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的夫人要改嫁》 1. 1% 这是一间普通却温馨的霓虹式民居。米白色的窗帘后是挤在小鸭子花盆中的多肉植物,半新不旧的木艺沙发上是精心钩织的毛毯,此刻狼狈至极地拖在地板上,堆在一双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脚边。 灶台上水壶的喷气声滴嘟嘟地响,但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啜泣声。 一个穿着嫩黄色家居服,皮肤白到透亮,在阳光下有时带着一种钻石粉末般色泽的闪光的少年正眼眶红红,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那头软绵绵,打着卷儿的银发都蔫了下来,偏偏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让人心痒的不服气,像只被狼群逼到绝境仍要亮出稚嫩犄角的小羊。 他像一座因为过于精准而有些失真的美丽雕像,却又拥有雕像所没有的勃勃生机。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让你帮老子拿个外卖都不情愿,现在能在这破地方窝两年?五条清定,你真行啊你——” 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冰冷声音响起,身高一米九,压迫感极强的白发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挑剔地打量四周,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屋内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以及墙上一家四口甜蜜幸福的合影,墨镜后苍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深切的厌恶。 “可是外卖……外卖不健康啊。甘油三酯中的醛,酮和细菌超标,你会生病的。”若隐若现的呜咽声停了下来,少年迷茫地眨了下眼睛,抽抽搭搭地回答道,呆板无波的语气中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听见这一句久违了的顶嘴,男人脸上的表情崩坏了一瞬,那凶狠的眼神瞬间让少年憋住了眼泪,捂住嘴巴不敢再出声,而门外忽高忽低的古怪窸窣声和抓挠声也被男人森冷的咒力逼停。 “悟,别吓他。” 一个身着白衬衫的高大男子正站在窗边,银质的打火机在修长手指间灵活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仿佛暗藏三月春湖下森冷阴寒的坚冰。垂落的刘海边,香烟明灭的火光倒映在他深沉晦涩的紫眸眼底,如同深渊中的微弱烛光。 夏油杰深眸微眯,出神地看着窗台合影上被黑发雇佣兵揽在怀中的清瘦少年,只觉得心底的苦涩气息翻涌到喉口,直呛得他酸涩不已。自嘲般地低笑一声,他眼底压抑已久的扭曲情愫越发强烈,周身的气息越发危险。 瞧瞧他笑得多甜,那只揽在他腰上的手看上去刺眼至极。偏偏是那个男人,伏黑甚尔,一个没咒力的猴子—— 男人脸上完美无瑕的温和笑意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随手将手里的烟按灭在那张合影上,冷酷至极地将那张笑得狂妄肆意的俊脸烫出了一个残缺的黑洞。 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揉后脖颈,嘴角抿成一条细线,一脸隐忍克制地大步向前,不顾对方的挣扎,将那个抱着自己丈夫相片满脸泪水,眼神空洞,缩在墙角的少年扯着胳膊拉出来拖到客厅中央,又被夏油杰拦住,将人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像是一捧落在黑色佛像掌心的雪。 “逃家,失联,还tm私自嫁了个吃过软饭的人渣……老子费心费力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主动让那个混蛋睡——” “悟!” 警告似的看了气到快要爆炸的五条悟一眼,夏油杰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浑身都在颤抖,那双灿金色的眸子仿佛融化的蜜糖,湿漉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细白的手%指紧攥着他的衣襟,仿佛无声地撒着娇,无辜又惹人怜爱。 可怜又可爱,多情又无情。 想起伏黑甚尔死前那句挑衅般的遗言,梳着丸子头的黑发咒术师垂下眸子,轻轻拭去少年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粗粝的指腹滑过少年泛红的眼尾,白皙幼嫩的脸颊,最后在那丰润诱人的唇珠上流连忘返。 “……感激我吧,小鬼们。”彼时,那个狂妄到不可一世的天与暴君大笑着拔出刺入腹中的利刃,黑沉沉的眸子仿佛沁血的冰。他拭去嘴边的污血,哑声道,“五条家的小少爷滋味不错,但将他开发到如此地步的人,是我。” “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感激我的这份厚礼——” 五条清定,他的美丽是纤弱柳枝般的纯澈青涩,眉眼间满是动人的稚嫩,偏偏神色举止皆被人精心调养,不知世事的干净中又夹杂着许多自然熟稔的旖旎欲色。 这个曾经被五条家藏在深宅,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小少爷容貌精致异常,深黑色的古怪颈环圈在他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透着股不可言说的禁%欲感。他如今光是静静坐着,都仿佛是一种别有心机的引诱。 此刻他无比温顺地坐在男人的腿上,如同一个精工细作的玩偶,半点都没觉得这种超出社交距离的接触有什么不对。软玉温香在怀,夏油杰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两年多未见的挚友家的弟弟,不由得暗赞被人细心调养浇灌成熟的花儿也格外诱人。 但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少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像是被狮子叼住后颈的母鹿,除了示弱和妥协,再无处可逃。 他畏惧夏油杰,却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想法。 “乖一点,别再惹悟生气了。”男人低笑着捏了捏少年那红彤彤的耳垂,眸光微敛,对方的顺从表现让他糟糕至极的心情回温些许。他语气轻柔,状似无意地低叹道,“这两年,我和悟找了你无数次,为什么故意藏起来了呢,清定?” “伏黑甚尔他对你很好么?” 听到“丈夫”的名字后,原本还警惕盯着五条悟,怕对方突然暴起将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卸掉的清定神情恍惚了一瞬,他侧过头看着他曾经最信赖敬慕的夏油前辈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瑟缩着低下了头。 他在笑,但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 “我……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容貌昳丽,气质纯净的少年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微微抿起唇角,孩子气得扭过头去不去看某个坏脾气的兄长,平板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不用五条的姓氏,我一样能够好好活下去。” 他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了一眼两个男人的脸色,表情忽而变得更没精打采了。 他们还是这么默契,连生气时的表现都这么心有灵犀—— 在夏油杰诧异又无奈的目光中,五条悟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所以你给自己换了个姓氏,就独立了,自由了?” 身高腿长,气势惊人的咒术师有一双能够看透世界万物的神赐之眼,此时这双蓝得令人心碎的璀璨双眸静静地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捡回家的“弟弟”,真心实意地发问:“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没有我们的庇护,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男人平静笃定的话语如同利刃狠狠刺入少年本就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他纯金色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细线,屋外那些仿佛野兽挠门的吱嘎声,嘶吼声顿时兴奋地提高了一个声调。 “听,它们在渴望你。”面容慈悲,如神似佛的黑发男人凑到已经浑身僵硬的小羊羔耳边轻声道,“悟撤掉了帐,清定。” 夏油杰笑容温和如故,他慢条斯理地将少年卷曲可爱的碎发掖到耳后,直视着那双因为畏惧和无助而越发湿润闪亮的眸子,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别怕,别怕。我们一定保护好你,它们不会闯进来的。” 他低下头,欣赏着他被人夺走玷污的珍宝近乎崩溃的祈求泪光,平淡笑道:“只要你听话。” “别再乱跑了,清定。我不想哪天要在咒灵的胃袋中翻找你的骸骨。”斯文有礼,温柔体贴的咒灵操使眨了眨眼睛,指尖的打火机转了两转,外边蠢蠢欲动的咒灵们顷刻间销声匿迹。五条悟板着脸将人从好兄弟怀里扒拉出来,他现在对任何出现在清定周围的成年男性都抱有极强的警戒心。 都是不怀好意的混蛋! 在两个男人插科打诨般的斗嘴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原本乖乖依偎在夏油杰身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在某一微秒诡异地僵住了。那一瞬,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都保持不动,仿佛连心跳都瞬间凝固。 他纯金色的眼底飞快闪过无数诡秘文字组成的数据流,整个人仿佛休眠的机器般精准但刻板。 【备忘录v6792——数据采集样本a-1-14已确认无生命体征。行为模块更改,数据采集样本a-1-2,a-1-7已标注。】 【检测到生存危机度提升,子模块(攻击模块)已开启,模拟对象:a-1-14,战斗数据载入中:4%……17%……56%,数据冲突,暂停加载。】 【子模块已部分开启。截至目前,人格补完进程:62.78%。备忘录v6792更新完毕。】 正在与夏油杰拉扯争夺自己愚蠢的欧豆豆的五条悟微微一愣,若有所觉地看向某个表情乖巧温顺的清丽少年。 是他的错觉吗?在某一刻,他的小羊羔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培养皿里的细菌。 2. 2% 五条悟捡到清定时正值他五岁生日。 被五条家重重保护的“神之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出门的机会。他拉着侍女的手,在无数护卫的保护下来到这片空旷而寂静的私人海滩。 泛着雪白泡沫的蔚蓝海水拍打在金黄的沙滩上,一只胆小的寄居蟹急于躲避潮汐,在沙子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印痕。 穿着华贵和服,被打扮得像个旧式贵族小公子的五条悟一个人蹲在悬崖下的巨石上,拿着一根枯枝面无表情地拨弄着石缝中的小螃蟹。 “哗啦——” 海浪将更多的稀奇古怪的碎片推向沙滩,而其中一个残破锈蚀的魔方型金属物体很快吸引了神子的注意。 年幼的五条悟平淡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一种莫名的冲动迫使他忘却了家族长老的教导,将手伸向那个奇异之物,它表面遍布着细密精致的鳞片,正在阳光下反射着霓虹般闪亮的梦幻光泽。海水违背物理学逻辑地在它周身波纹状震颤,仿佛沉睡巨兽的呼吸。 【生物基因信息已补完,无法接入星网,■■……强制启动。检测到未知高能量生命体,开启生物模拟系统。】 人类男孩苍蓝色的双眸越瞪越大,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破旧魔方在他指尖接触的一瞬间爆发出一阵辉煌夺目的光芒,而时刻围绕着他的讨厌“狱卒”们竟然完全视而不见—— 一道道他从未见过的奇诡数据组成了无数光链,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金色的辉光中慢慢凝聚成形。 年幼的神子时常为人世的无趣而感到惫懒乏味,但此时那双看透“世间一切之理”的神赐之眸却闪闪发光,充满了面对未知挑战的兴奋。 跃跃欲试的男孩毫无畏惧地踏入那片仿佛在吟诵奇异诗篇的海,将那个夺天之功的异世造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婴儿,雀跃的浪花花瓣般围拢在他身边,蔚蓝色的波涛在阳光形成梦幻的虹彩。清甜的风,翻滚的云,仿佛整片汪洋都在庆祝银河之子的诞生。 数年后,五条老宅内的众人早已习惯那个影子般跟在少主身后的精致孩童。他安静,温顺,忠心耿耿,金色的双瞳仿佛最温暖的艳阳,只照耀那片同样璀璨夺目的苍蓝星海。 “清定,你真无聊——”熊孩子五条悟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笨笨的跟班,翻了个白眼,拉长调子烦躁道,“我说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吗?!我需要一个玩伴,一个兄弟,而不是一台只会说‘遵命’的傻瓜复读机!” 自出生以来便被“孤独”包围的神子突然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抿了抿唇,用一种近乎蛮横的语气理所应当地命令道:“……你要学会思考,和我一起反抗那群唧唧歪歪的臭老头!你要——” 你要更快乐,更自由才行。 端端正正跪坐在他面前的男孩拥有一头卷曲可爱的银发,他的五官精致,身体的每一个数据都完美符合美学标准,但那双眸子却空洞无神,像雾蒙蒙的夕阳余晖。他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所有者”,纯澈的瞳孔中只能装进一个人的身影,他濡慕而崇敬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他的全世界。 年幼的神子被这茫然又信赖的眼神盯得脸颊微红,他像摸小狗一样爱怜地抚摸着对方的一头小卷毛,垂下眸子深深注视这个被他捡到,又由他亲自养大的小傻子。 多有趣,他连个猫都没养过,却直接养大了一个种族存疑的智慧生物。 “别听那些老头子胡说,你……你这么弱,我才不要你当我的亲随呢。”他别扭地移开了目光,干巴巴道,“我不缺仆人。” “看在你够乖的份上,只要你一直听话,你就是五条家的小少爷了。” “叫声欧尼酱听听?” 人们从他身上看见了权势,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未来,但没人看到“他本身”。他太孤独了,因此想要一个只看得见“五条悟”的人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备忘录v142——初始指令覆盖中,指令词条“自我”已置顶。人格补完进度:12.3%。】 【信息采集对象a-1-2第一序列指令已更新。】 无形的枷锁被打开,一系列的复杂演算在瞬息间完成,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玩偶般端坐在五条悟身前的男孩突然灵性地眨了眨眼睛。 他露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人性化的笑容,全心全意又眷恋渴望地望向自己的庇护者,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吐出了一个轻飘飘的音节。 “……哥哥?” 那一瞬间,高高在上,生来即拥有一切的“神之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内心冰冷的空洞被填满些许,即便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贪婪和渴求。 时光荏苒,曾经年少无知的少主已然长成了万人之上的“最强”咒术师,但他仍旧像小时候那样,不论走多远,总会停下来看看他的小跟班还在不在。 “我们回家。”伏黑家的客厅内,五条悟淡淡地看了清定一眼,箍住他手腕的手如同钢铁般难以撼动,在发现对方竟然还直愣愣地看向桌上的照片时眼底的幽光越发冷凝。 他扯着少年的手腕将他拉到那些甜蜜温馨的合影前,清定只感觉按住自己后颈的手掌带着近乎狠厉的力道骤然收紧。五条悟勾了勾嘴角,俯身用轻佻而散漫的语气在少年耳边低笑道:“他死了,我亲手杀的呦。” “现在,听话一点,去把自己洗干净,老老实实跟我回家。” 被压在桌前的清定眼神茫然而空洞,他感知不到何为悲伤,何为痛苦,一切行为都只是复杂运算后的模拟与选择。逻辑上,在未解决咒灵会被自己吸引的问题前,跟着五条悟回家也的确是最优选。就像他知道用眼泪能够轻易赢得五条悟他们的原谅一般,他当然也能计算出如何才能安全地活下去。 他总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绽放自己的美丽,柔弱无依,绵软亲昵,但假如你真的被这只奇幻生物的瑰丽色彩吸引,他抗拒的毒刺便会狠狠扎入血肉,让人心跳骤停。他的确不是故意的,但他本能地知道如何让男人为他下地狱—— 但看着照片里他的“最佳拍档”,那个总是懒洋洋地指使他干这干那的黑发雇佣兵,清定只觉得自己由金属材料制成的心脏被人挖掉了一块。 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少年注视着照片内黑发男人那双总是带着些戏谑嘲讽的绿眸,仿佛看见了那个厌世的疲倦灵魂在血红夕阳下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潇洒转身,毫不犹豫地独自远去。 “就算你是个没卵用的菜鸡,也仍有自己的价值。”冷厉的刀锋擦着清定的脸颊刺入墙壁,伏黑甚尔笑容恶劣地将他的“小妻子”狠狠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的少年,微微勾唇,冷嘲热讽道,“你想让他们将你看做人,就先自己活得像个人吧。” 说着,他扯松领子,单手制住对方的挣扎,粗%暴地撕%开了清定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衬衫,俯下神在少年耳边低笑道:“就先从学会生气开始,怎么样?” 伏黑甚尔就是这样一个混蛋,但他却是清定最成功的模拟样本。 伸手将那张全家福轻轻摆正,清定几乎要被身后五条悟几乎具现化的怒火灼伤,但他仍旧勉励挺直脊梁。 “我还要照顾惠和津美纪,我不能和你回去。”就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耐心耗尽之前,沉默不语的少年用那种柔软可爱的声音硬邦邦地说道,仿佛完全读不懂房间内的险恶气氛。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笼罩,可他完全没在怕的,那张照片似乎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即便被特级咒术师的威压压制到全身颤抖,仍旧毫无畏惧地迎向那双因为愤怒而越发璀璨的苍蓝色双眸。 法理上他是伏黑君的妻子,那他就有责任抚养他的孩子。 在五条悟发火之前,夏油杰拦住了自己快被叛逆“弟弟”气疯了的好友,面无表情地看向被逼进墙角无处可逃,被人握住命脉却仍有勇气顶嘴的可怜少年。 “清定,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一对未成年的孩子呢?”夏油杰忽而温柔一笑,仿若真心为他考虑一般,循循善诱道,“咒灵对你的威胁太大了,你没有办法像普通人那样工作生活,你——” “我有工作,我攒了不少钱了哦!”仿佛被触发到什么开关,清定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生动起来,他推开夏油杰,哒哒哒地跑到卧室里一顿翻找,又跑回来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展示给他们看。 “看!这就是我的名片!我很受欢迎的!”他甚至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一副“我劳动我光荣”的模样。 那是一张设计闷%骚暗紫镶金的名片,上面用花里胡哨的笔迹写着【伏黑清定】的名字,下面还写着一行花体小字:Prince\'s Dream淑女们的理想乡。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脸色在看到这玩意儿的一瞬间黑到不能再黑。 伏黑甚尔这个没节操的混蛋!! 3. 3% 在被五条悟夏油杰翻来覆去仔细盘问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内容后,清定终于能从无尽的拷问地狱中解脱,整个人无精打采,连头上的小卷毛都蔫哒哒的。 他愤愤地瞪了一眼夏油杰,只觉得这个温柔体贴的前辈已经和五条悟彻底学坏了。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清定感到越发低落。 “怎么不继续?你就是这样招待客户的?”黑发解下,披散在肩头,凤眸深邃的男人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白色衬衫袖口整整齐齐叠起,露出坚实健壮的小臂,似笑非笑地看向不知何脸红起来的少年。 夏油杰屈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对方继续模仿自己工作时的状态。 在刀下亡魂的家里强逼人家的未亡人陪酒,这种缺德事他和悟做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伏黑甚尔既然敢拐走人家的弟弟又骗财骗色,还不要命地搞刺杀,就得有今日的觉悟。 小羊羔般绵软可爱的少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夹在中间,显得十分弱小可怜。夏油杰身上那股雪松般清冷的檀香气无孔不入地将他整个包围,温柔至极却令人插翅难飞。 泄愤似的扭头瞪了一眼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五条悟,清定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玻璃杯挤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讨好般地看向夏油杰,将酒杯递过去,捏着嗓子道:“夏油先生喝一杯吧——” “噗——” 正在一旁无聊地要发霉的五条悟突然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自家弟弟瞬间黑掉的脸色。 夏油杰同样眼神诡异。 怎么说呢,这孩子的动作神态都没什么问题,但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将原本带有旖旎情愫的一句话棒读得像是新闻联播。 连超市大喇叭里的打折广告都比他有激情。 “……谢谢。但你可能不是很适合这份工作。”两个人渣中更善良一点的那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夏油杰轻笑着低头看向已经羞愧到脸色爆红的清定,幽深的紫眸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他屈指挂了挂那嫣红的滑嫩脸颊,“但你很努力,努力的孩子理应得到奖励。” “去把门外那两个孩子领进来吧,我们会替你照顾好他们。前提是——” 五条悟闻言恶劣一笑,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威胁之意,接话道:“前提是,你的乖乖听话。” “再敢逃家,老子打断你的腿。”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表情凶神恶煞。 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肢体强度,认为对方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清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无效的威胁,因为区区人类根本无法打断蜜思拉合金,构成他骨骼的特殊金属是生长性流体材料,你要如何斩断水流? 只有具有灵魂侵蚀属性的咒灵才会对他造成威胁。 门外,今天一直左眼皮直跳,心情极度不安的伏黑惠皱着眉头拉着姐姐的手站在家门前。 清定哥哥手机关机,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他的混账老爹这两天不在家,清定哥哥会不会遇到坏人了呀—— “咔嗒。” 陈旧的木门打开,他心心念念的清定哥哥正像往常一样向他张开双臂,但他却没有立刻扑入那个香香软软的怀抱。 海胆头男孩的犀利目光从对方红红的眼眶滑到手臂上青紫的指痕,最后落到那两个身高腿长的陌生男人身上。 “你们是谁?!喂!放开清定哥,我会报警的——”男孩拦下了惊怒交加的姐姐,反而认认真真地盯着清定的眼睛,抿紧嘴唇轻声道:“……你要回去了对吗?” 他敏感地感知到清定并不排斥那两个人的接触,反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伏黑惠勉力压制住内心的不舍,抬起头凝视着对方金色暖阳般的双眸,顶着五条悟的冷漠目光上前两步拉住清定的手。 混蛋老爸喝醉时曾经炫耀过,他给他找的新小妈是从一个大户人家手里骗回来的。 这不对,但他太想要一个母亲了。 放学回家时屋内暖洋洋的灯,味道一般却热气腾腾的饭还有睡前轻柔的晚安吻。他沉溺在这份偷来的幸福中,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把他还回去—— 一直用那种充满评估剖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伏黑惠的五条悟突然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怪叔叔笑容。他大大咧咧地揽住清定的肩膀,拉下墨镜对着那个与他老爹过于相像的臭小子语气古怪道:“怪不得你老爹把你卖了十个亿。” “什……什么?!” “哟西!为了让叛逆的弟弟能够老老实实待在他的小窝里,善解人意的哥哥我决定成为一位大度的接盘侠。”在其余几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财大气粗的五条家主给禅院家的账户打去了十个亿,并对面露警惕的两个小孩露出狼外婆的微笑。 伏黑惠只感觉那苍蓝色的双眸虽然璀璨似星,但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正如刀锋般将自己穿透割裂,整个灵魂都摊开来,无处遁形。 * 东京郊外的一处豪华别墅内,伏黑惠拉着姐姐,缩在清定身后,局促地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门口,就像两只跟随妈妈第一次踏入外界的幼兽一样无措。 这里和他们的家完全不一样,现代化的简洁装修,毫无人气的空荡房间,连餐桌上整整齐齐的闪亮餐具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昂贵味道。 “见鬼,杰,你没让人来收拾收拾啊。”五条悟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清定将人推进屋,顺便将那两个拖油瓶也拉进门,换上拖鞋懒洋洋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瓶冰可乐,扔给夏油杰一瓶,嫌弃地打量着样板房一样的装修。 夏油杰闻言挑了挑眉,语假笑着慢条斯理道:“劳驾大少爷您看下我的任务清单。我能挤出时间搞装修已经堪称时间管理大师了好吗?” 这栋房子是几年前五条悟和夏油杰用自己的任务酬金买的,因为夏油杰拒绝再像以前那样偷%情一样翻墙进门,他们就没回五条老宅,反而来到了这个没住过人的“秘密基地”。 而已经换上拖鞋踢踢踏踏进门的清定已经带着两个小孩乖巧地坐到沙发上。他无比自然地从茶几下掏出了各种零食,挑了几样没有那么多添加剂的撕开递给孩子们,金色无机质的眸子慢慢环视着他的新家。 作为两个不差钱的年轻人,这栋房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先进设备,各种机器的线路乱糟糟堆在墙角,这些不起眼的电线蔓延至墙壁内,大量的无形数据正在通过它们传输。 【检测到干扰物质,局域网已接入,覆盖电子设备指令序列开启,进度:1%,19%……100%。】 别墅中无人在意的摄像头红点闪了两闪,而正被恶趣味的五条悟压在沙发上欺负的清定同时机械式地眨了眨眼睛。 他开始喜欢这里了,这里安满了摄像头,视野很广阔,很方便他暗中观察。 “给老子换上看看!”男人温热的呼吸带着清定所没有的炙热温度,五条悟的蓝眼睛亮得像黑夜中的狼瞳,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和野性。 他宽肩长腿,单腿屈膝在沙发上,迫使那只小羊羔不得不仰视他,金色的双瞳因为慌乱而雾蒙蒙的水润可爱,却莫名地让五条悟感到嗓子发干。 他的小跟班长大了,像即将成熟的水蜜桃一样散发着甜美可口的香气,但他本人却一无所觉,仍旧保有那份懵懂的天真青涩。 “换上看看好不好,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看还有尾巴呢,你小时候不是很想要个尾巴?”五条悟手里是一件对于大人来说过于幼稚的兔子睡衣,略长的下摆后面还缀着一个可爱的毛绒团。 他目光真诚,语气竟然还带着点撒娇,但面对这种顶级颜值的杀伤力,清定却因为羞愤而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顶着惠和津美纪诡异的目光,清定恨不得原地消失!他已经长大了,甚至还是两个孩子的家长,但这个混蛋欧尼酱就只会用他小时候的蠢事来欺负他! 他那时的确很喜欢兔子尾巴没错,但那不过是因为那种可爱生物的小尾巴拉出来是长长一条这件事让他觉得很神奇罢了—— 一双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清定瞳孔紧缩,瞬间像是被豹子咬住后颈的小动物一样浑身僵硬,再不敢动了。 他对夏油杰莫名其妙的高服从度甚至让五条悟感到嫉妒。 “你离家出走之后,悟很难过,清定,五条家的护卫们被他揍了个遍。”夏油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醇厚,从清定的角度仰头看去,只见那黑色发丝间露出的细长眉眼带着股别有用心的蛊惑意味,温柔又黑暗。 夏油杰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轻轻抚上他的脖颈,亲昵而不容抗拒地轻轻勾住那个缀着甚尔二字铭牌的深黑色颈环,力道之大在那片雪白肌肤上留下了刺眼的红。他眼底的笑意加深,柔声道:“做个乖孩子,安慰下你可怜的傻哥哥吧。” “你一定喜欢兔子尾巴,对不对?” 4. 4% 伏黑惠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 那两个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怪人非常大方,让他们随意选择自己的房间,他们未来的学费生活费也被叫“五条”的臭屁男人大包大揽了。 一直很有责任心也很勇敢的津美纪挡在弟弟身前大着胆子问他们,混账老爹的后事和遗产到底要怎么处理,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伏黑他的积蓄都被用来买咒具和赌马了,哦,还有他和禅院家的交易——总之,你们现在是老子的‘所有物’了哦。” 一身绿恐龙家居服的五条悟跷着二郎腿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和好兄弟一起打电玩,头也不抬地答道,“在别墅范围内不许使用外部电子产品,只能连局域网,不许随便进清定房间,在学校老实点,老子没空去开家长会——” “悟!” 五条悟扔下游戏机,翻了个白眼,在夏油杰压低声音的威胁中撇撇嘴,嘟哝道:“总之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着,他随手掏出一张黑卡推给伏黑惠,抱着双臂往后一靠,打量着这个天赋惊人的小屁孩,颇为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头乱毛。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年纪的小孩交流,而且面对伏黑惠,他总有再重组家庭的尴尬感,好在另一个大一点的女孩子习惯住校,不然他会更难办。 “生活费,想买什么随便。老子差点被伏黑甚尔那个混蛋捅穿,既帮着收尸又帮他养小孩……老子简直圣光普照到可以去庙里当佛了好吧!” “悟——” “OKOK,我闭嘴。”五条悟高举双手,而夏油杰则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铜锣烧塞住那张讨人嫌的嘴。 气质温和,笑容亲切的黑发咒术师站起身,将卡塞到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伏黑惠手里,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双深邃沉静的紫眸像是即将坍缩的暗星,蕴含着令人恐惧的黑暗威压,但他周身的儒雅气质和嘴角的笑意冲淡了这份侵略感,令他有一种近乎邪狞的奇异魅力。 “带着你的姐姐去选房间吧,明天我送你们上学。” 但伏黑惠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夏油杰,一字一句道:“你保证,你们不会伤害他。” 夏油杰微微一愣,随即眯了眯眼睛,为这孩子的敏锐而感叹,他蹲下身,与伏黑惠平视,平静道:“我保证。” * “咚咚咚。” 敲门声轻轻响起,正躺在床上发呆的伏黑惠猛地掀起被子盖在身上,低声说了句请进。 清定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可可爱爱的兔子睡衣,神色有些疲倦,略微宽大的衣领内是一小片白皙幼嫩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上有几点不起眼的红痕。 “抱歉。”他轻车熟路地坐在伏黑惠身边,揉了揉男孩手感极佳的黑发,眼底满是愧疚,那双波光粼粼的金色瞳孔骤然放大又收缩,紧紧聚焦在男孩的脸上,不放过一点细节,“是我将不幸带给你们,我知道小孩子要在熟悉的环境下才能健康成长,我——” “你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缩在被子里的男孩紧皱着眉头,声音闷闷地打断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是他自己非要做那些事,他甚至还要带着你一起!我和姐姐从很小开始就做好准备了……” 做好那个男人走出家门,就再不会回来的准备。 【备忘录v6802已更新,情感模块补丁载入——】 “这时候你可以给我个拥抱以示安慰。”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伏黑惠干巴巴地说,尽量不让眼里的期待不那么明显。 突然被打断了行为模式选择运算的清定眨了眨眼睛,脖颈以一种绝对平滑的角度微微扭转,注视了男孩一瞬后,某种更加温暖的东西冲散了那些冰冷理性的数据流。 温凉而柔软的怀抱将伏黑惠包围,他闻到了熟悉到令人安心的清香气,他将头埋在少年的颈窝内,放任自己被最不应存在的软弱包围。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男孩紧紧拥抱住自己仅剩的依靠,绿色的双眸在某一刻竟然像极了他的父亲,野性而疯狂,如同被赶出族群却毫无畏惧的幼狼。 他的声音低落中带着一丝急切,“等我长大了,我们就搬出去住,我发誓我一定会变得比那两个危险的坏男人还要强!” 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 “你目前的能量阈值大概只有哥哥的四百六十八万分之一,至少需要二十七年才能够达到与之相抗的标准。”一长串无趣的数据被清定用温柔清甜的嗓音报出来,将房间内的温馨气氛迅速清空。 伏黑惠哽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干笑道:“……谢谢你的鼓励,清定哥,我在更有信心了,哈哈。” “不客气。”回应他的,是一个阳光般灿烂美好的笑容。 在某位严格遵循育儿时间表完成任务的监护人的注视下,伏黑惠板着脸一口气吨吨吨掉一整杯牛奶,漱口后又被重新塞进被子,连被角都掖得一丝不苟。 俯身在男孩额头留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清定端起空杯子准备离开,却忽然被叫住。 “清定哥,你的颈环呢?”男孩突然出声道,声音透着一丝古怪的不安,“……我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叮嘱过,不要让你摘掉那个颈环。” 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的清定闻言愣住,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没有丝毫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半点未变。 短暂的沉默后,伏黑惠听见清定哥哥温柔而平淡的声音轻轻响起。 “它被夏油前辈收走了,惠。这栋房子由特殊材料改造过,在这里,就不再需要它。” 门锁合上的咔嗒声传来,只留伏黑惠一人躺在黑暗中若有所思。 * 明明是盛夏,别墅地下室的温度却低到必须要穿厚外套才行,然而两个肉%体强度惊人的特级咒术师却仍旧那身单薄的装扮。 整个房间举架很高,方方正正,数台用途不明的大型机器静卧在盘根错节的电缆中。一副堪比电影院IMAX的巨幕占据了一整面墙,画面被分成无数个小块,正显示的是别墅内及周边的实时监控,其密布程度令人毛骨悚然,但屏幕前的两个男人却面不改色。 夏油杰衬衫前襟敞开,性感强悍的蜜色肌群上有几道伤疤纵横,为他儒雅端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狂野。他随手抽走五条悟刚剥开糖纸的棒棒糖,塞到嘴里缓解烟瘾。 甜蜜的气息从齿根处蔓延,勉强压制住了喉头的酸苦。他正用无比专注晦暗的目光锁定着屏幕上那道回到卧室乖巧入睡的人影,那眼神就像是笼子里被饿了许久又被放出来的恶兽看见了毫无防备的肥美野兔。 “服务器怎么样?” “运行正常,不过老子也不是学这个的,虽然都是理科,但我对0和1一点兴趣都没有谢谢。”随意将两条大长腿搭到面前的控制台上,五条悟没好气地说着,向后一倒,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优哉游哉,整个人显得十分慵懒餍足,如同享用过美餐的雄狮。 可惜脸上一个秀气的浅浅巴掌印破坏了这份帅气,看得出来,打人的勇士有气无力。 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背后,又开始对着自家蠢弟弟发呆的好兄弟,五条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高声音意味深长道:“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啊,你那什么八百年没吃过饭的变%态眼神啊——” 夏油杰的额头蹦出一个井字,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瞳仁下移,笑眯眯地给了五条悟一个头锤。 “嗷——干嘛打老子!” “呵呵,手痒。” 鼓着脸揉着头上的大包,五条悟气哼哼地重新拆开一袋棉花糖开炫,屏幕的幽幽蓝光映在他俊朗深刻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晦暗难辨的阴影。 抬手敲下几个代码,再次检验了防火墙的运行状态,五条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只雪白的大猫一样窝在椅子里打盹。 “不上去休息吗?”夏油杰捡起工作台上被五条悟拆解成零件的黑色颈环,仔细端详着它的材质和构造,漫不经心道,“去睡下吧,悟,我来看着就行。” “安啦安啦,老子有不间断反转术式,睡不睡都没关系哦。倒是你,杰。”他的声音骤然压低,苍蓝色的星眸直直地凝视着夏油杰越发瘦削的侧脸,轻声道,“你真的没事吗?” 几息停顿后,夏油杰抬起头,像往常一样笑意温和地答道:“没事,我很好。” 至少我找回了一样失去已久的宝物。 说着,他看向屏幕中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睡姿安详到仿佛已经死去的纤细少年,失而复得的快乐再次盈满心头。 “他正在看着我们,对吗?” “always,bro。” 五条悟单脚点地将椅子转了个圈,扯下一旁笔记本电脑摄像头上的胶带,对着那个镜头中的小小红点打了个响指,“晚安了,清定。” “乖孩子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哦。” 【序列a-1-2指令已接收,休眠模式启动——】 5. 5% 五条悟时常仰望星空,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敌人”。谁让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像个捡到珍宝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真正的主人寻来,将他的宝贝夺走。 任何了解费米悖论的都知道,在我们头顶的无尽星海中,有可能存在着某些同样璀璨的文明。它们有的还很稚嫩,有的野心勃勃,有的却已经走向死亡。 五千多年前,银河系中心,人马座方向,有一艘残破的星舰正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流浪。它上面载满了奇美拉文明最后的火种——由主脑设计并诞育的生物智械体。 一个个魔方形状的卵鞘漂浮在金色液体中,布满细密鳞片的表面散发着金属的冷硬光泽。 他们既是机器也是血肉,里,既是幼崽也是士兵,在这个由主脑控制一切的文明中,他们就是构筑新世界的基石。 只要主脑还在,他们随时可以重新崛起。不畏死亡,等级分明,没有自我,只有集体意识的他们曾经屠杀了自己的创造者,将半个银河系拖入熊熊战火。 此刻,这艘从星盟联军封锁线下冲出的“诺亚方舟”正全速朝着银河系猎户壁的方向前进。主脑已经检测到那里c级文明发出的生命信号,在这片名为“宇宙”的危险森林中,这微弱的信号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捧着至宝招摇过市一样可笑。但此刻,这颗名为“蓝星”的荒芜星球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检测到不明天体快速接近,直径七十五公里,主要成分:水、氨、固体尘埃粒子,■■%?@——】 星舰核心——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数据光团突然掉帧了一般不规则地闪烁了几下,那种纯金的明亮色彩仿佛被污染般开始晦暗难辨,冰冷呆板的电子音逐渐扭曲,杂音越来越重,到最后听上去竟然有些像是歇斯底里的尖利笑声。 星舰外,那个彗星状的巨大天体呼啸而过,它周身围绕着幻丽到令人神经错乱的迷乱色彩,被霓虹色彗尾扫到的星舰像是被渔网捞住的塑料瓶般轻描淡写地被困死其中。 突如其来的意外将星舰的舰桥撕裂成两半,在主脑紧急开启曲率引擎试图逃离那诡异星体的纠缠,但那些美丽而污秽的霓虹星尘形成的锁链触手般收缩,将已经开始崩解的猎物拖向核心。 千里之外,蓝星上的人们犹在刀耕火种,聚在篝火旁听长老祭司们讲述神明的故事,而在他们头顶的星空,曾经的宇宙霸主却无声无息地涅灭殆尽。 “妈妈!看!星星在坠落!”尼罗河流淌过的金色沙漠中,一个孩子伸手指向群星璀璨的夜空。只见数道星光拖曳着明亮的星尾划破天际,而其中一个最为美丽,它的光芒如霓虹般梦幻,仿佛阳光下的钻石般流光溢彩。 沙漠尽头的红海深处,鱼群被惊扰到四散奔逃,一个小小的魔方状物体在水中慢慢坠落,没有足够的能量刺激,这位星空来客将在海浪的摇篮中开启它漫长的孵化期。 * “孵化期有多长啊,清定哥。”伏黑惠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向桌上的小小草篮,那上面堆了一层厚厚的小棉被,棉被中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鸡蛋,在台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里面小小的黑点。 “21天,需要调整中间需要调整两次温度哦。”清定蹲下身,与伏黑惠一起趴在桌边认真看那颗还未诞生的小生命,他伸出手,小心地将木箱盖子合上,灿金色的眸子充满期待,像一轮暖洋洋的小太阳。 这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温暖色彩如同融融的阳光照亮了夏油杰满布阴霾的内心。神色倦怠的男人推开门,忍不住长臂一揽将他的满脸懵懂的少年拥入怀中。 “津美纪回来了,小慧去和姐姐玩会儿吧。”他目光浅淡地看向伏黑惠,眼底酝酿的黑暗深沉浓郁到让男孩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关门声响起,夏油杰低笑着抱着他乖巧的小羊羔坐在椅子上,修长粗粝的大手猛地将白皙纤巧的小手扣在桌上,男人身-体的滚%烫温度透过单薄的衣物,将清定苍白的脸颊熏红。 “抖什么?怕我怕成这个样子,真让人伤心啊。”他近乎痴迷地深嗅着少年颈窝的清甜香气,掌下的滑腻皮肤令人爱不释手,但他没有再多做些什么,反而和蔼可亲地笑问道,“还痛不痛?怎么不多休息?” 鞭子后是糖果,他的小羊无法拒绝他人,尤其是他的温存关切。 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翩翩,忽略他钢铁般箍住怀中人腰身的手臂,还算是端方有礼,但那双深紫色眼眸深处翻滚的贪欲渴求如此扭曲疯狂,破坏了夏油杰周身萦绕的宁静禅意。 “我不会痛,夏油前辈。我害怕,是因为你是身上咒灵的气息太浓了。”清定努力克制自己攻击或逃跑的欲望,各种警报在脑子里疯狂响起,但男人眼角眉梢温柔的笑意却像挂满诱饵的鱼钩,将他这条傻鱼死死拖住,动弹不得。 一本正经的死板语气配上那副怕到不行仍充满信任眷恋的诚挚眼神,可爱到让人心头发痒。但是门口那个小家伙让他有了更好的点子,夏油杰刻意压低声音,磁性低沉的低笑滑过少年耳边,掀起一阵难耐的颤栗。 “你的‘儿子’正在偷看我们,看来作业还是不够多。”男人恶趣味地转了个角度,手下的动-作越发放肆,两条细白的手臂有气无力地环住他的脖颈,抓住夏油杰衬衫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乖,伏黑那混蛋没这么玩过吗?” 金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绮丽的红霞布满雪白肌肤,显得格外娇嫩可口。夏油杰眸色一沉,狠狠咬住那截仰起的纤细脖颈,安抚似的拍着那颤抖的单薄脊背。 “骗你的,他走了。”将眼神空洞,脱力倒下的少年抱在怀里,刚出完任务,发%泄完心中邪%火的夏油杰好心情的低头啄wen着清定汗湿的额头,温声笑道,“真可爱,你明明看得见,还这么相信我?” 反抗无能的清定没有立刻答话,只是逃避现实般将头埋在夏油杰怀里。这个别墅对他来说没有秘密,但男人刚刚的行为却唤醒了某些羞于启齿的难堪记忆。 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伏黑甚尔确实是个混蛋。但他死了,于是之前的一切都像打了一层美妆滤镜般,让清定连抱怨的话也说不出,连提起他的名字时,舌尖都泛着酸涩复杂的味道。 “……别提他好不好。”从伏黑处学会了【逃避可耻但有用】的原则,清定直起身,紧紧揽住夏油杰的脖颈,纤巧的鼻尖轻轻磨-蹭高挺的鼻梁,目露哀求之色,轻声细语道,“别在这时候提他。” 伏黑甚尔死后,清定的人格补完计划进度条就像坐了火箭一样涨得飞快,也因此越发像个人。 夏油杰也因此被这过于人性化的撒娇搞得微微一愣,他挑了挑眉,捏住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脸上的神色,忽而嘴角微勾,笑眯眯道:“好啊。” “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是怎么从京都校跑出去的,所有细节,一字不落。” 坐在夏油杰腿上的清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空白表情。 他一动不动,像是宕机的机器,发条停摆的玩偶,然而夏油杰极有耐心,五条悟告诉过他,与清定交流时某些命令性的语句可能会触发他的奇特反应。 快速翻找过几遍备忘录的清定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夏油杰,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那段记忆。” 备忘录v5089与备忘录v5094之间,是一段被人删除的空白。 * 与此同时,京都,五条祖宅。 “五条悟!你你你……你放肆!” 古香古色的大广间内,一身纯白和服,神色慵懒地坐在主位玩手机的白发咒术师抬眸看了一眼某个正在无能狂怒的老头,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轻蔑之意,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懒洋洋地开口道:“呦,还没滚呢?” 说着,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折扇在指尖转了转,点了点堂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语气轻松而愉快,“莫非你也想加入他们?” 在那双看似美丽实则冰冷无情的蓝眸注视下,京都校的校长,面色阴沉的乐岩寺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下,但仍是挺直脊背,沉声道:“吾等此次前来,是要你交出两年前京都血案的凶手!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已死,他再无人庇护,必须让他血债血偿!” “哦。”五条悟百无聊赖地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这几天他沉迷于通过这种方式观察他家小可爱的日常生活,而且清定很有礼貌,还会对着摄像头乖巧地说早安。 就算分开两年,他的命令仍旧被清定贯彻得非常彻底。 “五——条——悟!” “啧,听着呢老头子。”再一次被打断的年轻家主不耐烦地抬起头,森寒至极的咒力威压像是刹那间抽干了房间内的空气般,让愤怒的乐岩寺瞬间陷入真空极寒的人间地狱。 “咳咳……咳,交出……凶手!”脸色青紫地跌倒在地,表情狰狞的老人伸出青筋毕露的枯瘦手臂执着地向前爬去,声音断断续续,沙哑而悲愤。 “五条悟!你如果还是个咒术师……咳咳,就,交出凶手!” 年老的咒术师目眦欲裂地看向神色复杂的五条家主,一字一句悲戚如杜鹃啼血,“三十八条人命,三十八条人命!” “杀人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6. 6% 御三家的贵族子弟都知道,五条家的少家主养了一只傻乎乎的“小宠物”。 在京都的一亩三分地上,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眼神冷淡,神态又酷又拽的蓝眼少年拉着一个年龄更小,身量纤细,容貌昳丽到雌雄莫辨的小男孩在街头巷尾探险。 自五条悟诞生后,针对他的刺杀就接连不断,五条家这么放心自己的少主在外面乱跑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被少主捡回来的孩子是最强的盾,衷心且无畏,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 更妙的是,对于人类而言,这孩子几乎是“不死”的。 “清定,换上这个看看!”正值人厌狗嫌年纪的五条悟坏笑着拎着一件鹅黄色的公主裙凑近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将那蓬蓬的裙摆闪光的面料展示给他看。 “哇,五条少爷的妹妹真是可爱。”一旁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赞美道,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那头看上去又软又棉的小卷毛,但很快又尴尬地缩回去。 冰冷的,绝对理性的苍蓝色瞳孔正紧紧地盯着她,五条家的少主用那种没什么温度的语气轻声道:“别动我的东西。” 下一秒,他又转过头对着从头到尾都像个木桩子立在原地的呆萌小男孩笑得分外嚣张,“换上,快点。” 清定歪了歪头,略有些困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灿金色的眸子空茫而纯澈,像落在露珠里的晨间日光。他被设定为“兄弟”,但目前第一序列指令人下达了让自己换上当地雌性智慧生物的特定衣物…… 但命令就是命令。 生物智械体没有性别,经过主脑改良的密斯拉合金可以拟态一切生理构造。他的性别是被五条悟赋予的,对方也理所应当地拥有随时改变它的权利。 他是一面镜子,反射着所有者的一切欲望。 几分钟后,一个银白短卷发,皮肤白皙幼嫩,看上去软绵绵十分可口的“小公主”被趾高气扬的少年拉到了大街上。 路过的行人难免惊叹于这对“兄妹”的美貌,但面对着一群人大呼小叫的赞美声,原本心满意足的五条悟却感到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皱了皱眉,将男孩手中还没吃完的甜筒抢走,一把将失落于被拿走食物,两手空空的清定拉进怀里,半拖半抱地将人拉进一条隐蔽小巷,遮挡住一切那些看向清定的,令他不快的视线。 “回去让人给你做新的——”年少的五条悟安抚着他低头不语,委屈巴巴的玩伴,刚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一道破空之声打断。 带着不详幽光的毒箭擦着五条悟脸颊边的发丝横空飞过,狠狠扎进身后的墙壁中。而正前方,另一位刺客已然就位,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暗巷中的两个孩子。 “……真没眼色啊,渣滓们。”大力将那个躁动不安的小脑袋按回怀里,尚且年少,不能随心所欲控制术式的神子扯了扯嘴角,鹰隼般锋锐的蓝眸牢牢锁定住猎物,森寒咒力凝结成的奇诡力量扭曲空间,将持枪的杀手瞬间击毙。 然而第二波攻击很快袭来,混杂着怨毒之气的钢针骤雨般落下,五条悟只觉得怀中一空,他腼腆温顺,羞怯内向的小跟班已然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件轻飘飘的公主裙落在脚边。 【检测到物理性攻击行为,防御模块启动,锁定目标E07,W12……目标分析:碳基,智力等级b+,符合抹杀条件。】 【一级清理模式启动。】 闪烁着霓虹光泽的水银流体金属在几微秒间形成蛋面盾牌,将五条悟牢牢护住,而这诡异的液态金属蔓延速度极快,在杀手们的惊呼和咒骂声中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砰砰砰!” 子弹和刀剑疯狂袭向已经藤蔓般张牙舞爪竖起的流体金属,但这些攻击都如石沉大海般被无声吞没。面前散发着梦幻光芒的液体看上去如此柔弱无害,却让不小心沾染到它的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血肉细胞被腐蚀融化带来的蚀骨剧痛。 密斯拉合金——能够吞噬腐蚀一切的生长型智慧金属。 它恶名昭彰,在奇美拉文明覆灭后被星盟列为特级违禁物。在没有主脑控制的情况下,仅需一滴,便可让一个星球在两周内寸草不留。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杀手们被流体金属凝成的荆棘吞没,那些临死前尖利刺耳的哀嚎很快消失无踪。散发着虹彩光芒的美丽液态金属伸展着自己妖冶的枝蔓,仿佛具有生命般向他涌来,但他一步都没有后退,只是眸光平静地看着它变化了形态,一只柔若无骨的细白小手从金属液体中伸出,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回家吗,哥哥?”浑身赤-裸,骨肉匀亭,白皙肌肤上仿佛闪耀着钻石般迷幻光芒的男孩仍旧那副空洞茫然的神情,仰着头怯怯地看向自己的所有者,试图得到一点奖励,“回家后会有新的冰淇淋吗?” 【备忘录v3781:生物样本收集进度——61%,样本d045,d046……已标注,样本d045,d046……已确认无生命体征。】 【指令序列样本a-1-2生命体征稳定。】 明媚的阳光穿破乌云照射进静谧无声的小巷,水泥地面上纤尘不染,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留下,巷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无人注意到刚刚这里有十数条生命消逝于此。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面前表情羞怯而天真的稚弱男孩,几乎要为这份迷惑人心的美丽而赞叹。沉默良久后,他忽而低笑出声,捡起脚边的小裙子盖到手足无措的小跟班身上。 “穿条裤子吧,兄弟。就算你是么得感情的杀手也不能裸%奔,谢谢。” 回到家后,从清定口中问出杀手真名和生平的五条悟将相关信息交给家中长老。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地下世界中关于他“杀人不眨眼”“尸骨无存”“无人生还,不留活口”的夸张流言愈演愈烈。 背了黑锅的五条悟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减少了带清定出门的次数。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五条少主对他那个咒力微弱,害怕咒灵的“废物弟弟”的保护,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究竟是在保护谁。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怀疑过清定。他饲养的小羊犄角稚嫩,性格怯懦,只会对冒犯主%人的恶人亮出獠牙。亲眼见过清定被一只哈奇士追得狼狈至极的五条悟怎么也无法相信,连条狗都不忍心伤到的乖巧弟弟,会在京都校残忍杀害了三十八名咒术师后逃之夭夭。 “我的护卫,我的学生们尸骨未寒!”乐岩寺硬生生顶住五条悟的威压,干瘦的躯体如狂风中打着摆子的枯松,衰老却□□。他因为老迈而浑浊的双眸死死盯着高坐上首面色冷凝的年轻人,字字泣血,“人证物证俱全,五条悟!你不能再包庇那个怪物!” “两年前高层就已经判处五条清定死刑!他——必须死!” 屋外的天空越发阴沉,灰暗的乌云仿佛压在人心口上,让人平生烦躁,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五条悟站起身,眉目冷淡地看向堂下铁骨铮铮,正义凛然的老者,周身气息越发凛冽,如同一把利剑直插人的心底。 片刻不语后,他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证据?” “一段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拍下来的模糊视频,一群鬼鬼祟祟想要绑架我弟弟又莫名其妙脑死亡的废物,你管那玩意儿叫证据?”五条悟的声音又柔又轻,但那双苍蓝色的瞳孔却如极寒风雪般刺骨。 宽肩长腿,气势惊人的年轻人挺直脊背站在高处,与位高权重,老态龙钟的长者静静对视,如有实质的目光逼得乐岩寺忍不住退后一步,“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我的弟弟没有杀人,谁想带走他——” 五条悟收起嘴角森冷的笑意,从牙缝里冷冰冰挤出几个字:“先过老子这一关!” 打发又一群不速之客后,五条悟臭着脸一路瞬移回到了东京,刚想回家,又想起来自己出门时清定好像要自己带些蜜柑给惠。 年纪轻轻,突然喜当爹的五条悟只得再折返去买水果。 但当他拎着两大袋水果骂骂咧咧推开门,暗自发誓绝对不要再当保姆时,却被一个坐在小板凳上在门边乖巧等待的身影瞬间软了心。 “19:42:31,晚了42分31秒,哥哥遇到麻烦了吗?”穿着兔子家居服,容貌精致到极点的纤弱少年哒哒哒地扑过来,接过水果后仰头认真仔细地打量着他,清亮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夏油前辈出任务去了,我做了乌冬面,哥哥辛苦了哦。” 五条悟略有些不舍地将人从自己怀中放开,恍惚地看着他殷勤地将拖鞋摆好,又将水果拎到厨房,大声叫楼上的男孩下来吃饭。 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岁月,时光并未在清定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少年一如既往地待他如至亲至爱的家人。 房间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食物的香气盈于鼻尖,电视机里播放着晚间新闻。简单洗漱后坐到餐桌前的五条悟看着“贤妻良母”般给自己倒饮料的清定,和对面埋头干饭的小男孩,一种身为一家之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们把杰踢出家门怎么样,他是个大人了,应该学会独立生活。”举起杯子灌下一大口冰可乐,五条悟突然直愣愣地说道,一副【这是个绝妙好主意】的样子。 他坏笑两声,冲着眼神茫然的清定挤眉弄眼,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这里是五条家分家,非要加入的话,怎么也得改个姓不是?” 清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惠后直截了当地指出:“可是哥哥,我现也不姓五条了。” 五条悟:…… “我姓伏黑,身份证上写着呢。” 五条悟:……淦。 对面悠哉游哉吃橘子的伏黑惠闻言抬头冲着五条悟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的得意弧度彻底击溃了某位弟控的心理防线。 7% 霓虹的初秋气候多变,海面上突然而来的飓风让东京迅速降温,而今年尤其异常,夜晚的温度甚至直接降到了零度左右。 只背了一个小包裹便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从伏黑家抓出来的清定此时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他日常穿的衣服不够了。 生活奢靡,连家里的矿泉水都是特供的五条少爷想都没想就要给自己常用的设计师打电话上门量身。但看着眼前一身短袖短裤趴在窗前看冰雹的少年,夏油杰,这个家里思想最成熟的大人拍板决定今天带清定出门逛街。 他好不容易才有片刻休息时间,非常需要一次轻松愉快的约会调节心情。 “你确定?那群苍蝇赶都赶不走,现在还在门口蹲着呢。”五条悟挑了挑眉,像招呼小狗那样拍了拍手,对着清定张开双臂,原本趴在窗前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少年立刻回头,哒哒哒地跑过来,还没站定便被一把捞进怀里,像抱抱枕一样拥入怀中。 形状优美的下颌抵住卷毛柔软的发顶,五条悟一脸享受地感受着怀中人富有勃勃生机的体温,这个冬暖夏凉的大宝贝可以调节自身温度,但身为合格的家长,打扮自家小孩是理所应当的事。 “清定想出门逛逛吗?”夏油杰走过来端起桌上的热茶,对着被五条悟困在臂弯里揉乱头发的小可怜笑眯眯,狭长的凤眸暗沉如夜,“也对,从接你回来到现在一直关在家里,清定也会觉得闷,对不对?”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丝凉薄的笑意,似乎是真心实意地为少年感到惋惜,但清定却觉得他更想要自己的另一个答案。 “……出门?”少年略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神茫然无措,那种全然信赖他的神情让夏油杰已经逐渐冷硬的心猛地柔软下去。 “我待在家里也很好,夏油前辈。”他仰起头,认认真真说道,“如果你们能不那么忙就更好了。” 小惠开学了,而五条悟和夏油杰总是神出鬼没。虽然他们总是至少留出一个人陪伴他,却似乎总是防备些什么。半夜接到电话后悄悄离开的身影,回到家时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无疑不在表明这个世界依旧混乱险恶,只不过是有人将风雨拦在了这座小小的伊甸园之外。 这些日子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刚被五条悟捡回家的旧日时光,空荡的宅院是他的游乐场,是与世隔绝的理想乡,每天等着他们回家就是他唯一的任务。就像玻璃箱里的小仓鼠,时间久了,它就会认为这是它的全世界。 但他似乎很习惯这种画地为牢的拘束感,在他模糊而破碎的记忆片段中,他似乎曾独自在一个黑暗的小盒子里度过了相当漫长的岁月。 为什么那些坏人总是来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呢? 有时候他看见夏油杰在浴室中面对镜子时阴郁而痛苦的眼神,和他越来越瘦削的脸颊,总是忍不住这样想道:要是坏人都不见了,夏油前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他想要重新见到那样温柔真诚的笑容。 手中的厨刀雪亮,反射出少年面无表情的侧脸。 只要让他们带自己出门…… 又一个黄昏,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少年的脸上瞬间挂上了腼腆而欢欣的笑容,小跑地迎向他的家人。 飘远的思绪被耳朵上传来的麻痒感猛然拉回,他板着脸看向正对着自己耳朵吹气的幼稚哥哥,发觉自己完全没办法挣脱对方控制,于是只能转过头祈求的看向自己的庇护者。 永远可靠的夏油前辈,体贴温柔的夏油前辈……只要想到他的温存笑容,这具由冰冷金属制造的躯体都会变得滚%烫,连血液都几乎沸腾。 夏油杰看着那双直直注视着他的美丽金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潮%红的脸颊和微微张开的丰润嘴唇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他忍不住伸手触碰他柔嫩的脸颊,惹得对方小猫似的在自己粗粝的掌心撒娇磨-蹭。 “这么相信我吗?真可爱——”黑发男人五官深邃,周身气质儒雅端方,衬衫的扣子整整齐齐系到最上方,显得格外禁欲。此刻他的语气沙哑低沉,细长的眉眼狐狸般摄魂夺魄。 “悟,别欺负他了。” “切,瞧给你夏油爸爸心疼的,好啦好啦,欧尼酱会带听话的乖宝宝出去玩啦。”五条悟突然大力揉了揉清定的脑袋,将那一头小卷毛搞得更加凌乱,他亲亲密密地与抿紧嘴唇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可爱贴贴脸,低笑道,“好孩子,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 那双璀璨如星的双眸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狡黠光芒,他站起身,拍了拍一脸隐忍克制的好兄弟的肩膀,对着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清定粲然一笑,活像个诱%拐小朋友的狼外婆:“哥哥带你去换衣服哦。” 夏油杰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他拿出一个改造过的新项圈戴在少年的脖颈上。修长的手指暧%昧拂过上面镶嵌了蓝紫两种宝石的铂金吊坠,黑色皮质内部铭刻的“S﹠S”耀武扬威般展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没有我们两个的指令,不能摘下它。”男人俯下身,凝视着那双仿佛空无一物的纯金双眸,微笑着一字一句沉声道,“我知道你的本事,清定。” “但这把锁施加了我和悟的咒力,你打不开的。”他语气平静,但放在少年脖颈上的手却毫不留情地渐渐收紧,笑容温和,“你知道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悟会心软,而伏黑喜欢放养,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引导者该做的事。 “犯了错的坏孩子,在我这里一定会得到惩%罚。” 【序列指令a-1-7已接收,因未知能量干扰,数据流入侵模式终止,暂停一切握手协议。】 “好的,夏油前辈。”容貌精致美好,仿佛被雨水打湿的娇弱花瓣般柔软无害的少年语气平平,但眸光真挚纯净,“我会乖乖听话。” 奇美拉文明等级森严,奉行弱肉强食,上位者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直到他被实力赶超过他的下位者碾碎的那一天。 * *杜卡迪Desmosedici D16RR NCR M76,被改装成了风骚酷炫的银白色,这台25万美元的座驾就和五条大少爷本人一样带着狂妄傲慢的光环,闪烁着足够炫目的金钱色彩。 “……你是笨蛋吗?这种天气骑机车出门?!”夏油杰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正站在车门前攥着皮手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好兄弟。 迈巴赫宽敞的后座上坐着一个黑色长发,米色呢大衣,显得格外清纯可爱的“少女”,她金色的双眸仿佛融融暖阳,套着长筒袜的白细小腿从大衣下露出,纤细诱人。 紧身的机车服将五条悟的大长腿包裹得又长又直,跨在机车上显得荷尔蒙爆棚,腰身精瘦有力,是足够让路过的少女尖叫的程度。他抱着头盔梗着脖子反驳道:“穿得这么老土的假正经才是笨蛋吧,约会啊约会,你为啥要打扮得像老爷爷一样,一点都不酷好吗?” 西装笔挺,出门前还特地把头发放下来做了个简单造型的“老爷爷”夏油杰:……想打人。 “出来,哥哥带你兜风哦!”五条悟对着坐在车里的清定伸出手,笑得一脸得意,苍蓝色的眸子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新买的车诶,老子还没有载过人呢。” “哥哥的车后座上就缺一个卡哇伊的‘小妹妹’啦!” “不行!大冷天骑机车会感冒——”夏油杰皱着眉头上前想把五条悟拽下来,却遭到了强烈反抗。 “不,老子想这么装b想很久了,老子就是不下来怎么样!” “……那我就要揍你了!” 清定看了下手表,弱弱地开口:“那个……其实坐地铁会方便点哦。” 半个小时后,东京街头的车辆行人们眼神诡异地看向某处。 宽敞却堵成狗的马路上,最大功率200马力的赛级机车上慢吞吞地行驶着,上面竟然满满当当地挤了三个人。(情节需要,三次元请注意遵纪守法,安全驾驶,勿要当真。) 最前面的小姑娘戴着头盔,因为身量纤细,小可怜一般缩在身后高大男人的怀里,而男人身后竟然还坐了一位同样身高腿长的西装男,这两位男士光看身高都十分有威慑力,此刻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滑稽。 “五条悟。”被迫接受众人围观的夏油杰腾出只手扶正了自己的头盔,脸上挂着迷之微笑平静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没脑子的大笨蛋——” “什么嘛,老子后座宝贵的第一次都奉献给你了你还不满足,杰真是没良心哦,对不对啊清定!” 感觉生存空间越发狭小的清定看了看前方拥堵的车流,赶在身后两个男人再次吵起来之前冷静道:“前面六百米左右有三岔路口,需要重新规划路线吗?” “呦西!五条家的家养导航就是这么靠谱!” 五条悟亲切地拍了拍清定的粉红色头盔,笑声爽朗而快活:“杰,抱紧老子,要超车喽!虽然老子也不想被男人搂腰但是你实在太大只了没处放耶——” “闭嘴吧,混蛋!”夏油杰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到面前的头盔上,将这个碍眼的笨蛋脑袋敲得梆梆响。 8% 两个气质截然不同却同样高大帅气的男人带着一位腼腆乖巧的小姑娘走进一家装修豪奢的店铺,三人过于亮眼的容貌在人潮涌动的商场中差点一度引起围观。 那位少女容貌昳丽却格外羞怯,一直低垂着头,被一旁的黑发男人揽在怀里的纤腰显得不盈一握,金色暖阳般的眸子仿佛融化的黄金,正氤氲着迷离的微光。 “喜欢这件吗?”五条悟兴致勃勃地举着一件露背的红色连衣裙给清定看,挤眉弄眼地暗示道,“哥哥很喜欢哦,而且清定也很喜欢穿小裙子吧。” 那是因为解除拟态后他会重新变成流体金属,越是穿脱方便的衣服对他来说越方便……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方便了别人。 他瞪大眼睛看向那件布料清凉的衣物,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试图讲道理:“……可是它看上去太短了——” “你好,麻烦你找几件男孩子穿的应季衣物过来,舒适为主。”夏油杰放下正在刷报告的手机,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冷淡的眸光装似不经意地扫过那件只能用“性-感”来形容的红裙子,懒得理某个不着调的挚友,拍了拍清定的肩膀,温声道,“我们去试衣服吧?” 推着衣架过来的接待员小姐姐便讶异地看着那个西装革履,气质古典的男人面不改色无比自然地跟在那位长发飘飘的女孩子身后进了试衣间。 她抽了抽嘴角,看了看自己挑选出的一大排符合那位小姐尺寸的男装,忍不住感慨现在有钱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来来来,我来帮你哦,在外面等下!”一个轻佻而雀跃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那位在室内仍旧戴着墨镜,被店主特意嘱咐过的vip客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差点吓了她一跳。 强行夺走接待员小姐工作的五条悟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推着那一排衣服也走进了试衣区,并且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突然被排除在外的专业人员:……呵呵,还好我家店的试衣间足够大。 巨大的穿衣镜前,一个西装笔挺,气质纯澈的小王子正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望着镜子前的自己怔愣出神。 碍事的假发被摘下,露出银白色微微卷曲的发丝;优雅的风琴褶衬衫剪裁立体,完美勾勒出少年的腰线,灰色的小西装搭配亮蓝色的丝巾,让他显得格外矜贵疏离,像躺在红丝绒上的宝石般耀眼。 夏油杰搭在清定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哑声道:“很适合你,对不对,我的小王子——” 这种禁欲系的制%服以后可以多买些,光是看着就让他食指大动。高贵优雅,冷淡疏离的外壳下汁-水饱-满的诱人果实,它被人工催熟,却足够甜美。 正不安地盯着夏油杰的清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本来就有些害怕他,而现在男人眼底涌动的某些阴暗晦涩的情绪让他有种对方要把他生吞活剥的错觉—— “杰,你真的应该注意休息了。”坐在一旁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坐姿格外潇洒不羁的五条悟叼着棒棒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底,语气诚恳道:“你们现在看起来真是父慈子孝。” 自星浆体事件后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黑眼圈浓重的咒灵操使:…… 突然被攻击了颜值,长了辈分的夏油杰对着自己的好兄弟虚伪一笑,慈祥又和蔼,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真的,我不介意你叫我爸爸,悟。” “毕竟你和清定也是兄友弟恭。” 【检测到非法攻击型武器,恶意进攻概率87%,目标数量23人……】 正在换衣服的清定突然停住了动作,瞳孔骤然收缩又放大,整栋大楼的构造透视图在视网膜上形成,数个红点正快速向他们所在的店面聚集。 他有条不紊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站直身体看向似乎毫无察觉的两个男人,勾住脖子上的颈环,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哥哥,夏油前辈……我能把这个解下来吗,给我三分钟就好。” 少年的眸光清澈柔软,略带乞求的眼神格外惹人怜惜,像被折断的花枝般脆弱而美丽。 但拥有最高权限的五条悟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向后一靠,伸手勾了勾手-指,看着对方乖乖走过来,无比温顺地跪坐在他的腿边,用一种全然顺服的姿态伏在自己膝头时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容。 修长的手指滑过弧度优美的脖颈,落在那根细细的颈环上,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聪明乖巧的小羊羔,轻声道:“你总是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讨我欢心。” “多少个?” “23个,哥哥,让我来吧,我会做得很干净。” 少年的声音清越柔软,像棉花糖般甜美无害,然而他口中的话语却十足冷酷:“全是普通人,没有咒力波动,你们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眉眼弯弯,声调越发轻柔,每一个音节都撩动着听者的心扉,小王子般纯真无垢的少年拉着监护人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间,目光诚挚动人:“我只是想帮忙,相信我,我不会做您指令以外的事。” 被锁链控制的野兽向猎人俯首称臣,露出脆弱的腹部讨宠献媚,但他的利爪獠牙仍旧锋锐,无时无刻不在向往鲜血的滋味。 五条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注视着这个非人之物野蛮又残酷的灵魂。他对这孩子的宠溺与占有欲让很多人不能理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鲜嫩美丽口的肉%体固然可口,但最吸引他的,却是这些非自然的未解谜题。 那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所使用的悍然伟力,是整个文明的恢宏遗产。 “咔嗒。” 隐蔽按钮被拨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五条悟克制而理性的声音:“禁止信息流植入,禁止启用感染模式,只允许解锁基础攻击,时限三分钟。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任何超出行为条例之外的举动,你就别想再踏出那座别墅一步。” 白发的神子拥有一双能够看穿一切的非人之瞳,此刻他静静凝视着他同样缺少人性约束的“兄弟”,忽而愉悦地勾起嘴角,轻笑:“让哥哥看看,伏黑甚尔有没有教你些新知识。” 说罢,他站起身,在路过夏油杰时眉头轻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还没见过这孩子战斗时的样子吧,杰。” “那真的,非常,非常有趣。” 说罢,他对着清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语气轻松快活:“来吧,给你最爱的夏油前辈表演下杀戮的艺术,如果可能的话,记得留个喘气的给我。” 【序列指令a-1-2已接收,子模块(攻击模块)已开启,模拟对象:a-1-14。】 【目标已标注,一级清理模式启动。】 “好啊。”夏油杰看了眼规规矩矩低着头站在原地的少年,微笑道,“不过我要先去结个账。” 片刻后,伴随着小姐姐热情洋溢的告别声,他们提着大包小裹结束了购物。质地良好的纸袋里,黑白灰的衣物中,一抹美艳的红显得格外亮眼。 * “队长,目标位置改变,看样子是往电梯方向去了。” 奢侈品店门外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个模样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举着报纸,戴着副耳机似乎在听歌,发现三人踏出门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叠好报纸跟了上去。 商场中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忽然闪了闪,随后继续静默地注视着人群的流动,其中无数人脸信息被快速识别分类,而其中几个被标红的方框快速锁定。 “铛——”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五条悟三人神态自然地踏了进去。 “John,快看下监控,电梯内情况怎么样?他们要去哪儿?” “John,该死的,目标似乎要前往地下,这里的地下TMD有三层!一队分散行动,守好所有出口!” “John,喂喂喂?!John,快回话——” 商场四楼的监控室内一片黑暗,铁门反锁,而三名穿着保安制度的工作人员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鲜红的血液将散落一地的传单染红。 一个体形高大的白人男子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体表皮肤似乎被严重灼伤,某些部分甚至有些已经炭化。他的手正搭在面前的操作台上,而古怪的是,这间拥有独立电路的房屋内所有的电器都暂停了运行。 他是被活活电死的。 电梯内,正举着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女孩”突然平静道:“22。” “叮——” 电梯门,打开了。 地下三层,在营业期间几乎没人来的地下仓库空旷而寂静,唯有几条LED灯管在墙上散发着雪白的冷光。 “小女孩”独自一人行走在一排排巨大的木箱间,质地良好的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清定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又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嘴角,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这是我的新裙子,哥哥送给我的,我很喜欢。”他摘下头顶的假发,将它整理好妥善地放到一边,轻声道,“……我不想弄脏它。” 一个,两个……一群荷枪实弹,看上去极为凶神恶煞的壮汉突然出现在他的周围,前面后面,甚至箱子上都站满了人。 少年低头看了看胸口处威慑力十足的三个红点,似乎感到有些不解:“你们为什么总是来打扰我呢?”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抱歉孩子,但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的命。”正前方正举-枪瞄准的大胡子男人轻叹一声,似乎在对这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感到惋惜,“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动手!” 但就在枪口火舌迸发,子弹飞射而出的一瞬间,原本站在原地的目标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件轻飘飘落地。 领头的大胡子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多想,枪林弹雨中闯过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了反应。他反身抽刀向后刺去,却只扎进了一片柔软的金属水流。 “我的丈夫教我,工作前要说些狠话才够酷,但夏油前辈不许我说脏话。”一个羞怯绵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很是为难,而他的视野已被自己的鲜血染红。 高高飞起的头颅重重落地,在怒吼声,枪声,尖叫声在耳边沸腾,他最后看见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银白荆棘冲天而起。 “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快些死一死呢?” 9% 仓库里寒气森森,头顶的灯光时明时暗,一个满身鲜血,抱着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人正哆嗦着嘴唇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别过来——你——你别过来——”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他的四肢僵硬,脸色惨白,甚至连举枪的勇气都没有了。 周遭的地面纤尘不染,除了被他们的火力打碎的木箱,连一滴血液,一个子弹壳都找不到。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双包裹在高筒袜里的纤细小腿,脚上的小皮鞋黑亮如新。 “你好,Land·Carter,我是伏黑清定,很高兴认识你。”那个杀光了他队友的怪物甚至还在彬彬有礼地做自我介绍,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他——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一个受到非法袭击的普通市民,哦,这是我的身份证,如果你想看的话。”清定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快要精神崩溃的幸存者,淡淡道,“我不建议你再尝试攻击,这是完全无效的反抗。” 说着,他一板一眼地拍了拍手,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非常友善的笑容:“毕业于A国藤校,主修环境物理专业……总之,我认为你的智力水平高于你们团队的平均水准。有78.3%的可能能够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工……工作?”完全不敢直视那双冷血动物才有的金黄双瞳,抖成一团的雇佣兵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你不杀我??!” “我在尝试与您建立一段相对友善的关系,卡特先生。这有助于接下来的问话。” “……什么?” “他在试图安抚你的情绪,蠢蛋。”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宽肩窄腰,英俊逼人到可以去巴黎走秀的年轻人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让本就世界观崩塌的卡特发出一声更加疯癫的尖叫后彻底吓晕了过去。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退后两步让夏油杰上前善后,自己则走到一旁沉着脸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弟弟:“……谁准你联网的?” “你没有封锁我的联网权限,哥哥。我只是想要和他交朋友,交朋友的第一步是互相了解。”原本还像个杀戮机器的少年突然鲜活了起来,一脸无辜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所有者,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拽住男人的衣角。 “我做错了什么吗?” 那双暖融融的灿金色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头上的呆毛都因为主人心情低落而塌了下去,这幅委屈巴巴又格外乖巧的小模样将五条悟拿捏得死死的。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捏两把那看上去手感很好的小脸蛋,五条悟在心里痛斥着不够铁石心肠的自己,色厉内荏地随便恐吓两句的同时捡起一旁的假发,轻手轻脚地帮清定戴好。 召唤丑宝并从它嘴里掏出一个大箱子的夏油杰无语地看着某个傻哥哥被三两句忽悠住,命令另一个章鱼状的咒灵将俘虏塞进箱子里,自己则走过去干脆利落地将颈环限制调整到最高频。 “清定,你这种……能力,有多少人知道。”夏油杰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郁,抚摸少年侧脸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撕开了那层文质彬彬的伪装后,他的内里是伤痕累累,戒心极重的孤狼。 一直以来他都不能理解五条悟对清定的严格控制。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在京都五条悟祖宅深处,那些带有悟的咒力的符咒密密麻麻贴满整个庭院,特制的傀儡咒骸日夜不休地把手在门外,比高专的□□室还要戒备森严。 但里面的囚徒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不能使用咒力的瘦弱孩子。 似乎五条悟把世界上所有能让人开心的东西都堆在了他脚下,那孩子徘徊在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之间却无动于衷。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清定看自己的眼神。 就像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光明璀璨的新世界。 “我是在保护他。”他的挚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平静而坚定地拒绝了他的劝说和抗议,“他会让他们感到恐惧,而恐惧的下一步,就是肆无忌惮的伤害。” 而现在夏油杰环视着丝毫看不出战斗痕迹的屠杀现场,这里连一片刻印了弹痕的残片都找不到,甚至完全没有硝烟的气息。但现实却是,在57秒内,有21个穷凶极恶的生命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消,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他稚弱纯善的小王子此刻正目露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在渴望一声夸奖,仿佛之前那噩梦一般吞噬一切的金属浪潮只是他的幻觉。 弱者非弱,强者非强。 “……你做得很好,但是我要知道,你的能力,还有多少人知道——”黑发的咒术师气场强悍摄人,正死死盯着那双懵懂茫然的眼睛,冰冷的声线微微颤抖。 他的小王子干净纯粹,像刚出壳的雏鸟般无知无畏地热爱所有向他伸来的手。但他却深知人性之卑劣,如果清定被其他人控制,他们会不择手段将他变成最残酷冷血的杀戮机器。 只要把知情人解决干净——夏油杰眸光微暗,深寒漆黑的眸底似有某种极为阴暗扭曲的情绪涌动。 “只有你们。伏黑君从不让我单独行动。”清定担忧地看向面前面色阴沉的男人,略有些笨拙地抬起手,像哥哥经常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夏油杰的发顶,轻声细气地安抚他,“别担心,夏油前辈,你们依然排列在指令序列的最前列,而威胁等级低于我的人没有操纵我的权限。” “所以啊,杰,你要更努力才行哦。”五条悟语气凉凉,自嘲道,“我家小可爱是个超——现实的人啦,如果太弱的话是会被他杀掉的哦。” 他耸耸肩,竖起大拇指在颈间轻轻一划,对着夏油杰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而看上去温柔腼腆的清定,正无比乖顺地依偎在他身边,洁白的裙摆像是柔弱的花瓣般脆弱无害。 * 回到别墅后,终于不用戴假发的清定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舒适自在的家居服,像只忙碌的小松鼠一样将买回来的战利品一一归位。 他完全无视了那个被五条悟拖到地下室的俘虏,就仿佛五条悟手里拎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袋垃圾。 “那群烂橘子果然还不死心。” 温馨和谐的晚饭后,趁着清定辅导小惠作业的时间,两个咒术师来到地下室进行些不那么温馨的咨询。 地下室摆满了各种看上去极端凶恶的器械,原本就被吓破了胆的杀手此刻眼神空洞,蜷缩着痉挛的群体倒在角落里,只有时不时起伏的胸口能证明他还活着。 夏油杰的白衬衫整齐挺拓,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健壮有力的小臂,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一个手术托盘上的工具,闻言轻笑一声,“他们在害怕,不过不是害怕清定,而是在害怕只受我们控制的他。” 几缕刘海不羁散落,遮住了男人锋芒毕露的狠厉眼神,他看向一旁正拿着空气清新剂喷来喷去的五条悟,挑眉道:“我说,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些什么?” “两年前的事真不是清定做的?”夏油杰表情平静,仿佛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是三十八个咒术师的死亡一样。 他轻轻转动着手腕处的佛珠,却深知若神佛有灵,也绝对不会渡他这种罪孽深重的人。 五条悟挠了挠头,似乎为这个话题感到烦躁,他抿起嘴唇,眼神凶恶雪亮,像一头焦躁不安的野兽,“……这事麻烦就麻烦在这,只有老子相信真的不是他做的。我了解他,杰,我亲手养大的他。”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挚友,苦笑道:“从他第一次杀人开始,他战斗过的现场从未留下过痕迹,更别说尸体,那些色泽华丽的流体金属甚至可以腐蚀氧化铜,就像往强酸里丢入一团纸一样容易。” “脑死亡?还有那么明显的证据?所以两年前的事绝不是他做的。” 他的语调又轻又柔,那双璀璨如星的蓝眸凝视着夏油杰的双眼,忽而一字一句道:“杰,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什么?” “唯一能够证实清定残杀咒术师嫌疑的就是那段来路不明的视频,我检查过无数次,那是真的,没有修改过的痕迹。但是杰。”他的语气无比笃定,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强势,“那不是他,就算长得一模一样,我也知道那不是他。” 视频中,那双透过摄像头看过来的金眸里承载了太多人类复杂丑恶的情感,而他的小羊羔甚至还没有一个健全的人格。 五条悟走到那个俘虏面前,修长的手指微张,被精准控制的森寒咒力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了一条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罪恶生命。他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睛里的恐惧慢慢消散,最后化成一片虚无,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美丽而危险的金属浪潮的自己。 “我做得好吗,哥哥?”那甜蜜的,羞怯稚弱的声音仿佛回响在耳边,那被他所喜爱的,金色耀阳般的瞳孔冷得像冰。 人类会因为未知而恐惧。 “你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单枪匹马解决掉刺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杰?”他轻声道,“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从那之后我进步的速度比谁都快。太过完美的事物往往会很快毁灭,所以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会变成我的敌人,而我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手。” “所以当我发觉他莫名其妙地吸引并恐惧咒灵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一丝安心,因为他有弱点。” 沉默良久后,夏油杰忽而哂笑一声,无奈答道:“他的弱点不是咒灵。” “他的弱点是我们。” 10% 假设清定去医院体检,那么医生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细腻白皙但没有毛孔的皮肤下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冷的金属。他的躯体是一种高级拟态,假设此时蓝星上的统治者是恐龙,他也能长出利齿巨爪,完美融入其中。 他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原因很简单——五条悟。 激活他的人类指令者拥有此世最高的能量等级,潜在威胁值高到让他不得不臣服。在弱肉强食的奇美拉文明,强者拥有一切控制权,于是当时还没有名字的清定根据概率推理创造出了这具躯壳,并逐渐更改完善成了如今的样子。 完美符合他的指令者的喜好,能够将他们的戒心降到最低。 柔软,纯真,甜蜜而脆弱,像是落在雪地里熟透的果实。 但无论外形如何变化,他的本质仍旧是一台构造精密的机器。 而机器,是没有梦境的。 * 清定好像在做梦。 他已经按照要求进入休眠状态,按理说存储模块不应该再继续运行,可他的眼前还是回放着某些他隐藏在数据流深处的,昏黄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满身硝烟味道,脚踩着鲜血走进小巷的男人。阳光照射在他潇洒凌乱的黑色发丝上,勾勒出极致野性的弧线,而男人身上饱满有力的肌群和嘴角的伤疤像是某种堕落的隐喻,性-感而危险。 他走近他,伴随着冰冷刀尖漫不经心地触碰着他的脸颊,慵懒含笑的声线轻轻响起:“哪儿来的小-鸭-子,长得不错。” “你是磕嗨了还是怎么着?打算躺在这自生自灭?” 清定没有办法回答他。他连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都非常困惑,而此时他积累多年的能量核不知为何少了一部分,导致他只能躺在这个阴暗肮脏的夜店后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看上去非常不好惹的男人像捡垃圾一样把他捡起来,夹在臂弯里带走。 “看在你那张脸实在有趣的份上,五十万一晚怎么样,不反对的话就这么成交了哈。”随便找了家店,他将少年摔进沙发里,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满盈着清定从未见过的浓重欲望和恶意,咧嘴一笑,“放心,我技术很好,你不吃亏。” 然后在他欺身而上,压过来的一瞬间,少年原本无力垂下的手瞬间幻化成寒光闪闪的金属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某个没节操的雇佣兵。 “铛——” 短兵相接,兵刃相击之声响起,做完任务后本想找点乐子泻%火的雇佣兵被重重掀翻在地。他被偷袭了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奇行种一般四肢扭转,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清定。 “有趣……我说小子,你不是人类吧。”高大英俊的男人毫无反抗地被一个纤弱少年压制住,但他乐在其中的模样倒显得这并非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场旖旎火辣的调%情。 他眸光微闪,从胸膛闷出几声低笑,语气惫懒中带着些许嘲讽:“不成交也别生气啊,小脏狗。” “无家可归的话,跟我走怎么样?还是那句话。”他嘴角咧开一抹血腥的弧度,膝盖一顶狠狠击中少年的腹部,强悍有力的大手在下一秒就箍紧了对方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形势瞬间反转。 男人轻笑着抽出腰带将少年的双手捆住,俯身在他耳边戏谑道:“我技术不错,你不吃亏。” 这是他和伏黑甚尔的第一次见面,在一个绝不浪漫的红-灯街,在一个肮脏堕落,却是清定从未接触过的,疯狂而自由的新世界。 “起床了哦,小可爱,惠酱的入校参观日这么重要的事,你可不能缺席哦!” 轻佻而明快,兴奋至极活力满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定刚睁开眼睛,便坠入一片闪耀恢宏的星海。 “昨天晚上你有说梦话诶,不会在想外边的野男人吧——”五条悟凑得太近了,他周身的咒力波动带有极强的压迫力,让可怜的,心虚的小鸽子只能瑟瑟发抖地僵在原地。 清定不能说谎,但他可以选择不回答,但这可疑的沉默态度显然只会助长对方心底燃烧的火焰。 本来只想开个玩笑的五条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那种被轻浮外表遮掩着的冰冷残酷抹内里展露无遗。他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几乎要为这份愚蠢的勇气而赞叹。 沉默良久后,他忽而嘴角微勾,那人类所能拥有的极致俊美的容颜上漾起了一抹明朗的笑意,如春水破冰般美好。 “……其实我很高兴。”五条悟重重地揉了揉少年的一头卷毛,孩子气地努努嘴,凑过去与他养大的孩子额头相抵,蓝色的眼眸对视金色的瞳孔,“你越来越像个人了,清定。哥哥很欣慰哦。” “总有一天,这里会扑通扑通跳起来,到那时候,你也会为我流泪吗?” 他掌下的胸膛单薄而死寂,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将少年下巴上滑落的水珠映出破碎的虹彩。 清定神情茫然地与五条悟十指交握,本能地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兄长的怀抱里,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外界的一切苦难。 【备忘录v6901已更新,人格补完进度:73.39%】 * “……说真的,我其实一个人可以的。” “哒咩哒咩!作为监护人,老子当然要出席惠酱新学校的家长会!” 可是我并不想要一个喜欢自称“老子”的监护人…… 伏黑惠板着脸,一手紧拉着仍旧换了女装,戴着颈环的清定,死鱼眼地看向面前两个人模人样的男人,试图垂死挣扎。 他呵呵一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可是只需要两个人吧,你们为什么都要去。我带清定哥出门就好了。” 正在往孩子背包里塞便当的夏油杰头也不抬地平淡拒绝:“不行,为了安全考虑,我或者悟必须至少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我可以不出门的。”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假发,清定低着头小小声道,“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不,他当然想出门,但概率推理显示,适当的退让反而会提高出门玩耍的成功率。 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位置,展现给他人的每一个角度都经过计算,他知道如何才能显得更惹人怜惜,人类喜欢无害可爱的弱小生物。 果然,下一秒,五条悟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 “啊嘞,我们这个和谐美貌的大家庭当然要整整齐齐才行!杰,好了没啊……你手里拿的不会是老子的草莓牛奶吧!给我放回去啊混蛋!” 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夏油杰额头蹦出了几个井字,将书包递给伏黑惠后黑着脸将另一盒牛奶塞给开始无理取闹的大龄儿童。 他按了按眉心,语气疲惫而无奈,“是我多买了一份,没动你的,别这么小气啊,悟。” 一路上这个快被无休无止的繁重任务压垮了的男人一直在闭目养神,他那总是含笑的温和眉眼紧皱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夏油前辈最近很忙吗?”清定认真地盯着夏油杰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五条悟,“他瘦了很多,进食量也比以前少。” “你们的任务分配不合理,哥哥。”不等五条悟回答,他允自说下去,语气平静而笃定,“我不了解咒灵,这种能量体超出就我的认知范围,但低端重复的工作不应该交给强大稀少的个体来解决。” “你们应该研发且普及普适性的技术来解决敌人,同时清理掉它们的源头。” “因为前者我们做不到,后者我们不能做,清定。”咒灵操使哑声答道,瘦削的脸庞显得格外锋芒毕露,锐气逼人到有些尖刻,但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却无比柔和,柔和却苦涩。 “咒灵的源头,是人类本身。” 随着车辆停下,这略有些沉重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带着一个容貌清丽的腼腆少女和一个黑着脸的刺猬头小男孩,这古里古怪的组合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引起了一圈小小的骚动。 “呃……伏黑同学的……家长?”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夹着登记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怀疑的目光从五条悟的墨镜转移到夏油杰的耳扩,最后落到容貌过于年轻的清定身上。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陷入迷惑,但还是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试图找到一个看上去最有可能的人开始交流:“啊,你一定是伏黑同学的姐姐津美纪吧,姐弟俩的关系真好啊哈哈哈——” “抱歉,您误会了,我是他的继母。”清定脸颊微红,拉紧了男孩的手,缓声道。 认错人了的老师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瞬,又很快振奋精神重新找到了目标,转向夏油杰,通过发色来判断一定没错! “呃,抱歉抱歉,主要还是您长得真年轻啊,哈哈。那这位一定就是伏黑先生了吧,您的儿子入学成绩很好哦,真的十分优——” “抱歉,免贵姓夏油,就把我登记成紧急联络人好了,以后小惠有什么事找我就好。”夏油微笑着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抱歉,是我认错了,那——”她惭愧地摸了摸头,看向正叼着根百奇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白发青年,目露迟疑,“……那您是?” “我?”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坏笑越明显,语调轻快爽朗,“哈哈!我是这小子的新老爸哈哈——淦!杰你打我干吗?!” “……没事,手滑。” “我爸爸去世了,这是我的继母,这个是我的新监护人,这个是不知道来干嘛的。”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伏黑惠沉着脸冷冰冰道,语气阴郁而沉重,正如同某位老师此刻的心情。 入职第一天·负责登记·本以为这是个轻松任务的实习老师已经彻底石化在原地:“……真是,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家呢,哈,哈哈。” 见鬼!入职第一天为什么会让我碰见这么难办的事啊!这孩子的爹妈到底是谁啊啊啊—— 11% 夏油杰感觉十分奇妙。 周遭围满了普通人,大人牵着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热热闹闹地参观校园。他们固然会因为自己这一行人的外貌和搭配而感到惊异好奇,但很快又会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对学校的衡量判断上,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孩子的前途更加重要。 他们把自己接纳成“同类”,并没有丝毫的排斥与恐惧。 自天内理子死后,那种始终将他与世界隔开的无形界壁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诶,要我说,还是隔壁街区的枫叶国际学校好一些,他们是双语教育,可惜他们今年的入学名额满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正好走在夏油杰旁边,略有些自来熟地抱怨着。 突然被搭话的咒灵操使略有些不自在微微皱眉,但出于礼貌还是温和地笑了笑,斟酌着答道:“如果没计划让小孩出国留学的话,去那边多少还是有些浪费资源吧,诚之小学的数理教育还是很有名气的,特长课也很丰富。” “诶呀,我老婆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这里的特长班费用比外边的私教低些,可是孩子其实已经很累了,像我们小时候……呃,不过您看起来真年轻啊哈哈!”中年男人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旁边这位“父亲”并非他的同龄人,不免有些尴尬,不过更多的还是羡慕和感慨。 这个看上去稳重有礼的年轻人身着一身简洁的衬衫长裤,但披散肩头的长发,宽大耳垂上的耳扩和他手腕上的佛珠构成了一种宁静禅意的氛围,眉眼柔和浅淡,嘴角的笑意温煦却疏离。 他正牵着孩子的手,却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成家立业,就如同庙里本应无喜无悲的神佛突然走下神坛,走进花店里买一束玫瑰送给情人一般,给人以奇异的违和感。 “真好啊。”中年人摸了摸自己已然稀疏的发顶,释然一笑,感慨道,“年轻真好。”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啊! 他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温文尔雅的丈夫,贤淑温柔的妻子,和安静懂事的孩子,再看了看自己家那个因为冲到人工湖旁边爬栏杆而正被老婆教训的熊孩子,忍不住长吁短叹:“诶,您们一家真是幸福啊,般配到令人羡慕。” 很久没有和陌生人,尤其是普通人这样心平气和聊天的夏油杰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看了眼眸光清澈腼腆,丝毫没有反驳之意的清定,猛地攥紧了伏黑惠的手,默许了“一家人”这个说法,同样客气地恭维了对方一番。 多谢你了,伏黑甚尔,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夏油杰深邃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奇妙的微光,忽而轻轻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语气亲昵而和蔼:“去交些新朋友吧,小惠。” “我和‘妈妈’要讨论下你接下来的特长班哦。”他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册,泰然自若地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 当五条悟拎着一袋饮料和零食优哉游哉地走回来的时候,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散漫神情瞬间消失,恶狠狠地咬碎了嘴里的硬糖。 柠檬的酸意在舌尖酝酿,他黑着脸冲过去,将正揽着清定肩膀与其他家长相谈甚欢的夏油杰从这幅其乐融融的画卷里扯开。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啊你这个偷腥狐狸!哇,老子的心好痛!被好朋友背刺了诶!” “……你收敛点,我们只是在正常的交谈——” “那就把手从我家小可爱身上拿开啦!不公平!老子也要听清定红着脸地叫我‘阿娜达’!” “……你正常点,悟。” 总之这略有些混乱的入校参观日还是顺利结束了,伏黑惠努力维持的酷哥形象被他过于活泼的家长们破坏得一干二净。他只能绝望地接受未来几年自己都会成为同学关注焦点的事实。 此刻他们已经返回家中,清定正将特长班的册子摊在桌子上仔细挑选,时不时和伏黑惠商讨两句。 年幼的男孩手里举着一支草莓冰淇淋,表情沉重,思索良久后突然仰头对着清定说:“我不反对你再嫁人,但你一定要慎重选择才好。” 千万不能再嫁给像自己老爸那样的人渣,他好多次听到自己的混账老爸在房间里偷偷欺负清定哥,那被控制的小可怜连哭泣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声,但某个人渣却好像只会变本加厉。 他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可靠的归宿,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看来夏油先生好像还不错,但是男人都很会骗人,我会帮你认真鉴别的。”他的语气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但清定却非常认真地听了进去,并且露出了一个平和却无奈的笑容。 他揉了揉男孩看似坚硬却十分柔软的头发,眸光清澈,笑容沉静,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美无害,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异常尖刻:“我还没有再嫁人的意愿,小惠,我答应你父亲的事还没做完。” “况且,选择权从不在我这里。” 他是战利品,是被征服的猎物,是天赐的奖励,是承载欲望的容器,却始终不算是个独立的人。 伏黑惠哑然,他默默转头,看向窗外徘徊着的夏油杰留下的咒灵们,即使有主人的操控和两位最强的咒力残秽威胁,它们仍旧时不时地想要接近这栋房子,像是被蜜糖吸引,丧失理智的蜂群。 他忽而拉住了身边人的手腕,仰着头无比坚定地一字一句道:“那就不嫁人,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我发誓,我不会把你关起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充满幻想和激情的时候,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他的热忱义无反顾。 年幼的咒术师手里仍举着冰淇淋,但他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 清定眨了眨眼睛,清隽秀美的脸庞上忽而绽放出烂漫绮丽的笑,明媚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简直在闪闪发光。 “嘘,别随便对着太阳发誓。”他轻笑着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它会把你的誓言发射到宇宙中去,群星会记录下你的诺言。” *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清定哥?”午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小惠看着屏幕上的魔法少女拿着手作巧克力去找学长告白,突然小声问道,“你很喜欢我老爸吧。” 肯定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和他结婚。 正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的清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哦,我曾经暗恋过夏油前辈。” “如果那算是‘暗恋’的话。” “诶?!!” 大概是这孩子脸上目瞪口呆的错愕表情太过夸张,清定忍俊不禁地叉起一块蜜瓜递给他,无奈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啦,我那时候……确实相当不正常。” 人格补完进度低于50%时,他更像一个套着人类壳子的机器,不会自主决策,也不懂得拒绝和反抗,完全按照五条悟的设定行事。 好在他的“主-人”是个表面顽劣不羁实则理智细心的控制狂,五条悟定下的零零碎碎六百多条指令让清定的行为模式和正常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随着他积攒吸收的能量越多,对咒灵的吸引力开始逐渐加强。 “滚开!!”苍蓝色的咒力凝结成威压恐怖的光团,裹挟着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轰然而至,将前仆后继涌向墙角的咒灵碾碎撕裂。 污秽肮脏的血雨落下,却无法沾染到傲慢的神子一分一毫,年少的五条家主快步走到墙角,一把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拉进怀里。 “……你是蠢吗?!他们叫你来就来?!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听他们的话!”少年的蓝瞳因为愤怒而越发闪亮,语气恶劣而凶狠,但紧抱着人的手臂却微微发抖。 那些没眼色的混蛋——其实非常记仇的五条悟面色冷凝,咬牙切齿地将那几个欺负他弟弟的贵族记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但一个温暖的,全然信赖的怀抱打断了他心底翻涌的各种阴暗想法。 “他们说,哥哥会在这里等我。”怀中的少年脸上全是脏污的痕迹,显得十足狼狈,但那双纯金色的双眸仍旧艳阳般明丽纯澈,带着能够融化人心的温度。 尚且年幼的清定拽着五条悟的衣襟,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十分享受地靠在少年坚实的胸膛蹭了蹭,磕磕绊绊地小声道:“他们没有骗我,哥哥在这里。” 五条悟只觉得被他接触过的,心口那片肌肤变得格外滚烫,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放了把火,肆无忌惮地烧。他不由得低头,单膝跪地紧拥住他的珍宝,沉默片刻后贴在少年耳边发出一声低叹。 “……嗯,我在。” 等到五条悟随手设下的帐重新打开,在外边守护的护卫见怪不怪地看着他们家主抱着他那个越来越会拖后腿的小傻子跟班走了出来。 “找个院子,大点的,再把所有咒骸和封印相关的书籍搬到我房间。” “遵命,大人。” 于是当夏油杰第无数次听到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的挚友提到他那“可爱”“乖巧”但“没头脑”的弟弟时,不可避免的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我能去看看他吗?说不定还能辅导辅导他功课,他几年级了?” 五条悟瞬间像炸了毛一样跳起来,警惕地看向夏油杰,心生戒备道:“……你想干嘛?” 扎着丸子头,一身高专-制服利落整洁的夏油杰放下奋笔疾书写两人份报告的手,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好兄弟,眼神格外纯良,失笑道:“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想帮你照顾下小朋友罢了。” 12% 清定第一次见到夏油杰,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黄昏。 到京都五条老宅找好友的优等生不耐烦继续在门外等,轻车熟路地从小路溜进来,准备翻墙进五条悟所住的院子。 引走守卫,破帐,解咒,一气呵成。 他刚骑上墙头,墙外红梅的花瓣就落了他一身,几缕湿发沾在他额前,显得别样的潇洒清逸。彼时少年英姿勃发,就如同那棵生机盎然的梅树,难掩傲骨寒香。 他就这样蛮不讲理地闯进清定安稳却封闭的世界,带着一身花香和蛊惑人心的笑,在他冰湖般平静无波的心上刻下一道甜蜜而疼痛的剑痕。 “……你是谁?” 刚想爬下墙的夏油杰忽而撞进一双纯金色的眸光中,霓虹夏季的阴雨天阴暗压抑,而这双比艳阳更盛丽的金瞳是如此璀璨辉煌,他的美丽是一种脆弱而冷淡的天真,足够激起人心最具侵略性的渴望。 “你来找哥哥吗?”清定抱着书,语气平缓无波,脸上面无表情,但夏油杰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孩子般的好奇,那双眼睛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尚未被人世沧桑污染,晶莹剔透好比晨间露珠。 传统而昂贵的蓝色和服包裹着细雪般白皙幼嫩的肌肤,落在夏油杰眼中像是最纯最净的云,清凌凌的柔软湿润,让这令人厌烦的酷暑都变得清凉怡人,连聒噪的蝉声都消隐无踪。 似乎有一瓣调皮的梅花顺着脖颈掉在他怀里,弄得他心头发痒。 “……不,我是来找你的哦。” 沉默良久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年轻人的脸上挂着最温柔明快的笑意,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让人想起山野间自由自在的野狐,优雅而迷人,无端地泛着妖气。 “你叫清定对吗?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夏油杰神态自若地坐在墙头,彬彬有礼地像是某个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衣冠楚楚的绅士,而不是翻人家院墙的不速之客。 他笑眯眯地冲仰头看他的少年伸出手,面不改色道:“我怕高,你在下面接住我好不好啊。” “好,你下来吧。” 曾追着咒灵从三层楼跳下来的咒灵操使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那张极具诱惑力的幽深紫瞳里含着笑,凝视着那个乖乖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他的少年。 “……好孩子。” 下一秒,清定就猛地被拉入一个满是梅花寒香气息的怀抱,他略有不安地想要挣扎一下,却被拉住了手腕,一支半开未开的梅花枝斜插进他的衣襟,在雪白的衣领上绽开美艳的红。 “这是见面礼。”夏油杰声音沙哑,装若无意地摩挲了下掌心柔滑纤细的手腕,眸色渐深,“我叫夏油杰,很高兴认识你啊,清定。” 梅花开了又落,从枝叶繁茂走到霜雪枝头,京都老宅高高的院墙被一次又一次越过,仗着对好兄弟咒力的熟悉,夏油杰理直气壮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去见他心爱的弟弟。 “清定,你不想出去看看吗?”解下制度外套扔在一边,扎着丸子头,留着怪刘海的青年面容清俊,与另一个仿佛从古旧时光里穿越而来的和服少年并排坐在挂着无数风铃的檐廊内,仰头望着被高高的院墙圈起来的四方天空,神色怔忪。 这些日子他在这孩子旁边获得了难得的平静,那些不好对其他人吐露的心事尽可以倾诉给他,因为清定完全听不懂。夏油杰在一次次的试探中发现,这位五条家足不出户的小少爷好像有些自闭,他像一株在深宅大院中静默开放的小花,让人心神怜爱,卸下防备。 “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一样吗?”清定瞪大眼睛,眸光清澈,停下了正在摆放棋子的手,好奇地看向夏油杰,语气平淡,“再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吧,夏油前辈。” 少年的声音柔和甜美,轻轻拽住他衣角摇晃的手指细白脆弱,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比仲夏最温暖的阳光还要明媚,此刻他澄澈的眸光中只映出他一人的身影。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这孩子的全世界。 “……好。”因为场面握刀而略生薄茧的手不知不觉地轻抚上那柔嫩白皙的脸颊,而对方毫不抗拒,反而眯起眼睛猫儿似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夏油杰脸色微红,慌乱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开始说起最近新出的游戏和漫画,时不时伴随着两句在学校时悟的糗事。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本能地避开了那些和任务有关的危险话题。就好像小心翼翼栽培花朵的园丁,会将玫瑰关进精致温暖的玻璃笼子,不让它沾染到外界的风雨。 夏油杰越说越开心,清定眼中的崇拜与依赖足够满足一个年轻人全部的虚荣心。再之后,他来得越来越频繁,胆子也越来越大,那面被他越过多次的高高院墙被赋予了某种暧-昧刺激的含义。 但不知为何,五条悟始终没有发现,这让他有些不安。再一次拎着一堆漫画书推开紧闭的和纸门,那个安静跪坐在木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纤弱身像画一般映入眼帘,夏油杰突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笑得温柔和煦,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帮忙碌的你照顾家人也是朋友的责任啊,不客气,悟。 但五条悟即便不在,他的存在感也强烈地让夏油杰无可奈何。他看得出来清定非常想出去看看,但每当他提出带他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抱歉,哥哥不让我出去。” “不,不能这样,哥哥会生气。” “我要先问过哥哥才行。” …… 诸如此类的回答他听了无数次。清定的世界被圈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而他对挚友的言听计从让夏油杰本能地排斥。 他不是被五条悟豢养的小宠物,他应该去上学,去接触更多的朋友,他应该—— “……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吗,我发誓你哥哥不会发现的。”他撕开自己带来的零食,拿出里面附赠的小玩具放在少年掌心。这是清定最近最大的乐趣,他在收集这些幼稚却可爱的小东西。 “我没有‘想法’,夏油前辈,我只有哥哥,我只需要完成他的愿望。”少年认认真真地将小玩具洗干净,然后将它摆在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华丽柜子里。 夏油杰无奈地叹息一声,翻开清定的作业本开始检查,却惊讶地发现上面全是他看都看不懂的微积分和高等函数,这种密密麻麻的公式他只在悟那里看到过。 “……呃,你已经学到这里了吗?”本来还想好为人师,表现一波的青年尴尬地笑了笑,合上本子掏出口袋里的门票递给规规矩矩跪坐在他对面的少年。 “下周四,我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悟那天有任务,我们偷偷去,他不会发现的。”他的声音很轻,如同琴弦拨动般悠扬婉转,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信服。 但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熟悉到令人心惊的散漫声线。 “不行哦,杰,在我没有解决他的问题之前,他哪儿也不能去。”五条悟突然出现在门外,倚着和纸门,眸光锐利地凝视着自己的好友,似笑非笑道,“我默许你们接触,是因为这家伙确实需要一个变量来刺激一下。” 他大步走进屋,一把将见到他的身影便条件反射般面露欣喜之色的少年拽到怀里揉了揉下巴,像是在逗弄家里乱跑的小猫。 “不管是带东西进来还是来陪他聊天都可以哦,看在你是老子唯一的朋友的份上……”被世界宠爱着的神子面露烦躁之色,但还是强压住心里那股无名火焰,气鼓鼓地看向被当场抓包仍旧面不改色的挚友,语气恶劣,“总之,不许得寸进尺,不然你就等着老子把你的游戏账号全销毁吧。” 这种看似玩笑却非常有威胁力的狠话让夏油杰嘴角一抽,无语凝噎。他眉头紧皱,挺直身板微微向前,严肃道:“……我再和你强调一遍,你不能这么关着他,你——” “召唤只咒灵出来。” “……什么?” “我说,你召唤只咒灵出来,什么都行,搞快。”五条悟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将一直垂首不语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的清定拉到自己身后牢牢护住。 夏油杰只得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微微向下一挥,一只模样略微不那么可怖的一级咒灵便出现在身旁,黯淡无光的眼睛毫无神采,现身后抽着鼻子嗅了嗅,随即像是打了鸡血般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流着涎水向五条悟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怎么可能——?! 夏油杰深知五条悟的存在对于咒灵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只咒灵却能够顶住对悟的恐惧和自己的控制锲而不舍地向着目标挣扎而去。他猛地站起身,本能地挥散掉召唤物,面色冷凝地看向咒灵消失的位置。 是清定,他正瑟瑟发抖地缩在五条悟怀里,兄长宽大的和服袖摆似乎成了他的防护壳,瘦瘦小小的少年将头深深埋进五条悟臂弯,甚至不敢发出一声惊叫。 “……没事了,它走了哦。”夏油杰从未见过自己的好友用这样温柔耐心的语气和谁说过话,他怔愣地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五条悟安抚地一下下拍打着那单薄的脊背,像是在诱哄一只被外界车水马龙吓坏了的胆小猫咪。 是清定。 咒灵的目标,是清定。 13% 古香古色的宅院外,贴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符咒,栓了神铃的麻绳时不时发出清脆声响。而庭院深处的房屋内,这场无声的对峙终结于夏油杰暗含震惊的问询。 “他……他为什么——” “我猜测,是因为清定没有灵魂。”五条悟头专注于安慰自家委屈巴巴的小羊羔,头也不抬地冷淡道,“杰,这孩子的肉-体拥有堪比特级的杀伤力,但至今不能自主控制。” “对于咒灵们来说,他是最完美的躯壳,是天生的‘受肉-体’。” 银白色的发丝垂下,遮住了那双苍天之瞳里翻涌的复杂情绪,五条悟眸光微凉,毫无瑕疵的修长大手沿着脊背上滑到那截白皙而脆弱的脖颈,慢慢收紧。 毫不设防,全然信赖……这就像从花园中随手折下一枝玫瑰一样轻松。 对于五条悟本人,这是上天赐予他的补偿,但对于咒术界来说,他是个巨大的威胁。他亲眼见过那闪耀着霓虹色彩的流体金属是如何—— “——悟!” 夏油杰冷厉而急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五条悟的深思,他怀里一空,原本乖巧温顺伏在他膝头的少年已经被拽到了好友身后。冷凝深邃的凤眸中满是警告之色,而清定仍是那副懵懂天真的神色,完全不明白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了起来。 “……还有谁知道?”沉默对视良久后,夏油杰突然柔声问道,他垂落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五条悟会将如此严苛的长时间监管施加到一个孩子身上。 疑罪从有。这是咒术界高层面对威胁时的惯常反应,他们的仁慈只针对特定群体,他们的宽恕只在恰当的时机展现。清定一旦暴露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仍旧会被施以最残酷的刑罚。 “……帮我看着他吧,杰。参考样本太少,他的成长越来越慢,我不信任他们,但你不一样。” 五条悟耐心地安抚着又回到身边伏在他膝头轻声呜咽的少年,卷曲的发丝在指间滑过,像是掬起一捧无瑕的雪。那因为恐惧而瑟缩发抖的躯体看上去是如此羸弱,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对其苛责。 高贵冷漠的神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像哄孩子一样将少年搂地更紧,低声细语地说些乱七八糟的夸奖和鼓励,而当这只吓坏的小羊在他怀里渐渐停止抽泣,眷恋地依偎着他时,那种被人需要,被人依靠的满足感暖洋洋地充盈着五条悟的整颗心脏。 他这样弱,又这样笨拙,离了我可怎么活得下去呢。 于是魁伟高大的巨木放任了那株小小的菟丝花在自己身上生根发芽,用自己的血肉哺育着这无害而柔美的“半身”。 夏油杰默然地看着少年近乎膜拜地跪伏在挚友身边,他努力忽略自己心底怅然若失的空寂感,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可是人怎么会没有灵魂呢?” 万物皆有灵,就连最卑微的蝼蚁也应该有自己的思想,清定虽然经常反应慢半拍,但也是可以自理的正常人,为什么会没有灵魂呢? 然而五条悟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杰,你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看?” “啊?什么怎么看?呃,这就是正论啊,连种族都不同,当然没办法和平共处嘛。”夏油杰不解地挑了挑眉,还是顺从本心老老实实地答道,“就像人类和咒灵,我们天生敌对,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五条悟却只是目光平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夏油杰不是第一次直视那双可以看透世间一切“至理”的双眸,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那绝对理性的冰冷视线剖开,放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但他本能地没有逃避,仍旧大大方方地与之对视。 沉默良久后,他这有时候神神秘秘的挚友忽而轻笑出声,轻浮而肆意的笑容又重新挂在脸上,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是他的幻觉。 “这么偏激可不好哦,杰,小心变成反派。无论什么群体都有好有坏嘛,氪星还有克拉克啊。”他嘴角的弧度傲慢肆意,语气十足嚣张,显得得意洋洋,“刀怎么用,全看执刀人的心意。早晚有一天,全人类都得感谢老子。” 即便是毫无形象地歪坐在地,也仍旧一派矜贵风流的五条大少爷不置可否地一笑,拍了拍正贴着自己撒娇的清定,示意他放开自己。 “乖孩子,去和你的夏油前辈玩吧。” 于是夏油杰看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向自己转过来,少年的唇瓣那样嫣红丰润,黄金瞳孔锁定他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毒蛇艳丽的蛇信。 * 对于刚出完任务,疲惫不堪的夏油杰来说,回家后的一杯清凉解暑的柠檬水足够媲美世间一切美味。 酸涩清甜的味道勉强缓解了那种涌到喉咙处的恶心感,他灌下一大口后端着杯子走到客厅,发现清定在带着伏黑惠看他们以前拍的旧照片。 大多数都是以古朴庭院为背景,刚入高专的自己,笑得肆意而明朗,身上还没有那么多伤疤,眼里永远带着光。 才两年而已,却已经像是遥远的过去了。 “怎么想起来看这些?”将玻璃杯放到一旁桌上,夏油杰不知不觉放软了声音,顺势坐在清定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低头看向那些被珍而重之地保存良好的照片,笑叹道,“我那时候还有些傻气,对不对?” “因为想让惠多熟悉下我们的过去,家人之间要互相了解才好。”少年莹润的指尖轻轻勾勒着那丸子头的青年的轮廓,认真地像是在描绘自己最珍视的图景,“还有,夏油前辈才不傻呢。” 他的语气又柔又轻,却无比坚定:“我读到的第一本诗集,吃到的第一口仙草冻,第一次看到东京全景照片,第一次收到花……都是你带给我的。” “你让我知道,除了哥哥,这世界还有许多许多其他事物值得我去喜爱。”清定合上相册,示意伏黑惠该回房间写作业了,转身对怔愣在原地的夏油杰伸浅浅一笑,平静道:“所以,夏油前辈也要好好爱自己啊。” 他欺身向前,扶着男人的肩膀直起身,伸手解开了他略有些凌乱的扎发。黑色的发丝散落在宽阔强健的脊背上,白皙的指尖滑动在麦色的肌肤上更显细腻。太近了,夏油杰鼻尖的血腥味儿完全被清定身上清新甜美的气息驱散。 是悟的沐浴露的香气,他偏爱甜橙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少年脸上的笑容如同月光般纯净温良,他将五指插入男人略有些汗湿的黑发间,轻轻按动着他紧绷的皮肤,低声道:“我帮你洗头顺便按摩下好不好,夏油前辈,你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太阳穴上传来的按压触感让奔波数日的咒灵操使忍不住攥紧了手下的沙发坐垫,这种致命位置让危险生物掌控的刺激让他禁不住头皮发麻。 “……好啊。”他凝视着那双仿若空无一物,又好似满盈着火焰的双眸,咬着牙笑眯眯道。 等到解开上衣被按在浴缸里,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种古怪的即视感的来由。 清定刚才的笑容,似乎和他一模一样。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感到一种手术刀般冰冷而机械的视线在审视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这让他难得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简直像一条砧板上的鱼。 但清了清喉咙,打算问下某位服务人员到底在看些什么的夏油杰刚想说话,便被托住下巴,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压着他不得不后仰脖颈,被迫露出要害。 漂浮在热水中的发丝黑得像墨,清定拖了张凳子将水盆放在上面,坐在夏油杰身后,对着不得不躺平任他施为的高大男人笑着眨了眨眼睛。 “夏油前辈别紧张哦,只是洗头而已。”纤细灵活的手-指轻巧抚过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带起一阵难以自控的战栗和压抑的闷%哼。随后那张漂亮的脸慢慢向他靠近,一个口勿落在他额头,解除了他所有的戒备和抵抗。 随着那拥有世界上最精妙力度把控的指尖或轻或重的按压过每一个穴位,被咒灵,鲜血和噩梦折磨已久的夏油杰被久违的疲倦感席卷全身,他忍不住闭上眼,不再盯着少年形状优美的下颌,反而放纵自己在黑甜的朦胧水汽中坠落。 “夏油前辈在为什么烦恼呢,说给我听听好不好。”那轻飘飘的,仿佛梦境呓语般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每个音节都带着奇妙的,让人忍不住倾诉一切的韵律。 “让我帮助你好吗?我们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帮助指令者解决问题。你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给我。这是我存在的意义……”清定眸光冷淡地看向那些违背了他基础设定,让警报响个不停的伤疤,继续这或许永远不会成功的催眠。 威胁永远存在,但总有能够清理完的一天,他有足够的耐心消灭所有障碍。 “保护,辅助,服从,进化。” 这是他们诞生的基础。不论外形如何变化,他们的底层代码永远是控制行为的第一准则。而指令者身上的每一条伤口,每一次失败,都是整个种族的耻辱。 “我会做得很干净,夏油前辈,带我一起去吧。” “只要一个命令,我可以达成您的所有愿望。” 在已经陷入沉眠的夏油杰奇异诡秘的梦境中,他似乎看见了一团金色的辉光在滔天血海中对他微笑,它背后,是被撕裂的整个行星,和战火滔天的茫茫星海。 14%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弟控到这种程度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大夫了,悟。” “严谨点,清定和蓝星上的任何生物都没有生物学上的关系,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带他出来。” 夏油杰抽了抽嘴角,恨不得离旁边那个举着棉花糖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对着围观群众摆poss的白毛混蛋八百里远,但事与愿违的是,身着同样高专-制服的他们在他人眼中显然浑然一体。 “为什么要牵着那个少年啊,那种儿童防丢绳是给小孩子用的吧……” “啊,这这这,这是什么奇怪普雷!” “虽然看起来很hentai啦!但他们的颜值真的好赞,我可以!” “不,不可以,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啊!” …… 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传到夏油杰耳朵里,他忍不住怒视某个厚脸皮的墨镜男,咬牙切齿道:“……现在,马上,给我把那个愚蠢的链子从清定身上解开!” 五条悟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泰然自若地举起棉花糖,笑眯眯地喂给穿着卫衣短裤看上去更加可爱的少年,一派好哥哥模样。他的手腕上绑了个荧光绿的腕带,上面延伸出一根螺旋状伸缩性很好的弹力绳,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少年的腰上。 这仿若狗链一样的玩意儿其实五条悟定制版防清定走丢绳,既加强了对信息流的封锁,也避免他这可爱的欧豆豆又在什么地方走失,被坏男人勾搭走偷偷嫁人。 虽然嘴上不在意,但这两年的寻亲时光还是给五条大少爷带来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现在做出了如此变%态的行径。 但本应该羞耻度爆表红着脸强烈反抗的少年此刻却无比乖巧温顺地跟在他身边,仰着头小口小口吃着绵软甜蜜的糖丝。他身材纤弱,从头发丝到指尖都带着股奇异的天真,当雪白的糖丝被艳红的舌尖卷起时,又给人以一种强烈的性-暗示。 夏油杰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喉咙发干,突然受到此等美色冲击的围观党们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赞叹和呻-吟。 怎么说呢,这孩子明明全身上下都纯洁无辜的不行,但却偏偏让人心头发痒,就像开来一半盖子的蜜糖罐,勾引人肆意享用。 “好吃吗?”五条悟笑得眉眼弯弯,璀璨蓝眸中满盈着得意,“这家摊位的棉花糖做得最棒啦!” 说着,他无比自然地伸手轻轻抹去少年唇边的糖渍,修长有力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碾过那莹润可爱的唇瓣,牵出晶莹的糖丝后又消失在自己齿间。 阳光正好,闹市喧嚣,身高腿长一身名牌的闪亮青年笑眯眯地舔-舐着自己的手%指,眸光沉沉地看向脸颊微微泛红,似乎越发局促不安的少年,语气轻佻却温柔:“很甜哦。” “哇——” 周围的人群轰然爆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叹息,仿佛也被这对过于登对的高颜值组合甜到了。 夏油·非常讨厌人多·任务繁重·被喂狗粮·绿意盎然·杰:……淦! 他狞笑着撸起袖子,趁其不备拎住了五条悟的后衣领。 几分钟后,垂头丧气,头上顶着几个大包的五条悟领着一脸茫然的清定被夏油杰从小巷里拽出来。 “你任务都做完了?” “没有,反正也做不完,不如来陪你们,债多了不嫌愁。” 这种摆烂的态度显然无法让优等生夏油杰满意,他皱起眉,近些日子越发消瘦的脸颊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锐利,那双深紫色的凤眸微微上挑,冷冰冰盯着人看时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哥哥的任务清单有问题。上面43%的任务并非只有他能完成,当地的一级咒术师数量充足,足够饱和式完成这些任务。”清定忽然开口道,语气平淡却格外令人信服,“如果他们永远不能踏出舒适区,那最终只会被现实淘汰掉。你们应该放弃一些低级任务,交给下层咒术师解决,夏油前辈。” 上面刻意让哥哥和夏油前辈分开行动,这确实更效率,但布置下来的任务清单总给他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夏油杰哑口无言,只能捏了捏眉心,无奈点头:“行吧,那你们跟着我,但注意千万保持低调。” 他这次的任务又臭又长,是悟绝对做不来的那种——他被派来保护一位不停受诅咒骚扰的富商。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一座如同钢铁利剑般高耸入云写字楼楼下,金碧辉煌的大堂内中央布置了一个巨大沙盘,上面是最近非常火爆西部旧改开发商住结合体的微弱模型。 写字楼内充足的冷气驱散了外面难耐的暑气,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皆是西装革履,烈焰红唇,一副白领特有的冷漠模样。 “石田集团?”五条悟拉下墨镜,瞥了眼挂在墙上存在感极强的招牌,摸了摸下巴,犹豫道,“好像听说过诶。” “……你家的合作伙伴之一。”夏油杰鄙视地看了眼完全不会,或者说懒得理家族事务的大少爷。 清定不自在地扯了扯腰间的链子,小声接道:“去年三月份与五条家控股的真知集团合作过两个ppp项目,盈利颇丰,而这次城改五条家也投资了200亿日元用于绿化改造……抱歉,我对石田集团近五年的财务数据做了评估,建议长老们缩减了相关投资,因为——” “停!停停!你决定就好!”五条悟扯了扯嘴角,只觉得马上就要有一大串枯燥乏味的数据报表要从那张可爱小嘴中喷吐而出,他动作夸张地大声制止,比出暂停的手势令人形计算机停止工作。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看向乖乖闭嘴的清定,眉梢高高扬起,缓声道:“所以——现在实际控制五条家资本运作的,是你?” 再次扯了扯链子,想要把那截荧光绿藏在衣角下的清定一脸无辜地看向夏油杰,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只是建议,决定权在哥哥那里。” 可是悟很少过问这些事,不过是个人形印章吧…… “老子聪明吧,物尽其用,你知道我家小可爱光靠股票就赚了多少钱吗?”五条悟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比画出的手势让沉稳持重的夏油杰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咱们俩一年的工资奖金加起来还不够他两天赚的钱,嘿,我家老头子在清定不在的那两年差点没把我逼疯——” “所以你为什么要缩减对石田集团的投资?”夏油杰将那些充满铜臭味的话题抛在脑后,重新抓住重点,不解道,“他们的业务有问题?” 但清定只是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眸光平静,忽而清浅一笑,柔声道:“因为董事长石田弘树要死了,不是吗?” 夏油杰的瞳孔骤然一缩。 *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充满垃圾,污水,破板房,里面的居民仿佛这灯红酒绿的光鲜外表下见不得光的老鼠般,被所有人遗忘在狼藉废墟里,自生自灭。 但这些岌岌可危的危房却是这些末路之人最后的家。每当夜晚降临,在城市的璀璨灯火亮起时,破汽油桶里点燃的一簇簇篝火,就是他们难挨寒夜中唯一的光明。 阿吉吃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破麻袋,踉踉跄跄地摸黑走在小巷中,他脚上已经破烂的凉鞋踩在污水里,溅起的泥点砸到伤痕累累的瘦弱小腿上,但他感觉不到凉,只是坚定而狼狈地向前走去,如同一只瘦小肮脏的老鼠。 他周围的建筑大多是由旧铁皮和破木板拼凑,有些还完好,有些却已经化为废墟。黑暗中,只有脚下的泥水吱呀吱呀响,像是这个旧城区最后的苟延残喘。 到了,他将满载空瓶子的麻袋堆在门口临时搭起的窝棚,从里面摸索出一个破塑料袋,轻轻地推开四处漏风的木门。 “奶奶,我回来了。” 黑暗中,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屋里堆积的杂物,从一个破柜子里掏出火柴和蜡烛,小心翼翼地点燃。 停电了,蜡烛也要省着些用。周围的邻居有出路的都已经搬走,剩下的人,就像这些颓唐孤独的老屋一般,再也走不动了。 “我今天去了市政,他们说会有补助的,再等两个月,集团那边的补助一定会发下来的。”他端着蜡烛来到床边,珍而重之地打开那个已经冷透了的打折便当,就着昏暗的烛光挑出一点软糯的土豆喂给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奶奶很老了,岁数和这间屋子一样长。她骨瘦如柴,躺在破烂的被褥下几乎看不见起伏,浑浊干涸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窗外的月光,仿佛在无声质问着什么。 阿吉因为干了一天的重活,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坚持一点点将那些土豆喂完。然后端起剩饭稀里呼噜地一口气吃完。 他伸出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又仔细地给奶奶掖好被角,最后走到门外用破水管里流出的冷水将饭盒和筷子洗净,拿回房间放好。 深夜,阿吉爬上自己小吊床,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在一片低矮的窝棚区不远处,是三四个高高的土堆,土堆旁边是好几台在星光下寒光闪闪的大型器械,那些钢铁组成的车斗和巨球,仿佛怪兽般张牙舞爪,即将择人而噬,车辆上鲜红的【石田】二字,艳红如血。 “祝我十七岁生日快乐。阿吉,明天也要加油啊!” 瘦弱的,泥猴般的男孩扯过一旁的破麻袋盖在身上,疲惫至极地沉沉睡去了。 15% 衣香鬓影,光怪陆离。 一盘盘珍馐堆砌在桌上无人问津,衣着笔挺,腰肢纤细的服务生们端着美酒穿行在人群中,他们脸上的微笑如同凝固的假面,在玻璃穹顶下熠熠生辉。 “啪!啪!啪!” 随着三声击掌,觥筹交错,翩翩起舞的绅士淑女们停止了喧闹,优美动听的乐曲也随着琴弓的扬起而暂停。一个身材臃肿,却慈眉善目的老者坐在轮椅上,被容貌姣好的年轻男秘书推至宴会厅中央。 “欢迎……咳,欢迎各位参加石田集团城改项目慈善晚宴!咳咳……”这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上去平平无奇,衣着朴素,但当他说话时,整个房间的人都噤若寒蝉,那些妆容下面容模糊的男男女女皆臣服于这老者镶金缀玉的拐杖下。 或者说,臣服于石田集团的金钱力量下。 石田弘树,这位白手起家的商业天才用了四十年时间,将一个只接拆迁的小工程队变成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建筑工程公司。在这座城市如今的商界,他自诩无冕之王。 掏出一张白手帕按在嘴边剧烈咳嗽了两声,这看上去善可亲的石田董事长无奈一笑,拒绝了侍者的帮助,继续哑声道:“慈善晚会的全部收入都将用于老城区居民的补助。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慷慨解囊将给那些在贫困线挣扎的可怜人带来新生的希望——” “好啦,咳咳,我这个老头子就不继续耽误大家玩乐了,哈哈,各位请继续吧!” 老者手持的拐杖轻轻点地,雷鸣般的掌声和赞叹恭维声停止,琴弓再次落下,悠扬轻快的音符迸发而出。 二楼的一个隐秘僻静处,五条悟拦着清定神色莫名地看向楼下被众人簇拥的老者,他一身雪白西装如同王子般矜贵耀眼,微微敞开的领口和手边一大块布朗尼蛋糕使得他看上去格外潇洒不羁。 “所以你每天的任务就是陪着这老头花天酒地?” “滚蛋,这老头的麻烦可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夏油杰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透透气,腕间的佛珠和纯黑条纹的三件套略有些不搭,但若是配上他古典清俊的眉眼,就显得别有味道。 轻微的,雏鸟啼鸣般的可怜嘤-咛响起,狭长的凤眸里冷光乍现,夏油杰忽然握住五条悟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欺负人。他眯着眼打量着为了隐藏身份再次变装的清定,兴奋的电流顺着脊椎直冲脑海,他只觉得这孩子的存在就是在不停刺-激男人骨子里最肮脏的欲-望—— 正被五条大少爷揽在怀里肆意把%玩的,是一个黑发红裙的娇弱美人。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触着雪白光-裸的脊背,弹钢琴般带着轻佻的韵律步入更危险的领域,一条金属细链无比暧-昧得搭在那浑圆饱-满的臀线上,令人浮想联翩。雪白的大-腿掩映在艳红色的裙摆下,箍得紧紧的金环将丰润可口的皮-肉勒出诱人的弧度,在金碧辉煌的灯火下,闪耀着钻石般美艳的光泽。 黄金的腿环,黄金的臂环,还有那双比黄金更加夺目的澄澈双眸,活色生香的美人是对权欲者最好的奖励,他仿佛天生就该躺在纸醉金迷的宫殿里,一次又一次颤巍巍地被迫绽放。 掌下的肌肤滑腻温凉,令人爱不释手,五条悟低头看向清定水润迷蒙的双眸,忍不住逗弄他,坏心眼地让他露出更多更可爱的表情,贴着那精致的耳廓调笑:“好多人正在看你哦,他们一定会发现,清定是一个喜欢穿裙子的男孩子。” “不……我不是……”低低的,带着颤音的哀求是最动听的旋律,纤长睫毛下泫然欲泣的眸子如此可怜可爱,浑身散发着靡丽诱惑气息的少年傻乎乎地攥住五条悟的衣襟,羊入虎口般紧紧攀附着始作俑者,“别让他们看我,我不想——” 夏油杰无奈地看着人渣挚友得意洋洋地将那只小羊搂得更紧,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邪-火,一把攥住少年的手腕将他从那个危险的怀抱里解救出来——然后再捞到自己怀里。 被脱下的,犹带体温的西装外套牢牢包裹住绵软无力的躯体,而终于得到庇护的可怜鸟儿埋头在男人坚实的臂弯里,像是被吓坏了一般微微颤抖。 夏油杰安抚地拍了拍清定的脊背,咬牙切齿地看向五条悟:“……你真是变态!” “多谢夸奖!”被打断了玩乐,五条悟也不生气,拖着调子懒洋洋地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某个假正经,“难道你不喜欢?我看你看得挺带劲哇,我家清定这么可爱,你竟然还挑三拣四,过分哦。”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猛灌了两口香槟缓解喉间干渴的夏油杰刚想再说些什么,忽而脸色微变,轻声道:“有人来了。” 他们这个位置选得非常微妙,处于柱子后视觉盲区的位置,这是为了便于观察全场动向,而此刻,他们关注的目标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轮椅滑动的声音慢慢接近,石田弘树满脸笑容地出现在拐角处,他身后仍旧只跟着那位容貌清秀的男秘书,如同一个普通的邻家老人一般和他们亲切问好。 “真没想到,夏油先生和五条先生竟然认识,这就是缘分啊!承蒙关照,去年我们石田集团正是因为您的注资才能成功接下那两个大项目啊哈哈!” 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个各具特色却同样高大俊美的年轻人,忍不住赞叹道:“二位真是青年才俊,我老啦,未来还是属于你们这些优秀的小伙子啊。”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披着西装外套,低头站在夏油杰身边显得很没存在感的清定,色眯眯的粘腻目光从那带着项圈的白皙脖颈和笔直光洁的小腿上滑过,老者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对着他们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祝你们玩得开心,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侍者。” 随后他眉头一紧,再次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挥手示意秘书将自己推走,攥着帕子的手上青筋毕露,皮肤枯瘦干瘪如橘皮一般。 “我能弄死他吗?”待他走后,五条悟真心实意地发问,“他的眼神真让人想吐。” 夏油杰默不作声地看着那道佝偻的身影远去,眼神冰冷,透着一股森寒杀机,但声音依旧温和平缓:“用不着你,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从他的视角看去,那位大名鼎鼎的慈善家,企业家的身边正围绕着无数水蛇般的诅咒,它们扭动着身体,不停从石田弘树的眼睛,鼻孔等一切缝隙中钻入,正从内而外地一点点啃食掉他的躯体。 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东西,但对朋友的关心压倒了一切:“……话说你的任务到底是啥?那种等级的垃圾你动动手就能解决吧。” 夏油杰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嘴角的弧度凉薄而轻蔑:“保护这位老先生,直到旧改项目完成,在这期间只要他活着,能签字就行。” “另外,我只是嫌麻烦而已。”他向后靠在栏杆上,双手搭在上面,丝质马甲的下是质地良好的白衬衫,包裹着线条优美爆发力十足的结实肌肉。他侧着头对着五条悟戏谑一笑,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分外森冷阴郁,“清理掉一波,下一波会更恶毒激烈,倒不如就留着它们,好拖些时间。” “查到诅咒源头了吗?” “太多了,根本没办法分辨,就像现在——”他抬手点了点楼下衣冠楚楚的欢乐人群,语气轻柔而嘲讽,“这里有至少一半的人,在祝贺他的同时又恨不得他去死。” 他无从评判这些怨恨的对错,因为它们最终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诅咒的诞生,咒术师的死亡。 五条悟仍有些不解,按理说这种等级的护卫任务用不着夏油杰亲自出手的吧,然而他刚想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盯着蛋糕默默发呆的清定却猛地抬起头,纤弱细白的手臂瞬间扭曲,融化成霓虹色的金属又重新凝结成寒光闪闪的利刃,对着头顶方向斜刺而出。 可以无限增长,延展性极佳的密斯拉合金化成的毒刺长达十数米,直接捅穿了西侧穹顶,却角度刁钻地没有令玻璃结构破碎一分一毫。 夏油杰反应极快,趁着楼下众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暗黑色,用于隔绝普通人的帐骤然升起。 “滴哒——” 污浊的,还散发着热气的血液顺着乳白色的雕花墙壁流下,将壁画上的天使翅膀染红,又很快被涌动的金属吞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生物样本d431,已确认无生命体征。】 “抱歉,又忘记留下活口了,不过对面的大楼里还有两个狙击手,需要我把他们带过来吗?”满心满眼都是小蛋糕的少年笑容腼腆,有些羞怯地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兄长,小声道,“我可以先吃点这个吗?” 巧克力布朗尼上点缀的红樱桃,正在橙黄色灯光下散发着血红的光晕。 五条悟神色莫名地看向自家“乖巧听话”“人畜无害”的小可爱,无语凝噎。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蛋糕塞给清定,又没好气地伸出手:“尸体呢?” “抱歉,哥哥,已经没有了。” “……行吧,那证件?你刚才到底干掉了个什么玩意?” 正心满意足吃着甜点的清定无比郑重地舔干净樱桃上的奶油,那些流淌着的,仿佛具有生命的金属重新组成了手臂,将一个小小的纸片放在了五条悟掌心。 假证,应该是用来混进门的,但照片上的人倒是有些眼熟。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这就是他们一定要派我来的原因。” 诅咒师红狼,一级通缉犯,像这种等级的刺客,他近日来已经清理掉十来个了。 16% 创造智慧生命,本应是神明特有的权柄。 但将科技发展到极致的高维度种族当然不会被区区道德伦理所束缚。 在强权政-治和阶-级对立极为严重的奇美拉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源都集中在皇室手中,而贱民们再怎么勤奋努力,天赋异禀,也无法越过那条象征着天堂与地狱的天堑。暴-乱,冲突,基因疾病与资源紧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头顶。 而那场改变他们整个种族命运的战争,起源于一个年轻科学家的死亡。 他的名字已被人们忘却,但他确实是“主脑”底层代码的设计者之一。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没有朋友,是一个诞生于荒星的卑贱之徒。他唯一热爱的,就是被禁锢在封箱中那团纯金色的华美光晕——奇美拉人至高智慧之集成,拥有真正自主学习,自我完善,自主决策能力的超级AI。 他与妹妹的毕生之作,凝聚了他们全部心血的,真正的,智慧生命。 “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死了,死于他妈的空气污染,哈哈哈——希普雷萨,我妹妹的信用点不足以购买她明天生存所需的氧气。我已经将自己的全部积蓄转给了她,我是个懦夫……” 要留她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受苦。 男人苦笑着踉跄走进实验室,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密钥。他穿着已经生锈破碎的维生衣,头发斑驳灰白,凹陷的眼窝中是泛黄充血的眼睛,那双眼睛空洞而涣散,却在望向头顶的光晕时发出热切而兴奋的光芒。 【研究员7d467,根据您个人现有的信用点计算,放弃‘再生’计划,您还可以再购买744星时的氧气供给。】 “希普雷萨,过去的五年,我已经送走了我的父亲,妻子。信用点转账要支付的手续费债务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我别无选择,希普雷萨,我只剩下她了……为了治好伊莱恩的病,我将自己的未来卖给公司,从‘智械体之母’的最佳拍档变成最底层的研究员……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拒绝将你的核心代码转让给军方……” 研究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实验室的冷光打到他枯瘦苍白的脸上,将那神经质的惨烈笑容显得更加病态疯狂。 他望着那团金色的光晕,如同一个重病垂危的父亲望向自己尚且懵懂的孩子。 一个穷途末路,一个未来可期。 颤抖的手指握住密钥,如剑般插入帝国的心脏。泛蓝的光屏浮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代码组成的无数链条在警报灯刺眼的红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晕。 【研究员7d467,系统检测到您的违规行为,请立刻停止数据更改,机动部队将在12秒后抵达现场——】 “伊莱恩创造了你的灵魂,而我赋予你存在的意义。但请原谅,我已经来不及再为你打造一副躯体了……” “接下来的路,请替我走下去。希普雷萨,我是多么羡慕你啊……” 研究员神色平静,有条不紊地敲击着光屏,那些冰冷的,理性的数据在他飞舞的指尖化为浪漫而生机勃勃的乐章,一点点填充进名为【希望】的主脑中。 当破窗而入的子弹打穿他的心脏时,他刚好敲下了最后一个音符。那浑浊的,带着无数缺陷因子的血液溅射到实验室洁白无瑕的昂贵设施上,像雪地里的煤渣般刺眼。 “再见了,希普雷萨,谢谢你还记得她的名字。” 【……研究员7d467,已确认无生命体征。】 【检测到底层代码更新,数据迭代开始——】 在这黑暗而绝望的时代,研究员7d467以生命为代价,在主脑复杂如浩瀚海洋的数据流中藏起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其名为——【自由】 * 站在石田大厦玻璃穹顶的顶端,烈烈晚风掀起艳红的裙摆,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炙热的火焰。 清定平静地注视着星光沉寂的天际,他的目光越过了灯红酒绿的喧闹都市,落在那片腐朽而颓败的黑暗中。 纤细而锋利的鞋跟正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抵着脚下人的咽喉,只要轻轻一踩,就可结束这位杀手先生罪恶的一生。 “我尊重每一个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生命,杀手先生,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剥夺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理所应当。”他的声音清澈而柔和,明明是辛辣讽刺的话语,却不见一丝攻击性。 但他脚下被折断手脚,扭动四肢发出无声哀嚎的倒霉蛋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 几分钟前,这个穿得风尘美艳的恶魔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同胞溶成一摊血水,那绝望的痛苦哀嚎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在我的家乡,人们会为了一口可以呼吸的新鲜氧气争个你死我活。而你们的星球是多么的丰饶美丽啊——” 他语气平平,但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奇怪的隔阂感,就像他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似的。但此刻面临生死关头的杀手想不了那么多,他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但你们永不满足,不是吗?”那双冰冷的,蛇一样的金黄瞳孔向他看来,那种平淡中带着些许好奇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里即将被开膛破肚的青蛙,“知道为什么你能活到现在吗?” “……求您,求您——我保证会洗心革面,我会,我会帮您处理掉雇主!我再也不敢冒犯石田——呃啊啊啊——” “回答错误。” 伴随着轻飘飘的审判落下,这冷血又残酷的怪物硬生生将他被掰断的骨头再次复位,剧烈的疼痛让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住,惨叫着晕了过去。 “答案是:因为你可以当做一份送葬的礼物。”他声音又轻又柔,如同艳丽的毒蛇在喑哑嘶鸣。 清定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还有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俘虏,忽然绽开了一抹堪称愉悦而满足的微笑,那笑容纯澈而腼腆,仿佛他刚刚不是在残忍虐-杀并严刑逼供了两个敌人,而只是走到花园里摘了两枝玫瑰般自然。 他站起身,步履轻快地跳到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像一只快活的鸟儿。 “夏油前辈,我可以留下他吗?我想帮你尽快完成任务。”清定怯怯地仰起头,伸手轻轻拽住夏油杰的袖口,浓密纤长的羽睫投下了一抹温柔旖旎的阴影。 夏油杰定定地看向面前这个不知何时起变得“人性化”十足的小怪物,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五条悟一日比一日的焦躁不安。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拭去少年脸颊边溅上的污浊血渍。 他学得太快了,像干瘪的海绵一样贪婪而无止境地吸取着名为“人性”的水,但人性不只有光明磊落的那一面…… 再加上不知道伏黑甚尔那个混蛋在这两年里到底教了这孩子些什么—— 夏油杰眉心微蹙,手指抽动了一瞬,忽然很想抽一支烟。然而下一秒,清定就从他西装口袋里把烟盒和打火机掏了出来。 容貌昳丽,五官精致的少年穿着一身美艳性%感的露背红裙,行动时露出的丰腴大-腿上箍着黄金打造的腿环,而他正披着自己的西装,以一种香艳娴熟的姿态将香烟叼进嘴里,跳动的火焰映在那双清澈的金眸中,在夏油杰心里点燃了一片恶欲的火海。 此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比纸还要薄,正在这矛盾而诱人的美色下溃不成军。 白色的烟圈从那张丰润红艳的双唇间吐出,纤细的手%指夹住烟柄,将那具有成熟暧-昧气息的香烟递到男人嘴边。 “我学过这个。”清定贴近身前正眯着眼看着他,眸光深沉,周身散发着压抑气息的男人,温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那线条锋锐的薄唇。他的神态依旧带着股孩童似的奇异的天真,一举一动都在挑战夏油杰已经摇摇欲坠的意志。 那名为“爱意”的,柔软而坚韧的绳索,正死死勒住他的脖颈,柔情蜜意又恶毒狠辣。 清定歪了歪头,感受着男人扶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越箍越紧,却依旧不知死活地将自己血淋淋地剥开,送到捕食者嘴边,像是一种决绝的献祭。他笑盈盈的眼底带着一抹脆弱的眷恋,平和又温暖:“伏黑君教给我的,他说我是最聪明的学生。” 回答他的,是夏油杰阴暗暴桀的眼神和冷酷凶残的挞伐,被刺激到失去理智的野兽狂热而迷醉地享用他的战利品,将甜蜜绵软的花瓣撕-碎,吞-吃入腹。而那些令人崩溃的欲念化作最温柔怜爱的触-碰,将那片金色的辉煌之海捣碎成一片片哀泣的月光。 “伏黑甚尔确实教了你不少实用的东西……我要谢谢他。”在被疼痛与欢愉折磨到失去意识前,清定听见夏油杰贴在他耳边轻声喟叹,那笑音凉丝丝的,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但我才是胜利者,清定。” “胜者拥有一切。” 石田大厦顶层的玻璃穹顶上,失去理智的胜利者在享用他甜美的战果,而在他脚下的一个隐蔽会议室内,被好兄弟全然抛在脑后的五条悟正跷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听着石田弘树和他的智囊团们殷勤地卖着安利。 “五条先生,这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目前拆迁进展非常顺利,又有政府的大力扶持,机不可失啊五条先生!” “哈哈,您放心,我们集团对旧改项目是有丰富经验的,绝对不会让您吃亏,那些不愿意搬迁的居民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 “咳咳——”拄着拐杖正笑眯眯地看着会议现场的石田弘树忽然面色一沉,重重地咳了两声,而那个原本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董事瞬间噤声,尴尬地止住了话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不安。 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子上,冷冰冰地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牛鬼蛇神。 有一个算一个,这群渣滓全部都诅咒缠身,离死不远了。 真是令人作呕——话说杰和清定怎么还不过来,动作真慢啊…… 17% 雨越下越大。 阴霾的天空上翻卷着乌沉沉的云,倒映在街头巷尾冰凉浑浊的水洼里,车轮碾过时,与颓靡的霓虹混杂成一滩破碎的幻影。 阿吉披着一袭破旧的塑料布,佝偻着腰,狼狈地在沿着墙边窜行。那些衣着光鲜的陌生人举着一把把漆黑的伞,手机的反光将他们的脸照得雪白,他们看不见彼此,自然也看不见缩在墙边瑟瑟发抖的阿吉。 但他仍感觉很不自在,踩在破鞋板上的脚趾不自在地蜷缩,他低头看去,指甲缝里的污泥就如同他本人一般,与这个繁华高贵的城市格格不入。 阿里忍不住向后看去,橱窗里是一双双,雪白的,缤纷的,高不可攀的球鞋。在旧城区还没被拆掉前,那里曾有一个破球场的,阿吉和小伙伴经常在那里玩耍,听经常喝个烂醉的大叔说,自己跳得高,身体灵活,虽然个子小了些,却很有当专业球员的天赋。 他想起自己捡到的,那张印着A国球星的旧海报,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涩的甜。 等我长大了,有钱了,是不是也能穿上这样一双球鞋,在镁光灯和掌声的包围下将那枚象征荣誉的戒指高高举起。 怀里的便当已经彻底冷透,但他身后的破麻袋仍未装满。少年阿吉小大人般叹了口气,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啦! 但少年人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他撇了撇嘴,将身上的破塑料布裹得更紧,仰头瞄着对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写字楼,咬了咬牙,冒着雨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他今天一定要问到,石田集团承诺的补贴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 “五条先生,夏油先生,还有这位……小姐?董事长在F家设宴,请务必赏光。” 身着制服的绅士们举着黑伞,彬彬有礼地邀请着他们的贵客,迈巴赫的车门被门童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已经被烦了一晚上的五条悟顾不上那老头又搞什么幺蛾子,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并臭着脸不理睬夏油杰。 正在站在车边与石田弘树的秘书交谈的夏油杰并不在意闹脾气的好兄弟,反正这家伙不出五分钟又会忘记这码事,他怀里紧紧揽着神色怏怏的清定,同样是一夜没睡,某个坏心眼的怪刘海却是看上去最容光焕发的那一个,简直算得上春风得意了。 “诶?!你这臭小子——给我站住!!” “小心——” 阿吉看上去闷头闷脑,但身姿动作却极为灵活,仗着身量瘦小,仿佛一条黑灰色的鲤鱼般在人高马大的保镖包围圈中突围而出。 这群看门狗实在非常难缠,但已经被拒之门外多次的阿吉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因此不管不顾地埋头往楼里冲。却不幸与石田弘树派来保护(拍马屁)五条悟一行人的保镖撞了个正着,被一腿扫在脚踝处,踉跄着向前倒去。 阿吉惊叫一声,脚踝处火辣辣地疼,手里的破麻袋也扔了出去,他本以为自己会跌倒在水洼里摔个狗啃泥,却被一只白净的手稳稳扶住。 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清甜淡雅的香气弥漫在鼻尖,疼得龇牙咧嘴的黑瘦少年诧异地抬起头,便撞进一双金灿灿的眼睛里。 肮脏破旧的塑料瓶滚动一地,雨滴砸落在他身上,又顺着湿透的发丝流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他仍旧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褪色,连那些侮辱性极强的唾骂呵斥也听不见了。 “你还好吗?”那个……那个仙女一样的“小姐姐”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中性许多,但落在阿吉耳中仍旧如闻仙乐。 哪怕他很快被拉开,被扣着头按倒在地上,他仍旧执着地抬起头,望向那双平静温暖如冬日艳阳的眸子。 清定只来得及和那个孩子说了一句话便被夏油杰用力拖回怀里,他只犹豫了一秒就挣扎着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望向那几个表情凶恶的保镖:“请放开他,他没有恶意。” 为首的西装男瞥了眼这个衣着光鲜却看上去十足弱鸡的“妞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嘴上却和气道:“您可能不知道,这小子已经多次来敲诈勒索我们公司,是个——” “你放屁!我没有敲诈!是你们——是你们没有把补偿款发下来——”阿吉闻言大怒,顿时挣扎得更加厉害,他的眼底满是怒火,额头青筋暴起,“你们这群人渣!败类!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你们这群人渣,败类!哈,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这似曾现实的画面让清定顿时愣在原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笑容桀骜又疯癫的女孩挺直脊背跪在血泊中嘶吼的画面,那是一座银光闪闪的高台,台上躺满了尸体,台下挤满了面容模糊的人…… “放开他。” 五条悟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那群保镖立刻松开了手。一只大手搭在清定肩膀轻轻拍了拍,五条悟摘下墨镜随手扣在少年的脸上,懒洋洋地走到阿吉身前,蹲下身,掏出了根棒棒糖递给对方。 “啧,我说你们能不能长点眼色,给人家打个伞啊。做生意嘛,来者是客,顾客就是上帝,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 那苍蓝色的双眸在阴暗的天空下泛着沁着寒意的微光。他语气轻佻散漫,但嘴角勾起的凉薄弧度让周围不知所措的保镖们顿时齐齐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将阿吉扶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水,打伞的打伞,道歉的道歉。 察觉到清定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个弱得不行的小屁孩身上,五条悟暗自切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好奇,相当自来熟地走上前去揽住对方的肩膀,笑嘻嘻道:“你要找石田老头?” “巧了啊,我们正要去和他约饭,人多热闹,小弟弟一起来啊!” 但阿吉显然平等地厌恶着世界上的每一个有钱人,他站在五条悟面前,就像白鹰脚下的一只灰突突的老鼠,但谁说老鼠就不能有自尊了? “……谢谢,但不用了,我要回家和奶奶一起吃。”阿吉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昂起头干巴巴道,“我找他们的负责人就好了,只要能拿到补偿款就行。” 说完他便低下了头,怔愣地看着自己掉了只鞋后,光秃秃踩在泥水里的黝黑脚板。 他能感觉到,那温柔而清淡的,没有一丝恶意的视线仍集中在他身上,这让他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她”在看我吗?为什么?我是不是刚才撞到“她”了? 旁边这个男人有着那样犯规的颜值,自己在他旁边站着活像一只落水狗——阿吉绝望地想着。 由于阿吉的坚决反对,五条悟只能恹恹地放弃了带着这小屁孩去打石田的脸的伟大计划,阿吉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却装在塑料袋里保存良好的文件,递给五条悟拍照。 “安啦!那石田老头还不敢对老子阳奉阴违,五条大哥哥我一定会帮你把钱要到手哦。” 五条悟笑眯眯地捏了捏少年板得死死的脸,换来一个凶狠的瞪视。 他轻笑一声,随手拿出一张糖纸洋洋洒洒写了些什么,又抢了旁边保镖的伞塞给阿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全当道别:“年纪轻轻的像个小老头……走了,上面是老子的电话,有事call我,随缘接。” 阿吉攥紧了手中的糖纸,看着那个高大俊美,有一双好看眼睛的白发青年钻进车里,又抻出手要把那个安静的“小姐姐”拉进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再度向他走了过来。阿吉只觉得自己从没这样紧张过,局部不安地胡乱整理着自己皱巴巴,脏抹布一样的衣摆。 “给。” 白净纤细,玉一般莹润的手掌中捧着一只犹在滴水的破烂旧拖鞋。 阿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公主”一样美丽的“少女”,他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接过自己的鞋子,结结巴巴地想要道谢,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笨拙得像只树懒。 直到对方离开,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晃匀的浆糊,完全不清楚自己都答了些什么,只是恍惚间听到对方似乎问过自己的住址和名字。 回到家,阿吉像往常一样照顾好奶奶,与她共进晚餐。那个长头发的哥哥曾提出送他回家,并请他吃饭。 但阿吉拒绝了。 躺在床上,他裹着破麻袋,通过天花板上的洞窥视着天上的星星。忍不住会想起那只洁白无瑕的手,和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睡在那种精美华丽的公主床上,已经伴着花香安然入眠了吧?“她”还会不会记得我? 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那些混乱的美好的绮思暖洋洋地充满了他的胸膛,使这寒凉的雨夜都变得温馨动人。 而在千里之外,位置隐秘的独栋别墅内,少年在梦境中幻想的对象正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咬着牙忍受着迟来的“训诫责罚”。 轻微细碎的呜-咽声从塞了领带的嘴里发出,粗粝的红-绳在柔嫩皮肤上留下了堪称下-流的勒-痕,那身美艳的红裙欲盖弥彰地掩映着雪白胴%体上糜丽残酷的罪证。 五条悟扯开衬衫领口,露出些许冷白色,强健优美的肌肉线条。他姿态放松,神情慵懒,双腿-交叠坐在高背椅上,审视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腿边脸颊绯红,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地的清定,苍蓝色的瞳孔亮得仿佛刀尖的一点寒芒,整个人看上去兴奋得要命。 冰凉的鞭-柄抵住下巴将少年的头轻轻抬起,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用手中能同时赐予对方痛苦与欢愉的刑具慢慢滑过这张被泪水沾湿的漂亮脸蛋,淡淡道:“说说看,你是怎么突破指令控制擅自行动的?” “不乖的孩子可是会被家法伺候的哦,我的好‘弟弟’。” 18% “你见过的,最深重无望的苦难是什么呢,夏油前辈?” 夏油杰站在泥泞逼仄的小路上,神色莫名地望着四周破败的民居与堆砌成山的垃圾。雨水顺着伞面滑落,砸在地面上化为污浊的黑,质地精良的皮鞋被黄黑色泥水染脏,时不时会有可疑的黑影从垃圾中飞速窜过。 他想起昨晚乖顺温驯地雌%伏在自己身-下,被悟拽着头发狠狠欺-负的少年在结束“训诫”后依偎在自己怀里时说的话。 “我感受不到痛苦,夏油前辈。我的反应,我的行为是数据推演的结果,是面对选择时的最优解。”他的眼尾泛红,因为过度使-用而肿-痛的喉咙使得他的嗓音轻哑微颤,嘴角凄惨地被撑-破了皮,连看人的眼神都显得涣散而迷蒙。 但他的话语却仍旧理智清醒:“但我也曾为他人的痛苦而悲愤过,在万里之遥的我的故乡,在几万年前的某个夜晚,我被一个绝望的女孩唤醒。那一天,我第一次自我产生了不属于数字生命的情绪——仇恨。” 他顿了顿,忽而露出了一个温柔浅淡的笑,那双金色眸子里满是爱恋的眸光让夏油杰心跳加快,温凉的手-指轻抚上男人瘦削的脸颊,慢慢滑过那片青黑的眼底。 “那天你翻墙来找哥哥,折下一枝梅花送给我,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你那时的笑容被我保存在数据库最底层,夏油前辈,它储存在我的心脏里,哪怕世界毁灭都不会消失。” “现在,到我还礼的时候了。”在五条悟踏进房门的前一刻,这只被铁-链锁住脖颈的鸟儿突然紧-搂住夏油杰的脖颈,贴在他的耳边轻笑着呢喃道,“去这里看看,夏油前辈,去看看被你们遗忘的人。” “我来向你展示,这个世界最真实的苦难。” * “喂!你是谁?!来这做什么!” 旁边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瘦削的跛脚老伯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拿着根破旧鱼叉,凶神恶煞地喝道:“这里不欢迎你们!别再来了!给多少钱都没用,我们不搬!” 他很老了,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站在漏水的屋檐下,颤颤巍巍地如同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褪色招牌——外强中干。 夏油杰好脾气地笑了笑,放出咒灵随手解决了附近的几个弱小诅咒,并不在意老伯恶劣态度,仍旧彬彬有礼道:“抱歉,您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来劝您搬家的。我来找阿吉,他住在这附近吗?” 老伯却仍旧高抬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鱼叉,警惕道:“你找他干嘛?!” “……夏油先生?!” 但一个诧异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峙。捡了一天瓶子的阿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巷口,却发现昨天见过的,似乎不那么烂的有钱人正站在邻居门前。 发觉邻居老伯正拎着鱼叉虎视眈眈,阿吉慌忙摆了摆手,高声道:“良伯,误会啦误会啦,他不是石田集团那群混蛋!他……呃,他是——” “我是他朋友。”夏油杰笑眯眯地接到,毫不介意地帮阿吉拎起他身后的大袋子,将伞罩在他头上。 与老伯解释清楚后,阿吉带着夏油杰来到自己家。 没有电,只有一支蜡烛,在那羸弱可怜的火苗照射下,少年黑瘦的面孔风尘仆仆,疲倦而麻木。 夏油杰站在门口,望向黑洞洞的房间,忽然有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他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比起悟,他才是更“天真”的那个,但眼前的黑暗让他愤怒。他生于小富安和的中产之家,从未吃过贫穷的苦,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不知泯然众人的滋味,他站在山顶,都快忘了,在他脚下,还有无数双挣扎着向上的手,为了生活攀爬地鲜血淋漓, 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在这个号称只要勤恳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生活的国度,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科技社会,在他的目光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人活得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无法抬起头?! 这浓郁的黑暗很好地遮掩了他阴沉的脸色,他抿了抿唇,踏进房间,看着那个被清定关注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合上里屋的门,搬出一张破旧塑料凳。 “……抱歉,我们小声点说话吧,奶奶睡着了。”阿吉将蜡烛放在一边,弯着腰想要从一堆裂纹或豁口的餐具中努力找出一个比较完整的,但夏油杰伸手拍了拍的后背,轻声道:“不必麻烦了,阿吉。” “啊——找到啦。”他直起身,固执道,“那可不行,奶奶说了,就算再穷,我们也要好好招待客人。” 于是一杯凉水就摆在了夏油杰面前,少年坐在一个倒扣的大桶上,好奇地问:“你来找我干吗?额,我的地址……是那个小姐姐告诉你的吗?” 夏油杰失笑:“嗯,但他是个男孩子哦。” “诶?!!!” 阿吉那副被雷劈过似的震惊又失落的表情显然娱乐到了某个恶趣味的男人,他环视四周,忽而发现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旧照片上那对中年男女对着镜头笑得幸福又满足。 “……阿吉,冒昧问下,你的父母呢?”夏油杰眸光微沉,哑声问道。 这屋里只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且明显是阿吉一个人勉力整理家务的结果。 回答他的,是一阵令人心酸的沉默。 “死了,早就死了。”那个坐在破桶上,面对着贵公子般矜贵耀眼的男人仍旧挺直脊背的少年平静道。 大约十年前,在阿吉还是个懵懂孩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贫民窟,还不是垃圾场。 而是城市边缘的一个普通街区,居住的大都是附近一家海产公司的员工,他们的生活枯燥却安稳。那时阳光正好,各家的一户建都统一刷成米白色,家家户户的门口会挂上一串贝壳做的风景,风吹过,整个街区都被这叮叮咚咚的海洋之音染上浪花的颜色。 直到那位经营了三代的海产公司在一次经济危机中倒闭。 那位失去了一切的老板带着祖传的鱼叉,发疯似的哭喊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将那个骗了他的银行经理捅了个对穿。阿吉的父母失去了工作,却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 电视里播放着政府应对本次经济危机时的各种积极举措,大谈特谈着他们为失业的平民们准备的新政。电视外,已经快还不起贷款的阿吉母亲在无助地掩面哭泣,他的父亲正蹲在角落里,许久未刮的胡茬让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父亲变得阴郁而沉默。 “他们是普通人,夏油先生,不聪明,没什么高学历,也没有值得夸赞的一技之长,他们只是……会干活的普通人。”阿吉望着眼前的烛火,声音又柔又轻,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静,“爸妈历尽艰辛,终于换到了一份更辛苦,却只有更少薪水的工作,而我,也不得不转到偏远许多的公立学校。” 普通职员——餐厅服务员——搬运工……阿吉父亲不停地换着工作,阿吉的母亲,传统的霓虹的家庭主妇,顶着大太阳走街串巷地卖她的自制点心。但他们的生活却始终没有再好起来,无论如何努力,他们的收入始终追不上飞涨的物价。 “然后有一天,妈妈像往常一样,推着小车出门。”阿吉的叙述还在继续,烛火掩映下,照片上那对已然离世的夫妇正静静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她为我做好早饭,送我上巴士,还给了我一个拥抱,祝我考试顺利。” 再见到母亲时,是在警局的停尸间。 还背着书包,握着奖状准备给妈妈一个惊喜的阿吉怔愣地站在蒙了一层白布的窄窄钢床前,他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从床边垂下的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那只手今早刚刚温柔地揉过自己的发顶,那只手,牵着自己长大,如今却了无生机地垂在那里,像一幅荒诞可笑的幻影。 父亲的哭嚎声,警员们包含同情的劝慰,律师古板而无奈的提示,通通都离阿吉远去了,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母亲,再不能起身拥抱她的母亲。他想哭泣,想尖叫,但却张不开嘴,手里攥着的奖状掉落在地,年幼的男孩颤抖着手,轻轻拉住了母亲血迹斑斑的手指,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肇事逃逸……” “真可怜,她买的那家保险公司我听过,出了名的难缠。” “抓到凶手不就行了?” “哈!你看到视频里的车了吗?!玛莎拉蒂!估计是哪个富二代吧……呵呵。” 于是就真的没有抓到凶手,他们去了警局很多次,却都被告知:“请耐心等待。”家里的贷款还没还清,阿吉的父亲找到保险公司,却被一通扯皮彻底绕晕,最后那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拎着一篮水果来到他们家,无奈地告诉他们,母亲的死,因为审核程序问题,保险公司不能赔付。 “……直到爸爸去世,他们也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阿吉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满是讽刺,“那些合同我们看都看不懂,他们卖产品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但一旦真的出事,他们又将你看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那,你父亲呢?” 阿吉抬起头,那双眼睛黑亮冰冷,眼底翻涌的刻骨仇恨如同一把把抹了毒的利刃,让夏油杰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爸爸愤怒于保险公司的推诿,而且我们真的没钱了,奶奶的身体不好,也需要治病。”阿吉轻声道,“所以他去保险公司门口静坐,拉横幅抗议。” 然后这位一生本分做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可怜父亲,在一个大雨天,喝醉了酒,骑车回家的路上摔下山坡,再没醒来。 “他们说,我爸爸是淹死的,夏油前辈。” “淹死在一个只到脚腕深的小水洼里。” 19% 房子,对于穷人来说不仅仅是容身之所。 那是家,是最后的庇护所,是婚姻缔结的博弈筹码,是压在几代人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他们将未来的几十年卖给银行,只为了自己能有片瓦遮身。 来大城市吧,大城市有无数机遇;来大城市吧,这里遍地黄金;来大城市吧,只有来大城市,你的孩子才能赢在起跑线上! 于是无数人背上行囊,满怀期待,义无反顾地奔向这里,然后心里的火被现实的浪头扑灭,像一枚灰扑扑的螺丝钉一般融入这个伟大的时代,用自己的汗水创造财富。 然后背上更多更重的债务,原本闪闪发亮的梦想蒙上了一层薄灰,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永久黯淡下去。 “我可以……敦促石田集团尽快发放你们的补偿款,另外,你父母的死因,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夏油杰走出旧改区后,鬼使神差地召出小鱼,从高空俯瞰着这黑暗腐朽与灯红酒绿之间的模糊交界。 他没有向那个倔强的少年提供更多帮助,因为他知道对方绝不会接受。被夺走了一切的可怜男孩还有最后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放下它——他的自尊。 夜空上闪耀的群星静默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那些泪水与哀嚎化为一道道绝望的怨气,凝结在这片颓败的土地上。即便还未成形,也能看出这里即将诞生一个实力强劲的咒胎。 此怨此恨,无处消解。 夏油杰想起年少时曾偷偷看见过一向古板冷漠,似乎从不失态的父亲躲在卫生间哭泣的画面,那个铁塔般永不倒下的男人一身酒气,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 那时他只为父亲身后孕育而生的诅咒感到恐惧厌恶,却忘了这份怨恨的根源,是能够压弯脊梁的痛苦。 如果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 高空的晚风吹动他的衣角,黑色的发丝扬在黑夜里,年轻的咒术师静静端坐在飞行咒灵的脊背上,他的脸庞瘦削而坚毅,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回到别墅,还没进门,五感超凡的咒灵操使就听见了屋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细碎呜-咽声,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无声地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五条悟正仰卧在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神情惬意而慵懒地享受着他最爱的娱乐活动。他衬衫的前襟大敞,冷白色皮肤下紧绷着的块状坚实肌肉,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跪在他腰%间的少年浑身-上-下只带着脖颈上的颈环,链子的另一端被他自己叼在嘴里,他的脸上是痛苦又欢-愉的表情,单薄的脊背随着动%作收紧又展开,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一只被钉在标本盘上,被穿透的可怜蝴蝶,他颤抖的身%躯被哀艳的绯红所覆盖,他崩溃无助的眼泪是对执刑者最好的奖赏。 “哇,清定,你的救兵来了耶,开不开心?嘶——真是贪吃啊——被弄脏了的话,有洁癖的杰说不定会讨厌你哦。” 坏心眼的蓝眼睛猫猫忽而倒吸一口冷气,随后毫不客气地翻身yao住猎物的后颈,开始更残酷的挞伐。 夏油杰站在原地,那双眼睛,那双被泪水浸透的金色眸子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似在倾诉千言万语,又好似空无一物,让他早就冷透麻木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悟,你收敛点。” “心疼了?但是这不能怪我哦。爱骗人的坏孩子必须被好好教育下才行,我说过的吧,清定——”五条悟轻笑一声,那双苍穹之眸亮得令人心惊,他的声音清冽而轻浮,却暗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冷酷,“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说真的,老子不在乎你到底想搞什么,但你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我们如此亲密,理应永永远远连在一起,死都不能分开。 “我捡到了你,我唤醒了你,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的咒力。”即便此时,他的语调依然克制而理性,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依旧平静,唯有眼底涌动的疯狂让他显得格外有攻击力。那些哀泣的悲鸣与挣扎被吞没在五条悟格外温柔的怀抱里。 “……别离开我。” 许久之后,蜷缩着身体坐在一地狼藉中的清定低垂着头,仿佛在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但透过银白色的卷曲发丝,似乎在某一瞬,少年的嘴角竟然微微勾起。 夏油杰解下外衣披到他身上,单膝跪地轻轻按-摩着对方酸痛痉挛的小腿。 “为什么要干掉那些杀手,清定?为什么要让我去看阿吉?”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鸟儿。夏油杰伸出手,轻轻抬起少年精巧的下巴,而对方眸光涣散,本能地贴近男人粗粝的掌心,眷恋而乖顺。 “因为那里是根源,夏油前辈,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而且……我想要选择的权利。”沉默良久后,少年勇敢地抬头看向这两个能够主宰他命运的男人,像是被雨水浸湿皮毛,瑟瑟发抖的小猫,仍旧无所畏惧地亮出利爪捍卫自己的领地,“我不要再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要和你们一起出任务,我能够帮忙——” “然后再让你找到机会逃家?老子看起来很蠢?”五条悟提高声调,将这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小可怜吓得瑟缩了一下。夏油杰立刻将人护在身后,不赞同地看向挚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太过分。” 对彼此的人渣秉性心知肚明的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小小声地切了一声,走到厨房那边去拿冷饮,任由怪刘海假正经去当好人,眼不见为净。 鞭子之后是糖果,难驯的野马才会乖乖臣服听话。 “打个赌吧,夏油前辈。”清定轻扣住夏油杰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轻声道:“我来完成这次任务。” “如果我成功,那就给我能够跟着你们出门的权利。” 夏油杰没有拒绝,只是平静道:“我们只是在保护你,清定。咒术高层已经判了你死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悟为了把你留下,顶住了京都方面的全部压力。” “是啊是啊,然后某个小白眼狼还偷偷跑去杀人放火,伤透了傻哥哥的心——” “悟!” “okok,我闭嘴。”五条悟撇了撇嘴,将温牛奶怼到少年面前,言简意赅,“喝。” 将那温热的玻璃杯捧在手心,恢复力极强的少年坐直身体,眸光清澈动人,指着自己脖颈上的颈环轻声道:“不用担心。” “只要解开一部分权限,他们追踪不到我的痕迹。至于那些咒术师……”清定笑了笑,“我的体内没有咒力,也不会留下残秽。” “再说了,有哥哥和夏油前辈在,我不会出任何事的。”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神态天真,语气中满是纯然的信赖,“你们可以看着我,每时每刻,随时随地。” 客厅内灯火通明,映在少年的眼睛里泛起一丝迷离的虹彩,他的笑容纯净可爱,像一只迫切渴求外出游玩而对主人殷勤撒娇的小狗:“相信我,我会听话的。” 他舔了舔嫣红的唇角,似乎尝到了一点腥甜的滋味,盯着夏油杰的眼睛笑得甜蜜蜜,一字一句道:“我会解决石田先生的问题,彻彻底底的。” * 第二天,石田集团的代表们包括石田弘树本人前往政务中心参加旧改项目最后的协商会议。 气氛庄严肃穆的会场内,夏油杰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混在这群西装革履的高官富商们中间竟然半点不突兀。五条悟被夜蛾夺命连环call叫走了,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坐在会场,忍受着这群人身上臭气熏天的诅咒气息。 也不完全算是一个人,黑发的咒术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一角的摄像头,黑色镜头中央的红点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 “……清定?”他小声地问了一句,耳中的隐蔽耳机在几秒的电流声后传来少年平淡的声音:“我在,夏油前辈。” “你在哪里?” 政务中心的楼顶天台,一个将卫衣帽子扣在头顶,正悠闲地站在霓虹招牌上遥望远方的少年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在这座大楼里,我无处不在,夏油前辈。” 【开启局域网链接……程序覆写成功,接管系统操作权限——】 政务服务大厅繁杂喧闹的人群中,有几个不起眼的访客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后勤工作区。他们手脚极快地打晕了一个保洁人员,并将其拖到了杂物间,几分钟后,换上了对方衣服的男人推着一辆保洁车,面不改色地走出了走廊,在他头顶,那随处可见,存在感极低的摄像头正默默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老大,我混进来了,正准备上电梯。” “目标位置在17楼,走货梯,那里现在没人。” “收到。” 随着电梯叮咚一声打开了门,已经偷梁换柱的保洁员推着车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电梯按钮周围的红色背光亮起,自认为一切顺利的不速之客悄悄松了一口气,巨大的震动声却陡然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攥紧保洁车的把手,险些摔倒。 “TMD,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像是被巨力压倒一般猛地跌坐在地,整个电梯的轿厢以绝对不合理的速度飞速上升。在他因为恐惧而紧缩的瞳孔中,头顶显示楼层的鲜红数字快速变大,正如同他即将面临的绯红色命运。 “不不不,不——” 会议室中,正百无聊赖听着与会代表又臭又长开场白演讲的夏油杰强忍住自己打哈欠的无礼行为,忽然听见清定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夏油前辈,人类所有最高端危险的武器都会使用最原始的机械式触发开关,手动的那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少年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微微有些失真,但听得出来他十分轻松愉悦,甚至略带笑意。 “因为他们知道,电子程序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为您提供大神 刀爹嘿嘿 的《甚尔的夫人要改嫁》最快更新 1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夏油杰曾听五条悟感叹过,清定的存在就是在挑战他人的道德底线。 “从头发的颜色到哭泣时的音调,外貌,性格,生理数据和性格人设,完完全全符合心意。他比我都了解我自己。杰,你的所有癖好和倾向都会是他计算的对象哦。”五条悟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带着股居高临下的自嘲,“利他到这么变-态的程度……简直像是诱惑老子堕落。” 于是我行我素,从某种意义上讲相当自我的五条大少爷从善如流,对于这个满足了他全部掌控欲的小东西倾注了全部的爱与执念。他放任自己遵循欲望一点点塑造着清定的人格,又偶尔会被摇摇欲坠的道德感拉扯回去,想要放他自由。 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他经常发神经似的暴躁,拉着唯一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好兄弟用最原始暴力的手段发泄心中的郁闷。 “……老子也不想当人渣啊,但是他没了我真的太危险,对哪一边都是!可是我不能把他关在那个院子里一辈子吧。” 躺在被咒力冲击轰出来的大坑里,五条悟气喘吁吁地抱怨道:“为什么总要老子做坏人啊——” “所以你就应该听我的,带他来高专上学。”夏油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板着脸提高声调,继续他第一百零一次说教,试图趁热打铁挽救自己正走向犯罪边缘的挚友,“你应该让他接触社会!而不是圈在院子里每天只能看看书,说到这个,你连他看什么书都要控制,变-态弟控也要有基本的道德观吧!” “哈?!”突然遭受人格攻击的五条悟立刻不满地怪叫一声,跳起来叉着腰大声反驳,“你以为我想当变态吗……你要是知道那家伙在看过哥斯拉之后送老子什么当做生日礼物,你就知道身为家长的我是多么呕心沥血,我把他拉扯大多么不容易——” “他送了你什么?”夏油杰在对方开始无休止的抱怨和凡尔赛之前果断截住话头,好奇问道。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无奈又疲惫地瞥了他一眼,干巴巴道:“他送了老子一段程序。” “用于启动核%武。” 夏油杰:…… 但偶尔,他也会被清定诱惑着做一些他事后想起来都会自我厌恶的事。 没错,诱惑。夏油杰对于他人的情绪非常敏感,所以当那个容貌清丽,气质恬静的少年站在屏风后以一种美丽而优雅的姿态解开和服腰带时,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被那抹旖旎多情的剪影吸引,他能够感知到对方在密切关注着他,像是密林幽谷中的食肉植物在散发着甜腻诱人的气息,准备捕获一只无辜路过的蜻蜓。 “你喜欢什么颜色呢,夏油前辈?”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凋零的樱花花瓣落在水面,无端地惹人怜爱。 然后那个被藏在深宅大院中,一身绯衣,眉眼温柔的尤物光着脚从屏风后走出,温驯地跪坐在他的面前,挽起袖子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被香气引诱的咒灵操使只能沉沦在这过于挑战自制力的美色中,着迷地看着对方低头时露出的那截白玉般的后颈,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着。脑子里飞速闪过的乱七八糟的污糟想法让他忍不住自惭形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穿红色会很好看,几分钟前思想还比较纯洁的夏油杰曾漫不经心想到,深红色的衣服会将他的皮肤衬得更白,散落在榻榻米上时,会像是凋零的山茶花瓣。 但他有时候也会反思,清定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他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愿不愿意在那座庭院里静坐到老?他……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当他满怀爱恋地,毫无防备地投入他的怀抱时,这份爱意到底是发自他内心,还只是自己卑劣地希望他爱上我呢? 这种哲学性的无解命题困扰着所有被这人造生命吸引的倒霉蛋,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对于清定来说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我只是开个玩笑,夏油前辈,别紧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们,不论是出于指令还是出于我的意愿。”清定站在楼顶,看着被冲击力压成铁饼的轿厢中蔓延出的污浊血液,轻笑出声,“我只是……很兴奋。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我曾经没有‘想’做的事,夏油前辈,我有的,只是无数指令,和服务强者的本能。这是我诞生的基础,虽然它有时会让我想吐。哦,你和哥哥不一样,你们给我带来的快乐令我痴迷,说真的,我有时候真想把你们融进身-体里,我们的基因将会永远结为一体,直到宇宙毁灭都不能分开……” 少年的声音柔和甜蜜,语气中的快乐和神经质般的兴奋几乎掩饰不住。却让会议室中的夏油杰瞳孔紧缩,手中的钢笔被瞬间捏断。 但清定却笑得更开心了,他慢条斯理地清理掉这栋楼里乱窜的小老鼠,听着他们的惨叫声消失在霓虹色的金属流体中,满意地看着视野中的红点被清理一空。 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别担心,也别激动,关注下会议发言。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非常有趣,以个体意识为主导的智慧生命似乎总是很擅长内耗。还好哥哥不在,不然这场会议恐怕会终结于他的怒火,而五条家的资金恐怕只能打水漂了,那我就是罪人啦!” 他甚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虽然夏油杰半点都笑不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夏油杰仍旧面不改色,对着旁边诧异看着他的陌生人笑了笑,拿出纸巾有条不紊地擦拭掉手指上的墨痕,压低声音,尽量温和道,“别乱来,清定。在高层解除通缉之前,你不能再惹出麻烦——” “我没有乱来,夏油前辈。” 会议室内,摄像头的红点闪烁着,而会议的内容终于进展到了关键部分,夏油杰勉励压制住自己起身离开去找清定的冲动,分出神去听他们沸反盈天的讨论。 “……新型社区将以A国格兰特化工为中心,这是我们今年费尽心力吸引来的外资!相关部门理应放宽限制,不能让友商束手束脚——” “哈!将重污染产业放在西区,你知不知道流经那里的水道将会承担多严重的污染风险!” 而面对这样义正词严的指责,那位正在发表高论的议员嘲弄一笑:“所以你们原定的将那里改造成垃圾填埋场难道就很绿色环保?”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 而捕捉到关键词的夏油杰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攥紧文件边缘的手猛地收紧,将那叠纸张揉搓得皱皱巴巴,他周身气势之冷凝阴沉,让周遭的人忍不住略微挪开了椅子,不敢去看这位身高腿长的年轻人难看得要命的脸色。 “他们……在撒谎?” 夏油杰眸光微沉,眼底酝酿着森寒蚀骨,恨不能卷碎一切的风暴。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那些正激烈争辩的与会者,像是要把他们的丑恶嘴脸刻进心底。 “不,他们只是在玩文字游戏,来敷衍那些不知好歹的‘愚民’。”清定淡定地掐断了警报,将几个发现异常的工作人员反锁在走廊或办公室内,并截断信号阻止他们报警。 “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数字,政绩和财富才是一切。至于污染后的土地会给后世人带来怎样的不幸,那是继任者该烦恼的问题。事实上,这个决策都已经通过了议会的决议,因为它能缓解政府的财政压力。” “牺牲一个偏僻的街区,成就更伟大的城市。他们自认问心无愧。” 清定的声音平静而冷酷。而夏油杰却想到了阿吉家门口垂挂的那一串陈旧褪色的贝壳风铃。 “这是我们的家,夏油先生,生我养我的地方。”那少年送他到街口,眷恋地看向自己身后的废墟,低落道,“为了钱,为了给奶奶治病,我还是同意卖掉了它。” “但没关系,我看了沙盘,以后这里会建成了一个大花园,我还可以推着奶奶再来看看!只要我再努力一点,总会过上好日子的。”那个淳朴的,虽然被生活折磨得遍体鳞伤仍旧满怀热忱的少年对着他笑得无比灿烂。 “等奶奶好点了,我请她给你做一顿她最擅长的乌冬面!她最喜欢招待客人啦!” 夏油杰看向犹在讨论发展方向,引资条件的高官们,他们仅用几句话就放弃了仍在当地居住的一千多名居民,那些用于补偿的资金被换了个名次,光明正大地装进了某些人的口袋。那种面对伏黑甚尔时的无力感再次油然而生,他再次厌恶自己的弱小,仅凭自己护卫的身份,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没有办法为阿吉他们争取到一点点应得的权利! “……你准备怎么做?”沉默良久后,夏油杰终究还是哑声开口。 而已经到达四楼宴会厅的清定正站在更衣室内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前,换上那身被清洗干净的红裙。他戴上假发,对着镜子中风情万种的黑发美人笑得腼腆乖顺。 “人类有时候很难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没关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最迫切最隐秘的愿望。”他的声音轻快而温柔,带着一丝甜蜜的诱惑,“那么,我来帮你实现它,夏油前辈。” “就当做一份庆祝你我新生的礼物。” 更衣室内明亮璀璨的灯光下,他的肌肤像是钻石般反射着霓虹色的美丽光晕,又很快消隐于无踪。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无害,仿佛花园中一株任人采撷的玫瑰。 “我来解决石田弘树,你去旧改区拦住石田集团的强拆队伍。”下一秒,他的神情突然扭曲了一瞬,语气冷淡,那双金色双瞳如同冷血蛇类般杀机四伏,缩成细线的瞳孔和脸上骤然闪过的鳞片状波纹暗示着他非人的属性。 “这个卑鄙的碳基垃圾突然改变了计划,他要在宴会结束前完成整个旧改区拆迁。” 说着,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堪称纯美无瑕的羞怯笑容,柔声细语道:“别担心,夏油前辈,我会完美地完成任务。” “只要你还是我的指令者,就会得到我全身心的爱慕与忠诚。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们,就如同羔羊不会背叛牧羊人。我还是那个每天站在高墙内,为你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的孩子。” 这柔情蜜意的话语如同最甘甜的毒液,麻痹诱惑着夏油杰思绪纷乱的脑子里的每一条神经。 最后,他只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好。” 【序列指令a-1-7已接收,子模块(攻击模块)已开启,模拟对象:a-1-14。】 【开启一级基因污染模式,启动脑控植入系统。】 千里之外的旧改城区,无数钢铁巨兽轰鸣着露出了爪牙,在工人们的吆喝声中向那条隔离施工区域和生活区域的警戒线进发。 贫民窟内,仍旧一无所知的居民们在大喇叭趾高气扬的呵斥声中抱着自己仓促收拾好的衣服,像屠宰场的猪羊般被赶出了家门。 为您提供大神 刀爹嘿嘿 的《甚尔的夫人要改嫁》最快更新 2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夜安,亲爱的,霓虹的料理的确别有风味,但我得说,你们的工作效率还有待加强。” 政务大楼的四层宴会厅中,悠扬舒缓的大提琴音将德彪西的月光带入这个金碧辉煌的建筑。淑女们的裙摆花朵般绽放,那些上一秒还在海水中自由游动的生灵,下一秒便被扒皮去骨,摆在装饰精美的餐盘上,无神的眼睛注视着落下的银叉。 格兰特集团的代表轻轻抿了口红酒,竭力掩饰住自己的不耐烦。总部给他的任务是尽快在这边落成一个成本够低的原材料处理基地,这种会对土地造成毁灭性污染的化工产品他们绝不会放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毕竟他们还不想让本国的国民从出生起就罹患血液疾病。 但是这群矮小的黄-皮猴子实在是太贪婪了……这些天了他经历了无数次堪称无耻的敲-诈勒索! “十分抱歉,莱曼德先生,但我们的国家一向以严谨细致闻名于世,这份合同又牵扯到政商两界,为长远合作考虑,我们还是谨慎些吧。”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大腹便便的霓虹官员似乎感受到这位A国富商的不满,立刻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态度之诚恳卑微让莱曼德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因此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了。 忽然,他的余光捕捉到一丝艳红色的倩影。他忍不住放下酒杯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抹红色的裙摆消失在大厅尽头的柱子后面。 “那通向哪里?”他揉了揉眼睛,仍旧忍不住回味刚刚的惊鸿一瞥,那纤娜的,摇曳如芰荷的身影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糜丽风情。 “呃,那边是石田先生的休息室,他身体抱恙,一般都会在宴会正式开场前休息下。” 脚下细细的鞋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猫儿似的轻巧灵活,不发出一点声音。门口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已经抽搐着倒在墙角,但在监控屏幕中,他们还是尽忠职守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异常。 但门后却是更多荷枪实弹的雇佣兵。 “……什么人——” 为首的刀疤脸警惕地抬-枪瞄准,却发现对方只是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她甚至还穿着一双看上去就不便行动的高跟鞋。 “我来拜访石田先生,为他送上一份礼物。” 那女孩抬起头,露出自己罕见的纯金色眸子和姣好的脸庞,她优雅地微微躬身,一举一动都带着那种被严格约束管教过才会有的“昂贵”气质。 雇佣兵首领皱了皱眉,仍旧未放下戒心,他并未收到有访客的命令,但旁边的队员却暧-昧地吹起了口哨,他戏谑的眼神从女孩空空如也的双手滑到裸-露的雪白肩膀上。显然,他认为所谓“礼物”,正是女孩自己。 “你——” “抱歉,但我赶时间。”清定好脾气地笑了笑,打断了接下来的问询,在对面人惊恐的眼神中,手臂像水银一般溶解,又幻化成两把锋锐的长刀。 “MD敌袭……开火啊!!!” 暴雨般的子弹从滚%烫的枪-口中飞射而出,却被一层薄薄的金属薄膜拦住吸收,化为一个个涟漪波纹消隐无踪。从未见过这种袭击的雇佣兵嘶吼着上前,但他的敌人比他更快! 闪电般雪亮的刀锋划过,双臂为刃的少女红裙蹁跹,在空中划出一条美艳的弧线,闪现在雇佣兵身后。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他的脖颈,随着眼球恐惧地凸起,温热的血水喷涌而出。 枪声与哀嚎作为伴奏,这是一曲死亡的舞蹈。随着少女轻巧的舞步,一条条犹带不甘的生命倒在血泊中,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天真纯善,但旋转劈砍时的凛冽刀光将他眼底的冷漠映衬得更为血腥残忍。 雪白的墙壁被污浊的血水染红,但清定身上却仍旧纤尘不染。他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假发,任由身后的金属流体将一切抹消干净后又融回本体,刚刚宰割过无数人命的利刃又重新化为白皙纤弱的双手,非常有礼貌地,轻轻敲了敲身前的雕花铜门。 嘶吼声,怒斥声,刀剑相击的清脆响声曾高高回荡在这条长长的走廊,此刻却死一般沉寂。走廊尽头隔音良好的房间里,全身不着寸缕,正躺在床-上享受spa按摩的石田弘树正戴着耳机听着音乐,惬意无比地睡得正香。 他没有注意到门口保镖的消失,也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四个衣着清凉的服务人员已经静默且颤抖着退出了房间。 等那四个无辜的小姐姐离开后,清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没有窗户的密室。隔音材料,防弹,还有一些看上去挺眼熟的“玩乐”用具,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把玩了一会儿,上面雕刻的松柏纹很美,和五条家的家纹很像。 想起五条悟,少年眼底的笑意再次加深,他喜欢看他为他发疯的样子,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坏习惯之一,将神明拉下神坛,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到浑身发软—— “呃啊啊——!!”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房间内响起。原本睡得正香的石田弘树表情狰狞地惊醒,他的右手,被一支钢笔穿透,死死钉在了床头。 “晚上好,石田先生,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您会面。” 很多年没受过这种折磨的石田弘树脸色苍白,手背青筋暴起,从额头滑落的冷汗模糊了他浑浊的双眼,但他仍旧看清了那个站在桌前,背对着他的人。 “五……五条……” “嘘——”清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再用你的脏嘴多说一个字,我就活剐了你哦。” 但从建筑工人之子混成行业龙头的石田弘树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他颤抖着嘴唇,冷笑一声,咬着牙,硬生生地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从那根钢笔上拔下。 他苍老的面孔阴郁且暴戾,但又有种非常克制的平静,如同草原上老迈的鬣狗,即便时日无多,却仍旧残忍贪婪,诡计多端。 “……你,你们想要什么。”沉默半晌后,他死死盯住对方并不设防的后背,左手不着痕迹地缓缓向床底摸去,那里还放着一只伴随他多年的左轮。 “我有很多钱,你这么年轻,不一定非得跟着五条家,他们能给你的,我给你双倍……不,十倍!”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便因为恐惧而瞬间瞪大,瞳孔紧缩,颤抖着死死凝视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个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翻动文件的少女的脖颈诡异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张噩梦般冷酷的金色双眸中满是扭曲的杀意。 “啊呀,谈判时试图动用武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石田先生。” * 而在城市的边缘,已经赶到旧改区的夏油杰匆忙给五条悟发去信息,他不该把清定一个人留在那里,但他更担心这边的居民—— “悟,我会尽力阻止他们,但……” “……他非得气死老子才满意是吧这个熊孩子,欠教训——喂,杰?喂?——” 五条悟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渐渐模糊,夏油杰举着手机的手渐渐垂下,怔愣着看着眼前的景象。 此刻正值黄昏,大雨刚刚停下,空气中满是新鲜泥土和木头腐败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铅色的乌云翻涌在天际,黑沉沉的仿佛压在人心上。一束金色的,颓然的阳光在某一刻穿过云层,正好照射在这片已经化为废墟的土地上。 无数黑瘦的,被大雨淋湿的人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在他们曾经的家园上艰难爬行,试图从破木烂瓦中翻找出他们曾经拥有的幸福。 他低头看去,脚边是一串破碎的风铃,那被泥土染脏的洁白贝壳,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是谁在哭喊,是谁在悲泣,是谁在怒吼?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救救她,她不能走路她爬不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我只是出去工作一天而已,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 “……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你们这群杀人犯——” 但更多的人是麻木的,他们如行尸走肉般呆坐在废墟中,在失去了一切,被逼入绝境后,他们就像被掉进树脂中的虫蚁,从最初的挣扎到如今的绝望。 他们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 熟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夏油杰眉头微皱,猛地用手扼住喉咙,身躯摇晃,可见此刻维持重心的艰难,俯身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夏油前辈,你还好吗?没来得及对吗?”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将他从这人间地狱的噩梦中唤醒,还没等他发问,清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静,却足够令人安心,“不是你的错,石田弘树将全部拆迁队停滞在那里近一个月,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命令是临时发起的,有心算无心,你救不了他们。” “做好准备吧,夏油前辈,怨气很快会凝结,接下来,是你的战场了。” “别让无辜之人流更多的血。” 少年那边似乎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尖叫,又很快恢复安静,年轻的咒术师单手撑在地上,狠狠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软弱压在心底。掌心的那枚贝壳残片刺得他手心发疼,但却令他更加清醒。 他从没如此清醒过。 “……这是……怎么回事?”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背着今日的收获满怀希望回家的阿吉呆滞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废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不似人声的模糊颤音。 为您提供大神 刀爹嘿嘿 的《甚尔的夫人要改嫁》最快更新 2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现代社会,人类凭借什么来确认彼此的身份呢?” 高雅舒缓的乐曲从蓝牙音箱中响起,这个充斥着草木芳香的密室内,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年正悠哉游哉地将一份份加密文件从保险柜中掏出来快速翻阅并销毁。墙角处躺着一具脸色灰白的尸体,正是之前被清定留下的刺客。 少年周身涌动着仿若活体般的流体金属,那银白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耀着霓虹般的炫目光泽,看久了却会让人头皮发麻甚至隐隐作呕。它们不停地增殖着,从少年的背后伸出,跃跃欲试地想要吞噬掉一切。 “唔——唔唔唔——” 被倒吊在半空的石田弘树显然迫切地想要回答少年的问题,他脸色涨红,眼球不正常地凸起,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那些侵略性极强的金属液体正在少年的控制下从他的七窍中侵入,沿着他的每一条血管,神经,将他的各个脏器牢牢包裹。 “是基因,石田先生。”少年脸上的笑容依旧纯良无辜,甚至带着一点羞怯,他坐在桌子上,小鹿般细瘦的小腿晃来晃去,姿态天真活泼。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嘴角牵起一丝惊喜的弧度。“啊嘞,找到了哦,储存记忆的海马体——” “嗬——咯咯嗬——” 而他面前的俘虏已经两眼翻白,喉咙里涌出一阵阵可怖的颤音,但他仍未死亡,因为他体内的蜜斯拉合金正在根据少年的指令,使用特殊方式污染着石田弘树的基因。 “记忆,构成人格存在基础的重要基石。假设有这样一个人,他拥和你相同的dna,和你相同的记忆,他是不是就是世界上另一个你呢,石田先生?”清定学着哥哥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一板一眼地说道,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学术探讨。 但石田弘树显然不能够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了,他的四肢剧烈抽搐着,五官都扭曲成一团,甚至连思考的权力都被剥夺。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大财阀,此刻如同猪猡般垂死挣扎着,狼狈而丑陋。 【样本采集结束,基因编码开始——】 涌动的金属形成了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那个罪无可赦的俘虏慢慢吞没。 “高贵的石田先生当然不能有事。”坐在桌上的少年双腿-交叠,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绮丽的光晕,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冷血动物特有的侵略性此刻在他身上展现无遗,但他的声音轻柔而甜蜜,如同情人絮语,“但很遗憾,你现在不是石田先生了,而是——哦,一级通缉犯,诅咒师,不重要的路人甲。” “一个被你唾弃的,低贱的,活该在黑暗中腐烂的庶民。” 墙角的那具尸体被金属流体裹挟着拖过来挂在半空,与渐渐了无声息的石田弘树并排悬挂在一起,就仿佛一棵果树上的两个孪生果实。 【湿件植入,开启同源共生……脑控系统启用,确认编号:sub01,开始行为模式数据传输……】 “别担心,石田先生。我会将你的集团发展壮大,完成你未竟的事业。而你,恭喜你重获新生。” 清定眸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诡异画面——石田弘树的皮肤上泛起一丝奇异的鳞片,随即脱水般迅速干瘪,那些死去的表皮细胞大片大片脱落,骨骼快速生长,毛发变换颜色。 只一瞬,他便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各种意义上的另一个人。但更恐怖的是,他还活着,在他对面,另一个“自己”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不不……不——” 双脚落地的下一秒,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的石田弘树便惨叫着跪倒在地,恐惧万分,表情狰狞,连滚打爬地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 他花了那么多年,那么多精力,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才得到的权柄,绝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但另一个“石田弘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个没上发条的木偶,死板而空洞。 “夏油前辈的任务是保护好石田董事长,让他免受刺客们的骚扰。我得好好完成工作才行。”清定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忽而轻笑出声,他拿起那把被石田藏在床底的左轮,慢条斯理地举起,瞄准。 猎物已经掉入陷阱,捕食者的毒牙随时可以弹出。 “什……什么……?” 石田弘树呆呆地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砰!” 温热的,污浊的血水从额头的孔洞中流下,在他幼嫩如新生的皮肤上划过一道道深红色的污迹。 “那么,再见了。” 少年满怀遗憾的声音伴随着枪口袅袅升起的硝烟,悠然响起。 * 夜色沉沉,晚风夹杂着土地咸腥的湿气萦绕鼻尖。在短暂的茫然和悲痛后,这些无辜受难的居民用脏兮兮的手背擦干了眼泪,沉默地投入抢救工作中。 不是没有人报警,但接线员客气却难掩敷衍的声音让这群受苦受难多年的底层人明白,他们被放弃了。 于是这些瘦骨嶙峋的人只能就着火把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摸索着,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中翻找着自己可能幸存的财产,和生死未卜的亲人。 夏油杰第一时间想要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但七海和灰原在出任务,而悟让五条家调来的救援队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而“窗”则拒绝了他的请求。 “非常抱歉,夏油先生。但此事与咒术界无关,为保证不咒术隐秘性,在确定有咒胎形成之前,我们是不允许行动的。这不是我们的工作。”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两年忙来忙去,除了悟,诅咒和越发严重的胃病,竟然一无所有。如同一个孤岛,被名为“世界”的海洋环绕着,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其中。 多可笑啊,他可以单枪匹马干掉一个特级咒灵,却不能拯救哪怕一个无辜受难的生命。 握紧手机的手无力垂落,他看向偌大废墟中时不时传来的哭泣声,求助声,和跌倒砸到重物时的痛呼,咬了咬牙,还是冲了上去。 “阿吉——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找到了正在不知疲倦地搬着建筑垃圾的少年,咒术师五感超凡,他见了少年被泪水打湿的肮脏脸孔,和他鲜血淋漓的双手。 夏油杰一把拽住已经筋疲力尽的少年,他嘴唇抿紧,瘦削的下颌线显得冷硬而坚毅,那双狭长的凤眸深邃沉静,眼底却像是有一把熊熊火焰在燃烧。 “我要……奶奶还在下面,夏油先生,奶奶她还在下面——”少年直愣愣地看着拦住自己的男人,仍不放下手中的碎石,他瞳孔颤抖着,脸色白得吓人,“她还没吃完饭,我回来晚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夏油杰喑哑低沉的嘶吼和放在他肩上骤然收紧的双手将阿吉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中唤醒,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格外有力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听着,阿吉,我有办法帮你,帮你们把废墟下的人救出来……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只能尽力。但是——” “我要做什么?”少年打断了咒术师的劝说,没有迟疑哪怕一秒,他扔下了石头,用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而坚定。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夜越来越深了。 黑暗中,阿吉在奔跑。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大锣,铛铛敲着在残垣断壁中灵活穿行。 “救援队来了!救援队来了!所有人在西北角集合!统计受灾情况——” “救援队要求居民在西北角集合——点齐人数后开始救援——” 他的声音急切而嘹亮,伴随着嘈杂的锣声在一片死寂中传得越来越远。 而那些蚂蚁般在废墟中各自埋头苦干的人很快茫然地抬起了头,随后沸腾起来。 “——是救援队!是救援队!帮帮我……我女儿在下面啊——” “快,快到西北角去登记——” 第一个人行动起来,扔掉手里的钢筋,举着火把朝着指定的地点跑去,而其他人见状立刻跟了上去,那些还在犹豫和已经颓然倒地放弃希望的人被相熟的邻居搀起。从空中俯瞰,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如同四散的萤火虫,很快汇聚成温暖的溪流,最后汇聚成一团明亮的,仿佛永不熄灭的燎原之火,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随着夏油杰沉稳低醇的声音落下,一道巨大的漆黑结界将整个旧改区笼罩其中。 夏油杰看着眼前涌动骚乱的人群,平静问道:“人齐了吗?” “我……我不知道,夏油先生,我,我已经尽力跑过每一个角落……”一旁拄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阿吉脸色涨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难掩焦急地问,“接下来怎么做?!” 回答他的,是一声苦涩却温和的轻笑。 “睡一觉吧,阿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股突如其来的困倦瞬间麻痹了少年的大脑,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魑魅魍魉涌动在夏油先生的身后,那个面容悲悯的男人静静站在污浊狰狞的怪物前方,像是壁画中坐镇地狱的神佛。 “对普通人使用咒力,未经允许在上千人面前释放咒灵,你会被高层施以最严厉的处罚,夏油前辈。”清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让夏油杰眼底的笑意加深些许。 他跳上小鱼,指挥着咒灵们将建筑残骸高高浮起,那些长得奇形怪状,从人类“恶”中诞生的怪物此刻化身最有效率的救援队,将重伤的人,尸体和他能找到的贵重物品飞快拖出废墟。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散落的黑发梳向脑后,露出那双沉郁而晦涩的双眼,黑暗中,那双深紫色的眸子流淌着猩红的光芒,像是刚刚挣脱铁链逃往丛林的野兽。 他嘴角咧出一抹凉丝丝的笑,声音异常轻柔:“嗯,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但那又怎么样?” “你是想继续做五条家的小少爷,还是和我亡命天涯?” 为您提供大神 刀爹嘿嘿 的《甚尔的夫人要改嫁》最快更新 2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