞,趁着蒙蒙亮的天色,前往了祈湛所住的地方。 时辰尚早,但夏宫里并不安静,各处都是收拾行囊的忙碌样子。 她与海棠穿过一片林子。 昨天,窦典便是死在这片林子里,被老虎咬得不留全尸。但她穿过这林子时,却分毫不觉得害怕。 “那边的两个,你们去哪儿送东西?”一道轻佻嗓音传来。 那是个看起来四十岁的太监,贼眉鼠目,眼睛滴溜溜地在海棠的胸脯上转。 他手里拿着驱逐猛兽用的松脂火把,应当是出了窦典之事后,奉命在林中巡逻的人。 “这山里有野兽,昨儿刚死了人,危险得很。”太监眯起了细细的眼,搓着手走近二人。“你们要是怕,便跟咱家一起走。咱家可是舒妃宫里的二等太监。”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主仆二人,一阵心猿意马。 他虽没了根,但也有些男人的念头,平日喜欢找那些小宫女对食,用那些器具折腾小宫女。 而眼前的两个小宫女,瞧着是陌生面孔,应当是新进宫的新鲜人,他看着就馋极了。 卫丹钟笑说:“多谢公公,不过,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太监不高兴了,冷哼一声:“叫你跟咱家走,你答应就是了,说什么‘不’?” 卫丹钟也不搭理他,抬脚就走。 “你!”太监拉长着脸,伸手来抓她的手臂:“给脸不给脸,非要咱家亲自——啊啊啊啊!” 太监话没说完,就痛得大叫起来,竟是一支羽箭忽然破空而来,生生扎入了太监的左眼之中! 太监跌在地上。一道殷红的血,从他那扎着箭矢的眼眶里流下。 “孤这打猎的准头,真是越来越差了。还好义庆王不曾有空与孤打猎,要不然,孤准要丢了脸面。” 祈湛似笑非笑的嗓音传来。 卫丹钟轻惊,转向身后。 祈湛骑在一匹金辔银鞍的黑马上,张弓引弦,眯眼看着坐在地上惨叫的太监,一脸愉悦玩味。紧接着,他当着卫丹钟的面,又利落地射出了第二枚箭矢! 羽箭撕裂空气,精准地刺入太监的另一只眼里! “啊啊啊啊!”太监的嚎叫声,回荡在林子里。 祈湛“啧”了一声,笑嘻嘻地问身旁人:“孤的骑射功夫,是不是当真退步了许多?想射个竹竿,竟射到旁边的人身上去了。” 莫邪答:“如果殿下当真以竹竿为目标开弓,那确实是略有退步。” 祈湛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忽然冷下了脸,声音寒冰也似的,吩咐道:“把这个脏东西带下去,别让孤再看到他。” 宫人领命,立刻架住那双眸流血、惨叫不止的太监,往外拖走。 卫丹钟微呼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思绪从那流着血的眼窝里转回,向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祈湛下了马,把箭筒和弓交给莫邪,对她重扬起了邪肆的笑,说:“那东西竟敢觊觎孤的心上人,孤只好对他小施惩戒。丹钟小姐,解气了吗?” “孤说了,只有你亲自道谢,孤才会见。可你久久不至,孤等不及,便亲自来了。” 卫丹钟沉默。 那太监其实还什么都没做,却被刺瞎了双眼,这惩戒属实有些重。 可祈湛这么做,似乎也是为了护着她——那太监撞见了她的相貌,来日必定会认出她。而祈湛弄瞎他的眼睛,那他就根本不可能再“看见”卫丹钟的样子。 “太子殿下,臣女是来道谢的。”她直接切入正题。“还有,太子殿下要的信,臣女已找到了。”说罢,她将信小心呈上。 莫邪接过信,交给了祈湛。 祈湛展开信纸,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满意之色。“丹钟小姐很守信。既如此,孤会想办法,让卫昌武全须全尾地回京。” “谢过太子。”卫丹钟松了口气。随即,她抬头,紧张地看向祈湛,试探道:“太子殿下是在疑心,当年谋害景安王的人,是我的母亲吗?” 闻言,祈湛和莫邪都轻怔一下。 祈湛看向她的神色,多了几缕思忖和意味深长:“丹钟小姐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卫丹钟攥紧袖口,坚定地说:“太子殿下,我的母亲并非谋害之人!请殿下明察。” 祈湛眯了眯眼,嘴角笑意更甚:“怎么,你怕孤害了你的母亲?” “这样吧,若你愿意亲孤一口,孤就相信你的话,如何?” 卫丹钟愣住。 她抬起头,脸骤然涨红,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 祈湛看着她雾红色的面颊,还有生气的脸,心情忽然极好。 “孤逗你玩的。”他淡淡地说:“你放心吧。孤不是在疑心你母亲。孤只是在调查一件……鱼目混珠之事。” 卫丹钟轻怔,随即松了口气。 “那就好……”她轻轻皱眉:“‘鱼目混珠’之事……是说什么?” 祈湛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京城之中,有一个赝品皇子。他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而是个卑贱出身的庶民。只是运气好,被人换入了天家的襁褓之中。” “你猜,这个赝品皇子是谁?” 卫丹钟愣住。 赝品皇子? 京中只有两个皇子。太子祈湛,景安王祈元。 祈湛会提这件事,那就肯定不是在指自己。那么…… 祈元就是赝品皇子?!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信件 免费阅读.[.aishu55.cc] 教养 在回京城的马车上,卫丹钟一直在想着祈湛的话。 祈元并不是真正的皇子,而是庶民的孩子。有人将襁褓中的他,和真正的二皇子掉了包。 这件事是谁做的?真正的二皇子又在哪里? 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她只从祈湛的口中得知,那个真皇子,拥有一块麒麟玉佩。 海棠也在场,此刻一样的心思沉重:“大小姐,这事儿要告诉老爷吗?”皇子被掉包,这是足以震惊朝野的事。 丹钟摇头:“无凭无据,告诉父亲也没用。这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我们也不该再与东宫扯上联系了。” 她只要知道,祈湛不是想要她母亲王氏的命,那就足够了。 车轮轱辘而响,声音嘈杂,一如她的思绪。想到前世,自己为了一个假皇子掏心掏肺,助他夺嫡,她不由冷笑了下。 马车很快到了卫府。 卫定儒带着丹钟、朝露一同跨入府中。 曹氏已在影壁处候着了。她一早就得知,自己的女儿在夏宫里丢尽了脸面,不仅偷郡主的衣裳,和未来的姐夫授受不清,还在福荣公主的课上闹出笑话……曹氏心疼得要命。 卫朝露走进府邸时,沉着一张清秀小脸,看起来心事重重。曹氏看到她忧虑神色,当即抱住她,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一边哭,曹氏还一边向卫定儒控诉。 “老爷,咱们的宝贝女儿在夏宫里丢尽了脸面,这一定是丹钟做的!肯定是她,算计了朝露,才叫朝露闹出那么多笑话!” 曹氏咬牙切齿地瞪着卫丹钟。 卫丹钟云淡风轻地说:“二夫人,话不能乱说。我对妹妹极是关照,从没亏待过她。” “不可能!”曹氏恨不得剜了丹钟的血肉。 她的女儿她了解,朝露只是活泼调皮了些,可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多天大的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设陷阱,才会害得朝露丢脸。 惹了司徒家,还惹了福荣公主,这叫朝露以后在京城贵女圈里还怎么混! 而这个害了朝露的人,只有可能是丹钟。 老爷那么疼爱朝露,总不可能去害朝露。 没想到丹钟平日看着娴雅大方,背地里却是这样自私又心机。 “少说两句!此事和丹钟有什么关系?”一阵怒斥重重落下,惊得曹氏愣住,原是卫定儒恼火地插了嘴,又转头去吩咐下人:“去把大门合了!竟然在家门口就闹上了,也不怕左邻右舍看热闹!” 卫家的左右两侧,可都是高门大户。这番吵闹要是被隔壁的什么侯府、爵府的下人打听去了,那才叫丢人。 曹氏稍稍收敛了怒气,可声音仍是愤懑不平:“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疼朝露了吗?” 卫定儒瞪她一眼:“朝露自己要丢人,关丹钟什么事?是丹钟逼着她去偷康乐郡主的衣服的吗?是丹钟强迫她在福荣公主读书时偷写情书的吗?” 曹氏一时语塞。 的确,这些事看似和丹钟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心底就是觉得,朝露怎么可能那么笨?一定是被人设计陷害。 “金珠,你管家厉害,我一向放心你,可你怎么把朝露教成这样?”卫定儒看着曹氏姣好的面庞,心底轻恼。 要不是正室王氏缠绵病榻,他早就把朝露交给王氏带了。 看看王氏一手带大的丹钟,又端庄,又聪明,可比朝露省心多了。 “这段时日是多事之秋,朝露就别出门了,免得惹出乱子。”卫定儒说。 “什么?”曹氏大惊。“朝露刚受了委屈,老爷您还要禁她的足?” 卫定儒却不搭理她,而是自顾自吩咐一旁的管家:“去,安排四个护院,把二小姐的院子锁起来,不准她踏出一步!” 曹氏愣住,满心不可思议,当即又抱着朝露哭了起来。 “老爷,您是真的不疼朝露了!朝露可是身带喜气的福星呀!您怎么这样对她!” 但卫朝露却破天荒地没和母亲一起大哭,而是心事重重地站着,魂游天外,眼神很是复杂,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卫丹钟知道,她一定在惦记义庆王妃的美貌传闻,担心祈元被义庆王妃勾了魂去。 卫丹钟柔柔一笑:“父亲莫气,妹妹只是心性浮躁了些,欠缺打磨。” “舅母前些时日来信,说她聘了从前伺候太妃的严嬷嬷来教养姑娘。父亲和二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修书一封给我舅母,让严嬷嬷也来咱们卫府坐一坐,好好教导朝露。” 曹氏的泪花立刻止住,惊中带着微喜:“当真?” 那严氏可是无数高门大户争相聘请的教养嬷嬷。要是朝露能得严嬷嬷指点,就能变得如丹钟一般举手投足都端庄温柔,尽显仪态。 要想打入一等一的贵女圈子,那一流的仪态规矩是不可缺的。如今的朝露,行为举止还是毛毛躁躁,略显粗俗,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是个庶女。 曹氏抹了抹未干的泪。她能屈能伸,立刻变作了一副温柔样:“丹钟就是想得周到,我没白疼你一场。……老爷说得对,这段时日,先让朝露禁足吧。就是不知道那严嬷嬷什么时候来?” 丹钟笑说:“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正是祈元去义庆王府的日子。 也不知道卫朝露会怎么选?是选老老实实听严嬷嬷讲课,为自己来日的贵女之路铺平康庄大道,还是放弃这次精进礼仪的绝好机会,去阻拦祈元见义庆王妃? 曹氏和卫定儒对丹钟的提议都很满意。 不过,从头到尾,卫朝露都不曾参与几人的话题,只是在旁愣愣地出神。 …… 卫丹钟很快为祈元写好了一封引荐信。 信中,她用词恳切,谦逊合宜,夸奖祈元是个大有作为的皇子,希望王妃能看在义庆王心系江山社稷的份上,让王爷见一见祈元。 这封引荐信很快被送到了景安王府。 祈元先拆信看了一遍内容,心底极是高兴。再看这信纸上的簪花小楷,他脑袋里便浮现出卫丹钟认真写信的文静模样,嘴角边挂上了淡淡笑意。 丹钟先前与自己闹了这样多的脾气,可到了他落难的时刻,丹钟却仍愿意伸手帮他。 她竟是这样有侠气的女子。 先前自己因着母后的缘故而不喜丹钟,险些错过了一段好因缘。 待这些杂事了了,他一定想办法与丹钟冰释前嫌。 至于朝露…… 祈元想到那个不识大体、害自己丢了几次脸的少女,他的眼神已没有往日那般热切了。 至于要不要娶朝露为侧室,就看丹钟的意思吧。 …… 一晃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的早晨,卫丹钟如约领着严嬷嬷到了卫府。 曹氏很敬重严嬷嬷,早早派下人打扫了厅堂,又准备了新的雨后龙井,客客气气地说:“有劳嬷嬷教养我们家二姑娘了。” 严嬷嬷精瘦的脸上浮出得体的笑:“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 她见多了高门贵女,一看曹氏这股子谄媚庸俗劲,就知道她的女儿没什么资质。 反倒是一旁的嫡小姐丹钟,一步一动,端庄至极,和宫里的娘娘相比也分毫不差。 说话时,外间忽然传来响动:“司徒公子,这里头可是女眷内院,您不能闯进来啊!” “敢挡小爷的路?滚开!”只见司徒昊一脚踢开一个侍卫,大步绕过屏风,紧张地朝丹钟喊:“卫大小姐,快,快去找朝露!她跑去义庆王府了!” 闻言,严嬷嬷和曹氏都愣住了。 “朝露去义庆王府了?”曹氏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朝露不是在禁足吗?她怎么出的院子?又为什么要去义庆王府?这件事怎么是司徒昊跑过来说的?自己这个当家的侧室还在,司徒昊怎么只和丹钟说话?! 曹氏的脑袋乱成一团麻:“快,快去二小姐院子里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教养 免费阅读.[.aishu55.cc] 拦车 一群人很快到了卫朝露的院子。 四个护院捂着肚子,东倒西歪,哀哀惨叫。本该落锁的院门大开,而卫朝露已然不知去向。 曹氏急坏了,怒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二小姐!” 说罢了,又狠狠戳了下其中一个护院的脑门,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二小姐都看不住?” 护院被戳得一屁股墩摔在地上,支支吾吾道:“二夫人,小的,小的……” 话说了半天,都说不清楚。 一旁的司徒昊讪讪开口道:“曹二夫人,你别生他们的气,怪我不好。” 曹氏愣住。 她知道面前的司徒昊对女儿有那么几分意思,因此她敛起怒意,强笑道:“司徒小公子说的是哪里话?这怎么能怪你呢?” 司徒侯府是高门大户,她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司徒昊尴尬地撇开头,说:“这些护院,都是我打晕的。” 原来今天一早,玉兰就找到了司徒昊,说二小姐被关了禁闭,但二小姐还是想和司徒昊出去逛街。 司徒昊听了,斟酌了一下。 如果换做过去的他,一定会热血上涌,立刻去带心上人逃出卫家这个巨大的金丝笼子。 可在夏宫时,他把朝露对祈元的情意看在眼里,心底颇为不是滋味。 他到底是侯府金娇玉贵的小公子,心底根本受不得这种委屈,所以对朝露的心思也没从前那么炽热了。 而如今,提到卫家,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如果带朝露逃出去,那就有机会见到她的大姐姐丹钟了吧? 于是司徒昊最终答应了。 可谁知他打晕护院、带着卫朝露翻墙出了卫家后,卫朝露便撇下了他,直奔义庆王府,说自己有“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要做。 司徒昊怎么也找不到朝露,无奈之下,才闯来了卫家。 “我要知道她不是想和我出去玩儿,我绝对不会帮助她逃出去的!”司徒昊挑拣着可以说的事情,告诉了面前的卫家人,又比着手指发誓,巴巴地盯着卫丹钟:“卫大小姐,你肯定有办法找到朝露吧?”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的内心告诉他:卫丹钟一定有方法解决麻烦。 卫丹钟叹了口气,说:“我试着去找找看吧。” 曹氏气得面色发青,玉手指着四个护院:“四个没用的废物,看不好二小姐,全部打二十下板子!” 司徒昊听了,嘀咕了一下:“他们是练武的人,打那么多板子,岂不是要废了人家的功夫?” 卫丹钟说:“二夫人,算了吧。” 曹氏冷笑:“丹钟,我虽是侧室,却是管家的人。我惩罚人,几时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指手画脚?” 卫丹钟淡淡道:“他们要是当真得力至极,打伤了司徒小公子,那才叫麻烦。” 曹氏愣了愣,面色微变。 丹钟说的不错,如果护院们打伤了司徒昊,那现在就该轮到她跪在司徒侯府门口哭求原谅了。 想到那副丢脸的画面,她有些后怕,忙甩了帕子嫌恶道:“那就罚你们两个月的月钱!” 几个护院连连道谢。 其中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十分寡言的样子,没有跟着一起道谢,只是把头低伏在地上,好像个哑巴。 丹钟看到这个少年的脸,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她记得这个护院叫赵四,前世时,还和庶妹有那么一些曲折的故事。 不过这都不是眼下的急事。 她沉思着,侧脸安静而秀美,被一旁的司徒昊尽收入眼底。 这些护院办事不力,本该挨打。但卫丹钟却那么仁慈,留了他们练武的路,叫他们不至于丢了吃饭的本事。 丹钟绝不是朝露口中那个狭隘狠毒的女人。 司徒昊看着她的侧颜,心底起了一丝涟漪。 一旁的严嬷嬷呵呵笑说:“看来老奴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等贵府找到了二小姐,老奴再来瞧瞧吧。” 言辞之间,似乎有些看不上卫家二小姐的样子。可她的礼仪和语气又十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 曹氏听着严嬷嬷的话,尴尬地笑起来,心里想骂她老虔婆,但却找不到由头发作,只好派人将她送出门去。 …… 义庆王府的马车轻晃着穿过朱雀大道。 义庆王妃坐在马车里,正娇娇地和陪房玉嬷嬷说话。 “皇后娘娘平日里那般趾高气扬的,说二皇侄儿是京城最好的英才俊杰,可我看这话却好笑得很。” 义庆王妃倚在厢壁上,狐狸似的眼妩媚斜飞。 她三十几岁的年纪,和司徒皇后是同龄人,但长得娇媚,看起来很有风韵。 玉嬷嬷为义庆王妃打着团扇,笑说:“可不是嘛。正妻还没过门,那景安王就和未婚妻的庶妹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可真是丢天家脸面。” 义庆王在所有宗室里,算是最有头有脸的人之一。玉嬷嬷伺候义庆王妃多年,胆子也跟着大了许多,议论起皇室贵胄,丝毫不心虚。 义庆王妃道:“这样狡诈精明的,还不如别人家的傻儿纯澈干净呢。” 玉嬷嬷应了,又道:“娘娘,王爷今日递话来说,景安王殿下给咱们王府下了帖子,说他和卫家大姑娘在‘京八仙’设了宴,想邀您和王爷一道过去听听曲儿呢。” 闻言,义庆王妃的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王爷想去,随他吧。” 玉嬷嬷叹气。 她家王妃娘娘和司徒皇后母子的关系可不好。 皇室里有个公开的秘密:义庆王世子是个傻儿。痴痴呆呆的,二十几岁了,仍如幼儿一般。 可尽管如此,王妃娘娘还是把世子当做命根子一般宠着,想为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一开始,王妃看中的是卫家嫡出的小女儿卫锦瑟,还颇费了一番算计;可后来阴差阳错的,那小女儿死在了湖里,她便瞧上了皇后的侄女,康乐郡主司徒贞。 于是,义庆王妃亲自到司徒皇后宫里,想让皇后说媒,撮合世子与司徒贞。 结果可想而知。 皇后将义庆王妃好一阵奚落。义庆王妃出宫的时候,脸色时青时红,嘴里还怒斥道:“什么混账东西!我儿子只是笨了点,怎么就成了她口里的傻疯子了?” 梁子就此结下了。 这时,马车忽然巨震,前头传来拉车骏马胡乱的嘶鸣,还有车夫慌张的大呼小叫:“让开!让开!吁——” 车厢险些翻到,义庆王妃一头撞到厢壁上,脸颊立刻破了皮。她向来爱美,摸到脸上的伤口,顿时又怒又慌:“我的脸!” 玉嬷嬷掀了车帘,怒斥道:“怎么回事?!要是伤了王妃娘娘,你的贱命可不够赔!” 车夫投来求助的目光:“嬷嬷,前头挡着人了!” 玉嬷嬷这才看见,马车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少女。 只见少女戴着面纱,双臂张开,像是路障一般挡在路上。 方才,车夫正是为了避让这少女,才惊了马匹。 玉嬷嬷恼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我们义庆王府的马车?” 少女的面纱之上,有一双极为清澈、坚定的眼睛。她掷地有声地说:“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王妃娘娘做人需行得正、坐得端,不要破坏别人的爱情!” 来者正是卫朝露。 她本是奶声奶气的可爱腔调,这会儿拦车时,却显露出巨大的气魄和坚毅;柔弱的双肩,也仿佛迸发出了力量。 她其实并不是爱逞强掐尖的性格,可一想到祈元,她的身体里就焕发出了果敢和勇气。 为了爱情,她什么都愿意做。 马车上的玉嬷嬷面色一变,冷笑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竟敢往我们义庆王府的脑袋上泼脏水。我们王妃向来恪守规矩,绝不可能做你口中这种事。去,把她拿下!” “慢着!”伴随一声娇喝,义庆王妃捂着脸上的伤,咬牙切齿地下了马车。 “你说我坏了别人的劳什子因缘,我怎么不知道?你口中的因缘,是谁和谁的?” 卫朝露听了,心底说: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这义庆王妃不会承认觊觎祈元。 可祈元那般英俊温柔,位高权重;只要是见了他的女子,就必然会动心。 卫朝露大声道:“今晚,你要和祈元哥哥在‘京八仙’私会,这还不叫破坏别人的爱情吗?要知道,祈元哥哥已有了心上人!” 义庆王妃一听,立刻气急败坏。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说她和祈元有一腿! 先不说她和祈元的母后有梁子,单说他俩的年纪,也差了一辈。 她都可以做祈元的妈了,怎么会去惦记一个毛可能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你……你真是胡说八道!”义庆王妃气得险些当场昏倒。 玉嬷嬷也有些傻眼了,她从没见过如此愚蠢下流的污蔑:“把这丫头带去官府!她诽谤义庆王府,这是大罪!” 一旁的家丁立刻动手,七手八脚地把卫朝露架住了。 期间,卫朝露仍倔强又带泪地大声说话:“王妃娘娘,若你对祈元无意,怎么会答应去去‘京八仙’?破坏他人的爱情有多可耻,你知不知道?” 从大姐姐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件事时,她的心都要碎了。 玉嬷嬷黑着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贱蹄子的嘴堵上!” 卫朝露的嘴里被塞了一块抹布,终于,她说不出话了,只能呜呜地哭泣着。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男子怒吼,传入众人耳边。 义庆王府的人和卫朝露齐刷刷侧头,却看到一旁停了另一辆马车,而祈元正站在车边,怒容满面。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拦车 免费阅读.[.aishu55.cc] 断情 祈元带着卫丹钟所写的引荐信,坐马车前往义庆王府。 半路上,他就听得前面吵成一团,有个少女拦在大路上,一口一个“祈元哥哥”。 这称呼让祈元心底有了淡淡不妙,他连忙下马车查看,可见到的境况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那拦马车的少女虽然戴着面纱,但他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卫朝露。 除了她,这全天下也没有第二个如此不知规矩的女子,还没出阁,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满口男情女爱。 待听清卫朝露口中的指责,祈元更是脑袋都要炸开了。 朝露竟怀疑他和义庆王妃有私! 这是何等可耻可笑的污蔑! 更要紧的是……他眼下有求于义庆王。朝露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必然会把义庆王府得罪个透彻。 想到这里,祈元的心底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绝望。 “这是在做什么?!”他忍不住怒吼道。 这一声吼,将义庆王府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义庆王妃原本被气得几乎晕倒,一看到祈元,竟又精神了起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皇侄。”她冲着祈元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要是看不惯我家王爷便直说,何必耍这些腌臜的伎俩?” 玉嬷嬷也冷哼道:“竟派这么一个贱婢过来污蔑王妃的名誉,这算什么事!” 祈元愣了愣,心底一阵冤。他立刻解释道:“皇婶婶,你听我说,这事和我没关系……” “她一口一个景安王的大名,此事又怎么可能和你无关!”义庆王妃柳眉倒竖,暴怒道:“正好,我家王爷近来身体不适。‘京八仙’的宴会,我们义庆王府就不奉陪了!” 祈元大惊。 卫丹钟为他写了信,又给义庆王府递了话,才好不容易弄到了这“京八仙”设宴的机会。 他都盘算好了,要在宴会上殷切恳求,让义庆王回心转意,继续帮助自己夺得储君之位。 可如今,一切都没了! 皇叔独宠皇婶,一定会听皇婶的话! 祈元好似被雷劈了一般,脑袋变得空空。旁边侍卫连呼了几声“王爷”,他才迟迟地回过了神,想上前求情。 “皇婶,这聚会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但祈元却被玉嬷嬷拦住了。 玉嬷嬷脸色冷冷的,语气也是冰凉凉的客套:“王爷,那丫头都把话说成那样了,您要是执意再靠近王妃,怕是不妥吧?” 祈元怔住,看着玉嬷嬷,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义庆王府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了阵阵喧闹声。 一个二十多岁、面露痴笑、歪戴发冠的男子,嘿嘿笑着下了马车,朝卫朝露径直走去,口里还念念有词:“小宝宝!小宝宝!” 义庆王妃和玉嬷嬷都吓了一跳。 世子怎么下马车了? 王妃顾不得祈元,连忙和几个侍从一道将世子哄回马车上,竟是直接叫下人驾车走了。 而祈元则怔怔地杵在大路上,脸上是说不出的灰败。 义庆王有封地,有钱,有兵权。 这样的人,从前是他的盟友,可如今却要成为他的敌人! 司徒侯府是有权势,可又怎么对抗义庆王和皇兄的大军? 祈元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近来时运极为不顺。从前,他觉得这太子之位是自己的囊中物;可如今,他却离太子之位越来越遥远。 “王爷,那面纱女子一直说她是您府上的人,您看……”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入祈元耳中。 是一个闻讯赶来的官差。 污蔑宗室王妃,这罪可大可小,主要看嫌犯背后的人愿不愿意保。 听说这女子是景安王府的人,官差一时也不敢发落。 祈元冷冷扫了一眼卫朝露。 卫朝露被两个官差牢牢反剪着手,像是只被缚住翅膀的小鸟。她哽咽着,透亮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倔强中透着一丝娇美。 看到祈元的目光,她呜咽道:“祈元哥哥!” 可祈元却再没了往日的心动。 不仅没有心动,反倒还有些怒火。 如果不是朝露胡说八道,义庆王妃又怎么会发火? 她凭着自己的胡言乱语,成功毁掉了他的一盘棋,给他的太子之路平添了如此多的麻烦! 祈元走到卫朝露面前,冷冷地问:“朝露,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好事?” 他没有温度的语气,让朝露愣住。 她从没见过祈元这般冷硬的模样,好像高不可攀的冰雪。 “我……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别人抢走。”她小声地哽咽,语气委委屈屈。“祈元哥哥,你能不能不再看其他女子,也不要和其他女子说话?” 祈元要每次和别的女人说话,她的心都会疼一下,好像被针刺了。 她多希望祈元能活在没有女子的世界里呐。 卫朝露的话,让祈元气得有些想笑了。而他竟也真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朝露,你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他冷冰冰地笑了一会,神色又冷清了下来,看着朝露的眼神很漠然。 “你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污蔑了本王和义庆王妃的名声,坏了我的宴会,竟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一向知道朝露不识大体,可从没想到,她竟会愚蠢至这地步。 为了所谓的“爱情”,毁了他的计划。 想到自己从前对朝露的几许心疼和欣赏,祈元忽觉得过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 还好为时不晚,他还没有铸成大错。 只要他现在挽回丹钟,抓紧丹钟亲哥哥的兵权,一切就都有转机。 “放了她吧,她是卫府的人,把她送回去。”祈元吩咐官差。 接着,祈元冷冷扫了眼卫朝露:“朝露,本王从前只是拿你当妹妹看待。往后,你也只会是本王的妹妹。” 卫朝露的瞳眸骤然缩紧:“祈元哥哥……” 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 “本王如今放你一命,和你划清关系,你就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免得让你姐姐难做!”祈元严肃地说:“景安王妃的位置,只会由你大姐姐来坐。” 每一个字,都如一把重重的斧头,敲得朝露泪如雨下。 “不……不!”她哽咽不停。 怎么会这样?她都豁出脸面去守护自己的缘了,为何祈元不奔向她,反倒要疏远她?! 想到祈元口口声声说“景安王妃只会是你大姐姐”,她的心底,竟有了一丝怨恨。 大姐姐可真是让她羡慕呀。生来那般好命,不必忍受她这样的酸楚。 可大姐姐分明是个亵渎爱情的人。 可祈元却已转身上了马车,再没看她一眼。离去的背影,好似一个陌生人。 …… 很快,卫丹钟找到了卫朝露。 卫朝露被官差束着手,失魂落魄的。 碍着她身上犯了事,于是丹钟领着那官差一起回了卫家。 卫定儒和曹氏听完官差叙说今日发生的事,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还好司徒昊早被司徒侯府的下人叫回了家,要不然,此刻的卫府会更为热闹。 “来人,把大门都合拢,取家法来!”卫定儒嗓音微颤,一张老脸上满是怒火。 他从没对最为宝贝的二女儿发过那么大的火。 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朝露这可是在污蔑宗室王妃! 要是不让朝露长长记性,天知道她下次还会犯下什么离谱的大罪。 曹氏听到“家法”二字,面色一变,立刻扑到卫朝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老爷,你要打朝露,就先把妾身打死吧!朝露一身娇小姐的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家法?” 卫定儒冷笑:“她今日本就该在衙门里挨板子,是景安王念旧,这才放了她一条命!” 听到“景安王”的称呼,一直神游天外的卫朝露终于还了魂。她淌着泪珠子,哽咽道:“父亲,我何错之有呢?为何祈元哥哥要生我的气?” “你!”卫定儒见她仍不知错在何处,当时便更气了。“我真是把你宠坏了,才叫你这么不懂事!” 卫丹钟笑眯眯开口:“妹妹,一个人若是当真敬仰景安王殿下,那是应该帮着他成就大业,还是应该毁掉他的大业?” “当然是帮着。”朝露糯着哭腔,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就是了。你今日的一言一行,看似在维系你对景安王殿下的钦佩,实则是毁了他的前路。”卫丹钟慢条斯理地和朝露解释起了义庆王府的重要。 一番解释后,卫朝露终于听明白她今日干了什么好事。 可她心底仍有一股子不甘不平。 “不是我的错!”朝露又哭了起来。“是义庆王妃本来就坏!是那王妃欺负我!她,她不是还害死了三妹妹——” “住口!”卫定儒暴怒吼道。 曹氏面色一变,连忙捂住了宝贝女儿的嘴。 小祖宗,可别说什么不应该说的了! “父亲息怒。”旁观的卫丹钟忽然柔柔开口:“其实,女儿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卫定儒压下怒火,皱眉:“什么想法?” 他觉得丹钟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丹钟笑吟吟地说:“朝露犯下如此大错,景安王殿下却愿意高抬贵手。可见,朝露是很得王爷欢心的。” “既然景安王钟情的其实是朝露妹妹,那为何不成人之美,让他们结姻缘呢?如此,又保全了两家脸面,又成全了一双璧人。” 卫定儒立刻听明白了丹钟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卫家,依旧与景安王府结亲,只是将嫁过去的人,换作朝露?” 丹钟点头:“朝露是庶女,做不得正室,当个侧室也行。” 这一番话,说的厅堂里一片寂静,几个卫家人目瞪口呆,心思各异。 曹氏和卫朝露彼此对望一眼,方才还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梨花带雨,此刻却是眼露意外之色,继而狂喜不已。 而卫定儒则在盘算此事给卫家带来的利益。 祈元、祈湛一直争夺不休,可这来日的事,谁也说不好。 若他能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祈湛和祈元……那岂不是万无一失? 无论谁赢了,他都能做皇帝未来的岳父。 一旁的卫丹钟,表面上娴雅地笑着,心底则暗暗好笑。 卫朝露当真以为景安王府是什么好去处? 祈元压根就是个被掉包的假皇子,迟早会露馅。 到时候,没了王府的泼天富贵,也不知道朝露还会不会和如今一般深爱着祈元?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断情 免费阅读.[.aishu55.cc] 入宫 曹氏和卫朝露怎么也没想到,卫丹钟竟会提议让朝露代替她嫁入景安王府。 这对她们母女而言,无疑是天上下钱雨一般的好运气。先前算计了这么久的事,如今说来就来,真是运气到了都没处躲。 卫朝露自不必说,已欣喜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一副小可怜模样。 不过,哭归哭,她嘴上却仍倔着:“大姐姐,我,我从没想过和你争……” 兴许她也明白,算计嫡姐的婚事并不光彩。 丹钟挑眉:“你不想要?那算了。还是我来嫁吧。” “不不!”卫朝露慌张地扯住她的衣袖。“大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低下头,带着泪痕的小脸羞红一片。“我愿意帮大姐姐分忧,嫁给祈元哥哥。” 曹氏比朝露要见多识广,虽也惊喜了一阵子,但很快便狐疑了起来。她假面似地笑着问:“丹钟,景安王府有什么不好的,你竟愿意割舍这桩婚事?” 丹钟抿唇一笑:“二夫人,景安王殿下对朝露妹妹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何必煞风景?” 曹氏松了口气。 看来,这丫头终于察觉到王爷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朝露了。 丹钟要是早些察觉此事就好了,还省得自己先前费了那样多的力气! 曹氏眼珠子一转,又忧虑道:“这件事,王爷能答应吗?” 曹氏不傻,知悉祈元求娶丹钟,为的是卫昌武手上那点兵权。 可朝露和卫昌武又说不上话。 “这有何难。”丹钟轻飘飘地说:“我们不提换王妃的事,只说再添一房侧妃给王爷。王爷还能不答应吗?回头,我再自个儿想办法退了我的婚事,不就行了?” “至于我要怎么退婚事,那二夫人就不必管了。”丹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其实她的婚事早退了,只是碍着陛下的三十天之约,尚未公之于众,所以曹氏并不知道这事。 而祈元呢,也还心存一丝幻想,觉得她只是在闹脾气,还能在这三十日里被他挽回。 曹氏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真是个好法子。 不提换王妃,只说多嫁一个侧妃,那王爷肯定会答应。 姐妹双收,如那大小周后一般,坐享齐人之福。姐姐能帮衬,妹妹可解语。只要是个男人,便拒绝不了如此诱惑。 何况王爷还钟情于朝露。 等王爷答应了,丹钟再想法子退了婚。到时候,王爷再生气,那也来不及了。 “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吧,老爷?”曹氏满面喜意地看向卫定儒。 卫定儒模棱两可地点头:“嗯,试试看吧。” 曹氏的嘴角几乎咧到了天边。她喜笑颜开地摸了摸朝露的脑袋:“快,快擦干净眼泪,给你大姐姐道谢。” 卫朝露擦了擦红扑扑的脸蛋,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过大姐姐成全。” 看到她这幅欢喜的模样,卫丹钟笑问:“朝露妹妹,如果哪一天,王爷不再是王爷,成了个普通人,你还会如此仰慕他吗?” 卫朝露愣了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祈元哥哥怎么会不做王爷了呢?就算不做王爷,也是做太子、做皇帝。 如果祈元哥哥变成普通人…… 她试着想了想祈元褪下一身锦绣华服,穿着粗布短衣在街上劳碌奔走的样子,心底竟觉得有些害怕。 “祈元哥哥不会变成普通人的。”她喃喃地说。 卫丹钟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母女两人高兴至极,当日就催着卫定儒去景安王府上商量婚事。可惜卫定儒还有其他事务要忙,一时也抽不开身去,母女俩只好眼巴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曹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她左右张望一阵,见四下无人,这才对朝露小声道:“以后少提卫锦瑟的事!晦气。” 卫朝露沉浸在嫁给仰慕之人的喜悦里,敷衍地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儿去扑起了蝴蝶。 曹氏攥紧帕子,看着女儿花一般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狠毒。“都死了好些年了,总不能再翻起什么泥来。” “王端慎那贱人的身子坏成这德性,应当也没精力去追查了。” 说罢了,她又有些心虚,叫来陪房的胡妈妈:“给大夫人的药,可有好好送去?她身子弱,不仔细用药照料着,别人还要说我管不好家呢。” 胡妈妈谄笑着说:“药熬着呢,您放心好了。” 离开曹氏的院子后,胡妈妈便去厨房看煮给王氏的药。 一进厨房,胡妈妈便听到两个婆子在偷闲聊天。 “抓那么多好药做什么?根骨都坏了,还不如拿这点银钱给老婆子几个开开荤。” “刘婆子,你胆也太大了,这可是给大夫人的药,你也敢贪了?” “怕什么,大夫人的脾气那么好,和泥巴捏的一般。更何况,这都大半个月了,也没人发觉,可见这事儿根本无人上心。” “说的也是。听说柳叶坊的烤鸭最香,下次去弄点来。” 胡妈妈气坏了。 这几个煮药的婆子,竟敢贪了给大夫人抓药的钱! 她当即抄起一个大扫把,就要把偷闲的婆子们打一顿。“那药方是一味药都少不得的,你们胆子这样大,是不是作死?!” 厨房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日近傍晚时,宫里忽然来了太后懿旨,宣卫丹钟和母亲王氏入宫。 “太后娘娘说了,天色这么晚,卫夫人和卫大小姐今夜就留在宫里用膳休息,不回来了。”传懿旨的内监笑眯眯地和卫府的侍人说。 卫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后怎么下了这样的懿旨。 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三个人。 要说皇后娘娘传召大小姐这个未来儿媳,那还差不多。 “出什么神,还不快去准备马车衣裳?”一个老嬷嬷掐了一下嘴碎八卦的奴婢们,“你们入府晚,不知道大夫人和圣孝皇后是闺中的交情。” “要知道,圣孝皇后可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儿!” 圣孝皇后,那就是太子祈湛的生母,许多年前便“暴病而亡”的阮氏。 天家脸面大过天,皇后谋害皇嗣的事见不得光,九郡的人都当阮皇后是病死。 奴婢们恍然大悟。 很快,王氏与卫丹钟便收拾妥当,坐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王氏身子弱,卫丹钟担心颠簸会让她难受,便给她裹上毯子,安慰道:“母亲,身子可有不适?等到了宫里,万事有我。” 王氏摇了摇头,说:“近来身子倒是爽利不少,不似从前一般昏昏沉沉的。” 卫丹钟愣了愣,心底微喜。 看来母亲的身子有好转的迹象。 丹钟:“母亲最近吃的是什么药?我要好好谢谢看诊的大夫。” 王氏:“还是老方子。要说哪里有不同,也就是那几个婆子偷懒,少放了几味药,昧了药钱去打牌。……我向来心大,懒得计较,也就算了。横竖破身子一具,不怕死。” 丹钟愣了愣。 少了几味药,母亲的身子反倒好了? 听起来有些蹊跷。回头得查一查。 黄昏擦过天际时,马车到了宫里。卫丹钟下马车时,仰头看到红墙碧瓦,还有飞过霞光里的几点漆黑乌鸦,竟觉得恍若隔世。 前世,她帮着祈元登上高位。后来祈元入主了宫中九极之处,而她却被赶去了尼姑庵。 “卫夫人,卫大小姐。”一道和蔼声音传来。“皇后娘娘知悉二位入宫,想邀二位过去小叙。” 那是个四十几岁的老尼,面容和蔼静好。 司徒皇后长得像菩萨,人也是个信佛的,在宫里养了好些个女法师。眼前的静善师太就是其中之一。 卫丹钟看一眼老尼,心底明白司徒皇后的算盘。 是眼见着祈元迟迟挽回不了她的心,这才急了,想要半路截胡了她,亲自劝说。 “这位师太,真是不巧了,太后娘娘还等着,我们怕是不能去皇后娘娘宫里了。”丹钟巧笑嫣然。 王氏也道了声是。 她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太后是皇后的长辈,她自然听太后的,绝不可能擅作主张去见皇后。 静善不恼反笑,道:“卫夫人,老尼白日里得佛祖天音,知悉您和皇后娘娘是极投缘的。您要是不去,兴许就会失了佛祖的机缘了。” 闻言,王氏神色微动。 她原本是不信佛的,但小女儿死后,她就时常念佛抄经,希望卫锦瑟早得超脱。听静善这么说,她心底有些无措,担心真的开罪了佛祖。 卫丹钟心底冷笑。 难怪皇后不派吕嬷嬷来,反倒派个女师傅,原来是想掐母亲的软肋。 丹钟正想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懒懒男声:“佛祖天音?这佛祖在哪儿说话呢,孤怎么没见着?” 余霞散绮,映得男子玄衣生辉。 祈湛懒散站在屋檐的影子里,手搭在腰间佩剑上。一张英挺的脸,落在宫闱的红墙下,透出丝丝阴郁。 这宫里,唯有他敢佩着剑四处乱走。 静善看到他,额上立刻出了冷汗。她久居宫中,自然知道这个太子的手段和名声。 “回太子殿下,佛祖自在心中。”静善手合十,虔诚模样。 “哦?心中?”祈湛愉快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他神色陡冷,修长手指倏忽将剑出了鞘,然后叮当一声丢在静善脚下。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静善不解。 “孤想看看佛祖长得什么样。” 祈湛冷笑说。 “选吧,是你自己动手把心剖出来,还是让孤动手?” 静善的面色骤然惨白。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入宫 免费阅读.[.aishu55.cc] 手镯 “选吧,是你自己动手把心剖出来,还是让孤动手?” 祈湛挑眉说。 静善张了张口,眼底涌出惧色。 “太子殿下,您……您莫要拿老身开玩笑,折煞了。”静善强作镇定,拨弄着手上佛珠。“佛祖在看着呢。” “佛祖看着又如何?”祈湛冷笑。“孤可不信佛祖,只信自己。” 静善面色一变。 她自恃修行多年,德高望重,哪怕是帝后都要敬她几分。 可眼前这太子竟然分毫不把神佛放在眼里。 何等大逆不道! “太子殿下,神佛面前,不可妄言!”静善拔高了声音,一副金刚怒目模样,试图镇住眼前的肉体凡胎。 可祈湛仍旧不紧不慢的。只见他轻巧地一勾脚,将地上的剑朝上踢起,漂亮地握住了,拿剑尖指向静善心口,笑嘻嘻地说:“既然你不愿亲自动手,那孤就帮你把心剖出来吧。” 蹭! 剑刃撕裂傍晚霞光,朝静善胸前逼去。 “啊啊啊!”静善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哗啦一阵响,原来祈湛只是挑破了静善师太手上的佛珠,没有剖她的心。那佛珠散了一地,滴溜溜地转着。 饶是如此,静善仍是吓得不轻,惨白着脸拔腿就跑。 见她走了,祈湛收了剑,嗤笑道:“这宫里的欺世盗名之徒是越来越多了。”说罢了,转向卫家的母女:“二位,皇祖母等候已久了。” 太后居住在清宁宫。 红色宫墙下,是松柏肃穆,泉咽危石。 祈湛带着卫家母女跨入清宁宫寂静的大殿里,向上首行礼:“皇祖母,孙儿带卫夫人和卫大小姐来了。” 在阮太后面前,祈湛似乎敛起了平日的锋芒,变作了一个谦逊的人。 卫丹钟看着他作揖的背影,心底暗觉吃惊。 原来他也有不张扬、不恣肆的时候。 “端慎。” 阮太后喊王氏的闺名,朝二人招了招手:“和你的女儿一起到哀家的身边来。”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双眼睛漆黑无光,直勾勾盯着前方。人很瘦削,但精神矍铄,叫人不敢看轻。 王氏低下头,领着丹钟到了阮太后身边。 阮太后的眼睛是瞎的。她伸出干枯的手,摸着王氏的脸,喃喃道:“端慎,你瘦了那样多,都要不成人形了。” 多年前,阮家因谋害皇嗣获罪后,阮太后一夜之间哭瞎了双眼,便再也看不到了。 阮太后又摸上了卫丹钟的脸:“嗯。这丫头像你。” “哀家从湛儿口里,可是听到过你这姑娘的大名好几次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叫湛儿这么念念不忘?” 王氏惶恐:“丹钟只是个寻常女儿,没什么本事。” 丹钟被太子青睐的事,她从丈夫那里听说了。但她没想到,这事竟然被太后记恨了。 “有没有本事,哀家自会分辨。”阮太后冷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果夕深还在,会是胖是瘦?” 阮夕深就是圣孝皇后的闺名。 王氏唯唯诺诺道:“您这样记挂圣孝娘娘,她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您平安。” 阮太后收回手,冷淡地说:“哼。你还好意思提!夕深是替你背了罪,对不对?那个要谋害皇嗣的人,是你,而不是夕深!” “要不是湛儿,哀家恐怕还被你蒙在鼓里。” “当年,夕深看你喜欢那镯子,便把镯子送给你……你却戴着那镯子,去谋害祈元,还把镯子落在摇篮里!” 阮太后说得义愤填膺,手中的玉虎杖直捣地砖。 “端慎,你说,你是不是怨恨夕深,才故意这么做的?你讨要那镯子,就是为了设计害她!”阮太后咄咄逼人地说。 “我……我怎么会那样做!”王氏抽泣道。她和夕深是那样好的交情。 卫丹钟皱皱眉:“太后娘娘,您无凭无据的便这样说,怕是不太好。” “皇祖母,您忘了孙儿先前的话了吗?这事未必是您说的那样。”祈湛也说。 阮太后张了张口,原本的怒火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化作重重的叹息。 终于是没再为难卫家母女。 王氏说:“太后娘娘,当真不是那样的。” 她低下头,颤着声将往事道来。 多年前,王氏入宫,陪少女时的好友阮皇后小住。 阮皇后有一只“金雀弄珠”手镯,王氏很是喜欢。 阮皇后侠气大方,便将镯子赠给了她,还说:“镯子贵重,你莫要声张,免得我父亲生气。” 某个夜晚,王氏漫步到桃李湖边,却撞见两道鬼祟身影。 瞧着是两个颇有品级的宫女。 宫女偷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王氏不以为意,继续朝前走。 谁料那两个宫女竟身子暴起,握着剪刀凶狠地朝她冲来,好似要灭口一般。 王氏被雪亮的剪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逃跑。仓促间,将那只“金雀弄珠”手镯落在了桃李湖边。 说到这里,祈湛面露沉思色。 错不了。 王氏当年在桃李湖边撞见的,就是掉包皇子的那一幕。只是王氏没看清,只当是宫女偷懒。 王氏继续诉说。 她回到住处,惊魂未定,隔天就把这事告知了阮皇后。 可还没等阮皇后查清此事,宫中便发生了谋害皇嗣案。当初落在桃李湖边的那只手镯,出现在了祈元的摇篮里。 王氏没声张过皇后赠镯之事,阖宫上下,都只当这镯子是阮皇后的。 于是,阮皇后被赐死,阮家获罪,阮太后一夜哭瞎了眼。 王氏拿帕子擦这泪:“我替夕深喊冤过,可是没人信我。口说无凭,有什么用呢?更何况……更何况……” 太后沉着脸,神色有些悲恨:“何况什么?” 王氏低头,小声抽泣:“那一晚,夕深是混出宫去了的。她叫我打扮成她的模样,在宫里行走。贼人这才将她当做了我……我若是说得太多,牵扯出这件事,反倒害了阮家。” 太后张了张口,登时老泪纵横。 阮夕深不是个适合深宫的女子。她侠气,爱烟火,喜欢灯市上的繁华。乔装打扮混出宫去,确实是她会做的事。 可这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说出去了,只怕皇帝会更恨阮家猖狂。 太后悲楚地追问:“那你可看清了,那拿剪刀要杀你的宫女是谁?” 王氏擦着泪花:“其中一个,模样像是司徒皇后陪嫁入宫的吕氏……瞧我忘了,那时她还是司徒贵妃。” “另一个便看不清了。” 太后怒道:“吕氏这贱婢!搞不好便是她害了夕深。” 王氏道:“后来,我也托人去探过那吕嬷嬷的口风。可吕嬷嬷当夜在司徒皇后宫里当值,一步都没踏出过。” 事情到这里,似乎成了死局。 正说着话,外头的宫人忽然道:“太后娘娘,景安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愣了愣:“这时候来请什么安?” 她不喜欢祈元这个孙子。他太爱装腔作势了,看着假惺惺的。 祈湛说:“皇祖母,若是不让他进来,他恐怕会起疑。要是让他查到卫夫人和手镯的事,那就麻烦了。” 太后点头,寒着脸说:“叫他进来吧。” “说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正好让景安王和咱们几个一道吃饭吧。” 祈元踏进清宁宫时,看见的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 卫家母女和祈湛陪着太后用膳,桌上摆着琳琅珍肴。卫丹钟坐在太后身旁,给太后夹菜,好似一个娴顺的孙媳妇。 而一旁的祈湛,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白皙秀美的面颊上。 祈元的面色沉了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祈元恭敬地作揖。 他惹了义庆王府的厌弃后,心底不是一般的焦灼。好在司徒皇后给他指明了方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死死抓住丹钟的心。抓住了丹钟,就是抓住了兵权。” “太后娘娘召丹钟和她母亲入宫了。用脚想也知道,太后是在给你皇兄铺路,她想把丹钟配给你皇兄。” 祈元想起母亲的话,心底便有淡淡的躁怒。 太后竟想撮合丹钟和皇兄! 真是可恨。 丹钟是他的未婚妻。从小到大,她都爱慕着他。祈元从未想过,那跟在自己身后的温柔少女,会有改嫁他人的一天。 他觉得自己匣中的珠宝被贼所觊觎了。 他可以不爱丹钟,但丹钟不能嫁给别人。 祈元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妒火。 在看到清宁宫中祥和的场景时,这妒火便燃烧得愈发熊熊了。 皇兄他怎么敢! “二皇弟,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呢。要不要传太医?”祈湛轻笑一声,搁下筷子。 祈元连忙收起不甘与妒意,露出温和神色,笑说:“皇祖母,丹钟爱吃甜的。我带了她喜欢的白云酥来,大伙儿一道尝尝吧。” 阮太后:“哦?听你的口气,你和丹钟很是熟悉。” 祈元勾了勾嘴角,亲手将白云酥呈上:“那是自然。孙儿与丹钟自小定下婚约,关系非他人可比。” 阮太后淡淡道:“哀家早听皇帝说了,你们俩的婚事不作数了,只是还没宣之于众。” 祈元愣了愣,强笑说:“我与丹钟只是闹了点脾气,过几天我俩就会和好如初了。” 她必然是爱着自己的。要不然,她怎么愿意写信为自己引荐? 便是感情不如往日深了,为了能把哥哥卫昌武召回京,她也不会舍弃他的。 一旁的祈湛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嘲弄。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手镯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下棋 阮太后说:“房嬷嬷,给景安王掌座,加双筷子,让他一起吃饭。” 一个老嬷嬷喏了声,吩咐小宫女们搬座椅来。 祈元笑了笑:“房嬷嬷,本王和丹钟坐一道就好。” 当!阮太后重重搁下筷子,打断了祈元的话:“哀家右边已挤了这么多人,你还要坐进来,真是热坏人了。” 房嬷嬷也为难道:“太后老人家怕热,王爷坐这,怕是不妥。” 祈元的笑容有些尴尬。 阮太后摸索着,指了指左边一个空荡荡的地方:“房嬷嬷,让景安王坐那吧!哎,哀家瞎了眼,随便一指,也不知道那有没有人坐?” 房嬷嬷笑说:“一个人都没呢,可宽敞了。” 几个小宫女忙将桌椅筷子放下,又布好了菜。 祈元看着那孤零零的一个座位,面色很不好看。其他人都坐在一块儿,就他离得这么远,皇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排挤他? 可皇祖母瞎了眼,自己也不好乱说,要不然,那是不孝。 祈元带着一肚子气坐了下来。 罢了。只要能与丹钟说上话,唤起她的情意就好。 祈元的小心思被祈湛收入眼底。祈湛凑到阮太后耳边低语:“皇祖母,做戏要做全。您就当您今日确实是在为孙儿相看卫大姑娘。要不然,可得叫他起疑了。” 阮太后皱了皱眉。 湛儿说得对。祈元还不知道,她把卫家母女叫进宫来是为的什么事。 可不能叫祈元和司徒皇后知晓她为阮家翻案的打算。 阮太后咳了咳,问道:“卫家丫头,你读过什么书?平常都爱做些什么?” 语气俨然是老太太相看孙媳妇的架势。 卫丹钟愣了愣,文静地答:“读过《礼记》、《春秋》,《古文观止》。平日在家里侍奉母亲,闲时就弹琴。” 阮太后点头:“本朝以孝为先,端慎久病,你侍奉床前是应该的,好孩子。……你都会弹哪些琴曲?说来听听。” 卫丹钟:“我喜欢《猗兰》和《忘机》。” 房嬷嬷赞许道:“都是些曲调清丽又表心志的曲子。” 阮太后:“房嬷嬷,去取一张琴来,让卫家的丫头弹来听听。” 宫女们很快设好了古琴。卫丹钟没有多言,坐到琴前,抬手轻抚琴弦。 她的琴技是母亲王氏教导的。王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个顶顶贤顺的大家闺秀,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琴声如瀑,自琴弦上流泄而出,十分悦耳。清宁宫各处的宫人,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探头探脑地张望,想看看这样好的琴声是从哪里来的。 就连阮太后都有些惊讶:“果然是端慎的孩子,琴技也一样的好。” 祈元听着这玲珑的琴声,心思复杂。 这琴声,他从前早就听遍了。每次丹钟到司徒皇后宫里小住,她都会弹给他听。那时他觉得这琴声叫人昏昏欲睡,远不如朝露打弹弓的响声有趣。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琴声犹如仙乐。 而想到这弹琴之人被他人所觊觎,他的心底就有一种无名的怒火。 阮太后又说:“琴技那么好,不知道棋技怎么样?你母亲端慎,当年可是有名的女棋士。” 于是房嬷嬷又叫宫女们设下了棋桌。 阮太后说:“卫家丫头,你和房嬷嬷下一把棋吧。她虽是个老宫女,但却有点下棋的本事。” 卫丹钟笑一笑,并不因房嬷嬷只是个宫女而看轻她:“请赐教。” 话音刚落,祈湛却说:“皇祖母,让孙儿来吧。房嬷嬷恐怕不是卫家姑娘的对手呢。” 说完,便自顾自在棋桌的一头坐下了,手执棋子,对卫丹钟笑说:“卫大小姐,你先行。” 灯火相照,他的面颊上落下淡淡影子,越衬得鼻梁高挺,眉弓俊秀。 两人开始下棋。 清宁殿中,一时只剩下落子声和房嬷嬷的唱棋声。 “炮八平六。” “兵七进一。” 卫丹钟又落下一子,抬头扫一眼祈湛,发现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棋盘上,而是在打量自己。 没了平日里傍身的狠意与戾气,他看起来好似也只是个寻常贵公子。 她忽然有些好奇:凶戾的祈湛,与眼前这平易近人的祈湛,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祈湛? 一局很快定了输赢。 卫丹钟:“是太子殿下赢了。臣女技不如人,甘愿服输。” 阮太后哼笑:“哀家又不是不懂棋。依照房嬷嬷方才唱的棋势,你分明能赢,却还是给湛儿喂了棋。” 祈湛挑眉说:“皇祖母的意思是,孙儿下得不好?这话可要叫孙儿委屈了。” 卫丹钟笑说:“臣女愚钝,在棋盘上,难免自乱阵脚。” 阮太后摆了摆手:“倒是个聪明丫头。” 低头认输,给祈湛留足了颜面,很懂进退,确实是个教养得极好的名门闺秀。 大殿里一片和乐融融,独有祈元如坐针毡。 卫丹钟越崭露头角,他便越不是滋味。方才弹琴下棋的她,是那般耀目,好似天上的星子一般。找遍京城,也少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贵女了。 自己从前怎么不好好珍爱她?偏喜欢朝露那般的庶女。 帮不上忙,不识大体不说,还一点儿书都不读,成日只知道翻墙出去玩耍。 要是阮太后真的对丹钟很满意,想把她配给祈湛,那就完了。 祈元连忙笑说:“本王也很久没和丹钟下棋了。趁着今日,再下一局吧。” 卫丹钟不冷不淡地说:“那就请王爷赐教吧。” 祈元松了口气,走到棋桌前落下。 照例是房嬷嬷唱棋。 “马二进三。” “炮八退一。” 还没下多久,祈元的额上就出了冷汗。卫丹钟的棋子来势汹汹,竟是已逼近了他的帅营。不出三子,他就会灰头土脸地输掉这局棋。 这可是在皇祖母面前,他不想颜面无存。 更要紧的是,他下这局棋,也只是为了亲近一下丹钟。 于是祈元借着落子的时机,悄然握住了丹钟的手,然后温柔地笑了起来:“丹钟,你是不是有些冷了?你向来体寒,不要着凉。” 他的手指反复流连抚摸,面上也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暧昧中带着淡淡引诱的笑容。 他自觉得这番举止,足以挑动她的心弦。要是这还拿不下卫丹钟,那他便对不起自己景安王的名号了。 谁料卫丹钟面色一变,立刻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抽了回去,说:“太后娘娘,臣女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再继续下棋了。” 祈元愣住:“丹钟……” 在旁唱棋的房嬷嬷也看到了祈元的小动作。 房嬷嬷附到太后耳边,把祈元做的事说了一遍。当是时,阮太后就不高兴了:“景安王,既然你不是诚心下棋,那就别下。天色也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祈元怔了怔,不甘心道:“皇祖母,孙儿只是——” 他还没挽回丹钟的心,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阮太后摆了摆手:“房嬷嬷,送客。” 房嬷嬷客客气气地来请祈元出去。 祈元看着面前环着的几个老婆子,心底怒气涌起。他压低声音,怒斥道:“你们做什么?我与丹钟还有话要说。她哥哥卫昌武要想回京,就得指望着本王了!” 房嬷嬷诧异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话?您不知道吗?太后娘娘做主,已让陛下将卫昌武大将军调回京来做禁军大统领了。” 祈元愣住,似遭雷劈。 怪不得丹钟又对他冷淡起来。竟是这唯一的掣肘也没了。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下棋 免费阅读.[.aishu55.cc] 侧妃 祈元走后,阮太后便让卫家的母女在清宁宫里住下。 至于祈湛,则回去了东宫。走的时候,还对卫丹钟说:“丹钟小姐,明天你们出宫的时候,孤再来送你们。” 想到祈湛平日的名声,卫丹钟总觉得他是想送自己上黄泉路。 偏殿里。房嬷嬷亲自为王氏铺好被褥,笑眯眯地说:“太后娘娘说了,金手镯和吕氏那事,还请二位保密。” 王氏点点头,很惶恐的样子:“倘若真能让夕深洗了冤屈,太后娘娘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况且吕氏是司徒皇后的人,她也没笨到径直去下皇后脸面的程度。 等王氏去屏风后休息了,房嬷嬷又单独拦住卫丹钟,说:“丹钟小姐,太后娘娘吩咐老奴来问件事——太子殿下平日里待您如何?” 丹钟看着房嬷嬷精瘦的脸,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 “太子殿下平日是如何待他人的,便如何待我,没什么特别之处。”她低头,绝口不提祈湛那些爱慕之言。 她不傻,知道太后是在打探她与祈湛的关系。 兴许是在戒备她,兴许是在提防她。 但她不想当真与祈湛扯上什么男女关系。 房嬷嬷的目光掠过她耳朵上的银花丝珍珠坠子,笑呵呵地说:“如此,老奴知道了,还请卫大小姐好好休息。” 房嬷嬷回到了阮太后跟前。 阮太后问:“她怎么说?” 房嬷嬷把卫丹钟的话重叙了一遍,又道:“话虽如此,可她的耳朵上,却挂着圣孝皇后娘娘的白珍珠耳坠。那可是圣孝皇后原本打算送给未来儿媳的礼物。” “看样子,那卫大小姐不知晓耳坠的来历,这才敢戴在身上。” 阮太后怔了怔,冷哼道:“真是个精诈的丫头。……哀家就说,调查个镯子,把端慎叫进宫里来也就是了,怎么湛儿还偏偏要喊上这卫丹钟?” 房嬷嬷说:“这卫家的大小姐,教养得很好,进退有度,又很聪明,太子殿下会动心,也不奇怪。” 阮太后摇摇头:“她再好,湛儿也不能辜负了英姿。英姿是阮家最后的血脉了,哀家必须给她找个顶好的去处。” “更何况,当年灯市,英姿被拐子拐了去,湛儿亲手救了她。这是老天给的因缘,英姿至今都念念不忘着。” 房嬷嬷点头:“太后说得是。” 一夜过去。 次日早晨,卫丹钟和王氏梳洗过后,到阮太后跟前请了安,又陪太后用了早膳,便打算出宫去。 一踏出清宁宫门,卫丹钟便看到祈湛在一株香樟树下等着。 没穿往日爱穿的一身玄墨,反倒换了身绛色的圆领袍,看起来有几分懒懒的。但他腰边带了佩刀,透出几分凶煞。 卫丹钟看到他,便退远了些:“不敢劳烦太子殿下相送。” 祈湛说:“你避什么?孤有要紧事说,关于你母亲的。” 卫丹钟愣了愣。 祈湛负手,闲步到她身侧:“你母亲身上有药味,平日是在喝药的吧?但这药的功效,恐怕要细细查一查。” 丹钟想到了母亲之前说的话。 婆子昧去了几位药,母亲反倒不如从前一般昏沉虚弱。 事关母亲,丹钟不再躲避,小声说:“臣女不懂医理,也查不出个眉目来。” 祈湛笑起来:“这有何难。莫邪很通医术。你回府之后,把药方抄一份,再把药渣子找来,送到孤这,静候答复就行了。” 闻言,一旁的王氏又是意外,又是感激:“谢过太子殿下。”又按了下女儿的手:“丹钟,快和太子殿下道谢。” 丹钟也有些吃惊,但老老实实地道谢。 祈湛将母女二人送到了宫门口,沿途没再口出狂言。 待卫丹钟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瞧见祈湛依然站在宫门口,目送马车离去,就好像他真的对她钟情不舍一般。 卫丹钟放下帘子,坐回摇晃的马车里。 王氏低声感慨:“都说太子殿下凶狠,可我瞧他其实是个谦逊之人,都是流言误人。” “要是你当真得了太子的青眼,那倒也不错。” 卫丹钟皱起眉:“母亲,这事不可能。” 这事上哪有人会没来由得对她好呢。肯定是别有所图。 …… 母女二人回了卫府,就见着府里上下喜气洋洋的样子。 原来是丹钟的亲哥哥卫昌武被下令调回京城,接了禁军统领的位置。 这可是在武将里也数一数二的好官职。 不过这喜气却传不到卫定儒的书房里。 原因无他,曹氏和朝露母女已缠着他一天一夜,哭着、闹着催促他去景安王府说亲事,生怕晚了一步,卫朝露就没的做侧妃了。 卫定儒烦不胜烦,只好答应曹氏,等明日休沐,便去试试祈元的口风。 如今卫昌武已收拾了行囊,踏上了返京之路,还写了封信,请驿站快马疾驰两天两夜。将这信先送回了京。 王氏和丹钟回到屋子里,先吩咐人去誊抄药方,然后母女坐下来一道看信。 王氏起初是欢喜的,看着看着,表情却变得复杂:“怎么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丹钟愣了愣,接过信来。 信件字迹俊秀刚毅,一如卫昌武的为人。 信中先是一番嘘寒问暖,接着便提到,他要带一个叫翠娘的女子回京。 还说翠娘怀了他的孩子,已一月有余。 王氏无措道:“昌武怎么那么糊涂?雪琼都等了他那么久了!” 王氏提到的人,是东兴侯府梅家的嫡女,唤作梅雪琼。 她和卫昌武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不过,多年前卫昌武奉旨离京,不想叫雪琼受边疆之苦,便让她再择良人。 但雪琼不肯嫁人,一等就等了多年,如今已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东兴侯府欣赏卫昌武的满腔热血,也没逼着闺女嫁人,只等卫昌武回来娶她。 可如今卫昌武却在外头,与一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女子有了孩子。 这不得把东兴侯府气坏? 卫丹钟看着信,目光渐渐了然。她笑了笑,说:“母亲,哥哥的人品,您还不了解吗?他是个刚正不阿的翩翩君子,不会做出糊涂事的,一定是有误会。” 她可不会让这个误会,如前世一般闹大。 丫鬟们将药方抄好,又把药渣子抓来。卫丹钟找来一个小厮,让他秘密将这东西给祈湛送去。 接下来便坐等回信。 次日,卫定儒休沐,便去了景安王府。 他出门后,曹氏和卫朝露便眼巴巴等在门口,望穿秋水,根本舍不得将目光从门边移开,生怕错过了卫定儒回来的时辰。 下人们怕她们站得累,就挪了两张椅子给她们坐。 曹氏望着紧锁的大门,咧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她压低嗓音,对满面羞红的朝露说:“等你嫁进了天家,人人都要尊称你一声‘娘娘’!你外祖父和哥哥昌文,也能升一升官了!” 朝露虽羞涩,却有些惆怅:“什么娘娘不娘娘的,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要祈元哥哥真心待我,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白了,她想做的不是侧妃,而是祈元哥哥唯一的正妃。 “要是借机为外祖父和哥哥索官,祈元哥哥会不会生气呢……” 曹氏听得笑容僵住。 这小丫头,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已经向着景安王府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不知道帮衬一把娘家。 说话间,卫定儒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阴沉,还有些尴尬。 曹氏皱了眉,焦急地围上去,问:“老爷,事情成了吗?朝露能做侧妃吗?” 卫定儒沉着脸说:“别提了,他不答应!” 原来卫定儒到了景安王府,便客气地对祈元说,愿意再嫁一个女儿入王府做侧妃。 要是换做从前的祈元,肯定欢欢喜喜,立刻答应,毕竟他很喜欢那个浑身奶香味、酥酥软软的小庶女。 但今天的祈元,却焦急地拒绝了。“卫大人,本王要是再娶朝露,一定会让丹钟不开心的。丹钟如今对本王那样失望,本王岂能再伤了她的心?这事不成的。绝对不成的。” 竟是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对卫朝露的名字退避三舍。 为您提供大神 Miang 的《惹东宫(重生)》最快更新 侧妃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