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暴君攻略后》 1. 楼台烟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杨柳青抱着浣洗好的衣裳跨过门槛时,恰逢烟雨飘飘。她有点累,驻足,抹把额上的细密雨雾,将将抬头,恍惚间脑子里就飘来了这么一句。 这么看,确实巍峨苍茫。 踩着滑溜砖石正要继续走,后头巷里拐来一片馨香,尖锐的男声嬉笑着说些恭敬话,为灰蒙蒙的宫闱拂来一片鲜妍的色彩。 是寻常没有的热闹。 杨柳青心知怕是新选进宫的秀女,立即往边上缩缩不碍事。 粗使宫女遍布大晋皇宫各角落。最不显眼。杨柳青身为这卑微人群中的一员,理所当然不会被这群人注意。 果然,他们齐刷刷忽视了旁头的细矮影子。 “…”杨柳青松口气,干脆跟在秀女部队后五米远行路。微微侧眼望东,青天蒙霭,如山绵长的巍峨佛寺若隐若现。庄严,神秘。 一节衔一节的檐铃舞动,那头宦官一手掂动左袖的碎银,一手撑伞,似是而非的提点不远不近往耳孔飘: “贵人们都知陛下喜欢曲唱得好身段曼妙的美人,可后宫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奴婢多嘴一句啊,”说要多嘴,话却适时戛然而止。一干鲜妍的美人顷刻叽叽喳喳凑过去,不约而同掏银子往宦官手上塞。那人立时笑得脸上白/粉抖擞,“哎呀,急什么?慢慢来,待您们安顿好奴婢仔细说…” 人群簇拥着,慢慢都走远了。 杨柳青维持原速,默默瞟一眼脚上粘着泥的千层底黑布鞋。突然想起半年前自己闹出的笑话。 自荐入宫选秀不成,反被派去做奴婢。 她耷眼。 …当时穿的连布鞋都不是,而是一双露出大脚趾的烂糟草鞋。乱蓬蓬的头上还插了根草标。形象实在难以启齿,毫无意外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耻笑。 但,那是她在当前环境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杨柳青刚生下来没多久父母车祸身亡,留她和奶奶一起生活。不幸中的万幸。肇事者很有钱,干净利索赔了一大笔。 满头白发的老人含辛茹苦把她带大。从敏感的青春期走出后,杨柳青考上大学。申请助学金奖学金的同时还不忘外出兼职。 她尽量不花奶奶的钱,尽量给自己和奶奶有奔头的生活。 可奶奶的衰老依旧迅速,远不及新生命的繁茂。 恰巧,凭空而来电子音——“需要我们满足你的心愿,就请点开【群雄定乱世】系统。” 收纳天子气,伙同辅佐的对象,经由她的手将这个大体处于魏晋十六国的乱世匡扶成太平年代。不再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不再听着百姓麻木地传唱菜人哀。 她希望奶奶活到百岁以上,还有,经济富足。 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杨柳青接下任务和众多网文女主一样穿越了。 杨柳青看小说的时间很少。对于这类文里的细则没概念。怔后连忙翻袖子查看,找到左臂弯里的一点红痣后这才确定。 似乎…是身穿。 这里也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杨柳青,只是才十四岁,矮小瘦弱得多。家庭更艰难,母亲常年卧病苟延残喘。父亲跛脚,在上京当徭役之余做点垒墙铺瓦的杂工。杨柳青也不懂自己到底是缩水还是代替了他们家的女儿,反正一来,她黑瘦如柴的爹就流着泪往她头发里插了根草,颤声: “青儿啊,你娘的药钱爹实在凑不出了…博陵来的贵人要女使,你先进去熬一阵,爹立马去修迦蓝寺,得了钱就赎你回家…” 杨柳青当时一个字也没吭,仅仅望一眼黑压压的草屋里微微隆起的补丁被褥。褥底下干哑痛苦的咳嗽声像把缺口的刀,一下一下划拉心脏。 她刚抿起干裂的唇,系统这时正好出现,“辅佐目标晋尨帝燕玓白就在附近,开始输入相关信息———” 杨柳青瞬时捋清楚了现状。 根据讯息,自己降落在盘踞十郡的晋王朝。 昔年天子式微军阀割据,各路贵族世家争相揽权,拥兵自立。更不乏绿林匪贼乘机起势。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死死生生,一个又一个争相恐后往外冒。其中昌邑军阀吕卓趁机挟天子以建国,自号后周。 然天子不久后暴毙,一旁的据地宛平立即发难攻打,刚建立的国度再次纷乱。连带天下四涌狼烟。 这动乱中,一支鲜卑人在首领燕崇的带领下愈战愈勇,先后拿下上京、姑臧、襄阳等要地,逐鹿中原,成功建立王朝,为——晋。 虽说这王朝厉害,但,同一时也污糟无比。大晋皇帝一个比一个变态。除了太/祖燕崇还算个正常人,后头那些…杀父夺妻烹妾共食,禽兽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系统给她选定的初始辅佐对象就是晋朝第七代,也是最后一代帝王,燕玓白。 少帝七岁即位,而今十四。 这厮青出于蓝,集先祖暴行于一身,小小年纪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乃至“尨废帝”的生平,后世留存的史书里只依稀这么一段: 【姿容昳丽,美冠十州。醉爱伶戏肆宠伶人,自名叫天。 好奸嫂妹臣妻,荒淫无度。笃奉炮烙凌迟之极刑,朝野上下无不兢惧。 德明二年,晋亡。废帝受北朝武帝俘,为娈宠,居清渠宫。 三年,废帝不堪受辱,举旗反。 四年,废帝经车裂,薨。】 异常貌美,残暴,变态,荒淫,凄惨。 不寒而栗后,她着实觉得有点…恶心。但也只能咽下肚。 杨柳青起初还不认识“尨”这字,系统解释了下才明白读音和含义。 音同二声的“蒙”,意:多毛狗 。 杨柳青心里头登时咯噔了下,心道这字可真是讽刺满满。足见后世对他的厌恶不下于清朝某位皇帝看待阿其那塞斯黑。当然,一看这记载,那充满贬义的封号都算轻了。 而关于他的扩充内容,系统也没有吝啬。 *不出意外有过童年创伤? *心底似乎隐藏着一个白月光? *有天子气(但不多)。 … … 虽然不知道白月光什么的到底何方神圣,但杨柳青觉得这应当不会太干预到她的行事。毕竟任务定位不是那些攻略主角配角,而是明明白白的辅佐。再往远了说,至多是战友而已,次点也算君臣之流。 不掺和感情,也就不会发生不必要的争端吧。 抛开这茬,杨柳青惊讶的是,美貌到要被男人纳入后宫…这该有多美? 算了,她的关注点更落在后面对时局的描述。有这么一句话特别让她拧紧眉头: 【同一时代,有机会一统四方的候选者达数十个。】 意思是,燕玓白有很多对手。也代表,她有很多对手。 还是个竞赛任务。也难怪,要不福利这么好呢。 眨眨眼,回过神的杨柳青对杨父笑笑。望向那座隔了数十里也依旧巍峨的宫墙,决定进宫。 少帝暴戾,动辄虐杀宫人,是以百姓皆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子女进宫谋生。因此宫人多年紧缺。跟在选秀大队后的杨柳青做好了两手准备。 果然没选中,还被羞辱了顿。不过那宦官笑后转了转眼珠,扔她一块碎银。就这样,杨柳青签了契去充宫女。 杨父抓着银子在宫外哭得险些晕厥,瘦瘦小小的姑娘回首一点下巴,从此离家住到掖庭。 最破旧的屋子里生活了半年,杨柳青每天干活之余都在琢磨着如何辅佐这个命运既定的少帝太平天下。 首先,肯定不能让他和史书记载的走向重合。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她得能接近到人才是。可这么久了也没瞥见过人影。杨柳青无奈。 她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打工,手整天红肿粗糙。说来这还要谢谢一起浆衣的邓猛女,老把活扔自己这,可刚来时邓猛女又是唯一一个让她上大通铺的。杨柳青也只好忍下。 她从小谨慎寡言,人畜无害,是谁都觉得可以欺负的那类人。但在这种地方,或许也是种优势。 一时帮铺床,一时帮偷饭吃。渐渐也终于能和邓猛女日常说些话。 但掖庭其余几位资历高点的,譬如一位吴姐姐,还有位看着和善但不近人情的王姐姐。 她和她们搭不上。 悄悄问邓猛女,她只说自己年纪小,过几年知道事了就明白了。 杨柳青送完衣服回到掖庭,邓猛女见她来了,眼睛一亮,招手: “青娘快来!可不得了,刘媪回来说今个进宫的秀女有一位极厉害!咸宁殿一展歌喉,陛下当时就看呆了眼,忙上前搂入怀里,当即封为,封为红珠夫人!” 她两手空中掐出一个弯,龇牙咧嘴: “刘媪一瞥,那腰啊,真和柳条似的!那半张脸啊,就同芙蓉花似的!那气韵啊,说是神仙妃子也不为过!” 刘媪近四十岁,是掖庭年纪最大住的最久的老人。宫中门路算得上四通八达,然性格尖锐刁钻,也不爱搭理她们。 至于今日的秀女…人数颇多,乍眼过去一个个都美貌非凡。她低着头,没留意到格外出众的那位。 据说少帝有白月光,她有点好奇,这秀女会是么? 如果是…和她也没关系。 杨柳青一顿,坐台阶上拍了拍裙裾的灰,道:“刘媪怎么去到咸宁宫的?若被有心人瞧见了…” 邓猛女挤眉弄眼,“是王大监喊她洒扫建章宫。那时正巧都没人,咸宁宫门又大开,这不就不巧看见了。” 似她们这群粗使宫女,平常只有埋头干活的份,也没有机会往皇宫中心走。要是被级别高的看见了可能还会招来责罚。 邓猛女见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嘿嘿两声,伸手来掰胳膊: “青娘,你不是难过了吧?咱们这个陛下好色天下皆知,你长成这副模样是爹娘给的,气馁也无用。不如好好同宦官们处好关系,哪怕对食也成。将来出宫也有路子。” 沉思未来中的杨柳青:…真是谢谢你。 她确实比不了那些云集天下颜色的秀女。19岁的自己也很瘦,常年外出兼职,脖子脸和手背都偏黑,更不打扮,日常就是低马尾。舍友说她五官细看其实还可以,杨柳青权当她客套,笑笑了事。 而今14岁的杨柳青,之前借邓猛女的铜镜一窥,比她在现代时的14岁还要黑瘦。 进宫后的伙食也缺乏营养,不是麦饼就是稀拉拉的糙饭。对于古人可能没什么,可她是个现代人,味蕾有残存记忆,心里多少还抵触。 这导致她进宫的三个月后身形还在原地踏步。如果不是前头的大监有时路过掖庭会扔些残羹,杨柳青还真长不了个子。 天上晚霞浮动,皇城的夜即将降临。 不知是不是勾起她哪档子回忆,邓猛女黄黄的圆脸皱起: “不过就算当了妃子也不好。小皇帝残暴极了,昨儿才杀了几个侍候的美人。倒夜香的代显和我说尸体扔去城南做肉粥了,那些百姓抢着吃,个个嘴角烫得燎泡。” 杨柳青一激灵:“又死人了?” 邓猛女点头:“也不是什么紧要的美人。几年前入宫后便一直窝在建章宫未得盛宠,几人不甘心再熬下去,深夜摸去咸宁宫...嗬,陛下那时正赏新曲呢,一听声响立即大发雷霆,拔剑追出宫砍杀,硬生生劈烂了三颗头。” 说到这,邓猛女摩挲摩挲胳膊,“嘶。” 却也是见怪不怪。可杨柳青却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生死一线的刺激,默然低头。 若她真走狗屎运成了秀女…未必比宫女好。 心里叹了叹。见邓猛女瞅她,杨柳青自觉起身:“我去打饭。若有多的我尽量都拿回来。” 邓猛女满意点头,那道细瘦的身影青雾里渐行渐远。 膳房在前头,正居于各后妃宫室正中。这时候人头流动,搜寻信息方便不少。 拿完饭,杨柳青又小心打量了下。见她唯二熟悉的人都没来,搜集不到新消息,只好抱着烀饼往回走。 当晚,油灯刚熄。杨柳青窝在最湿冷的墙角紧闭双目,吃饱了的邓猛女一旁打着呼噜。她本来存着心事睡不着,听呼噜打着打着,渐渐也居然有了睡意。 照例是平常的一晚,值得庆幸的是邓猛女后半夜突然不打呼噜了。杨柳青欣慰,终于能深度睡眠一回。然困顿中却突然睁眼,两耳骤竖。又屏气凝神仔细听了遍。 没听错。 有一道清脆绵长的声音穿过宫墙若隐若现。时凑近,时离远。仔细再分辨,好像还有旁的乐器。 最扎耳的那道是,笛子? 少帝好伶戏,是以宫中多有丝竹奏乐,昼夜不歇。然宫规森严,谁敢在半夜惊扰。邓猛女说过少帝狠辣苛刻,不准许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夜中作乐。 最重要的,这等尊荣的声音基本不可能传到掖庭这样阴暗晦气的角落来。 但她确信不是幻听,所以,居然是少帝燕玓白路过? 他得了新美人,可能正是快活张扬的时候? 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试着看清少帝的脸? 万一还没开启大业就老死在掖庭,抑或哪天不小心被贵人打死… 杨柳青突然有点发悚。窣窣从被里探头想下床,又倏地僵住,怕惊醒别人。正纠结,呼噜声轰然响起。 杨柳青心说:完了。 转头借月一看,邓猛女睡得流口涎,鼻子上随着呼噜声吹起个晶亮的鼻涕泡。另一头似有人被吵醒,“嗙”地愤愤一砸床板。笛声哪里还听得见,杨柳青捏了捏鼻根,只好缩回被窝。 她揉揉肿痒的手,盯着房梁怎么都闭不下眼。 杨柳青微微焦虑。 这样下去,不太行。得开辟个途径。 关键怎么做? 杨柳青更焦虑了。 这焦虑中又渡过五天,清晨一早,杨柳青干完活,素来对她傲慢的刘媪突然捧一罗裙过来: “青娘,你将这裙子送去玉华殿月容夫人那处。我还有旁的衣衫要熨,脱不开身。” 说这话时,刘媪刁钻的脸上竟异样有股殷切的得意。似是遇到了相当开心的事。 杨柳青不明所以,可说觉得很奇怪。在宫里大半年了,经邓猛女等人的科普,月容夫人是少帝宠妃这事杨柳青自然知晓。至于衣服,以往都是刘媪巴巴亲自送去刷脸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过聪明人是不会问的。杨柳青自问不怎么聪明,却也没问。而是接过腰牌,一点头。 刚走两步,脑子里叮一声。 玉华宫在咸宁宫外不远处。属皇宫中心。 少帝宠爱月容夫人,那意味着,有几率见到燕玓白。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1. 楼台烟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深宫寥寥 杨柳青回望,刘媪拿着铁熨斗去了自己那间单房,门关得叫一个迅速。 她若有所思。 可惜时候不早。玉华殿的路又不熟,别人又嫌弃她从掖庭出来不肯搭理。杨柳青站边上犯愁,凑巧碰见倒夜香的宦官代显回来: “青娘,你怎么来这了?” 杨柳青忙转头,瞧见代显那张稚嫩的笑脸,立即也微笑,把因由说了下。 代显也是十四岁的年纪,十年前就来到宫中拜了位老宦官为义父。杨柳青头天入宫那会找不到回掖庭的路,是这个少年坐在推车上冲她招手,一点右边指明方向。 他们接触不太多,几次短暂的交谈却都极和谐。杨柳青把被风吹起一角的罗裙小心抚平,弯唇: “说来真妙,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识不到宫内的繁华。” 小姑娘黑瘦细窄,同一棵将死未死的草般不打眼。穿着宽袖短襦更衬得削薄。笑起来微微露点白牙,分明的双眼里盛两汪清潭,瞧着不赏心悦目,但也不过分招嫌。正眼看人的神态除却身份带来的怯懦外,还含几丝忧愁的天真。 任谁一看都不觉威胁。 代显迎着她清透的目光扶了扶头上笼冠,把车推到边上窄巷里,道: “你入宫也半年了,怎么还是傻呵呵的?月容夫人若还盛宠哪里能轮到你去露脸?听邓姐姐她们嚼舌根了没?” 杨柳青滞了下,笑容收敛。 果然…? 代显环手:“五日前大获圣心的红珠夫人现下才是大红人。如今谁不想去她跟前讨好?刘媪平常都把活丢给你们做自己寻清闲,你看她今日跑路没有?” 这事属实。何止没跑路,熨斗都翻出来了。上下结合,八成是去给红珠夫人熨衣服,亲自送她那刷好感度。 “…”杨柳青没吱声,代显见状又道: “也无妨。哪怕刘媪不干也轮不到你。邓姐姐这几日没少打听门道,还有李姐姐王姐姐吴姐姐,不过都被刘媪压回去了而已。” 合着一干人都攒足了劲悄咪咪搞事业。 杨柳青刹那卡壳,无奈笑了下,摇摇头: “我笨。” “你心思简单。她们那是宫里待久了,其实刚来时也大多天真和善。”代显笑着,杨柳青也点头,并没有记恨的念头。 又谈笑了片刻,稍稍捏了下发痒的手,杨柳青正色: “代显,你说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总有些——” 她将将止住话头,右眉一折,浮抹愁色。 代显一见,便知约莫是杨柳青怕死。宫人多是这样的,他见怪不怪,耸肩: “什么样的人啊?或许同传闻一样吧。 我虽进宫年岁不短,但一直都在宫边上绕。义父也是不许我往里走的。那地方水深火热,我只怕没命混。不过陛下素来神出鬼没,便是王大监蔺丞相也常找不见人影。再者月容夫人被分去了宠爱,陛下这段时日定鲜少出现。你不必太担心。” 她含胸颔首,又抿抿唇:“…说来近日我梦中听得乐声,也不知真假。” “啊?”代显讶异:“不会吧?掖庭阴潮,陛下如何会去到哪里。青娘,你怕是睡糊涂了吧。” 杨柳青心底滑过一丝奇异,没反驳:“我想也是,最近活多,不知云里雾里了。” 其实杨柳青还想再问问正得圣心的红珠夫人的情报。不过代显已理了袖子,看样子要继续干活。她于是道了谢要走,代显突然叫住她。杨柳青讶然的功夫,罗裙上压了只小瓷品,玉□□巧,漂亮得同她灰蒙蒙的形象格格不入。 少年收臂,搓搓手上老茧,笑得开朗明媚: “瞧你捏了好几回冻疮 ,我义父给的好东西,你拿去用吧。若在月容夫人那…”他欲言又止,“若是能讨到好处,记得分我一份。” 她手上的冻疮是早就有的,来到掖庭天天干活后更重,反复溃烂结痂。 没想到代显心这么细,注意到了掖庭所有人都直接无视的小细节。杨柳青失笑,谢地颇真挚: “多谢,定忘不了你。” 代显潇洒一挥手,推着车咕噜咕噜小步跑远。 记着问代显要的路线,杨柳青有点紧张得往目的地轻步走。穿过层层宫墙,左拐右拐。越往里,头便越低。终于到了满是梅花的玉华殿,杨柳青偷偷抬眼皮望了望,波澜不惊的面皮下独自惊叹宫室的华丽。 电视里见到的故宫可能也不过如此。路经转角,她立即敛下视线,恭恭敬敬把刻着字的腰牌呈给门口女使。 女使似早等她了。未接东西,啐了声没好气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自己这种小喽啰岂敢说什么。杨柳青额角沁汗,捧着罗裙呆站一会,女使却还没有接过的意思。反一叉腰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遍,冷笑: “你挺面生,新来的?” 杨柳青老实点头:“回姑娘,奴婢半年前入的宫。” “长得如此磕碜。刘媪竟叫你来送衣裳,可见是全不把我家夫人看在眼里了!”女使眼一转,蓦地尖声发难,腾手一把打翻罗裙。薄纱落青石砖上散开,托盘哐啷砸准脚尖。杨柳青疼得猛缩脚趾,慌忙跪下: “姑娘,刘媪并非——” 女使不依不饶打断:“并非什么?并非见风使舵?!好不要脸的老妇,先前为了见夫人一面不知磨了我多久,才来个新面孔就吃定陛下不会再登玉华殿了?谁给她的胆子?真以为吊几句嗓子就能彻底勾住帝王心?” 说着上脚就踹她肩头。杨柳青挨一脚,身体直晃荡了两回。她咬牙,先前隐约的猜想被证实了。 刘媪知道月容夫人会因突然冒头的红珠夫人而生怒,自己急于讨好新人不想应付旧人,让她这最没后台的浮萍来让玉华殿出气。被打还是骂都无所谓,横竖她身份在此,人尽可欺。 她心里苦笑,突然就想起代显欲言又止的神色。当下蹙眉,原来他早料到了。 “且好好长长记性!”石地上女使右手的投影高高抬起。伴随耳畔风声。 耳光声脆响。深吸口气,杨柳青左耳嗡鸣,头被打得歪向一边,却只好闭眼忍下教训,把姿态低得更下,任女使发泄了再说。 她不求饶,也不挣扎。似逆来顺受惯了。 女使还算满意。再抽一掌,便盯着默不作声的杨柳青略舒展了眉心。 “回去把你这张脸好生给刘媪瞧瞧。” 杨柳青秉着红肿的脸低声称是。慢慢爬起来要拾裙子,女使眯眼,意外这黑瘦丫头这般恪守规矩。杨柳青把衣服重新叠好置放到托盘上,正要拱手行礼。殿内凭空荡一串悠长的琴音,里头女声道: “绮黄,出了什么事?” 杨柳青甫一听,耳朵登时像被潺潺春水洗涤过一样舒服。她愣了,霎那觉得比黄鹂鸣啼还要动人。 即使她压根没见过黄鹂。 但,当真好听。好听到甚至能用乐器来形容。 她盯着鞋尖更揪紧袖子,抿唇。 这就是从前邓猛女常挂在嘴边艳羡的月容夫人温菩提了。 温菩提,太原温氏女。 弹一手好琴,未出阁时就因美貌名动一方。求亲者踏破门槛。本许给了陇西李氏主家的二子。奈何刚识女色的少帝闻伶人提及其容颜,垂涎不已。两年前一道圣旨抢来了温氏女封作月容夫人,特赐玉华殿。 这两年盛宠不衰,无论何人都撼动不了其第一宠妃的地位。如今却毫无预兆被红珠夫人比了下去。 鼻尖突现一片香雪海。女使疾步而行,匆忙赶去扶人。 杨柳青眼前随即飘来藕粉色的香风,她忙眨眼,才看清这是月容夫人的襦裙。裙下露两寸朱红鞋尖,明明还没见到脸呢,却光看到这就让人莫名口干舌燥。 她垂眼,不自觉捏紧宽袖一角。脑子里就突地跳出这八字: 【少帝好色,诚不欺我】 “叫什么?”杨柳青走神的功夫,大美人轻轻袅袅张了口。 耳朵瞬间又被仙水玉露清洗一遍,杨柳青无故紧张起来,居然还结巴了: “奴婢,奴,奴婢杨柳青。” “这名,”玉容夫人微顿,妙嗓浅扬:“有些别致。” 别致的土,是吧? 她沉默。果然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多少都会有点反应。甚至不分古今。 “很顺口,青女,你是哪里人?” 杨柳青老实趴地上:“夫人,奴是上京的。” 不想美人啧舌,惊讶道: “原是上京人?我看你这般黑,还以为你也出身太原一带。” 太原地处西北,面朝黄土背朝天。人居处绿林稀少,是以平头百姓多黑瘦。 杨柳青尴尬了。没想到月容夫人竟以为自己是她老乡。 也,也没有那么黑吧? 她一时微微无措,那美人懒懒舒口气: “这后宫里就我一个太原出身。方才瞥见你还高兴了下,以为能听些家乡事。” 原来如此。杨柳青不知道说啥才对,女使利索接过话头,语意轻蔑: “一个庶人,如何能配与夫人同居一室?您若想念家乡,奴去寻些时兴物什就是。” 月容夫人不悦:“物件是死的,哪里能比人。我本早打算好求陛下招家人入宫省亲,未想那女人横插一脚…” 绮黄义愤填膺接话:“该死的贱人!”她再瞧眼一动不动的杨柳青,殿中枝叶此时摇动。绮黄脸上火气突兀淡了,扶着月容夫人对杨柳青冷声: “没你的事了,滚吧。” 杨柳青这才终于解放了膝盖,口不对心地还得谢恩。起身时不经意瞥见月容夫人四分之三侧脸一眼。只一眼,杨柳青站在关上的朱门前愣神了足足三秒。回去的路上脑中仍还不断回放那张脸。 秋水眸,水滴鼻,粉玉唇,春花一样成熟美丽的女人。 无怪乎少帝喜爱。那么,传闻中比她还要美的红珠夫人该多惊为天人? 她还真没办法一下幻想出来。 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杨柳青贴着墙根踩自己的影子,突然就想消极怠工。 好累。 没见到燕玓白,还替刘媪挨了顿打。衰得很。 以前兼职的时候,最累的一次是快递分拣,还是当中介的同学骗过去的。这也不过就让她睡了两天不想动。 而后的发传单,火锅店服务员,排队买奶茶,淘宝刷单也都不及现在。 今天一遭属于身心折磨+人格侮辱。 杨柳青重重叹口气。 掏出代显给的药抹了抹手和脸,杨柳青找了个不扎眼的拐角蹲着,眯眼抬头晒太阳,等脸消肿。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2. 深宫寥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美若天仙 没人的时候,皇宫空气其实也挺好,身上暖洋洋,烘得她直犯困。却不知哪来尖锐的鸟鸣,一下把她睡意叨没了。 刚睁眼要另找个地方躲,前方五米处躺了只半个翅膀鲜血淋漓的勾喙棕毛小鸟。杨柳青眨眨眼,小鸟见她视线移来,圆溜溜的眼转了转,喉咙里鼓出一串尖锐的鸣叫。 宫内有很多说不出名字的鸟,邓猛女还偷摸抓过一只烤了吃,那一整天容光焕发。要不是牙缝里有肉丝,她都发现不了。 杨柳青继续蹲着,思维涣散,见小鸟翅膀抽动那样,觉得有点可怜。但紧接而来的,她吞口唾沫,肚子“咕唧”一响。 太久没吃肉,馋了。 杨柳青的目光登时明灭了下。小鸟正歪头警惕着,不知是不是通人性,见不远处的小丫头两眼突然精光烁烁,鸟爪仓皇伸张。在杨柳青慢吞吞起身时,突然猛烈抽搐,随后眼皮啪嗒一闭,死了。 杨柳青:? 就这么,就天上掉饭了? 她本是很犹豫的。以前虽然没少帮奶奶杀鱼切肉,但处理活生生的鸡鸭鹅这些杨柳青是真没干过。 她恐任何两栖和带喙的生物,但已经死了的,且不是自己杀的…杨柳青兴奋地袖子上捋,“得罪。” 一手握住两只鸟爪抓紧,四下张望。找了个青砖松动的石墙。伸手把砖取出,找个墙壁格外老旧磨损的角落凌乱堆个包围住,杨柳青忍着雀跃一路小跑回去拿火引子和剪刀。眼里只差冒绿光。 燕玓白不管了,打她的人也暂时不管了,先抓紧机会补充营养再说。 杨柳青高兴地脸上的疼都没再在乎,连步调都轻几分。然意外地,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宫道后猝不及防窜了一群人。 她莫名其妙,脚步慢慢停下在侧低头,这么一大群人,步伐声居然也不重,反而相当轻盈。 不像普通人。 心口突突两下。借松散了些的碎发挡住眼的上半。她见缝插针一瞄,发现原是一群佩刀侍卫。 这衣裳和宫门口的守卫区别不小,当是更高阶级的。她低眉敛目贴墙根抵着,静静等他们走过。 窄袖青衣的少女就和一根小木枝似的杵那。半点也不招人注意。为首的侍卫手置于刀柄上,锐眼观望一周,将将把目光落上杨柳青。 气氛一时转凉。 杨柳青本能被那视线审视得缩脖。 侍卫盯着她乌压压的发顶停顿一息,手劲微歇,移开目光,道: “继续找,勿要让贼人得逞。” 后头那一干人齐声:“谨遵中郎将命!” 这群人嗓音洪亮,齐刷刷开口那声就同在耳边打雷似的。杨柳青本就不是个胆大的人,一听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仿佛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贼人,没缘由地心虚。 好在这些侍卫不拖泥带水要走。杨柳青松口气,开始的男声又忽地道: “那宫婢,你可曾见一粉罗裙女子路过?” 人又回来了。 杨柳青一愣,忙摇头: “奴并未。” 那人不语,蓦然命令她: “抬起头来。” 杨柳青不明所以,却知不能违背,屏气抬头。 这是她第一回看见除代显几个宦官以外的男子。 高大,冷然。纱帽格外绣一圈金线,面部刚硬。眼窝微深。 她眼下意识扑闪,两手揪一块:“大人…” 小丫头片子的嗓音还算清透。 义符没有第一时间发话。而是慢慢打量这瘦黑的丫头一遍,目光落在她梳地服贴干爽的鬓角片刻,又移到她内里微勾外里上翘的眼上,随之再幽幽扫过窄挺的鼻骨,薄厚适中的两瓣唇片子。 …各宫室的宫婢乃至掖庭管事刘媪他都熟悉面容。此女眼生,想是刚来的粗使宫婢。且这身型同那逃窜的女子大不相同。 思及此事还要尽快给丞相与陛下一个交代,否则显得他金吾卫无用。义符再度抬脚,面无表情: “近日宫中有敌贼混入。若见到异样,即刻通报金吾卫。” 杨柳青一惊,干巴巴:“是,是。” 这群骇人的侍卫方才走了。等人彻底消失在路尽头,杨柳青闭闭眼,大大吸一口气。拍拍脸。明白了目前发生的是个什么事。 如系统之前给的大致信息,皇朝末年动荡不安。人人觊觎占据晋朝所占据的中原中心。宫内常有居心叵测之徒。少帝身旁危机四伏。 所以,她正好撞上了突发事件。 就像从二次元走到三次元,杨柳青陡而感受到点拨云见月的真实感。以前一直待掖庭,也没切实感受到系统描述的危险。这才刚出去一次,又是被责罚又是被审问。一下就把真实世界拍她脸上教她做人了。 “背时。”她叹息,肚子又咕唧抽抽。 太阳开始刺眼,杨柳青凝眸。 害怕是一回事,填肚子又是一回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柴火是现掰的朽木,杨柳青凭着记忆,找了处七拐八扭长满青苔的小道。用之前穿破的旧衣服费时费力给自己先搭了个防烟飘的小空间,随后咽口唾沫,暗道一声对不起,掏出同样用破衣服裹好的鸟,两眼发光,撑大剪刀就要剪毛。 哪知刚碰上它翅膀,这鸟突然振翅啼鸣,脖子一伸就来啄大拇指。 诈死?! 杨柳青吓一跳,左手登时松开,小鸟费尽力气猛地往上飞,一下跳上矮墙。杨柳青放了剪刀,忙要过去扑它。刚攀住墙,鸟再一叫,一只格外白皙纤长近乎泛光的手毫无预兆闯入她视线,抢险一步掐住鸟脖。 不好,她心焦,跟着看去,却一瞬前所未料的惊异。 根根如葱,指骨微突分明。只是青紫色的血管过分蜿蜒鲜明,诡异难言。目光顺之往下,修剪圆润的指尖染一层艳红。 是一看就知道主人有多美丽的手。 她被这一幕晃地滞一秒,待那手掐着鸟往外缩方才回神,急急瞪圆眼: “那是我的!”我捡的!话音刚落,杨柳青立即后悔。这手这么漂亮一定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她一时心急脱口而出,怕是再挨顿罚都是轻的。 杨柳青摸不准这人的身份,刹那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急得额头冒汗两腮涨红,却手脚灌铅似的抬不动,居然就瞪着眼这么站着没动,一口气憋嗓子眼里。 “你的?”墙后那人动作一迟,杨柳青见状呼吸险些静止。耳畔嗡鸣之际,那人拇指顺了顺鸟脖子: “你抓这玩意做什么?”剪刀哐当坠落。 她压根来不及答。脑中叮了把。 ——没想到美手的主人会是这样的嗓音。 …很奇妙。黏腻,动听。像是滚于浮水的珠玉荡漾间相击,又像是阴潮湿寒的山野里漫无目的游荡的无根靡音。分明是异样好听的,却和月容夫人那一听就觉得身心舒畅的甜润完全不同。 可这声音,她拧紧眉心。没有明显的倾向。 像是融在一起未分化的少男少女音集合体。 …难辨雌雄。 但这人染着红指甲啊。 她茫然地又去看那只手,鸟梗着脖子不挣扎,反睁着眼白她。无暇在意鸟目,杨柳青心里反复飘着疑问句——应当是女人没错吧? 杨柳青又自我原地罚站,脑里一团乱麻。 那人久等无答,许是不耐烦了。动人的嗓音突然阴森三分: “问你话呢。” 杨柳青被阴森地背脊发麻,嘴比心快: “吃。” 说完她就想补救,然手的主人不给她机会狡辩,语调微妙,尾音上扬: “吃?” 杨柳青只好默。 “噗,”那人霍地嗤嗤笑了。 隔了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初是笑。而后是大笑,再然后是狂笑。笑得被逮住脖子的小鸟颤地掉羽毛,笑得那人另一只手开始锤墙,整片上空都是他/她的爆笑。 吃个鸟,有那么好笑?杨柳青不知所措。待那人终于笑得虚弱,她扔了鸟,两手攀住矮墙一撑。影子一闪,下一刻,那人已坐在墙上,曲一条腿,饶有兴致地悠悠俯视杨柳青。 她下意识抬头去仰望来人面容。甫一定睛,原地石化。 被美的。 杨柳青一瞬间以为,那是修成人形的妖。 暗纹浮动的朱红襦裙,颈佩一串五色璎珞。衣襟松散,绣着忍冬纹的系带自细窄腰间零落飘飘。 看着就很华贵。很像后世某著名汉服的工艺。 目光再上移,来人至多十四五岁。细眉凤眼,灵动恣意,肤极白。未曾梳过的长发如瀑,弯唇如血。黑的不见底的狭长双眸里盛着游动的讥诮,阴邪,与玩味。 即使脸上不伦不类糊了厚厚一层白底,眼尾上扫两坨不伦不类的大片红胭脂。即使…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有一节凸起。 全不妨碍美得扑面而来,摄人心魄,诡谲奇异。 杨柳青呆了。 突然觉得,月容夫人…居然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美人见她痴呆脸,带笑的眉眼莫名一冷,蓦地掀唇,携着险意不阴不阳: “近来后宫涌现的手段甚有趣。你这么丑的婢女,想的花招却比后妃们要好玩得多。” 杨柳青一听这话才察觉她脸上的厌恶。登时低头,匆匆后退几步: “奴没有那个心思!” 美人拖长声调:“哦?” 不等杨柳青点头,“放屁!”她嗤之以鼻,满脸写着不信。 怎么还说脏话?杨柳青窒,麻溜跪下谢罪: “奴绝无虚言!奴进宫是为了讨生活。从不曾垂涎过陛下!您明鉴!” 说着嗙磕个响头。 矮墙上的人却一顿,眯眼,用一种不可理喻的口气问: “你不认识我?” 杨柳青不知第几回愣住,抬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啊? 美人呼吸微沉。面上泛戾,眉间无端折起,阴恻恻弯眸: “你说,我是谁?” 这问题,杨柳青盯着人死寂了许久。径直感受到杀意偾涌,她迫于威压轻语,还不忘拍马屁: “您美若天仙,当是…红珠夫人?” “…”矮墙上的人定定看了杨柳青会,观她仍揣着明白装糊涂玩欲擒故纵,满脸浮着自以为是的讨巧,顿生嫌恶。 一扯唇,美人骤然露出毒牙,肆无忌惮敞开恶意,仰头大笑后倏尔森冷美眸: “来人,把这心怀不轨的丑婢给朕斩了做肉粥,送去栖禾宫!” 两手撑地的杨柳青猝觉五雷轰顶,不敢置信一看他,指尖再掐一把掌心。 这美得男女莫辨的美人竟是荒淫暴虐的少帝,燕玓白…?!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3. 美若天仙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少帝有病 不是没设想过正式见面的场景,杨柳青甚至做过了被一刀切的准备。 但当轻飘飘被判下死刑时,杨柳青怕了。 燕玓白咬定自己绞尽脑汁想上位,天知道她确实想偶遇,但不是为了当妃子。 那三个被分食的建章宫美人尚还烙在她脑子里。而自己,马上也要变成肉粥送给红珠夫人。 ……这真是宠妃该有的待遇? 疯子! 史书上写【姿容昳丽,美冠十州】,这会看可以全数和面前的女装大佬对应上。只是她开始不敢往那一层去想,也更没有预料到初见是以这种离谱的方式展开。 一群宦官不知哪百米冲刺来拖人。杨柳青背后溢了层冷汗。只听燕玓白冷哼,她咬牙一横心,彻彻底底豁出去,十指死死扣进砖缝: “陛下饶命!奴当真是头一次入内宫没见识,加之嘴馋才鬼迷心窍。奴以列祖列宗起誓,对陛下绝无觊觎之心!” 少女的嗓音寻常都是极细的,吃不饱,没营养。自然也没劲。但此时迫于求生的本能,她巴掌大的脸竭力昂起,拼尽全身力气撑粗嗓门。 已要跃下矮墙的燕玓白红艳艳的眼角厌烦一抽,斜杨柳青了眼。却仅仅就这么蔑视她。 没有除讥诮外的任何情绪。 扯住她胳膊拖拽的两个宦官用了五成力,却意外地没把这柴火妞拖开。当下对视,一并要加大力道。 杨柳青怀着点细碎的希望奋力挣扎两下,在脚尖即将离地时嘶声: “奴替刘媪来给月容夫人送衣裳,奴不熟路,是以兜兜转转走错宫室。奴真不知陛下身在此处!” 墙上的少年意味不明眯了眼。 宦官正式架住少女往外走。 杨柳青这会儿有股落泪的冲动。似乎无论怎么解释这狂横的少帝都不信。 她从小怕死怕病。 她不想开局即结束,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回家! 要是连第一道门槛都踏不过去,往后群雄逐鹿也不过就是充数的炮灰。 重重咬唇,杨柳青头一回如此胆大,盯住了燕玓白冰冷阴森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而真诚,隐含着视死如归: “奴自知丑陋,怎敢生邪念?似奴这般的化作肉粥也不过污了栖禾宫,污了红珠夫人,更污了陛下。” 红珠夫人正值盛宠,就算燕玓白极其喜新厌旧,杨柳青觉得,这位暂时捧在心尖的宠妃总还是要顾虑一下的。 她赌,正常人肯定不想看见这种东西的,是吧? “… …” 那高高在上的少帝未第一时间吭声。而是一寸寸审视眼珠湿润的杨柳青,诡异的视线上下左右绕了遍,蓦地一手支墙,慵倒侧躺,不知道到底在没在看即将被拖走杀头的少女。 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的杨柳青心跳如擂鼓,沉沉闭了闭眼,无奈接受了将死的事实。 而那头的少年并未再注意她,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这丑婢胆大包天,抓了丞相特为他寻来的雀鹰谎称要吃,刻意出现在被他早早废弃烧毁的宫寝,吸引他的注意。 哼,说来这雀鹰原本有一对。三月前无故消失了一只,仅存现下的独苗。 …若非他今早就蹲在里头多时,听见了她慌张的脚步和若有若无的长吁短叹,兴许真被她那老实巴交的模样骗了。 明知自己不堪入目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被逮住了竟也能哆哆嗦嗦继续嘴硬,还扯他新封的宠妃扣高帽,不死心地给自己减责。这戏演得,可谓出神入化。 燕玓白掀唇,全不觉得自己的推断有何错漏。得意地再度要戳破她的虚伪,不妨,天边远远飘来一阵歌乐。燕玓白挑眉,捕着声响一找方向。 宫墙叠影,似是…从他前几日新封的妃子那头传来。他揉揉眼周,想起来了。 好像是答应了去听那女人唱戏来着…… “渥雪。” 守一旁一直充当影子的俊俏小内侍忙道:“陛下?” 少年揉了揉眼尾胭脂,莫名有些兴致: “朕的戏园子是不是缺个丑角?” 上个丑角被他阅戏时一时兴起,提剑登台捅没了。 这半月燕玓白又被丞相束足,甚少出宫。只能深夜里饮酒作乐,带着自己的乐师满宫游荡,随机刀人。 乏味得很。 “是呢,新进宫的伶人都身姿纤长,演不出耸肩缩头的味儿。” 燕玓白回忆了下那丑角的模样。似也矮小黑瘦 ,于是沉吟片刻,突然一指已经没了人的拐角,道: “就她了。” 渥雪一挪眼,却也见怪不怪陛下的莫名其妙:“奴拦人去?” “嗯。”少年鲜妍的俊脸一本正经,处置杨柳青就像处置没有血肉的死物件: “太丑了,放园子里污眼睛。朕要看戏时再拉来。” 渥雪自袖中取出一只玉扳指恭敬呈上,“是。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那过夜?” 燕玓白接过暗芒流转的扳指戴上食指,利索把杨柳青抛在脑后,随口道:“都不去。” 那得叫她们惶惶不安了。渥雪心道。捡起地上眼珠子咕噜转的雀鹰,咕哝: “这家伙分明栓好在兽园里的,怎逃出来了…” 就这么,死里逃生的杨柳青被宦官丢路上,自己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回到掖庭。 坐井边洗了三回脸,凉飕飕的井水勉强才唤醒神智。要不是袖子里头还粘着根棕色鸟羽,她恍惚以为是自己做了场噩梦。 深呼吸,再呼吸。 杨柳青大力捂脸。 她从小都很规矩的。 奶奶不许她说脏话,她也不喜欢脏话。可这会,她憋了一肚子脏话想爆发。 目前的燕玓白做事根本毫无逻辑道理可言,用荒谬形容来说也不为过。 没有同理心,没有良知,没有任何能一统天下的君王所具备的品质。他和史书写的一样暴虐不按常理出牌。是神经病。 他确实符合美到能被男子垂涎的程度,也真的很喜欢看戏。 杨柳青切身体验今天的一切后打心底觉得荒诞极了。 这出死里逃生是不是还得谢谢自己不好看? 以后的路…她心里发闷。 夜幕低垂,憋着股气,没和同事们打招呼,杨柳青洗漱完就关了门。院里聊天的几人不约而同看去,邓猛女搓搓手,率先道: “不是生气了吧…” 对面瘦长脸的吴姐姐呸一口吐了棉线,继续蹭着月光缝衣裳: “又不是我们叫她去送衣服的,要怪也怪刘媪。你上赶个什么劲。” 这位吴姐姐全名吴玉芝,现二十有六,掖庭资历第二大。 因着年长不少,说话也尖酸,邓猛女怵她。往常也不和她搭话。但想到今日青娘回来时两膝的破洞,低沉空茫犹存后怕的神色…邓猛女心里头蔓来丝不适。 “小丫头片子怪可怜的,要我说提点一下又不掉块肉,你们偏不许,还挤兑我。” “那又怎样。我们刚入宫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隐匿在黑暗中的王姐姐出了声,“总要直面宫里的凶险。掖庭虽偏僻,却也算个安稳地界。刘媪刻薄,可到底不曾真要她命。今个一遭权当教她一节课,学学如何在宫中谋生。莫说被抽巴掌,哪怕断了一条腿也比悄无声息死了强。” 吴玉芝冷笑: “你说得对。何况精明如刘媪也并未讨得什么好处。那个红珠夫人同月容夫人大不相同,为人恃才傲物,极冷落我们这等卑贱之人。刘媪晌午回来后气得够呛,我估摸啊,恐怕又要巴巴跑去月容夫人那献媚了。” 掖庭中的姑娘,和刘媪的关系大多都不好。暗地里有小小的派系,尤其以不喜刘媪的吴姐姐打头。不过掖庭总共也就不超过十人,平日又累,派系便不大明显。往往凑一块吐槽完了就散了。 而初来乍到的杨柳青,这两位姐姐也一直没有给过青眼。 大约是觉得成日这低眉耷眼的丫头太老实怯弱。面对旁人的蓄意刁难要么逃避要么退让,回回如此。最好也不过就是个老死宫中的结局。 她们悄然观察三个月,一致认为没有培养的价值。 纵使只是随口一个指点,也要给值得教化的人。是以这两位姐姐以前从来不理杨柳青。今天凑堆聊她,也是看她这颓样太打眼,想起过去了。 邓猛女听着,望眼刘媪独住的居室,门闭得铁桶一般。她撇嘴: “那青娘岂不是白挨了打。我本以为月容夫人和善,不想也是尊大佛。” 吴玉芝道:“宫里贵人的打没有白挨的。庆幸她没遇上陛下吧。她要怄气就让她怄,我们又不是她爹娘,管不得许多。” 这么的,都没话了。邓猛女准备起身提水,方站稳,对头合上的掉漆木门霍地被一双细胳膊稳稳推开。 三人都顿。 杨柳青没睡,换上了白日穿的衣裳,站门槛前平静地凝视树下的她们。屋中无灯,空凭月色照人。 小姑娘直挺挺站那,铺着黑夜的身躯被碎光衬得更单薄。她杵那,风吹叶动。刹那间好似树根边横生出的一株草。 邓猛女眨巴眼,率先吓一跳,“青娘,你没睡啊?” 杨柳青默然注视着廊下三人,未答。 邓猛女迟疑,怕她记恨自己,“不是我故意要坑你的,我——” “不会。”出乎意料,瘦瘦的小姑娘语气浅淡,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这,邓猛女更无措了,居然也像怵吴姐姐似的怵起现下的杨柳青。余下两人纷纷正色,心中无由生奇。 两厢对看,俱都有难以言明的忧意。 杨柳青攥着拳头良久,倏地,大大舒一口气。 黑夜里,她扬起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 “谢谢姐姐们。” 吴芝玉面色登时微妙,邓猛女愣了: “青娘?” 门被带上。掖庭最瘦小的姑娘缓步下阶,在三人的注视中,挺直脊背大大方方站到她们跟前。 杨柳青微笑,又重复一遍: “谢谢姐姐们。” 她微微发汗的手心攥紧衣袖,连带今天这身破烂,把生理上的疼和心理上的震撼都深深刻脑子里。 杨柳青逼着自己在那自我封闭的几小时里快速复盘今天的一切。 深深的沮丧过后,她在想要出去透气前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当即窒息了下,忽地恍然大悟——她陷入了思维误区。 她混淆了任务的概念,认为自己必须先见到燕玓白人影,才能做后续一系列事情。 但其实那不是唯一的方法。 宏伟历史上的先人早已经探过路。 如果直攻目标不行,那就向目标周围进发。从外到内,农村包围城市。 逐步改造大环境,一定会有机会。 而大小的宫室,后妃,宫婢宦官都在大环境内。 其中包括干脏活累活的掖庭。 杨柳青来时就无意识地单打独斗,虽然想融入集体,但付出的并不足以引起旁人的另眼相看。 团队很重要。她想起了大学的小组作业,虽然多是一个人扛剩下的人摸鱼,但总算也干了点活,比一个人焦头烂额强。更何况,这两个姐姐是刘媪也轻易使唤不动的人。 她不该把所有重心都放在燕玓白一人身上。 小姑娘舍了腼腆沉默。一反常态,对三人一拜,虔诚而直白: “若姐姐们不嫌弃,青娘想和姐姐们学为人处世之道。待姐姐接管掖庭,”她微微凝滞,在三人不约而同放轻呼吸声时,一字一句: “青娘唯愿辅佐姐姐们一路青云。” 邓猛女愣完怔了,看向王姐姐。王姐姐面色奇妙,看向吴姐姐。 吴姐姐凝着杨柳青半晌,挑了眉。 “你这丫头,终于知道改性了啊。” 吴芝玉惯来嘴毒,也不喜欢怯懦的人。如今见杨柳青竟然自己踏出了那一步,倒真有些意外之喜。 瞟眼刘媪屋子,她罕见笑了: “我们掖庭么,是要个年轻些的领头人。光自个单干可不行,大家一块吃肉喝汤才叫和美。” 话里,就差明指刘媪目自私自利不顾他人。 王姐姐上前一步,伸手一点小丫头眉心: “能在咱们掖庭熬下去的,以后肯定有作为。青青,你叫我声姐姐,我必不亏待你。” 杨柳青身体稍僵。一时间竟然觉得这种感觉格外熟悉亲切。 小时候奶奶也是这么用粗粝的指腹点她,宽慰被嘲笑的自己的。 今天本只打算投诚借力,可此时,杨柳青眼热,鼻音微深: “好。” 一蹴半月。要说联盟建立,有时候真还就几句话的事。杨柳青正式加入吴姐姐团队,同时生活质量意外上去了。吴姐姐很厉害,门路多。且异样地对她不错。 杨柳青也算吃香的喝辣的,七天吃了四回肉,个子蹿了一大截,裤子都嫌短。 她方才发现这半年错失了什么。早知如此,也不用一天到晚愁绪满满。 刘媪对此翻了好几个白眼,却没治她们。 值得庆幸的是,燕玓白好像把她这个丑角忘了。邓猛女说,传闻他夜夜笙歌,似乎又得了什么新奇的提线偶人,这两天还狂抽烟叶子,连朝都不上,红珠夫人整日陪着。最后还是蔺丞相去后宫,跪了一夜将人跪回朝堂。 听说少帝很不满。 于是少帝就干出了件坏菜的大事。 具体是什么大事…杨柳青没来得及问。她正积极向上,想要早点升职。也和刘媪一样做个小女官什么的,另辟蹊径进行辅佐之路。 然后流火七月的清早,一只棕色的鸟飞到了正在洗脸的杨柳青面前。 她今天第一个起床,热醒了实在睡不着。冲了半天凉水一抬头,嚯,这不是上次那只鸟么? 雀鹰这时已经伤愈,十分健康,站树上伸一只爪子梳毛。 杨柳青有点奇怪,但这次也不敢起抓鸟吃的心思,继续拧麻布。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4. 少帝有病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陌生小曲 棕毛鸟一面眼珠子滴溜蹿。安安静静待那,也不扰人。 杨柳青抬手试着把鸟赶走,不巧,刚伸手,鸟哗一下振翅跑了。 “…” 水淅淅沥沥打铜盆里,杨柳青把洗脸巾挂另一棵树上晾,趁烈日还没当差前加紧干自己的那份活,顺手还帮俩姐姐洗了点不知哪个宫里丢来的绢裤。 其中一件裤脚针线不对,看着挺乱糟。 她不经意观察下,丢池子里过清水。 待到邓猛女打着哈欠出来,院里头扎着襻膊的青衣小丫头已抱着木盆刷洗残垢。 抠抠眼角,她正想过去,王姐姐穿衣出门,一点她胳膊。 杨柳青再回头,只看到大家陆续起床。她擦擦手,准备去领饭。进门找邓猛女却不在,王姐姐也不在。唯有吴姐姐坐床沿上,弯指涂香膏。 见杨柳青找来了,她平缓道:“青娘,今儿个活多。栖禾宫上下要送一大批衣裳来,若是去打饭黄花菜都凉了。我们索性到膳房领饭回来发,你推个小车去吧。” 她当然不能有什么异议,不过没忘问了句: “为何突然有这么多的衣服要洗?” 吴姐姐抬眼皮,冷笑: “贵人随意找个乐子,受害的是我们。昨晚我回来就听说陛下招了批伶人进栖禾宫玩闹,许是一块扔来了。” “…”这个玩闹,不出意料应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如果是燕玓白,那着实很正常。杨柳青回想起那天的凶险至今都还心有余悸。 她颔首:“我马上回来。” 膳房一早得到消息,准许杨柳青独自搬了两筐烀饼一桶稀粥上车。饿还是挺饿的,虽然依旧不喜欢粥,但这种环境下也没得挑。只能吴姐姐后续帮忙开小灶。 分完餐,刘媪才施施然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上下扫视一遍帮着递碗的杨柳青,脸上是一贯的不搭理。杨柳青热火朝天,擦着汗抬头,就瞧见她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再会,刘媪面前被端了碗吹凉些的粥,配一只烀饼。 她蹙眉,好些天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的杨柳青启了嗓: “您吃吧,正合适下肚。” 刘媪转眸,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分明晴朗的眼睛。她眼皮跳跳,没动,冷漠道: “不还记恨我害你挨打么,都和她们投诚了,又来我这讨好什么?” 原来她也记着。 杨柳青垂眼,弯腰把东西放围栏边上,顶着后边探究的眼神,嗓音不大不小,将将好听清: “没讨好您,只是分给我的活我得做好了。您先吃吧,我还得把粥桶箩筐送回去呢。” 说着,正巧脏衣服也到了,掖庭瞬间闹哄,都跑上去挑好洗的衣服洗。杨柳青没再理会刘媪的怪异脸色,推车路过看了眼,发现今天的衣服颜色都很艳丽,有些还染着大片红色,乍看像血。 她收回视线,闷头推车。 鬼使神差,杨柳青偏了路线二度入深宫,这回路上的人明显增多。杨柳青恨不得把脸埋地缝里,生怕招惹是非。然经宫婢们扎堆,都在神色肃穆地谈论什么。 这浑水本不该趟,但出于某种目的,杨柳青放慢了脚步。 宫婢的嗓音窸窣迭起: “到底是什么贼人这么久了都不曾抓到?中郎将焦头烂额,满宫规矩越发严,我拿着牌都不准出朱雀门。” “据说是个粉罗裙女子,单这宫里诸多后妃,有罗裙的就多得去了。” “横竖陛下不在乎,我们连带着怕啥呀!都散了吧,若让王大监看见了定要责罚。” “你这话。近日红珠夫人勾得陛下魂不守舍,怕是来不及在乎什么贼人。昨儿那个动静,可真羞人!我听说啊,马上要升坐贵妃了!” … … 什么动静…不对,居然还没逮住? 系统关于燕玓白周围人士的科普其实挺稀薄,两句话带过。仅有的人物介绍也只针对燕玓白。 可能是为了提高任务难度,除了知道多点未来以外现在的处境就和原杨柳青没啥区别。 以至王大监、中郎将什么的,她完全得通过邓猛女了解。 当然,邓猛女也所知不多。 所以这就成了难题。 后续的吴姐姐王姐姐,终极目的是为了推翻刘媪自己上位,并不会谈论无关紧要的人。杨柳青理所当然得不敢先张口问,就怕她们多想。 正思忖,“散了!”人群突然作鸟兽散。一道清透的少年男声斥道: “都在这等死?还不快滚回各自宫室去!” 这波人立即逃向四面八方。突然之间就剩下刻意靠边听八卦的杨柳青。 渥雪环视一周,阴寒的目光果然盯上了低着头的丫头。 杨柳青不敢转头,望着车板懵了。 怎么每次都被抓现行? 横据路中央的渥雪挑眉,觉着这把住小车不动的粗使丫头似乎有点熟悉。不过此时还需快点找回陛下才要紧,他忽视少女,率人继续搜寻。 隔了好久,杨柳青才敢回头看。这一看,后知后觉。 靛蓝直袍乌纱笼冠。拐角时的侧颜,是当时跟燕玓白身后的宦官? 步子好急,也不知道遇上啥事。 既然无八卦可听,麻溜把东西还回去,杨柳青就小跑回掖庭洗堆成山的衣服。 这日可谓忙得话都来不及说。硬熬到晚上,四肢疼地和灌了铅一样。除她以外的同事纷纷倒头就深度睡眠。杨柳青粗略洗个澡躺床上十分钟,“……”好难受。 热的,累的。 疼得睡不着。 沉沉叹口气,她爬出大通铺透气。今晚大家睡得都沉,没人察觉到动静。 费力踮脚,一步步挪坐到月亮底下,杨柳青摊开手,颦眉。 泡水太久,刚好没几天的冻疮和皮肤一起裂了。指腹干瘪蜕皮,满掌心细碎的血口子自指尖到腕部,不规则遍布。 指甲搓搓,疼也不算疼,就是痒。 杨柳青定定看了会,突的把下巴搁膝盖上,抬头看月亮。古代的月亮很圆,夜幕上还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和童年的夜晚出奇类似。 杨柳青闭闭眼。 她突然很想奶奶。 满头白发,矮矮小小。吃不出咸淡,也不认识几个大字的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苦了一辈子,唯一的娱乐活动是老收音机里的越曲黄梅戏,却也反反复复只听那么几首固定的曲目。 《女驸马》《林妹妹》…耳熟能详,甚至能唱两句。但也就两句。 锤着腿,回忆着小老太太笑眯眯的脸,杨柳青半晌深吸一口气,蓦地又有了干劲。 能做到的! 月高风凉地,比闷热的卧室好。杨柳青给自己打完气,维持这姿势迷迷糊糊打了会盹才摇摇晃晃地打水洗脸,预备回通铺。 刚转身,黑夜里的邓猛女吓她一跳。 “邓姐姐,你?” 邓猛女披了件衣服,也不知站后头多久。见杨柳青发现了,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而走她身边,靠她坐下。 “青娘,你坐外头想什么呢?” 邓猛女声音平时偏粗犷。和她的外表与名字一样,听在耳朵里有股劲头。今晚却很柔和,让人不再虎躯一震。 杨柳青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她似乎是想谈心放松的样子…杨柳青又坐下了。 “我想家了。”她一哂,老老实实。 邓猛女咧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想家呢,原来你也是啊。” 甩甩手腕,她闷闷一叹: “不瞒你说,从前我家没败的时候我真是一点活计没碰过。后来我爹死了家被抄了,我全家被充做奴籍,才知道做底下人有多难。” 说到累,杨柳青深有同感。今遭的大家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就为了把活做完。一个个死了遍似的。 这倒让她讶异。“你不是庶民?” 邓猛女哼哼:“当然了,我和你才不同。我爹以前可是二品将军呢,被世道害死了。我这名字这么好,寻常庶民谁敢取啊。” 这时代的取名风尚杨柳青着实也不了解。但身边观察,家中有文化的女孩许多取单字,不怎么有文化的就是历来的xx女,或序号+娘。 “猛女”,是很特别。 她不禁笑:“确实很厉害。你爹对你定有期许。” 邓猛女有点高兴,不过很快缩缩脖: “再有期许我也只是个死契官奴。你倒比我好,还有出宫的盼头。” 她手一抬,不知是不是抹眼睛: “我在掖庭七年,我真是待够了。实则今日也没什么。但我刚躺下睡了会…算了。” 她欲言又止。杨柳青侧目,邓猛女身子竟微微发抖: “我睡不着,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没想到我俩挺默契,想一块去了。” 杨柳青感同身受。却仅能拍拍她的手,送上一点包容。 气压低迷,邓猛女哑然片刻后道: “青娘,你不是会哼曲儿么,你给我哼一首,让我心里松缓松缓。” “我?”本就无从安慰,杨柳青做好了陪她一晚的打算。没想…她一指自己,莫名其妙: “我何时会哼曲儿了?姐姐,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刚来那会梦里哼调子,我可听得清清楚楚。”邓猛女扭她转头,“你给我哼哼。” 竟是这样。可能那会还没完全适应,和以往一样陪奶奶唱了两句。杨柳青扶脸: “我真不会,估摸是我睡懵了胡乱哼的。”她五音不全,也就只敢应和一下。 邓猛女不乐意:“得了,你这扫兴的。我记得点调子,我先唱两句,你跟着啊。” 她便清清嗓,直勾勾看着杨柳青,嗓里断断续续拼来一段调。 一时上,一时下。咿咿呀呀之余却不显得尖锐,反轻快飘摇。 杨柳青虽然被迫聚精会神,很快分辨出她哼的是个啥。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夏夜亮堂,偶来声蝉鸣。宁静之余裹些生机,不似白日燥闷。 这就难怪了。杨柳青热乎的身体凉快了点,不知不觉放空眼神。 是奶奶最常听是曲。 邓猛女不太好意思:“我从没听过这个调子的,虽然怪,但比那些白面伶唱的鬼曲好。” 杨柳青讶异她的吐槽:“鬼——?” 邓猛女撇嘴:“那吊嗓比我爹的刀还剌耳。我是不喜欢的,但贵人们都喜欢。尤其那暴君喜欢得紧。” 她说完捂嘴:“呸呸呸!青娘,你快唱。你要不给我唱今夜咱都别睡了!” “…”杨柳青无奈,或许是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吧。她眼睫扑闪,右手握拳抵下巴上郑重清清嗓: “就这一回,我只唱给你听。你不许笑,也不要传出去。” “那当然!” 杨柳青摇摇头,有点紧张:“我唱了啊。” 顶着邓猛女灼灼的眼,坐树下的小丫头拘谨地起个头,察觉人没有嘲笑的意思,才逐渐放心,稍稍跟上心里的节奏,略拔高声量: “天上掉下个邓妹妹——” 夜半歌声。月高高弯弯。虽还在偏僻湿潮的地界,此时却没有从前难以忍受。 杨柳青两手叠放腿上,闭着眼也还半途走调几次,忍不住涨红了脸。却头一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快。 好似压抑多时的疲惫随小调飞逝入夜色,再不会回来。 歌声结束在乌云笼月时,邓猛女挠挠脸。不知说什么,身体的累在这歌声的安抚后弥漫开来,她突然低头,小声道: “我先前欺负你,对不住啊青青。” 杨柳青愣,没料到今天还得了句道歉。 她看着面前女子,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点头: “我知道的,我不在意了。现如今我们也算朋友,我挺开心的。” “我,你这么好,倒显得我更坏了。” 邓猛女转而挠头,颇苦恼似的,一把捂住杨柳青要说话的嘴,她思索了好一会,方认真无比: “青青,以后你就是我妹子。有我一口好的就有你一口。吴姐姐王姐姐虽对你好,但毕竟打心底就是为了拉拢个帮手。吴姐姐的门路…在宫里算有脸面的。可不适宜你碰。 不过咱们掖庭也没什么纯粹的好人坏人,你跟她们来往时多些心眼,别总当老好人。” 杨柳青:…诶? 这就义结金兰了?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给邓猛女带来的情绪价值,犹自困惑。 以前是心里埋怨过,但邓猛女只是让她多洗衣服,并未过分刁难。她没想过得到道歉。 至于吴姐姐门路什么的,杨柳青只来得及琢磨半秒——果然如此。 不然怎么能有实力叫板刘媪呢。 这深宫里的深宫,流传千古不息的抱大腿谋生活,真是好生动。 她回神,轻轻拿下邓猛女的手,心情很好地弯眼: “多谢邓姐姐。” 邓猛女一双眼也随之弯起,佯装严肃: “我先回去睡了。你也快点。” 杨柳青点点头。把刚才没打上来的水摇上来仔细洗了把脸,周遭不大不小的蝉鸣蓦地歇停。 四周突寂。她有点不适,邓猛女已经回去睡了,偌大的院子就剩她一人。 杨柳青摩挲摩挲胳膊,困意袭来,也确实该睡了。 不过,“咯”一响,院门似乎没拴实。她于是上前要重新拴紧,手甫一搭上木板,猛然来个猝不及防的动静——院门朝内被一脚踹开,杨柳青脚下踉跄,踩着台阶的半截脚悬空,一屁股墩地上。 正是月黑风高的寅时,恐惧中的杨柳青脑子里飞快地蹿过各种可能,诸如杀手灭口啥的。立即要大吼大叫喊醒同事们,一道踏月而来的身影却霸道骄横地步入庭内,绣金刺银的翘头履毫不掩饰跨她眼前。 目光无可抑制地迅速聚焦鞋面上。少女瞳孔缩动。 是反光的盘龙纹。 他?! 杨柳青心神齐震。一道湿腻的嗓音骤而响彻,肆无忌惮。 久违出现的燕玓白懒散发问: “方才是你唱的曲?” 杨柳青眼睛瞪大了:“是,不是,呃——” 少年不耐烦:“到底是不是。” 杨柳青看着那双价值不菲的鞋倏而沉默:“…是。” 光明正大偷听半晌的燕玓白挑眉,睥睨着黑夜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懒散地想,有两分别致。 宫婢里何时也有能编曲的了? 少年转眼瞟宫墙。今日出宫放纵,未免遇见老不死的丞相和讨人厌的渥雪。他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最偏僻的掖庭翻进来的。 燕玓白压根没注意脚跟前默默发抖的杨柳青,又想,这是掖庭没错吧? 燕玓白动动鼻尖,嗅到浓郁的皂荚味。 喔,他转眼。确实是鸟不拉屎的掖庭。 “…”杨柳青答完后,四下无缘无故寂静了。 燕玓白就这么直勾勾盯她的头顶。 莫名其妙凝滞片刻,少年直接坐门槛上: “我渴了。”清早烟叶子抽多了,烧嘴。 腿软中的杨柳青:… “奴去倒水。” 谁想燕玓白一踢门板:“慢着,我又不想喝了。” 杨柳青只好把屁股挪回去,默默把头缩更短。 而对面…燕玓白漫不经心打量眼前小宫婢。 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没印象。 也是,后宫美人如云,最漂亮的都成了妃子。怎可能有漏网之鱼。想必眼前的貌不出众。 大忙人如燕玓白,早把大半月前的插曲忘干净了。 杨柳青则继续放低存在感,让自己当个透明人。 实在不知道这什么狗屎运。 第二次和燕玓白见面,形式也还很诡异。始料未及,根本无从防备。 她只好坐地上等,全不敢妄动,也不知道燕玓白在琢磨什么。 这夜间,只有他们一前一后的呼吸。 终于,燕玓白似乎想到什么,冷笑一声突然变脸,拔高嗓发难: “好大胆子,竟敢对陛下的喜好污言妄语!抄你九族!” 果然?杨柳青顺溜趴地上求饶,她之前就没理由地觉得燕玓白不可能这么平和。像是暗戳戳憋大招。 怕还是怕,然她也没忘颤着胆子解释一句: “奴不是故意的,奴——” 虽然邓猛女就是故意的,她也不能直说是。实在要死…就死吧。 燕玓白得意她求饶的模样,就像他惩治宫人时的那般。他见不得人高兴,就爱看人怕得哆嗦。 胆敢质疑他的品味,这仇要是消了他就不是皇帝。 但,燕玓白眯眼。 这个宫婢曲编得别致。可以留段时日,逼她编些新曲再杀掉。 少年自得一勾唇,如同这几年来调戏所有妃子一般,轻佻道: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杨柳青:…不是。 他没认出自己? 她一噎,低声:“奴丑陋不堪,怕污了陛下的眼…” “能有多丑?”燕玓白嗤,忽地阴戾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帝?” 这什么脑回路?杨柳青还是乖乖的: “陛下方才说了朕。” “…哦。”燕玓白脸上突然有点挂不住,黑脸: “抬头,朕看看你的丑脸。” 杨柳青抿唇,听命一点点直起身体,对燕玓白扬起脸。月光皎洁,少女五官比白日里更柔缓不少。少几分沉闷,减几分平庸。 所谓月下看人,自有一股朦胧美。何况,杨柳青很规矩地耷着眼皮。她睫毛很漂亮,眼下倒影两排绒嘟嘟的小刷子。 是以燕玓白被迷惑了,再度眯眼。 不出彩。 不动人。 很不怎样。 但也不算很丑。 他便道:“叫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5. 陌生小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救驾有功 “奴…叫杨柳青。” 燕玓白眉一折,做出个嫌弃的神情: “好土。”想来确实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杨柳青两手绞一块,小时候被人嘲笑名字的那股自卑又险些被勾出来。 努力把不适压回心底。她屏气,声量平平:“陛下说的是。” 周遭又陷入死寂。 杨柳青把头埋下去,再度充当哑巴。 少年目光空荡阴晦,不知第几次飘忽到旁处。把这名字土土的宫婢抛到脑后几息,燕玓白耳尖动动。倏然转眸: “那曲子再给朕唱一遍。” 杨柳青俯首:“是。” 说罢揣着紧张,吐字不清的唱了回。 她声音紧巴,好多地方走了调,却还没忘模糊主语。就好像绷过头的弦。资深戏曲欣赏家燕玓白听得眉头越皱越深。 这婢女分毫不通唱腔,嗓全然立不起。仅直愣愣地干唱,把声儿驱出来就算完事。 若论从前,这样的敢到他跟前卖弄早砍了。 可方才须臾间回味,这曲调异样轻快,和他所听过的大不相同。不够尖锐是真,但马马虎虎,也算别具一格。 燕玓白撑脸,再问: “是你自创的?” 杨柳青小心用衣服擦了擦手心的汗,闻言斟酌了下,缓缓道: “回陛下,不是。” “不是?”依先前听得的对话,她倒有几分意外的老实。然燕玓白眼尾仍斜,语气瞬时阴鸷: “那是哪里来的。” 上头森冷的目光如刀剜,刺得头皮疼。杨柳青尽量放平呼吸: “是奴幼时在家门口听得的民谣。只记得是一个过路人随口哼唱,奴便不小心记下了。” 时到此刻,天有些微亮了。这回答叫人暂时捉不出什么错漏,没有发难的理由。 可他是臭名昭著的暴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燕玓白一摇一摆站了起来,冷不丁哼笑,不怀好意: “这么说你只会这一首了?” 到现在,杨柳青确定了少帝肯在这和她说话的缘由。 显然,他应该挺喜欢林妹妹这首越剧的。 心中升腾起一抹游荡的殷切。双面刃一样的机会似在眼前晃悠。 杨柳青本想答是。但转念一想,没有理由的,她就是觉得燕玓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很可能在憋下一个招找茬。 她便轻轻摇摇头: “奴依稀还听过几首不同的小调,只是时候太远了,记得不大清晰。” “…”燕玓白环胳膊,刹那无言。睥睨这小宫婢会,他打心底觉得这恭顺的婢女在藏私。然莫名的心痒,加上一丝看戏似的好奇。 少年扯唇: “何时记得起。” 猜对了。 杨柳青有点不现实的惊喜。 燕玓白喜怒不定危险是真,却是件很好的利器。她的农村包围城市策略将将开了个头,因为拿不出有力的好处,暂且还只能在固定几人中打转。 最终目标却还是走到燕玓白眼皮子底下。 正好,这两者不冲突。 杨柳青迅速地拿捏了一下度,认真道: “奴不敢贸然定夺。大致都能起个头,约莫再慢慢回忆,半月内足以。” 燕玓白品了品,时间太长。 他立马就阴戾了脸:“找死,至多五日。” 杨柳青窒息,嗫嚅:“七日…内?” “奴想将完整的曲子呈给陛下…” 她故意把时间线拉长,为了讨价还价。然燕玓白一上来砍了三分之二,争取来的时间大大缩短,许多事就不能做那么充裕了。 七日内,可以七日,也可以五日么。 或许是杨柳青的模样实在很真诚,燕玓白也不认为一个宫婢胆敢欺瞒帝王。还真稍微迟疑了下,就在他沉思到底要不要应允时,一道破风声划裂安谧。洪亮的男音雷也似的砸下: “终于逮住了,活捉她!” 紧接就是另一人得意的笑:“中郎将神机妙算!不枉我等守株待兔多日!擒拿此女交由丞相发落,定要她全盘托出!看看她到底是哪地来的奸细!” “她一路直往掖庭,必早有预谋。你等不可掉以轻心。” 杨柳青几乎立刻就听出来人是谁。如此让人记忆深刻的洪亮威武嗓门。是那金吾卫头领。 燕玓白亦然未曾预料。转脸望向院外。 一闪而逝的身影跳跃于屋顶之上,不多时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相碰声。伴几人呵斥,声响离他们竟越来越近。 刺客应当想翻墙逃脱。 杨柳青见状,慌忙盯住悠悠侧耳倾听的燕玓白,一大胆的想法爬上心头。 送上门的上好机会。要不要扯住燕玓白溜,混个救驾之功? 可现在,杨柳青起身,听动静 ,那个女刺客似乎不在上风。 金吾卫应当实力强悍。单那个头领,仅见一面就能察觉他身上那股踏血而来的肃杀。何况来的不止一个。 她偷瞄眼站门槛边不动的少年,抿唇。 要是那刺客给他一刀的话… 杨柳青迅速揉揉脸,唾弃自己的邪念,背贴墙根观战。不多时,女刺客支持不住将将要败下阵来,忽地,一直做壁上观的燕玓白清清楚楚一“嗤”。 “废物。” 上方打斗声顿滞,脚下瓦片也不再哐啷下。连带杨柳青也同一时嚇住了,这不是自爆吗? 少帝,她心里都结巴了。 少帝不至于如此之蠢吧?还是他对手下的实力太过于自信? 惊掉下巴的显然不止杨柳青一个,那位首领回神过来惊喝:“陛下?!!” 另人摸不着头脑:“啊?陛下?” 燕玓白杵那嵬然不动,冷眼旁观。杨柳青已经狠狠捏了把汗,又惊又荒谬。果不其然,他们所在处横闪一道银光!濒近绝路的女刺客翻身一跃,纤长的身形在月下拉出一串叠影,不过眨眼功夫,刀尖砍向兀自矗立的少年。燕玓白余光斜斜,恰恰与那女子覆着黑麻的眼风交擦而过。 他扬眉。 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义符疾速赶来,却仍差这一步,不由心急如焚: “请陛下挪玉体!” 然燕玓白竟面浮讥诮,仿佛故意任刺客挥刀。刀光已将接近他的脖颈,义符吼得撕心裂肺: “陛下!!!” 义符面色狰狞,这刹那当真参不透自小古怪的少帝。但凡他肯挪动一步,自己便有绝对信心周全一切。然…义符恨得咬牙切齿,却于事无补! 刺客终有机会吐气,不顾少帝脸上讥诮,道: “未想我真能换暴君一命,此生足矣!” 臂膀牵动,她瞄准脖颈便要最后一击,蓦地——一双纤细的手抓着块青石狠狠向刀锋砸去! “噌!”又是一块石头。刀风猝不及防被破偏向,燕玓白双瞳陡缩成针尖大小。 而后一句“陛下别动!”牟足胆的杨柳青自偏僻晦暗的墙根灵巧窜出。抓住他的衣袖便往后狠狠一拽,立时要砍第二刀的刺客倾身挥臂,低斥:“该死!” 数道细碎利器自袖中激出打向一齐仰头摔地上的二人。千钧一发之际,索性义符及时落地,一个疾步闪去,山一样横两人跟前,长刀飞旋,顷刻挡下暗器。 后头的金吾卫自后包围,刺客捏紧刀,眼看那暴君不死,气愤间一口血涌上心头。可退无可退。那头义符呵道: “穿她琵琶骨!” 不能再犹豫。她恨恨一瞪挥燕玓白,口舌紧咬欲要自戕。 义符早有预备,刀背一砍她右肩制止动作,后人急急抛出铁锁便将扣住来人捂住口鼻。 义符冷声:“想来你假扮后妃未成被发现,逃窜多日受不住了拼死一搏。可惜,你主子未告诉你金吾卫的厉害。” 他锁紧了人,立时转身半跪下: “陛下受惊,臣等无能。待臣与丞相大人仔细审问这贼人,必呈陛下一个交代!” 燕玓白静默一息,方不紧不慢垫着杨柳青坐直身体,忽视底下少女的痛哼。盯着那目眦欲裂的女人,他缓缓伸手,虚虚绕脖子握一圈。 刀锋的狠厉似还留存,如有实质。 少年红唇微微动一动,蓦然撤手。 杨柳青艰难地撑着地,想从他身下爬开。然燕玓白又一动,彻底把她压实了。 她听见上方少年异常平静,死水一般的嗓音: “剥皮拆骨,剁成肉酱。” 杨柳青愕然,“这,”义符大为不解: “不经审问就杀之,若她有同党——” 燕玓白不容置喙:“杀。” 义符尚还咬牙,少年一拨大袖,嘲弄似的: “你金吾卫服侍的是朕,还是丞相?” 金吾卫自诞生起便效忠帝王。义符自无另觅高枝的念头,然少帝昏聩暴戾,自然不能事事听之信之。丞相处理朝政多年,必要请他过问。可他如此一来,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全不能反驳。 义符心内大叹一气,沉声:“臣绝无此意。金一,撤了她面巾,立即行刑。” 名为金一的金吾卫应声,撕开那个女子的面巾。一顿。 “她的脸…” 杨柳青倒吸口气。 天上鱼肚白隐隐绰绰,较先前光亮不少。 因而女子的面容也清晰。只是,让人觉得惊悚…整脸遍布黏腻模糊的伤,根本看不出五官。也难怪只露一双眼。 金一踢她一脚,愤愤:“倒是做了万全准备,可见你们贼心深沉。” 如此看也不大可能老实交代。金一拎着人退下。义符正要关切,燕玓白又道: “你去盯着行刑。” 义符眉心一皱,不妥二字却终没有出口。只好退下。走前瞥一眼趴在地上的宫婢,她脸半触地,不甚鲜明。 然义符何等记性,敏锐地察觉曾见过此女。 不过这时不便。他只好先稳步离去,行至拐角招来手下,暗中盯梢陛下安危,再另派人悉心搜捕,为防残党。 热闹散了,又剩他俩。 杨柳青被坐得胃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眼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时不时晃悠。正感觉要死了,身上的人一屁股立起,短靴横她脸边。 她眨眼,连忙也起身。眼巴巴站一边。 燕玓白斜她眼,这会用灰白晨光真正打量了下掖庭。 两个大洗衣池矗庭中,一面墙挂满木盆。到处是掉了漆的朽木门柱,墙角稀稀拉拉几根杂草。 同冷宫也无区别。 他收回视线,再瞧眼那拘谨的宫婢。霍地笑: “你救驾地将将好,想要什么奖励?” 这笑成分不明。杨柳青听不出深意,照例推脱一下: “为陛下赴汤蹈火是奴的本份,奴不敢嚣张嘉奖。” “哦?”燕玓白拉长语调,笃定: “那就是不要。得,朕如你愿。跪恩吧。”语毕腿一迈,掀袍子要走人。 …不是?!杨柳青五雷轰顶,当即想扇自己一耳光,牙痒痒极了! 哪有这样的? 干了,干了!杨柳青内心咆哮。 可没能力反悔,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脸上却还没忍住,眉宇委屈地险些溢出来。生怕再惹他发神经,强行用意念抚平了脸上的愤怒。 奴才而已…从小受的气难道还比这少吗? 深呼吸,少女默默提醒自己。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没忍住,怨念的目光紧紧黏燕玓白后背撒不开。 要不…还是拐弯抹角问一下? 她有点燥。 然,杨柳青没想到,耐不住的不止自己。燕玓白刚走几步,远处洋洋洒洒冲来带着女使的两个美人。 “陛下!” “陛下安好?!” 一个声如黄鹂,一个音如秋水。一个是月容夫人,另一个…则是如今的大红人。两人均娇娇跑几步,顿一下,互相怒视,又继续争先后。 而最显眼的,当属在她们前头带着龙辇抱着拂尘冲刺的渥雪,他扶着笼帽高昂着头,嗓拔地比妃子还尖三分: “陛下啊!” “…”燕玓白愚弄蠢婢得来的戏谑一下莫名散了。 他挑眉,在渥雪和自己的两个爱妃马上要到来时干净利索一转身,重新踏入掖庭。 躲里头瑟瑟发抖的邓猛女刚要出来,立马又把门关紧了。杨柳青孤身只影站着,满脑子神兽狂奔。 直到燕玓白又道:“过来。” 痛苦中的杨柳青:… 碎步过去了。 然后,在一片奋力压抑的,咬牙切齿的惊呼中,一只寒凉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杨氏女救驾有功,封——” 还没说完,少年好听的嗓音戛然而止。捏下巴的手突然往左一掰,端详三秒,再往右一掰。 她听见燕玓白难以置信的啧舌: “这么黑?” 随即果决道:“不封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6. 救驾有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咸宁宫婢 杨柳青被他随意的否决说得脸上一瞬难堪。 虽然自己确实黑,但黑的主要原因是营养不良… 算了。她叹。 一道墙外步声迅速靠近。结合刚才门口的高呼。不难知道来了几位不好惹的人物。 杨柳青敛眸,竭尽可能用长长的眼睫尽量挡住眼睛,避免与尚在审视的燕玓白视线相触。 “陛下!”两位后妃已提着裙子疾步而至,虽顾忌燕玓白的存在没有踏入掖庭。但两道淬冰的目光捅在身上,显然没杨柳青再说话的份。 渥雪赶来绕过她们站定,命龙辇落门口便急促道: “陛下,奴婢救驾来迟!您可安?” 这话刚脱口,后头两位美人就并排紧跟他身后。似是不甘心被被内侍抢先,也启唇欲道一些关怀的话语,却在看清那低眉耷眼被高高在上的帝王捏住下巴的小宫婢后,齐刷刷圆睁美眸。 燕玓白没搭理他,依旧固执地再捏了捏手里的下巴。 不妙。杨柳青额角随之一抽。渥雪看清了后亦是愣住,恍若青天白日见了鬼: “这,这这?”苦寻陛下一整日不得,他便知陛下八成出宫了。陛下爱和他们玩捉迷藏,若满足陛下的好胜心,晚些找到他,心情好了还可以不杀人。 于是渥雪刻意准备天黑派人出宫,未想陛下这次整他们,不在那等,反自个翻墙到掖庭了。堂堂帝王…翻墙就罢了,还与这最卑贱的粗使宫婢… 这宫婢,渥雪拧脸,总觉得眼熟。再观陛下,渥雪心头一嚎。 天青色宫衣,黑纱笼帽…这次穿的是他们宦官的衣裳。如此也就罢了,怎的脚上不成体统地蹬了双绣龙翘头履?! 逢天蒙蒙亮,他佯装不在意地偷瞄那张美丽的脸,观脸上扑洒的□□,只能庆幸陛下这好红妆的怪癖,宫外贱民当未看清天子真容。 然自家陛下尚还饶有兴致地端详那个不起眼的婢女,渥雪一时哑口,不敢造次。 居后的月容夫人扯帕子捂嘴,美眸满是惊异。 那婢女她是见过的。说是丑也不为过。陛下怎会对这样一个丑陋的玩意调情? 实在荒谬绝伦! 她瞬时欲出言制止,话至嗓子眼,蓦地冷静。转眼一瞧右侧的美人。 月容夫人收了脸上怒色。悠然观摩这正春风得意骑她头上多时的美人。如愿见她咬了红唇,忿忿不乐。她自个心中一笑。掩嘴,一个字也不出了。 不多时,身侧美人不堪忍受,娇声: “陛下!” 这一声,娇嗔里带些埋怨不满,配着把秋水潺潺的嗓,好听得醉人。杨柳青后背一麻。暗道:这个就是红珠夫人了。 杨柳青额头发汗。今天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爱妃的呼唤终于打动了游神好一会的燕玓白。 少年冷淡的目光在面前宫婢微微颤动的眼睫上逛了逛,索然一撤手,松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身上搓搓,嫌脏。 杨柳青顷刻把头低下去,默默抿唇。 燕玓白转身,红珠夫人登时面有喜色,很快化作隐约的委屈: “陛下!妾听说有刺客作乱,一颗心起七上八下,生怕您龙体受损!”她越过面色不虞的渥雪,提着裙摆几步到燕玓白身边,一双软白纤细的手攀住少年的臂膀,臻首轻靠他左肩,仰头,眼里包了一圈泪: “您没事可太好了。” 燕玓白神色略略动了动,面无表情瞧着梨花带雨的妃子。红珠夫人摇摇欲坠的泪珠抖了抖,颤声: “陛下…?” 陛下偶露出这看似平静却瘆人的神态,起初让人心惊,不过她娇声唤他一唤,陛下便回神过来,勾着她继续嬉戏。 屡试不爽。 燕玓白果真看向她,改手环腰,似笑非笑: “苦了爱妃。” 红珠夫人含着泪往少年怀中凑紧: “怎会,陛下无事,妾欢喜还不及,半分累也不觉。” 渥雪斜楞眼,看不下去。又瞥那安安分分站着的宫婢,忽道: “陛下,这宫婢?”他一顿。 默默听他们卿卿我我的杨柳青立即收紧了全身肌肉,屏息。 感觉不太好… 燕玓白眯眼,撇开妃子,“嗯?” 渥雪右手握拳,一拍左掌,恍然大悟: “这宫婢曾试图逮雀鹰饱腹,被您抓了现行后点做戏园丑角!” 杨柳青的心立即吊高,渥雪连连摇头,道: “难怪。上回奴还见过她躲藏中宫那处,今日竟又遇上陛下!陛下,此女几番偶遇您,天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她定居心不良,垂涎陛下!” 四下目光刷刷投来,她被目光里无形的鞭笞打得难以呼吸。眼睫接连颤抖。险些就要违反规矩贸然开口解释,红珠夫人笑了: “竟是这样的心怀叵测之徒。刺客刚刚伏诛,焉知宫里还有没有余党。陛下,若非渥雪大人指出,咱们都要被她骗了去!” 杨柳青咬紧牙关。 如果红珠夫人不开口,杨柳青觉得找个机会求生或许还有可能。可宫里的妃子大多都得争,排除异己,排除一切可能,当是潜意识反应。 拥有野心是一种罪。 早在两位妃子到来时她就成了眼中钉,即使毫不起眼,没有美貌。 本来还庆幸燕玓白把她忘了。渥雪的话简直就是递刀子,加快了他们拔除钉子的速度,刚得宠的红珠夫人更是容不下一丁点。 杨柳青这次真没信心从这难里逃脱。 她闭闭眼。 月容夫人移了移唇边的帕子,眼有微妙。静观少帝作为。红珠夫人头昂地更高,柔软的肌肤轻轻摩挲燕玓白手臂,低声: “陛下?” 燕玓白正睨杨柳青。 他有点无由头的厌烦,但未表露,仅浅折眉尾。 身边这妃子在催促他快点把婢女杀了,他闲着无聊瞟了一眼又一眼,慢慢倒是有了点印象。 上回在宫里闲逛时是也遇见了这么根黑柴。 那时他脑里头还乱着,心情时好时坏。不似现在,抽了不少叶子,十分慈悲为怀。 哦,这黑柴还想吃他的鸟。 燕玓白对事物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方式——他觉得好,就是好。他觉得不好,就是不好。 虽然这方式经常遭到各方人士的痛恨,但他觉得没问题。 因为他是皇帝。还是个暴虐无道的皇帝。 然后他又想起了黑柴先前小心翼翼唱的曲。 …果然处心积虑想做妃子,享用荣华富贵。 燕玓白心嘲,有了决断: “杨氏女,你可认?” “陛——”红珠夫人属实没料到燕玓白给区区一个贱婢张口解释的机会。她欲出言阻拦,却在看见他阴冷的余光后一窒,乖乖闭嘴。 沃雪奇异:“陛下何故?不过一个掖庭的宫女而已。” 燕玓白剜他眼,沃雪也立即闭嘴,双手交叠老实站着,盯着杨柳青。 杨柳青的吃惊比前两位有过之无不及,一时满脸惊愕,心嗙嗙狂跳,看着燕玓白几度犹疑。 燕玓白催促:“快点。” 杨柳青噗通跪石砖上,对天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 “陛下圣明,定知今日救驾当真凑巧。奴是上京庶民,家中只有一对残父病母。一查便知奴底细。奴对天起誓,奴绝非奸细。” 说罢,一额头磕石砖上,疼得险些龇牙。 哪料燕玓白道:“没了?” 杨柳青不明所以,顶着脑门上的红斑抬头。 少年眯眼:“这么说你垂涎朕——” 这个真没有!杨柳青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字字诚心: “奴万万没有!陛下明鉴!奴真心没有!奴自知貌丑,癞蛤蟆怎可能吃得到天鹅肉?!奴最大的念想就是吃饱饭,少些活计,做个小管事为宫中出份力,伺候好陛下,伺候好娘娘们!” 黑瘦小丫头眼光如炬: “若奴有半分虚言便叫天雷劈死,地火烧死,永世不得入轮回!”杨柳青是个现代人。发誓就像放屁。然在古代背景下,多少还有点威慑力。 于是乎燕玓白:“…”不得劲是个怎么回事。 沃雪拂尘一摆,撇嘴。却再没火上浇油。 红珠夫人不甚高兴地别眼,仔细观摩燕玓白神色。燕玓白已有些乏,不想在这破地方耗时,皮笑肉不笑: “是不想待在掖庭了?” 话有点直接。但杨柳青默认了。 “呵。”燕玓白鼻腔里哼一声,随意盖了板:“调咸宁宫当差吧。” 伸腰,少年散漫跨步坐上龙辇,眼一闭,悠然打起瞌睡。 周遭静得可以找出谁在深呼吸。 好久,渥雪:“陛下?” 红珠夫人:“陛下?!” 全程充当背景板的月容夫人若有所思。 然龙辇上的宦服少年闷下头,睡着了。 一晚上没休息,娇贵惯了的燕玓白扛不住。 渥雪狠狠白杨柳青眼,命人抬起轿辇,打道回府。 再然后一阵接一阵的冷嗤,快把掖庭填满的一群人哗啦啦撤走了。红珠夫人疾步跟在龙辇后,回头一瞪掖庭摇摇欲坠的木门。 院里杨柳青一个人孤零零跪地上,还有点懵懂。 卧房里突然冲出一堆人,胆战心惊半晌的邓猛女嘴巴两边大咧,一把薅杨柳青起来,抓着她两肩狂摇: “好啊青青!你这个闷葫芦,没想你暗地里做那么多事儿呢!居然真成了!咸宁宫啊,那可是陛下的咸宁宫!你不用洗衣服了,不用抢饭了!青青,你发达了!” 掖庭的姑娘早在义符到来时便陆续醒来,外头动静分毫没落下,只是一个都不敢出去。 邓猛女窃喜:“我俩唠嗑竟等到陛下了!谁想他会从这走?青青,你走狗屎运了!我先前还要带你呢,不想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直接露脸到陛下面前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是啊青娘,我先前还分过你半块饼!” “我是陈月娘,我给你留过一次门呢!” “青娘,好青娘,你是怎么面见圣颜的,怎么这样好运?” 这场戏就好像平静许久的死水里炸开了一朵新鲜的水花。 游鱼不再浑浑噩噩,有了盼头,迫切地想要上岸。 杨柳青被叽叽喳喳地包裹在人堆里,这个抱她,那个推她,邓猛女还不住摇她。 她怔了会,唇角无奈又难受地牵扯出一个弧度: “姐姐们,你们别急…” “是了,急什么?”吴姐姐的嗓音忽而彻响,一下就浇凉了兴头上的众人。 邓猛女也放了手,杨柳青起身,见吴姐姐披着衣服,就这么看她。心里不由一紧。 吴姐姐突然噗嗤笑了: “青娘,你怕什么?你得了好差事,难不成我会不高兴?” 杨柳青松一口气,莫名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怎会。若我有造化,一定让大家都离开掖庭。”这话她挺真心。 掖庭待久了,人也痴了。 邓猛女立刻欢呼:“我就说,青青是最心善不过的好丫头!” 几个姑娘都高兴不已,吴姐姐见状不再说话。笑一笑,转身回房了。 等热闹落幕,离她们起床干活还有一个时辰。杨柳青发现刘媪不在。不过她现在疲惫不堪只想补觉,偏边上邓猛女不住缠着她问东问西。 她无奈,只能敷衍了一些。才得来一丢休息的时间。 刚会周公,“叮叮叮——” 【收集暴君燕玓白初始天子气成功,数值为5。 正式开启天子气收集系统,收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辅助燕玓白造福百姓,廉政爱民。 到达一定数值可兑换部分道具(现隐藏中)。 任务踏入正轨,请宿主加油。】 然后,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打着问号的盲盒商品。机械音淡去。 杨柳青愣了下,想起来了。 还有收集天子气这茬。 【有天子气(但不多)】意思是开局送5个初始值,执行任务中依次叠加。谁攒的最多,最有可能征服天下。 她默默咬唇。 但这是怎么个送法?第一次接触到燕玓白也没送啊? 奇奇怪怪。 不管了,先睡觉要紧。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7. 咸宁宫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联姻了吗 翌日才醒,大通铺的姐姐们来扯她,一个个扑腾地好似捡糙米吃的小雀。 “青青,王大监来啦!快起床快起床!” 王大监? 久闻大名,未见其人。只知道这位是个知名大宦官,统领全宫小宦官。 他,亲自来接自己? 一个小婢女需要这么大规格的人物亲自接引吗? 杨柳青有点不敢想,然边上邓猛女伙同几个不常说话的姐姐三下五除二,招呼也不打擅自把衣服给她套上。一把推她起床。 刚站定,隔三米对着邓猛女的铜镜一看,她活吓一跳。 耳上不知何时缀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脸上扑了层白/粉,遮掩了原本的暗黑。但抹得不匀,仔细一瞧不伦不类,甚至还挺渗人。再看脚上,蹬双浅碧缎面的绣鞋,被长长的绢裤盖了半个鞋面。颜色也不匹配,整个人都怪怪的。 杨柳青不解:“这些不是?” 她只有几身粗布青衣换着穿,鞋也是黑面百纳底。身上这些压根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邓猛女抢先笑:“你去那边做活了,是我们掖庭里出的第一个!那些拜高踩低的本来就看不起我们,咱不能让你丢面!” 后头排排站的姐姐们忙点头应和: “就是!” “青娘,你穿戴地好些,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自然也对你客气点。我在掖庭这些年也没存几个钱。就这副耳珠还能看。你先拿去撑场面,往后还我就是。” “那妆粉不伤肤,我还有一盒,待会送你,你寻常多用用。白了,自然就美了。” “我的绣鞋可是娘娘赏的料…” 她等一个接一个,脸上满是期盼。杨柳青一愣一愣,真没料到这几个姐姐把最好的家当拿出来给她撑场面。 这突如其来的集体荣誉感,杨柳青忍俊不禁。 可,“东西我不能拿。”她谢过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们着急,杨柳青又道: “咸宁宫当差的一眼就看出来我斤两了。我还无能,保不齐要被搜刮。到时候哭也拿不回东西,只当后人孝敬前人了。 姐姐们不必担心我,我定想法子叫自己好好活下来,往后尽我所能捎带你们。” 外头门响,“快些!”邓猛女一干人都默了。杨柳青把东西拿下来一个个摆床上分好类,穿回自己的粗布鞋,掏出包袱皮塞好自己的全部家当。走到门前时,对她们笑一笑: “吴姐姐王姐姐都不在,劳你们帮我道个别。” 邓猛女眉撇成八字,杨柳青已开了门。天光打下来,掖庭里最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便这么静悄悄离开了。 走到院门口,刘媪竟斜倚着,不知等谁。 杨柳青顿,冲她点点头,也不管她回不回礼,照着自己的步调跨过最后一道门槛。 “丫头。”刘媪突然叫住她。 杨柳青抓着包袱结,一只脚半悬。 刘媪没跟过来,依旧靠门框上,语调也与第一次来到此地时别无二致的冷漠: “出去后多长些心眼。别以为对你好就是个好人。” 她的手一瞬用力,刘媪打个哈欠,再没说什么。 杨柳青倏然抿唇,低低念念: “谢谢。” 门外,传闻的王大监果真在前面侯着。杨柳青稳步前进,见那人格外高的帽子,一下就断定这个是那位厉害的大人。 不过惊鸿一瞥,没敢多看。这人似乎挺年轻,二十来岁吧也就。 他道:“你就是救驾有功的掖庭女婢杨柳青?” 她含胸:“是奴。” “…没规矩。”陛下如今的口味实在不敢恭维,说是猎奇也不为过。 这大晋的未来…! 他内心一阵哀叹,冷冷扬声: “随我来吧。” 杨柳青道是。没有回头,牟着劲,一步一步往未来走。 * 咸宁宫吧,杨柳青无疑是第一次来。 到地第一反应,好大好奢华。玉华殿在它面前就像一颗小颗粒。 为什么这么说呢? 夸张点讲,若皇城有9999个宫室,那咸宁宫一宫就占了1111个。 早在上上个皇帝掌权时,咸宁宫其实也就比别的宫室大一两倍。到了燕玓白的父亲晋武帝燕岐。一位荒淫无道的变态皇帝,为了方便取乐,把咸宁宫改成了吃住玩乐工作一体机构。 最外边打工人住,中间高级打工人住。最中心皇帝住,外加前殿,给大臣上朝用。 王大监打心底对她挺烦的。加之燕玓白只是随意吩咐,是以评判过后,让杨柳青背着包袱住到最外面的耳房,工作内容是擦洗宫殿的柱子墙壁外加扫台阶。 见到地方时,她内心深处有点小愤怒。 但杨柳青是个乐观的人,虽然其实经常倒霉学会了苦中作乐。抛开这个不提,没有室友挺让她满意的。 不过这全是因为分到的住处最破就是了… 但是不管怎样,往前迈了超级大一步。她蛮高兴。 郑重接过破得只剩几根须须的苕帚上任,新的劳工生活转眼就过了一个月。这期间,燕玓白并没有亲自来找她,而是找了个通音律的宦官来听她唱歌,将音律记录在册。 好吧,她也明白,得圣心没那么容易。 而,起初同事们对她还很好奇,似乎听过什么“少帝夜会掖庭小婢,小婢为爱舍身相救”的桃色新闻,几次三番上来套话求佐证。 然而每当她们一看见自己的模样——“不过如此么,我就说是假的!” 杨柳青讪笑:“是了,陛下除非瞎了眼,否则怎可能同我调情?” 于是众人很快便对她不感兴趣,重新把目光聚焦到帝王与后妃的八卦上。 杨柳青“被迫”知道了很多刺激的小道消息。是系统没仔细说的那种。 譬如燕玓白从小精神变态,五六岁时就展现出肖似其父的色魔天资。之后还以后宫为圆点,把整个大晋的美人都搜刮了个遍。 又如燕玓白连同父异母的姐妹乃至表叔嫂都不放过,夜袭亲姐,横加骚扰嫂子,逼得她们剃发的剃发,远嫁的远嫁,剩下的屁滚尿流跑出上京开府招驸马。 还如他女装成瘾,喜欢穿着戏服和伶人们翩翩起舞,引吭高歌。痛恨上班,一上班就大发雷霆,当场发疯,大骂臣子们脑子有病。 再如,他老装成乞丐,捧着黄金碗跪在宫门前乞讨,逼迫瑟瑟发抖的大臣们辱骂他一番后投钱,不照做的通通关大牢别想下班回家。 杨柳青每每都不禁感叹:好重口。 太重口了。 要这么说,她两次遇见的燕玓白比传言中的要正常多了。是真走了狗屎运。 言归正传,杨柳青和咸宁宫人们的关系处得也一般,至多就是把歧视改换成了点头交。 她觉着这个真不怪自己。咸宁宫的人都挺奇怪的。大约是所处的环境长期高压,一个个怨气都很大,还非要撑出一副快乐的面具。长此以往呈两极发展。这状态甚至风靡了最底层,许多人私底下说话夹枪带棒。 和掖庭乍一看像,其实完全不同。 掖庭的姐姐们虽然也遵循着人性的本能,但偶有天真可爱的一面,也不会动不动拿笤帚打人腿。 今日歇班的杨柳青揉完小腿上的淤青,睡了觉后起身洗澡。掀开盖子后才发现储的一小缸水用完了,得去重新打。 身上湿腻,一刻也等不了。她跑去井边才发现今天的皇宫好像特别热闹点。 杨柳青好奇,隔壁的春桃正逢午饭休息,拿了个饼回来吃。路上碰上,杨柳青过去搭话。 春桃爱答不理,但也回了。 “你说今天啊?今天是陇南大族家主萧元景携妹萧元漱来参拜陛下。” “萧元景?” 【叮叮叮,天子气拥有者之一萧元景,豪强大族,实力恐怖的竞争对手!宿主请小心。】 杨柳青怔,电子音,这时候居然特地提醒了? 任务还没踏出正经一步呢就出现了第二个强者? 她下意识问:“他到底有多强?值得用上恐怖?” 系统严肃:【该角色目前天子气值为50。】 “…”50? 杨柳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50。 是,只差1/2的努力他就能称霸天下了的,50。 杨柳青晃神,现在才确切地明了自己接下的是如何苦难的任务。 “有角色梗概吗?前期影响大吗?” 【粗略梗概:陇南萧元景,年二十有四。十岁上马杀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善用兵法,世称孙子再世,麾下能人奇多。当世第一等的枭雄。前期与宿主无直接关系。】 杨柳青抿唇,若有所思。身旁春桃见她走神,不耐地又重复一遍: “陇南世家豪族。说是昨晚秘密到达的。问够没?我吃饭了。” 她一激灵,连忙赔笑,“你吃你吃,多谢你了。下回你的台阶我扫一半。” 春桃点头,继续咬饼子。杨柳青坐井边发呆,再看天,莫名觉得很暗。 好会,杨柳青拍拍屁股。穿上工作服拿起苕帚,悄无声息回到原岗位。 春桃正在咸宁宫大殿外扫地,见她又来了,黑脸: “干什么啊?” 杨柳青恳切脸:“春桃,我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我想把刚才承诺你的应了。你回去,后半天我替你可好?” “你?”春桃打量她,又瞥眼周遭。内侍门都在里头侯着,今日豪族入宫,上头看得紧,不能轻易应付了事。她也着实厌烦…春桃把自己的苕帚丢去,道: “用我的,你躲着点,别被看出来。” 杨柳青忙点头,立即接棒,靠近了一手消息源。 少女勤勤恳恳扫着地,严肃地开始担忧。 燕玓白和萧元景对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还是携带妹妹…她手一顿。 没猜错,是要联姻吧? 嘶…宫妃们怕是要严阵以待了。 正想着,面前倏然出现一位久违的美人。“青娘。”嗓若甜汤,杨柳青一听: “夫——” “嘘。”她屈指,朝她招手:“你来,我与你说些事。” 殿内。 场景和青青幻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朝臣个个笑着互敬,热闹不已。头戴九龙冠一身华服的少帝面敷粉脂,笑观下方歌舞,似乐极,一时高举酒樽,后疯了头,衣襟大敞,坦胸露背。 嘴中不忘喝彩:“妙极!妙极!爱卿,朕编排的这出曲如何?” 座下青年微笑应和: “陛下此曲缓时轻快,急时磅礴。两者融于一处,能常人所不能。若俞伯牙在此,定要称一声登峰造极之作。” 他说毕,一手摩挲酒盏一圈,转脸,对燕玓白道: “不瞒陛下,臣妹亦爱音律歌舞,若陛下准允,臣妹可奏一曲琴音。” 燕玓白顿了下,复又大笑: “好!朕倒要看看元景亲妹的本事!来人,抬琴!” 与哥哥并列而坐的漂亮少女悄然抿唇,展颜行礼: “多谢陛下,元漱献丑了。” 萧元景浅笑。琴音过,萧元漱自得一收手。等那少帝反应。 哪知那少帝忽地伸撑首,一双眼幽幽眯起: “不错,比起朕的几位夫人也不算差。方才未曾留意,现下仔细一看,元漱姑娘花容月貌啊。” 话中狎弄,叫萧元漱脸一紧,暗骂这昏君该死,竟拿她与一群平平无奇的妃子相比。还这般调戏…当真恶心! 传闻果然不假! 萧元漱二人座位在丞相后,并不算尤其近。燕玓白涂脂抹粉厚厚一层,远看模糊五官,是以在萧元漱眼里,这少帝就是个不男不女的色鬼。 萧元漱瞥哥哥,心内百般不愿意。这样一个人,她若嫁去岂不是辱没自己! 哪怕是皇后也不行! 萧元景接了眸色,面上未有变化。桌下左指勾动,示意她稍安勿躁。 青年起身,毕恭毕敬: “陛下既如此喜欢元漱,元漱又仰慕陛下久已。不若叫元漱陪伴陛下左右?”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8. 联姻了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升职波折 殿内本各有热闹,这热闹,却都浮于表面居多。 萧元景自昨日秘密入京便备受瞩目,无数朝臣私下暗暗打探,均想探清此人如何能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毕竟陇南非十大世家所居,影响力远逊于附近陇西。能人鲜出,处处都不甚出彩。 座下几位朝臣互递眼风,俱有微妙之意。 这样一个地方,七年间却横空出世一位萧元景,门客三千,不知何时壮大如斯,竟能让蔺丞相每每提及便沉眸,长久不语。 须知当今天下,中原要地皆属晋。旁余地方势力,如吴越卢定之流错综复杂,四下分散,大部分只不过首领之能。难成大气候。 然萧元景为大晋臣子,堂而皇之盘踞陇南,这些年间上京竟不曾掀起风浪。 大晋之内…足可见其腐朽。 若非萧元景此人知情识趣,主动请命来京叩拜天子,怕是要惹出一场祸事。 少帝跟下,蔺弗如不语,捏盏之手良久未撤。 萧元景一番话是要送妹入宫,借皇家做依仗,名正言顺为陇南崛起多筑一条路。野心昭然若揭,却不算出格。 蔺弗如蓦地抿酒,此刻依然不甚愉悦。 陇南距离上京有一十三城,这对兄妹未曾请示,贸然行至碧梳关,请守城将帮忙通传至京。 待消息传入手中,他等已携礼在驿站住下。此举猖狂桀骜,显然是蓄意挑衅,冒犯皇威。 大晋现下只有一副能看的躯壳,当真摇摇欲坠。若往前推三十年此等贼子定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可惜,这是三十年后。 顾忌萧元景背后私兵,蔺弗如忍下,亲自乘车接见,再上禀燕玓白,沉痛不已。哪知燕玓白一拍掌: “好!快招他入宫让朕瞧瞧!” 蔺弗如摇头,无奈至极。 这个陛下,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燕玓白听得萧元景之言,饶有兴致: “爱卿大方,献妹于朕,正得朕心!” 萧元景笑意清浅,萧元漱虽打心底抗拒,却还只好谢恩。 蔺弗如气着了,懒得出言。燕玓白摇摇晃晃起身,忽而过来一把拽住萧元漱。众目睽睽之下,萧元漱一声惊呼,少帝搂她细腰一笑。抬手,酒液倾倒,萧元漱被迫昂头,期间匆忙闭眼,然酒水依旧打入眼中,激得她泛疼。口鼻间满是酒气,呛得她狼狈不堪连连咳嗽,眼眶通红。 她瞬即生恨,猛地向萧元景看去,满眼气愤盼他帮自己做主。 然萧元景只冷冽眸色一息,便笑: “舍妹柔弱,虽饮得酒,却从未喝得如此迅猛。还请陛下怜惜。” 燕玓白捏了萧元漱腰身两把,邪肆的目光放纵打量她上下,恍若未闻。 萧元景眉宇位动,似忍耐什么。 腰身僵硬,萧元漱脸上止不住的委屈,不肯看燕玓白。只暗恨哥哥诓她,说什么做皇后,做这□□的皇后还不如老死闺中! 燕玓白扔了酒盏,眯眼连连发笑。忽而松了萧元漱,萧元漱猝不及防没站稳,险些摔一跤。下意识生怒,却见少帝摸了把哥哥硬挺的脸,萧元景一顿,险些控制不住脸色铁青,偏燕玓白盯着他嬉笑: “爱卿疼惜亲妹,是个好兄长!来人,赏!”语毕再搂着不情不愿的萧元漱回到龙椅上。臣子竟不觉异样,反有人敬酒,称赞少帝爽朗。 萧元漱吓住,心内喃喃:这厮莫非男女通吃? 哥哥最正直不过,厌恶男风。此举不亚于当众辱他,当真…当真恶心人。 她不禁又向兄长投去求助的目光,萧元景这回总算回了视线。 青年冷肃的脸缓缓微笑,看她的眼却是冷的。 萧元漱心中一安,揪住衣摆的手撤下。 思起牺牲的死士,萧家大计,她忍。萧元漱端起酒樽: “元漱为陛下斟酒。” 燕玓白本不动声色观察座下萧元景,闻言移眸,便见一双细嫩的手。 艳若夏花的姑娘耐着眼底波澜,正对他讨巧的笑。 燕玓白睨那错金酒盏,一汪碧澄的酒水,倒映繁丽的屋顶。 少年意味不明笑笑,笑意不入眼底。 “爱妃有心。” 新的舞姬鱼贯而入,若无那不像插曲的插曲,可谓君臣和睦的一幕好景。 * 杨柳青被月容夫人带到咸宁宫后一处,听她把话说完,面色凝滞: “夫人的意思是,要奴盯梢萧小姐?” 萧元漱的来头显然不小,多了一个身份高的女人,便多了一个对手。月容夫人嗅觉敏锐,早早来备下招,不愿第三人分宠。 美人捂唇:“我在陇西未出阁时是听过这元漱小姐的厉害的。我非收买你,只不过你正好在咸宁宫当差,又救驾有功,做我的线人帮我一个忙罢了。你母亲痨病多年,用的药都是次中之次。你帮我这忙,你爹娘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家底都被摸清了…杨柳青当然也不能说不好,上次打她的贴身丫鬟绮黄就在呢。 虽然奇怪为什么会找自己这种边缘小兵,但杨柳青不敢问。只好说: “奴竭尽全力试一试。” 美人满意,绮黄没好气道: “会写字么?” “这,这个不会。”杨柳青迟疑。 绮黄脸色更差,然主子要求不好违背,她冷声: “往后每五日晚寅时你去旁头延春阁,有人听你禀报。她出入咸宁宫的次数,停留多久,和宫内的闲言碎语一并呈上来。” 杨柳青连连点头,绮黄扔来一锭银块:“拿着,做好了少不了你的。” 千恩万谢送人走了,杨柳青把钱收好。回到原岗位摸鱼。 一直到太阳下山,宴席终于散场。 朝服大臣们个个面色涨红,酒是没少喝。人群中有个格外高大挺拔的圆领袍青年,肤色较周围人深不少。侧颜锋利,通身沉稳的气息,乍一看,像是把刚开了锋的刀。 杨柳青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在他将将要注意到时迅速挪开。 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杨柳青断定这一定是萧元景。 50的天子气值突然便有了具象。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发僵,感受那股别样不同的气息彻底消失,方才能大口呼吸。 没见燕玓白和萧元漱出来。 她拿起扫把,望了眼高大的漆门。忽然好奇。 不会是急不可耐亲亲我我去了吧? 嘶,脑中自动浮现打马赛克的限制级画面,她一激灵。 …想什么呢。 少女不宜! 当夜,重兰宫张灯结彩,萧元漱陪坐在燕玓白身边。代表着皇恩的龙辇浩浩荡荡,华盖连绵,数百宫人尾随,火把点燃半片夜幕。 是无论哪个后妃都未有过的排场。 迎着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的注视,萧元漱或也感觉到至高尊荣的快感。 和在家中,在陇南的体会大不相同。 清早进宫只觉得宫廷华丽勃大,一路见的都是宫人与朝臣,威严之余还未生出别的感想。 可甫一坐上昏君那宽阔精美十六人抬的轿辇,上百宫人有序跪下低眉顺目,高高在上如卧云端。异样的满足充盈身心,竟觉震撼。 尤其在窥见那一片片艳羡嫉恨的眼神后,这满足便瞬间攀上顶峰。 萧元漱看燕玓白的眼神不知不觉延出了旁的东西,众目睽睽,少女昂头挺胸,攀附上帝王的手臂。用所有人都能听见,却又不显过高的音量道: “多谢陛下抬爱。” 少帝轻笑,一捏美人精巧下颚,神色宠溺非常: “往后你喜欢的尽与朕言说,摘星揽月朕也给你。” 萧元漱做出害臊模样低头。 燕玓白只是笑,一直充当背景的渥雪此时觉着,这笑极危险。 宫里怕得起战火了。 彩灯熄,朱门闭。少帝并不曾回咸宁宫,留宿重兰。 消息传来时杨柳青才觉月容夫人实在很有先见之明。又听见边上一拨人凑堆笑: “还以为至少是个妃位呢,竟只是个夫人。到底不是世家大族。” “我方才去重兰宫偷偷见了,长得确实美,比红珠夫人还娇蛮傲气。陛下素来爱美人,这下月容夫人可真是彻底失宠了。” “这时才失宠?陛下早就不看她了,几回来都被拒之门外。” 杨柳青寻思,这时候三国鼎立,剩下俩是不是得联合了? 那自己这时候是一直旁观好还是? 手里一凉,她低头。银子滑出来了。青青赶忙收好,一敲自己的头。 做不了壁上观了,现在她可是线人。 但谁都没想到,这次燕玓白接连留宿重兰宫一月。恩宠可用排山倒海之势形容。 几次禀报俱无效果,钱白花了,接头的蒙面婢女很不爽。但杨柳青也没办法。 这不,红珠夫人忍不了带着婢女第三次过来闹了。 杨柳青正擦地板,便见个气喘吁吁的美人哐当坐下,对着大门哭: “陛下,元漱美人欺辱妾,不许妾从她的宫门口过,还往妾新制的裙上浇水。陛下,您为妾做主啊!” 宫人们目不斜视,却竖直耳朵。杨柳青更不例外,神经高度紧绷。 美人呜呜咽咽,哭起来梨花带雨,又因为嗓音好听,视听结合下格外引人怜爱。 可里头压根没动静,燕玓白好几天没回咸宁宫了。红珠夫人这一哭,仅仅哭给后宫看。 杨柳青把头缩得很低,怕被看见脸遭牵连。索性红珠夫人嫌地上冷硬,哭了半刻钟就让婢女扶自己走。 把活干完,杨柳青去吃午饭。上回帮忙的春桃突然来找她,急吼吼地说有事,不能去帮同寝的姑娘春荳劈柴烧水。要她到膳房里的柴房弄点柴来。 宫人们私底下烧水开小灶挺常见,这倒没什么。 杨柳青还没考虑好答不答应,“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春桃就急匆匆跑了。她转头,感觉春桃今天有点不一样。 唇红了些,脸白了些,衣裳紧了些。 漂亮了些。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杨柳青默,为了好吃的,还是当了老好人。 到地,赔笑赔得脸烂,柴房老媪才冷不丁扔几根木头。杨柳青抱着木头往回走,不巧,迎面碰上了一位身后跟了洋洋洒洒数十个美人的大美人。 没见过,但边上都称呼她漱夫人。 原是那位新晋大红人。 杨柳青贴墙根下站好,就听她们道: “漱妹妹不知道吧,咱们陛下性子古怪。狠时神佛都杀,好时能把天下当物件都送人。可惜我们都没有这个福分。月容姐姐和红珠妹妹倒是都先后得圣眷。” 萧元漱的嗓音格外不同,携着勉强压制的骄傲:“是么?我倒不曾见过陛下一回臭脸。还真想见识见识。” 这话多拉仇恨啊,杨柳青心说太狂妄了,和燕玓白真是一对。随后就有人恭维: “你与我们哪里一样。萧大人少年英才,你美如天仙。陛下疼爱还来不及,怎舍得黑脸。” 后都是些类似的漂亮话,无非巴望着她带她们一把。萧元漱唇角高翘: “往后我会劝诫陛下,平分雨露。日日来我这处,着实也有些吃不消。” “怎这样?陛下爱的无非就是伶戏与美人。喔,也不能全然这样说。”那人欲言又止,萧元漱被勾起兴致: “什么?” 美人讥笑过后接话:“可有意思呢。前两月发生一桩趣事。陛下遇刺,掖庭一婢女救驾及时。那两位夫人赶去时啊,陛下正与那黑不溜秋的婢女调情说爱,还调去眼皮子底下当差。顾及陛下金口玉言,旁人也不敢瞎造次。红珠夫人回去气得几日不肯吃饭。” 萧元漱不信:“还有这样的事?”那人好色,怎可能喜欢一黑肤贱奴。 哪知几个妃子一齐点头:“见着的人可不少。所以说啊,咱们这位陛下捉摸不定,口味也极端刁钻。漱妹妹多加防范,可不要让有心人钻空子。” 这下萧元漱脸上的笑凝止,蓦地,她问: “以往有么?” “我入宫三年,可未曾见过陛下这样垂爱一个丑婢呢。” “那婢女叫什么?现住在哪里?”萧元漱重又笑。 有女使道了出来。杨柳青一个字没落地听完,脸色苍白。 萧元漱似乎主打一个都不放过。宫妃借刀杀人,要把她害死了。 脚步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杨柳青脚趾紧张地开始抠地板,忽地,萧元漱道: “都散了吧,我想独自散散步。来宫中一月,还是第一次有空闲逛。” “…”不知何种心情的妃子们纷纷撤退。 萧元漱的脚步依旧没听停。不出意外,发现了抱着柴火的杨柳青。 起初萧元漱没在意,直到身边新调来的婢女贸然点出: “夫人,她就是那个杨柳青。” 杨柳青立即跪下了: “奴参见夫人。奴非攀龙附凤,奴与陛下没有那般,宫中谣言甚多,夫人明察。” 还来不及发难的萧元漱:“…”一时卡壳,挑眉: “我看也不像。” 杨柳青倏地松口气,然她又冷哼: “那也该死。我打死你一个婢女,陛下应当也不会说什么。” 这不把人命当命地该死的权贵们,杨柳青心理防线再度崩溃,脑筋急转,猝然认真道: “陛下与确实奴说过话。然是因陛下听见奴随口哼的小调,是以才会凑巧驻足。此外绝无旁的交集。” 她抬脸,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 “奴一心想做上女官,为家中长辈尽孝。可奴身无长物,长辈病重,实在无法才将自己卖入宫中。 宫里都说奴心怀不轨。可宫里到处都是美人,哪个男子会放着美人不要青睐一个黑丫头。夫人一望便聪慧过人,奴没有得罪人,可人人都无形中想要奴死。” “奴只想寻一个依靠,哪怕肝脑涂地。” x的。说到这,杨柳青真的有点难过。 如果不是因为窘迫,在不合适的年岁无法照看奶奶,她根本不会萌生这念头。 正常人不会想去乱世里苟命。而青青是正常人里的正常人。 她只想好端端的活到天下太平那天拿钱滚回家。 她也认为萧元漱不会被这话打动。上层人和底层人不需要共情。但有一点,宫里的妃子大多背负着一个家族。 萧元漱的目光开始审视地上的瘦弱小婢。 首要的是巩固住昏君。她虽不那么喜欢他,可美人放在身边不放心,毕竟不是自家人。但丑人可以,何况这个丑人能在昏君手下混到名堂,有点本事。 还有…心腹到底少了些。 萧元漱笑了: “以后你到我宫里当差。倒是秉明我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曲。” 杨柳青惊讶,女使道:“还不谢恩!” 少女忙叩首,没人看见的时候,狡黠一弯唇。 第二次升职,杨柳青成了宫妃身边的二等女使。 同事帮忙拿了趟柴火回来后挎着包袱去炙手可热的岗位上任这事,叫咸宁宫底层打工人们心情复杂。 杨柳青没忘拿走春桃带来的烧鸡,郑重道谢后挥手,跑路了。 上头领导对此没说啥。谁让这位夫人正得圣宠,而杨柳青自被提入咸宁宫后再未被过问。 此时问及王大监,也算默认了。 那厢燕玓白在兽园里玩老虎,渥雪问: “陛下可要去重兰宫?” 燕玓白一拔它胡子,逼得它龇牙咧嘴却不敢下口。闻言噗嗤冷笑,道: “你想去?” “不,不是,这不…” “朕才不去。” 他揪了会耳朵,喂了它些新鲜送来的肉。忽地揉揉额头,心烦。 “朕的烟叶子呢。” 渥雪轻咳一声:“那些,丞相说伤人。烧了批。宫里的都被您抽完了…” 刚说完,他后退几步。果然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砸鞋面上。 渥雪苦脸。丞相三朝元老了,他哪敢不听!回回两头受罪,这次又要挨打了。 正准备好铲这老虎的屎,燕玓白蓦地躺下,重重闭上眼。 耳畔不知为何响起遥久的歌声,绵长,柔软,载满了哄诱的温存。 他呼吸骤顿,心烦意乱。驱退渥雪独自睡了会。慢慢地,歌声被一串清越的,起伏不稳的白嗓小调取代。 没有技巧,滑稽又可笑。 燕玓白眼睫一颤,慢慢睁开眼,静静望天。 倏地,渥雪被叫进去: “那黑不溜秋的婢女呢?给朕叫来。” 渥雪一怔,虽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婢女来了,不过立即去叫。没多久却小心翼翼回来。 燕玓白侧目:“人呢?” 渥雪犹豫,难以启齿:“人被,被漱夫人要走了。” 燕玓白面无表情,眼中淬了寒霜: “哦?谁给她的权利?以为朕宠她几日这宫里就是她的天下了?” 还不是您给的?渥雪不敢说实话。少年露出白森森的牙: “仗着萧元景就无法无天了?夫人是吧?传令下去,现在就降为才人。摆驾,朕去会会她。”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升职波折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她心眼多 咸宁宫幽静,熏着浓郁呛鼻的香,逼得初入此处的杨柳青泪腺酸胀,眼眶环了波泪花。 她曾经偷窥过一回,那时大臣下朝,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瞥,只觉得咸宁殿阔大。这回人都不在,才发现玄红色的殿内有股幽森的沉寒。 揣着一腔愁闷,趁燕玓白没坐定把泪擦掉,顺便借余光将能看的都纳入眼底。杨柳青不敢多看,熟练俯首跪下。 甫一触地,膝盖上便传来透心的刺亮。她看地上磨的光滑的宽大青砖,和宫道铺的全不像一回事。 滑溜厚实,一不小心就得跪歪。 龙椅便站定的渥雪斜眼瞟那看上去还算老实巴交的丫头片子,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哪里能惹得见惯美色的陛下青眼,甚至为她当众要萧家女下不来台。不过,渥雪眼珠转转。 陛下从前做的更出格的事也非没有,因还是一时兴趣。 照例要打头问话,给个下马威,一腿肆意翘龙首上的燕玓白便轰他: “滚。” 渥雪刚提口气,闻言也下不来台了,狠狠瞪缩着头的杨柳青一眼,顷刻麻溜滚蛋。 见渥雪大人一脸不虞自后殿拐出,各角落里藏着的眼睛不约而同眨动。不过半刻钟,宫中便暗暗扬起轩然大波。 波澜中心的女主角跪地上了会,一直不见燕玓白发话。也挺着劲一直没有抬头。不在不合适的时候展露好奇心。 可这一等实在太久,久到双腿跪没了知觉。杨柳青终还是小小出声: “陛下?” 燕玓白瘫倒龙椅上正无知无觉打瞌睡,没听见。然那蚊嘤似的嗓门又骚抬耳朵。殿内的浓郁熏香略散了散,燕玓白纤长的睫毛抖擞,懒怠睁眼: “嗯?” 隔着一道流转的雾障,杨柳青胆子稍大,把头抬了起来: “陛下急召奴来此有何…要事?” 顿了下,一只手挥去面前缭绕的烟尘。少年倨傲:“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这语调一贯的不友好。杨柳青低头: “是奴失言。陛下是天子,九五至尊,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话是个标准模板,挑不出错处,更是他自小听厌了的东西。无数个不同宫人的口中,日夜重复这些雷同的话语。还都做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行尸走肉。 一样的,和这丑婢一般蜷缩卑弱。 燕玓白没再言语,盯着那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亮眼之处的小丫头须臾,再熟稔不过的厌烦爬上眉梢。 他为什么会把这千篇一律的丑婢弄来? …是啊? 燕玓白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忽而若有所思。 他是为什么把她给弄来了? 好像是想听她唱歌。 但,燕玓白一蹬御案,很快想: 既要听曲,该叫正经伶人与乐师来才对。她口里的曲都记了下来,这心怀不轨的丑婢也没有了价值。若非她走运救驾,合该还在掖庭洗破衣烂衫。 那么,他又为何会突然想起她? 忽然发现第二个难解的疑题。燕玓白头直愣愣垂下,身上骤然发烫,诡异的兴奋促着双手抓入发间。眸子不住乱颤,朦胧的夜第二次浮现眼前。 回溯明灭月影,少年陡自鼻腔中哼笑。 不,他想起的不是她。而是,“她”。 可相同的,她与“她”,都想方设法,处心积虑。 笑容扩大,混不在乎这里还有第二人。燕玓白痴态尽显,仰倒椅上哼哧哼哧嗤笑。 笑得杨柳青渗得慌。 总感觉…这条命又岌岌可危。 殿上之人前仰后合: “煞费苦心啊,”他赫然止住笑意,面无表情: “你如何入了重兰宫的。” 漆黑的眸子遥遥望来,即使隔得远,也能看见里头游荡的阴戾。 少帝的眼睛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能力。直直看来时就如两汪不见底的漩涡,拽住双腿不放,直溺死罢休。周遭四四方方的幽静更肖似一只巨大的牢笼,不见前方,丝毫不给人逃脱的路。 不容她撒谎,随时生死一线的威慑。 杨柳青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燕玓白在审问她。 他居然比前面接触的要精明敏锐地多。 也是… 她本能想否认,再接连说一串官方告罪书,但,杨柳青唇瓣失了血色。 他仍撑脸,狂放不羁地跨坐。好整以暇,暗影里抹着脂粉的脸与众不同地发一层浮光。 杨柳青深呼吸,大力阖目。竭力拉正自己发颤的嗓音,把自己和萧元漱的相遇一五十一描述了遍。 “回禀陛下,就是这般…” 燕玓白听得兴致勃勃,待到小婢女躲着目光低眉,霍地要笑不笑: “如此巧合?” 杨柳青唇抿了又抿:“是…” “是?” “是真的,还是假的?” “……”少女呼吸急促。 是假的。她知道,靠自己,这身份,这手段,这容貌,完全没可能。 可在看到萧元景,联想到还未露面的数个对手后。她迫切地想要快点收集天子气。 萧元漱那条路从重兰宫正门走,不管顺逆,都一定会经过膳房前头的岔口。 那是她独身摸过许多次的路。可以从后拐离,但杨柳青没有。 她着实想借助枕头风,早些达到目的。 奈何被他掐死在襁褓中。也没有预料到,那样叫人咂舌的盛宠竟也只是逢场作戏的浮沫。让她押错了注。 “看来果真如此巧合。”正难捱时,燕玓白却抢先一步否决了,语调瞬时乏味。 杨柳青绷紧的弦才歇,希望这茬揭过。 这次运气好似不错,如她所愿,燕玓白重新躺回去,仰天闭目,红唇呢喃: “给朕唱首曲。” 杨柳青轻声问:“敢问陛下,可是那夜遇刺时的?” 燕玓白没吭声。 就当默认,杨柳青这次十分认真地,将偷偷反复练习过上百遍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改编版,几乎一调未错地唱了出来。 是唱,不是哼。 虽然词是根据宫里的生活胡拼乱凑的。但这次不再是飘忽的浮云,有了一点实质的填塞,赋予了微不可查的灵气。 她几乎是一边瞄燕玓白反应,一边唱歌。多亏每晚入睡前必备的练习,一次又一次的演练。 怀着一股子刚上去演讲PPT前的忐忑,杨柳青把能做好的一切做到了自己的顶点。抓住每一个机会。 这一切,只有夜深人静的自己知道。 抚抚胸膛,心跳得还是快。可没那么紧张了。 每个字的掉落都像是在给心脏种下一颗定心丸,她确信,燕玓白这次应该还是不会杀自己。 因为,“陛下,奴斗胆,还想唱一曲新的。” 小丫头睁大眼睛,盈润着不知哪来的自信,隐约含了丝熠熠的清辉。 沉浸在歌声中时烦躁时宁静的燕玓白一瞥,一头缎发忽而换了个淌的方向。 他难得有些好奇,意外这看着怯懦的婢女忽然生胆子。不过,总比一直乏味好。 哪怕是只蚂蚁,逗弄得体了也是有意思的。 少年弯眸:“行。” 得逞。 杨柳青就憋一股气,郑重地根据当时宴席上听到的奏乐,唱出了改编版《青花瓷》。 燕玓白听着听着,莫名觉得这曲怪得很。说难听也确实难听极了,没由头的快。一会变个调,若非他见多识广,真以为是鬼吟。 若说好听…也能皱着眉听下去。 杨柳青唱完,一直没动静。立即就感觉到恐怕这歌太现代了点不合他口味。连忙急救: “若陛下不喜欢,奴还有别的。” “…”燕玓白蓦地沉默,眯眼睨她,竟刹那不得其解。 杨柳青跃跃欲试:“奴唱了?” 少年没说不好。于是她立刻改变策略,唱了首黄梅戏《女驸马》。 不开玩笑,这可是奶奶最爱之一。老一辈无人不会唱的传世佳曲,比故意上交给乐师的几首小调可要广为人知多了。 果然,这会燕玓白周深的气息没那么阴沉了。只是片刻后,他哼哼直笑: “莫要告诉朕,这都是你幼时听来的童谣。” 杨柳青卡壳,然黑的也要说成白的。她信誓旦旦: “陛下明鉴,奴确实撒谎。当时路过奴家门口的,非一个行路人。而是一个濒临散伙的是班子。奴家贫,在那里讨过好些次饭,因而才知这么多。” “奴不是有心藏私,奴是,”一顿,顶着渗人的眼神,杨柳青忽然不知道怎么把后面的话圆下去。梗脖,她犹豫不决。 燕玓白哼笑,此时格外觉得这婢女张惶的模样有趣,“是什么?” 杨柳青颤颤巍巍看了他一眼,猛地低头,手指找地缝抠,嗓音无端发细: “是,”恰似认命,她狠狠闭眼: “是奴想多见陛下几面!” 咸宁殿一下鸦雀无声。 杨柳青察觉到这状况,却不敢睁眼。忽地,“噗!” 燕玓白哧哧笑开,捧腹大笑,白皙的手抓紧龙首,指尖抠进龙嘴中。直直笑出泪,一簇一簇滑过脸颊,晕去了面上的脂粉。 杨柳青怔愣,蓦觉恶寒,悄然降低呼吸频率,生怕他发疯病。 燕玓白还狂笑不止,涕泪横流。咸宁殿里浮光阵阵。 她独身一人蜷缩阶下,凝神注视他。许是到了最明媚的晌午。窗纸里的光投入燕玓白那处,和头顶的交汇,一下照室内亮不少。 杨柳青眼神聚焦,却在看到面容清晰了不少的少年后吓了一跳。 失去脂粉遮掩的右眼下方,有一道…细细长长的,肉红色的线? 因他不断乱动,所以脸颊只是在光下一闪而过,她没看太清。但,杨柳青确认自己肯定看到了。 少女讶异。 她先前只是以为,涂脂抹粉嗑药是这时代贵族追寻的风尚潮流。尤其燕玓白是早就知晓的女装大佬,喜欢听戏。几种必备要素加深,爱化妆是件十分合理的事。 至多他画的尤其浓。 可如果,燕玓白是故意化浓了,为了遮掩什么呢? 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可惜杨柳青的惊讶没持续多久,终于笑累了的燕玓白停下不断抖动的双肩,不知哭笑地冲她勾手。 杨柳青咽唾沫,膝行过去。他不知何时光着脚,疾步下阶,张开胳膊上来一扯胳膊。 细瘦的少女被半拥入怀中,低眼,竟可窥见少年敞开的胸膛上青紫色的血管。 杨柳青愣。他好白,好瘦。 惊叹没持续几秒,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后颈,耳边凑来炽热的吐息,一字一句: “杨柳青,你心眼多得很。朕最讨厌心眼多的人,”燕玓白呵呵笑: “尤其是你这样,丑而野心勃勃的女人。” 这是燕玓白第三次说自己丑。三次见面,次次如此。 不过不同的,第三次,他完整说出了她的名字。 杨柳青浑身一震,燕玓白却不给她辩解的时间,松了青筋毕露的手,不知是轻叹,还是无谓: “朕偏不让你如愿。”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她心眼多 免费阅读.[.aishu55.cc] 你较我量 他像是逮到什么有趣的物什,红唇贴上她耳后。遂拂一阵湿热。 似蛰伏良久的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流连往返,耳鬓厮磨。 他熟练地调情,抑或审视。 周遭充斥燕玓白不容置喙的气息。杨柳青不敢置信,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内心的慌乱无措,当即要张唇讨饶: “陛——” 而紧贴她的少年腾手一掐她腰肢,重重揉两下。杨柳青腿一麻,此刻再忍不住哆嗦。 徘徊的天光彻底离去,室内重归晦暗。少年的嗓音又如第一回听到的那般动人,难辨雌雄。 不,寻常时也难辨。 只不过听习惯了,而此刻,更微妙难察。 燕玓白耷下眼皮,一寸寸用眼光摩挲少女脖颈上的肌肤。 出于畏惧,她乖顺而僵硬地折起身体,佝偻腰肢。害怕被他杀死。 即使如此恐惧,却依旧不死心。把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本钱塞到赌桌上,与一群背靠金银山的相争。 她很蠢。飞蛾扑火的蠢。 事不过三,这是她第三次赶在自己跟前露面。若真有自知之明无攀权富贵之心,如何会蓄意凑到萧元漱那去。 忘了,她还逮过他的鹰。少年略显烦躁地回忆,想起点她当时恭维自己的话和看呆了的痴样。不禁讥讽一笑,果然那时候就暗暗谋算上了。 天下能一心想做他枕边人的,无非就为了权贵与他。 不会有意外,他后宫中的诸多面孔皆如此。 ——这个眼馋朕至极的丑婢,想将两者都想纳入囊中。 理所应当的,燕玓白断定杨柳青口是心非。他美丽异常的面上升腾起虚假的怅然。似乎在遗憾什么: “朕本不该如你愿,但,”他有意无意停顿,延长的语调汇做磨肉钝刀,一点一点撕扯杨柳青急促的心脏。燕玓白笑得很开心: “朕慈悲为怀。朕会让你体会极乐,再从云端坠落。” 杨柳青顿时有股脚底踩空的真实感。仿佛身临其境,底下是她摔的粉碎血肉模糊的尸骨。 恍惚间,燕玓白狠狠推开了她。杨柳青塌腰跪在龙椅下,上方的他不紧不慢: “你很想封妃。可惜毫无资质,朕的后宫百花齐放,用不着绿叶。” 杨柳青从紧迫的茫然中摸回险些被侵蚀的理智,“陛下要如何待我?” 她听见自己莫名不起波澜的语调。 燕玓白似微讶,讶异她不知哪里来的平静。不过他很快又笑起来,毕竟死到临头者,多木然。 “你,来肥这群花吧。” 肥…花。 以血肉饲花。无论是月容夫人,红珠夫人,萧元漱,还是那多到叫不出名字的众后妃。 她的种种行径,都将是她们茶余饭后的乐子。 燕玓白是想抬高她,再羞辱她。然后,任由皇宫中的所有杀死她。 可她不能死。 她答应过掖庭的姐妹,混好了要提携她们出去。答应过代显,往后也要帮他。更答应了自己。 钱和寿命,她都想要。 杨柳青的眼迅速眨动,试着呼唤系统来拯救。 但,大脑安宁。徒劳无功。 燕玓白欢快看她挣扎惶恐之际,失望了些的杨柳青突然自嘲一笑,抬头。少女清透的目光越过繁复华丽的衣摆,大胆而直白地抚上少年帝王昳丽的面颊。 这样的距离,即使没有光,也能看清他右眼下细长的痕迹。 是,伤疤。 杨柳青干燥的唇努了努,缓缓道: “奴没有这么想。” “没有?”少年笑容可掬,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厌恶区区宫婢竟敢直视龙颜,厌恶这宫婢居然还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厌恶,她还能睁着这么一双故作无辜的眸子撒谎。 燕玓白突然很想就这么杀了她。 于是他伸出了尊贵的手,掐住杨柳青的脖颈死死抵住身下石砖。杨柳青面色涨红,双手本能抓住燕玓白手腕推拒。换来他眯着猩红的眼眶,得趣的笑意越发森然。 眼前白星闪烁,喉中不住“嗬嗬”,杨柳青被迫流了第二串泪。滑过涨红的面皮,溢入他的指缝。 燕玓白倏地蹙眉,寻着湿热的触感找到了让他感到不愉的源头。 自手背,到少女窄小的脸。再到,她被泪模糊的眼睛。 察觉到他的审视,小婢女倏地加大推拒他的力道,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牵动唇角。一张一合。 燕玓白以为自己看错,再看,脸上笑忽冷了。 她艰难地做出一个口型:【我知道陛下的秘密。】 燕玓白挑眉,斜斜打量她,手却稍稍松了一圈。 杨柳青含泪展颜,粗哑道:“我知道陛下心里藏着一桩陈年旧事。” 他一顿,泪珠落上石砖,啪啪打了两声。她盯着他犹疑震动的眼睛,果决地再道: “陛下不想这个秘密被知晓。藏的很深,却又莫名等着人来抹去。” 两厢倏然齐齐死寂。 她看他,他看她。 良久他撤手,狠狠甩开人。杨柳青侧躺地上连连咳嗽,激烈地张大嘴吞吐来之不易的空气。 赤足的少年帝王绕着人踱步几圈,常挂笑的面容彻彻底底冰封。他不住打量杨柳青,忽觉古怪,忽觉讨厌。 秘密?一个掖庭浣衣婢能知道他什么秘密? 何况,他有什么秘密? 可她说的似是而非故弄玄虚,倒很像真的。 转念再想,没可能,宫中关于他的传言多如江海,她或许只是为了不死随意猜测,拿来要挟好抵命。 燕玓白停下脚,站到了杨柳青跟前。余光触及那双苍白的赤足,杨柳青捂着脖子缓缓坐起: “陛下,奴没有那么想。” 又是这话。燕玓白并不想听这个,然婢女这时却没了那急中生智的劲,继续重复: “奴从不敢肖想陛下。然奴确对权势有野心。” 果真如此。燕玓白方阴测测要发难,杨柳青却已端端正正跪好,双手交叠,高举过头,紧接弯腰。 她向他俯首称臣。 少女沙哑的嗓音有磨尘埃落定的坚决: “奴想做您麾下臣子,青史留名。” 燕玓白倒前所未料,结结实实一愣。 一个女子,青史留名? 她再拜:“奴幼时听人算命,说日生东方,直在咸宁。奴回家后便有一梦,梦中金龙飞天。奴虽命如草芥,却也妄乘风一遭,直入青云。” 第三拜,少女不起。 燕玓白站那,半晌没吭声。 他满心底都是对这巧舌如簧手到擒来撒谎的婢女荒谬的好奇。 这等程度的恭维马屁他登基后听到过太多。心情好时赏,心情不好时杀。 但这会吧,他刹那还真不知道是赏还是杀。 燕玓白有点为难,想宰她,想踩碎她顺直有劲的脊梁骨。但,无由又觉得她是个可以玩一会的乐子。 心思百般回转,惹得他头痛。 殿外日落,他不耐,躺回龙椅咕哝道: “难不成是做女官?朕才不叫你如意。”燕玓白哼哼:“渥雪!渥雪!” 扯嗓好会,渥雪才摸瞎子匆匆跑来。“什么事儿啊陛下?” 燕玓白踹完他一指着杨柳青: “封她做——”他顿,一时半刻想不起封什么好。渥雪忍着肚子上的疼懵,燕玓白不耐: “女官有哪些职位?” “这,”渥雪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顺嘴道: “现如今正四品往上的女官好似都满了人,呃,”见陛下瞪他,渥雪立即又道: “有,还有个彤史可添一位!” 话一出渥雪忙捂嘴。 彤史掌宫闱起居,内庭燕亵。专记录帝王房事。早在上代就因麻烦而被废除,只留宦官。 如今难不成…渥雪不敢置信地瞄地上人,嘶,夜太黑看不清。 要恢复旧制? 可陛下今日睡她明日睡你的,哪管什么良家不良家。 然燕玓白一听,眼噌亮了: “就这个。” 渥雪险些摔一跤:“啊?” 地上杨柳青来不及为逃出生天欣喜就沉默。 他这么开心,好像不是什么好职位。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你较我量 免费阅读.[.aishu55.cc] 那有问题 “你说,朕有什么秘密?” 不知陛下是喃喃自语,还是当真在问自己。渥雪两首拢宽袖中退一步,弯腰曲背: “可是那贱奴听信宫中谣言,胡编乱造?奴这就叫人打死她!” 对于这个不知哪里冒头的小婢女,渥雪实乃不喜欢。但凡是人就能看出她藏掖着心思,何况是见惯人心的他。 早前陛下刚登基不久,多得是这样的宫婢想爬上龙床。 诚然,成功了几个。可陛下是谁啊?喜新厌旧的速度比先皇还快些,不过几日这些宫婢便死透了。再说宫妃,几年下宫里各角落到处是冤魂。 作妖者,闹事者,恃宠而骄者。往常自然也没少出现。均不过几日承恩,后来不照样下了地府。是以乖顺温柔的月容夫人承宠时间反倒最长。 渥雪方才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猜想了遍。 这个杨柳青一无所有,但机灵些,换了个路子陪在陛下左右。虽则让陛下不喜,但好歹没死还做了女官。 啧啧啧。 不是个简单的。 燕玓白捡御案上的镇纸把弄,自不理会侍从心里的九曲十八弯。目光放空,不住细品,“秘密…” 视线闪烁,又是那名叫杨柳青的心机婢女。睁一双无辜的眼,直勾勾的,让人恶心的冒犯的目光像狗皮膏药一样紧切黏着,自上而下,一片片搜刮。 燕玓白摔动镇纸的手倏地停了。 “点灯。” 疾步而去,华服少年揽镜自照。瞬即,久违通明的咸宁殿里,蓦然爆发出一声畅笑。 笑着笑着,便又化作振聋发聩的鬼哭狼嚎。 渥雪闷着头双腿打颤,压根不敢去看那方硕大的精美铜镜。更无胆偷窥天颜。 燕玓白盘坐榻上,不知何时面无表情,凝视镜中花了妆的面容。 白肤,红唇,挺鼻。重皮凤眼,美不可方物。 偏生右眼眶下延出一条违和的五寸长划痕。年岁久远,疤早就淡了。却留了这一道颜色,若无粉敷,便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曾有这么一条丑陋的印记。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陡明白了杨柳青说的那句“不想被人知晓,却又等着人抹去。”是怎么来的。 秘密。 燕玓白猛地垂头,哈哈大笑:“竟是如此!” 笑声戛然而止。他抬手,指腹揉动,斑驳了的脂粉遂被剥离,烛火下恍若洒动一片碎金,纷纷扬扬。 蓦地,燕玓白丢了铜镜,问:“近日所用玉粉哪里来的。”语调未有起伏,似随口一提。 渥雪身上汗涔涔,听得这问忙道: “禀陛下,一直都是宫廷秘制的方子。遇水难化,养肤润色——” 燕玓白要笑不笑。 “是采买司那糊弄来的吧。” 采买司鱼目混珠?渥雪惊:“怎会?他们好大的胆!奴才立马去问话!” “不必了。”燕玓白眉眼弯弯,烛火里红唇白牙格外鲜妍: “采买司并御药房,通通杀掉。” * 杨柳青还没有搬到中层打工人那处,早上起来洗脸时隐约听见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从咸宁殿下来后,宫人们都避开她走。眼神有探究,有嫉恨。杨柳青装看不见,还对他们点了点头。 这群人反离她离得更远。 索性也料到了,就和初中时一直平平无奇默不作声地同学突然冒头一样,初期难免遭受各异的眼光。 她步履平稳,依旧守着规矩礼数回到厢房。把门窗全锁紧,才捂着脸开始哆嗦。 杨柳青没怎么哭,左右就是庆幸又活下来了。浓重的疲乏袭来,这回没有洗漱,在榻边脚踏上稀里糊涂睡着了。 拔开门闩,杨柳青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有点虚,但也只是片刻。脚一抬腰一挺,她打算自己先去找王大监报道。 然甫一抬头,骤然放大的惊呼下,杨柳青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嗙地摔坐到门槛上。 院墙上正对她的方向挂满血淋淋的尸体。一个个齐整排列,密不透风。麻绳吊着脖颈逼他们昂起头。而那些脸上,眼眶与嘴巴俱是黑红色的血洞,仿若被生生挖去。 …炼狱。 忽地,杨柳青背过身疯狂干呕,眼泪和鼻涕不体面地到处蹿动。她想让自己别怕,然一张张失去眼口的脸来回在=脑中重演。 呕出的酸水渗入砖缝,难闻的气味弥漫四散。杨柳青仓皇失措爬回屋子重重拍门。一阵一阵不受控的心脏抽搐,外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全入了她耳中。 “我是新来的,他们怎么惹着陛下了?” “说是陛下嫌御药房制的香玉粉不好,怀疑采买司的人和他们串通,用民间的孬货以次充好。” “啊,为什么挂这院子里?这也不是他们的居所,震慑谁呢?” “你没听说啊?这里头马上要出个新女官了。年纪小小手段可高明呢。不过么,放她这我也不晓得为何。难不成杀鸡儆猴,警告她往后干活不可缺漏,认真仔细?” “…”杨柳青捂耳。 燕玓白果然发现了她说的谎。 所以,他来威胁她了。 杨柳青慢慢抱膝。空无的眼神漂浮四散,良久都难重聚。 没有意外,这场景她会烙在心里一辈子。 门被敲响,宦官道: “杨彤史,今儿是你上任第一天,可不要懈怠了。” 杨柳青愣了下,迅速擦掉脸上狼藉。轻声: “谢大人提醒,我就来。” 办公地点不近。到地换衣。对襟直领,间色襦裙,双丫髻。 杨柳青笨拙梳好头发被领到文德殿。卷宗如海许多蒙尘。一一看过去,她莫名心痒。 宦官问:”识字么?别到时候口述啊。” 杨柳青懵懂,“敢问彤史是何职责?” 那人诧异看她眼,“你不知道?” 她一脸茫然,宦官不怀好意笑了: “往后就由你来记录陛下临幸哪位妃子,回回都要整理在册。” 杨柳青一噎。 燕玓白这是打心底觉得她喜欢他,故意让她难受膈应。可惜,她不是为了宫斗而来的。 虽然做好的计划全被他打破。不过换来这种近身机会也可以,行动还比妃子自由。 “得,”宦官见她不语,露出个八卦味浓郁的神情: “我寻本开蒙书给你,自个儿学吧。没事别找我,忘了说,我叫代云。” 杨柳青下意识就谢他,忽然一顿,代云? 要没记错,代显的干爹就是他? 代云哼笑: “早听那小子说过掖庭有个瘦猴似的小婢女。我干儿子傻,特托我照看照看你。” 杨柳青接了他扔来的书,展眉:“多谢您。” 她埋头学得仔细。 关于隶书,隔天杨柳青大差不差能猜出来了。代云很意外,“我本觉得你会写名字就了不得了,哟,倒是个罕见的奇才呢。” 杨柳青搬出万能法宝:“幼时遇过一个班子,里头人极好。教过我识字,只是年岁久了,我便不敢贸然点头。”遂朝他腼腆笑笑。 代云意味深长,“得,用饭吧。今儿吃的还行,可惜我饱了,我那份你吃吧。” 杨柳青抿唇,很认真地感激他一遍。 代云斜眼:“谢来谢去的,你不烦我还烦,去去去!” 她就笑。然而连续一周,杨柳青都没上任。 原因无他,燕玓白没进后宫。好在工作常在屋檐下,少了风吹日晒。杨柳青一直呆在文德殿里。期间和能见到的人都笑脸相待。虽然别的女官一直都很嫌弃她… 等着等着,一日洗澡,裤腿短了。再一照水,皮肤好像也变白不少。 翌日她问,代云沉思: “还真是,丫头,你漂亮了不少么。” 他笑眯眯托下巴:“能入眼了。” 杨柳青一愣,代云的咕哝就好似替她张口:“奇了,怎么突然就俊了呢?” “彤史快来!”下头人传召,打断两人闲聊。 杨柳青精神抖擞,第一次随侍开始了。 下午,前段时间据说是沉溺斗鸡的燕玓白终于重新怀念起了美色,选了红珠夫人侍寝。 她跟在龙辇后目不斜视。龙辇上两人相依相偎,红珠夫人捏着葡萄喂燕玓白。照旧覆着厚厚一层粉的少年哈哈大笑,你侬我侬一路香风。保守估计,各拐角用来吸引人的琴声歌声至少出现了十几次。 杨柳青装作没有看到上方若隐若现投来的嘲弄与恶意。 吞下美人送来的果肉,燕玓白收回目光,继续和爱妃调笑。 纤白玉手再伸来时,他一捏。红珠夫人娇嗔,燕玓白弯唇: “爱妃肤如凝脂,朕甚喜欢。可要小心护养,别黑了。” 红珠夫人往他怀里钻。 杨柳青:“…”拿笔记下了。 燕玓白这一趟到翌日中午才起。杨柳青一直没能合眼,站门外练练瞌睡。 最后就记了个【帝过午方起】回文德殿。代云看完一脸嫌弃: “不是,你这,叫水几次没记?大动静没记?用过什么玩意儿没记?” 杨柳青脸红,这才意识到不对。 “他,他没叫水啊。” “动静呢?” “好像一直在笑,然后就是歌声。” “进去看里面用了什么没?” “没,没有。” “没有进去还是没用?” “都没有。” 代云白她眼,匪夷所思:“这陛下咋回事。”他索性去翻找老皇帝卷宗,上头啥姿势都写的清清楚楚。看得杨柳青连耳朵都红了。 小皇帝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吧? 代云“啪”把书合上:“再探,再写!”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那有问题 免费阅读.[.aishu55.cc] 陛下很坏 当了彤史又好段时间,燕玓白似乎觉得无聊了。没再故意找茬。 杨柳青把折断的笔杆捡起来,顽强地在岗位□□着,认真写下每一日的总结。 她觉着自己是在慢慢修炼,着急却没开始那么焦虑,静下心慢慢等。 却有一则麻烦。 萧元漱失宠后怨气冲天。责打完身边人便出宫找新的发泄,头一个就盯上她。杨柳青挨了一回阴的之后私底下次次避开重兰宫饶一大圈。 今天…她叹。 “当真不是我撺掇陛下的。劳你们与萧才人回禀。况且若陛下真的宠爱我,怎么说也该给个位份。” 那女使嗤之以鼻:“陛下就是因你才血洗重兰宫!你还敢狡辩!” “陛下性情怪异动辄杀伐,我能算什么由头?” 女使要驳斥她,猝不及防萧元漱从后闪出,冷笑:“废话什么?逮住了,我倒要看看陛下会不会为她要了我的命!” 萧元漱依旧美艳,却有些许憔悴。杨柳青抿唇,寻思是否要低头,可能低了头就得挨打。她是个性情中人,性格倔强,认了理就不肯回头。 这样一来,反而坐实自己挑唆的罪名。 杨柳青心塞,还是想解释一二,把矛盾由头弄清楚了。然萧元漱红着眼,二话不说派人抓自己。杨柳青立刻转身跑路,正要大喊大叫引人过去,一贯讨厌萧元漱的红珠夫人就不知从哪跳出: “萧元漱,你霸道狂妄至极!大庭广众之下打人!不把陛下放眼里是么!” 萧元漱一见她,登时恨得牙痒痒。想到她身上得来的宠爱又尽数被夺走,如今她也敢张牙舞爪对自己了。新仇旧恨齐冒头,怒道: “有你什么事!别以为你攀着陛下就了不起了!此女心思不正,我教训她怎么了!” “我倒不知道宫里需要一个才人来掌罚了!你当我这个夫人是摆件?” 一下成了两人间的争斗。渐渐甚至准备撸袖子上手。四下的宫人都不敢拦,不知谁悄悄推了杨柳青一把: “杨彤史,你是女官,劝住两位?” 杨柳青一凝,周遭目光或多或少往自己这看,一群宫人都不想掺和进里头,脸上虽然都着急,却没一个真追去当肉墙。 “…” 萧元漱一路冲去,手将将要挥到红珠夫人脸上,她的女使终看不下去上前。杨柳青刚想庆幸,下一刻女使踩上裙裾,结结实实摔一跤,堪堪砸萧元漱脚边。宫人们大吓一跳,遂即一阵惶恐的惊叫。 萧元漱逮住红珠夫人,连连踉跄,最后翻过阑干双双入水。 这下炸锅,杨柳青再不好不作为,首当其冲上去救人。后头的宫人终来了几个,有些去叫人,有些去搬长梯。余下团团围住,干着急。 杨柳青家门口有条河,小时候练过水性。但真要救人还是头一回。池水不十分深,在人胸口。但红珠夫人似乎是害怕,扑腾地尤其厉害。萧元漱虎视眈眈,堵着不让她往池边游。 杨柳青只好硬着头皮上去劝架,果不其然被趁机发泄的萧元漱打了个响亮的耳光。 忍着疼,她只好抱住她腰身勉力往后拖。红珠夫人此刻已将委屈地哭出声,一面抹泪一面骂萧元漱: “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你没来时陛下最宠的就是我!我好不容易得了家里重视!你这个害人精!” 萧元漱利索给杨柳青一个肘击,顶着满脸水珠回道: “你自己没本事怪我做什么。若没有这个贱人,陛下才不会看你一眼!” 不知何时,萧元漱对燕玓白已消散了初时的厌恶,与满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 杨柳青来不及捂剧痛的胃,只想快点结束这个闹剧。“得罪了。”她一拉二拽,好不容易把人拽梯子那送上去。终于轮到自己,刚站定的萧元漱赫然披着干衣裳抬脚,狠狠将梯子踹翻。 爬了才一半的杨柳青瞪大眼,登时仰倒入水。口鼻间瞬时窒息,池中莲叶被水波荡来,恰如其分盖脸上。 她呛了好几口水,才苍白着脸把身体直起。上方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吵,好在这次王大监鬼似的飘来: “两位是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 她俩才生顾忌,愤愤别开头。王大监安慰一番。下头杨柳青终能舒一口气,随后发现王大监眼风飘来,不阴不阳一笑: “这人啊,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莫以为一时走高了就能一直走高。还得是另一位夫人,宠辱不惊,那才叫会为人处世。” 拧衣服的杨柳青当即尴尬。 月容夫人着实异样镇静,自杨柳青这个曾经的线人变成女官后,仿佛一切都看淡,置身事外,明面上从不参与莺莺燕燕们的吵闹。 她并没有因线人的升迁而多加联系,反而好似没这回事了般。 王大监说的不止萧元漱她们,更在内涵自己。 …可自己的处境奇怪,也没法与她比。 她沉默之际,王大监已差人要送她们回宫。然声响突地消散,宫人们齐声: “参见陛下。” 燕玓白竟过来了? 这角度,杨柳青看不太见他。但从缝隙中看到那步调闲适散漫的翘头履,她默默贴住生着绿藻的池璧。潜意识觉得不妙。 岸上宫人纷纷噤声,徒留两位狼狈的美人互相瞪眼。 少年慵懒地凝视俩老婆,精致的脸上忍不住狭促。红珠夫人一见,不禁委屈落泪。小心翼翼凑去预备告状。哪知萧元漱一直死盯着她,也忿忿不平看向燕玓白。 都要燕玓白做主。 燕玓白躲后头看了好会乐子,这时掀唇,随口敷衍: “回去换衣裳吧。” 萧元漱脸一青,还想说些什么,少年陡然心疼地皱眉,轻叹: “渥雪,送爱妃回宫。” 说罢,温柔的眼风投至红珠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上。 她登时露喜色,柔柔抹一把泪,谢过燕玓白,依依不舍被渥雪护送离开。 萧元漱未得一声单独的安慰,见状,心头一酸,当真难受。 她自小受家中宠爱,初入宫中便荣获盛宠,一路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想到过突然就因一个丑婢丢了帝王心。 她放不下面子去讨好,又看不惯他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转给旁人。日夜纠结挣扎,其中酸楚十五年来从未体会过。 还未为家中,为兄长筑起桥梁,便失势的崩溃这时候临近决堤,萧元漱狠狠咬唇,再瞪太液池里只露出黑发的少女,深深吸一口气。 回宫后定要寻个机会打死她。 许久不踏足重兰宫的少年帝王笑意款款,忽而对她道: “到朕这里来。” 萧元漱神色刹那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燕玓白凤眼弯弯,朝她伸出臂膀:“可呛到了?” 萧元漱张了张嘴,眼圈止不住泛红。仍倔强地将唇咬出血痕,闷头不动。 女使机灵,小声劝哄:“夫人,好不容易面见圣颜…” 她拧脸。燕玓白悠然叹息,转身要走,萧元漱一愣,连忙叫住他: “陛下!妾,妾——”却又不知说什么。 扯唇,少年眯眼,不在意妃子的局促,异样宽容道: “罢了,朕过些时候来看你。” “真的?”萧元漱眼中猛迸出高兴。 燕玓白笑吟吟轻声: “难到朕该说假?” 萧元漱大喜过望,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女使忙拉着她拜过,匆匆回宫洗漱。 宫人们也散了,偌大地方倘如不留意,倒不觉有旁人。然而杨柳青默默站在水中,浑身透湿。全程未出一声,静得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燕玓白脸上装出来的温存眨眼便消失了。闲庭信步至太液池边,他忽而俯身,像才发现什么好令人惊讶的东西,白齿森森: “朕的莲花里怎么突然掺进一只癞虾蟆?好生污景。” 杨柳青低着脸,扯了扯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料。 他的假笑猝得扔开,一字一句: “滚出来。” “…”恍如听指令的机器人。她立即弯腰扶起梯子,浑身的水湿哒哒击着莲叶,水面上炸了一片又一片波纹。叶下红鱼乱窜,眨眼功夫,细瘦的少女爬出太液池,站到了少帝前三尺距离。 燕玓白倨傲地上下扫视她一遍。目光直白透彻,仿佛要把人从里到外都看个清清楚楚。 杨柳青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毫无分寸的注视,耷着眼,看身上的水泅湿地面,一圈又一圈晕开。 燕玓白盯了会,认真地凝视杨柳青的胸。十分淡定地评判了下。 没有。 啧舌,燕玓白寻思,他果然极其讨厌这副表面老实实则一肚子心眼的模样。 还是讨人厌的心机女一个。 然莫名其妙的,燕玓白歪头。 那他还留在这破地方干什么? 少年很快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这些日子被拘着,戏看少了,烟叶子也没有。只能杀人取乐,却又刺激不到点子。他一嗤,再看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被水浸塌的眼睫。大滴的水粒子不断自发间往下滴落,一串串,有几簇越过眼下,乍一看好似珠泪。还有滴挂在鼻尖,晶莹剔透,欲掉不掉。 一侧脸颊微红,配着紊乱的湿濡碎发。倒有两分楚楚可怜。 燕玓白又眯眼,好像没之前那么惹人烦了。 不过,无论她的烦人是多是少,他都嫌弃这个自以为聪明想拿捏自己的蠢女人。 陡觉无趣。燕玓白打算走人,然刚迈步,今早丞相老头沉痛的话突然冒头。往眼跟前一扎。 老东西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您要兼听,要垂爱百姓啊!不然大晋岌岌可危!” 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讨嫌。求他当劳什子明君。 眼尾一抽,燕玓白倏地就哼笑: “你有什么感想?说与朕听听。” 杨柳青攥紧了手,闻言,心里荒谬地冷笑一声。 “陛下,奴无感谢可言。” 燕玓白一下来了劲,颇有些兴致:“不敢说是吧?” 少女又默。 又是讨人厌的木头样。他便阴测测笑:“不说?现在就杀了你。” 没人会怀疑这是假话。 杨柳青忍无可忍,慢慢抬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平静道: “陛下很喜欢践踏人心,折辱人性。” 今日这一遭她才恍然大悟。 燕玓白喜欢看人在泥潭里挣扎,看人痛苦。 他高高在上,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但从不会施以援手,甚至故意放纵养祸,把事态变得更糟糕。 妃子只是他游戏人间里的一环工具人。 他看她们为了宠爱和利益争斗。这里给一块糖,那里丢一颗果。欣赏她们争风吃醋自怨自艾。玩味她们的美丽与丑恶。 她们逐渐和原来的自己背道而驰,深陷泥泞却无法自拔。 真是,坏到了极点。 杨柳青太阳穴发疼。这么久了,作为工具人里的最低层,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燕玓白挑事用的小物件。 照理说,用完了,就该丢。 她挺奇怪的,燕玓白留着自己干什么呢?甚至在她点出他的陈年旧疤后还苟命没死。 少女说话时,脸上并无多少波澜。似乎早就料到。不悲不喜的神态,当真就让人觉得一拳打棉花里。 对面燕玓白亦没想到杨柳青竟如此作答。全不是预料里的拍马屁之流。 他结结实实顿了下,凤眼陡戾。眉宇骤蒙阴翳。 杨柳青心一紧。 然,燕玓白阴森了片刻,忽然弯唇,笑出了声。 没有癫狂大笑,也不是似笑非笑。 他满脸兴味,大袖下的手震颤抖动,好似油然而生的开心欢畅。 “…有趣。”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陛下很坏 免费阅读.[.aishu55.cc] 这是她? 后宫,前朝,民间。不过都是指尖沙砾。他心情好了赏点残羹,一个个便和狗似的摇尾上前。 俯瞰它们厮杀,一步步扯下用金银绫罗琴棋书画浇灌出的所谓教养。 无论庶民还是贵族世家,美丽还是丑陋。撕下面具后都长着白骨,白骨上依附着血肉,血肉里包裹着屎尿涕泪口涎汗液,滋养着各式欲望。 便是她自作聪明点出来了,又如何呢? 少年笑容的弧度无由和蔼可亲。 他的反应让青青打心底不安。 这一句话很冒犯,尤其还是面向燕玓白这类高处不胜寒的人。 他大概会报复。 但相反的 ,她有一种终于出了口气的舒缓。 女孩的目光仅仅浅浅躲闪,便又坦率地再度看向少年。什么都不再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燕玓白与她对视。气氛沉沉浮浮间,他常面对世人时的桀骜放纵随着逐渐缓慢的滴水声一样淡却。 没了那股子捉摸不定的疯劲,忽略浓重的妆粉。他恣意懒散地站那,赫然就是各大小说里走出来的少年帝王。 诡谲多变,深沉难探。 片时,燕玓白敛了黑眸,面无表情。 “你不仅有心眼,也有些脑子。”不等杨柳青品话中深意,少年神情骤地不屑一顾: “以为另辟蹊径就能博得朕的好感了?” 她眼神一凛,少年已抬手唤来龙辇。垂落的衣衫摇摇摆摆,并着他一声“滚下去”。 杨柳青吸气,不等宦官来推她,“扑通——”自觉跳回太液池。 天暗了。 暴雨如注,淋湿了好不容易干松些的衣衫。 代云正把最后一摞书搬进殿内避雨。见一身上水藻的姑娘雨中走来。眉头一皱上前: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入秋了,冷——哎!” 杨柳青还没入檐下,身子晃晃,眼前倏地一黑。 * 文德殿女官病了。 有人猜是日日跟着陛下不得好眠,又被妃嫔牵连入水着了凉,是以受不住。 赶巧在酷暑刚走的九月,夜正凉。病情加重,代云不得不去和王大监说明情况。王大监遣人来看,闻到一屋子药味。 还有沉闷沙哑的咳嗽声。 屋子阴冷乏光。怕风寒过人,窗户也闭着。 来人蹙眉。 “大人,那丫头病得神智不清,恐怕有些危险。” 王大监正盘点新进的宫人,随口道:“一个全多余的职位。让她养着吧,好了上任,死了拉走。” 左右不过是陛下起的玩心,一个无身份家世的婢女,走到如今位置已足够了。 每日都有几车无名尸身被丢出宫外,又有何人在意呢。 “是。” 难得发善心,代云帮青青掏了几回药,然之后御药房格外严苛,指甲盖大的药都得记账。又传来噩耗。 有贵人特吩咐了,一包药也不许给文德殿。 代云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叹气,犹豫再三,知会了代显。 代显听了,偷偷去掖庭说了嘴。邓猛女惊愕。万万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承诺提携她的小丫头却快病死。 她心里着急,望着破败的掖庭一周,盯住了正欲出门的吴姐姐。吴姐姐正放了洗衣盆,若有所感转头。邓猛女突然扑上来抓住她的手: “姐姐,你帮帮忙。” 吴姐姐眉一折,邓猛女连忙再拦。她不耐地抿嘴:“你与她又不是亲眷,豁什么命。” 邓猛女吸吸鼻子,满肚话只汇成这么一句:“青青是个好姑娘。” “从来没人给我唱过歌。芝姐姐,你进宫时也十四五岁,处处举步维艰。有人帮了濒死的你一把才让你远离中宫。若青青真有前途,如何会忘了我们?” 吴姐姐唇绷紧了,“你果然知道?” 邓猛女不答,捏她手:“你帮帮吧,她要死了。” 庭中泛了黄的叶子飘落二人之间。一片又一片,良久,吴姐姐冷声: “叫她好好记得我的恩。” 傍晚,邓猛女守在一处宫闱外。等吴玉芝理好衣裳出门,默不作声上前扶人。 隔天,王大监敛了脸上餮足,寻个由头把这事报给渥雪。 渥雪本不在意,奈何姓王的低眉顺眼一番权衡利弊,他便在燕玓白拨琵琶时随意带过一句。 少年正畅快淋漓地极速拨弦引众伶人齐跳胡旋舞,没理他。 渥雪摸鼻子识趣退下。对王大监道:“将就拿些药吧。若陛下哪日又想逗玩,人却死了,着实也麻烦。” 王大监微笑:“您说的是。” 上京秋冬寒冷。初雪那日,青青勉强掀开疲惫的眼皮,从沉重的梦境中醒来。 入目是久未见的邓猛女,放大的笑脸撑满了她的眼睛:“青青,妹子,你好了点不?!” 代云在后头咳嗽:“小点声,别引人来。” 她忙捂嘴凑杨柳青耳边说了许多话。本还昏沉,听到素来冷傲的吴姐姐竟那样帮自己时,杨柳青呆住。骤然明白当时邓猛女为何那么说她的靠山。 吴姐姐没来。 邓猛女低头摸她细细的手指:“我入宫时挨欺负也是她暗中帮我一把,虽然我那会不知道。青青,你比我聪明的多。你不要忘了她。” 杨柳青缓缓阖目,“我必涌泉相报。” 等人走了,代云帮她灌了汤婆子,多加一床棉被。杨柳青自己挣扎着吃了点冷饼子,继续睡。 醒来时深秋,雪已厚。宫里早不传她的消息。新进的美人刘夫人才是众人闲谈的中心。代云说陛下今日与她梅亭饮酒赏雪听乐,宠得正走心。 杨柳青点点头,没啥想法。拖着初愈的病体,攥着一袋攒下来的五彩豆子煮了锅粥。郑重给帮过她的人下了请帖。 少女怕冷,没梳头,用松散的黑发充当围脖,呵着气一一谢过他们。 代显代云偷懒前来不能停留太久。小院只剩邓猛女和吴姐姐。 邓猛女问:“为何煮粥吃?你说一嘴吴姐姐帮你弄些肉嘛。瞧你这脸比雪还白,瘦的要凹下去了!” 吴姐姐端着粥碗不吭声,杨柳青脸埋在发里,轻轻弯眉:“今天是我生日。” 吴姐姐一顿,侧目。 邓猛女一拍大腿:“你不早说!” 青青笑:“本来想揉面的 ,但我实在没力气。只好煮碗粥将就。你们别嫌弃。” 吴姐姐叹息中端碗饮尽:“再过会我要走了,人太少不好交代。” 女孩微笑点头。吴姐姐刚起身,又莫名不忍。坐回去道: “既是生辰,许个愿吧。万一实现了呢。” 邓猛女附和:“对对!许个愿!等你许完我们再走。” 杨柳青犹豫。邓猛女见状殷切:“妹子,你别怕。就我们这几人,余下的都去偷看新美人了。没人听见!” 她失笑。断断续续发烧这么久,很多事都印象模糊了。真要说,杨柳青仔细想了下,认真道: “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有余粮,路上不见一具饿殍。” 她可以早点完成任务回家见奶奶。 两人都愣,吴玉芝眸色复杂:“青娘,就这个?” 青青抱着膝盖颔首:“不好么?” 她沉默,片刻后笑着摇头:“很好,是我不敢想的好。” 邓猛女看着杨柳青没说话。却莫名眼酸,“那时候要是我家人也还活着…” 一时静谧。 天气却不知为何不再寒凉。许是因为热粥吧。 杨柳青理清混乱的大脑。这会才叹气。 可惜这任务太艰巨。毫无经验能力的她要帮扶一个刻意狂放的神经病。 一不小心就得毙命。 她缓慢伸伸腿,躲屋檐下裹紧被子翕着眼想,得第n次改策略了。 抵不住困意。她顶一头乱蓬的发,渐渐又打起瞌睡。 “呲”,有重物压雪。连续几下,忽地,迷蒙间,额头一凉。 什么落在头上。 杨柳青睡眼婆娑,迷糊伸手一摸,雪? 屋檐上掉下来的? 她往后躲,想着要不要回屋。忽地,又一块雪啪嗒掉头上,散进发里。杨柳青被冷意惹得缩头,后知后觉一仰脸,瞳孔却逐渐睁大。 墙上大剌剌横坐着个本该赏雪饮酒的人。 燕…玓白。 天很冷了,他却还穿着单衣。领口松散,肩头落了薄薄一层白,睫上挂一串雪团。正神情古怪地俯视自己。 杨柳青茫然,他怎么在这? 太困,杨柳青又闭上眼。 估计看错了。 墙上燕玓白眉一挑,忽而托腮仔细端详起檐下少女。 裹着被子,乌发蓬乱,两腮犹染着潮红。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太久,她白嫩嫩的,脸小小的。 方才睁大眼时,傻中带些天真。就如许的愿一样。看见他后愣了下,坦然地把眼闭上时,又很痴呆。 倏地,少年拨弄腰上穗子。照例嗤之以鼻后,心里头有点奇怪。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这是她? 免费阅读.[.aishu55.cc] 雪天吃粥 这点奇怪,却又同看不见的秋风一样。能感闻其寒,却难见其形。 一时半刻说不清。 食指卷紧锦绳,勒一圈血印。睫上雪团簌簌落了一片,覆于手背良久未化。 燕玓白眼眯成两道缝。文德殿这种常年失修的破地他寻常才记不起来。 此时本该喝酒玩乐。只是期间身上发热,女人的嗓音尖锐难听,年年度秋的庆贺太乏味。便卸了狐裘出去散燥气。 大概是醉了,又见这块地方幽僻清闲,因而走岔了路。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少年帝王干脆靠墙边闭眼晒太阳。 而后,就是那细细轻轻的一句生辰愿望。像一根钝了的针,趁他不注意扎了太阳穴一回。 没破皮,但有丝疼。 酒意浅醒三分。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什么玩意,以为她是老几? 燕玓白登时就不高兴,扭腰熟稔地一抓墙缝,再正眼,就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口气颇大的丫鬟。 杨柳青。 和他宠了数夜却全不记得名字的妃子不同,燕玓白异常顺溜地念出了一个婢女的姓名,一字不差,甚至没有分毫的停顿犹豫。 少年心里立即诡异地咯噔一把,随即恼火地想撒泼。 于是他一把抓了雪团,扔上杨柳青的头顶。 一次没打把她眼睛打睁开,燕玓白拧着脸,抡圆了胳膊肘子,又大力扔了第二回。 这一次,他眼眯得更细,从右侧团了一只较之前大了三倍的雪球,“啪!” 第三回,杨柳青被打地一晃,散开的雪劈头盖脸,领子里凉飕飕地,彻底冻清醒了。 嘎吱嘎吱,毫不客气的踩雪声中,一道纤长的声影挡住了身前阳光。 还以为这么不友善的步子会是代云。然再睁眼,杨柳青刚重启的大脑又险些宕机。 金冠半束的发,五色琳琅的璎珞。白面红唇,凤眼如勾。 燕玓白么? “陛——下?!” 她本能抿抿嘴,可能是太久没下跪行礼,也实在没力气。杨柳青在被子里蠕了蠕,却最终没移动一寸。迟顿昂头,她望着他抹得死白的脸,躲在绵密微糙的黑发下,就这么干巴巴与之对视。 燕玓白也忘了上回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婢女是什么时候。他看她倒映着自己面容的眼珠子,清澈明净,未见惧怕,未有异色。倒不知为何同初见他的生人般,温静地过分。 他心中的无名火燃得更盛。 燕玓白拂开点鼻尖上的雪,恶声恶气:“大胆贱婢,见朕岂敢不拜?” 杨柳青如梦初醒,低头要屈膝,脚底却软踏,甫前倾身体,就裹着被子踉跄趴雪里。 再抬脸,鼻尖眼尾都冻得红扑扑的。 燕玓白正冷笑,这女人又耍心眼呢。而后一睨她沾满素尘的脸上朦胧的佁然,无明火不清不楚回落几尺。 杨柳青还以为他要发病了,下巴颏安分抵雪地上想爬正,少年左摇右摆,猝不及防蹲下扯住被子一角。浑身用力,蛮横任性地抢走被子。 随后在女孩五雷轰顶的愕然中,眯着眼将这床薄薄的棉花被裹到自己身上,悠然舒了一口气。 杨柳青懵。“陛下?” 燕玓白头一别,狠狠威胁她:“不许动!否则朕削了你的骨头当鼓槌!”话音才落,怕棉被被抢回去似的,他揪着被子往屁股底下狠挪了挪压实。脚放杨柳青那,倒头睡了。 “…” 有点距离,看不清燕玓白神色。索性她也实在没那个好奇心。 瑟瑟发抖的杨柳青忍着冷,慢慢让自己坐回小椅上。盯着灰扑扑被子里金尊玉贵的人一时语塞,无措了好会。 半晌,吸吸快冻僵的鼻子,她一点点移过去,把还留了点粥的瓦罐抱怀里。 是她特地留着当晚饭的,还有些余温。 倒是想叫内侍来,可她这样,没到门口可能就晕了。她瞟那人,感觉他似乎睡得非常香,匀称的呼吸声都格外平静,哪像平时动不动刀人的森狠。 不过地上冷,真要睡外面得发烧。 杨柳青抿了口粥,认命地叹口气。又磨蹭到屋里加了点水,生火,一边煮一边为两人取暖。 温热融化了身上僵硬的神经,杨柳青擦了擦清鼻涕。再一吸鼻子,忽地闻到一股不小的酒味。 她侧眼,正遇上寒风刮过,寻根问源,赫然是燕玓白身上飘来的。 杨柳青搓搓手。这才想起来有人是说过,燕玓白今天在和新妃子喝酒赏雪来着。 不知道怎么摸到文德殿的。 然转念一想,他从小长在宫里到处走,可能哪都熟悉。只是自己不走运,老被碰上。 于是自嘲一哂。 守了他会,青青熬不住了。挣扎把另一张棉被拖出来抱身上裹住,坐在门槛上虚着眼盯梢了会。 头渐渐一歪,也睡了。 入睡后见到的生活很美好,有奶奶有鸡鸭鱼猪,还有很多专业课。 楼上寝室一个姓陆的女孩也总下来串门,穿着美美的改良汉服,分享她男朋友给她做的各种好吃的。 猪肉脯,桂花糕,窑鸡,牛肉干… 大伙没一个不羡慕的。 好香,她也馋得默默咽口水。却只敢腼腆得坐在最里面,佯装没看见等她笑眯眯地把东西分过来,然后微笑道谢。 杨柳青后知后觉,迷糊中忽然有印象了。那个姓陆的女孩在学校里很有名。 她长得漂亮性格开朗,长发男朋友帅得惨绝人寰。全家人都亲和有趣,总在开学时倾巢出动,帮她放行李铺床,还在大二上学期订了婚。 外出打工时或许还远远见到过他们。一个像小太阳,一个则是疏寒的月亮。可惜她的私人时间太少,无暇关心旁人。 … …杨柳青深深吸气,不知为什么,梦里食物的香气居然不那么虚无缥缈。反而有了实质,不过不是那种扑鼻的肉香。 而是,她思索了下。 …不对。 怎么是米香和豆子香? 杨柳青陡然清醒了,猛一睁眼。燕玓白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他散落的黑发。 不知这人何时醒来的,半数被子搭腰上,白皙的手捧着罐子,正仰头喝粥。 火好像熄了有些时候。 加了不少水的粥滑溜溜,不那么浓稠。他咕嘟咕嘟,毫无帝王形象地把那一层粥汤灌肚子里。 杨柳青瞪大眼,惊鸿一瞥那黑漆漆的罐底,随着白汤流淌,最后一粒软烂的豆子也滑了出来。 燕玓白居然把她还没吃上的生日粥,今晚唯一的饭喝得精光。 他喝完了,瓦罐随手一扔。刺耳的炸裂声击得耳膜疼。杨柳青肉疼地看向唯一的锅,脸都皱巴。 燕玓白突然转身,半阖着眼到处找什么东西。 他四下搜寻,锐利的眼风好会突然瞄准了杨柳青。蓦地起身,弯腰一拽她露出在外的衣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真擦完嘴。 杨柳青窒息,不敢置信地低头瞪他。 燕玓白却好像还没有醒酒,狼也似的捉到她身上那点可怜的温暖,甫触碰到便立马霸道地攫取,丝毫不讲道理。他冰冷的手从胸窝钻进,一直乱摸乱孽,直到碰见最暖和的小肚子。 她浑身僵硬。 他哼哧了下,随后胡乱扒开,蜷缩着身体,把头埋进去。 杨柳青又冷又饿,此刻身上还加了不该有的重量,倒霉的地称得上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不知如何是好,内心本能抵触。不止这个,她还有点记仇。 燕玓白醉成这样了应该没啥印象,要不推开让他躺雪里…算了,头不够砍。 少年头到处乱扭,良久才找到一个觉得合适的位置。偏脸压在那块还算柔软的地方一会,终觉舒服了似的。身体微微松缓。 鲜红的唇弯起,彷如呢喃,蕴着不为人知的遥久: “阿姐……”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雪天吃粥 免费阅读.[.aishu55.cc] 你来服侍 阿姐。 仅是极小的一声,杨柳青瞬时脑中争鸣。猝然倒吸一口凉气。 咬唇,她近乎胆战心惊地意识到,这回恐怕是真的秘密了。 宫中关于少帝的谣言繁多,暗潮涌动。她还在掖庭时就没少听闻。入咸宁宫后,更是囫囵吞了个饱。 男女之间那点事是最经久不衰的话题。狗血的更是。 而燕家身上,这话题多到正史都不愿一一记载。 拼拼凑凑得来的消息,大概可以这么概括: 母子,父女,叔侄,叔嫂…乃至祖母与孙子,祖父与孙女。 重重泯灭人性的错乱关系,导致晋朝的血脉纯粹的异样“纯粹”,杂乱的异样“杂乱”。 畸形的皇族成员不在少数。大多出生不久后秘密处死,从正常的血脉中挑选继位者。 总之,除了第一代开国皇帝,余下的都乱来,且还是递增式乱。 而燕玓白身上,最为浓墨重彩的谣言则为他与姐妹有染,垂涎宗妇。 老皇帝能生。 燕玓白的姐妹极多。开府的有数十位,嫁到别地的也有数十位。现居于宫中的还有五六位。这五六位要么年岁极小,要么年长许多,尤其疯疯癫癫。 到底是和一位有染,还是大多都遭他毒手,没人能百分百打包票确定。所以这些消息大多带着奇幻色彩,是众人公认地真假半参的野史。提供闲暇时用来说嘴的话题度。 杨柳青一直把这些当轶闻看。倒不是不信。 合格的手下并不该过多干涉主子的私事。她这近一年的苟延努力,为的也只是收集他身上的天子气,辅佐他成为合格的天下共主。 虽然还只有初始值,但遵循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规矩没什么不对的。 不该问的不问,活得自然长些。 她深了面色。 所以,像现在这种越矩的举动,根本不应存在。 杨柳青攒了会力气,一点点往后挪,扶住燕玓白将要栽下的头放一边,再喘着虚气掰缚住自己腰身的胳膊,试了几次,却拧不动。 只好拢了棉被,又伸长胳膊够来另一条盖燕玓白身上,以免他冻死。 做完这一切,余下的只有绵长的等待。 等人来找燕玓白,她好请走这尊大佛。 这一等没多久,燕玓白咕哝那一句后,喉中不清不楚地呢喃。 恍若一只幼犬。时叹息,时轻笑。杨柳青如坐冰窟,断断续续好些时候,燕玓白眉头紧皱,满面阴沉。低吟一声,眉头倏松。 他捂头,一张脸忽而在胳膊肘间浅浅蹭动,仅几下,面上厚重的脂粉掉了大半,徒留薄薄一层。这距离,杨柳青几乎可以看清他肌肤上的纹理。 心头一寒,她屏息,再度看到了那道细长断续的伤疤。 杨柳青把头往被子里缩了又缩,垂下眼睫。 果然,燕玓白放下胳膊,猛地睁眼。 面前泥菩萨似的坐着那婢女,闭着眼,还睡着的模样。 燕玓白扯动唇角,仔细审视她。听见微弱却还算平缓的呼吸后,锐利不似寻常的眼风才极迅速地四下巡查。 文德殿后,小院落。庭中无一颗杂树,清冷破败。 揉着发痛的头,燕玓白稍稍回忆方才的断片。双瞳渐泛阴翳。 身下冰冷,低目,他滞。竟是睡在地砖上,只身上粗略盖了条破棉被。 而那奴婢,好端端裹着被子,惬意得紧。 燕玓白阴悚悚再看闭着眼的杨柳青。上下打量,最终在掠过她苍白微抖的唇瓣时暂忍下立即杀死她的念头。 长指一折,被子顷刻被掀飞。燕玓白双腿盘坐,略拢了拢身前衣襟。蓦而发现右臂上层叠的粉末。 他凝眸,指尖抚上右脸。果不其然摸到一阵斑驳。 燕玓白望着指尖的脂粉沉默,忽地,咧嘴笑了。 “再给朕装死,朕现在就砍了你的头。” 杨柳青强行平稳的呼吸立时一停,上抬眼皮。 雪光刺目,视线模糊一瞬。少女被刺地眼眶湿润,长长的眼睫不住抖动。 燕玓白斜挑眉尾,嬉笑: “朕醉酒时是不是应承了要赏你?” 杨柳青刚适应的瞳孔骤震,忙反应过来他在试探,试探自己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杨柳青松开抱住被子的手,“禀陛下,陛下只半途中吃了奴的粥。往后便一直睡着,奴没有听见陛下出声。” 燕玓白做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笑意更深: “这样啊。” 杨柳青瞄不远处碎了一地的瓦罐,木然:“当真。” 燕玓白还真顺着她的目光偏头看了眼,雪地里确实躺了一地碎片。 他转头,眉眼弯弯,笑得实在开心,杨柳青背后冷汗直流。好在没多久,燕玓白又道: “朕吃了你的粥,朕该赏你。” 她忙回:“奴不敢——” 燕玓白:“怎么不敢?” 他忽然凑近,一双眼载满将溢的侵略,毫不留情地贴近端坐不动的少女。鼻息喷洒她的耳,流入她的颈。 痒,不适。 燕玓白哼哧哼哧笑,伸手,捏住了杨柳青的下颚。 杨柳青通体一僵。 他叹:“你怕朕?” 她刚要下意识否决,那两指蓦地用力,逼得杨柳青沉默。 燕玓白得意,狠狠揉这小下巴颏,弄一片红晕。嘴中却偏还轻声细语: “你怎不说不怕?怪哉,你不是最会撒谎么?” 杨柳青静静攥紧了手。 燕玓白有很多折辱人的办法。正如她当时所说,他是个看不得真善美,也看不得假恶丑的纠结体。 她猜,他大约没有信自己的话。 如果那一声“阿姐”值得燕玓白这么在意,价值可见一斑。甚至…有可能与开始所提到的白月光联系。 是一个不能窥探,但她应该去窥探的秘境。 燕玓白见此,脸上笑意陡逝。这逼问间,也已一点点想起来时的零星记忆。 几乎是立刻,他想到了她所许的可笑愿望。 想到了当时在咸宁殿,这个婢女胆大包天,用眼下伤试探他当筹码,又大言不惭说想做臣子。 然后,是她傻傻睁眼时,静好清澈的眼睛。 手上动作一顿,燕玓白忽然觉着不对劲。 一个心思叵测的人,为何会生了这样一双眼睛? 他的后妃,初入宫时不少都一副天真纯澈的模样。可只需不过三个月,这座囚笼就能激出她们心中的恶。连带面目丑陋狰狞,再不复狗屁的纯善。 玉华殿的月容夫人是唯一维持着温婉至今的妃子。 燕玓白宠她,总想看她何时被迫摘下这张面具。一连两年多却都把持住了。 可仍是有限度的。 宫人的日子比起妃子只差不好,这婢女还待在掖庭半年,凭什么有这么一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架子? 他笑。 他不信。他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蓦地,杨柳青惊。衣襟被强行剥开,少年恶劣地伸手,伏在她颈畔: “悉心端详,你比先前能入眼了。朕啊,赏你升官。” “你来服饰朕。朕的后妃无趣,朕瞧着没意思。你,比她们好玩。” 雪突然下得很大。少女茫然无措。怎么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成了这样。 他是觉得她还在说谎,不放心,所以要看着她? 可为什么不杀了她呢。说来…杨柳青心头打鼓。 还是他是想拿她,当新的靶子? “…”杨柳青苦笑。 大事不好。 朽门嘎吱,代云揣着烤饼回来,笑眯眯打开门。杨柳青怔,本能去看动静。 然,笑着进门的代云还来不及看杨柳青,便盯着那伏在少女怀中的少年腿一软,袖里烤饼噌摔进雪中。青年跪下胡乱告罪求饶。 杨柳青耳边嗡嗡,脑中嗡嗡。什么都听见,却什么都没听清。 她自顾自瞧那饼。 她都还没有吃东西,真是可惜。 * “那劳什子杨彤史啊,又升官了!这下是陛下身边御侍!听说陛下要她坐上龙辇,还把自己的狐裘给了她!” “这般恩宠?不对,哪有御侍是这架势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就是个备用的妃子。白日笔墨伺候,夜里床上伺候。”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你来服侍 免费阅读.[.aishu55.cc] 他的过往 “你啊,真不知你什么气运!外头现在说你说得可叫一个难听!” 夜里,代云抱来两床新被褥,并几只刚烤热的夹肉饼子。见杨柳青吃得狼吞虎咽,坐下叹气。 “我还以为你同陛下那档子是谣言,没想竟是真的。你说说你。若你真要勾引他,好歹也让他给你封个位份。自古就没有女官这样的。你这番逾矩,朝臣们可得有文章奏了。真不晓得你往后如何是好。” 说来,杨柳青是个老实的孩子。初初代云听着信,确对她有观察之心。不过好歹是宫里混下来的老油条,这丫头眉清目秀,做事仔细认真,同那等舍弃脸面往上爬的不一样。 最最紧要的,她从前黑瘦,当真不好看。也就是近来不干体力活,长了点肉,白了点。可惜肉被伤寒一磨,又没了。 代云倒水递去,摇头:“或许我就不该夸你俊。陛下是最不着调的,自小在宫里浪荡见惯了妃子们的手段,也极懂拿捏。 他刻意把你架火上烤,谁能忤逆?临了了霉头全让你吃,不死也丢半条命。” 代云没问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依照燕玓白往常的样子,先入为主,断定是少帝顽劣,故意捉弄。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 杨柳青饿了一天,听他提起下午荒唐的全宫巡游,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灌口水压了压嘴里的干燥,她哑嗓,另起了个话头: “我忘了问,你在宫里当值多久了?” 代云气住:“你有事没事?这时候不担心自己问我做什么?” 杨柳青把东西咽下去,讪笑: “觉着你年纪也不大,在宫里却好像待了很久。”代显有十四,小时候就拜他当干爹。这么算,代云在宫里的时间短不了。 她也不过忽然有感,代云或许挺了解燕玓白呢? 宫里的老人不多。 青年脸冷,环手,纵有不满却还是回答了: “有十几年了,那会陛下才出生不久。公主们大多也未嫁出去。” 他望着黑压压的窗子,大约是想到了往事。话音中带了落寞。 “这些年来并未变化多少。先帝一样暴虐不讲理,我那时可没少受磨砺。好不容易混到闲杂的文德殿当差了,又来你这惹祸精。” 杨柳青不太好意思:“打搅你了。” “现下说顶屁用?也幸好,你要搬去陛下身边了,我这马上要同以往一样清闲。” 代云嘴里刻薄,却还意味深长道: “趁你还有几天留文德殿的功夫,有空就多看看书,多读些道理。这里虽多是历代帝王的起居注,但若往深处翻翻,说不定也能瞧见不一样的。 ” 她大致明白他的好意,郑重点一点头。把剩下的热水喝了,这时终于问到最关心的话题。 杨柳青瞥眼房门,压低声音: “陛下那些事,是真的吗?” 代云脸上倏地凝滞,猛疾步而来瞪她: “不知道!” 她被他这冷厉急促的模样吓住,代云两手抓住少女的肩膀,大力一捏,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字: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杨柳青讶异,代云手劲骤松,焦灼一拍额头: “你是听到了不同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她默然,舔舔唇:“没有人告诉我。” 他拧脸:“你胡说,若无人相告你会拐弯抹角来问我?你想了解他是不错,可他不是常人,越了解死得越惨。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代显进里头干活?” 代云胸膛起伏,记起今日所见,大大吸气。只觉得齿寒:“他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不能碰的,你啊,你!” 他这形容,杨柳青更确定了。 代云势必知道些密辛。她伸手拉他,拍一拍手背,温热的手轻轻的摇一摇,示意他冷静。 代云眉再皱,杨柳青摇摇头: “是我看见的。” 她抬手在右眼下比划出一条利落的直线:“这有一道断断续续的疤。我见过两次。还…听见他,喊阿姐。” 代云猝然闭口。 杨柳青歪头:“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代云盯她迷惑的脸,近打更时哀叹。 “这下我可明白陛下为何要如此待你了。我不能说,但你或许能自个儿找。” * “陛下,那婢女家中确实只有一对病母残父。她是家中独女,本妄图入宫选秀,落选后才卖身做婢。幼时…据查,并不知到底有没有所谓戏班子。许是有些年代,加上人来人往,探不清。 街坊邻里道她生来寡言木头,并非聪明伶俐之人。也未听过她唱歌。不过很是孝顺,常为富户洗衣劈柴补贴家用。” 燕玓白裹着狐裘,脸上已重新妆点回原样 。方从龙辇下来,咸宁殿里热烘烘的地炉便迫人扔开皮料。 渥雪抱着衣裳汇禀,跪下理好换掉的鞋袜。又洗手,理好案上许多奏书。 燕玓白摩挲着指尖,静静听他道毕,烦闷撑脸。 “街坊而已,又非日夜相处。” 渥雪连连称是,“也派人乔装打扮旁敲侧击问过她父母。最后查出杨家不知为何,前段时日曾得到过一比不小的钱,远超卖身银数额。” 他脸色凝重:“给这笔钱的人,在玉华殿。” 玉华殿中,住着一位月容夫人。如此一查,倒显得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燕玓白没有停顿,反而一下笑开:“有意思!要杀朕的何其多,若非知根底,倒以为她是哪家线人了!” 渥雪陪笑:“奴婢觉得,她应当并非月容夫人的人。此女无一处惹人喜爱,至多只当个随意使唤的小婢。这钱在她被调到咸宁宫后才冒头,想必月容夫人久未承宠心中急切,又见萧元漱如日中天,便寻人来盯动向了。” 上下翻看,如何也没有派个平平无奇的婢女来分宠的倾向。便只有如此解释。 渥雪端醒酒汤:“陛下喝下去去酒意。” 燕玓白今天异常好脾气,伸手就端一饮而尽。喝完后咂着药味,垂头不知想什么。 渥雪安分等,等到天黑,燕玓白摩挲着泥人: “朕确实冷落玉华殿太久。你提醒了朕。” 渥雪笑:“陛下要去那里?新美人还等着您呢。” 少年捏着泥人瘫倒,“去玉华殿。” 玉华殿登时热闹了。 龙辇在众妃嫔的注视下一圈没绕,直达门庭冷落多时的殿前。 月容夫人吓得慌忙起身整理妆发,绮黄更是到处收拾。尽可能想拦着些人。 燕玓白哪管,踹一脚直达巢穴。踩着一地字画蹬上床榻。 月容夫人眼中含泪,不住地说些体己话,感谢他记起玉华殿,又关怀他是否不适。 一如从前的两年多,早已成熟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帝王轻轻抚慰。 她惯是如此做的,此时见少年神色恹恹,便以为他又是没将火气发干净。 纵使疑惑傍晚时他与那杨柳青之间的故事,月容夫人一字未提。 只道:“妾给陛下揉揉额头?陛下最喜欢妾的力道呢。” 燕玓白解了衣衫,太阳穴当真一阵刺痛。那双柔荑伸来打圈,他微微闭目。隔一会,她手指向下,燕玓白蓦地捏住她双手。 月容夫人一喜,不料少年将手拿开一旁,转身上了她的榻。自顾自睡了。 …又是这般。 只有贴身服侍的美人才知道。 这个少帝天生阉人。喜美色,却不能享用美色。 初来时,她庆幸他年纪小,还不能人道。恶劣地想,许是他是被那些乱Ⅰ伦的皇族玩坏了,是以不能立起。 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又生得如此美丽夺目。体贴入微时暖心可人,和自己一起染指甲,为她点花钿,更为她描红妆… 那是李二哥没有给过她的。 少帝虽年少,却富有帝王威仪。是无能置喙的嫡系。 若能生下他的孩子,太原温氏定会成为新一代世家的领头羊。萧家不成大器,哪里用放在眼里,还让萧元漱明暗里挤兑她如此之久。 她沉沉呼口气,注视那笔挺的侧颜,片刻后拿了一床褥子,如这两年多的大部分时候一样,无奈打了一床地铺。 他亲近美色,却又厌恶美色。爱与人肌肤相贴,却又憎恶更近一步。 如斯矛盾,可叹可恨。 这一夜,自然有人哭,有人笑。 帝王的恩宠来去如风,好在她又得到了。便不亏。 * 燕玓白做了个往事之梦。 晦暗,潮湿。充满淫靡的秽气,浸满斑驳的血迹。 太多太杂,迫他冷笑,浮浮沉沉间,竟莫名想喝一碗不冷不热的豆子粥,顺一顺心气。 他未过多思考,为何想喝豆子粥。 许是渴吧。 睡梦间,燕玓白痴痴笑起。床下女子微微颤栗,却不敢出声。 长夜难明。 * 文德殿里的小油灯不合时宜地亮了。 休息了两个时辰的杨柳青异样得精神亢奋,坐在废弃多年的书堆中一本又一本地翻阅。 一定能找到,她默念。 除了上代帝王之前的起居注,行房录。再往里找,又是半夜,杨柳青吹开深埋地层的数本书上黑灰,眼迸射出精光。 拨开,再翻开。 将数张夹在起居注里的纸拼凑在一起,大约几十张。不少被烧了一半,但整合看,勉强可以看到一些潦草的字迹。 她手轻轻颤抖起来,心也随之狂跳。 指尖摸上那失去封皮的纸张,蠕动唇瓣,一点一点阅读。 【承德三十四年…】 承德三十四年,帝醉酒,“白”生于上林苑西牛棚… 杨柳青一字字,看到了燕玓白的过往。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他的过往 免费阅读.[.aishu55.cc] 此亦一泪 【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 承德帝残佞荒淫。 妻妾以千数,在位三十年,宫中凡略有姿色者,皆受其毒手。有名有姓的子嗣便达百人。 与如今不见皇嗣踪影的寂寥不同,燕玓白上位前三年宫中还人满为患。臣中无敢入宫者,宫人尸身遍布宫闱。 如果他只是好色残暴,与历史上大小的亡国君其实并无不同。 但承德帝“生我者不可,其余无不可。” 杨柳青来到皇宫时,关于先皇的消息乏乏,鲜少有人会去提及。也盖因这里的宫人大多都是燕玓白即位同年入宫,未曾接受过烈狱的洗礼。 所以关于先皇燕岐,资料匮缺。但承德殿好像承接了那些混乱的过往。等一个契机,展开尘封的往事。 杨柳青的眼仁在那一列列字中逐步缩成针尖大小。五味杂陈,不知道到底如何评价。 少帝燕玓白的到来不体面,也根本不光彩。 … … 承德二十年。 帝有女名琶,自幼美艳乖巧。帝甚喜爱,常携其左右,抱琶于膝。 琶年岁渐长,可择婿。帝不悦,罚之。琶入宫庙带发修行,隔绝尘世。 显然这所谓宫庙修行就是托词。 承德帝禽兽德行,早早盯上了舞姬所出的女儿,逼她“自愿”入庙,后淫之。偌大的宫庙载住了少女的哭喊,一连多年,承德帝夜夜前来。时携后妃,几人一同癫狂。时携金吾卫,几人共享。 琶正值好年岁,受此摧残半失心智。多次寻死俱被救下。而后一蹶不振,彻底沦为禁脔。 这期间,琶先后生下三子,俱为缺鼻断眼之怪胎。承德帝厌恶非常,执剑杀之。 琶无话,却出落地愈加熟美。帝仍喜她。接连又与琶寻欢,后接她出庙,囚于宫中独享。 琶不断生育。终于诞下一位健全的公主,承德帝算得上喜欢,为其取名悉芳。一时盛宠风头无俩,甚至大宴群臣。 但,杨柳青有些看不下去了。 ... ...公主五岁时,不知哪位妃子告发,称公主并非承德帝血脉,而是琶与人私通所生。 帝不信,却在回去逗弄公主时窥见其腋下有一片红叶胎记。冥冥想起宫妃所言—— “私通者腋下亦有红痣。” 承德帝果然生疑,召集宫中所有带把的雄性,却俱不曾发现。 帝端详悉芳公主,惊觉其眉宇并不肖似自己。 却无有力作证。帝暂忍。隔年琶再有身孕,公主身边的内侍时常不见踪影。反去侍琶。 承德帝隐觉不对,一日,窥见内侍裸身于榻上,胯Ⅰ下赫然有一红黑残物。 内侍与琶亲昵自然,赫然相识良久。这时承德帝才明了,为何侍卫里找不出。 只因真正的贼人竟是未全尽根的嫪毐之流。 当日咸宁殿刀光血影,悉芳公主骤然被废。连同孕中圣母打入冷宫。内侍剥皮拆骨,皮做衣衫,肉做羹,逼迫琶吃下肚穿上身。 琶半疯,彻底沦为弃妇。无人侍奉,忍饥挨饿。冬初,为乞食翻过宫墙摸至上林苑,与牛羊争食。 夜中,孱弱的女子寒风中破了羊水。于牛棚诞下一子。 上林苑内侍前来喂草,惊见一浑身青紫的赤/裸婴孩蜷于牛腹下寻乳。慌忙上禀。 承德帝纸醉金迷,起先根本不在乎这稚儿生死。更因琶与内侍之事,认定其也为外男子嗣。 一时怒上心头,下令要将姐弟二人一同处死。 彼时蔺相正因黄河水患求见承德帝多日,因他避之不见,一怒之下手持免死令强行入宫。正见内侍怀抱一满身牛草垂危濒死的婴孩向宫门而去。其后是瘦骨如柴的女童。 蔺相蹙眉,拦住内侍。 内侍不敢隐瞒,实言告之。 蔺相沉默,蓦地,上前拂开婴孩眉前雪点,望着他紧皱的小脸道: “此子眉宇精神,非凡人。” 可以说,蔺相是燕玓白的再生父母。 因他解衣相护,燕玓白没被冻死。因他威严傍身,燕玓白得到了觐见承德帝的机会。 蔺相直言:“臣观之,与陛下神似。陛下男嗣参差,不宜贸杀。” 这话太直,当着人面说你儿子质量太差。不如养一个备选。 承德帝自然黑脸。然蔺相是先帝太傅,亦是自己的太傅,更扶持这大晋周转,是绝不可杀的肱骨。 荒唐的皇帝只好给面子,瞟了那男婴一眼。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真觉得这孩子好像有点像他。 蔺相仁慈,又道:“陛下行恶繁多,不若赦免公主,也算积福。” 承德帝咬紧了后槽牙,忍了。 姐弟二人便这么活了下来。 可惜的是,琶生产那日太过孱弱,死于牛棚。草草埋尸无人置喙,也无人为她上一炷香,流一滴泪。 那孩子没有因此而受优待。承德帝仍对他身世有所疑虑。决心等他长大再看。 他与阿姐一起相依为命。长到五岁时,终于被招去咸宁宫过眼。 稚童虽年幼,却漂亮地惊心动魄。即使只着烂衣,赤足。蓬乱的发间犹有枯叶虫豸也无损的漂亮。 浸淫酒色多年的生父时隔五年再见他,着实愣了一愣。抬手招他上前。 男童睁着大眼,黑压压的瞳中未有惧怕,如往常在冷宫里信步一般踏上了玉阶。 近身,承德帝默。挑起那他的脸,忽地哧哧哼笑,臭烘烘的酒气喷洒了个遍。 男童面无表情,直直盯着父亲浑浊的眼。良久,承德帝仰天大笑: “朕的好儿子!朕的好儿子!” 酒盏纷倒,妃子惊叫间,承德帝一拔长剑,指住男童: “朕要为你庆贺!” 噌——剑光乱舞。 刹那,妃嫔宫人的惊叫彻响整个咸宁宫,疯帝踩着酒水炙肉四处乱砍乱杀,方红颜便枯骨。不能瞑目的人头咕噜咕噜滚落玄砖,男童站在血中,任温热的红覆没脚背,将指甲染成艳丽的朱色。 他平静地垂目。去看地上赤Ⅰ裸的一具具女体。 燕岐所在之处,女子皆不可着衣。 杀疯魔的男人撕开衣物,直到刺烂最后一个宫人的心房,方晃晃悠悠地来到稚童面前。咧嘴: “我儿可欢喜?” 男童形状好看的唇轻轻掀动,略不解地直视父亲胯Ⅰ下萎缩的糜肉。顶着血淋淋的剑锋,缓缓道: “儿臣欢喜。” 承德帝挑眉,倏地扔剑,一把抓住他两肩,厉声: “当真欢喜?!” 男童微微扯唇,学着处来时所见的那些妖娆美人,呈出一个美丽惑人的笑。 黑漆漆的眼眸无风无波: “儿臣很欢喜。” 承德帝眯眼,手劲微松。不等他再发狂,五岁稚童屈膝,伸出捉襟的小手,缓缓将脚边那颗女子的头颅捧起,抱在眼下端详。 男人轻怔,就见那孩子眉眼弯弯,轻轻道: “儿臣想要这个。” 他好奇地抚弄点了胭脂的红唇,甚是不解: “此处也是血染就的么?” 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竟令人毛骨悚然地适从,男童似乎全不觉得这有何不对,有何恐怖。 承德帝笑意凝滞,片时捧腹大笑: “不愧是我儿!” 笑声越过咸宁宫,在外内侍无不跪下,瑟瑟发抖。 … … 无名男童有了姓名。 虽说取得随意,好歹也有了名字。 抱着那颗面目狰狞的人头,燕玓白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众回到了自己与阿姐长居的冷宫。 悉芳公主彼时十岁,身型抽条。却瘦得很。本满心忐忑,见弟弟抱着一颗人头回来,以为大事不妙。不想,弟弟捧高人头给她,一字一句: “父皇赏我的礼物。” “阿姐,我有名字,我叫燕玓白。” “阿姐再为我唱一唱歌吧。” 燕悉芳愣住。 傍晚,十六抬龙辇将稚童抬入东宫。连带非皇室血脉的悉芳公主鸡犬得道。 大多人都以为这该是个好的开始。 太子着新衣,住新居。吃穿用度仅次陛下,还有蔺相教导。若无意外,必定是新一任继承人。 纵使诸多皇子眼红,也畏于父皇淫威无人敢造次。 可燕玓白的生活,完全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 承德帝对他的那点喜爱,不过是因为这个儿子,是一个同样毫无人性的疯子。 燕玓白六岁时突发隐性疾病。 右眼失明,一度左眼也无法看清东西。更不提去看书上蚂蚁大的字迹。 一个瞎了的皇子,哪怕再漂亮也当不了皇帝。 悉芳公主慌张,一度想要隐瞒。可纸包不住火,消息迅速传遍全宫。 许久没想起漂亮儿子的承德帝自然听见,醉醺醺一笑,他揽着新纳的美人道: “朕那儿子是个瞎的,你可想看?” 美人嬉笑,怎会扫兴。 燕玓白被召至上林苑,众目睽睽下跌跌撞撞。满身的泥泞兽屎。美人见他狼狈,咯咯笑开。 承德帝惬意非常,丢了美人削果的小刀在案,戏弄道: “吾闻瞎儿只一泪,信乎?” 侍者笑:“然。” 满堂哄笑,俱嘲男童右眼无法目视。美人更是前仰后合,娇声如莺啼。 极好听,也刺耳。 彼时,没人会觉得这个玩意一样的小太子会做出什么反应。 曾有宠妃赏其戏服,小太子也不觉不对,从容穿上身,供满宫笑话。 这样一句哄美人的笑言又算得什么。 然而这次,笑声中素来木然的男童睁着无神的眼,倾身,轻手轻脚摸上匕首,唤了承德帝一句。 帝嗤笑,蓦地,笑容僵住。 稚儿挥刀对准自己,自右眼下一刺,稳稳划出一条鲜血淋漓的笔直口子。 血滴如注,滴入果盘之中。 众人皆愕。 男童嫣红的唇启: “此亦一泪也。” 承德帝猝然大惊,掀翻桌案,怒喝: “来人,鞭之!”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此亦一泪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又来逼她 杨柳青看到这里,没忍住小小惊呼一声。反应过后捏紧只剩薄薄一页的书页。 两道眉折起,杨柳青移开目光。灯油已快燃尽,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 她浅浅歇了会,抚平波涛汹涌的震惊。 燕玓白的伤原来是这么来的。 一个近亲□□所产的半盲男童,好似天生就没有什么善恶观,也没有恐惧等情绪。 她目光又定格在短短的一行“此亦一泪”。 心里头的滋味着实挺复杂。 他应当是在意的,她倾身把灯芯往外扯一扯。盯着摇曳的灯豆仔仔细细回忆与燕玓白的正面交锋。 因为帝王身份,龙颜不容损坏。他涂脂抹粉遮盖伤疤确实没什么。 可燕玓白的反应… 想到那些因她的点明而被牵连杀掉的一群人,杨柳青下意识干呕。 可能有隐情,也可能是他为了给自己下马威单纯发疯迁怒。 她吸气,翻过那张纸。阅览起最后一页。 只一眼,杨柳青心情再度沉重。 纸上字迹潦草,一半烧毁,余下一小半被墨浸染,看不出原本模样。 手指点上去挨个分辨,大致只能看出“燕悉芳与幼弟…” “承…遗风…” 谣传果然有实质依据。几个字就引人遐想。 加之燕玓白那不正常的模样为证,实在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默默消化掉重磅新闻,杨柳青摸摸鸡皮疙瘩就开始再度翻找书册,企图找出漏掉的纸张。 可眼前逐渐明亮,灯油也燃尽,散出难闻的气味。 红日东升。只能暂时离开现场。 想了想,她把搜到的几十张书页塞怀里,粗略地还原了一下现场,趁着宫人们离当值还有段时间,从小门绕走溜回后院。换掉衣服,将就着用冷巾擦掉身上的郁气。 做完这一切,内侍刚刚好敲响了门: “杨御侍,墨宝官服在此。” 杨柳青应声,胡乱穿了件蓝色麻布小袄,开门跪下接旨。 内侍扫视,女孩苍白无血色的一张脸木讷谢过,摸出五铢钱呈给他。 他嘲讽地笑了: “就这些?拿咱家当叫花子打发?御侍啊,宫里的规矩可不是这般的。” 杨柳青脸上尴尬,喃喃: “奴身上钱…不多。待月银发了,定来孝敬您。” “嗬哟,折煞咱家了。您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内官,专职服侍陛下起居的身边人。怎还在我们这等没根奴才面前自称奴?” 内侍笑眯眯地:“咱家牙尖嘴利惯了,御侍担待些。只是宫里的规矩毕竟是规矩,大伙都遵这个,也不好破例是不是?” 给钱打点这传统风俗吧,杨柳青当然心领神会。自然不会对此置喙。 拿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谁和这些过不去。 她没把这内侍明里暗里的讥讽放心里去,只是嘴中感谢: “我晓得了,谢您提点。” 内侍瞥过空空的厢房,也自觉没东西搜刮。干脆利索走人。 门庭再度冷落。携着对于燕悉芳与燕玓白之间的困惑,少女深呼口气。 童年创伤,白月光这两个初始给的重要因素,已经同时现形。 既然燕玓白刻意给她这个机会,杨柳青捏拳。 她一定会去弄清楚。 低脸,地上托盘里的羊脂玉铭牌泛光,边上是二品女官独有的红白间色襦裙。 莫名的,杨柳青伸手去碰了碰。 天冷,几件东西本该是凉的。 但她碰着,却觉得手心底微烫。 * “陛下醉酒,闲人莫来烦扰!” “陛下于我约好梅亭赏雪,分明是你趁陛下醉酒诓骗来的!你让开,我去见陛下!” 玉华殿外吵闹。 绮黄出去应付那位刘美人,月容夫人已洗漱装扮完毕,坐在案边品茶。 听得那依依不饶的清脆女声,幽幽吹去浮叶。 也早习惯了。 美丽的姑娘一茬接一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帝王心中唯一。 饶冷静如她初初也陷入进去,困在少年含笑编织的迷宫不得出路。 她不想被打扰,也并不害怕刘美人。遣绮黄客气地把她攘远些,便预备绑袖子下厨,做一碗甜羹。 天下孩童没几个不爱甜食的。 少帝亦然。 只不过刚冒烟,月容夫人方翻炒红果,朱门前无声无息斜倚了一个人。 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帝虚虚睁着眼,一头黑发微乱,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月容夫人立即放下锅铲,擦净手上前关怀: “陛下何不再寐一会?时间还早,未到朝时。” 燕玓白眉头难察地紧了紧,好像才清醒似的。 美人心一收,细声:“陛下?” 少年闭目,转脸去晒红澄澄的日光。 “无妨。” 月容夫人颔首,欲请他留下吃好早膳,未想少年披上狐裘,皱着鼻子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他忽然侧脸看她,漆瞳平平,神色难辨: “太原风景可好。” “太原,”美人顿。 这问题,她第一次入宫那天被问过一回。往后每一年初秋,少帝都会闲来无聊地问一回。 本以为今年不会了,没想他还记着。 太原如何? 她还是同以往一样回答:“自是不如上京的。” 太原到处黄土,绿木稀缺。若她不是世家贵女,便同寻常庶民一样皮肤黑黄干瘪年迈。 这样的地方,自然谈不上什么风景好。 然少帝貌似对太原有些别致的好奇心,单单只是好奇。 久居深宫的孩子,大抵都免不了艳羡外头的壮丽。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也难幸免。 月容夫人眸中流动了些怀念: “待陛下年长几岁,或许可亲自去看一看。” 燕玓白未言,没头尾地哼笑。 “当有那一天。” 而后他一甩大袖,空留个背影。 铁锅咕嘟,月容夫人面色骤僵。 绮黄满脸不悦进殿,瞅见锅里糊了的红果,知那阴晴不定的小皇帝没给夫人留面。当下闷闷咒了句,过来拉她的手: “夫人莫急。” 月容夫人解了围裙,要笑不笑: “我哪里用得着急,陛下从未心属于我,急也无用。” 绮黄咬牙,美人将黑焦噌噌铲了,淡道: “绮黄,你说这些妃子蠢不蠢?” 绮黄顿:“自然不比夫人聪慧。” 月容夫人倒一瓢水,颇有些漫不经心。 “陛下从未与人解衣共眠。既不能诞育子嗣,还整日装出一副娇无力的模样做什么?他不会心属任何人。哼,且等好了。” 不知素来温婉冷静的美人今日为何如此出言,绮黄却是从不会反驳的。 她附和,复又深沉:“那个杨柳青…” 月容夫人斟茶的手悬置,笑:“你不说,我倒要忘了。” 她垂眸: “玩物罢了。” 美人笑得幸灾乐祸: “等那位公主还朝,我这替代品,那些消遣用的玩物,一夕之间就要落灰,关进库房里头自生自灭了。” “绮黄啊,我们好好躲着,莫掺和。我倒也好奇,那个一无所有的丫头能翻出什么花呢。” 绮黄冷笑:“纵使翻出花,一眨眼也就败了。” * 从玉华殿出来,燕玓白没跟着刘美人继续寻欢作乐。 他头疼。 他还很饿。 兜兜转转,路过幼时住的冷宫。他脚步略滞,沉沉看了过去。 没有儿时的景象,那人也不在。 燕玓白嗤之以鼻,走人。却闻躁动,他再顿,回头仰脸,正见那雀鹰站枯树上冲他歪头。 燕玓白一下阴了眸子,骂骂咧咧捡块石头打它。雀鹰惊叫,扑腾着飞更高。 少年又打了它一下。 没打到。 他杵那,同鹰互瞪了会,切一声。了无意思走了。 刚迈一步,“啊切!”又打个喷嚏。 燕玓白脸黑,裹紧狐裘吸了吸鼻涕。 得吃饭。于是他回了自己的咸宁宫,渥雪笑眯眯端来二十八个盘子。 燕玓白看着用精美漆器盛好的菜肴,一口没吃,把桌掀了。 这下可好,满殿哗啦啦跪了一地。渥雪抖如筛糠: “陛下,敢问陛下这菜有何不对?” 能有啥不对?平常不都这么吃的? 可奈何陛下发癫,招架不住啊! 手下人的吐槽自然不会传到主子的耳朵里。燕玓白环手,金尊玉贵的唇瓣幽幽吐两字: “热粥。” 渥雪松一口气,原来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吃清汤寡水。 忙道:“这就去煮十碗粥羹来!” 挑刺的陛下却拦他:“豆子煮的就行。别的不要。” 渥雪:… “是是是!” 然煮好了端上来,陛下眉头一皱,哐当砸了。 “黍米就好,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这,“都是最好的粳米…”渥雪讪笑,立马差人重做。 这回信誓旦旦了,陛下终于吃了口。渥雪还没来得及乐呵,“呸。” 少年一口吐了粥,皮笑肉不笑: “不是这味。” “渥雪,你皮子痒了?”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渥雪险些急出泪花,“陛下,这是膳房最简单的做法了,照着您要的做的啊,奴忽悠十八代祖宗也绝不敢忽悠您呐!” 宫人们又刷刷跪一地,为朝不保夕的人头求饶。 燕玓白靠软垫上,脸色臭烘烘,意外没张口罚人。 但渥雪是知道的,自家陛下这模样是憋着招呢。无奈,他灵机一动试探: “膳房御厨不行,奴去找些会煮豆粥的宫人?粗陋了些,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果然,少年眉头微霁,冷哼。未说不好。 渥雪迅速下去招呼了。 因为还剩了些米不能浪费。杨柳青刚借了个瓦罐给自己煮了碗粥,外头急吼吼来群宦官。 “谁会煮豆粥?要原滋原味的!做好了渥雪大人大大有赏!” 一连吼几遍,倒有人蠢蠢欲动。却也有人道: “只怕不是渥雪大人想吃,是陛下想吃吧。那尊大佛可惹不起。粥有手就能做,膳房的都不能让陛下满意,我们若傻乎乎去了,可不是找死呢。” 也不知谁十分看得清局势。 杨柳青悄然关紧门,灭了火。外头宦官再大喊一圈,急了。 他们干脆随手逮人,宫婢们吓作鸟雀散。几个不小心被逮住的连连求饶,有女声道: “那杨御侍刚从春桃房里借了锅煮粥,她会!” 杨柳青手里的水瓢哐掉地上。心道春荳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一秒功夫,门嗙地被推开。 几个白面宦官堵做人墙,打头的上前一瞧。乐了: “嘿哟,真是。杨御侍,来随我们做个好差事。” 杨柳青窒息。 看过那些后再见燕玓白…她真没做好准备。 被迫提前上任。再入咸宁殿,宦官们把人推里头就溜。杨柳青独身站暖烘烘的殿内,面前裹着狐狸皮的绮丽少年正病恹恹地闭目,赤足窝榻上。 听到脚步声,缓缓掀开眼皮。 见是她,他神色陡寒。 灰扑扑的少女一时无措,燕玓白十分孩子气地切了声:“是你啊。” 她凝神,他又忽而勾唇朝她招手,莫名暧昧: “到朕身边来。”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又来逼她 免费阅读.[.aishu55.cc] 并无不同 咸宁殿内宫人未曾退下,纵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但余光飞动,这情形怎么的也无法不叫他们浮想联翩。 杨柳青还穿着身有些漏毛的小袄,甚含些局促,与殿内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燕玓白支一条腿瞧她,白皙的右脚翘小几上,“耳朵聋了?那割了吧。来人——” 杨柳青迅速小跑上前,灰扑扑的黑布鞋抖落一串泥屑。 燕玓白嫌弃极了,“这么脏?” 杨柳青安安分分站在榻边,闻言收拢收拢脚尖,悄悄把玄砖上的那层灰藏脚底下。 这小动作自然没逃过燕玓白的眼,没个因由的,他盯了会那磨出一圈毛边的百纳底,忽然笑出声。 杨柳青身上肉一紧,燕玓白道: “你这玩意儿,不该有意思的时候倒挺有意思。” 她:“…” 不敢应和,杨柳青把头埋更低了点。燕玓白挥手招来女使: “去,扒了她身上那破布,莫染坏了朕的新衣。” 杨柳青不明所以,女使已疾步窜来拉她下去换好宫装,挽了双螺髻。随后又把她推回去。 这也不过就一会功夫,燕玓白却不耐烦了好些时候。待杨柳青再出来,挑剔地上下打量圈。 少年食指一勾:“过来。” 咸宁殿内暖和。杨柳青只穿了薄薄一层,却也不觉得冷。 少帝的指令自然不能违抗。她再度走到他跟前,唇蠕蠕,不知是否该张口。一截纤长的手臂贸横上她腰,往后一拉,杨柳青下意识惊叫一声,刚反应过来要捂住,人已经坐到了一处温暖的地方。 燕玓白抱住了她。 杨柳青坐在他的腿上,那双手臂蜿蜒如蛇,一眨眼就死死缠紧腰腹。 穿着薄纱衣的背和他敞开的胸膛贴近,隐约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温度。 不热,比她的冷。 杨柳青脸色难看,燕玓白却偏还扣住她的腰肢,将下巴搭上女孩没几两肉的肩窝。 “呵呵。” 他的笑声含义莫辨。 腰上冷冰冰,肩窝里刺得疼。杨柳青全身僵硬,快忘了呼吸。 耳畔空留燕玓白浮动的轻声叹慰: “好瘦…可怜得紧啊。” “当了朕的御侍了,竟还没能吃到荤腥?膳房该死,朕这就杀了他们做成肉糜喂你…” 他聊血腥同闲聊似的,要是从前,杨柳青多少还是有些怕。 可在明确燕玓白是个本性非人的家伙后,这害怕也莫名其妙减淡。 即使他是故意讥讽自己,杨柳青紧绷的神经却也得到稍稍的放松。 任由燕玓白调戏,她一声不吭。 少年是个好玩的恶劣性子,上下其手好些时候也不见这婢女惶恐不安地跪地上求饶。禁不住奇怪。又去撩她衣襟。 这下杨柳青镇静不住了,大大打个冷颤,本能用身体别开他抚弄的手,抵触侵犯。 她说了这会见面的第一句话: “陛下…奴卑贱,不配您金手触碰。” 话间两肩内缩,极其排斥的架势。 燕玓白右手悬置,蓦地,前头还风和日丽的脸毫无预兆乌云密布。 杨柳青背对着人,自然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霍然凝滞下的波涛汹涌。 悄然蹬住地面,她想要往外挪一点。燕玓白又将她死死摁住。呼吸喷洒肩颈。 他近乎有些厌恶地冷嗤,虽仍咧嘴:“少欲擒故纵,朕最讨厌这招。” 杨柳青皱眉。 自己已经再三表明过并无男女之意,但这位自恋的少帝一直坚持认为她想当妃子,当他燕玓白的女人。 咋解释都说不通。 虽然决定过暂时放弃纠正这一点,但他这番“我就知道你心思叵测装模作样”的架势真是不友好。 杨柳青也有点憋闷,不论他怎么叽歪,都装听不见。 燕玓白倨傲地讥讽她一大通,临了斥问: “别以为你一举一动能逃过朕的法眼。” 女孩点头如小鸡啄米。 燕玓白:“…” 不知为何,更加怒火中烧。 他顿失兴致:“上东西。” 宫人们捧来瓦罐米豆与小炉。而后退避三舍。杨柳青看着那盘子洗的干净发亮的五色豆与黍米,燕玓白踢她背一脚: “给朕煮粥。” 少帝的心比夏日的天气还阴晴不定。索性终于想起来这趟叫她是为了什么。 她如释重负。立刻过去生火倒水,沸腾时撒入米豆,又蹲着调节火候。 她侧着脸,水汽升腾,隐隐绰绰将纤细的轮廓融地柔软。映入一层缥缈的白。 乍看,恍如素雪垂垂。 燕玓白本只是随意一瞟,在杨柳青蹲着歪头时,倏然目不转睛,紧接着太阳穴一抽。 ……心神恍惚。 做这事时,杨柳青身上是长久锻炼出来的麻利迅捷,和闲适静谧的咸宁殿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诚然,帝王在寝宫里让小婢女给自己煮粥,也挺没头没脑的。 但那人窝在狐裘里盯着看完了全程。异样地没有不耐烦,反而注视着跃动的火苗,漆黑的眼底映两团浑浊的红。 半晌,杨柳青盛粥,特地用勺子翻凉了呈来。燕玓白脸上的一切情绪竟都不见踪迹。 他在看自己,眼神平静地异常。胸膛静地仿佛没有呼吸。 她顿,试探:“陛下喝粥么?” 少女的嗓音很清透。足以溯洄时空,刻印在心底。 燕玓白如梦初醒,凝视杨柳青的眼神忽而阴寒。 这表情…不太正常。 然燕玓白闭了闭眼,重新微笑: “喂我。” 他说我,非朕。 “…”杨柳青犹豫一秒,在他堪称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伸出了勺子。 随后,天旋地转。金碗摔落榻下,少年跨坐女孩身上。狠狠撕开了她的襦裙。 杨柳青瞪大眼,忙要挣脱。燕玓白再一下,她身上一冷,榻间赫地展露一对纤细笔直的腿。 膝盖上顶,他抓住她的腿根,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压制住杨柳青。 杨柳青厉声:“陛下!唔——” 燕玓白却死死捂住女孩的唇,用一种堪称陌生,厌恶,困惑,不解的眼神,探寻这双腿之间。 他浓密的睫不住震颤,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蹙眉,深深的蹙眉。复又展眉,瞳孔剧烈抖动。 天真美丽的少年帝王此时想: 为何呢? 眼前惊慌失措的脸颊,瞬时与幼时那含泪朝他分开双腿的少女重合了。 这是第几个了? …女人并无不同啊。 为您提供大神 不溯生 的《误把暴君攻略后》最快更新 并无不同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