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奥运冠军[花滑]》 第一章 外面高楼林立,对于池惊澜来说…… “池,拿了铜牌是什么感受?” “池,这次没拿到金牌会觉得可惜吗?” “池……” “刺啦——” 最后是尖锐的,大型卡车刹车的声音。 ——池惊澜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一开始只有虚无和黑暗,偶尔闪过一些模糊的光斑,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好似一瞬间天光乍亮,池惊澜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自己跌倒在冰面上,然后一声似乎是玉石坠地的轻响,一个高大的青年踩着冰刀急速滑来,接住了他。 是错觉吗? 池惊澜眼睛一闭,再次失去了意识。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再一次睁眼,池惊澜发现自己似乎又换了个地方,他认出来这里是医院,只是周围的设备看起来有些陌生。 脑海中不断有记忆汇入,新的旧的都涌了过来,汇杂在一起,让他大脑感到一阵刺痛。 池惊澜努力支起上半身坐起来,手指摩挲着盖在身上柔软的被子,眼神迷茫了一阵子。 他印象中自己应该是死了,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拿到他最后一个花样滑冰男单铜牌的那一天,死在了一辆失控的大卡车之下,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窗半开着,温暖的阳光从纱窗透进来,懒洋洋地洒在病床上面容精致又苍白的少年身上,微风卷起了墙上挂着的日历一角。 池惊澜视力非常好,顺着风,他看到了日历上今天的日期。 2016年3月20日,春分。 距离他的死亡已经足足过去了二十八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就好像曾经二十八年的经历都是一场梦,他不再是那所谓的亚洲花滑王者池澜,只是一个被认为有自闭症,在省滑冰队挂名的十六岁小少年而已。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把池惊澜拽回了人间,他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拎着一份热腾腾的饭,推开门走了进来。 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好看的脸酷酷地板着,身高在同龄人里却应该十分优越,房门都被衬托得娇小了不少。 脸有点熟悉,是之前救了他的那个青年。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冰刀与冰面摩擦而发出的凌厉之声。 原来不是幻觉。 “谢谢,我没事。”池惊澜回过神,朝着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除了脸色苍白了点,看起来已经并无大碍。 那个青年走近病床,将手里的饭放在了病床旁的茶几上,仔细打量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微微颔首。 “行,以后在冰场上小心一点,给你买了份饭,放这了。” 池惊澜看着那个高大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看了眼,皱了皱眉。 “抱歉,你多休息一会,叫你家人来接你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青年来的快,走得也快,雷厉风行得让池惊澜都愣了一瞬。 “饭钱?”池惊澜朝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用,举手之劳。”青年背朝着他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有点奇怪的人,池惊澜晃了晃脑袋,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现实之中。 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池惊澜打量了一圈四周,看到了茶几上和饭菜放在一起的电视机遥控器。 比从前先进不少,但脑海中有着新的记忆,还不至于不会开,池惊澜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 池惊澜本意是想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却没想到体育频道此刻正在播放着一些名人精剪,池惊澜看着电视中播放的画面,愣在了原地。 这个视频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前世的自己。 这是一个关于当年亚洲花滑王者的剪辑视频,由于流传下来的资料甚少,只有短短的两分多钟,其中更多的还是文字描述。 池澜,1960-1988,华国z省人。 80年普莱西德湖冬奥会,20岁,花滑男单决赛强势摘金,一举震惊世界,花样滑冰被欧美垄断的局面就此被打破。 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24岁,跳出世界上第一个四周跳,成功蝉联花样滑冰男单冠军,成为花滑历史上唯一一位连续获得两届冬奥会男单金牌的运动员。 88年卡尔加里冬奥会,28岁,遗憾摘铜,同日意外车祸身亡,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一行行文字伴随着不甚清晰的比赛画面逐一浮现,最后画面转变成黑白,归于沉寂。 池惊澜一阵恍然。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传奇遥不可及的人生经历,但短短两分多钟,池惊澜却是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他再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池澜”已经死了,死在了二十八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里。 脑海中新旧记忆都是真实,“池澜”也确实存在,但他从此以后不会再是曾经传奇的亚洲王者,而是会作为二十一世纪z省池家的小儿子继续活下去。 冲击力有些大,接下来的新闻也没听进去多少,池惊澜直接关掉了电视,病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于是池惊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揉着太阳穴,花十分钟完整地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所有记忆。 他掀开被子下床,用自己已经习惯了许多年的角度抬步,却踉跄了一下,池惊澜扶了一下床沿稳住身体,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身体。 健康的,没有了伤病的身体。 有些不太适应,池惊澜慢慢摸索到了洗手间里,看着镜子中和前世十六岁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脸,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刚刚理清了记忆,他终于回忆起来了一切。 前世卡车忽然袭来,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去往了不知何方,一半留在了世间,很快陷入了沉睡。 期间偶尔短暂地醒来过一两次,意识也不甚清醒。 那时他总以为是死亡时的错觉,现在想来却发现那或许是真实的感受。 脑子还有些发胀,但池惊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操控没有一点点隔阂感,就像是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想起了昏迷前那一瞬间灵魂中传来的舒畅,冥冥之中,池惊澜知晓了真相,也许是当年他的投胎轮回出了什么差错,破碎的灵魂只有部分成功投胎,另一部分则一直游荡在世间,直到今天才重新融合,于是全部记忆回笼。 所以之前只有半个灵魂的自己,才会被被认为是自闭症,才能依靠本能,跳出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跳跃。 所以才会长相都一样,甚至连名字都是前世自己的原名,前世因为某些原因改名成了“池澜”,但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原名。 ——他更喜欢当池惊澜,以后也只会是池惊澜。 曾经的亚洲王者看着镜子中年轻的自己,仿佛二十八岁的灵魂与十六岁的灵魂隔着镜面对视。 少年眉眼清淡如画,而后忽地扬起一抹鲜活的笑。 曾经遗憾丢失的奖牌,这一次,他依然想一个不落地重新拿回来。 他依然想站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继续突破他从前未达到的极限。 池惊澜深呼吸一口气,敛去周身的凌厉,推门走了出去。 医生正好进来,见池惊澜醒了,给他检查了一下情况。 “小朋友,要注意点身体哟,发着烧就不要去溜冰了,摔倒了很容易出事呀。”医生温温和和地嘱咐道。 池惊澜愣了愣,有些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默默移开了视线。 “刚才那个很俊的小伙走了?他说你的东西给你顺便带过来了,诺,就在那个角落里,你看看缺没缺。” 医生顺手指了指角落,然后告诉池惊澜他的烧已经基本退了,想离开的话办好手续就可以出院。 “谢谢您。”池惊澜点了点头,望着医生收好设备出门,转身走到了角落里,脚步略有些急促。 他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池惊澜蹲下身,摘下冰鞋上套着的冰刀套,手指轻轻擦过锃亮的冰刀,有些出神。 直到轻微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微微的殷红渗出,池惊澜才回神收回手,找了张纸巾先仔细擦了擦冰刀,才缓缓拭去指尖的血迹。 然后他给自己的冰鞋重新套上冰刀套,把冰鞋妥善地收进了自己的冰鞋包中,背到了肩膀上。 池惊澜顺着脑海中的记忆,离开病房去前台办完了手续,拿出自己的手机付完医药费,背着自己的冰鞋包,离开了医院。 外面高楼林立,对于池惊澜来说,是完全崭新的世界。 三月底,z省天气已经逐渐回暖,路上车水马龙,路边的行人笑意盎然,是嘈杂而又真实的人间。 时隔二十八年,再一次触摸到如此真实的世界,池惊澜呼吸着没有消毒水味道的新鲜空气,感觉滋味不错。 清冷的少年唇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瞬间柔和了气质,惹的路人忍不住驻足打量。 而池惊澜走过喧嚣的人群,在路边一辆出租车前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车窗。 “娃子,去哪?”车窗摇下,司机大叔探出头,自来熟地亲切开口。 “省队。” “呀,小运动员呀,快上车!” “谢谢师傅。” 少年朝着司机温和谦逊地笑了笑,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摇下了车窗,微暖的春风吹了进来,拂过少年耳侧柔软的发丝,池惊澜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身上与新世界的隔阂感逐渐消散,融在了春日的微风中。 第二章 “教练,我想转单人滑。”…… “那位不是……” “池家的自闭症小少爷?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省队?” “啊,谁?” “你最近刚来大概不知道,一个在花滑队挂名的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平常都不来省队,都说是来镀金的。” …… 自从池惊澜踏入省队大门之后,总有他人轻声的讨论和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没有在意,清瘦的身姿挺拔,一路带风地穿过人群,只给旁人留下了一个清冷的背影。 池惊澜顺着地图找到了花滑队的滑冰馆,推开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从阳光温暖的室外走进滑冰馆,一股熟悉的凉意瞬间席卷了池惊澜的全身。 时隔二十八年,池惊澜终于再一次完全意识清醒地,站在了他熟悉的冰场前。 他忍不住轻声喟叹了一声,脚步加快,背着他的冰鞋包,在休息区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 此时午饭时间刚过不久,下午的训练时间还没到,属于休息时间,滑冰馆中灯亮着,只是没有人。 池惊澜弯腰换好冰鞋,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着冰场,有些出神。 连冰鞋都换好了,池惊澜自然不可能不想上冰,只是现在并非训练时间,冰场上也没有人,他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规定。 正思索着,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 滑冰馆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生走了进来。 池惊澜对省队的了解其实不多,甚至于他对如今体坛的了解,都仅限于他每月一次来省队时从他人聊天中听到的信息而已。 不过他看着那个看起来有些腼腆温柔的男生,回忆了一下,还是想起了他的身份。 z省花滑队男单一哥,穆子宁,刚过十九岁生日,因为家庭比较富裕从小自费去冰场训练,而幸运的是天赋也很不错,这两年状态挺好,在国内的花滑比赛上的成绩也在逐步提升,除了有时比赛心态不太好,发挥有些过山车之外,不出意外这两年能进入国家队。 至于为什么池惊澜会对他这么了解,一是因为听到过对他的谈论不少,二是穆子宁曾经自费训练的冰场,就是他家的冰场,他们曾经见过,算是点头之交。 池惊澜看着穆子宁动作十分利索地迅速在休息区换好了冰鞋,就要上冰开始自己练习,眼睛亮了亮,起身走了过去,在穆子宁滑远之前喊住了他,语气真诚。 但直接。 “穆子宁,能借半个冰场吗,小半个就行,不打扰你。” 既然休息时间也能上冰,池惊澜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问了出来。 池惊澜很少有如此急切的情绪,但不远处的冰场似乎一直在呼唤他,他有些等不及。 穆子宁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刚才池惊澜坐的位置有些偏僻,穆子宁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到来。 “池惊澜?好久不见,你……是病好了吗?”穆子宁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池惊澜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好了。” 穆子宁听到池惊澜的回答,看起来有些欣喜。 “用冰场吗,当然可以,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冰场,没有其他人,我们一半一半就行了。”他毫不吝啬地说。 池惊澜松了口气,微微弯了弯好看的眉眼:“谢谢。” 穆子宁头一次见到少年如此鲜活的表情,愣了一瞬,回神的时候,漂亮的小少年已经上了冰滑到一侧去了。 挠了挠头,穆子宁也摘了冰鞋上的冰刀套,上冰滑到与池惊澜相反的另外一侧,开始了自己的练习。 两个年龄相仿,身形都相似的年轻人,站在冰场两侧,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从池惊澜踩上冰场的那一刻,他就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只有亲自用身体真正去感受了,池惊澜才发现,这一世十六岁的身体比前世好了太多太多。 前世他六岁之后就跟着父母到了北方边境生活,加上又是六七十年代,环境和伙食都不好,池惊澜一直有些营养不良,大病小病不断,加上那时候国内的花滑完全是从零开始摸索的状态,不可避免地走了不少弯路。 将一项运动精进到登峰造极的运动员,总是免不了满身伤病,到后面的每一次比赛,每一次上冰,池惊澜踩着他的冰刀,都像是真正地踏在刀山火海之上。 但池惊澜从不曾后悔。 习惯了伤病,习惯了脆弱的身体,如今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池惊澜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他此刻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适应着自己新的身体。 池惊澜踩着冰刀在冰场上滑行,细细聆听着风的声音。 “刷——” 冰刀在冰面上刻下了池惊澜留下的痕迹,像是艺术家精心雕刻的作品,几次轻松的蹬冰,滑速越来越快,池惊澜感受着迎面刮过的风,心脏久违地狂跳起来。 他听到了冰刀每一次划过冰面的声音,看到了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晶莹碎屑,他敞开双臂,微凉的风亲吻着他的脸颊。 脚下的冰面温柔地缠绵着他的冰刀,池惊澜好似听到了冰场在呢喃细语,在对他说:欢迎回来。 心中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想要跳跃,想要在空中舞蹈。 池惊澜听到了自己心中的渴望。 就是现在! 滑行,转身,左脚冰刀点冰,起跳! 高远度不可挑剔,但池惊澜控制了自己旋转的周数,这是个2T,后外点冰两周跳。 落地出了点小小的问题,没控制好重心摔倒,池惊澜在紧要关头控制了一下身体,才没伤到重要部位。 他没有发现穆子宁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训练,愣愣地看着他。 冰场上漂亮的少年只是晃了晃脑袋迅速从冰上爬起,再一次踩着他挚爱的冰刀腾空而起。 并不是他不想跳三周,虽然身体早已凭借着本能练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所有三周,但池惊澜并没有去这么做。 因为前世的伤病导致他后来的动作有些许变形,那些不太好的小习惯同样因为本能带到了这一世的跳跃上,池惊澜不喜欢那些小习惯,他想要去纠正过来,跳出最标准的跳跃。 因此他并不急着上难度,坏习惯不纠正,上难度并没有必要。 刚才的2T就是一个试探,果然被他试出了问题。 还好T跳动作变形并不大,这是他曾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最熟悉的跳跃,仅仅是一次失败,池惊澜就从中找出了问题。 池惊澜一次一次尝试着,不断熟悉自己没有伤病困扰的脚踝、健康的身体,以及比前世矮了一截的身高。 点冰,起跳。 旋转,落冰。 标准的动作,极其漂亮的滞空和高远度,以及无可挑剔的旋转。 最后是优美轻盈的落冰。 依然是两周,但这一次是一个完美的2T,一个高远度都充满了富余,看着完全能多转一周甚至两周的2T。 聚光灯洒在了冰场中凌空飞舞的少年身上,璀璨而耀眼。 另一侧的穆子宁把少年的跳跃收入眼中,默默地张大了嘴。 而池惊澜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时间差不多要到省队正式的训练时间,就没有继续练下去。 刚下冰场,池惊澜就听到了一个温润陌生的声音。 “小朋友,你是省队的吗,跳的很好啊,以前好像没见过?”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滑冰馆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是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人。 远处穆子宁看到这一幕,也忙滑了过来,替池惊澜解答了疑惑:“这是温泽,温助教。” 池惊澜感谢地朝穆子宁点了点头,然后回答了温泽的问题。 “恩,我叫池惊澜,之前是冰舞队的。” 池惊澜的名字至少在花滑队是非常有“名气”的,但温泽也只是惊讶了一瞬,而后就声音温和地开口:“你的跳跃非常厉害,有考虑过转男单吗?” 池惊澜愣了一瞬,他来省队这一趟其实本就带着这个目的,没想到有人先问了出来。 “恩,这次来就是为了转男单。”池惊澜承认道。 温泽开心地弯了弯眼,当即就给池惊澜讲了一下转男单的要求,仿佛生怕好苗子跑了一般。 穆子宁在一旁听着,也加入了进来补充了几句。 “转男单会有考核,时间由主教练决定,但你放心,省队转男单的要求两周跳就可以,你刚才的2T高远度都已经接近三周跳了,一定能过考核。” 温泽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你申请也需要和主教练申请……不过主教练脾气可能有些直接,或许会说些不太好听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 池惊澜点了点头,这种事他不太在意。 “吱呀”—— 滑冰馆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胸前挂着哨子手中拿着记录板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运动员们。 池惊澜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他曾经在省队的集体会议上见过,正是省花滑队的主教练,曹建。 整点一到,那个教练就吹了声哨,把所有人喊了过去,表情严肃地开始点名。 穆子宁和温泽没再说话,无奈地跟池惊澜比了个手势,也归了队。 池惊澜默默地站在一旁围观。 点到最后,多出来了一个人。 主教练终于发现今天的训练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看着池惊澜,皱了皱眉。 “你是谁?”曹建沉声问。 “池惊澜。”池惊澜回答。 他看到有人凑到了主教练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说自己的身份。 主教练听完,本就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点,语气严厉的开口:“下午是单人滑的训练时间,我不希望有无关人等打扰。” 意思是让他这个挂名冰舞队的小少爷快快离开不要捣乱。 池惊澜没有离开,反而上前走了一步,表情认真,语气清冷。 “教练,我想转单人滑。” 一语惊众人。 第三章 阿克塞尔跳,一个永远向前去不…… 池惊澜的话一出,场馆中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惊到了。 而等人们真的消化完听到这句话以后,气氛瞬间如同水壶中刚刚烧开的沸水一般,“呜呜”地冒出了能灼伤人的水汽。 池惊澜听到了他们压低了声音仍然掩不住震惊与不可置信的交流。 “冰舞转男单……我的天,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个人是谁,好勇……” “池惊澜?不是听说他有自闭症吗,居然会跟别人说话了,自闭症好了?但转男单是什么情况,这是自闭症好了,又得了什么幻想症吗?” “他是不是不知道冰舞和男单差距有多大,才敢说出这种话?” “他能跳跃吗,或许跳个一周,然后觉得自己就能滑男单了?” 一声声质疑传到了池惊澜的耳朵里,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挺直着脊梁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央,目光直视着省队教练,等着他的回答。 “安静!”教练沉声喊了一句,让叽叽喳喳偷偷交流的运动员们瞬间闭了嘴。 他缓缓地合上手中的点名册,审视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面前没什么表情的小少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愉:“冰舞转男单,小朋友,你知道这两个项目差距有多大吗?” 明明都是被叫“小朋友”,这个教练叫他的感觉却和之前那位助教语气完全不同。 池惊澜不太喜欢,他皱了皱眉,还是回答:“我很清楚。” 教练好笑地摆了摆手,开口:“清楚也没有用,小少爷,省队不是能给你随意玩票的地方,别捣乱了,快离开这里吧,我们要开始训练了。” “如果能拿出男单的实力呢?”池惊澜抬头,冷静地问。 全场不敢喘气的寂静中,省队教练顿了顿,皱着眉,语气中的不愉越发明显。 “行,小少爷,那就先拿出一个三周跳吧。” 嘶…… 有人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主教练这是生气了。 所以说池惊澜为什么想不开要挑衅主教练跟他呛啊,可能本来还有点戏,这下彻底没戏了。 开口就是要求跳个三周,这基本是明晃晃的拒绝。 毕竟要知道,z省花滑队整个队里有三周跳技术储备的就没几个人,能跳出三周,就已经能成为z省花滑队的第一梯队了,如今对一个说要从冰舞转男单的选手要求三周跳,简直是天方夜谭。 花滑是一项很需要童子功的运动,尤其是跳跃,冰舞是花滑几个项目中唯一一个不需要跳跃的项目,池惊澜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从冰舞转男单,也就是说要从零开始练跳跃,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上限也会很有限,能出个二周就已经很不错了,三周完全可以说是在做梦。 更何况传言里都说池惊澜是来挂名镀金的,连冰舞的实力都不一定有,能不能在冰场上滑稳恐怕都成问题。 所以之前在听到池惊澜说要从冰舞转男单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他是疯了。 不过现在看到教练的态度,原本还在质疑池惊澜的人们都开始有点可怜他了。 惹怒了主教练,不管他最终会不会转项,都得惨。 穆子宁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忍不住握了握拳。 他有点怵这位主教练,但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站出来。 转男单确实有要求没错,但就像之前温助教对池惊澜说的那样,两周跳就可以了,主教练说要三周完全是明晃晃地刁难与偏见。 明明池惊澜的跳跃完全已经够资格了! 很久之前,穆子宁就在期待着能和池惊澜成为队友,他以前自费训练的时候和池惊澜在一家冰场馆,他一直知道池惊澜很有天赋,但即使曾经就见到过池惊澜的跳跃,刚才看到那个2T时,他依然被惊艳到了。 比当年他印象中的进步了太多太多,即使有自闭症也无法阻止少年在这一行上卓绝的天赋,如今少年病好不容易好了,他更不愿意看到他被刁难。 但才刚刚踏出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三周跳,可以,现在吗?” 穆子宁怔怔地看着少年那道毫不退缩的清冷身影,瞳孔微微放大。 温泽也轻轻放下了抬起一半的手,站在省队教练身后,悄悄地朝着少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而主教练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看着面前自信的小少年,觉得他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皱着的眉头仿佛能夹苍蝇,他说:“行,现在。” 教练看起来气疯了,围观的人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 池惊澜没去管教练在想什么,他只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他身后的人群说了句:“请让一让。” 少年身上的气势有点惊人,人们莫名地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加油!” 踩上冰场前,池惊澜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轻声的加油声,他回头,看到了站在边缘给他握拳的穆子宁,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穆子宁身旁朝着他笑的温泽。 他怔了一瞬,朝着穆子宁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头,踩着他的冰刀,滑到了冰场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池惊澜冷静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若是单纯考验他有没有转男单的实力,他完全能接受,但池惊澜却从这位主教练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恶意,包裹在冠冕堂堂的借口之下,让他心生不适。 他不知这股恶意从何而来,却为省队教练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 或许重新年轻了一回,他觉得自己的心态也年轻了不少。 想用三周跳让他退缩? 那他偏偏就要跳出来。 不仅要跳,他还要跳出最难的那一个跳跃! 冰面上的少年神色无比坚定踩着冰刀,向前方掠去。 阿克塞尔跳,六种跳跃中唯一一种向前跳的跳跃,也是唯一一个会比其他跳跃多转半圈的跳跃。 所有的技巧早已在心中记的滚瓜烂熟。 几次蹬冰把滑速迅速提高,没有回头,没有左顾右盼,没有犹豫不决,池惊澜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左脚冰刀触冰,右腿转变为浮腿,左脚从刀刃过渡到刀齿猛地向前蹬起。 同一时刻,已经浮在身后的右腿向起跳滑行的方向迅速一抡,池惊澜整个人就借力腾空转了起来。 “啪!”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池惊澜借着左脚蹬冰和右腿抡起的力量,核心腰腹发力,在空中转了两圈半,完美落地。 他双臂张开,右腿笔直地浮在身后,姿态优美无比,落地轻盈,像蜻蜓点水般,在冰面上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近乎完美的阿克塞尔两周跳。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场边瞬间安静,有些人本来还等着看笑话,此刻却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场中轻盈落地的少年。 开什么玩笑,这个阿克塞尔两周半的高质量,他们大部分人甚至都跳不出来。 说好的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呢?! 说好的冰舞转男单呢,冰舞不是没有跳跃的吗! 他不会真的能跳出三周跳吧……不少人龇牙咧嘴的,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啪”响。 还有人偷偷看了眼教练,发现教练的眉头不仅没有松下去,甚至面色更加难看了。 池惊澜没有注意到场边的骚动,他在冰场上滑行着,琢磨着自己的跳跃。 刚才那个阿克塞尔两周半确实不错,但仍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标准。 和之前的后外点冰跳一样,依然存在着前世带过来的动作变形的问题,而由于前世左脚的伤病更加严重,刃跳又不能点冰借力,左脚刃跳起跳的阿克塞尔跳的动作变形问题也更加严重一些。 某种意义上,池惊澜是个有点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他既然说能跳出三周跳,便要跳出他能跳出的最完美的三周跳。 所以即使现在并不是一个改习惯的好时机,即使阿克塞尔跳的习惯问题改正难度更大,但池惊澜为了自己心目中的“标准”,依然选择了去当场纠正。 他直接练起了三周半,并且强行控制着自己起跳时脚踝不要多余撇那一下,这个前世为了借力遗留下来的一个坏习惯。 第一次,双足落冰,直接在冰面上摔出去了十米远,还好紧要关头池惊澜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摔倒的那一块也必然青了。 第二次,轴心歪了一下,池惊澜用手浮冰勉强稳住了身体。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明明只要顺着本能,顺着前世的习惯,他立马就能跳出他人眼中“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但池惊澜摔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就是不愿意。 曾经的传奇王者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他觉得自己能做到,那么他一定能做到。 一次一次的尝试,又一次一次摔倒。 冰场上的少年好似没有痛觉般一次又一次扶着冰爬起。 旁人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跟着紧绷,穆子宁紧张地握着拳头不敢喘气,而池惊澜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终于。 再一次蹬冰跃起,少年瘦削的身影好似翩跹的蝴蝶,在空中腾飞舞蹈,灵动而夺目。 他有着仿佛天赐般的滞空感,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却觉得他在空中飞了很久,很久。 最后收势,落冰。 稳稳当当,却又气势凌人。 阿克塞尔跳,一个永远向前去不回头的跳跃,池惊澜把这个跳跃的优美和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世界静寂了下来,所有人睁大了双眼,眼中只剩下了冰场上少年的身影。 这一刻,时间定格,舞台属于池惊澜。 他用毋庸置疑的完美跳跃,告诉了所有人,即使是最难的三周跳,他也做得到。 第四章 “好巧,又见面了。”…… 冰刀交错、变刃,然后急停。 锋利的冰刀铲起一片晶莹的冰屑,池惊澜不差一分一毫地在出口处停下,指尖轻轻抹掉粘在冰刀上的冰晶碎屑,然后套上冰刀套,踏出了冰场。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移动,直到看见他停在了主教练身前。 “三周跳。”池惊澜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省队主教练,语气平静地开口。 这是在挑衅吗?这绝对是在挑衅吧!! 有爱凑热闹的运动员已经忘掉了刚才被打脸的痛,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左看看池惊澜,右看看沉着脸的主教练,眼底发出了兴奋而诡异的光。 于是一群人的目光落到了省队主教练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主教练:…… 全场很安静,肉眼可见的,主教练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池惊澜其实没有任何要挑衅的意思,刚刚的一丝不愉已经在跳跃中发泄出来了,他此刻只是陈述事实,自己确实跳出了三周跳,等着教练对他转项的回复而已。 但是很可惜别人不是这么想的,主教练也同样。 这小孩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怪物,主教练暗啧了一声。 见教练迟迟没有回答,池惊澜蹙了蹙眉,再一次问了一遍。 “教练,我可以转项了吗?” 主教练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池惊澜,似乎在想些什么。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然后池惊澜看着教练和身旁一个年轻人低声商量了些什么后,才朝着自己点了点头,说:“转项去提交申请,考核大概在月底,我说了不算。” 池惊澜冷静地点了点头,得到答复之后,转身就走。 教练皱着眉喊住了他:“你去哪?” 池惊澜顿住脚步,转身,眉目清冷:“您说下午训练无关人等不得打扰,那我既然还没有转项,就不打扰了。” 教练双手环胸,不知为何态度突然变了:“你跳出了三周跳,我倒也不是不能破个例让你加入训练。” 池惊澜眉头微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这位主教练还是一副风格严苛规则第一的模样,怎么又说要为他破例,因为刚才的3A?池惊澜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省队教练什么态度对池惊澜来说关系不大。 虽说他这一次来省队是为了转项,不过也没有那么着急,不是非得今天全部搞定不可。 他不喜欢单独破例,既然规则在那,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不会去破坏。 训练他自己来也完全没问题,曾经那些经验又不是什么虚假的泡沫。 所以池惊澜只是摇了摇头,淡声拒绝:“不用,教练。” 清冷的少年没再搭理省队教练跟变色龙一样又黑下来的脸色,他回到刚才自己换冰鞋的椅子上,换下冰鞋收进冰鞋包里,在众人目光中,毫不犹豫背上包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背影清瘦,却潇洒笔挺,衣袂翻飞间,让人无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 ……与魅力。 许多人都看愣了。 “集合,训练!”教练沉着脸大声喊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神,推推搡搡地走到一遍去换冰鞋,慢吞吞地开始了下午的训练,甚至还有人悄悄跑到穆子宁身边打探情况,因为他之前和池惊澜站在一块,好像挺熟的样子。 省队的运动员们年纪都不大,想法也很单纯,谁厉害他们就崇拜谁,显然,刚才池惊澜的那一跳已经足够达到他们心目中强者的标准。 虽然刚刚才被打脸,但那也是自己先看不起的人家,活该被打脸,更何况,池惊澜矛头直指的是教练,他们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跳跃又厉害长得又好看的漂亮小少年,谁能拒绝,反正他们不能。 于是训练时,冰面上的运动员们几乎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一波围在穆子宁身旁,而另一波,则是围在之前和教练低声商量的那个青年身旁。 训练馆中发生的这一切,已经离开的池惊澜并不清楚。 他更不知道已经有一小撮人倒戈成了他的迷弟,当然,即使知道了,他可能也不会太在意。 池惊澜此刻已经走出了省队大门,正背着他的冰鞋包,站在省队门口一颗被保护起来的,看着很古老的大树下,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去哪。 婆娑的树影层层叠叠地笼罩住少年的身影,树叶间漏下了破碎的光。 池惊澜喜欢这样静谧的风景,他抬头望着头顶的青翠的树冠,有些出神。 池惊澜清楚自己刚才其实有点冲动,虽说转项是早晚的事,但他刚醒来,什么都不了解就过来,着实是有些着急。 只是看到冰刀那一刻一瞬间情感翻涌,他不想违背自己的本能,于是他还是来了省队。 但这事告一段落,从那种兴奋而专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彻底冷静下来,离开了他熟悉的冰场,池惊澜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接下来该去干什么了。 刚刚他简单地转了一圈省队,就看到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设备,三十年后的世界变化太大,他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重生,但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陌生,他很难一下子适应。 古树像一位温和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穿梭了时光的行者。 一阵微风拂过,层叠的树叶弹奏起柔和的小调,也带来了远处传来的一阵欢笑声。 池惊澜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坐落在省队不远处附近的,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 “Z省文化历史纪念馆”九个大字地挂在大楼侧面,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科技感十足。 他刚才来的时候心思全在省队上,甚至没有注意到。 和省队这边基本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不同,纪念馆那边热闹得很,就连外面的广场,都有不少家长在带着小孩放风筝。 他刚才听到的欢笑声便是那边传来的。 慢了半拍,池惊澜才想起来,今天是春分,阳光明媚,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握着冰鞋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少年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迈出了脚步,朝纪念馆走去。 既然不知道去哪的话,去纪念馆了解一下这三十年间的变化,似乎也不错。 有人来踏青,有人来组团参观,一众喜气洋洋的人群中,表情清冷独自一人还背着个不小的冰鞋包的少年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路上总有人好奇地投来目光,而池惊澜在纪念馆外的广场边一处卖花的小摊面前顿住了脚步。 看到眼前少年眼中的疑惑,摊贩笑着招呼了一声池惊澜:“小朋友,第一次来?” 这一世被养得好,即使十六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未消,即使池惊澜习惯性地板着脸,看着依然比实际年龄小点。 一路过来,池惊澜听到别人叫他“小朋友”居然都已经有点习惯了,总觉得有点装嫩的嫌疑,曾经历经千帆的传奇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摊贩的话。 摊贩笑了笑,从自己摊上挑了一束雏菊,伸出手:“小朋友,你是今天正好第52个顾客,这束花送给你,每逢节日我们这边都有习俗,纪念馆最顶层的名人堂可以允许游客去送上一束花,你可以跟你父母去看一看,好了,快去找你的父母吧,不要和他们走散太久了。” 52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池惊澜不太理解,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花。 显然,摊贩把他当成了和父母走散的来这旅游的小朋友,池惊澜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摊贩的拒绝中,还是坚持付了钱。 拿着一小束雏菊,池惊澜走进了纪念馆。 一层是大厅,有些展览的浮雕和雕塑,二层是文化历史,三层是科技发展历史……池惊澜一路认真看过去,走到了最顶层,也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摊贩说的名人堂。 此刻名人堂里面很热闹,有团队来旅游参观,池惊澜还听到了导游的介绍声。 由于赠花活动,大大小小的名人照片前都有一个展台,摆了不少花,弥漫着花卉、晨露的清香。 当然,也依然有着不少依旧显得冷清的名人展台,显然,那些名人不太有名气。 池惊澜在一个展台前停下脚步,他看着展览柜中自己曾经的照片和短暂的生平,有些怔愣。 照片中的青年目光凌厉地直视着镜头,然后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池惊澜认出了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他前世最后一场冬奥会的赛后采访时的装扮,可能是太年轻,表情又太冷的原因,和名人堂中的其他照片格格不入,展台前也是一片清冷。 不远处有导游带着一群看着像踏青的小萝卜头靠近,池惊澜听到了那个导游介绍自己的声音,以及小萝卜头们的惊叹和疑惑。 “姐姐,池澜是谁呀?” “这个大哥哥看起来有点凶……” “姐姐,老师说我们要多看看文人大家的,这个大哥哥也是文人大家吗,和刚才那个树人叔叔的照片好不一样!他没有胡子!” 小孩们稚嫩的童言童语传到池惊澜耳中,他看着眼前照片中前世的自己,弯唇笑了笑。 少年伫立了良久,最后把手上的雏菊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面前的展台上。 最后看了几眼自己前世的照片,池惊澜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好巧,又见面了。” 他有些惊讶地抬眸望去,和全副武装的高大青年对上了视线。 第五章 “晚安。” 青年怀中抱着一大捧精致花束,池惊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花束的角度,才露出了整个头。 池惊澜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眨了眨眼,即使他现在戴着口罩眼镜和帽子基本没有露出脸来,但池惊澜还是一下子凭借他卓越的身形和声音认了出来,这就是之前救了自己又匆匆离开的那位青年。 确实非常巧,距离他们上一次相遇,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不到而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光落到青年怀中那一大捧花束上,一丝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池惊澜问了一句。 “你也是来献花的?” 青年目光看到了池惊澜面前的展台,愣了愣,凌厉的眉眼被厚重的黑框眼镜中和了不少,他的视线在少年那张精致的脸上驻留了一瞬,又落到旁边池澜展台上的那束雏菊上,点了点头:“嗯,是的。” 他是过来送花的,只是刚才找了好久没找到他要找的展台,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形眼熟的少年挺直着脊梁站在这边,周身气质疏离又清冷,莫名显得有些孤寂。 可明明这个小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脸上甚至还带着些未退的婴儿肥,带着一种被照顾的很好的精致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气质?仿佛一位看客一般,只是静静看着他人的喜怒哀乐却无法融入,便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青年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悲伤,于是走了过来,却没想到少年身前的就是他要找的展台。 那一瞬间,青年甚至觉得,少年瘦削挺拔的身影好像和面前展台中池澜的照片重合起来了一样。 甩了甩头,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联想甩出脑袋,青年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那你去吧,不用在我这边耽搁。” 少年乖巧又善解人意,青年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嗯?就在这里啊,谢谢你让我找到了这个展台。” 青年严实地带着口罩其实看不清表情,但池惊澜仍能感觉出他无比认真郑重把他怀中那一大捧精致的花束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展台上。 这下换池惊澜愣了。 之前池澜的展台上只有池惊澜刚刚自己放上去的那束雏菊,因为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白色的小花瓣微微耷拉着,看着已经萎靡不振了,更显的这个展台有些许凄凉。 然而现在加上了青年放上去的那一大捧精致的花,和池惊澜之前放上去的雏菊各占一角,虽然和有些展台仍比不得,至少看起来瞬间不寒碜了。 指尖轻颤,池惊澜抿了抿唇,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旁边那束雏菊,是你送的吗?”青年突然开口问道。 池惊澜轻轻应了一声。 照片中表情凌厉的传奇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池惊澜突然有点想问问青年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给池澜送花。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隔着口罩,听着有些失真。 “是因为池澜的展台太冷清了而感到失落吗,没事,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他的,我有个朋友就很喜欢池澜,他今天有事来不了,特意托我来送束花,祝曾经伟大的传奇生日快乐。” 池惊澜猛地错愕抬头。 青年却好似误会了他的反应:“所以别太伤心,你看,你送的花也不孤单了。” 池惊澜没想到三十年后还有人会记得他的生日,这个他自己都快忘掉了的,许久没过的节日,也没想到自己那点微弱的失落情绪会被别人察觉。 虽然青年似乎误会了不少,但他一番话下来,池惊澜却真的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谢谢,也谢谢你的朋友。”池惊澜抬头看着比他高了许多的青年,认真说道。 “还有谢谢你上午救了我,我还你饭钱。”池惊澜掏出了手机。 青年愣了一下。 显然这里不是什么适合交流的地方,青年直接带着池惊澜离开了纪念馆,走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羊肠小道上。 “凌榆,凌冽的凌,榆木的榆。”青年突然停下脚步,朝池惊澜伸出了手,正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或许是刚才的一番交谈两人熟悉了一点的原因,青年看起来没有上午在医院时的高冷,显得有些随性而散漫。 池惊澜伸出手轻轻和凌榆握了一下,开口:“池惊澜,池水的池,惊起波澜的惊澜。” 凌榆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装作不在意搬开口:“你的名字和刚才那位传奇只差了一个字,长得也挺像,还挺有缘分的。” “和刚才那张照片长得像?”池惊澜也有些惊讶。 前世最后一次冬奥会的时候他身体不好加上太过劳累,已经是瘦脱相的程度,刚才的那张照片其实并不好看,加上那个年代的摄影技术也没有如今的照片清晰,池惊澜觉得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张照片里前世28岁时的自己长得像。 “咳咳。”青年似乎呛到了一下,然后说:“我朋友是他的忠实粉丝,给我看过池澜年轻时的比赛视频,池澜没那么瘦的时候,还是很像的。” 原来如此,和前世年轻的时候,那确实是像。 池惊澜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口:“哦,那可能是有点缘分吧。”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池惊澜有点生疏地摁着屏幕,一丝不苟地把钱转了过去。 “今天谢谢。” 少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之前萦绕的一丝低落与迷茫已在交谈中逐渐消散,不知道是在谢谢上午,还是谢谢刚才,或许两者都有。 他很少笑,因此一旦笑起来,笑容就显得格外鲜活而真实。 “举手之劳而已。” 青年酷酷地应了一声,似乎又恢复了一开始相遇时的冷淡调调。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感到疑惑,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呼喊。 “乐乐——” 声音熟悉得让池惊澜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的童年。 乐乐是他的小名,取自平安喜乐的乐。 池惊澜豁然转身,声音的主人已经奔到了他身前。 池惊澜猛地陷入了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中,女人担忧又欣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乐乐,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吓死妈妈了。” 池惊澜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远处另一个穿着西装的成熟男人停好车,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也把池惊澜揽到了怀里。 拦着他的胸膛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而不停起伏,池惊澜努力抬头,眼睛看到这一世父母的脸,耳中听到他们的声音,心跳如擂鼓。 前世父母离开得早,池惊澜总以为他们的脸在他的记忆中早已被漫长的时光消磨,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没有遗忘过。 眼前父母的脸比记忆里多了些皱纹,但熟悉得却让他有点想落泪。 池惊澜默默闭上了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这一世记忆里刚刚看见父母的脸时的猜测与不敢置信,所有的不安与近乡情怯,在真正见到他们的那一刻通通尘埃落定,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虽然样貌有些许改变,虽然职业不尽相同,但无论如何,池惊澜不会认不出自己父母的灵魂。 他又有家了,池惊澜给父母回了一个拥抱。 凌榆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感觉少年周身的疏离似乎在他父母来的那一刻忽地被打破了。 陪小朋友等到了他的家人,一段不错的经历,他想。 重新带上口罩,压了压帽子,青年悄无声息地选择了离开,把场地都留给了这家人。 一会之后,池惊澜终于被松开,他听见了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 “乐乐,你……好了?” 池惊澜动作顿了顿,很快便理清了整个事情始末。 他手机上有定位,他没有关,父母大概是在滑冰馆里没找到他,才顺着定位着急地找了过来,然后看到了他和凌榆的交流。 以前的自己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 池惊澜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他原本就不打算瞒过父母。 好在他自闭症的表现这几年一直在逐渐好转,池父池母也只是当量变积累变成了质变,并没有感到太过奇怪。 母亲再一次抱住了他。 等到被松开,池惊澜回过头,已经看不到那个叫凌榆的青年的身影了。 还好离开了,池惊澜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耳根染上了一抹薄红。 他很少会有这么失控的时候,偏偏那么偶然的低落和失控都被那个青年看见了,池惊澜抿了抿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跟着父母回了这一世的家。 吃完晚饭,客厅中灯光一灭,父亲推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走了出来。 生日蛋糕上蜡烛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在池惊澜微微吃惊的眼底,他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响起:“乐乐,十六周岁生日快乐!今天开心吗?” 池惊澜认真回答:“开心。” “那吹蜡烛许愿吧。” 池惊澜闭上眼吹灭了蜡烛,客厅中的灯光再一次亮起,他抬头看向父母,眸色认真:“爸妈,我要转项去单人滑。” 池父池母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乐乐,你决定好了?” 池惊澜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他和母亲曾经做过一个约定。 三年前某一天他照常去自家冰场训练的时候,听到了别人说省队搬迁了新基地,要组建冰雪项目运动队,一直依靠本能行事的小池惊澜头一回,对加入省队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执念。 那时温柔漂亮的女人揉着身旁十三岁漂亮小少年的柔软乌发,轻声细语:“乐乐,你想来省队,妈妈不反对,但是妈妈会担心你,很抱歉这一次妈妈帮你安排好了,等乐乐病好之后,妈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可以吗?” 小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池家给省队赞助了一座冰场,省队多了一个挂名冰舞队的小少年。 出于对他的担心,当时父母帮他选择了冰舞这个不需要在外面跳跃的项目,但依然把选择权交给了未来的他。 所以如今“病好了”的池惊澜,告诉了他们自己最终的选择。 “好,那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池父池母说,尊重了池惊澜的决定。 池惊澜动作微顿,还是点了点头。 “生日礼物放在你的房间里,晚安,乐乐。” “晚安。” 少年闭上眼,好看的眉眼放松着,陷入了来到新世界后第一个恬静安宁的梦乡。 第六章 那一瞬间,穆子宁好像透过少年…… 第二天池惊澜早早便起了床,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 前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池惊澜养成了近乎严苛的习惯与生物钟,他今天起的甚至比往常还早了些。 池惊澜换了一身运动服绕着小区里的公园晨跑,五六点的清晨,空气中是清爽的朝露的味道,路上除了池惊澜这一个年轻的面孔,只有些睡不久早早起来打太极拳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 而他们一个个都对池惊澜热情得很。 小区里的老人们都知道池家的小孩是自闭症,但人家这自闭症比他们家小孩都自律多了,每次遇到总忍不住逗几句,池惊澜不回他们他们也自己也乐呵。 没想到这一次池惊澜回应了。 小孩顶着张精致的小脸一一认真朝他们点头,没什么表情,但能从眼神里看出他的认真。 诶呦,老人们乐了。 “小池,病好啦?可以可以,池家那两口子终于不用再那么操心了。” “小池,认得我吗,我家就在你们隔壁啊,等会晨跑完可以来奶奶家喝口水坐坐。” “……” 池惊澜最后还是没顶住,默默红着耳朵绕了远路,他着实应付不来热情的老人。 一个小时后,早上来公园晨跑锻炼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池惊澜平复了一下呼吸,结束晨跑,回到了家。 父亲正好做好了早饭,母亲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见池惊澜回来,两人笑着招呼他过去。 池惊澜顿了顿,脚步不自主地放轻,小心翼翼地在餐桌上坐下,和父母一起吃完了他重生后的第一顿早饭。 他以为吃完早饭后父母就会出门上班,没想到母亲出门之后,父亲却留了下来,说要送他去省队。 池惊澜本想拒绝,但在父亲担忧的眼神下,还是同意了。 他回屋收拾了一下东西,除了自己的冰鞋包,还带上了前一天填好的转项申请书。 冰鞋包里放着一双崭新的冰鞋,是他昨天回房间后收到的,他这一世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新冰鞋的冰刀侧面还刻着他名字的缩写,就算是在前世,池惊澜也没有拥有过这么好的冰鞋。 若不是前一双冰鞋正好已经有些些微不合脚了,池惊澜可能都舍不得换新。 池父开着小轿车把池惊澜送到了省队,然后在池惊澜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也行,不用在门外等他出来的坚定眼神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池惊澜微微松了一口气,背着他的新冰鞋,再一次踏入了省队训练基地。 之前在穆子宁和那位温助教的科普下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流程,池惊澜找到省队运动员管理办公室,把转项申请表交了上去。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还困呼呼晃晃悠悠从宿舍区里走出来的运动员,看到池惊澜的身影,他们瞬间精神了过来。 省队到底是一个不大的小圈子,天天练体育的生活总是有点枯燥的,因此每次出现点有趣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省队。 昨天池惊澜在花滑队跳出三周打脸主教练的光辉事迹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插上翅膀迅速传播了开来。 本来池惊澜因为他的特殊情况加上他那张太好看的脸,在省队名气就不小,如今更是直接成为了省队中的风云人物,不过至少话题并不都是负面的了。 体育竞技,实力永远排在第一位,池惊澜跳出了三周跳,就足够赢得许多人的尊重。 只是传言传着传着,就逐渐离谱了起来。 池惊澜一路走来,已经听到了不下五六个版本。 什么养精蓄锐十多年,一朝鸣动天下知,什么他早就看不惯花滑队那个主教练了决定让他好好看看本地运动员的力量,要推翻他统治的暴|政等等。 来自三十年前的传奇:……? 也不是他想听,主要是五感太敏锐,加上那些人觉得和他离得挺远,讨论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池惊澜被动技能开启,就全听到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仅听不懂,甚至手上不由自主地腾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说的都是什么,传奇感到了些许迷茫。 如果三年一个代沟的话,那自己跟他们差了也许有足足十来个代沟。 池惊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离适应这个世界,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怀着要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心态,池惊澜默默把他们说的那些话记在了心里,决定有机会好好去了解一下。 浑然不知自己记了些什么奇怪东西的池惊澜从运动员管理处走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 刚才工作人员告诉他考核时间要由花滑队的几个教练一致决定,答复估计明天会下来。 他其实现在已经可以离开省队去自家的冰场训练了。 但是池惊澜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离开省队,而是等到中午,去食堂吃了顿饭后,再次来到了滑冰馆。 休息时间,那个主教练不在,池惊澜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穆子宁。 今天滑冰馆中多了几个人,在池惊澜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就齐刷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池惊澜没有在意,挑了张椅子换好冰鞋,径直往冰场走了过去。 穆子宁再一次摔倒,从冰场上爬起来,就看到了走过来的池惊澜。 “池惊澜?你要上冰吗,那还是一人一半?”穆子宁滑到了冰场边缘,问。 池惊澜摇了摇头。 “嗯?那……”穆子宁有点疑惑。 池惊澜目光落在穆子宁刚刚从冰上爬起来而站在大腿边的冰屑,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是在练4T吗?” 昨天他一开始练习滑行的时候,余光就看到穆子宁摔了一次又一次,摔倒的时候做了防护措施,但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穆子宁动作一顿,拍掉大腿侧的冰屑,点了点头。 果然,4T啊……池惊澜的思绪一瞬间有些飘远,又迅速被他收了回来。 然后穆子宁便看着少年神色无比认真庄重地看着他,开口:“左脚点冰点得有点晚,要不要提前半秒试试看。” 穆子宁愣了愣,面露惊讶之色。 池惊澜很认真。 4T,也就是后外点冰四周跳,这可以说是池惊澜最熟悉的一个跳跃,昨天刚上冰选择熟悉的时候,他也本能地选择了这个跳跃,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穆子宁的问题。 左脚冰刀刀齿点冰点的有些晚,没办法完全借到起跳的力,跳跃的高远度就差了一截,并且会把更多的力量压在右脚上造成更大的负荷。 这样的跳法也不是不能跳出4T,只是有极大可能存在严重的偷周,因为点冰点的晚,还没完全起跳,右脚冰刀在冰面上可能就快转完一圈了,但如果本来就不在意偷周,这样跳反而可能会轻松一点。 穆子宁天赋不差,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只是他为了追求更完美的,不偷工减料的4T,才会摔了一次又一次。 那样的跳法,或许是某些爱走捷径的人的利器,但对于某些一丝不苟态度认真的人来说,却可能是慢性毒药。 池惊澜不喜欢这样的跳法,也看出了穆子宁态度的认真,所以他才会选择在省队逗留到中午,过来滑冰馆找人。 他知道一个跳跃一直失败有多么痛苦,既然能帮,为什么不帮呢? 正打算说仔细一点,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质疑我们主教练的教学吗?” 池惊澜皱着眉看过去,发现几个看着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抱着胸,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好像也是省花滑队的人,只是池惊澜都没什么印象。 而那几人见池惊澜没有回应,以为他是怂了,说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说有人不会以为跳出个三周就以为自己有多能耐,能够指导别人四周跳了吧?” “世界上第一个4T谁跳出来的来着。” “84年冬奥会那位传奇跳出来的,现在还是教科书式的跳法呢。” “啊——小少爷,因为你和那位传奇只差了一个字,所以把自己当成传奇啦?” 池惊澜:…… 他有点无语,并且懒得理他们,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少年音。 “诶呀,就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啦,你们有能耐,就先跳个3A出来看看呗。” 池惊澜转身,看到了一个娃娃脸大咧咧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几个青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看着那个娃娃脸色厉内荏道:“纪云星?你不是去国家队了吗?” “队里休假来z省团建旅游,我难道不能回省队看看吗?”娃娃脸非常疑惑地说。 “那你也该去短道速滑队那啊,是隔壁,来我们花滑队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一看你们有没有欺负我家阿宁啦,然后发现你们又多欺负了一个人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 娃娃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穆子宁身旁,揽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头。 “你……!”领头说话那个青年指着娃娃脸,指尖都气的抖了起来。 池惊澜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便又转到了他身上。 但池惊澜只是转过头,朝着穆子宁问:“所以你的跳法是昨天那位主教练教的?” “当然!主教练可是带出了他徒弟的四周呢,轮不到你来质疑!”那几个青年不甘示弱地又跳了出来。 池惊澜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一瞬间的气势惊人得让那几个青年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问你们。”清冷的少年心平气和地开口,那几个不依不挠的青年却是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刚刚那一瞬间,这个小孩的气势比他们主教练还可怕…… “不用理他们。”穆子宁轻轻扯了扯池惊澜的衣袖,小声地说。 于是池惊澜也就不再理他们了,他摘掉自己新冰鞋的冰刀套踩上冰场,朝着穆子宁点了点头。 “你信我说的吗?” 穆子宁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练习。” 少年语气淡淡,清瘦的肩膀并不宽厚,却让人觉得无比可靠,心生安定。 那一瞬间,穆子宁好像在少年那瘦削的身体里,看到了一个强大璀璨的灵魂。 第七章 “他们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么不要…… “去吧去吧,阿宁,加油,你一定能跳出四周的!”那个娃娃脸朝穆子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把穆子宁推向了冰场中央。 “纪云星,说了多少次,不要推我屁股!”腼腆的青年借着刀齿刹车,脸上腾起一丝红晕,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句。 “欸呀欸呀,嘿嘿,接力接习惯了嘛。”娃娃脸挠了挠头,憨憨笑道,声音洪亮得整个场馆都听得到。 “咳咳,不好意思,我朋友他性格有点……直。”穆子宁停在池惊澜面前,咳嗽了一声,微微移开了视线。 池惊澜眼里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没事,很有趣。” “你先跳几次3T我看看?”池惊澜问。 “好。”穆子宁认真点了点头。 池惊澜滑到侧边,把空间让出给了穆子宁。 他看得认真,在穆子宁跳了五六次后就轻轻抬手示意他停下,滑了过去。 “重心稳住,轴不要歪,起跳时右脚先抬脚尖。” 滑到冰场中央,池惊澜放慢动作跳了个1T示范了一下。 或许过去了三十年,其他的四周跳他还无法指导,但是后外点冰四周跳,作为世界上第一个跳出4T如今还在教科书上的传奇,池惊澜还是有信心的。 穆子宁按照池惊澜说的试着跳了个四周,再次别扭地摔倒了。 “不,先不用跳四周。”池惊澜伸手轻轻将穆子宁扶起,说:“你3T的成功率看起来在七成左右,先把那些小问题改了再上难度。” “对了,记住我刚才说的左脚点冰时机,试着提前一点看看找找感觉。” 穆子宁心中更加惊讶,刚才那几个3T他算是有些超水平发挥都成功落冰了,没想到池惊澜还是看出了他的成功率没那么高。 他又想到了池惊澜之前那个完美的3A,这几年来,池惊澜成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太多了。 穆子宁心中羡慕又向往。 这一天中午,池惊澜陪着穆子宁练了一中午的3T。 肉眼可见的,穆子宁的3T飘逸程度和高远度都漂亮了不少。 见正式训练时间快到了,池惊澜踩着点滑下了冰场。 滑冰馆里又多了几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远远地坐在休息区的另一端,兴奋又好奇地打量着池惊澜这边。 池惊澜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轻轻朝他们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人打扰,池惊澜原本以为这样的安静会持续到他离开滑冰馆,没想到低头换冰鞋的时候,之前那阵聒噪的声音又回来了。 “果然没有跳出四周嘛,我就说,某些人之前是在吹大话。” “害,毕竟十几岁的毛头小孩,也只会吹大话了,怎么可能比得上我们教练几十年的沉淀。” 还是之前那几人,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 ……聒噪。 池惊澜蹙眉,不太理解这几人在想什么。 他没理他们,转身静静地看向穆子宁:“穆子宁,除了下午训练,其他时间你也在省队吗?” 穆子宁一愣,摇了摇头,开口:“上午文化课我本来就不在省队,所以下午才会早过来一点。” “不介意的话,可以早点到我那的冰场跟我一块训练。”池惊澜说。 他家的冰场建成时间甚至比省队的冰场建成时间还要早,设施也不差,重点是没人打扰,安静。 “好,明天可以吗?”穆子宁眼睛亮亮的,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 然后池惊澜背上换下来的冰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省队滑冰馆,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刚才聒噪的那群人。 出了门,他发现之前那个娃娃脸也跟了上来。 “池惊澜,太酷了刚才!” 刚才池惊澜和穆子宁两人练习的时候娃娃脸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此时倒又憋不住本性了。 话痨且自来熟。 但是挺可爱,池惊澜露出了点笑,点了点头。 “嘿嘿,好像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纪云星,是阿宁的好朋友。”娃娃脸灿烂地笑着朝池惊澜伸出了手。 “池惊澜。”池惊澜伸手轻轻和他握了一下,虽然娃娃脸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回了一句自我介绍。 “阿宁昨天就跟我说啦,你不用太在意刚才那些人,走走走,我们走远点说。” 远处一行人缓缓靠近,纪云星机灵地转头看了一眼,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池惊澜跑到了一个小亭子里。 池惊澜安静地跟着他,直到坐下,才疑惑地看着娃娃脸,眨了眨眼。 “啊不好意思,刚刚看到那个花滑队那群人条件反射。”纪云星挠了挠头。 “你们都很怕他?”池惊澜问。 “谁,省队教练吗?我倒还好,但花滑队确实很多人怕他,我不想接触他们主要是因为他们太烦了,就像刚刚那几个人,懂吧。”纪云星的表情看着有些一言难尽。 池惊澜默了默,点了点头,诚恳发问:“他们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 “因为你昨天突然跳了个三周,他们急了!”娃娃脸信誓旦旦。 池惊澜:? “你知道花滑队那个教练不是我们z省人吗?还有他的徒弟,就一直站在省队教练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池惊澜微微回想了一下,眼神一冷。 他是知道的。 省花滑队教练曹建和他的徒弟徐天宇,这两个人并不是z省本地人,是前年年底的时候才加入省队的。 这师徒两原本似乎是北方人,在看到z省省队发的人才招聘后自己过来的,省队见他们诚意十足履历不错,也就招了,在国内普遍只能出三周的情况下,徐天宇能有四周跳的储备,很快就在省队占下了一席之地。 这很容易让池惊澜想到某种可能性,他脸色冷下来了一点。 “你是说……” 娃娃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一点,仔细跟池惊澜讲了一下如今花滑队的情况。 “两年前那师徒两来我们省队之后,阿宁的一哥位置就基本名存实亡了,因为那个徐天宇技术储备比他厉害,一开始倒也没什么,技术不如人,我们也没什么不服的,但后来……” 徐天宇是教练的徒弟,花滑队中自然而然派生出了一些站队不同的小团体,穆子宁性格又内敛安静,不善社交,徐天宇很快就在省队的运动员中占了主导地位。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这是池惊澜最厌恶的行为。 “刚才那几个人就是站徐天宇那一队的,他们不想看到你这种横空出世的天才,更不想看到穆子宁跳出四周跳,所以才会一直来挑衅你。” “阿宁性格太软了,总是被他们欺负……池惊澜,拜托了,阿宁相信你,我也相信你,让他成功地跳出四周跳吧。”娃娃脸双手合十,无比郑重地请求道。 池惊澜指尖颤了颤,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悠远,远处银白色的滑冰馆沉默地伫立着,池惊澜收回视线,开口:“是最近有什么和那个徐天宇的比赛吗,期限?” 纪云星惊讶抬头,在池惊澜平静的早有预料的眼神下顿了顿,点了点头。 “对,下周一,花滑队会有一个阶段性的成果展示,其实也算是一个队内选拔赛,单人滑穆子宁和徐天宇会上,同时在他们两之间选出一个去训练营的名额。” “训练营?”池惊澜有些疑惑。 纪云星一愣,想起池惊澜之前因为自闭症不常在省队,对这件事不清楚也很正常,忙给他解释了一下。 像花样滑冰、短道速滑这种冬季项目,每年的赛程安排都集中在八月份到下一年的四月份左右,也就是一个赛季。现在正好是三月底,大部分赛事都已经结束,到了赛季末的时候,各个国家队也相继要准备起来,归纳总结上一个赛季的得失,以及为下个赛季吸收更多的人才以作为人才储备。 “如今进入国家队有两个渠道,一自然是在国家队认可的比赛中取得规定的名次,二则是训练营中脱颖而出,获得最后留下来的资格,我就是去年通过集训营留在国家短道速滑队的。”纪云星说。 训练营全称国家精英训练营,是这两年才建立起来的,每年都在休赛期时开营,一般都是五月份到七月份持续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国家队只负责分配名额,而名额落到各地方省队上,到底谁能去,前两年由各地省队自行决定选拔方法,当然,前提是运动员一定要达到要求的技术标准。 每一年集训营的竞争都非常激烈,每一年也都有人为了那几个集训队名额争破了头。 今年的国家队集训营,国家队对江浙沪三省分配的名额数具体还没有出来,但按照前两年的状况,每个省至少有一个名额。 在下周的成果展示上,要决定的便是这个名额。 “名额用什么方法决定?”池惊澜一针见血地问。 “还不清楚,第一年花滑队只有穆子宁达到了要求标准,是他去的,第二年的时候徐天宇就到我们省队了,达到要求的是穆子宁和徐天宇两人,因为前年穆子宁刚去过,名额就给了徐天宇,两人都轮过一次,今年就要重新决定,具体文件好像还没发下来。”纪云星说。 “徐天宇有四周跳,阿宁的四周跳却一直没练出来,他都快没有自信了,虽然我觉得他真的不比那个徐天宇差,但下周那种打擂台的情况,也不知道徐天宇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没有四周应该真的很不利……但一周练出来也很难吧,你也不用勉强。” 娃娃脸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来得及。” 少年略显清冷的声音传到了纪云星耳朵里,带着斩钉截铁的自信。 “真的?!”纪云星惊喜抬头。 “只要他自己信念足够坚定,他的技术是来得及改的。”池惊澜说。 “谢谢,真的麻烦你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都可以问我!别的可能帮不了太多,但我的消息很灵通的!”娃娃脸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池惊澜有点好笑,想了想,还真问了:“这个成果展示是只有穆子宁和那个徐天宇能参加吗?” “进训练营的基本要求是有除了3A之外的全部三周跳,现在单人滑就他们两个达到了这个要求,所以也只有他们两个进行成果展示。”纪云星说。 “我也达到了,我能参加吗?”少年神色认真。 纪云星一愣,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看你的转项考核时间安排,如果在下周一之前,你又能拿出一套成套的节目,达到了要求,应该是可以参加的。” “不过转项考核的安排时间是由你原来项目的主要负责教练和你转项之后的负责教练共同决定的,那位省队主教练……”纪云星欲言又止。 未尽之意池惊澜也明白了,想到那位主教练对他莫名的恶意,池惊澜微微眯了眯眼。 第二天,惊澜冰场馆里属于池惊澜的那片私人冰场里难得多了两个人。 一个来训练的穆子宁,一个黏着穆子宁跟过来的纪云星。 练到一半,池惊澜收到了来自省队的通知,关于他的转项考核时间。 其他两人都凑了过来,池惊澜打开通知读完,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他的转项考核时间安排在了三月份的最后一天。 果不其然,在下周的成果展示之后。 娃娃脸愤怒地跳了起来。 “他们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么不要脸!” 第八章 从太阳正午高照,到夕阳染红漫…… 池惊澜收起通知,面色如常地转身打算继续训练,后面却没有一点动静,他转身,有点好笑。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面前的两人极其同步地用冰刀凿着冰,闷闷不乐地模样,不开口说话。 池惊澜默默瞥了眼他们脚下凿出的两个冰坑,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睛:“你们在因为这个考核时间安排而为我感到不公平?” 穆子宁和纪云星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是超人,那么短的时间,我或许能拿出一套节目,但那注定效果不好,所以其实没什么关系。” 不公平吗?肯定是有的,只是池惊澜太清楚,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此正真见到通知的时候也不感到意外。 如今一个赛季刚刚结束,再怎么快,也得等到下个赛季才能正式走上大型赛场,他其实并不着急,也没法急。 池惊澜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他只要能上赛场,就一定能进入国家队,所以那个国家队训练营,他能去自然是件好事,去不了也问题不大。 区别无非就是进国家队早晚一点的问题,下一届冬奥在两年后,无论如何,池惊澜觉得时间都是足够的。 那个教练安排的这个考核时间或许还带着故意膈应人的想法想搞搞心态,但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池惊澜根本不在意。 池惊澜比他们想象中的强大太多,如果连省队教练那种人都要去在意的话,那么多年,他早该倒下了。 所以没什么,如果z省今年也是只有一个名额的话,池惊澜其实更希望把这个名额留给年轻人去见见世面。 但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就像他其实完全能在几天内拿出一套漂亮的节目却说不行那样,两个小孩已经足够愤愤不平为他低落了,池惊澜不喜欢看到别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穆子宁,如果你仍然觉得不公平的话,那就好好练,在成果展示上拿出一套漂亮得毋庸置疑的节目吧。”池惊澜弯着眼睛说。 穆子宁一愣。 “你原本其实只打算在下周一上三周,是吗?”池惊澜目光温和,却好像能看穿一切。 穆子宁抿着唇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性格保守,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懦弱,一些发挥起伏过大的比赛经历让他变得越来越偏向稳妥,他原本就打算在周一的成果展示里只上三周的。 但为什么还要在休息时间自己练四周……可能是因为心底深处还是会觉得有点不甘心吧。 明明心底还是有着渴望,可他还是逐渐妥协了,连比他还小几岁的池惊澜都看出来了,穆子宁垂眸盯着脚下无垢的冰面,心想,也许自己就是个逃跑的懦夫。 “阿宁,对自己有点信心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那些渣渣又讲什么闲话了,不要搭理他们!他们不配!” 猛地一个巴掌拍在了穆子宁背上,他瞬间往前踉跄了一步,怔怔回头,看到了一脸怒容的好友。 他很久没见到纪云星露出这种表情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那些人骗他去天台结果把他一个人锁在那的那一次。 又让他担心了啊。 穆子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没有什么错。” 穆子宁突然听到了池惊澜温和的声音,他错愕地抬头。 “想要稳妥并不是一件坏事,你技术基础并不差,我确实可以带你一周练出四周,但时间太赶,也只能是练出,成功率不可能高,最终用不用看你自己决定,但无论如何,在这个过程里你的三周一定会越来越标准漂亮。” 池惊澜很少会说那么多话,但是穆子宁确实不错,所以也愿意多说一点。 “在我看来,这一周里最重要的,其实是你整个节目的完整度,跳跃反而是其次。” “按照你真正所想的,作出决定就可以。” 少年在离他不远的冰面上站着,眼神中带着鼓励。 穆子宁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好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难得的坚定而决绝。 “我都想要,可能最后我不会上四周,但我依然想练出来。” “那会很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池惊澜挑了挑眉,眉眼弯弯地说。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穆子宁就陷入了魔鬼训练。 “控制好身体核心位置,腹部不能完全朝前,起跳时可以略往右侧。” “左脚点冰的时候不要用整个前脚掌发力,将发力集中到大脚趾上集中爆发,起跳时头往前看。” “注意点冰时机,换足一拍,点冰起跳一拍,衔接要紧凑,不要犹豫。” “再来一次。” “高度比刚才好很多,继续。” …… 穆子宁:QAQ 纪云星:!! 没有了旁人聒噪的打扰,池惊澜真正地认真起来,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还只是个比他们还小了几岁的小少年,为什么给别人训练起来这么熟练,且压迫感十足啊!!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有着深厚底蕴的强大,气势十足,但也让人心安。 这样的感觉,纪云星只在两个人身上见到过,一个是他们国家队的大魔王教练,一个是他老大,但不得不承认,论气场,这三个人里,他老大好像居然是最稚嫩的……? 哦豁,不得了,他一定要找机会让他老大认识认识。 至于现在—— “阿宁,我看好你,加油,我溜,咳咳,不是,我先走啦!” 纪云星:开溜~ 穆子宁哭笑不得地看了眼他的活宝好友,继续痛并快乐地投入到了池惊澜的魔鬼训练当中。 来到池惊澜私人冰场的第一天,以摔了几十次的代价,穆子宁三周跳的一些小毛病基本被全部纠正,剩下的就是习惯被纠正的跳跃。 第二天,在池惊澜事无巨细地指导下,穆子宁开始尝试着在三周跳的基础上上高度。 只有进一步提高跳跃的高远度,才能有可能在三周跳上多转一周,提高跳出四周跳的可能性,而池惊澜给出的针对性指导,是穆子宁以前从来没想过的。 同时他也把自己节目的曲目拷贝了过来,给池惊澜完整地展示了一遍。 当时池惊澜点了点头,说给他一天时间。 然后第三天,池惊澜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A4纸教案来了冰场,穆子宁仔细一看,全是对他节目动作的分解和建议。 穆子宁:!!这也太强了! …… 一周的时间很赶,一边练跳跃一遍打磨节目,池惊澜几乎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卡着穆子宁的身体极限来操练他,非常痛苦,但提升也巨大。 虽然摔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上东青一块西青一块,身体上确实是痛的,但精神上,穆子宁心中只剩下了敬佩与兴奋。 练体育哪能没点伤,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在省队里主教练的训练都是按照花滑队的整体情况来的,有优待也是对他自己那一派,穆子宁从来享受不到,他只能偶尔在主教练一起教导的时候听到一点,然后靠自己的底子去摸索。 提升不大,摔得挺多。 如今虽然也摔,但穆子宁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进步,这是他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幸福。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池惊澜虽然对他严厉,但对他自己更狠。 穆子宁没有见过摔那么多次,摔那么结实还能面不改色的人,偏偏池惊澜做得到。 不仅面不改色,进步更是惊人,穆子宁在这边练,池惊澜不指导他的时候,就在另一边练自己的跳跃。 穆子宁自己摔倒的时候,也看着池惊澜一次又一次摔倒,然后再爬起,继续跳跃,然后跳跃的成功率和完成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高。 短短几天时间,穆子宁看着池惊澜把所有的三周都练了一遍。 池惊澜那股劲儿同样刺激到了穆子宁,周六,成果展示前的倒数第二天,不用去省队,穆子宁整天都泡在了池惊澜的私人冰场上。 “三周跳的基础上,你的节目完整度和流畅度都已经很不错了,这两天你可以尽情练一练跳跃。”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次一次调整自己的角度,一次一次地摔倒又爬起,从太阳正午高照,到夕阳染红漫天。 这样训练其实可能会对过两天的成果展示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池惊澜站在一旁看着,默了默,还是没有去阻止。 “他会成功吗?”纪云星站在池惊澜身旁轻声问,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打碎梦境。 “他会的。”池惊澜说。 场外的少年话音刚落,场中的腼腆青年眼神坚毅,再一次点冰跃起。 高度足够。 一圈,两圈……四圈! 落冰。 最后轴心歪了一下,青年本能扶冰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 然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顺着惯性,直接陷入了场边的软防护垫里。 “恭喜你,穆子宁,你成功了。” 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池惊澜背着光,仿佛跌落人间的神明。 穆子宁愣愣地握住身前的手,被池惊澜一使劲轻松拉了起来。 这时候穆子宁才逐渐回过味来,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虽然还有瑕疵,虽然落冰不稳,但这依然是一个足周的,不摔倒的4T。 短短一个礼拜,这是一个奇迹,一个由穆子宁,纪云星和池惊澜,三人一块创造的奇迹。 染红的晚霞透过天窗洒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眼底映得流光溢彩。 “今天有点超负荷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强度要降低。”池惊澜拍了拍穆子宁肩膀说。 穆子宁傻笑着点了点头。 池惊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把他们送离了冰场。 …… 两天的周末很快过去,到了成果展示的这一天,中午,池惊澜跟穆子宁一块到了省队。 虽然那个省队教练一定不欢迎他,但池惊澜从穆子宁和纪云星那得知省队有明文规定,像成果展示,队内比赛这种,都是半公开模式,对省队内公开,那个主教练不欢迎他也没有用。 习惯性地早到了一点,他们进滑冰馆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会之后,省队教练也带着一群人到了。 集训营名额定夺的最终方式也在昨天下发了通知,选手表演结束后,由省花滑队几个项目的教练共同打分决定。 这个方式,池惊澜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淡淡地从远处的省队教练身上扫过,眸光清冷地收回视线,拍了拍身旁略显紧张的穆子宁的肩膀。 “放心,坚定一点,你没问题。” 虽然穆子宁的四周跳跳出来了,但成功率实在不高,拿上节目还是太风险,因此昨日穆子宁和池惊澜认真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全三周,经过池惊澜的打磨修改,即使是全三周,只要发挥的不出问题,已经完全足够了。 而全三周,对于现在的穆子宁,已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没什么可紧张的。 都已经跳出四周了,三周还有什么可怕的,池惊澜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穆子宁也听懂了池惊澜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声线虽还略显稚嫩,语气却沉稳而平静,声音不大,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在空旷的滑冰馆里依然显眼,足够让走进来的省队教练那一行人听见。 但他们好像跟没有听见一样,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仿佛没有池惊澜和穆子宁他们两个人一样。 池惊澜静静地看着那个教练无视了他们,召集其他运动员上冰场练习。 冰场上一个身影显眼得很,一个人占了大半冰场,在那里得意地炫四周跳。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主教练的徒弟,这次成果展示中男子单人滑的另一个运动员,徐天宇。 这是第一次池惊澜看到这位教练徒弟上冰训练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滑冰馆已经逐渐有其他人推门进来找地方坐下围观,池惊澜扫了一圈,撑着下巴转头看向穆子宁。 “纪云星呢,今天这种日子他肯定会来的吧,怎么没看见人?” 这几天的相处,池惊澜也能看出那个娃娃脸有多在意穆子宁这个好友,穆子宁的成果展示,他不可能错过才对,居然到现在都没看到他出现,池惊澜觉得稍微有点奇怪。 “啊,纪云星吗?他,他说他去接他老大了。”穆子宁磕巴了一下。 那个娃娃脸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也有能让他称为老大的人? 池惊澜难得生出了一丝好奇,刚想问,滑冰馆大门被推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池惊澜转头,发现一群人拥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拥着最中央的那个高大青年,旁边的娃娃脸基本是附带。 而他们进来的动静让原本在滑冰馆里的人也都看了过去,然后同样纷纷围了上去,甚至包括原本还在冰场上训练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 两位居然都是熟人。 池惊澜看着那个被人群热情围起来的,身形熟悉的高大青年,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们的目光隔着很远的距离,以及喧嚣的人群远远相对。 池惊澜率先移开了视线,而凌榆看清了少年的脸,眉心不由得一跳,推开人群靠了过去,便听见了少年清冷的声音。 池惊澜看向旁边似乎同样有点兴奋期待的穆子宁,真诚又好奇地开口。 “为什么大家都围着他?” 第九章 “纪云星,你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凌榆脚步一顿,便再一次被人群围了起来。 “阿澜,你不认识他?”穆子宁有些惊讶地问。 经过一周时间的相处,穆子宁对池惊澜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池惊澜有些不太习惯那么亲近的称呼,不过他还是默认了。 池惊澜想了想,开口说:“认识,但我只知道他名字叫凌榆。” 穆子宁感到稍有些神奇,凌榆这个人的名字总和他的身份绑定在一起,若是完全不知道凌榆,因为池惊澜之前是自闭症,倒也正常,但只知道名字而不知道身份,穆子宁实在有些想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还是认真解答了池惊澜的疑惑。 “凌榆是国家短道速滑的一哥,国内的短道王者,不,现在不止国内了……” “什么什么,池惊澜,你居然不知道我老大吗!我之前难道没有提到过?!那我帮你科普一下,我老大现在是全球公认的短道王者,前两天在h国的世锦赛上刚刚毫无悬念地斩获了两枚个人金牌,又带领我们一起拿了一枚团体银牌……” 纪云星借着身高优势灵活地从人群的包围圈里溜了出来,跑到了穆子宁和池惊澜这边,听见穆子宁在给池惊澜科普凌榆,大惊失色了一瞬间,瞬间一起加入了科普的行列。 一左一右两道魔音贯耳,池惊澜默默放空了自己。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也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穆子宁和纪云星都是那位青年的迷弟,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之下,池惊澜还有空走神地思考了一下这两人这么兴奋的原因。 托这两名小迷弟的科普,短短几分钟,池惊澜这次全方位的了解了那位青年的荣光履历。 凌榆,凌冽的凌,榆木的榆。 国家短道速滑队的队长,国内当之无愧的短道王者,今年刚到二十岁,四年前加入国家队,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把华国的短道男队从世界三流的位置提到了准一流,个人实力更是无比强悍,洲际赛,大奖赛,世锦赛都有个人金牌入手,如今只差一个奥运会金牌便能集齐所有大赛金牌。 非常,非常漂亮的履历和战绩。 “怎样,我老大厉害吧!”纪云星得意洋洋地抬起娃娃脸,双眼发亮,映着满满的崇拜。 池惊澜点头,认真地回答:“厉害。” 说话间,凌榆也终于找到借口挣开了人群,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脚步停顿了一下,在纪云星旁边坐下了。 把两个激情科普的小迷弟吓了一跳,终于停下了科普。 耳边安静了不少,池惊澜偷偷松了口气。 出于刚才对他解围的感激以及再一次相遇的巧合,池惊澜微微朝凌榆点了点头。 不愧是气势能和大魔王有的一拼的未来大魔王二号机啊,纪云星中二地想,然后转头,正想和他老大介绍介绍池惊澜,就发现凌榆朝着池惊澜伸出了手。 “又一次见面了,乐……池惊澜。”凌榆表情依然是平常那副酷哥模样,眼里却划过一丝极淡的,微不可察的笑意。 穆子宁and纪云星:??!! 什么叫又见面了,这两个人居然认识??那为什么池惊澜还不知道凌榆是谁,他们在哪里认识的?! 池惊澜将穆子宁和纪云星眼中的震惊收在眼底,也没有错过青年眼中闪过的那丝笑意。 虽然刚刚他改口改的很快,但池惊澜依然听出了他原本想要喊什么,这让他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一周前的那一天。 这是第三次意外的相遇了。 池惊澜抿了抿唇,看着凌榆伸到他眼前的修长大手,伸手轻轻地交握了一下,然后很快收回手垂下眸,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表情平静,因为听到自己的小名而回忆起那天难得情绪外露都被青年看见的羞赧被死死压在少年那张精致的脸庞之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凌榆收回手,唇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冷酷的短道一哥头一次发现,逗小孩似乎还挺有趣。 而这时候,纪云星才找到机会跟凌榆说,池惊澜就是他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个“未来大魔王二号机”,然后震惊又兴奋地压低声音,想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凌榆没有回答他的话痨小师弟,他听到纪云星开头的几句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视线又若有若无地隐晦落在了池惊澜身上。 之前纪云星只和他说z省花滑队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气场和他们教练大魔王有的一拼,没说名字,他当时也没在意,却没想到纪云星说的人竟然就是池惊澜。 他觉得这个小少年有点神奇。 第一次相遇,是他走错地方误入了他的冰场,他接住了晕倒的少年把他送去了医院,那时的小少年脆弱苍白得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带着浓烈的茫然和疏离。 第二次相遇,还是那一天下午,少年身上带着一股他看不透的沉重和惆怅,却又在和家人团聚时展露了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生气,鲜活了不少。 自那以后他们虽加上了联系方式,除了最开始的转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是第三次意外的相遇,他进来时就看到了小少年平静地坐在那里,气质沉静而带着隐晦的强大,好像在发光,那一刻,凌榆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三次相遇,凌榆看到了这个少年三个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得让他产生了更浓的好奇。 纪云星坐在池惊澜和凌榆中间,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双眼偷偷地在身旁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他觉得自己的老大不对劲。 凌榆不是会主动和人握手打招呼的性格,在外一直是冷淡的调调,不然也不会被冰迷称为高冷男神了,怎么今天看起来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还一直在偷看池惊澜……恩,又看了一眼! 他们之前到底有什么交集,纪云星好奇地抓心挠肝的。 不过他现在应该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凌榆的到来让他们这张凳子成了众人目光的聚焦点,不知道凌榆之前跟他们说了什么,那群运动员们没有围过来,但仍然时不时偷偷往这瞄一眼,似乎还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动声色。 不过这张长椅上坐着的四个人都早已习惯了被众人注视,对池惊澜来说,他们的目光还没有身旁青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探究的视线存在感强。 池惊澜默默坐得更直了一点,余光瞥到了两个身影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是之前根本没理他们的省花滑队的教练和他的徒弟。 刚才人群围着凌榆他们的时候这两人没上去,这时候倒是过来了。 池惊澜看着他们走到了凌榆面前,脸上挂着他不喜欢的笑容,来和凌榆寒暄。 凌榆冷着张俊脸应付得十分敷衍。 很快那师徒两就有些挂不住脸,尬笑着又勉强和纪云星说了几句话,又被纪云星“嗯嗯啊啊”地应付了过去,最终那教练看向了穆子宁。 “子宁,今天好好发挥,别给教练丢脸啊。对了,有些外行的指导可能还是有点风险的,听教练的就行。” “师兄,你前几天状态似乎不太好啊,训练的时候3T都摔了,今天可要加油哦。”跟在教练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也站出来,笑眯眯地对穆子宁说。 穆子宁硬气地没有搭理他。 徐天宇脸色沉了沉,审视的目光扫过穆子宁身旁安静坐着的池惊澜,再一次挂上了虚假的笑。 “师兄,你不会还在跟着某些人练吧,劝过你好几次啦,外行的话不能信的,师兄不要得不偿失,四周没练出来,连三周也丢了。” “今天的比赛,我可不想赢得太轻松啊,师兄。” 眼前的青年看着比穆子宁年龄还要大上一些,却一口一个师兄,讲出来的话尽是挑衅。 之前他们只说自己,穆子宁不生气,但徐天宇还牵连到了池惊澜,穆子宁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几天训练下来,池惊澜对他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存在,穆子宁不愿意听到别人诋毁他。 之前训练的时候摔倒的3T只是因为上午在池惊澜那边体力消耗有点大,下午才有点跟不上而已,根本不是徐天宇说的那样。 穆子宁刚想站起来解释,被一双手轻轻拦住了。 是池惊澜。 池惊澜面色平静地朝着徐天宇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模样,语气冷淡中带着一丝敷衍:“那期待你今天的表现。” 徐天宇:…… 这个语气,总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 青年人的表情控制能力自然比不上教练那种老油条,徐天宇一口气被池惊澜噎的不上不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愤怒地转身直接离开。 穆子宁看着那师徒两重新走了回去,吹哨招呼着其他运动员上冰训练,才转头看向池惊澜,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刚才为什么要阻止他。 池惊澜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开口:“他们刚才在激怒你,也许是想看你节目发挥失常。” 穆子宁一愣,迅速警醒过来,后背冒出一阵细密的冷汗,他比赛发挥状态确实比较容易受到心态的影响,虽然也在努力改进,但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是没有池惊澜阻拦,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得逞。 “谢谢。”穆子宁看着池惊澜,认真开口道。 池惊澜轻轻摆了摆手,刚才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相较而言,他更想知道徐天宇胸有成竹的态度从何而来,他总觉得今天重头戏应该不是在这里。 名额花落谁家是由省队几个项目的教练共同打分决定,这个方式听起来确实还算公平,但…… 池惊澜从远处胸有成竹的教练师徒两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从刚才徐天宇过来挑衅开始脸色就越来越愤怒的娃娃脸身上,突然开口。 “纪云星,你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几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了纪云星身上,包括刚才一直默默围观着的凌榆。 纪云星神色一正,脊背瞬间挺直,他瞥了眼穆子宁,想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开口。 “恩……我前两天来省队的时候偷偷听到的,这次的评分最后的统计是加权计平均分,名额大概率已经内定了,所以刚才那个徐天宇才会那么胸有成竹地挑衅。” 池惊澜和凌榆同时皱了皱眉,异口同声地开口:“什么意思?” 声音一个清冷,一个低沉,莫名有种极致的和谐感。 第十章 “相信自己,你当然可以。”…… 纪云星晃了一下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把整件事娓娓道来。 “其实一开始关于这个名额的决定方式,曹建是想直接队内投票决定。” 纪云星浑不在意地直呼着省队教练的名字,娃娃脸难得冷了下来,颇有些凌榆的风格。 他说这件事是他某一次路过花滑队滑冰馆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的花滑队几个队员的讨论知道的。 “这次去集训队的名额怎么决定你听说了吗?” “徐哥不是说投票决定吗,这两天似乎在拉票。”另一个人微微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决定投谁?” “大概还是徐哥吧。” “嗯……也是,穆哥下个赛季就能自己进国家队了,这个名额应该也不太需要吧……” 纪云星大概把他当时听到的这段话复述了一下,声音闷闷地开口:“我当时就知道这件事不对劲,虽然这种队内成果展示算是省队内的例行活动,但关系到时训练营的名额,也算的上是队内选拔赛,这么草率的方式不符合省队规定。” 池惊澜和凌榆经历的都比他多得多,已经迅速明白过来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曹建不仅是花滑队单人滑的主教练,也是整个花滑队的主教练,这两年顺风顺水的经历让他基本在z省花滑队独掌大权。 这种成果展示虽说是对省队内公开,但池惊澜刚才也观察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省队的大家都忙的很,基本也没有什么别的队的人来看,这就给了教练极大的操作空间。 只要借着成果展示这个名义把名额选拔这件事糊弄过去,然后流程糊弄一下,最后向上面汇报一个最终结果,就能轻松达到某些人的目的,汇报的时候还能说是队员自愿决定,非常公平公正。 太粗浅低级,但又极其有用的手段,因为省队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教练那一派的人掌控了,有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去投诉,有的被各种手段威胁不敢去投诉,对内根本不需要掩饰,只要对外做个面子工程就可以。 ——“穆哥下个赛季就能自己进入国家队了,不去集训队也没啥关系吧。” 池惊澜想到纪云星刚刚复述的这句话,眸光又冷了几分。 这公平吗? 显然,这不公平。 他没见过徐天宇的节目,但池惊澜明白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穆子宁还没有出四周,都快能靠自己进国家队,而那个徐天宇有四周,却依然连国家队的门都没有摸到,这样两个人孰轻孰重,不眼瞎的都能对比出来。 今年具体的名额分配似乎还没有出来,但无论最后落在z省省队有几个名额,徐天宇都应该往后排,而不是因为别人行的理由把名额“让”出给他。 因为穆子宁很快就能凭自己的实力进国家队,所以这个名额还是给徐天宇比较好,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但说那些话的人当真不明白这些道理? 恐怕并不是,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的说辞而已,人在无能为力时总会想办法说服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池惊澜理解,却并不认同,不过他也不会去迁怒他们,他只会找准源头。 “那后来怎么决定方式又改变了?”池惊澜看向纪云星,实际上心里已经有所预料。 “我又不是花滑队的,我不怕他们嘛,掩盖名额选拔赛的事实选拔机制不符合规定,我就直接把这事捅了上去。”纪云星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说的一副非常轻松的模样。 怪不得上周有几天没来冰场看他们训练,池惊澜心想。 “后来他们就改规则了,改成几个教练共同打分决定,我以为解决了,就没有说。” 其实纪云星一开始就不打算说,他不想让穆子宁分心,但没想到那个教练居然还能搞出骚操作,这时候再不说,只会让穆子宁不明不白地输掉这一场“名额选拔赛”。 加权计平均分是什么呢? 就是每个教练打的分在最后的计分中所占的权重比例不同,最终的分值是每个教练的打分乘以他们所占的权值比例算出的平均成绩。 这一次打分的一共三个教练,冰舞、双人、单人滑各出一个,因为单人滑的教练也是花滑队主教练,所以初始比例是按433分配,也就是曹建占40%,其他两个教练各占30%。 因为是阶段性的总结,冰舞和双人滑也有各两个节目,而不同项目直接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这一次的规则在433的初始分配比例下,轮到哪个项目的节目,那个项目的教练所占比例就会多出百分之二十,另外两个各分出去百分之十。 听起来还蛮公平公正的,但仔细一算,就能发现大有猫腻,尤其是单人滑的节目,曹建本身就有40%的比例,轮到单人的节目,他再从另外两个教练身上分到百分之二十,比例分配直接变成了622,只主教练一人就能在最终评分中占据高达60%的恐怖比例,可以说几乎就是他的一人堂。 而他会偏向谁,结果也显而易见。 池惊澜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教练师徒两的野心。 有野心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的行为。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华国体坛还处于起步阶段,许多规定都很模糊,因此各种暗箱操作的行为层出不穷,池惊澜见过太多,他当年就很厌恶这种行为,如今也同样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有些生气,然而表情却看着比之前还要平静不少,仿佛一口潜伏的火山,让人看不出端倪。 凌榆轻轻瞥了眼身旁的少年。 纪云星还在无知无觉的愤愤不平:“反正这次成果表演,他们应该是铁了心要把这个名额给徐天宇定下来。” “阿星……”穆子宁努力冷静地听完了这一切,闭了闭眼,没有问纪云星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多年好友,他们之间早已有了足够的默契,他只是喉咙梗了梗,才勉强接上了后半句,郑重无比,“谢谢。” 他站起身就要给纪云星鞠躬,吓得纪云星连忙手忙脚乱地拦住了他。 “诶呀诶呀举手之劳,穆子宁你干什么!我们之间说什么这种客套话嘛,现在可是要同仇敌忾解决大反派的时候!”纪云星被穆子宁吓的一下子把心中的中二想法秃噜了出来。 穆子宁动作一顿,没忍住弯了弯眼,无比认真地回答:“好。”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大反派?”池惊澜的表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一点,带着些调侃之意。 纪云星坐直了身体,偷偷瞥了眼凌榆,咳嗽了两声,略有些心虚地开口:“其实这次我喊老大过来,也是想让老大帮忙撑个腰。” 凌榆轻挑了下眉,看向纪云星,纪云星之前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孩想让他帮个什么忙,不过事情的发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依照他对自己这个小师弟的了解…… “你还喊了人过来围观,如果最后成绩不对就跳出去反对?”凌榆一语道破。 纪云星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默认了,显然是两个都有。 池惊澜认真打量了一眼纪云星,十七八岁的娃娃脸少年眼中有着星光闪烁,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为了自己的好友,为了取回好友应得的公平而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定。 他垂了垂眸怔了一瞬,发现自己心底居然有一丝羡慕。 “反正我的档案资料都已经转到国家队了,也不是花滑队的,那个教练应该拿我没办法,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你们不用管,到时候我上就行!”纪云星没发现池惊澜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他眨着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池惊澜和凌榆两人,似乎在等他们的回应。 凌榆目光从池惊澜身上收回,淡淡地“嗯”了一声,纪云星没发现他老大走神,全当他默认了。 而池惊澜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沉思了一会,开口:“你想请的人,是上面的领导吗?” “你怎么猜到的!”纪云星震惊。 “之前走过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今天有领导在夏奥项目那边视察。”池惊澜说。 纪云星点了点头:“嗯……之前知道有领导今天会去夏奥那边视察就诞生了这样的想法。听说那边快结束了,我让我以前在省队的老师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领导请过来,但是不确定具体时间。” 池惊澜没有再继续问。 纪云星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其实有点风险,并不想连累池惊澜和他老大,喊凌榆过来也只是因为他有点怂,有老大在身后的时候他会更加有勇气一点而已。 而池惊澜,这么几天的相处,他认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纪云星也不想连累朋友。 两人都没有反对他,纪云星就当他们都同意了。 然后纪云星最后才转头,目光投向刚才他讲述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穆子宁,表情郑重:“阿宁,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昨天他们发给你们的文件没有打分细则,我也是去特意了解了才知道的,我不希望等你站上冰场才知道这件事,那也是他们给你下的另外一个陷阱。” “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纪云星说。 穆子宁拳头紧握,抿着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冰场,徐天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特意跳了个四周,还得意地远远朝他抛了个眼神。 怎么办,在教练几乎一言堂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破局? 纪云星已经悄悄为他做了太多,穆子宁不想辜负好友的心意,也不想辜负池惊澜这一周的指导。 无论他们在最终打分的机制里面做多少小手段,分值肯定还是按照技术分加上表演分来算的。 技术分,技术分…… 好歹做了快两年的队友,徐天宇对穆子宁了解的多,能利用他的心态给他下陷阱,穆子宁自然也对徐天宇无比了解。 除了那一个四周跳的技术储备,徐天宇其他跳跃尤其是连跳其实不算好,穆子宁本就在节目的技术上提高了连跳的难度来缩小分差,但现在看来还明显不够。 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便只剩下背水一战了。 腼腆的青年做下了他平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对池惊澜开口。 “阿澜,这次节目,我想把3T改成4T。” “决定好了?” 穆子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池惊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正被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 他递给了穆子宁一张纸,纸上的墨迹才刚刚干透。 穆子宁接过来,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对他节目编排的临时改动,主要是几个跳跃的顺序,从字数和墨迹来看,在他刚刚思考的时候,池惊澜就已经做起了准备。 “怎样,要不要试着再胆大一点,把4T移到节目后半段?” “我……可以吗?”穆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 “相信自己,你当然可以。” 少年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自信而笃定。 第十一章 身为年长者,怎么可以让后辈…… 为什么池惊澜要这么提议? 重生醒来的第二天,池惊澜就仔仔细细地收集了现在花样滑冰项目比赛的相关规则并且一点不漏地记了下来。 虽然大体框架依然没变,但如今的规则相较于他当年完善了很多,有一条规则池惊澜印象深刻。 在花样滑冰比赛中,一个跳跃的最终技术分为基础分(BV)与执行等级(GOE)的和,不同跳跃的基础分不同,而如果将某个跳跃放到节目后半段,会得到基础分1.1倍的加成。 3T的基础分值是4.3分,4T的基础分值直接蹦到了10.3分,加上在后半程的1.1倍加成,最终的分值是会很恐怖的,只要足周,即使摔倒了被扣了GOE,分值依然会比三周跳高上许多。 而池惊澜相信穆子宁足周一定没问题,这不仅是对穆子宁的自信,也是他对他自己那一周指导的自信。 三周跳和四周跳之间有着巨大的门槛,但一旦跳成功了一次,只要一次,鲤鱼便算越过了龙门,从此海阔天空。 对于现在的穆子宁来说,四周跳其实差的更多是心态上的不自信。 而经过那一周的魔鬼训练,对于穆子宁的体能上限,恐怕池惊澜比穆子宁自己还清楚,放后半段是完全可以一试的。 不过临时改节目编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相反,这太大胆了,考虑到穆子宁应该不太熟悉这种事情,池惊澜便直接帮他调整了,做的改动不大,但依然需要池惊澜再和穆子宁讨论磨合一下。 还好,今天男子单人滑的节目表演被安排在了最后,时间上来讲是来得及的。 在池惊澜和穆子宁紧急磨合的同时,纪云星和凌榆也同样没有闲着。 “小纪,在夏奥项目那边视察的领导是谁?”凌榆撑着下巴问。 “z省体育局局长,杜诚,最近乒乓球那边在准备某个大赛的直通赛好像,上面比较重视。”纪云星回答。 杜诚,凌榆见过这位局长,就在前两天的一个商务活动上,他之前就有听说这位局长作风公正待人慈善,他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方式,那一天接触了一下,发现确实传言非假。 如果今天来的领导确实是这一位局长,那应该不难请过来。 凌榆扯了扯领子站起身,高大的身高一瞬间带来了一丝压迫感,池惊澜敏锐地察觉到,分了一丝余光过去。 “他们现在是在乒乓球馆吗?” 纪云星愣了一下:“老大,你要去?” “怎么,你不想去?”凌榆轻挑了下眉反问道。 “去去去,当然去!!老大,你就是我最亲爱的老大!!”纪云星一下子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非常殷勤地跑到了凌榆前面带路。 凌榆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池惊澜的余光里,他收回视线,看到旁边同样分了一下神后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的穆子宁,也同样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个3S和4T的顺序调换一下,4T插在这个步伐后面,转三进入……” 池惊澜拿着他刚刚写满了新编排的白纸,事无巨细地给穆子宁讲述着。 “大反派”面前,明明其实没有义务,但却无一人选择置身事外。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流逝得飞快,其他几个项目的节目表演只略微分出了心思稍稍注意了一下,那些个表演,那位省队主教练也一直摆着一副公平公正,不是自己的项目不多参合的模样,显然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前面几场节目很快过去,休整了一会之后,最后两场节目,终于轮到了男单。 徐天宇先上场,而穆子宁的节目则是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正当教练员助理要吹哨喊徐天宇上场准备的时候,滑冰馆沉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 仿佛再一次复刻了凌榆和纪云星之前进来的那一幕,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带过来的人和之前本来就要来的花滑队的运动员们可不一样。 原本安安稳稳不动如山坐在冰场边打分席上的几个教练瞬间站起身去迎接。 纪云星和凌榆带着领导和省短道速滑队的教练和队员们走近,领导轻轻抬手阻止了几个教练的寒暄,在池惊澜他们旁边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听说你们这边有节目表演,我就过来看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吧。”杜局笑眯眯地说。 于是教练们只好作罢,场边的助理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拿起了哨子,吹哨示意徐天宇上场。 自从领导与纪云星和凌榆一起出现后,主教练脸上功夫做的还不错,徐天宇的神情变化的就比较明显了。 池惊澜看着主教练拍着徐天宇的肩膀和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这位教练徒弟似乎就恢复了自信,站上冰场中央,昂首挺胸摆好了定点姿势。 节目音乐响起,徐天宇一脚蹬冰滑出,刚刚开场没多久,就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跳出了第一个跳跃。 后外点冰——四周跳。 也就是4T。 落冰有点不稳,并且存在着一定偷周的问题,但是高度和远度都足够,即使是在正式比赛上,这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四周跳。 池惊澜听到了冰场周围那群小运动员们压着声音的惊呼,目光扫过面露满意之色的省队教练和微微点着头的领导,轻轻挑了下眉。 客观来讲,徐天宇一米七左右的身高是很适合花滑这个项目,而他确实也有点天赋,徐天宇开头的这一个4T,比刚刚训练时他在穆子宁面前炫耀时跳出的4T质量还要好一些。 池惊澜也清楚自己的要求是有点严苛的,这个跳跃,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漂亮的四周跳了。 冰场上的徐天宇或许是因为第一个四周跳的超常发挥,接下来的几个跳跃也都完成得不错,他在全场的掌声中结束了自己的节目,张扬地高举起了他的双手。 徐天宇甚至还挑衅地看了一眼场边准备下一个上场的穆子宁,他这一次超常发挥,完全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池惊澜看完了徐天宇的整场节目,也听到了身旁纪云星压抑着的紧张吸气声,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 徐天宇那么自信,但看完节目,他却更加不认为穆子宁会输了。 池惊澜眉眼清淡地看了眼正在兴奋炫耀的徐天宇,收回了视线。 穆子宁也只差了一个四周而已。 至于差的那个四周,池惊澜看着旁边没搭理徐天宇,还在做着跳跃模拟动作表情坚定的穆子宁,神情柔和了一些。 最后一个节目,穆子宁即将上场。 “阿宁,加油!!” 纪云星突然气沉丹田喊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一下子众人的目光就再一次聚集到了他们这张椅子上。 凌榆:…… 池惊澜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觉得这小孩多半有点楞。 不过效果看起来不错。 远处的穆子宁听到纪云星的加油声愣了一愣,脊背又挺直了几分。 他摘下自己冰刀上的冰刀套,踩上乳白色的冰场,滑到中央站定,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音乐响起前的一瞬间,穆子宁心中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清空了所有杂念,只是不断地在心底对自己说:“你要强大起来。” 强大起来,不要让好友再为自己担心;强大起来,不再辜负他人的期望;强大起来,夺回他应得的机会。 他以前懦弱过太多次,这一次他不想了。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再温柔腼腆的人,有时候也是会被激起血性的,拼一次试一次又何妨,不会有比这更差的结果了。 音乐响起,穆子宁蹬冰滑出,上冰前池惊澜嗓音清冷的指导在他脑海中回放,仿佛镇定剂一般,穆子宁从没感觉自己在赛场上这么清醒镇定过。 阿克塞尔三周、勾手三周、跳接燕式转……头一次,穆子宁没有什么大失误地进入了自由滑后半段。 喉间仿佛有火在燃烧,体力发出了告罄危急的信号,但心中的念想却越来越坚定。 是时候了。 左刀齿点冰,起跳! 冰场上的身影瞬间凌空而起。 起跳的高度比他之前的三周都要高上不少,场边不少围观的运动员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场边徐天宇胜券在握的表情不由得一僵,瞬间握紧了拳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穆子宁前几天三周都还在摔,他又特意把穆子宁放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心理压力肯定大,以穆子宁那样过山车的胆小鬼心态,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去尝试他从来没有跳出来过的四周跳!这还是在节目后半段,他根本没有体力,他疯了吗! 可穆子宁偏偏尝试了,还成功了。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啪”一声,右脚稳稳当当地落地,没有偷周,没有不稳扶冰,没有摔倒。 全场哗然。 这是一个比他之前第一次跳出四周时更加完美的四周跳,一个教科书版的4T,一个在池惊澜眼中都是标准漂亮的4T。 这一跳过后,徐天宇再不占任何优势。 池惊澜看着冰场上兴奋了一瞬就再次投入表演的少年,目光扫过场边满脸不敢置信的徐天宇,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什么不敢置信的,如果都有天赋,那一定是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的会赢到最后。 池惊澜刚才看到徐天宇训练时跳出的4T时就发现了,他的跳跃方法和之前穆子宁练习时一样,点冰稍稍延迟了一会,而果不其然,他的4T存在着较严重的偷周问题。 穆子宁正是对自己要求严格,才一直不能用那样的方法跳出4T,但这不代表着穆子宁没有天赋,在z省这种滑冰资源各种匮乏的情况下,能跳出所有三周的选手,不可能是没有天赋的,他只是差了临门一脚,差了一个契机。 池惊澜带来了这个契机。 当然,他并没有给自己邀功的意思,他只是举手之劳拉了一把,真正抓住这个机会的,是穆子宁自己。 穆子宁的节目选曲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剧中的选段,略显悲伤的音乐响彻在整个场馆里,穆子宁没有因为四周跳的成功而兴奋得脱离表演的氛围,虽然依然有些青涩,但并不落下乘。 最后,联合旋转,定点,结束。 这是穆子宁第一次比赛,即使这只是一场队内的选拔赛。 冰场上的青年兴奋握拳,所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打分席上。 场边的几位教练很快就统计出了最后的分数。 徐天宇136.7分,穆子宁134.2分。 不到三分只差,主教练宣布集训队的名额属于胜者徐天宇。 全场寂静,纪云星原本带着希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身体颤了颤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出去。 有人比他更快。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纪云星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随即少年的身影站到了众人视线中央,全场瞩目之下,清冷又冷厉的声音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场馆:“曹教练,分数不对,我不认同这个结果。” 而另一位高大的青年,轻轻挑了挑眉,也起身,站到了那位少年身旁,看着省队教练,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难道z省的花滑计分规则,是谁跳的越好分越低?” 纪云星:!!! 他猛地一愣,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说好的都交给他来呢。 池惊澜看了眼身旁的凌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又错开。 不合时宜的,池惊澜勾了勾唇角。 他从前从来没想过能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有默契,有点神奇,但是意外感觉不错。 瞥了眼身后的纪云星,池惊澜收回视线,也收起唇角的笑意,目光直直地对上省队教练沉下来的脸,毫不退缩。 身为年长者,怎么可以让后辈顶在自己身前呢? 教练脸色一沉,就要开口,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 之前一直默默看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某位局长突然站起身,走到前面,笑眯眯地开口。 “小池,此话怎讲?” 第十二章 他想要上赛场。 小池??局长认识池惊澜?? 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池惊澜,就连省队教练的脸色都再次变了几分,眼底闪过了一丝忌惮和震惊。 而池惊澜却不卑不亢地朝着微笑的中年人点了点头,刚才开口时的冷芒被收起,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杜局好。” 之前池惊澜的3A冲击力太大,众人这才突然想起来,池惊澜不仅是一个刚刚好了自闭症的花滑天才,还是池家无比矜贵的小少爷。 z省池家是谁,这在z省省队里恐怕比凌榆还有名气,十几年前开始做体育用品行业,现在在全国范围内都成了大品牌,z省省队包括他们身上的装备,不少都是池家赞助的。 那局长认识池惊澜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真好啊,有些人不由得在心底感慨。 虽然事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但池惊澜此时也无暇顾及别人的想法,他只是简单地跟杜局叙述了一下这一次名额选拔赛的事,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和省队教练仔细算了一笔账。 “穆子宁第一个跳跃3A基础分值8.5,用刃清晰,落冰平稳,GOE不可能为负,但我也暂时不加进去,就算它8.5分,第二个3F落冰有轻微不稳,但是周数是足的,严格一点,算执行分扣掉0.5,下一个是定级接续步……” 池惊澜一字不错地将刚才穆子宁的所有技术动作复述了出来,以及相应的分值。 “最后一个4T以及联合旋转的完成度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跳跃在后半程还有1.1倍的基础分加成,整套节目单是技术分就能突破70分,教练,请问穆子宁的表演分只有六十分吗?” 杜局在一旁笑而不语,省队教练偷偷瞥了眼他,咬了咬牙。 他有些后悔,后悔刚才自己的鬼迷心窍,以为领导来了定下他徒弟这个名额就能更加板上钉钉,总之也不是什么大手脚,万万没想到,这个领导会认识池惊澜。 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主教练勉强让自己脸上挂上了一点扭曲的笑,开口,打太极拳:“我们有自己的评分标准,是多种方案中综合出来的相对公平的选项。” “那为何徐天宇技术分只有六十多一点,表演分却有七十多呢,其中公平衡量的维度在哪,请问教练您有具体的小分表吗?” 池惊澜微微抬头,目光平静,条理清晰,却将主教练一点一点逼的没了退路。 站在他身旁的凌榆也恰到好处地给了省队教练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和杜局一人站在池惊澜一侧,都不说话,像两大护法一般。 主教练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正想再次开口,一直认真聆听的杜局说话了:“曹教练,我听这位小朋友说的挺在理,省队的教练工作关乎到每一个运动员的未来,务必要严谨公正,不可以出现什么工作疏忽啊,可能是这次统计出了点失误,要不要让工作人员再去核对一下?” 杜局能坐到这个位置,也是话术一流,没有把话堵死,曹教练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派人去重新统计分数。 温泽助教自告奋勇说可以他去,曹教练脸色微微变了变,还是点头同意了。 池惊澜他们的目的达成了一半,穆子宁他们崇拜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少年,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娇小的身影,从他站出去的那一刻起,瞬间顶天立地了起来。 不过事情到这时候还没有完全结束。 滑冰馆中一时又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缓和了不少,但又似乎带着些硝烟的味道。 但杜局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略显怪异的氛围,等分数重新统计的时候,他像个和蔼的长辈一般,亲切地询问起了他关心的后辈。 “小池,这次成果表演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是因为刚刚病好还没有完全适应吗,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杜叔能帮就帮。” 这是在论私交了,不过这种场合,明显是要帮他的意思。 池惊澜顿了顿,回答:“谢谢杜局,不过不用了,只是我转男单的考核时间还没到,还不算是男单的运动员,所以才没有参加。” 他和这位局长确实有一点点交情,由于他父亲的工作关系,他们家和这位局长打过一点交道,他父亲和他私交不错,池惊澜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局长,杜局其实是清楚池惊澜的实力的。 池惊澜能入杜局的眼,不是因为他们家有钱,而是因为池惊澜自身出色的实力。 这位兢兢业业为z省体育事业谋发展的局长,当时池父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升到局长,曾经好几次可惜地感叹过池惊澜的自闭症。 三年前池惊澜挂名省队冰舞的时候,当时杜局也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帮了一点小忙,前几天听说他自闭症好了,还特意打电话过来恭喜了一声。 之前听纪云星说来的是杜诚,池惊澜就迅速地意识到了这是他能借助的力量。 这种事上,他不会倔到固执地认为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他想做的事,少不了需要借助这位局长的力量,所以他便坦坦荡荡地开口回答了。 杜局一下子就听出了池惊澜话中的潜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面前表情僵硬的花滑队主教练,笑眯眯地开口:“没事,只是一场成果展示,没有参加也不算非常可惜,以你的实力,一定能在更大的场合展现出我们z省的风采。” 说完,他还很和善地问了一句省队教练:“曹教练,你说是吧,每一个有天赋的选手,我们都不能放弃。” 曹教练:………… 远处回去重新统计分数的几人也跑了回来,公布了最新的分数,这一次是完全按照平均分算的,没了主教练百分之六十的恐怖加成,另外两个教练打的分都正常,穆子宁的分数轻易超过了徐天宇。 穆子宁145.7分,徐天宇130.6分。 徐天宇终究是个毛头小子,忍到这时候,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快要到手却要飞走,终于忍不住了。 他正要跳出去,被主教练死死压住了肩膀。 “看来确实是我们的规则和工作出了些许纰漏,不好意思局长,让您看笑话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认真检查所有的工作的,那这一次的集训营名额,还是属于我们的一哥,子宁,恭喜你。” 事已至此,再反驳只可能让自己位置不保,省队主教练心知肚明,只好不爽地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愧是两年时间就能掌控花滑队的老油条,池惊澜扫了主教练一眼,看向后方,给穆子宁递了个眼神,让他点头接受。 面子工程,谁都会做,只要穆子宁点头说声“好的,教练”,那他这事就差不多解决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腼腆青年开口,说的却是:“杜局,阿澜比我厉害,只是因为考核时间没能参加这场表演,我能将我的名额转给他吗?” 好家伙,别人都是争着抢着使各种手段都要拿到这个名额,穆子宁却想让出去?? 众人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池惊澜一愣,皱了皱眉,正要拒绝,杜局开口了。 “我前两天刚接到一个通知,还没来得及通知下来,这一次国家队集训营分配给江浙沪三省单人滑的名额,一共有五个,其他项目的名额也有扩充。” 以前只有三个名额,每个省一个,如今变成了五个,意味着什么,大家心底都有了一丝预感。 “所以我们三省合计了一下,决定举办一场冬季项目的训练营名额选拔赛,在四月中后旬,本来通知这两天就会下发,不过今天我来了,就先跟大家说一下。” 说起正事,杜局身上的气质瞬间严谨认真了起来。 “首先,这场比赛会选出几个去集训营的名额,但并不是全部,每个省队有权自己决定一个名额,剩下的才会放到这一场比赛中。” “小穆,所以你这个名额依然是有效的,但池惊澜也可以去这场比赛争夺剩下的名额,或者你们两个可以换一下,也是可以的,如何,你们怎么决定?” 杜局温和地看着穆子宁和池惊澜说。 “换。” “不换。”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池惊澜轻轻朝穆子宁摇了摇头,穆子宁看到他眼底的坚定和飞快闪过但不可忽略的那一丝兴奋,抿了抿唇,还是开口:“……我尊重阿澜的想法。” 池惊澜点了点头,看向杜局,认真问道:“杜局,这个比赛是以后每年都会有吗?” 杜局点了点头:“对,这也是我们三省开展冰雪项目比赛的一个尝试,报名的条件也不完全限于集训队要求,会适当放低,给更多的运动员体验赛场的感觉。” “当然,关于那一个属于省队的名额,也会有更细致公平的规定与监督,通知到时候会进一步发下来。” 这句话的针对性,某些人脸又黑了一些,却敢怒不敢言。 而池惊澜的心脏砰砰砰加速跳动了起来,从听见比赛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没想到这一次还能收获这种惊喜。 他想要上赛场。 无论多大的赛场都可以。 他终于可以再一次上赛场了。 第十三章 “曹教,您不如看一下手机,…… 男单的表演节目本就排在最后,最终名额决定了下来,花滑队今天下午所有事告一段落,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池惊澜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又冷静地送领导离开,又看着主教练带着他的徒弟黑着脸离开,滑冰馆里的人稀稀拉拉的散去,另一半带着隐秘却无法抑制的欣喜与兴奋,欢喜地藏在冷静的外表之下偷偷地舞蹈,像是平静的温泉咕噜咕噜地冒出了小泡泡。 池惊澜这才发现,原来他依然是如此渴望重新回到赛场,渴望到血液沸腾,灵魂颤动。 “阿澜,你刚才太冒险了!但是很厉害。”穆子宁说。 “说好了交给我来呢,老大你们不厚道,功劳都被你们抢了,那不得我来请你们吃饭!”纪云星咋咋呼呼道。 “可以,正好我记得你之前拿了奖金。”凌榆的表情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冷酷,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行不行,我更多的要留给请池惊澜的嘛,老大,你明明只是当了个吉祥物!”纪云星捂紧了自己的小钱包。 “因为有人已经发挥的够出色了,没给我留下发挥的余地,当个吉祥物也挺好的,不是吗?”凌榆看向池惊澜,眨了眨眼。 当时凌榆站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想什么,只是单纯的护短而已,左右z省的人也影响不到他。 却没想到那个少年也站了出来,再一次给了他一个惊喜,他还没说什么,少年就已经扭转了局势,把事情全部解决了,干脆利落地让凌榆都忍不住惊叹。 于是骨子里有些顽劣的本性便没收住,暴露了一点出来。 可惜这个小孩似乎不太好逗。 “恩,挺好的。”池惊澜一本正经地把他的话堵了回来。 凌榆:…… 他转移了目标。 “小纪,学学人家,不要随便就莽。” 纪云星:??可是池惊澜不也是莽嘛!虽然有理有据了一点可他确实是硬A啊,老大你针对我!QAQ 池惊澜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他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温泉里冒出的小泡泡一个个膨胀,炸开,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少年清冷安静的气质和他脸上此刻的笑容交织在一起,明明应该是互相矛盾的两者,却无比和谐,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好看的惊人。 凌榆默默看楞了一秒。 旁边还有一群没有散去的小运动员们见池惊澜心情不错,现在似乎很好接触的样子,大着胆亮着眼睛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口。 “池惊澜,你太厉害了,居然真的能让教练吃亏!”有人夸。 “居然真的能帮穆哥把名额抢回来,池惊澜,你以后也是我哥!”有人直接认老大。 “小心教练还有徐天宇他们后面报复,他们可小心眼了,看谁不顺眼就使小手段,你远离一点他们。”还有人认真地提醒。 池惊澜转头看向提醒他的那位小运动员,眉眼温和地开口问道:“什么手段,能具体说说吗?” 站在教练和徐天宇他们那一系的人被刚才的事气的已经全部离开,开口提醒那人环视了一周,确认他们都不在,才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般是冷暴力,孤立人那种,还有时候会破坏人的财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冰鞋和训练服,他们很可能会破坏这些东西来让人出糗。” “对对对,不用的时候一定要锁柜子里锁好,最好能有一两套备用的,以备不时之需。”另一人小声补充。 这仿佛开了个头,别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了起来。 “他们叫你去什么地方千万别去,可能会把你一个人关在什么地方一晚上。” “上厕所最好避开他们。” “说话难听别理他们,你越生气他们越高兴。” 随着他们的讲述,池惊澜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秀眉蹙起,周身迫人的气势微微泄露出来了一丝,仿佛温度都降低了些许。 果然啊,就算是过了几十年,也依然是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气氛变得有些肃穆。 一些不那么美妙的回忆闪过脑海,池惊澜眼底划过一道冷芒,然而在一众小运动员面前,他还是努力收敛了气势,平和地问:“你们有保留证据吗?” 证据? 小运动员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互相眼底的茫然。 他们大多年纪都还尚小,对于徐天宇他们来说既没有利用的价值,也不好掌控,自然就成为了被欺负的那一批人。 时间长了,他们学会了规避,学会了习惯,有人加入他们,有人继续忍耐,但几乎没有谁想过要保留证据这种事。 一是环境造就,很多人刚进省队就陷入了这样的糟糕氛围,二是年纪小,也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也就从来没想过要保留证据这一回事。 或许有人说可以离开,不当运动员,就不用再遭这罪了,没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小孩子其实并没有那么远大坚定的梦想,来省队的很多运动员,都是家境不好,或者有一定天赋并且文化学习成绩不好,觉得这也是一条出路的,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梦想,还是工作,没那么容易离开。 池惊澜也清楚这一切,也没非常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越发中烧。 主教练和他的徒弟所作的这些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池惊澜轻声安抚了一下这些小运动员,告诉他们不用多想自己只是问一问,然后看着他们也一个个离开了滑冰馆。 看这些人都离开之后,身旁只剩下穆子宁几人,池惊澜的神色才彻底冷了下来。 “阿澜,你想要证据做什么?”穆子宁突然轻声问道,指尖紧紧攒着衣角。 池惊澜看到穆子宁手上的动作,余光撇到了纪云星不太自然的脸色,顿了顿,回答:“杜局为人公正,有些人看似掌控了权力,也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池惊澜没有明说,但大家也都听懂了。 行使监督权是他们应有的权力,只要上面公平公正,举报永远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只是看人最终敢不敢突破束缚,踏出这一步了。 “……我有证据,我还有几个朋友也有,不知道能不能有用。”穆子宁抿了抿唇说,声音还能听出一丝颤抖。 想也知道,这些“证据”中不可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从穆子宁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些经历必然都是非常痛苦的,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清醒理智地留下证据,已经非常棒了。 池惊澜认真地开口:“能,只要你愿意,你只要往外跨一步,抬头一看,就能看见碧海蓝天,你已经很厉害了,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话,交给我也没问题。” “我不保证其他人,但是我没问题。”穆子宁坚定道。 经过这一件事,他真的成长了非常多,以前在曹建和徐天宇那一行人的压迫下,他即使保留了证据,也不敢多做什么,说句胆小的话,他甚至还担心举报了会不会被他们更严重的报复。 但是这一次池惊澜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原来主教练他们也不是那么厉害,原来他们也有弱点,穆子宁现在想到他们无能狂怒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想做些什么自己能做的,那些证据他留着,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好。”池惊澜点了点头,说:“那我去提交就好。” 明明比自己还小,阿澜怎么每一次都想自己一个人把事情都扛下来,穆子宁有些无奈,坚持道:“不行,我们一起,联名举报更有说服力。” “对啊,一起,我也加入,我这里……也有点证据。”纪云星说。 “那次天台?”穆子宁一愣。 纪云星点了点头,脸有点臭:“当时那些人堵在门外,我拍照加录音了。” “你们或许可以再加一个举报理由,比如,贪污受贿?”凌榆摸着下巴加了一句。 嗯?穆子宁和纪云星略有些茫然。 “那位教练手上的表不便宜,据我所知,他只是普通家庭,工资支撑不起他身上那些装饰,举报信里提一句就可以了,有就会查到,没有也不亏。”池惊澜补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 等等,刚才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说话?! 纪云星豁然转头,看到了表情几乎如出一辙的池惊澜和凌榆。 他们为什么那么有默契,纪云星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不过这个问题,就连池惊澜和凌榆本人,也有点意外就是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在工作人员来催促,滑冰馆快要闭馆的时候,离开了省队。 有事要忙,纪云星的请客计划也被暂时搁置,几人在省队门口选择了分开。 第二天,池惊澜他们就迅速整合了所有能收到的证据,写了一封联名举报信,发给了相关部门。 几天后,三月的最后一天,到了池惊澜转男单考核的这一天。 池惊澜平静地背着他的冰鞋到达了省队。 目的地自然还是那个滑冰馆,只不过时间是占用了休息时间,不会影响其他运动员的正常训练。 池惊澜轻车熟路地推开了滑冰馆的大门,冰场边简易地搭了一个裁判席,和之前成果表演那一天差不多,就连裁判席上的几个教练都差不多。 曹建依然坐在主教练的位置上,只是周身的气势阴沉的可怕。 池惊澜这几天依然没来省队,不过有穆子宁和总往花滑队那跑的纪云星,他对省队的消息一点都没有落下。 他知道这位主教练为什么脸色那么黑,无非是他们举报信提交上去的第二天,上面就派了人过来调查。 池惊澜没有理他,按照流程进行自己的展示和考核。 由于调查人员的到来,这几天曹建以及徐天宇那一行人都很收敛,这一次池惊澜的考核也是按正常流程走的。 z省正常流程的转男单考核对于池惊澜来说完全没有一点问题,展示几个二周跳,以及一些基础的旋转和步伐,就轻轻松松地过了。 不过看池惊澜这么轻轻松松,有些人快气死了。 明明应该宣布池惊澜考核通过,曹建却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对池惊澜怒道:“池惊澜,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以为男单是你能随便瞎指挥的地方吗?” 其他几个教练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主教练怎么突然发怒了。 最近的事一直不顺,池惊澜通过考核这件事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曹建,他着实忍不住了。 他不喜欢这个小少爷,第一眼看到时就不喜欢。 因为他身材高大,加上常年表情严肃的原因,那些不经世事的小孩往往见到他第一面就会被他震到,进而害怕,产生恐惧。 恐惧是让人顺从的利器。 顺从他就能更容易获取利益,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靠着这样的手段,加上后续严厉的执教风格,他轻轻松松地将许多地方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并且一直为此暗自得意着,直到池惊澜的出现。 这个小孩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恐惧与害怕,平静得惊人,只是一瞬间,教练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他能掌控的人。 而超脱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厌恶,所以一开始,他就想震退这个小孩。 只是没想到池惊澜真的跳出了三周跳,还是难度最大的3A。 那一瞬间,省队教练就清楚了,绝对不能让他发展强大起来,所以他当时又改变主意,想让池惊澜加入训练,让自己徒弟他们那些人去影响他,没想到池惊澜又拒绝了。 后来的事就像脱缰的野马,原本计划好的给自己徒弟留的名额,计划好的选拔赛,这人又再次跑出来搅局,居然把领导喊了过来。 为了保全大局,他徒弟的名额没了,曹建没想到,最后他自己还是被盯上了。 想到最近过来的调查人员,曹建恨的牙痒痒,他一猜就知道是谁举报的,绝对是这个小少爷撺掇的,以前省队那些人都被他控制的好好的,谁都不敢。 昨天那些调查的才走,最近他装孙子装了好几天,以后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孩好看。 曹建看着池惊澜,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周身的气势充满了压迫,想要压倒面前身形纤细的少年。 池惊澜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根本没在意主教练的怒火,手机突然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少年放下自己的背包,抬头,平静地注视着面色阴沉的主教练,居然笑了笑,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花样滑冰比赛的谢幕礼。 “教练,为什么不行呢?” 曹建更怒,正要再吼些什么,被少年平静的声音打断。 “曹教,您不如看一下手机,不用操心我,您该操心下一份工作了。” 什么意思? 少年背上自己的包,背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曹建却浑然不觉。 他慌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开屏,发现自己果然收到了两则新的通知。 一则是关于江浙沪三省联合开展的第一届冰雪项目集训营选拔赛具体比赛及报名规则。 另一则…… 曹建眼前一黑。 是关于他的违纪通报,和辞退公告。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十四章 名叫《新芽》。 主教练被革职,不过池惊澜转男单的考核自然还是过了。 通知下来的快,省队对主教练的处理更快,下午池惊澜去省队男单报道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位主教练的身影了。 省队主教练一职暂由双人滑教练担任,而单人滑的教练一职,则由温泽担任,训练由几位助教一起负责,同时还派了监督人员不定时过来监督记录,算是将之前那种事再出现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可见对于曹建做的那些事,上面确实是动了大怒,才下了如此雷霆手段。 但这一整顿过后,省队的风气确实肃清了许多。 “恭喜。” 池惊澜朝着升职的温助教点了点头。 温泽笑了笑,沉稳地把所有队员召集了起来,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池惊澜,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从今天起,欢迎池惊澜加入我们男单的队伍,大家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欢迎——” 场馆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之前曹建当主教练时沉闷的氛围大有不同,池惊澜扫过他们脸上带着的兴奋笑容,倍感欣慰。 “谢谢大家。”少年眉眼微弯,认真谢道。 训练开始前,温泽还宣布了一个通知,也是之前下发的两个通知中的另外一则,四月底三省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冰雪项目集训队选拔赛的报名通知。 对于地处南方年龄尚小的冬季项目运动员们,他们很少有能参加比赛的机会,以前仅有的一些比赛名额基本都会被徐天宇那些人霸占,也就只有穆子宁能靠硬实力占回来几次,z省省队的大多运动员,甚至都不知道比赛赛场是什么样子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温泽微微叹了口气,但至少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拥有希望,他打起精神,给懵懂的队员们具体讲了一下报名及参赛规则。 “虽然名义上是为了选拔去集训营的名额,但实际上这一场比赛更多的是为了宣传冰雪项目,比赛报名的门槛不高,但赛程和规格都是按照真正的比赛设置的,希望大家能尽量参加,这是难得能体验一次赛场的好机会。” “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我。”温泽鼓励地看着大家。 他如沐春风的执教风格和曹建相差太大,队员们被曹建压迫了太久,还没完全转变过来自己的心态,刚刚给池惊澜鼓掌已经是因为池惊澜本身的传奇性而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了,现在明明眼底都闪着好奇,却没什么人真正敢问。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出头鸟”了。 温泽有些无奈,想悄悄给穆子宁使个眼色,让他给自己当个托,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温教,这次去比赛报销车费吗?”池惊澜问。 嗯?温泽微微偏头,看见池惊澜朝他眨了眨眼。 温泽笑了,他回答:“当然,比赛服装的费用都可以报销一部分,我们省队不差钱。” 噗。 有人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清冷的小少爷居然也会问出这种有些无厘头的问题,瞬间消融了众人的迟疑,温泽一下子就被如海般的问题包围了起来。 “教练教练,我们比赛的场地是哪里呀?” “s省的体育中心。” “教练,考斯滕报销额度多少啊?” “咳咳,这个我等会具体去问一问……” 池惊澜笑眯眯地退出了人群,不一会穆子宁也走了过来。 “真好啊。”穆子宁看着不远处的人群,轻声感叹道。 池惊澜点点头,姿态放松地靠在冰场边的护栏上,只不过背依然还直直地着。 “今天怎么没看见徐天宇那些人?”池惊澜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据他所知,被革职的只有曹建一人,徐天宇他们受了点警告和处分,但没有剥夺他们运动员的身份,只是今天一个都没有见到。 “哦——他们啊,有的说身体不舒服请假没来,有的在被进行美德思想教育。” “没了曹建,他们应该以后掀不起什么大浪了。”穆子宁说。 池惊澜想起之前队内成果展示那天徐天宇名额没了之后他看自己怨毒的眼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没了靠山,就算他们还想掀起什么风浪,应该也没什么不能应付的。 另一边温泽终于解答完了小队员们各式各样的问题,安排他们先自行热身,然后朝穆子宁和池惊澜这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报名表。 “小池,报名时间三天后截止,比赛在二十天后,你决定好了的话,我就把你名字填上去了?”温泽笑着问。 池惊澜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温泽手中报名表他特意留出来的第一行空白,也终于有了归属。 不过填完报名表,温泽又像老妈子一般操心了起来:“小池,二十天时间,一套短节目一套自由滑时间够吗,你有自己的节目吗,没有的话,就用省队的吧,虽然也只有一两套节目,但应付这次比赛是够的,你的技术只要发挥出来,就一定能顺利获得名额。” 池惊澜默了一瞬,节目他自然是有的,还有太多,只不过都不适合再用了。 他已决定从零开始,便不会再用前世用过的节目。 “省队的节目?”他问。 “短节目《天鹅湖》,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和《胡桃夹子》。暂时只有这三个节目,咳咳,因为这几年才起步,省队资源没有倾斜太多。”温泽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花滑圈里有一句顺口溜——歌魅遍地走,罗朱满天飞,卡门假面一堆堆。 说的就是许多选曲经典得总在花样滑冰的赛场上出现,比如《歌剧魅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天鹅湖》《胡桃夹子》这些也同样是非常经典的选曲。 而正因为经典,编舞编曲找起来也更加容易,这恐怕就是省队选了这几个节目的原因,即使有些选曲可能不太适合年龄偏小的运动员们,但也没其他办法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最近也有在联系更厉害的编舞和编曲老师,不过应该赶不上四月底的比赛,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温泽有些抱歉地说。 “没事,大家不都是这几套节目吗。”池惊澜摇了摇头,想了想,说:“《罗朱》这套节目我之前帮穆子宁磨合了一下,还算熟悉,自由滑就选这套吧,短节目……我能自己决定吗?” 他心中隐约有个想法,二十天的时间有些紧,但应该能磨出一个雏形来。 温泽愣了一下,看着池惊澜坚定的表情,还是回答:“当然可以,你需要编舞老师和编曲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发给你。” 池惊澜想了想,点了点头。 事情大致确定下来,报名事宜也基本搞定,温泽带领着队员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正式训练。 但到了穆子宁和池惊澜这种超越省队的水平,温泽也已经没什么能教他们的了,给他们安排了基础的训练量后,温泽就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训练空间。 “阿澜,晚上有空吗?”柔韧度训练,穆子宁努力让身体贴下去,疼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连忙开口说话试图转移注意力。 “嗯,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少年沉静地回答,顺便手上加了点力,压着穆子宁的背,又让他下去了一点。 “嘶……”穆子宁倒吸一口凉气,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你今天通过了考核……阿星说想把之前欠的那顿饭请了,听说他们休假结束,明天就要回国家队了。” 听到穆子宁的最后一句,池惊澜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了。 “咳咳,阿澜,时间应该到了……?”穆子宁脸贴着自己的腿,发出了最后的挣扎,声音都闷闷的。 身后压着他的力一松,他瞬间像根弹簧一般弹了起来,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两人换了一下位置,正常流程,应该换成穆子宁帮池惊澜下压,然后,他发现完全用不到自己。 少年完全靠自己就能把身体掰到看起来超越了人体极限的角度,柔韧度可怕得惊人。 不用穆子宁压,少年就能严丝合缝地把身体贴住腿,不留下一丝缝隙。 无论看几遍,穆子宁都忍不住咋舌,他羡慕哭了,别看他性格软乎,身上最硬的恐怕就是那身筋,每次柔韧度训练都是他最想逃避的一项训练。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还有温泽带着笑意但魔鬼的声音。 “羡慕你们池哥柔韧性吗,来来来,两人一组五分钟轮换,多练练,你们柔韧度也能提上去的。” “不要啊教练——”胆大的队员已经适应了温泽的风格,哀嚎了起来。 “很好,中气十足,奖励加一组!” 咳咳,穆子宁被呛到了一下,在温教练笑眯眯的目光看过来之前,一本正经地压起了腿。 池惊澜也听到了远处的声音,眼底滑过了一丝笑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挺好。 下午训练结束,池惊澜与穆子宁如约到达了和纪云星约定的地点。 纪云星和凌榆已经坐在包间中等他们了,因为大家都是运动员,忌口都不少,挑的也是清淡的饭馆,不过这一顿大家吃的都挺开心。 有纪云星这个活宝在,气氛永远都冷不下去。 饭后穆子宁提议去公园里散步,众人都同意了。 池惊澜感受着吹来的晚风,眼底映着路边欲开的花苞,心中忽地冒出了一个灵感。 “你报名参加你们那个选拔赛了?”高大的青年走在池惊澜身边,随意般问道。 “嗯。” “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还有,加油。”凌榆说。 池惊澜愣了愣,弯了弯眼睛:“好,我会的,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一天后,纪云星他们离开,徐天宇那些人也归了队,没了靠山,他们看起来确实安分了不少,一直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池惊澜便也没有在意他们。 他也没有时间。 二十天的时间太紧,还要磨合两套节目,抛开决定适用省队节目的自由滑,最大的难关就是要从零开始创造的短节目。 不过还好,至少已经决定了短节目的名字。 是那次散步时得来的灵感。 名叫《新芽》。 第十五章 是他渴望了已久的,真正的赛…… 新芽抽条,万物复苏。 定下这个主题之后,池惊澜几乎不眠不休了三天,把短节目和自由滑的技术编排大致安排了出来。 节目编排需要上报,然而当池惊澜把技术安排提交上去的时候,却遭到了教练的强烈反对。 “这样编排风险太大!短节目4T放在最后一个,自由滑四个跳跃放节目后半段,还有三连跳,体力支撑不起来的!”温泽皱着眉道。 “教练,我有把握。”池惊澜抬眸,认真又坚定地说。 考虑到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巅峰的状态,池惊澜减少了一个跳跃,但其他旋转、步伐还有剩下的几个跳跃,他都是按照自己能到达的最高难度安排的。 其实风险不小,但这是池惊澜苏醒后参加的第一个比赛,虽然连b类赛事都算不上,他也依然不想轻易对待。 不过虽然风险大,但正向他对温教练说的那样,把握他是有的,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可以临时调整,池惊澜自认有这个能力。 温泽看着面前坚定的少年,目光下移,落在池惊澜脚踝上紧紧缠着的绷带上,幽幽地叹了口气,眼中的担忧不加掩饰。 距离他上任已经过了几天,池惊澜也入队训练了好几天,温泽观察了许久,发现这孩子和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第一次见到池惊澜的时候,是池惊澜和教练直接起冲突的那一天,当时池惊澜身上还带着一丝疏离和清冷,但温泽在他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个乖巧的小孩。 之前温泽一直有些后怕,要不是成果展示的时候突然有领导来访,加上后面上面突然派了人来调查,导致前教练被革职,恐怕现在池惊澜的处境并不会太好,而这些,是自己当时的提议让池惊澜可能会陷入那样的困境,所以池惊澜入队之后,他一直对他很照顾,也很关注。 然后温泽发现,这个小少年乖巧是乖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执拗。 比如说现在坚定地说自己可以把四个跳跃放在节目后半段。 又比如说平常的训练,除了第一天,之后温泽给池惊澜和穆子宁进行了一次体能测试,然后根据他们的测试结果安排了相应适宜的基础性训练,作为相关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温泽自信他安排的训练量是正好合适的,但他架不住池惊澜自行增加训练量。 短短几天,池惊澜就在省队里收获了一个“训练狂魔”的称号。 他脚踝上的绷带是换了新冰鞋适应期磨破了皮缠上的,总是透着隐隐的血色;膝盖,手臂上的淤青是练习的时候跳跃摔出来的,旧的消了,新的又会增加,从来没有真正消下去过。 那完全是超负荷式的训练,温泽劝过,于是池惊澜似乎收敛了一点,第二天到省队报道,身上的伤只多不少,明显是自己又回去加训了。 哎……这哪里像有钱人家的矜贵小少爷呢?温泽以前甚至还担心过池惊澜会不会吃不了太多苦,现在一看,这是太能吃苦了。 有时候温泽总会感觉池惊澜不像是个十六岁合该无忧无虑的少年,而像是一位历经了沧桑的行者,虽然疲惫,但依然背着他的行囊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温泽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但他总觉得池惊澜如此透支自己,似乎是在着急追逐着什么,但他猜不到。 温泽总想找个机会和池惊澜好好谈一谈,现在倒是正好。 “还有教练,短节目的曲目我也想好了……”坚持完自由滑的编排,池惊澜又马不停蹄地说起了短节目。 “等等,阿澜,先坐。”温泽连忙打断了他。 办公室里正好没有别人,温泽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肩膀让他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坐下,视线还停留在桌子上自己交上去的那张编排表上。 温泽有些无奈又温和地开口:“阿澜,能告诉教练,你在着急些什么吗,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嗯?”池惊澜微微歪了歪头,不太理解温教练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没有着急。”小少年神情认真地回答。 真的没有着急吗?温泽掰着手指给池惊澜算了一下:“距离报名过去了三天,你编好了一套难度极高的自由滑,构造出了短节目的雏形,练习四周跳摔的满身都是伤……阿澜,你有看见自己的黑眼圈吗,这几天一共睡了几个小时?你太累了。” 可是距离比赛只有半个月了,池惊澜抿了抿唇。 事实上,省队的编舞和编曲老师这几天都联系了温泽好几次,说池惊澜的强度他们都有点承受不住,更别说他们只是帮忙,大部分都是池惊澜自己负责的。 池惊澜从没说过一次累,但他眼底的黑眼圈已经暴露了他的疲惫。 温泽仿佛看穿了池惊澜的想法,叹了口气道:“半个月后的比赛固然重要,但也没有到需要你透支自己快速提高的程度,按照你现在的水平,单靠技术组成,就已经完全足以拿下一个名额了,身体是最重要的本钱,比任何比赛都要重要。” 池惊澜猛地一愣。 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前世的时候,华国整个冬季项目的体坛都基本靠他一个人撑着,所有人都在催他往前走,所有事他都第一个站出去顶着,他一直在跑,几乎没有慢下过脚步,欣赏过路边的风景。 池惊澜一直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高强度训练,他们当时都是这样的,有比赛要参加,就要拿出难度最高的,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永远不能松懈,在外面,他就代表着整个华国,他习惯了如此。 现在却有人跟他说,比赛不是最重要的,跟他说,可以放慢脚步,不要那么累。 窗开着,一阵风吹了进来,办公桌上的一张纸被掀起一角,舒展了身体,飘飘然落到了洁白的地板上。 池惊澜垂眸,目光落到那张纸上,是他对自己短节目的想法。 《新芽》这个名字映在他的眼底,池惊澜恍了一下神,骤然醒悟。 他一直说着要重新开始,却又差一点不知不觉踏上前世的老路。 池惊澜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散去。 他答应了温泽的要求,再一次适当地降低了节目的技术难度。 那一天池惊澜和温泽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整个中午,终于敲定了最后自由滑的节目技术编排,最后池惊澜没有再坚持上四周,也没有把那么多跳跃放在节目后半段。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池惊澜在温泽的监督下,也没有再天天超负荷训练,按照重新商量后的节目编排,正常训练量就足够了。 选拔赛四月二十三号正式开始,为期两天,正好是周末的两天。 这一次选拔赛不仅仅只有花样滑冰,还有短道速滑,z省省队报名的人数不少,于是省队直接包了专车,把参加这一次选拔赛的队员们送到了s省体育中心旁边一个已经订好的酒店中。 池惊澜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除了他的冰鞋,只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到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到了正式比赛日。 男子单人滑的短节目时间安排在周六上午十点。 八点温泽就带着省队报名男单的几人到达了比赛场馆,进入了一个大厅。 三省报名男单的选手以及教练都聚集在了这里,即将进行抽签仪式,来决定短节目每个人的出场顺序。 在大型的国际赛事中,短节目的出场顺序一般是根据世界排名分组抽签,排名高的出场靠后,不过这一场三省举办的比赛,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比赛惊讶的小运动员,也就不按什么排名,直接由抽签决定了。 八点半,所有的人的出场顺序都抽签完毕,池惊澜看着最后的赛程安排表,轻轻挑了挑眉,往后瞥了一眼。 徐天宇低着头站在那,看不到表情,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 池惊澜也没有想到,在场一共二十多名选手,他还能正好和自己这位“队友”挨在一块。 池惊澜第十九名出场,而徐天宇正好是第十八名出场,不可谓不巧了。 但那又如何呢,他要是一直这么安分守己最好,要真想做些什么,他也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等上赛场了。 到达真正的比赛场地,观众席上已经陆续有人坐了下来,晃眼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场地,照的平整丝滑的冰面无比闪亮。 陌生的场地和设施,但池惊澜太熟悉这样的氛围。 是他渴望了已久的,真正的赛场。 场馆顶端炽烈的灯仿佛映进了少年的眼底,闪耀着耀眼的光。 第十六章 没有人能阻挡光的绽放。…… 男单短节目比赛上午十点正式开始,参加比赛的一共二十九名选手,五人一组分成了六组,按照之前的抽签顺序,徐天宇和池惊澜都在第四组。 是还不错的组别,要是在太前面,很容易碰到裁判拿不准整体情况而压分的情况。 花样滑冰单人滑短节目的时长为二分四十秒,正负十秒,这一次比赛主办方又适当放低了能参加比赛的技术要求,很多参赛选手来参加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比赛的氛围,加上在池惊澜之前的几组参赛选手准备的节目都普遍比较简单,也没有什么争议,裁判评判起来都很快。 所以只过去了一个多点小时,前三组的比赛就进行完毕,轮到了池惊澜所在的第四组。 池惊澜抽签抽到的序号是十九,也就是意味着,他将在这一组倒数第二个上场。 虽然这一场名额选拔赛主办方放低了要求,但对于那些真正要去争夺剩下那两个集训一般名额来说的运动员们,肯定是不能按照放低了的要求来的。 而好巧不巧,虽然是完全的随即抽签,但有些实力的选手都正好抽到了后面的三组,从第四组开始,竞争就逐渐激烈了起来。 温泽曾经和池惊澜仔细分析过几位比较有竞争力的对手,其实总共就只有两位,一位是s省二号男单选手崔晟睿,另一位就是他的“队友”,徐天宇。 至于j省,除了他们的省队一哥,其他实力都差了些,而他们的一哥已经被保送了,这场比赛其他人主要是来重在参与的。 思索间,第四组前两名选手的比赛也相继结束,下一个上场的,就是抽签序号第十八,正好排在池惊澜前面的徐天宇。 池惊澜表情平静地看着徐天宇踩着冰刀滑到了冰场中央。 徐天宇的短节目曲目是《天鹅湖》,除了池惊澜,z省的参赛运动员短节目都是这个节目,只是徐天宇的难度比起其他人来说,看起来直接上了好几个档次。 正式比赛中男单短节目要求至少包括一个两周或者三周的阿克塞尔跳,步伐之后接一个三周跳或者四周跳,一个连跳,一个跳接转,要求是八圈,还有一个燕式或者蹲踞换足转,每只脚六圈,以及一个只允许一次换脚的联合旋转,也是每只脚六圈,和一套充分利用冰面的接续步。 作为同一省队的队友,虽然明显不太对付,但池惊澜是知道徐天宇的短节目动作编排的。 他不仅是按照正式比赛要求来的,编排技术动作难度在这场选拔赛中也是在最高的档次,三周的阿克塞尔跳以及一个4T,还有各种高难度旋转,看样子是铁了心想要挣下一个名额。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第一个三周阿克塞尔跳发挥失常摔倒之后,等待徐天宇的,就是一路血崩。 跳跃接连失误,旋转没定住冰场漂移,节奏被打乱得七零八碎,一曲优雅的《天鹅湖》,被徐天宇展现的像是个喝醉了酒摇头晃脑的大头鹅。 之前没有一个选手摔得那么难看,观众席都传来了轻轻的哗然声。 这次比赛是三省第一次联合举办冰上项目的比赛,还是在s省的体育中心,不少冰迷都特意来到了现场,观众席上人其实不少,甚至还有些人认识徐天宇。 省队内部发生的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其中甚至不少人之前还看好徐天宇,现在都震惊得不行。 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吗,怎么能崩成这副样子?? 不少人心里划过了大大的疑惑。 但池惊澜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之前他们举报主教练那一件事,前主教练被革职,而徐天宇连带着他们的小团体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由于他们年纪尚小,加上被教练“唆使”的缘故,这一次选拔赛又极其重要,他们没有被禁赛,只是被不同程度警告和处分,以及上了“重点观察”的名单。 是,池惊澜也是当时才知道,原来这位前教练的徒弟虽然长得成熟,但实际上还差一个月才成年,这才是他没有受到严重处分的重要原因。 不过徐天宇要是想要翻身,只能靠这一次选拔赛的机会,他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支付一次惹事的代价,所以这些天他都没有找谁的麻烦,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的安分守己。 但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是一点都没有减少的,在曹建的庇护下,他一直顺风顺水,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巨大的压力之下,有些人会突破绝境,有些人会被强压击溃。 徐天宇没有那么强大的心态,他习惯了走捷径,这一次又急功近利地全都上了最高难度想要靠技术分先占得先机,而忽略了自己技术上的欠缺,在真正的赛场上不崩才奇怪。 池惊澜之前就发现徐天宇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成功率不高,姿态也有点问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个跳跃放在了第一个。 而3A摔倒了之后,不用看,池惊澜也能预料到后面的结果了。 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有些人亲自把自己送进了深渊。 赛场上《天鹅湖》的曲调接近尾声,池惊澜看着冰面上那个越来越仓惶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闭眼清除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 别人再如何,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下一个上场的就是他,他只要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足够了。 “加油,放轻松,没什么问题的。”温泽接过池惊澜身上披着的外套,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池惊澜点了点头,摘了冰鞋上的冰刀套,推开冰场入口的厚海绵门,站上了赛场。 徐天宇正好滑完下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池惊澜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怨恨的目光。 他垂了垂眸,没有理睬,径直踩着自己的冰刀滑了出去。 徐天宇下场之后是他的打分环节,等他的分数出来后,下一场节目才会开始。 趁着这点时间,池惊澜绕着整个冰场滑了几圈,熟悉了一下赛场,等他记住了护栏上大致印着的各个赞助商标志及主办方名称的位置之后,远处的大屏幕上徐天宇的短节目成绩也跳了出来。 技术分31.41,表演分30.67,摔倒一次总分再追加扣一分,最终总分61.08分。 表演分上由于是几省内部的比赛,裁判普遍都给的比较高,加上技术分因为徐天宇技术基础分值在那,最终分数并没有垫底,但也只能排在了中游靠后。 最终的名额只有两个,而徐天宇这个分数,此时已经率先失去了争夺最终名额的资格。 池惊澜收回视线,滑到冰场中央站定,脑海中只剩下了与自己节目相关的事情。 观众席上因为徐天宇的拉跨表现而感到失望甚至想要离开的冰迷,还有来凑热闹却发现这项运动好像有点无聊的观众们看着冰场上新上来的那个漂亮陌生的小少年,动作一顿。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上场的是来自z省省队的运动员,池惊澜,短节目《新芽》。” 一些自认为了解省队状况的冰迷们面面相觑。 “z省的,你们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没有……不过z省的短节目不都是《天鹅湖》吗,这个《新芽》是什么?” “感觉他上场的时候赛场气氛都不一样了,我感觉这个小朋友不太简单啊,身上的考斯腾看起来也很精致,明显不便宜,先看看他的节目如何,还不错的话之后去打听打听。” “确实。” 池惊澜身上穿的考斯腾,也就是花样滑冰比赛服的别称,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池父池母帮忙紧急找人赶制的。 他的这一套考斯腾上半身主要以绿色为基调,后背到胸前是颜色逐渐变浅的设计,袖口和领口处都设计了一些流苏和花边,显得有些飘逸,但除了这些,整套上衣没有再增加像钻石这种亮晶晶的装饰,下半身是一条棕色的裤子,整个设计看起来偏向朴素,许多人甚至不理解这套考斯腾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毕竟现在普遍流行的考斯腾都是亮晶晶的。 前两天才刚刚收到这套衣服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跟池惊澜表示过疑惑和担心。 场边的温泽拿着池惊澜的外套,扫了眼明显有些疑惑的观众席,微微笑了笑。 他当时也是表示过疑惑的一员,池惊澜没有跟他解释,只是穿上衣服给他跳了一遍《新芽》,之后温泽再无疑义。 他相信,等他们看完池惊澜的这场短节目,他们就会理解,为什么这套衣服要这么设计。 冰场上的少年摆好动作,音乐响起,全场瞬间陷入了寂静。 开头是一段纯音乐,听起来像是哪个国家的民间小调,磅礴而苍凉。 音乐声渐渐大起来,人们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中,仿佛群山即将崩塌,将要袭来凌冽的风雪。 冰场上那个少年身形瘦削,被风雪压弯了腰,他努力地、用力地往前滑去,似乎想要逃离这片恐怖的天灾,却只能一点一点被风雪击退。 眼看他似乎就要跌落万丈悬崖,人们不由得摒住了呼吸,感同身受地替他紧张担忧了起来。 似乎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少年的身影再次晃了一下。 人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然而在这一时刻,少年却迎着风雪抬起了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坚韧与不屈。 天空的远处挂着一轮非常黯淡的太阳,在风雪乌云的遮盖下,好像最后一丝光芒也快要消失。 少年追着那束光向前奔跑,毫不犹豫地向前跃起,像是想要去触摸太阳。 “啪。” 第一个跳跃,阿克塞尔三周跳完美完成。 但此刻除了必须要计分的裁判,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池惊澜构建的世界里。 包括池惊澜自己。 他把跳跃和编排都已经练得快刻进本能,只留了一丝理智来操控,剩下的全部投入了表演之中。 少年的那一跳,仿佛定格了所有的风雪,远处太阳的金光乍亮,世界一寸寸瓦解,归于一片黑暗的沉寂。 少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茫然地奔跑着,寻找着,环视着周围沉寂的黑暗。 大一字滑行,乔克塔,结环步,池惊澜变换着复杂的步伐,把一个茫然无措,原地转圈的少年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是前世的自己,曾有雄心壮志,破开一切黑暗,后来却陷入茫然的自己。 音乐渐渐舒缓了下来。 黑暗中的少年不再茫然地转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度坚定起来。 周围都是黑暗,少年选择闭上眼,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沿着一个方向坚定地向前跑去,不断做着各种尝试想要破局。 跳接燕式旋转——冰刀凌厉地割过黑暗,似乎带来了隐隐的光亮。 联合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接后外结环三周跳(3L)。 第二个接跳稍微晃了一下,但人们都没察觉这个细小的失误,反倒觉得应景。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暗中偶尔有光亮闪过,却没有更多的变化。 少年渐渐得体力不支,蜷缩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换足蹲踞式旋转。 池惊澜上半身紧紧贴着腿,露出来的考斯腾只有深棕的裤子与墨绿近黑的上衣背部。 脚背绷得笔直,身体却蜷缩着,双臂虚虚环抱着膝盖垂着头,像是深埋在土壤里的一颗种子。 沉闷、透不过气,漫长又孤寂。 这是沉睡的这几十年里,池惊澜的真实感受。 突然,轰隆隆几声炸响。 音乐声再次大了起来,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像是春雨的惊雷。 沉睡的少年被惊醒了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几个春夏,世界焕然一新,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上手的勾手三周跳,再一次完美落地。 少年往上努力窜了窜,试探性地弹出了一枝新芽。 有蝴蝶翩翩飞来停留,带来晨露,有小兔子害羞地奔跑过,松动了坚硬地土壤,还有有些聒噪但活泼的蜜蜂,期待着他的开花,他们照顾着这枝脆弱的新芽,还顺便赶跑了觊觎着他的害虫。 新的世界在欢迎他,包容他。 于是少年努力往上生长,抽条。 最后的换足的联合旋转——蹲踞姿态,换足,燕式姿态,然后,最后一种旋转姿态——贝尔曼。 少年将冰刀提过头顶,支撑腿直直地支撑着全身,而浮足越过头顶,腰线向后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两者通过双手相连,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滴状,也像是个即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转速越来越快,在最后一刻骤然盛开,定格。 胸前代表着生命力的浅绿随着旋转时身体的打开一点一点展现在众人眼中,仿佛看见朝阳太阳升起,破除了所有黑暗。 熬过了凛冬,终于等来了春日。 新芽抽条生长,流苏随着旋转飘逸,像是花朵绽放。 万物复苏,重获新生。 不用任何解释,所有人都看懂了这套节目,也理解了这套衣服。 没有一丝丝多余,也没有任何残缺,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观众席集体站立了起来,掌声雷动,一朵朵鲜花被投到了冰场中,为冰场上的少年祝贺。 也正好应了春天的姹紫嫣红。 没有人能阻挡光的绽放。 第十七章 这是亲吻和哭泣的角落。 什么是震撼,什么是完美,什么是享受。 短短两分四十秒的时间,池惊澜给了所有观众一个毫无疑义的答案,用他精彩至极无可挑剔的表演。 明明只是一个几省联合举办的小比赛,冰迷们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大型国际赛场,虽然冰场上的少年技术还差了一点,但池惊澜的表演却让他们完完全全地身临其境沉浸其中,震撼无比。 全场起立鼓掌是花样滑冰赛场上观众们的最高礼仪,但这一刻没有任何人犹豫,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冰场上正在向四周弯腰做谢幕礼的少年献上了最大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场馆的天花板。 鲜花和毛绒玩具从观众席被投放到冰场中,几乎淹没了那个美丽的少年,但没有人停下,依然努力掏空着自己的库存,只为表达自己的喜爱。 好几个冰童刷刷刷地从入口处滑进场地,兴奋地捡着冰面上的鲜花和玩偶。 池惊澜也弯下腰,捡起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 为了在下落到冰场的过程中花瓣不散落到冰面上给下一位选手造成影响,扔下来的每一支鲜花都用透明纸严密地包裹着。 这些大多都是在观众们进来时经过的场馆外场里售卖的,扔玩偶其实比鲜花要方便合适,但这一场池惊澜的表演,买了鲜花的都选择扔了鲜花。 或许是鲜花更配美人。 池惊澜看着手中的花,好看的眉眼微弯,柔和的笑容在他那张清冷的脸庞上绽放,一瞬间好像比赛场中的灯光还要更加闪耀。 冰场上的少年把玫瑰放在心口,最后再朝观众席鞠了一躬,方才轻松的滑下了赛场。 许多人看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冰场上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他们连忙把视线转到了投影等分区的大屏幕上,紧张地等待着少年的出现。 而滑下赛场的池惊澜闭了闭眼,吐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浊气,给冰刀套上冰刀套起身,接过温泽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披上了外套,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着。 显然,这一场短节目,池惊澜实际上并没有他在冰场上时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温泽轻轻拍了拍池惊澜的背,他不知道为何池惊澜要硬撑到下了赛场才表现出疲惫,但他没有问,只是等了等,等池惊澜平复了一点,才开口:“走吧,去等分区。” 池惊澜点了点头,跟着温泽走到了等分区。 在等分区的椅子上坐下,池惊澜低头仔细地拉上队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领口,再抬头时,又已经是一副沉静的,令人安定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疲惫。 坐在池惊澜身旁的温泽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的微微泛白,表面上努力维持着教练的沉稳,实际上紧张得快疯了。 他在省队当助教当了好多年,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尽管他清楚刚才池惊澜的发挥非常漂亮,但在这种成绩马上要出来的时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没事,虽然没有发挥得很好,但是分数应该没问题。”池惊澜察觉到温泽的情绪,想了想,开口安慰道。 教练和队员的身份仿佛换了过来一样。 温泽听到池惊澜这句话,颇有些哭笑不得,连紧张的情绪都消散了不少,他非常认真地反驳道:“你这场短节目表现得非常完美,不要妄自菲薄。” 随着温泽这句话,池惊澜短节目的分数也正好弹了出来。 技术分46.12,表演分45.22,总分91.34,直接跃到了第一名,超越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几分。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全场观众看着等分区转播屏幕中那个乖巧地拿着那支玫瑰双手搁在膝盖上表情平静的少年,依然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个分数,放到如今的国际赛场上,也是可以有以一争之力的分数了,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几省举办的一个名额选拔赛。 他们有一种预感,他们好像看到了一颗璀璨的星辰坠落到了他们的身边。 就连池惊澜自己,看到这个分数也愣了愣,而这愣神的一瞬间,他就陷入到了一个陌生但温暖的怀抱之中。 温泽看到这个分数,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少年,这个短节目分数,只要自由滑不血崩,名额是妥妥的稳了,他由衷地为池惊澜感到高兴。 “阿澜,你真的非常棒!”温泽激动地说,甚至想抱着池惊澜把他拔起来。 池惊澜默默气沉丹田,才稳住了身体,没让自己被拔起来。 虽然现在还矮了点,但是被抱起来,还是有点奇怪,某个传奇默默地想。 片刻之后,温泽才微微平复了下来,想起池惊澜似乎不太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温泽松开池惊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咳咳,不好意思,有点激动……” 他却看着池惊澜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的牌子,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这个区域,没关系的。” 温泽低头,看着胸前牌子上写着的“KISS &CRY”,愣了愣,也笑了:“嗯。” 花滑等分区有一个浪漫无比的名字——“KISS &CRY”,意为“亲吻与哭泣”,在这个区域里的人,可以尽情地享受亲吻与哭泣,尽情地释放情绪,这是花滑运动员们一场比赛后可以尽情放松的一片天地。 很久以前,花滑等分区还不是这个名字。 说起来,这个名字诞生的那场比赛,池惊澜也是参与了的,甚至可以说,他是亲自听到这到名字诞生的,甚至亲自推动了这个名称的传播。 那是他第二次参加冬奥会之前的一场世界锦标赛,池惊澜正要上场去参加他的自由滑比赛时,正好经过了解说席,此时他的上一位选手正在等分区等待分数。 一个解说似乎新上任不久,池惊澜听到他询问了一声旁边的老牌解说,等分区的具体名字是什么。 而那位老牌解说却即兴发挥了一句:“这是亲吻和哭泣的角落。” 这个解释不经意间被池惊澜记入了脑海,等他比完赛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随意地提了一句。 80年横空出世夺下冬奥会男单金牌之后,经过三年的沉淀与各种国际比赛的磨砺,“池澜”在国际上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不仅是84年冬奥会夺冠的热门人选,又获得了那一次世锦赛的冠军,所以即使他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第二天,各种报道就把他的采访刊登了出来,包括“KISS AND CRY”这个称呼。 池惊澜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称呼后来成为了等分区的官方称呼,还沿用到了三十几年后的现在。 想起那时候还意气风发的自己,池惊澜淡淡地笑了笑,发现这场短节目之后,他真的渐渐放下了前世的一切。 堵不如疏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还得感谢那个青年。 池惊澜收回思绪,和温泽收拾完东西离开了“KISS AND CRY”区。 他后面还有不少选手,不宜在这里多留。 回到z省的休息区后,一堆人围了过来恭喜池惊澜,有之前已经比完了的小运动员们,还有随队过来观赛的穆子宁。 看着他们兴奋激动的表情,池惊澜笑着接受了他们扑上来的拥抱。 等池惊澜下一位选手上场比赛,队员们才平静下来,池惊澜安静地坐回座位上,从自己包里拿出了手机。 打开一看,发现某个联系人果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大智若榆:你的节目很棒,我等你来国家队。 池惊澜垂了垂眸,手指慢慢地摁着手机键盘,回了两条信息过去。 L:谢谢。 L:是裁判判分比较宽松,这套节目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表现。 第一条消息和第二条消息间隔了快五分钟。 遥隔千里之外,某个高大的青年坐在寝室的书桌前,面前的电脑正播放着三省联合选拔赛的直播转播。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到他的眼底,凌榆看着最新收到的两条消息,微微蹙起了眉。 第十八章 睡梦中的少年仿佛察觉到了什…… 隔着手机屏幕,池惊澜看不到凌榆的表情,他大概想不到,凌榆远没有他发过来的那条消息那样沉稳和平静。 恰恰相反,池惊澜的短节目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一场三省联合主办的选拔赛是有转播的,但只在江浙沪三省本地的电视台上转播,国家队基地寝室里没有电视机,凌榆和纪云星两人费了不少劲,才转了几道在电脑上打开了转播。 自从上个月底回国家队之后,凌榆和池惊澜只在微信上偶尔联系几次,一直没有看过池惊澜的节目是怎么样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看,一开始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凌榆正好看到池惊澜刚跳起就摔倒了在了冰面上还没有爬起来,虽然后来把他送到了医院知道他是身体虚弱加上有点发烧的原因,但他依然以为他是刚刚开始学滑冰的小朋友,后来才知道不是。 从那时起,凌榆一直有点好奇,可惜那几天也没有看到池惊澜上冰,回国家队之后就更难了。 听说纪云星那小孩总死皮赖脸地磨他那位叫穆子宁的朋友,想要看池惊澜的短节目,却都被他朋友以暂时保密的理由堵了回来,凌榆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所以直到今天,池惊澜的短节目才在他们眼中真正解开了神秘的面纱。 凌榆是和纪云星一起看的,他们正好一个寝室,纪云星早在池惊澜短节目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冲出了门,大概是去找他的朋友们炫耀了。 凌榆却怔了许久,然后打开自己刚才的录屏再一次看了一遍《新芽》。 第一遍看节目,凌榆震撼于池惊澜表演的感染力,也被他的表演拉入了他所创造的世界。 但隐约间,凌榆却总觉得哪里好熟悉,明明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池惊澜的节目。 于是他带着一丝预感看了第二遍节目,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了池惊澜的技术动作上,然后凌榆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隔着屏幕,即使转播没有那么清晰,但凌榆却依然看了出来,池惊澜跳跃滑行甚至表演的风格,都跟他的偶像如出一辙。 那位三十年前的花滑传奇,池澜。 勉强平复下来,凌榆拿出手机给池惊澜发了消息。 先恭喜了一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凌榆收到了池惊澜回的消息。 表现不好? 大智若榆:你是指连跳第二跳落地的那一个小失误? L:不止,还有别的几处,最后的旋转轴心也有些不稳。裁判给分给的松,几处失误都没下手抓,正常来说GOE是要负的,表演分也给的过高了,实际上这套节目不该那么高的分数。 凌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他突然想起刚刚池惊澜在等分区和那位教练互动的那一幕。 由于偶像是曾经花滑的传奇的缘故,凌榆对花滑尤其是男单的领域其实很了解,他知道花滑的等分区是叫“KISS AND CRY”,也看过不少花滑比赛,所有运动员在那个区域都会放松地展露真实的心情,可池惊澜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获得了漂亮的分数,在那个亲吻与哭泣的角落表现出来的也是开心与庆祝的情绪,却与此刻与凌榆聊天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截然相反。 凌榆更相信池惊澜此刻和他聊天时表露出来的情绪才是真正的情绪,他在不满意自己的这一套节目,在为那些细小的失误感到自责。 此刻再回想起刚才池惊澜在KISS AND CRY区域的表现,就连那淡淡的笑容都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像带着面具,让人看不真切。 凌榆不知道为何池惊澜会对自己如此苛责,如此要求严格,越是了解,他越是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迷雾重重。 先暂时把风格与他偶像相似这件私事放在一边,凌榆想了想,回复了一条消息。 大智若榆:一些细小的失误是很正常的,毕竟时间仓促,你以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打磨,这一次裁判给你打分高,说明你的表演征服了他们。 池惊澜看到这条消息愣了愣。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跟凌榆说,或许是因为之前他帮了一次自己的缘故。 《新芽》这套节目在一开始磨合的时候池惊澜就遇到了不少困难,尤其是在表演内容的确定上。 节目名称的灵感来源于聚餐那一天散步时他看到的新抽条的枝桠,本想表达的是万物复苏,生机蓬勃,要放下过去往前看的意思,可是当真正开始尝试编排表演的时候,池惊澜却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到那样的情绪中。 池惊澜一直是沉浸派的表演方法,当他不能融入到他原本设想的情绪中时,他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个方向走不通。 那时候离比赛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新芽》迟迟没有进展,所有人都在劝他要不先换成省队原本有的节目,也就是《天鹅湖》,先保证短节目的分数。 池惊澜却还想再坚持一下,自由滑他选择了省队的节目,在自由滑之前上场的短节目,他想给自己来到这个新世界作出一个交代。 这是他苏醒之后的第一场比赛,第一场节目,是真正意义上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开端,是这一世他在赛场上的第一次亮相,纵使时间仓促,他也不愿意敷衍了事。 而正在那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这边短节目进展困难的凌榆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询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他可以联系上国家队的编排老师帮一帮忙。 当时池惊澜其实有点惊奇,他们上一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池惊澜的转账还钱,他没想到那个青年还会联系他。 拒绝了凌榆要帮他联系国家队编排老师的好意,但池惊澜看着他询问自己是否遇到了困难的那句话,可能是相隔千里,又隔着个手机屏幕的原因,鬼使神差地,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池惊澜还真把他的困扰简单说了一下。 没想到这样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举动,居然真的给《新芽》这个节目带来了转折的契机。 凌榆说他不知道他的节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或许经历了冬日的春天才更加生机盎然。 池惊澜顿悟。 他一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春日的生机,却忽略了凛冬的风雪。 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如果没有凌榆这一句话,他或许也能自己反应过来,但到时候时间来不来得及就不一定了。 想通之后效率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慢了,只花了几天,池惊澜就作出了最终他这套节目的雏形,然后花剩下的时间不断地完善。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有些仓促,到真正上场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失误。 连跳的时候第二跳晃了一下,旋转轴心没有太稳…… 裁判没有抓这些失误,但池惊澜自己却做不到忽视,但身边每一个人都在真情实感的为他开心,他也不能表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不过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在看到凌榆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面对不太熟悉的人更容易吐露心情的原因吧,他的情绪还是泄露了一丝。 表演征服了裁判吗? 抛开技术上的失误,池惊澜对自己的表演确实还挺满意的,毕竟是浓缩了他的真实经历。 整体上来说,也确实是交上了一份不算差的答卷,就当凌榆这句话是对他未来的祝福了。 池惊澜再次回了一句“谢谢”,然后收起了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赛场上,专注地看起了别的省队的表现。 他没有发现,他的唇角悄悄勾起了一抹真情实感的笑意。 池惊澜的短节目结束后冰童们清理冰面花了一点时间,然后是他们这一组最后一名选手,他们这一组结束之后,就剩下了最后两组选手。 等到所有人比完,池惊澜的短节目分数依然位于第一位。 第二是s省的二号男单崔晟睿,88.54分。 再往下就是七十多分了,从短节目上,基本就可以判断出最后的名额会被谁夺得了。 在短节目这种按理来说不会拉开巨大分差的项目上,前二占据的几乎是断层的巨大优势。 只是崔晟睿大家早有预料,但池惊澜却完全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惊呆了众人。 导致总有人偷偷打量池惊澜。 不算烦,但也总有些频繁。 于是池惊澜看完比赛回酒店吃完饭就直接回了房间,睡了个午觉,在房间内做了一些陆地训练,再出门吃一趟晚饭,就回房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他还有自由滑,长达四分钟的时长,他需要足够的睡眠来养足精神。 而此时,和池惊澜相隔不远的某个房间,不少人聚在里面,之前比赛之后就消失不见的某个人,正眼神恶毒地和那些人在商量些什么。 睡梦中的少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十九章 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会…… “老大,你在干什么?” 另一边,B市国家队训练基地,纪云星刚在外面浪完回到宿舍,就看到他老大一脸严肃地低着头点着手机。 凌榆头也不抬地回答:“看机票。” 纪云星:?? “老大,你不会是想飞去s省看比赛吧?” 凌榆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但纪云星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凌榆做出的决定一向没有人能动摇,但纪云星没有想到他家老大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不过……犹豫了片刻,纪云星还是悄悄地小声开口。 “老大,昨天大魔王不是才说明天要全队例行测试吗……?” 凌榆动作一顿,皱了皱眉,不爽地“啧”了一声,按灭手机屏幕直接把手机丢到了床铺上。 “咚”的一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每月例行测试,他作为队长,自然不能缺席。 原本想着正好周末,飞过去看场比赛再飞回来也来得及,却居然忘了明天还有测试这件事。 凌榆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这件事忘了,刚刚还在一心看机票。 看来《新芽》这场短节目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这反倒让他更想在现场看那个少年的自由滑了。 关于池惊澜风格和池澜很像这件事之前凌榆在手机上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觉得那样不太郑重,本想现场去看一场自由滑再确认一下,然后找那个小少年当面问问,还能顺便关心一下他的状态。 直觉告诉他那个小少年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可惜,现在看起来是没有机会了。 只能等池惊澜来国家队,似乎还有挺久。 凌榆突然抬头看向正在往上铺爬的纪云星,问了一句。 “小纪,这次训练营的成员们都什么时候到?” 诶?纪云星转头,他记得他老大以前从不关注这种事。 等等,忽然间的福至心灵,纪云星极其懂事地回答:“五一劳动节之后开营,但我问过我省队的小师弟,短道和花滑一块,他们五一放假的时候应该就会来了,具体时间有消息我到时候再跟你说啊老大。” 凌榆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心情不错。 就一周了,凌榆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自己还能接受。 就是还是有些遗憾,凌榆叹了口气,干脆直接上床,扯上被子选择直接睡觉。 直接睡觉,一觉醒来,等待的时间就能少一天。 这一晚上就这样在不同人不同的心情中还算平静地度过。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z省入住的酒店,穆子宁和温泽到了餐厅,才发现池惊澜没出现。 “阿澜呢?” “没见到他出来,应该还在睡觉?” “是昨天累着了吗……温教,我想去看看。”穆子宁有点担忧地说。 “我跟你一起吧。”温泽放下手中的早饭,也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了池惊澜的房门前,穆子宁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 不一会,门内就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只是似乎是因为刚刚起床,听起来带着些哑。 “阿澜,是我,穆子宁。” 门被打开,池惊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依然是平常那副清冷沉静的模样。 只是头发翘起来了一丝,本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却打碎了少年身上的疏离感。 “有什么事吗?”池惊澜问。 穆子宁悄悄从池惊澜头顶收回视线,仔细打量了一眼少年还算红润的脸色,松了口气:“只是见你还没起来有点担心,没事的话快下去吃早饭吧。” “我没事,你们先去吧,我马上来。”池惊澜说。 等穆子宁和温泽两人离开,池惊澜才重新关上门,修长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适的神色一闪而过。 或许是这一世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原因,身体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比赛的强度,一觉醒来伴随着头疼,发现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的那一刻,池惊澜是无比惊讶的。 他很久没有那么晚才起了,昨晚似乎没睡好,居然连生物钟都没有唤醒他。 腰部尤其是尾椎骨那边和大腿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池惊澜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只是做了贝尔曼的一些后遗症。 贝尔曼这一个旋转要求选手有极好的柔韧性,这个动作对于女选手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多女选手成年之后都很难完成,自从诞生以来到如今,世界上男选手完成的次数寥寥无几,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但至少是有人完成过的,池惊澜得知这件事后,心底就萌生了做贝尔曼的想法,或者说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能实施。 前世他知道有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中又带着残酷的旋转,只是那时身体的年龄和伤病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做柔韧性难度太高的动作,才遗憾地放弃了,如今正好是最合适的时候,不尝试一次太可惜。 在他的想法中,《新芽》用贝尔曼收尾是最好的选择,为了能呈现出最好的效果,他也想把这个动作做出来。 特地请教了女队的小运动员,加上现在年龄还尚小柔韧性足够好到可以让他任性一回,池惊澜才能在短短二十几天内练出贝尔曼,虽然有不少瑕疵,但足以惊艳众人。 只是无论池惊澜柔韧性有多好,男生的骨骼和筋生理上就是比女孩子要硬的,做贝尔曼这种旋转,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种代价池惊澜还能忍受,至于其他的一些小疼痛,些微出乎了意料,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池惊澜回到洗手间,冷静地往自己脸上再一次冲了一把冷水,伴随着凉意,身上的那些疼痛似乎也消了下去。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再把头上那缕不知何时又翘起的头发用水压下去,池惊澜点了点头,收拾好表情出了门。 吃早饭,去比赛场馆参加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抽签仪式,去冰场适应,回酒店……全程没有人看出来池惊澜的身体不适,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今天话更少了一些。 某种意义上来说,池惊澜在这方面上的演技也算是炉火纯青。 自由滑的比赛将在下午两点半正式开始,吃过中饭,温泽带着众人提前到达了比赛场馆。 一路上池惊澜都在闭目养神,身体上轻微的不适虽然影响不大也是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但依然还是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他没有察觉到坐在最后排的徐天宇跟别人交流的眼神,因此在到了比赛场馆之后,也没有怎么防备。 把冰鞋放进柜子里,池惊澜出门去了一趟洗手间。 离得近的那个洗手间门口立着个正在清理的牌子,池惊澜便去了位置比较偏僻的另一个洗手间,没想到在洗手的时候便出了事。 一群不认识的人组团走了进来,池惊澜原本以为他们也是来上厕所的,皱着眉往里侧了侧给他们让出了位置,没想到那群人却直愣愣地朝他走了过来,围住了他。 “怎么看着比照片里还要娘们唧唧的,是他吗?” “是,大哥,就是他!” “啧啧,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美人,下手可不要太轻。” “嘿嘿,当然了,大哥。” 池惊澜看着面前这些浑身散发着地痞流氓气息的人,听着他们嘴里传出来的那些污秽不堪的语言,眉头紧紧皱起。 余光瞥到门外一个若隐若现的衣角,电光火石间,池惊澜就明白了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会使这么下三滥的,不过脑子的手段? 难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第二十章 “全都住手!!”…… 事实证明,就算科技进步了十几年,有些人的脑子也没有办法进化。 自从重生之后,三十年后的治安很好,池惊澜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事。 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曾经。 好像是前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国内传出消息说80年的冬奥会华国终于能参加,各种冬季项目的国家队都展开了如火如荼的组建工作。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加上当时国内花滑技术还很欠缺,十四岁那年池惊澜只身一人选择了去国外进修留学,然后在十七岁那年听说华国可以参加冬奥之后,婉拒了许多人的挽留,毅然决然选择了回国。 那几年他身在国外,缺席了国内的变化,因为技术过硬他很容易就加入了国家队,只是因为过程太过容易,就惹来了一些人的嫉妒。 当时的年龄虽然比如今还要大上那么一两岁,但人看起来比这一世还要瘦削许多,只身在外三年,他付出的代价不是别人能够想象的。 那些人看他是从国外回来的,以为他必然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又看他当时身形瘦小,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在某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直接在回宿舍的路上堵住了他,把他“请”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那时国内还很混乱,池惊澜一开始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跟着到了死胡同里看到等在那的一堆混混,才知道他们的打算。 池惊澜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当时非常非常地震惊不解。 十四岁之前他在国内,虽也经历过不少不幸,但他见到的经历的大多都是温暖,十四岁之后去了国外,大概是因为亚洲人又身形瘦小的缘故,想欺负他的人不少,但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同胞,池惊澜靠着心中的信念都一点点撑过来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才刚刚回国,他会遭遇来自同胞的排挤。 那是他第一次,在国内经历人间冷暖的冷,但池惊澜好歹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不敢置信,但他不会轻易让那些人的打算得逞。 身为运动员,又在国外那种大环境歧视亚洲人的环境下待了好几年,虽然他当时出去的国家情况好一些,但依然无法避免那种情况,所以池惊澜不能说是身手不凡,但打架是一般不会落在下风的。 别看他一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模样,能在冰面上凭借一己之力跳出三周跳的人,爆发力怎么可能不强。 那些人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额外还叫了混混。 但没有用。 一群人打不过他一个。 那次之后,有些人收敛了一点,有些人不曾悔改,不变的是池惊澜在队里越来越被孤立,但池惊澜走得越来越远,站的越来越高,也就更加不在意他人的言论。 没想到如今这一幕居然几乎重现了当年的场景。 刚才在门外闪过的那片衣角,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徐天宇的外套,他一直不穿省队的队服外套,好认得很。 想打伤他让他参加不了接下来的自由滑? 清冷瘦削的少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轻轻笑了一声,把那些拿着观众票进场馆后受人引导进后台来堵人的混混们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这个小美人是疯了吗,被他们那么多人堵住还笑得出来,搞得他们威严何在! 里面的大哥大手一挥,怒道:“给我上!” “等等。”池惊澜突然开口了。 明明不算有威慑力的语气,但混混们看着少年平静的表情,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停下了脚步。 “愣着干什么,冲啊!”混混头子在后面挥舞手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停下了啊老大!要不听听小美人想说什么呗,反正他也逃不了。”有人咽了咽口水道。 “行吧,给你个说话的机会,小美人,你想说什么?”那混混头子扬了扬下巴。 池惊澜奇异地挑了挑眉,发现这群人的战斗力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低很多。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嘴上开口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堵我,是谁指使的吗?” 为了显得真诚,池惊澜还故意后退了半步,装出了一丝无辜和害怕。 这样的混混他应付得多了,他们的心里想法思维习惯,不想懂也不容易。 果然,那个混混头子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拿钱办事,小美人,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乖乖老实一点,我们或许还能下手轻一点。” “你们不怕被监控拍到吗?”池惊澜问。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不是洗手间里面,而是外面的洗手池,敞开着连通着走廊,池惊澜并不确定是否有监控能照到这里。 “这里地方偏僻,外面的那个监控也很早就坏了,这里的环境我们熟悉的很,放心小美人,你拿不到证据的。”那混混头子摇头晃脑地说。 懂了,没有监控。 问什么说什么,某种意义上,这些混混比他从前碰上的似乎都要傻些,池惊澜心底“啧”了一声,表情又恢复了不起波澜的平静,仿佛之前的“害怕”“退却”都是错觉一般。 好像确实都是错觉。 那混混头子看着池惊澜从身后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的录音计时的画面,瞳孔骤缩。 什么时候的动作,他们怎么全都没有注意到! “真的吗?”池惊澜晃了晃他手中的手机,看着面前的众人,平静地反问道。 “草!”混混头子怒骂了一声,大步往前一跨,就要抢过池惊澜的手中的手机。 他的身躯高大,怒吼着冲上来的那一刻气势十足,压迫力惊人。 但池惊澜只是随意地收回手,脚步轻挪,似乎只是轻轻松松往旁边走了一步,就避开了他的冲撞之势。 混混头子一下子没刹住车,正好撞在了池惊澜身后的洗手台上,闷哼了一声。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起身,有些惊惧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他这招从前向来都是屡试不爽,怎么可能在这个一看就是弱鸡的少年身上失效。 一定是意外。 “你们他妈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还要我教你们吗!”捂着肚子靠着洗手台的混混头子恨铁不成钢地朝他那群小弟们喊道。 “哦哦哦!” 那些人恍然回神,没带装备的赤手空拳,带了装备的纷纷掏出自己的家伙,朝池惊澜围了上来。 池惊澜扫视了一圈,发现最危险的就是一个小喽啰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钢管,其他都不足为惧。 冷静地腾挪脚步避开其他人的攻击,躲不开的就用手肘或者膝盖敲在他们的关节处让那些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池惊澜曾经学过格斗和防身术,哪些地方打上去会很疼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哪些地方能让人暂时麻痹,他都一清二楚。 场面瞬间变得一片混乱,而这一片混乱中,池惊澜看准了那个拿着钢管的小混混,调整角度用背硬接了一棒。 池惊澜闷哼了一声,但动作一点都没有停顿,他借着反作用力手肘往那名小混混手上麻筋处一敲,钢管“铛”地一声落地。 没有再给那些人捡起来的机会,池惊澜一脚踩住钢管,后退一步,往门口用力一踢。 明明是个长条形的物体,此时却像个足球一般,精准地与洗手间门口那个刚在被某个人挪过来的“正在打扫”的告示铁板相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咣——” 那铁板应声而倒,正好砸重了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露出来的一只脚。 “嗷!!”那个人痛呼一声,跌到在地,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终于再一次进入到了池惊澜的视线中。 徐天宇。 果然是他。 池惊澜漠然地收回视线,耳中那群混混难听的谩骂从未断绝。 他转回身慢条斯理地朝着那个骂的越来越难听,从他的外貌已经骂到了祖宗十八代的混混头子缓缓走去,浑然不管身后再次把他包围的混混们,眼底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与平常的清冷温和截然不同的狠厉。 “狗娘养的、***——***!!”那混混头子坐在地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地不管不顾破口大骂。 家人是池惊澜的逆鳞。 他眼底的神色更冷了一些,微微弯腰,气势逼人地直视着那混混的眼,语气极其凌厉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混混头子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气势,闭上眼梗着脖子就打算再骂一遍。 池惊澜身后的那些还站着的混混们被他刚才的气势惊得一时没敢动手,此时看到自己的老大落入了危险境地,不能再不动手了。 而不远处之前不小心跌落到里面的徐天宇面上还在痛嚎着,实际上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对准了似乎正要动手的池惊澜。 赛前斗殴可是要取消比赛资格的,就算没法把他揍一顿,目的也算达到了大半了。 徐天宇眼中露出了恶毒又兴奋的光。 而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转瞬间,那群人就到了。 “全都住手!!” 第二十一章 池惊澜只会让他们看到自己…… 池惊澜循声望去,收起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眼中的狠厉之色还未敛去。 温泽把他手上的动作和眼中的神色尽收眼底,再一看周围混乱的景象,登时一个头比两个还大。 放心,他没有误会,看到地上的徐天宇和那些混混,温泽一眼就看出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池惊澜眼中的神色和刚才那个架势,差点就让他脱口而出想喊“小祖宗”了。 身后匆忙赶来的穆子宁看着眼前混乱的这一幕脸色忽地一白,温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他闭着眼还带着一丝害怕,但是非常愣头青地扎了进去。 穆子宁几步冲上去,像老鹰护小鸡似的朝着那仅剩的几个还站着的混混张开了双臂,挡在了池惊澜的身后,害怕但依然坚定地护住了他。 那些混混本身和池惊澜相隔的距离就不算远,穆子宁插进去当了一堵人肉墙,就成了和池惊澜背靠背的状态。 两人离得极近,池惊澜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穆子宁身上的温度和他有些不太稳定的情绪。 池惊澜能猜到穆子宁以前也或许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他依然选择了冲上来保护他。 不太习惯被人保护的感觉,池惊澜后知后觉的察觉,这一次似乎是他成为了让人担心的角色。 闭了闭眼,缓缓敛去眼中的狠厉之色,池惊澜冷静地起身轻轻拍了拍穆子宁的肩膀。 “我没事,他们不敢动手了。” 少年轻瞥了那些还站着的混混一眼,那些人讪笑两声,手里有东西的放下东西,纷纷后退两步开始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池惊澜。 现在那些混混们也意识到了,这回已经不是踢到铁板这么简单了,是踢到钛合金钢板了! 这单是完完全全的赔本买卖啊!! 但这时候追悔莫及已经来不及了。 穆子宁看着那些混混们的反应,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站在门口处的温泽冷静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然后让身后的那些保安把那些混混分了开来。 “温教,我有分寸。” 池惊澜平静地绕开还坐在地上的徐天宇走到温泽旁边,拿出手机言简意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从发现另一个厕所“在打扫”于是转道来这边的厕所被人堵住,再到录音试探出他们受人指使且这里没有监控,最后到大家都看到了的如今的混乱场面。 池惊澜条理清晰地几句话就把整件事说了个明白。 “教练,我举报池惊澜赛前斗殴,要取消比赛资格,我的腿受伤了,刚刚就是被他砸的!”坐在地上的徐天宇抱着腿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大声嚷嚷道。 刚刚徐天宇在厕所门外躲着看,没看到池惊澜录了音,池惊澜和温泽刚才的交流声音又不大,他也没听清,加上徐天宇知道这里没有监控,依然自以为天衣无缝,栽赃嫁祸地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闭嘴。” 平常温温和和的温泽也难得生了气,沉下了脸。 “这边的监控损坏,但不远处的转角口的监控依然能正常运转,已经有人在去调取了,录像很快就能调出来,而录音中所述之事我们也将转告警方,交由警方调查。” “所有的真相最后都会水落石出,是非黑白会有公正的评判。” 徐天宇眼底闪过不可置信,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主办方的人,温泽的话音落下,工作人员也终于赶了过来,把在场的这些人分别请到了空闲的小房间中。 “辛苦了,稍微在这里等一下就好,初步的处理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你是受害者,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 给池惊澜领路的工作人员小姐姐把他带到房间里,看到少年有些苍白的脸色颇为温柔地安慰了一句。 这位小姐姐大概想不到,但凡他们再晚来一点,所有混混恐怕都得倒地。 而池惊澜只是点了点头,安静地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然后拉开房间里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离男单自由滑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而由于短节目分数排在第一的缘故,池惊澜自由滑的出场顺序靠后,他对自己能否上赛场这件事不太担心,只是刚才那件事多少还是消耗了一些他的精力。 池惊澜刚才一直表现得非常冷静,但遇到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生气吗? 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可能真正的平静,只是池惊澜把那些怒火都冷静地克制在了心底。 这个时候生气只会影响事情的处理效率,他会把那些情绪用到最该用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恢复多少精力就恢复多少。 于是温泽和穆子宁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少年闭目阖眼休息的模样。 可他即使是在闭眼休息,身体依然挺得笔直,脊梁不曾有一丝弯曲,像是给自己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城墙,防范着外人的进入。 温泽轻轻叹了口气,给穆子宁打了个手势,两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拉开池惊澜对面的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然而即使他们动作再轻,池惊澜觉轻,已经迅速醒来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向温泽和穆子宁两人,长睫微眨,眼底满是清醒与理智,看不见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池惊澜的视线落在穆子宁怀中抱着的东西上,目光一顿。 “这是?” “你的冰鞋和比赛服。”穆子宁回答。 池惊澜微微皱了皱眉。 “你想的没错,他们不仅想对你的人动手,还以防万一,想连带着毁了你的器材。” 温泽简单把之前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之前池惊澜去洗手间的时候把他的冰鞋和比赛服放进了更衣室的保险柜里锁了起来,当时温泽和穆子宁正好在和主办方最后确认一次比赛流程,其他的运动员又都在休息室里,就被一些人找到了机会。 那些人是以前就和徐天宇玩的很好的那群人,等温泽和穆子宁返回休息室,没看到池惊澜,也没看到那群人迅速反应过来闯到更衣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其中一人正用一张万能卡刷开了池惊澜的保险柜。 温泽厉声阻止了他们,然后从他们嘴中问出了池惊澜的位置,这也是他们能那么快就赶到的原因。 而穆子宁为了安置池惊澜的器材,稍微晚了一点点,在混乱平息之后又出于担心,又把器材从队友那拿了回来干脆自己抱着,这时也就直接拿了过来。 “……谢谢。”池惊澜接过自己完好无损的冰鞋和比赛服抱在怀里,垂下眸,认真感谢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温泽摆了摆手,坐直了身体:“小池,刚刚那件事的初步处理结果出来了。” “赛前斗殴可能会被取消比赛资格,这件事小池你知道吗?”温泽问道。 温泽郑重了起来,池惊澜的身体也挺得更直了一些,他点了点头。 “知道。” 这个规定他前世的时候一些大型比赛就有,只是当时太多人都游走于灰色地带,就算事情发生了,也找不到什么证据,最后通常不了了之。 如今科技发展,有了监控这种东西,倒是让这个规则透明公正了许多。 不过池惊澜原本就不会去破坏规则,他向来极有分寸。 “我都是正当防卫,没有主动攻击。”少年冷静地说。 “我知道。”温泽按了按太阳穴,压下了喉间即将溢上来的那口叹息。 刚刚那个厕所转角口的监控也已经调了出来,清晰地拍到了先是池惊澜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然后那些混混在徐天宇的带领之下走了过来,徐天宇躲在门外,而那群混混则进去,朝着一个方向围了过去。 后面的被墙挡住,没有拍到,但加上池惊澜录下的录音,已经足够将这起恶性|事件定性。 “那个监控还拍到了徐天宇的脚是被倒下的铁板砸的,而那个铁板还是他自己搬过去的,你不会有事,比赛照常比就行,等会可能会有人来检查一下你的身体,配合一下就好。”温泽说。 池惊澜点了点头。 温泽看着他冷静的脸色,感觉更想叹气了。 这件事情处理的比温泽想象中要轻松太多,有专业人员已经检查过了那群混混,他们虽然喊着哪哪疼,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加上池惊澜的录音,就算没有最后的监控,证据也是足够了的。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温泽更加担心,池惊澜对这种事情的处理和面对的态度看起来都太熟练了,熟练到完全不用借助他人的帮忙,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也能解决的程度。 但一个人想把这种事情解决好,总是得付出一些代价的。 正好有人进来为池惊澜检查他是否在刚才那场冲突里受了伤,池惊澜默默脱下衣服,露出背上那条已经逐渐变色的被钢管敲出来的淤青,看得温泽和穆子宁眉头紧锁,眼中的担忧都溢了出来。 “不疼,我没事。”等那人检查完,池惊澜默默重新披上衣服,反过来安抚了温泽和穆子宁一句。 硬接那一棒本就是想用这个当作证据,能起到作用便好,池惊澜确实不觉得有多疼。 “小池,”等那个工作人员离开,温泽的视线重新落在池惊澜身上,无比认真与郑重地喊了一声池惊澜,等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才接着开口:“你要永远记住,不要触碰红线,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里。” 温泽当时是看到了池惊澜眼中的狠厉和收回的动作的,他不清楚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出现后续会变成什么样,但他不希望池惊澜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一次你处理的很好,是孤身一人的情况时能做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但我们希望你可以知道,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可以有更好的,不伤害自己的处理方法。” “你可以在一开始就先通知我们,可以悄悄录音与他们努力周旋,而不是让他们先攻击你之后再“正当防卫”,这很危险,很容易伤害到你自己。” “你很强大,也很有主见,但你也可以多相信我们一点,我们是你的教练,你的队友,你的朋友,我们能够保护你,也想保护你。” 温泽推心置腹地说,语气温柔又郑重。 “你帮过我们那么多,我们也想能帮助你,阿澜,以后不要一个人扛着了。”穆子宁也非常认真地跟了一句。 池惊澜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心底涌上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暖流,池惊澜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也非常郑重地应了一声。 “好。” 他会努力做到。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再睡会吧,我等会叫你,背上有伤,自由滑难度要不要稍微放低一点点,你短节目的分数足够的。”温泽认真地提议。 池惊澜短节目的分数足以支撑他稍微放低自由滑的难度也能拿到最后的名额,但池惊澜听到温泽这个建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温泽的建议很有道理,他会抓紧时间休息,但不会选择放低节目的难度。 他有他的骄傲。 徐天宇做了那么多,就是想看他跌落尘埃而已,他不会在意那种人。 池惊澜只会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强大的一面。 22 第二十二章 而这一场比赛的冠军,同样……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照短节目的成绩排名分组抽签的, 池惊澜短节目分数第一,本就被分到了自由滑最后出场的一组,而他抽到的顺序签, 正好是二十九。 也就是说,自由滑的比赛, 他将是最后一个上场的选手,压的大轴。 昨天池惊澜的短节目一下子惊艳了众人, 已经有不少人特意去打听了他的信息,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排表公布之后,看到最后一个名字,不少冰迷就替池惊澜捏了一把汗。 据他们了解到的信息,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小孩上个月才刚刚满十六岁,这是第一次参加比赛。 第一次参加比赛自由滑就压大轴, 此刻恐怕已经紧张得不行了吧。 希望他能尽量正常发挥,昨天那场短节目着实太精彩,今天不少人甚至呼朋唤友拉了原本没打算来看这场比赛的朋友们,就为了等着看一看池惊澜的自由滑。 而在众人心中“紧张得不行”的某位选手, 此刻正在睡大觉。 池惊澜曾经连冬奥会的大轴都压过, 怎么可能会紧张这么一个小比赛的大轴。 在确定自己能够正常比赛之后,温泽特意去找工作人员要了一张折叠床, 池惊澜也没有拒绝,轻车熟路地自己给自己背上的淤青上了药之后, 盖上小毯子,直接在那个房间里躺下睡了个午觉。 池惊澜经历过许多次赛前出意外的状况,他知道怎样短时间内能恢复最多的精力,毫无疑问,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陷入深度睡眠。 不过池惊澜很少能在有外人的场景下安心地陷入深度睡眠, 多年下来他已经养成了闭目养神恢复精神的习惯。 只是这一次池惊澜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真的睡着了,还是睡得很沉那种,背部的疼痛都没有惊扰到他。 或许是因为之前温泽和穆子宁说会守着他吧。 难得一个沉静的,没有杂梦打扰的短觉。 两个小时后,温泽轻轻喊醒了池惊澜。 池惊澜从折叠床上坐起来,头发又不知不觉翘起来了一丝,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恍然。 看得温泽颇为欣慰,知道这回池惊澜是真的睡着了。 去洗手间洗漱完整理好自己出来,池惊澜喝了口水,脸色已经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某种意义上来说,刚才那一架还帮了他不小的忙。 池惊澜在表演上是个沉浸式体验派,昨天的那场《新芽》,或许是第一次把这个节目拿上赛场的原因,他太过于沉浸,表演完就像再一次经历了一遍上一世。 正所谓入戏容易出戏难,旁人不了解他的情况,池惊澜也很久没有遇上这种状况了便一时疏忽了不少,没发现自己的情绪一直有些“沉”。 但打完一架,不是,正当防卫完之后宣泄了不少心中的情绪,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情况是何原因。 此刻自己的状态比早上起来时要好上太多了。 “温教,现在比到第几组了?”池惊澜看了眼时间,问道。 “第三组快比完了,你在第六组最后一个,时间绰绰有余,不用着急。”温泽回答。 “嗯。” 池惊澜点了点头,认真充分地做好了热身运动,然后去再一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冰鞋和比赛服,去更衣室换上后跟着温泽到了比赛现场。 此时第四组比完,第五组的五位选手正在冰场上进行赛前的六分钟冰上练习。 池惊澜坐在z省运动员等候区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场上的练习,其他队员也知道池惊澜等会就要上场,都很安静地没有来打扰他。 池惊澜看了一会之后,就闭上了眼睛,端坐在那,在脑海中模拟起了自己的节目。 最后一个出场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能承受住那份压力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很有优势的出场顺序。 因为最后一个出场的时候,前面所有选手的分数和排名都已经出来了,自己的节目自己心中自然有数,对比一下前面那些选手的分数,最后的结果也基本能够预料到了,通常发挥也不会太失常。 第五组的自由滑在池惊澜模拟自己节目的时候悄然结束,听到MC主持人播报的声音,池惊澜睁开眼,脱掉身上的外套,跟同组的其他三个人一起踏入了冰场,开始了他们这一组的赛前六分钟练习。 他们这一组是最后一组,只有四个人,水平也都是参加这一次比赛里水平相对最高的一批选手,大家都井然有序地练习着自己的动作和跳跃,没有干扰对方。 一个冰场四个人,对于他们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池惊澜没有上难度太高的动作,只是跳了几个两周和三周微微适应了一下,不过那个高远度和稳定的轴心依然漂亮的的令人赞叹。 忽然间,池惊澜余光里闪过了一个亮亮的身影。 有些疑惑地抬眸望去,发现原来是那位s省省队运动员身上考斯腾的亮片和小钻石。 崔晟睿,池惊澜对他很有印象,昨天短节目在最后一组出场,最终分数仅次于他排在第二,实际上技术分他们两个差不多,只是池惊澜的表演分要比他略高了一些。 不过池惊澜对他有印象的主要原因不是他的分数,而是他的四周跳。 之前就听说这个选手跟他一样有四周跳的技术储备,只不过他们两个人会的四周跳并不一样。 池惊澜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而崔晟睿则是后内结环四周跳(4S),也就是萨霍夫跳,单从技术分值上来说,两种四周跳相差不大,萨霍夫跳要略高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4S基础分值10.5分,而4T则是10.3分,但这两个跳跃最大的差距,是一个是刃跳,而另外一个是点冰跳,从难度上来说,普遍认为刃跳是比点冰跳难度要高的。 而在昨天的短节目上,池惊澜终于见识到了他的后内结环四周跳。 有瑕疵,能看出来成功率不高,但能看出来很有潜力,池惊澜也能从他的跳跃中学到不少。 上一世练出4T之后伤病逐渐严重,只能勉强保持住4T的水平,想挑战其他的四周却是有些有心无力,尤其是刃跳,如今想起来,脚踝跟腱处都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疼痛。 而当年他是全世界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也是唯一一个,看不到其他的四周跳,池惊澜一直觉得可惜。 他永远向往着追逐巅峰,如今终于能看到其他的四周跳,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池惊澜相信这一世的自己终会跳出所有的四周,但也并不会影响他对别人的欣赏,他现在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太多了。 崔晟睿绕着池惊澜兜了几圈,终于等到了池惊澜看向了他。 这小孩精神一振,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原地干拔了一个3S,成功落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见池惊澜似乎反应不大,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又助滑了一段,即兴蹦了一个4S。 “啪唧”摔了,但是足周了。 在冰面上装死了几秒,想了想觉得自己足周了还是挺牛逼的,崔晟睿又从冰面上迅速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得意洋洋地朝着池惊澜抛去了一个眼神。 同组的另外两名选手水平稍稍差了一些,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滑到了角落,看着这边的神仙打架。 场外的s省省队一哥无奈扶额,赛前他交代的东西又都被他师弟吃了,一上赛场就上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明明摔了还能那么得意洋洋,也不知道这小破孩哪来的这么顶破天的自信,希望z省的那位小天才不要太生气,比赛完他还是绑着师弟去道歉吧。 池惊澜稍稍愣了愣,他能感受到崔晟睿对他并没有恶意,自然不会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新奇。 他还没见到过这么幼稚又可爱的挑衅,很有活力的年轻人。 眼底闪过一道忍俊不禁的笑意,池惊澜朝着崔晟睿赞赏地点了点头。 崔晟睿登时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配上他亮晶晶的考斯腾,让池惊澜莫名觉得他像只正在骄傲地摇着尾巴的小狗狗。 咳咳,这样想似乎不太好,池惊澜默默收回了视线。 场边的s省一哥不忍直视地捂上了眼。 直到六分钟赛前练习结束,有序离场的时候,崔晟睿才挠了挠头,猛然惊觉,不对啊,他刚刚不是要挑衅来着吗!! 崔晟睿:一定有哪里不对,我要再来一遍!(狗狗倔强.jpg) 某个早已在场外候着的s省一哥:……回来吧你。 他一把拎起了自家师弟命运的后脖颈,朝着池惊澜歉意地点了点头,把崔晟睿拎回了s省的座位。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摇了摇头,也回到了候场区等待。 短节目时间短,技术组成少,选手们其实拉不太开很大的差距,但到了自由滑,分数的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 所以往往有人短节目有失误,但自由滑还是能依靠高超的技术把分数弥补回来逆境翻盘。 之前徐天宇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技术动作确实能在这次的参赛选手中占据第一梯队,只要他把池惊澜搞下去,他的自由滑只要发挥正常,依然是能拿到最后的名额的。 新仇加上旧恨,才是徐天宇最终会对池惊澜出手的原因。 其实徐天宇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在赛前六分钟练习上使绊子,但他短节目血崩分数太差,不可能和池惊澜在同一组,而且那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徐天宇不会选择这种可能会伤到他自己的办法,深思熟虑后,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布置了那一切。 可惜手段太过拙劣,在池惊澜面前都走不过两招,现在当然已经没了,之前的事件徐天宇可能是太自信的缘故,也没有多么掩盖自己的行为,调查起来非常轻松,上面已经雷厉风行地取消了他自由滑的参赛资格。 现在就算徐天宇想再破罐子破摔,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只能说一句咎由自取,不过如今的处理速度,比他当年要快上太多了。 池惊澜得知处理结果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会那么快,但那很好,白纸黑字的规则终于有了该有的效力与效率。 他很高兴。 练习完从冰上下来时池惊澜又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此时外套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收回了池惊澜的思绪。 这个时候谁会给他发消息?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打开手机,发现居然是凌榆。 这两天那个青年好像有点意外的活跃? 带着一丝惊讶,池惊澜点开了和他的聊天框,发现凌榆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不对,是四条。 大智若榆:揍人很帅,下次可以喊上我一起,我很厉害的。 大智若榆:比赛加油,不用把那些渣渣放在心上,专注自己就可以。 大智若榆:我在国家队等你。 大智若榆:芯~.jpg] [大智若榆撤回了一条消息] 池惊澜:? 就算凌榆撤回得非常快,池惊澜还是看到了他最后发的那张粉哒哒的爱心图片。 那是什么,这个聊天软件还有撤回这种功能? 池惊澜有些惊讶,也感觉有些微妙,这两天的青年给他的感觉格外的活跃与直接? 和他之前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不太一样,倒是和他的id挺符合的,自信又张扬,还带着一丝反差的可爱。 之前池惊澜第一次看到凌榆的id时还不太理解,现在想来,也许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 就是不知道为何之前在他面前还端着,如今却好似突然放开了一般。 这位国内的短道一哥看起来对他非常有自信。 池惊澜唇角勾起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有些好笑地敲下了两条回复。 L:那是正当防卫。 L:我会来国家队的。 想到刚才凌榆撤回的那张图片,池惊澜想了想,点开软件自带的小黄豆表情,认真挑选了一番,也回了一个小表情过去。 L:[微笑.jpg] 池惊澜点了点头,很满意地收起了手机,至于相隔千里之外的某个正在喝水的高大青年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突然被呛了一口,那就是他暂时不得而知的事了。 池惊澜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赛场上。 自由滑的时长足足有四分半,包括了十三个技术动作,其中有八个动作都是跳跃,剩下五个动作,三个旋转,两套步伐,十分考验运动员的底子和基础。 当然,还有体力。 整整四分半的时长,赛场上运动员对于自身体力的分配和节奏的把控都是至关重要的,难度比短节目要高上许多。 因此自由滑比短节目更容易出现失误,从之前已经比完了自由滑的选手们互相之间逐步拉大的分差也可以看出这一点来。 最后一组的前两名选手也比完了他们的自由滑,这两位选手没有四周跳,甚至好几个跳跃都是两周跳,三周跳都很少,但都很稳地没有出现什么大失误,分数都在一百二十分左右,也算是给最后一组的自由滑开了个不错的好头。 接下来就是所有观众都期待着的重头戏了。 原本在关注这场选拔赛的冰迷们的心目中这场比赛有两个种子选手,一个是s省的崔晟睿,另一个是z省的徐天宇。 没想到徐天宇短节目血崩,自由滑还直接没有参加,本来还有点可惜呢,结果z省又突然横空出世了一匹黑马。 听说徐天宇好像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剥夺的比赛资格,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他了,显然,池惊澜的自由滑要更香一点。 池惊澜和崔晟睿两人和其他选手的技术有断层,徐天宇又早早地“被”退出了竞争,如今最后两个名额花落谁家局势已经是很明朗了,大家现在关注的是谁能拿到最后的冠军。 虽然只是个小比赛,但蚊子腿再小都是肉,z省的冰迷和s省的冰迷已经明争暗撕了起来。 这是荣誉之战!! 崔晟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赛场,他对这个冠军势在必得! 上场前他再一次看了池惊澜一眼,等池惊澜看过来的时候努力地扬起了下巴,这一次他一定要挑衅成功。 然后他看到池惊澜表情沉静地朝他点了点头,还做了一个口型。 崔晟睿看出来了,他说的是“加油”。 ……冰场上的少年恼怒地用力蹬着冰刀滑到了场中央。 池惊澜有些迷茫地收回了视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这位小少年。 “不用太紧张。”温泽还以为池惊澜有点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崔的自由滑分数应该不会超过你。” “为什么?” 池惊澜原本没在自由滑里编排上四周跳,崔晟睿的技术分应该就会比自己高上不少才对。 “啊,好像没有和你提过,小崔他偏科,严重偏科,技能全点在刃跳上,点冰跳惨不忍睹,四周跳也是今年才练出来的,成功率不是很高,所以虽然他编排的难度高,但很少完美完成过,所以不用太担心。”温泽说。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 赛场中音乐响起,两人停下交流,一齐看向了冰场。 崔晟睿的自由滑节目是《胡桃夹子》,考斯腾也是以活泼的红色为主基调。 《胡桃夹子》原本是芭蕾舞剧,后来也成为了花样滑冰比赛中低年龄段选手们经常选用的经典曲目,改编自《胡桃夹子与老鼠王》的童话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女孩梦中胡桃夹子变成了王子,带着她同老鼠兵作战,到果酱山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乐的故事。 曲目的风格十分活泼,和崔晟睿的气质十分贴合,而不知道是之前池惊澜刺激到他了的原因,还是因为温泽奶了一口,崔晟睿小宇宙爆发,居然了这一场自由滑。 连他跳十次摔九次的3T都没有摔,4S更是完成得很漂亮。 冰迷们非常给面子地砸下了许多玩偶。 最后总分144.35分,直接破了他自己的个人记录。 池惊澜看到那个小孩直接兴奋地跳了起来,扑进了教练的怀里。 “咳咳,看来小崔今天状态很好啊。”温泽摸了摸鼻子,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嘴这么有威力。 “没事,名额咱肯定能拿到,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脱下外套递给温泽,朝他眨了眨眼。 “温教,我想尝试一把拿冠军。” 说完,就转身滑了出去,没有给温泽再说话的机会。 温泽无奈地抬手又放下,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分值,就知道池惊澜还是打算要上四周。 算了,总之他能兜住,想任性就任性一回吧,也挺好,至少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活力了。 这么一想,温泽便也放下了心底的紧张。 池惊澜的节目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曲目比《胡桃夹子》还要经典,而《罗朱》的故事也更加家喻户晓。 对于池惊澜来说,这个曲目是时间仓促之下的选择,但他仍然想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对于这个节目,池惊澜没有照搬省队的编排,而是自己又花费了不少精力改编了一番。 漂亮的少年在冰场中央摆好了动作,闭上了眼睛,沉静的气质冲淡了他眉眼间的稚气,配上他自由滑身着的如礼服般的白色考斯腾,就像是哪个结婚殿堂里走出来的优雅新郎。 全场安静了下来。 池惊澜突兀地感受到了一道怨毒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不用睁眼,也猜到了那是谁。 还来了现场吗?那正好。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逐渐投入了自己所需要的情绪里。 曾经的花滑传奇能够在那个时代闻名于世界,靠的不仅仅是当时他那超越众人的技术,和第一个跳出四周跳的成就,更多的,是他的表演,是那时无比苛责的裁判也忍不住打高分的表演。 冰场上的池惊澜和冰场下的池惊澜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传奇能驾驭那么多多变的风格。 但池惊澜自己知道,只是他经历的多,而在冰面上,他才会肆意地释放自己的情绪而已。 音乐响起。 在池惊澜表演之前,之前的二十几名选手中有好几位选手的表演曲目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池惊澜的节目却和之前的这些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的印象里,《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是一个悲剧,而花样滑冰中选择了《罗朱》这个节目的,也大多都是以悲伤作为主基调,包括z省省队原来的编排也是如此。 但经过池惊澜的改编,可以说几乎是重新编排了一个新的节目。 开场的音乐是《Aimer》,00年法版《罗朱》音乐剧中的著名唱段,也是剧中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的婚礼进行曲。 甜蜜又浪漫,神圣而梦幻。 池惊澜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他知道什么是爱,对亲人的爱,对花滑的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爱,都早已刻入骨髓。 到达了极致的情绪有时候是想通的,池惊澜表达出来的他认为的爱情,多了一丝郑重,多了一丝害怕他们破碎的小心翼翼,却恰好贴合了情境。 年轻的罗密欧欢喜地握上了心爱的女孩的手,与她共舞,在月光的见证下,在神父的见证下。 第一个跳跃,后内结环三周跳(3S)。 轻松落地。 少年脸上带着令人欢喜地,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的笑意。 明明他在冰场上,和观众席隔着不短的距离,冰迷们却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被他注视着的新娘,忍不住想牵住他的手,与他共舞。 第二个跳跃,后外点冰四周跳(4T)。 原本的编排这里是一个3T,池惊澜自觉状态不错,原本的编排分数又不够,便干脆利落地临时改成了4T。 这是池惊澜最熟悉的跳跃,此刻刚刚开场,体力充沛,他轻松地甚至还在跳跃前接了一个步伐进入。 冰上的少年像是超脱了凡尘的精灵,落地轻盈,冰刀在冰面上优雅地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仿佛他刚才跳的不是一个高难度的四周跳,而是一个一个轻轻松松的两周跳一般。 比昨天他在短节目上完成的还要更好,更加漂亮,场边特地来观赛的运动员们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小分表上池惊澜的动作技术分直接往上窜了十几分。 而冰场上的少年不曾停歇,在冰面上滑行表演了一段之后,又接了一个勾手三周(3Lz)。 这是除了阿克塞尔三周半以外,分值最高的一个三周跳,同样意味着这个跳跃的难度也同样很高。 勾手跳的动作其实有点别扭,要从一个完全无关甚至相反的滑行弧度进入跳跃,很多人在勾手跳上都会存在错刃问题,luzt是左后外刃起跳,但许多运动员练习的时候,进跳跃前的一瞬间,身体就顺着惯性变成了左后内刃起跳,也就是菲利普跳的起跳方式。 所以很多时候勾手跳都会显得有点用刃不清晰,但池惊澜不会犯这种错误。 前世在没有办法突破四周的情况下,他把每一个三周跳都磨了千遍万遍。 他的3Lz同样用刃清晰,旋转利落又飘逸。 这都是他曾经用无数的血与汗水所铸就的奇迹。 池惊澜就像拥有一个强大的军火库,短节目的时长和技术安排规则都限制了他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导致他只展现了其中一角,而到了自由滑,众人才真正看到了,池惊澜那清瘦的身体下蕴含着的,是无比厚重磅礴的根基。 此刻在冰面上尽情展示着跳跃的少年自信又张扬,而在音乐中,作为新郎的罗密欧,也正该如此张扬愉悦。 即使他们的爱情不被家人祝福,但他们此刻享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幸福。 所有人都被他带入了美好幸福的氛围中。 只是好景不长,梦境再过美好,也会有梦醒的一天,美好的幻境终将迎来破碎。 三个跳跃结束,进入旋转和编排步伐,音乐也悄然由浪漫转入沉重和绝望。 《La Mrt de Juliette》,翻译过来,是《朱丽叶之死》。 年轻的罗密欧无法接受爱人的死亡,如同囚笼中的困兽般横冲直撞。 跳接燕式旋转,转蹲踞,最后到直立,转速越来越快,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透支了生命力才换来的转速,悲愤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罗密欧怎样找寻,怎样奔跑,都再也找不到自己心爱的少女。 与此同时,自由滑的节目也悄无声息进入到了后半段。 罗密欧开始尝试着撕破黑暗,撕破这个他厌恶的家族和制度,而池惊澜也配合着罗密欧,在节目后半段开始上连跳。 他把连跳都放在了后半段,为的就是后半段跳跃基础分的加成。 第一组连跳是唯一一个三连跳,池惊澜直接把原本的3Lz+2T+2T的连跳改成了4T+3T+2L。 震撼地众人差点被惊得跳了起来,节目后半段上这种连跳,这身体素质未免也太强悍了一点。 分数就像做了火箭一样“嗖”地往上猛涨了一大节,足有二十多分。 第二组,阿克塞尔三周半接后外点冰两周,第三组,又把之前改了的勾手跳三连跳又改成二连跳跳了出来,3Lz接2T。 池惊澜的身体素质其实没有观赛的运动员们想象的那么好,这几组连跳跳完,体力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完全就是靠心中那一口气吊着。 如同困兽般的罗密欧也只靠着心底的那丝执念,行尸走肉般活着。 反抗,反抗…… 喉咙间满是铁锈血腥味,肺部如同夏日烈阳下的干柴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浑身都在酸胀,叫嚣着身体极限的到来。 池惊澜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精神却与罗密欧高度同调。 他还记得要反抗,反抗这腐朽的一切,悲剧才不会继续上演,他的朱丽叶才能在地下安心长眠。 音乐逐渐变得激昂、激烈,为罗密欧的反抗奏起了高歌。 《Les Ris du Mnde》 如果我们必须卑躬屈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如果还是这腐朽的制度,与其活着,不如在反抗中死去,为爱死去。 最后一套步伐和旋转激烈又昂扬,带着燃烧自己的悲壮。 在激昂的音乐声中,在鼓点声中,年轻的罗密欧燃烧了他的生命,反抗了那陈旧的制度。 他带着笑意闭上了眼。 而池惊澜双膝跪地,垂下了头。 音乐停止。 全场寂静了有整整半分钟,冰迷们怔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共情地眼泪都淌了下来。 如同昨天的短节目一般,寂静过后,是轰鸣的掌声。 比昨天还要多的鲜花和玩偶再次淹没了池惊澜。 而池惊澜手撑在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才没有那么晃荡。 这场自由滑他完完全全透支了自己的体力,但这一场的表现,众人已经完全清楚了,这匹z省的黑马,绝对不是一个颗只会闪耀一瞬间的流星。 池惊澜勉强撑起身体,被温泽扶着走到了等分区。 裁判们似乎也着急着为这颗星星加冕。 分数出来得很快,池惊澜刚在等分区坐下,分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162.21分。 总分253.55分。 即使心中已经有所预料,看到这个分数,众人还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晟睿输的心服口服。 毫无疑问,国家队集训营的名额之一属于池惊澜。 而这一场比赛的冠军,同样属于池惊澜! 温泽还有穆子宁给了池惊澜一个紧紧的拥抱,而其他z省队员们也都涌到了等分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给池惊澜恭喜祝福。 之前池惊澜感受到的那道怨毒的视线早已消失不见,而他接过温泽递给他的外套拿出手机,发现凌榆果然在他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就发了一条“恭喜”。 这一次在“KISS AND CRY”区,池惊澜终于没有再压抑着他的情绪。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回复道—— 国家队见。 23 第二十三章 “别回头,往前走。”…… 比赛结束后, 晚上还有一个颁奖典礼。 池惊澜差点就没有赶上。 体力耗尽的感觉没有人会想经历,但池惊澜偏偏在体力耗尽之后,还强撑着做了一组编排步伐和旋转。 自由滑最后那个双膝跪地代表“死亡”的动作,实际上那时候池惊澜的身体也真的陷入了濒临崩溃的程度。 因为知道有人兜底, 这一场自由滑池惊澜放任自己尽情任性了一回。 他想要拿冠军, 想要把这个节目展现得最好。 所以池惊澜临时改了构成, 原本自由滑的动作编排对于他来说还是相对温和的,但经过池惊澜临时改动之后,他直接上了两个4T, 一个还放在了后半段的三连跳里。 这注定会极大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但池惊澜自然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实际上, 他是故意在最后的那一段编排步伐和旋转之前耗尽自己体力的。 那一段是罗密欧回光返照, 燃烧自己生命最后唱响的反抗的高歌, 池惊澜为了更加真实, 干脆让自己的身体也陷入了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池惊澜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因此完成不了最后那几个动作的可能性。 而他确实靠着心中的信念,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 高质量地完成了最后那组编排步伐和旋转, 尽情释放了心中的执念和愤怒, 就像他表演出来的罗密欧宁愿死亡也要反抗那腐朽的制度一般。 无论是之前的那个教练,还是徐天宇,他们施加在池惊澜身上的恶意与不怀好意地打压,只会成为池惊澜前进道路上的养料。 这一场与众不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是只有池惊澜一个人能表演出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当然,彻底任性了一回的结果就是,在勉强撑着回到了休息室后,池惊澜往榻上一倒, 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把温泽和穆子宁吓了一大跳,连忙喊了医护人员过来,得知是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度身体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后才松了口气。 “就算是运动员,我也很少看到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接下来几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最近气温变化比较大,稍微注意一下发热问题,估计会身体虚弱几天,很可能会中招。”医护人员收起设备,嘱咐了几句,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工作了许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运动员,也没见过能自己能把自己身体逼得那么极限的人,那种感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会感到极度的痛苦。 她不懂那些比赛,那些具体规则,但她很清楚,能在这种身体濒临崩溃的状态下还能撑到回休息室才倒,单是那种信念,就注定了这小孩以后不会平凡,只是道路也难免坎坷。 “这种情况多来几次对身体伤害是很大的,你们要注意。”离开前,医护人员还是最后又交代了一句。 “谢谢姐,我们一定会的。”温泽毕恭毕敬地把医护人员送了出门,才捂着额头,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这小孩在赛场上居然会那么疯,就算有他兜着,还是太乱来了! 接下来还要去集训营,他可没办法跟着啊。 “阿宁。”温泽突然十分严肃地喊了穆子宁一声。 “啊?”正在照看池惊澜的穆子宁有些迷茫地转头。 “去国家队之后要看好小池,不能再让他这么乱来了。” “好……我努力。” 说完,两人看着小榻上闭着眼的池惊澜,一齐沉默了一下。 虽然池惊澜平常都乖乖巧巧的,但总感觉……会很难看住呢。 但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晚上的颁奖典礼呢?”穆子宁小声问。 “都这样了还想参加颁奖典礼?让他好好记住这一次教训,以后不能再对自己身体那么乱来了。”温泽故作凶狠地说。 刚才医生也确实说池惊澜这种情况不适合叫醒他,让身体好好自我修复一阵,自然醒是最好的。 颁奖典礼比不上池惊澜的身体重要,温泽和穆子宁还特地让其他队员们也不要去惊扰他,但谁也没想到,颁奖典礼前半个小时,池惊澜仿佛在梦中还能卡点一般,居然挣扎着睁开了眼。 温□□穆子宁:………… 他们感觉自己更头疼了。 不知道自己即将多出两个男妈妈的池惊澜用手撑着身体勉强从小榻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到不远处两人复杂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 “怎么了?”池惊澜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地可怕。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温泽递过来一杯热水。 池惊澜接过润了润嗓,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挺好的,没什么事。” “你啊……”温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醒了是想去参加颁奖典礼对吧?” 池惊澜收敛了因为自由滑表露的情绪而悄悄冒出来的一些刺,观察了一下温泽的神色,乖巧地点了点头。 全身都在酸胀疼痛,就连背上那道被钢管砸的淤青的疼痛似乎也更加明显了一点,身体到达极限的后遗症在睡了一觉之后完全爆发了出来。 池惊澜面不改色地拒绝了温泽和穆子宁要扶着他的建议,顶着酸痛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还是坚定地自己一步步走到了颁奖典礼的场馆,踏上了那个最高的领奖台。 一块金色的奖牌,一座小巧的奖杯,还有一束鲜花。 颁奖的是s省体育局局长。 池惊澜一脸认真地一一接过。 “你……你确实很厉害,但我以后也不会输的!” 颁奖结束,胸前挂着银牌的崔晟睿一脸别别扭扭地朝池惊澜说道。 “嗯,好啊。”池惊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的节目也很不错。” 崔晟睿脸一下子就红了,恼羞成怒地撇过了头,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他明明每次都是在挑衅,这个人怎么还夸他!回去就把这个人写到他的小本本上! “小朋友们,转过头来,合照了。”领奖台前一个大叔扛着摄像机,笑眯眯地开口道。 崔晟睿和季军闻声迅速转头,池惊澜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在喊自己,也看了过去。 “咔擦。” 照片定格。 中间气质清冷的少年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左边崔晟睿脸红红的,表情别扭中又带着藏不住的开心,而右边的季军年长一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 照片的角落里还能看到在场外交流的s省一哥和穆子宁。 此时谁也不知道,一代传奇的征程将由此启程,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几省联合选拔赛上。 * 比赛结束后,第二天池惊澜他们就回到了z省。 池惊澜回家,在爸妈惊喜地眼神下,把这一次的来的冠军奖杯送给了他们,自己留下了那枚奖牌。 接下来几天,温泽和穆子宁对池惊澜看得格外得紧,尤其是第二天他们发现池惊澜果然有些发热之后。 池惊澜虽然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原因,但还是感到十分无奈,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这一世身体虽然没有前世那么虚弱,但是一些反应还是老样子,比如换季必然会发烧这件事,就算没有这次比赛耗尽体能,发烧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但这样的解释温泽和穆子宁是不听的,池惊澜只好无奈地降低了一大截自己的训练强度。 还好身体还年轻,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几天之后,池惊澜的烧就退了,之前身上的伤也全养好了。 温泽和穆子宁松了一口气,池惊澜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被人看那么严过,说实话,体验还挺奇妙的。 而这几天里,对于自由滑之前发生的那起恶性|事件的处理也全都尘埃落定。 徐天宇极其同党本就在省队重点观察名单之中,这一次事件的性质太过恶劣,最终处理结果下来,他们被直接开除省队,并且永久剥夺其运动员资格,这件事也会记录在他们的档案上,跟随他们一辈子。 而徐天宇作为主犯,雇佣混混打人造成秩序混乱与致人轻伤,已经属于违法犯罪行为,虽然还有几天才成年,但也完全能够承担起责任,也被带走拘留了。 虽然时间不会很久,但他这辈子是完了。 没有人同情他们,有些事一旦去做了,就要做好承担结果的心理准备。 要不是后来池惊澜收到了一笔赔偿,他都快把那些人忘了。 “听说徐天宇好像是跟那群混混关在一起的,好像还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穆子宁跟池惊澜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开口:“恶人自有恶人磨。” “嗯,是呀。”穆子宁挺开心地点了点头,“对了,阿澜,过两天就要去集训营了,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池惊澜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五月一号,劳动节放假的第一天,密集出行旅游的人群中,z省省队由穆子宁带队,带着z省入选集训营的几个运动员,乘上了去往b市的飞机。 “都听话一点,不要惹出什么事啊,阿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出发前,温泽不厌其烦地嘱咐道。 穆子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池。”温泽又喊了一声看起来有点走神的池惊澜,“你第一次出远门,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 池惊澜微微移开视线,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找我在b市的朋友来给你们接机,到时候你们跟着他到酒店安顿下来给我发消息。” “温教,你已经找了吗?”池惊澜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抬头问了一句。 “正在联系,怎么了?”温泽有些疑惑。 “那您不用找了,会有人接机。”池惊澜说。 “啊,谁?” “凌榆,还有纪云星。”池惊澜表情沉静地扔下了一颗炸弹。 跟在穆子宁身后这一次拿到了短道名额的几个小运动员瞬间眼睛一亮。 咳…温泽似乎呛了一下,才勉强摆了摆手:“那,那也行。” 登机时间快要到了,温泽的表情正经了起来,一个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把他们送到了安检处。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都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们谁要灰头土脸的回来,我揍谁啊。”温泽笑眯眯地说。 小家伙们用力地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进了安检口。 温泽还是没忍住,大声喊了声加油,声音还能隐约听出一丝哽咽。 有人想回头,走在最后的池惊澜轻声制止了他们。 “别回头,往前走。” 他知道温教大概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他只是轻轻抬起手。 背对着温泽,远远地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会加油。 清瘦的少年身姿挺拔,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蓝天上有白鸽飞过,这群少年,也将飞往更远,更大的天地。 24 第二十四章 他自然要靠自己的实力走进…… “女士们, 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将安全带系好, 调制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Ladies alemen……” 从z省到首都五个小时的飞行, 跨越千里, 终于到了要降落的时候,空姐用甜美的声音广播了几遍,温柔地叫醒了还在沉睡的乘客们。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乘客们纷纷收起了自己的东西做好了准备。 穆子宁正想喊醒身旁的池惊澜,看过去的时候, 少年已经把脸上黑色的眼罩推到了额头上,露出了清醒的眼神。 拉上的舷窗透了一丝光进来, 洒在了少年精致的侧脸上,眼罩的黑和他皮肤的白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长睫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竟看呆了穆子宁一瞬。 虽然天天都能见到这张脸, 但还是总会被美颜暴击到,平常池惊澜身上那份独特的气质会收敛一些他美貌上的锋芒,但此刻在光芒的偏爱之下,显然是藏不住了。 池惊澜有些疑惑地看过来,穆子宁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飞机震了两下, 安全落地,池惊澜握紧椅子把手稳住身体,等飞机停稳之后,才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 站起了身打算下飞机。 “等等,阿澜。”穆子宁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池惊澜单肩背着自己的小包,往自己之前的座位上在确认了一遍,自己确实没有东西漏拿。 旁边一老大爷路过,乐呵呵地开口:“娃娃,你眼罩忘记摘咯!” 池惊澜:…… 少年默默地摘下了额头上的眼罩平静地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不改色地转身朝飞机舱门走去。 还好他们在最后一排,没有别人看见,池惊澜冷静地想,然后对着窗户理了理因为刚刚摘眼罩时翘起的头发。 穆子宁有些忍俊不禁地跟了上来,开口:“晕机了?” 池惊澜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幅度非常小的点了点头。 是的,伟大的传奇不晕车,不晕船,就是晕机,反应还不小,不然也不至于忘了摘眼罩,看着没事,全靠纯熟的演技。 有些习惯,一时还是改不过来的。 例如逞强。 穆子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我的我的,之前该问一问的,我这里有口香糖和晕车药,应该也能缓解一点不适,你要吗?下次我会事先准备好晕机药。” “不……”池惊澜看到穆子宁的眼神,还是默默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拒绝,乖巧地伸出了手。 吃过药,两人也成了最后下飞机的两个。 脚踏实地后,一阵晕眩袭来,但并没有以前那么难以忍受,池惊澜微微弯了弯眼,跟着队友们一起去取了行李箱。 “这里这里!” 刚走出出口,便听到了熟悉的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池惊澜闻声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凌榆和纪云星。 两人的身高和样貌都不俗,在一众接机的人群中依然十分显眼,更何况纪云星还举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牌子,在那里一蹦一跳,想让人不看到都难。 凌榆快一米九的身高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带着副墨镜,双手环胸,有些嫌弃地远离了一点蹦蹦跳跳的娃娃脸。 “真的是凌榆!” “啊啊啊我终于又见到我偶像了!” 身后传来短道队的两位小迷弟压低声音的呐喊,池惊澜想到凌榆在聊天软件上给他发的消息,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出口人太多,不适合杵在这说太多话,众人汇合后便往外走。 穆子宁和纪云星走在前面,兴奋的聊天声时不时传来,人来人往,不知不觉,池惊澜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和凌榆落在了大部队后面。 池惊澜弯了弯眼睛,微微侧头:“好久不见。” 这只他原本以为只是路过自己生命,没想到后面却又主动飞回来了的蝴蝶。 凌榆摘下墨镜随意地别在领口,深邃的的眼神对上池惊澜的视线,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好久不见。” 身后拥挤的人群突然往这边涌了一下,因为刚下飞机头还有些晕乎,池惊澜一时疏忽,被撞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倾。 本想往前跨一步稳住身体,但池惊澜低头看到面前凌榆近在咫尺的鞋,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凌榆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扶了一把池惊澜的腰,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愣了一下。 “咔擦”一声轻响,两人极其默契地一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凌厉。 一个女生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里举起来的相机:“那个,不好意思,画面感太好,顺手就……” “咳咳,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马上就删。”不远处的女生捂着嘴压下了喉间的惊呼,看起来非常舍不得,但还是诚恳地说。 池惊澜站稳了身体正要抬手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还没有被凌榆松开。 指尖动了动,刚想要开口提醒,凌榆仿佛才发现一般松开了手,朝着池惊澜点点头开口:“我去处理。” 池惊澜感觉自己腰间似乎还残留着点灼热的温度,不太自在地往旁边撤了一步,皱着眉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池惊澜看着凌榆拿出手机跟那个女生说了两句话,便很快折返了回来。 “恩,她已经删了,没事。”凌榆对池惊澜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小插曲的原因,凌榆又把摘下的墨镜重新戴上了。 池惊澜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没有镜片的沉重黑框眼镜架到了挺拔的鼻梁上,遮住了些招人的样貌,周围偷偷摸摸扫过来的视线终于少了一点。 松了口气,两人加快脚步赶上之前的大部队,凌榆之前叫的车也已经停在了停车场。 国家队集训营五月六号正式开营,z省几人提前了几天来,自然入住不了国家队的训练基地,不过还是定了一个离国家队基地不远的酒店。 从首都机场到酒店的路程不近,短道队的那两个小孩跟自己偶像同在一车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其他几个小孩也很拘谨,而池惊澜几人也不是话多的人,全程基本都是纪云星一人快乐唠嗑,司机也加入了进去,而其他人默默聆听的状态。 但纪云星显然不满足于现状,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决定拉人下水。 “阿宁,阿澜,你们知道吗,我们今天十点就到机场了!” 但池惊澜他们的航班中午十二点多才到。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抬眸:“为什么?” “小纪。”前排副驾驶坐上,青年沉着嗓喊了一声,隐隐透着威胁之意。 “咳咳!因为老大早上七点就把我喊起来了,拖着我到了机场!我本来还想稍微睡个懒觉呢!”纪云星毫不犹豫地把他老大卖了。 “首都总是堵车,以防万一。”凌榆神色沉着地解释道,然后偷偷通过后视镜瞥了眼池惊澜。 正好对上了后视镜里池惊澜看过来的视线。 凌榆:…… 在少年带着点笑意的眼神中,高大的青年“冷静”地率先移开了视线,想着自己最近在微信上的聊天可能有点太暴露本性了,不太妙。 表情包害人,18G冲浪的国家队短道一哥沉稳地想。 “小纪,这么闲,不如你来介绍介绍集训营的情况?”凌榆淡声开口,果断岔开了话题。 “哦哦哦,也是哦。”纪云星顺理成章地上套,迅速把之前自己要说的事给忘了。 “国家集训营全称其实是国家队暑期精英训练营,是只有我们冬季项目有的,因为我们休赛期长,从四月份到八月份都是休赛期,所以这个训练营国家队的队员也会一起参与。” “所以你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同期参加集训营的各个省队的运动员们,还有代表华国最高水平的国家队运动员。”纪云星非常认真的说。 对于想要进入国家队的省队运动员们,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对于已经在国家队的运动员们,这也是个不可以掉以轻心的考核。 在国家队集训营里所有人一视同仁,一同排名,一同淘汰,就算是国家队的运动员,考核排名掉在了后面,同样也得卷铺盖走人。 而集训营的训练和考核强度都不低,留下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由于一八年冬奥会的逼近,听说今年的难度可能还要上去一个档次。 “他们那群大魔王都喜欢开头突击考核,你们这几天稍微准备一下,不要玩得太忘乎所以,不然有可能会被被打个措手不及。”纪云星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嗯,去年他就是因为开营前放假吃太多了,开头的考核垫底,最后差点没能留下来。”凌榆冷不丁开口损了一句。 “……老大,好汉不提当年勇。”纪云星欲哭无泪。 凌榆好笑地睇了他一眼,没再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池惊澜:“你们这几天要是想上冰训练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们进首体练练。” “听起来像走后门。”池惊澜眨了眨眼。 凌榆反问了一句:“那你走吗?”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回答:“不了。” 他自然要靠自己的实力走进国家队的训练基地。 和国家队队员同台打擂,听起来不错,他很期待开营的那一天。 如今华国的最高水平啊,池惊澜想见一见。 也想碰一碰。 25 第二十五章 “奥运冠军。” 劳动节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即将要参加国家队集训营的运动员们来说,这个假期显得格外的漫长。 因为纪云星和凌榆之前的提醒,加上z省的几人本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国家队的事, 也便没有去那些人山人海的景点闲逛,只是偶尔在周边随意逛一逛,做些训练维持自己的状态。 不过,虽说陆地训练的方法也有不少, 但若集训营里真要一开始就考核, 五天不上冰,那影响还是会有一点大的。 那天池惊澜拒绝凌榆的邀请之后, 其他人也同样觉得不太好,纷纷拒绝了, 主要是这几天首体国家队训练基地里那群国家队队员也在加班加点的训练,凑进去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首都这边商业冰场不少,总能找到地方上冰。 z省这一次来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几个项目加起来一共七个人, 只是花样滑冰和短道速滑的冰场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速滑的冰面较硬, 而花滑的冰面相对要软糯一点才能保证起跳的动作,虽然在大赛中短道和花滑总是共用一个冰场,但在两者比赛之间是会对冰面进行转化的,两个项目并不适合在一个冰面上进行训练。 但一旦分开来训练,开销也大,包场的话人数太少, 不包就不能保证训练效果。 穆子宁和池惊澜商量了一下, 决定和同样遇到了这个困难的j省和s省联手,包下了一家商业冰场的一个短道场和一个花滑场,几省分时段训练。 紧急加训了几天后, 五月六号,到了正式进入国家队集训营的日子。 这几天充分见识了一下首都有多么能堵车的池惊澜默默再次感叹了一下几十年来首都的变化,起了个大早。 国家队下发的通知是九点前到达国家队基地,但为了避开早高峰,七点池惊澜一行人就打车到了基地。 到了发现,和他们一个想法的人还不少。 虽然还是大早上,但今天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大门口无比热闹。 一个一个年轻的脸庞涌入国家队的大门,拎着的行李箱有大有小,但脸上都挂着笑,眼底带着光,一副憧憬的模样。 看起来倒像是大学生入学。 甚至还有不少记者聚在大门口外面找人采访。 今天国家队集训营开营在体育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不算件小事,记者们也是冲业绩来了,万一采访到的运动员未来牛逼了,那就更赚了。 他们的视线如雷达般在一个个进入国家队基地的小运动员们之间扫视,寻找着自己想要采访的对象。 孙应百无聊赖地端着自己的相机拍照,时不时还打个哈切。 他是一个新入职的记者,今天跟着组内前辈来积攒经验的,实际上他原本是想当个娱乐记者来着,结果被主任分到了体育组,至今还不太服气,对这次的任务也没有多少上心。 前辈去采访人了,他打算再拍几张照片应付一下就收工跑路,突然,他的镜头里闯入一个好像在发着光的身影。 手指本能地按下快门键,孙应放下相机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把扯过刚采访完回来的前辈飞奔了过去。 “你干什么!”他前辈被吓了一大跳。 “前辈,有星星!”孙应兴奋的说。 前辈:? 然后他顺着孙应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惊澜看到突然窜到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能占用几分钟的时间吗?”年长一些的那位男士握着话筒,兴奋地问。 记者? 池惊澜对这一幕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一世自己明明还没有任何名气,为什么会有记者来采访他。 对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数的池惊澜正打算摇摇头拒绝,便听到了那个男人的下一句话。 “你是z省的池惊澜吧,四月底江浙沪三省的选拔赛我有关注到。” 池惊澜停住了脚步。 之前那场选拔赛,虽说是三省联合,但只是一个很小的,连国内的正式赛等级都够不到的比赛而已,能关注到这样的比赛,必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面对这样的人,池惊澜不介意耽误几分钟。 “你想问什么?”少年转身,毫不怯懦地对着镜头,表情沉静地开口。 孙应的前辈,也就是李达,他想到眼前的少年在当时那场比赛上的表现,神情更加激动,但身为记者的职业操守,让他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你对进国家队有什么感受吗?” 池惊澜想了想,谦逊地回答:“先争取留下来。” “你一定能留下来!”李达迅速回答,说完才发现自己有点太过激动,忙找补了一句:“咳咳,我是说,据我关注到的全国花滑的情况,今年z省和s省的实力在全国都算是出类拔萃的,留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达在体育圈沉浮了十来年,基本都扎根在冬季项目,不算是识人无数,也算是见多识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正如自己带的小实习生所说的那般,当时看了那场选拔赛,他就知道,对于华国来说,这个小少年将会成为一颗璀璨的星。 这话并非是空穴来潮,如今国内的花滑尤其是单人滑情况十分不乐观,像男单,国际大赛上的那些选手不少都已经能作出三种四种四周跳,国内能有两种四周跳的选手都寥寥无几,若是再算上成功率过半,那就只有一个国家队的花滑一哥柯苑泽了 。 只是柯苑泽上个赛季初在突破第三种四周跳,也就是4Lz的时候受了伤,动了手术,几乎休赛了一个赛季,现在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了柯苑泽,华国的花滑就像群龙无了首,上个赛季的成绩一塌糊涂,甚至连之前有点起色的双人滑都再度沉寂了下去,整个赛季,亚洲华国周边国家纷纷崛起,只有华国在奖项上查无此国,国内冰迷们忧心忡忡,甚至开始到处搜罗起了有没有能顶上来的好苗子。 实际上,池惊澜现在在花滑圈的名气要比他自己想象中大上许多。 那一场三省选拔赛有网络直播,现场又有不少冰迷,池惊澜比完之后,花滑的贴吧和论坛里就流传开了他的比赛视频。 每年这种事都能来上几回,哪哪哪又出现了一个紫微星,谁谁谁今年表现很不错未来可期,可惜往往最后都成了流星。 不在现场的冰迷们在贴吧和论坛刷到池惊澜的视频,原以为又是以前那种情况,漫不经心地点开,然后被震在了原地。 少年的节目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和之前所有的“流星”都不一样,很多“流星”都是冰迷们看到了潜力拿出来讨论,最终却因为心态,或者没挺过发育关等种种原因沉寂,通常来说,那些拿出来讨论的视频都是不太成熟的,冰迷们可以挑出很多瑕疵的。 但池惊澜的一套短节目《新芽》,一套自由滑《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冰迷们看来,都是非常成熟的节目了,他们都挑不出什么瑕疵。 他的这两套节目当时就在圈子里惊起了一小片波澜,有技术大佬特意统计过,池惊澜在《新芽》和《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套节目里展现出来的技术动作非常之多,单单是跳跃,六种跳跃动作都出了三周,并且质量十分之高,没有失误,甚至还有四周跳,虽然是四周跳中最简单的4T,但是池惊澜在两次节目上跳了三次,全都高质量完成,就算在全国范围内,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而除开在单人滑中分数占比最高的跳跃,旋转和步伐这两样技术通过视频不太容易分析,但冰迷们去查了选拔赛裁判给分的小分表,裁判几乎都定了最高级,虽然说一定有水分,但也足以说明池惊澜这两项技术并不差。 而这种种因素加起来,冰迷们十分惊讶地发现,就算在全国范围内,甚至加上国家队的队员,这个叫池惊澜的z省少年,都能排在第一梯队。 然而冰迷们搜来搜去,都发现这是这个选手第一次参加比赛出现在公众面前,以前一点消息都搜不到,完完全全的横空出世。 有一说一,这太离谱了,离谱到人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池惊澜那两个视频却又实打实地摆在那,告诉他们这不是梦。 之前冰迷们都有在关注国内的比赛,也有一些期待的好苗子,南方的比如z省的穆子宁,s省的一哥段文轩还有崔晟睿,北方的地理条件在冬季项目上得天独厚,值得期待的选手更是不少,只是这些选手基本各有各的缺陷和不足,还不足以达到能去国际赛场的水平。 但池惊澜这个技术配置,稍微在国家队里磨一磨,就能打包送到国际赛场上去了呀,虽然奖牌可能还是有点困难,但至少不至于连前二十都进不去啊! 在池惊澜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可以说这一次过来采访的记者,有不少采访名单里都有池惊澜的名字。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甚至李达还看见了有同行开始往这边挤,看到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李达抓紧时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能问一下,你未来的目标是什么吗,会去国际赛场吗,想到达什么样的高度呢?” 这个问题,池惊澜都不用思考,答案便脱口而出。 “奥运冠军。” 李达:!不愧是他看好的人! 周围悄悄偷听的众人:!!好狂! 许多目光刷刷刷地落在了池惊澜身上,让他有些不太理解。 “阿宁,阿澜——”纪云星从大门口跑了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池惊澜几人面前,身后跟着一脸酷哥样的凌榆。 在大门口聚集的这群人里,凌榆的影响力不亚于一个大明星,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瞬间从池惊澜身上转移了过去。 李达有些惊讶地看着纪云星和凌榆这两人走到了池惊澜面前,但也没有多问,按下身旁的小实习生要拍照的动作,礼貌地朝着凌榆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池惊澜一行人跟着凌榆在众人的注视下踏入国家队基地,等人少了点后,池惊澜才有些疑惑地问穆子宁,为什么刚才似乎很多人认识他的样子。 他平常从来不关注网络上的消息。 穆子宁好笑地跟他说明了一下现在网上的情况。 池惊澜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如今国内花滑不太行,但没想到自己那两场节目居然能引起那么大的讨论。 那两套节目里的技术动作,除了一个贝尔曼,其他都基本是在吃老本,也就是池惊澜在上一世就练出来的动作,几十年过去,吃老本的节目还能被说成难得一见未来可期,池惊澜觉得如今国内花滑的状况可能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严重一点。 不过究竟如何,也马上就能见到了。 “谢谢。”池惊澜开口朝凌榆和纪云星道了声谢。 现在一回想,要不是刚才他们出现,恐怕自己就要被围住了。 “没事没事,本来今天我们就要负责给新来的集训营成员们引路。”纪云星迅速回答。 正想开口的凌榆被迫闭上了嘴,趁池惊澜不注意瞪了纪云星一眼。 这两天池惊澜他们训练,自己也被大魔王拉着讨论集训营的事,从那次接人之后就没见过面,凌榆想问问池惊澜风格的事一直被搁置到了现在都没找到机会,让他感到些微有些郁闷。 今天也必然是无比繁忙的一天,凌榆也不打算这时候打扰池惊澜,不过人都在国家队了,也跑不了,迟早有机会。 纪云星和凌榆两人带着池惊澜他们先到宿舍放好了行李,就把人带去了滑冰馆。 短道速滑和花样滑冰在一座滑冰馆里,分成了两个冰场,是妥妥的邻居。 凌榆身为短道速滑队队长,今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在把人带到花滑场的门口时便和众人道别转去了隔壁的短道场。 顺便拎走了纪云星和z省过来的两名短道队的小运动员。 两拨人分开,池惊澜和穆子宁对视一眼,推开了花滑场的大门。 熟悉的冷气袭来,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各自为营地站着,气氛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 池惊澜一进去,就有不少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眼中带着警惕和好奇。 集训营还没正式开始,竞争的氛围和紧张感已经悄然席卷了整个冰场。 “他就算刚刚在外面说要拿奥运冠军的那个人吗?” “嗯,所以?” “好狂,我不服,我要跟他比一比!不就是四周跳吗,我也有啊!” “都在一个集训营了,以后比试的机会还会少吗,你冷静一点,别现在惹事。” 轻声的交流传入了池惊澜耳中,他挑了挑眉,看了过去,对上了一个少年灼热的眼神。 池惊澜在心底驳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如今国内的花滑,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无论实力如何,至少有着热爱与血性。 26 第二十六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 “所有人集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划过, 越来越多的运动员走了进来。 九点整,大门口被推开,一行人颇有气势地走进花滑馆, 为首的是几个中年人, 后面跟着的是穿着国家队队服的运动员们。 而那声气沉丹田的“集合”, 正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中年人拿起胸前的哨子吹了一声后喊的。 池惊澜听到身边那些头一次来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走在最前面的是国家花滑队主教练,也是男单的主教练,陈志国。”穆子宁压低了声音跟池惊澜说。 陈……这个姓唤起了池惊澜一些久远的记忆,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位主教练长得都和记忆里的一个人有些眼熟。 仔细一瞧却发现又不是太像, 但那一瞬间的直觉却让池惊澜无法忽视这一点。 ……但有没有关系,和如今的他,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关系。 池惊澜默默垂眸, 本能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的角落里,不让自己再去思考。 见一群小孩们都乱哄哄的转来转去半天没列好队,陈志国皱了皱眉, 再次吹了声哨。 “男女分开,直接按身高排队, 三分钟排完!” 陈志国板着脸,看起来一副很凶的样子, 把刚来的一群小运动员们吓成了鹌鹑。 刚刚还在切切私语讨论着的运动员们瞬间闭了嘴, 乖乖和周围人比起来身高排队。 恩, 按身高排队, 恩……池惊澜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穆子宁忍俊不禁地朝他点了点头, 跟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池惊澜如今身体刚满十六, 身高也是一米六出头一点,虽然说花样滑冰不适合太高的身高,但他这个身高, 在这群运动员里,也算是处于洼地。 男运动员里池惊澜年龄也是最小的那一批,所以非常可惜,他排在了最前面。 池惊澜:…… 他只是发育得晚了一些,而已。 如果和前世没有差别,等他发育完,他应该是站在最右边的。 恩,没错,池惊澜在心底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平静地站在了最左。 “教练,你吓到他们了。”不远处,跟在陈志国后面的青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小泽你不懂,这群小孩看起来就能造,得震慑一下才行。”陈志国的目光落在池惊澜身上,听到柯苑泽的话,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柯苑泽顺着陈志国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那个似乎与周围画风不太相同的少年,愣了一下。 “他是……” “池惊澜,z省那个三周齐全还出了4T的孩子。”陈志国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复杂了一些。 柯苑泽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陈志国的肩膀。 小运动员们队伍差不多要排好,陈志国收回视线,转头让那些跟他一起过来的国家队队员们也去中间排好,自己则带着身边的几个教练和柯苑泽走到了所有队伍的前面。 “安静!” 因为排队比身高又变得有些嘈杂的队伍听到陈志国的声音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运动员们意识到这位国家队主教练大概要讲集训营的正事了,纷纷严肃了神色,把目光投在了陈志国身上。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花样滑冰队精英训练营,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我都会是你们的总教练,也是男单的主教练,我叫陈志国。” “男单女单,还有双人和冰舞都会在这一个冰场中分时段训练,会有不同的教练来主管你们的训练和考核。” 陈志国分别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几位其他小项目的教练,然后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一点。 “本次集训营采取的是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训练和考核都会十分严格,所有人,包括站在中间的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全都一视同仁,没有人可以掉以轻心,知道吗!” “知道!!”站在中间的国家队队员们率先齐声回答到,无比训练有素。 两侧来自各个省队的男生和女生愣了半拍,才不太齐地回答了一声“知道”。 “声音太小,再说一遍!”陈志国皱着眉喊了一声。 “知道!!” 这下子,所有人回答得都很整齐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志国正要继续说接下来的注意事项,突然发现左边的省队男生队伍里高高举起了一只手。 ……熟悉的刺头。 陈志国头有点疼,没什么好气地点出了举手那个男生的名字:“朱承业,你举手做什么?” 池惊澜侧头看了看,发现举手的居然就是之前说想要和自己比一比的那个男生。 他被看起来很凶的总教练点名了也不怕,依然笑嘻嘻的,有些混不吝地开口:“陈教,泽哥伤好了吗,今年会跟我们一起参加集训营吗!” 陈志国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被自己的爱徒打断了。 “伤养好了,今年我也会继续参加训练营,小承,是还想和我比比吗?”柯苑泽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开口。 “当然,今年我又变强了!”朱承业目光灼灼地看着柯苑泽说。 怪不得之前会说想要和自己比一比,本身性格就如此热血啊,池惊澜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崔晟睿也有些蠢蠢欲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小孩……池惊澜甚至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同化得有些兴奋起来了。 本来池惊澜觉得这一次集训营只是他加入国家队的一个跳板,现在他发现,这或许会是一段有趣的经历。 他有些期待起来了。 而前方的柯苑泽也弯了弯眼睛,开口:“那我很期待。” 柯苑泽熟练地把小刺头压了回去,回头就对上了自家师父有点幽怨的目光。 “我伤真的养好了,能参加训练。”现国家队一哥如此坚定地说。 “集训营强度很大,撑不住告诉我。”陈志国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了。 柯苑泽之前骨折伤的不轻,动了手术到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强养好,陈志国本不同意他参加训练强度那么大的集训营,但他实在是态度坚决,他拗不过柯苑泽。 陈志国知道柯苑泽为何那样坚定,如今国内花滑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柯苑泽选择将那些压力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就不能停止前行。 而他不仅是柯苑泽的师父,还是国家花滑队的总教练。 陈志国闭了闭眼,把柯苑泽赶去了中间国家队队员的队伍里,脸色重新恢复了严肃。 然后在运动员们中间投下了一颗鱼雷。 “今天不分开训练,上午体能测试,下午技术动作考核。” “所有人都不能浑水摸鱼,这些都会进入成绩!大家应该来之前就知道,训练营是会淘汰的,我们国家队不会一直养着那么多人,每个月月底一次淘汰,想要一直留下来,就给我从头到尾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自己的最好成绩!” “给你们半个小时调整和换衣服的时间,半个小时后室外操场集合。” “现在解散!” 说完,陈志国就带着教练们离开了花滑馆。 留下了面面相觑大惊失色的运动员们。 什么!!这也太突然了!! 穆子宁有些担心地重新和池惊澜汇合:“没想到还有体能测试,阿澜你可以吗?” 作为经历了池惊澜比完赛就昏迷被吓了个半死的当事人,穆子宁想起当时那情形还有点心惊胆战。 “没什么不可以的。”池惊澜表情平静,朝着穆子宁眨了眨眼。 眼底还带着一丝被刚才那些热血少年们激起的血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以了。” 27 第二十七章 “第一个项目,三千米长跑…… “走吧, 去换套衣服。”池惊澜拎上自己的冰鞋包对穆子宁说。 穆子宁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是在花滑馆里训练,大家穿的都是花样滑冰的训练服,贴身又防寒, 显然并不适合穿去室外。 回寝室换了件休闲的运动服,也就过去了十几分钟, 时间还充裕, 池惊澜和穆子宁走得也并不着急。 一路上他们也看见了许许多多神色匆忙的人, 与他们同路。 包括但不限于花滑队的人,池惊澜还看到了z省的那两位短道小运动员,看来这一次体能测试的覆盖范围应该是整个冬季项目训练营。 池惊澜对自己的体力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 上帝给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 也会给人关上一扇窗。 如果说跳跃和表演是上帝给池惊澜打开的那扇门, 那么体能就是他被关上的那扇窗。 他的身体看着健康, 实际上不仅体力不好,还对外界环境变化非常敏感, 简而言之,就是容易生病。 对比普通人来说他的体能自然算不上差, 但作为运动员,那确实是……差了点。 前世他曾经被人吹捧成是没有弱点, 只为花滑而生的天才,但池惊澜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 纵使每一场比赛完都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体力消耗得有多么厉害, 身体被一次次逼到极限的反应有多么难受,这些都只有池惊澜自己知道。 但是体能的限制永远无法阻止他站在赛场上。 大不了就是开头的体能测试垫底而已, 后面总有机会把排名扳回来, 池惊澜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留下来这件事。 一路上穆子宁也趁着这个机会,给池惊澜科普了一下花滑队集训营里几个比较重要的人。 其实也就是有四周跳的几个人。 “今年好像风水轮到我们这了一般,有四周跳技术储备的人可以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虽然依然一个巴掌数的过来,但比前几年情况好太多了。”穆子宁说。 除了池惊澜知道的几个人,比如穆子宁自己和s省的崔晟睿之外,第一个是s省的一哥连彦,会的四周跳和崔晟睿一样是4S,只不过没有崔晟睿那么偏科,其他跳跃比崔晟睿更加均衡一点,今年20岁。 还有一个就是刚才举手的刺头,也是之前说要和池惊澜比一比的那位,来自h省,传统的冬季项目强省,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在这一次集训营里竞争力最大的。 朱承业拥有两个四周跳,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4T),一个萨霍夫四周跳(4S),在全国范围内也是顶尖的一批了,实际上在上个赛季国内的比赛中朱承业就拿到了进国家队的门票,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立刻进国家队,而是等到了这一次集训营才过来。 他基本算是准国家队运动员,这也是他敢跳出来跟池惊澜说比比,甚至举手说想跟柯苑泽比比的原因,除开本身性格比较莽的因素,他的技术是他的底气。 “朱承业年龄跟我差不多,今年刚满十八,我参加集训营的那一届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我们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不过他性格跟我完全相反,简单来说,就是非常热血吧,跟纪云星差不多的性格,但比阿星似乎还要莽一点。”穆子宁想了想说。 池惊澜默默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 来自北方的几个省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有四周储备,不过跟崔晟睿是差不多的情况,偏科较为严重,穆子宁也只是简单得提了几句。 而最后一个自然是国家队花滑队队长,现国家队一哥,柯苑泽,今年24岁,拥有两种四周跳技术储备,一个是后外点冰四周跳(4T),一个是勾手四周跳(4Lz),如今国内只有柯苑泽一人能跳出4Lz。 而在上个赛季的时候他尝试后内点冰四周跳(4F)失败受伤,加上旧伤复发,养伤至今。 “网上还有很多人冷嘲热讽说4F比4Lz分值还要低这都能受伤养大半年说柯苑泽是不是不敢上了的……可柯苑泽一个人撑起了国内男单那么多年啊,那些跳跃哪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怎么可能用分值来单纯地评判,怎么可以用一次受伤就否认他的成绩和血汗呢?”穆子宁叹气道。 池惊澜轻轻看了他一眼:“不用去在意他人的看法,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不听就是了。” “啊,我好像又被影响到了,还没你看得通透。”穆子宁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柯苑泽看起来也没有被那些言论影响到,还好还好,希望他这一次复出可以顺顺利利的。” 穆子宁的话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那位一哥的尊敬,池惊澜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前段时间太忙,他也只来得及了解如今花滑的规则,对于现在国内和国际上的情况也只能大致了解了一下,有点名气的运动员更是只知道一些名字,完全对不上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国内如今的花滑男单一哥,刚才的一面之缘,给池惊澜的观感就很不错了,如今听穆子宁的描述,想来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一个人撑起了国内男单许多年吗……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池惊澜经历过,知道那又多累。 不过以后不会了。 如穆子宁介绍的,就算没有他,也依然有着许多值得期待的未来。 何况还有他兜底呢。 说话间两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室外操场。 到了穆子宁才微微一愣,发现他这一路是一直跟着池惊澜走过来的,他曾经来参加过集训营,知道操场的位置,阿澜为何会这么熟练? 淡淡的疑惑划过心底,不过看着一齐往这边涌的人,穆子宁又打消了心底的疑惑。 应该是跟着人走过来的吧。 两人踏进了操场。 要去的目的地非常显眼,一群人聚在那边,池惊澜和穆子宁走过去,看见了他们的主教练陈志国和他身边的柯苑泽。 花滑队的旁边是短道速滑队,他们两人还看见了兴奋朝他们招手的纪云星,以及站在短道队最前面,穿着靛蓝色运动服的凌榆。 凌榆此刻正拿着个记录版,跟身旁应该是短道队的主教练商讨着什么,突然间他预感到了什么,抬头,跟正好看过来的池惊澜对上了视线。 凌榆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艳。 他没有见到过少年穿休闲运动服的样子。 清冷的少年此刻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休闲运动服,在阳光底下白的似乎要发光。 “集合集合,还是按照身高排队!”陈志国挥了挥手中的记录版,把花滑队的小孩们赶到了一起。 花滑队的运动员们一头雾水地就被他们的主教练赶到了跑道的起跑线上,刚心生出不详的预感,就听到陈志国吹了声哨开口。 “第一个项目,千米长跑啊。” 等等等等,这也太快了!!一时间队伍乱了点,大家都有些慌。 虽然知道要体能测试,但是任谁突然听到要跑千,谁能不慌,虽然他们是运动员,但是他们可是花滑运动员啊! 池惊澜嘴角抽了抽,心跳也不可免俗地加快了一点。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悄悄往跑道内侧又挪了一步。 “啊啊,那么快吗教练,还没准备好啊!”有运动员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地试图争取更多调整时间。 “别废话,快准备好!” 花滑队的先跑,短道队的帮忙计时。 凌榆拿着个秒表站在操场中间的草坪上,把池惊澜的小动作无比清楚地尽收眼底,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站在最边上的那个气质清冷沉静的少年表情似乎微微垮了垮,突然露出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鲜活。 他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好奇。 28 第二十八章 陈志国豁然转头,心想,这…… 嘴上一个个说着教练等会等会还没准备好, 实际上身体一个比一个诚实。 不用陈志国再催,一群运动员们就刷刷排好了队。 “预备——” 发令枪响,一群年轻气盛的运动员们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虽然都是冬季项目的运动员, 但跑步是最基础的项目,其实没什么人真的怕,毕竟平常的训练中也少不了跑步。 刚才嚎的原因, 只是有些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恐怕这个千, 只是一个开胃菜。 但真正跑起来, 也没有人愿意节省体力落在后面。 千米长跑,自然不适合一开始就全力加速,这点大家其实都知道。 不过来集训营的运动员们一个个都把别人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又都正是血气方刚正中二热血的年纪, 刚刚起跑,大家就争了起来都想跑在第一梯队,甚至许多人宁愿跑外道也要超到前面去。 陈志国看着这一幕,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批跑的花滑国家队运动员们见状纷纷嘴角一抽,悄悄往后撤了一步。 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 来自他们主教练的恶趣味。 把年龄相近的小孩们放在一块,又都是竞争关系, 无论什么项目一个个都会为了不输给自己的对手无比拼命,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个个都全躺在了地上。 简单一招,轻轻松松掏空所有人的体力。 国家队的队员们也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当时那种酸爽的感受。 他们可是实打实的运动员, 但是第一次经历主教练的体能测试,都得恢复好几天才能完全缓过劲来。 啧啧啧,照例心疼一波小师弟小师妹们。 至于提醒?那不可能, 当然要让所有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感受一下来自主教练深沉的爱啦。 大家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然后分出了一丝余光悄悄看热闹。 柯苑泽看着身旁的教练和身后的队员们,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看来今年教练的算盘也能打的咣啷响了。 柯苑泽带着点笑意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快跑了一圈的小运动员们身上,眼神一顿。 咦? 今年,似乎出现了一个意外哦。 此时跑了一圈将近,也没有分出个什么梯队来,前几还在不停地变化,末尾那位倒是稳定得很,一点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正是他们之前关注到的那位小朋友。 柯苑泽侧头看了眼他们的主教练,发现陈志国的嘴角果然也抽了抽。 “教练,您今年的算盘似乎打不响了?”柯苑泽笑着开口道。 陈志国沉默了一下,挤出两个字:“闭嘴。” “还有好多项目呢。”他又补了一句。 “您可悠着点。”柯苑泽耸了耸肩。 当然,这一切,远处正悠悠跑在队伍最后面的池惊澜都不知道。 他自认年纪大了,没有前面那些少年们那么热血沸腾,何况体力本就是他的弱项,争着跑到前面去那就是在自讨苦吃,没必要。 千米,四百米的操场,整整要跑七圈半,这可才是第一圈,开头就争得那么激烈,后面可就有的累了。 池惊澜看得通透,甚至还冷静地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和现在的情况,觉得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到最后不会成为最后一名。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心底泛起一丝愉悦,正好经过起点,池惊澜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迈着平稳匀速的步伐,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了一下和前面一个梯队的距离,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对上了跑道旁边凌榆带着点戏谑的眼神。 今天是一个灿烂的晴天,夏日在悄然接近,好在此时的阳光还没有那么毒烈。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地盘上的原因,青年身上少了那丝对外人展现出来的冷酷,但属于国内短道王者和作为国家队短道队队长的气质却更加展露无遗,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合上他眼中的笑意,显得无比张扬恣意又毕露锋芒。 倒是惹眼的很。 池惊澜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平稳地缀在队伍的末尾,跟前面保持着一个差不太多的距离。 凌榆看了眼手中秒表的时间,挑了挑眉,轻轻笑了一声。 一圈四百米,池惊澜的时间几乎恰恰好好地卡在了一分四十秒左右,要是能一直保持速度不出现很大的波动,千米下来,大概正好十二分钟。 几乎完完全全是扣着花滑队教练给的底线来跑的。 凌榆没见过少年对一件事那么不热情的样子,但莫名看起来有些可爱。 小少年一直端着可不好。 当然,花滑队主教练的表情也挺有趣的,短道一哥余光瞥了一眼,不嫌事大地想。 陈志国:…… 凌榆能发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前面一群人争得你死我活,后面的池惊澜悠悠哉哉,甚至一些运动员看着后面的池惊澜那么不着急,也缓缓放慢了速度,眼看着他就要带跑偏另外一批人跟他一起悠悠哉哉,那还了得! 原本因为池惊澜的名字对这个少年稍微有些复杂的陈教练狠狠抽了抽嘴角,打散了心中那丝情绪。 之前他以为这个少年应该不是难管的那一挂,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分明也是个刺头,还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刺头,比朱承业那种什么都敢直接说的刺头还要让陈志国头疼。 指不得什么时候就会闷声干出一件大事来。 想到这,陈志国黑了脸,又忍不住瞪了一眼身旁的柯苑泽,旁边这个就是,不跟他商量突然在赛场上改四周,结果弄伤了自己! 柯苑泽满脸无辜地回望,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个个的! 陈志国甩了甩袖子,拿出哨子放到嘴里吹了一声。 “最后那个,加快速度,太慢了!” 池惊澜脚步一顿,然后步伐果真比之前迈的大了一点。 大了半个脚掌。 他确实加快了速度,第二圈下来,比第一圈快了秒。 柯苑泽:噗。 陈志国:。。 池惊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的教练记在了小本本上,全程都基本保持着一个匀速的速度。 第一梯队的人一开始争来争去,到后半程的劣势和后果也慢慢展现。 逐渐有人开始掉队落到了后面,只有池惊澜还岿然不动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虽说没有冲到最前面,但到最后居然也超越了不少人。 最后半圈,所有人都提起了最后一口气开始冲刺。 陈志国在终点线处开始读秒“恐吓”,“最后一分钟,超时了的这次千就算不及格啊,最后半分钟……” 池惊澜闭了闭眼,最后调整了一下呼吸,也加快了速度。 “十、九、八……” 在陈志国倒计时数到八的时候,池惊澜冲过了终点线。 顺着惯性跑了几步,池惊澜缓缓停了下来,撑着腿喘气。 回头一看,发现他正好是教练规定的时间线内最后一个到的,而被他超越,后来跑在了他后面的几个运动员,很不幸,这次都没有及格。 “可以啊,很极限。” 带着丝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池惊澜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到了拿着瓶水朝他走过来的凌榆。 那瓶水的外壁上还冒着水珠,像凝起了一层白霜。 是冰镇的。 “喝水吗?从教练组那边拿的。”凌榆晃了晃水瓶笑道。 “喝,谢谢。”池惊澜也不扭捏,很坦率地接过水瓶,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少年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还白了一个度,汗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下颌角无可挑剔的弧度蜿蜒而下,滚过喉结,最后没入胸前的衣襟中,只能看到胸膛的微微起伏,再看不清接下来的风景。 他在阳光底下好似要透明了一般。 凌榆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嗓音都变得有些紧涩。 “咳,你掐好了时间点?” 池惊澜重新拧上瓶盖,微微耸了耸肩,没有否认,只是说:“我体能一般。” “陈教练大概会重点关注你了,不过也别硬撑,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嗯,谢谢,我有数。”池惊澜点点头,努力平复着呼吸,又变回了最初说话言简意赅的模样。 不过凌榆也知道他大概是累的,摆了摆手,就和池惊澜再次分开,去忙他作为队长的事了。 “怎样,还好吗?”不远处穆子宁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你先去跑。”池惊澜摇了摇头。 集训营的运动员们太多,一次性跑太挤,陈志国便从里面拎出了几个放到了第二批跟国家队的一起跑。 不过池惊澜也发现了,被拎出来放到第二批的基本都是参加了不止一次集训营,看起来很沉稳的运动员,比如穆子宁。 而在第一批跑的,都是些非常热血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运动员,除了自己这个意外。 非常显然,第二批跑千的情况比池惊澜那一批你争我争的情况要和谐了太多,最后基本也都及格了。 池惊澜挑了挑眉,看出了一丝什么。 接下来的几项测试,陈志国也依然是按照3k的分组分成了两批。 而池惊澜也依旧岿然不动地持续踩点上分,他非常淡定地忽略了陈教练越来越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每次都稳稳正好卡在及格线上。 倒数第二项,陈志国正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池惊澜这个小刺头,让他不及格一回,至少让他知道卡极限迟早会翻车。 却发现那个小刺头主动找上了门来。 “教练,我体能到极限了。”面前的少年平静地说,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事,但脸色确实苍白地吓人。 陈志国皱着眉,让随队的医生替他检查了一下。 简单的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 陈志国拿过报告一看,好家伙,数值全线飘红。 这哪是到极限了,这是完全超负荷了。 “你……去躺那休息!下午的测试可以不用参加了!”陈志国皱着眉,凶巴巴地说。 他搞上午的体能测试确实是有目的,但也没想把人搞成这样,身体数值飘红,那反而适得其反了。 这个小刺头怎么撑到现在的,陈志国扶额,感觉更头疼了。 “哦……”池惊澜慢吞吞地走到帐篷底下的躺椅上躺下,又睁开眼问了一句。 “教练,下午的测试是什么。” “专项测试,跳跃旋转什么的,不过你身体现在这个情况,就别想了。”陈志国在手中的记录版上写着些什么,随口回答道。 “记分吗?” “当然记。” “那我要参加。” 池惊澜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神情坚定地开口。 陈志国豁然转头,心想,这小刺头是疯了? 29 第二十九章 “第一个就从池惊澜开始。…… “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 就算我同意了让你下午参加测试,你也没有体力去做那些专项测试,连及格线都到不了。” 陈志国皱了皱眉, 看了眼手中的成绩表, 再次开口道:“这一次算我的疏忽, 你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的测试我给你算及格。” “那些动作我能做,教练, 我有数。”池惊澜依然有些执拗地坚持道, 一点都不肯让步。 体能完全耗尽, 身体数值越过了危险的红线,刚才站着的时候感觉还好,一坐下来,各种负面反馈就瞬间反噬到了身体和精神上。 酸痛、发晕、恶心……外面的阳光刺得池惊澜无比头疼, 眼前的世界甚至都有些模糊起来,但尽管如此, 他依然保持着一线清醒。 他心里有一杆秤。 池惊澜知道这一次集训, 像今天的体能测试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次, 他在体能上的不足注定了他每次都得踩着及格线, 但集训营有着非常残酷的淘汰制度,一直在及格线是很危险的,他势必要在其他方面把他的分数拉回来。 对他来说, 哪里把分数拉回来最容易? 毫无疑问, 必然是陈教练刚刚口中所说的专项技术测试。 跳跃、旋转、滑行、步伐,这些东西已经熟练地刻进了池惊澜的骨髓里,就算体能耗尽,就算筋疲力竭, 他也依然能靠着心中那股信念强行撑下来,甚至高质量地完成那些动作。 在这一点上,池惊澜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信心。 他胜负欲可不弱,只是体能测试上确实没有办法,但像专项测试,就算要付出一点代价,他也要把分数争回来。 清冷的少年抬头和教练对视着,眼神中透着自己一定要参加下午测试的坚持和固执。 陈志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思索着该怎么把这小孩的想法驳回去,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润又无奈的声音。 “陈教练,别听他的,他没有数。” 穆子宁从外面走进帐篷,因为体能测试衣襟也被汗浸湿了大半,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刚刚是匆忙跑过来的。 池惊澜动作一顿,接过穆子宁递给他的黑色眼罩,又默默重新躺回了躺椅上。 顺便把眼罩给自己扣上了。 其实池惊澜原本根本不打算到教练这边来休息,只剩最后两个项目,他认为自己撑一撑能够硬挺过去,甚至估摸着踩着及格线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别人看起来都还生龙活虎的,就他倒下了,那似乎有点逊。 只是穆子宁看到他苍白得快要透明的脸色,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他带到了教练组的帐篷这边,然后自己离开去给池惊澜取了个眼罩。 一开始池惊澜还说自己可以坚持完试图拒绝,然后穆子宁现场掏出手机给远在z省的温泽打了个电话。 池惊澜:…… 在聆听男妈妈苦口婆心不知道会长达多久的劝导和果断去教练组那边这两个选择中,池惊澜朝着穆子宁乖巧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上一次比赛晕倒之后来自温泽长达整整一个多小时的“心理辅导”,让池惊澜至今还有些心有余悸。 感觉倒不坏,就是时间有些太长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面。 有着温泽的交代,穆子宁正尽心尽力地当着池惊澜的“小家长”,比如跟陈志国教练详细叙说池惊澜的情况,想让教练降低一点对池惊澜的训练强度。 池惊澜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边的交谈。 大概五分钟后,旁边一大一小的交流才终于告一段落。 陈志国转身看向在躺椅上“装死”的池惊澜,抽了抽嘴角。 “池…惊澜,之后的训练我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作出一些调整,之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定要完全对教练组坦诚,知道吗?” 池惊澜本能想要拒绝,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安详地躺在躺椅上,只露出了姣好的下半张脸,双手平稳地放在胸前,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乍一看却像个老大爷似的。 沉默但反抗的态度。 虽然执教生涯里接触了许许多多的刺头,但池惊澜还是固执地差点把陈志国气笑。 “至于下午的专项测试,只要你的身体数值能恢复到红线之下,我允许你参加,但成绩都会如实记录,不及格就是不及格,不会因为你的身体状况对你网开一面。” 陈志国沉声说道。 他知道对付这种对自己身体没有数的刺头,一味地堵并不是一种好方法,甚至更可能激起他们的逆反心里,更难管,所以陈志国稍微绕了个弯。 看起来没有把池惊澜参加下午测试的路完全堵死,但实际上身体到达超越了危险线的极限的时候,是很难快速恢复的,那么短的时间,要把身体恢复到红线之下基本没什么可能,而且那种状态,想在专项测试上拿高分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跳跃,耐力和爆发力缺一不可。 所以,只要脑子清醒且正常,就知道此刻哪个选择才是更好的。 解决一桩事,陈志国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池惊澜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回寝室休息,然后顺便带走了穆子宁,去进行最后两项体能测试的考核。 而两个人都离开之后,教练组的帐篷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池惊澜扯下眼上的眼罩从躺椅上坐起身,眼底泛起了微亮的光。 哪个选择最好?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自然是参加考核了,他是要拿第一的,而不是来一直踩及格线的,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纯黑的眼罩,池惊澜勾了勾唇角想道。 此时自己身体的情况还没有到达最坏的情况,至少远不到上次比赛后昏迷时那种状况,刚才池惊澜也看了医生给出来的身体数据,只是超过了红线一点点而已。 说实话池惊澜没有想到现在的国家队技术这么先进,国家队果然有国家队的底蕴在,不过也正好,让池惊澜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有了个准确的定量。 离下午的考核还有好几个小时,池惊澜在心底估算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不远处的操场上依然有着一群运动员在忙忙碌碌地测试,得到了主教练“批假条”的池惊澜果断离开了躺椅,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一手勾着眼罩,一手拿起之前凌榆给他的那瓶水,池惊澜悠悠穿过了操场的人群。 跑道上刚跑完折返跑的凌榆喘了口气,随手把汗湿往前坠的碎发往后一薅,余光正好看到了操场出口处少年单薄的背影。 刚想跨步追上去,又止住了脚步。 刚才发生的事他经过教练组帐篷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点,不知为何,凌榆就是认为池惊澜一定会参加下午的专项测试,那他此时大概最需要的是休息,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 凌榆收回了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期待,走回了教练旁边接过记分板,开始给下一组测试的运动员记成绩。 而池惊澜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径直回到了宿舍,做了一下运动后的拉伸,然后拉上窗帘,躺到床上,让自己陷入了深度睡眠。 * 下午三点整,专项测试。 这一次花滑队和短道队没有再次在一块,而是在各自的冰场中测试。 陈志国带着其他教练推开花滑馆的大门,走进去,非常满意地发现经过一上午的调教,现在集训营的这些小孩们已经学会了在他来之前就列好队。 就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头疼。 陈志国目光落在站在队伍最旁边脸色比上午看起来好了一点的池惊澜,眼角抽了抽。 果然还是过来了,陈志国甚至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陈志国沿着队伍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池惊澜身前停下。 池惊澜面不改色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给陈志国看了眼。 下午考核开始之前他去了一趟医务室再次做了次测试,白纸黑字的数值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池惊澜的身体状况。 还真降到了红线之下。 陈志国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默认了池惊澜继续排在了队伍里。 无法阻止,就让小孩比一比好了,最终的成绩会让他知道逞强的后果的,陈志国这样想。 主教练走到最前面,咳嗽了一声,沉声开口,严肃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滑馆。 “从跳跃开始考核,来到这里的也都是在各个省队实力拔尖的人,我们也不从简单的开始了,直接从三周跳开始考核。” 底下的人群微微哗然,又在陈志国威严的神色之下安静了下来。 “第一个考核的跳跃是后外点冰跳,也就是T跳,每个人三次机会,全部失败记为不合格,至少要有一次三周跳的成功,第二次跳跃自愿选择三周或者四周,第三次跳跃为四周跳,跳三周则不计分,可以选择放弃,放弃同样不计分,接下来考核的跳跃规则同样如此,所有跳跃按如今的规则下的跳跃分数累计记分,最后加起来计算排名。” 陈志国宣布了跳跃技术考核的具体规则,然后视线在神色各异的队员们脸上扫过,最后收回视线,拍了拍手中的记分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考核出场顺序就按你们现在的列队来,自己记好前后的人,到时候别让我喊。” “第一个就从池惊澜开始。” “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去换冰鞋和热身,二十分钟后还是这个位置集合,现在解散!” 30 第三十章 沃趣,这么缺德,这一次竟然…… 第一? 池惊澜轻轻挑了挑眉, 他喜欢这两个字。 众人解散,纷纷涌到休息区去换冰鞋,池惊澜挑了一个人少的位置坐下, 修长的手指在鞋带间穿梭,一丝不苟地换好了他的冰鞋。 周围的队员们一个个都是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上午的体能测试还不能代表全部,但是专项技术测试可完全不一样, 那些都是他们身为花滑运动员在赛场上立身的根本。 能来到集训营的人都是各个省队的骄子,一个个都不甘心落在人后, 此时火药的硝烟味甚至比上午体能测试时还要浓厚。 池惊澜还听到了有人在认真分析推测这一次专项测试的众人表现。 有几个人即使在天才云集的集训营里也是很显眼的, 而这几个人里, 自然也包括了突然横空出世的池惊澜。 池惊澜毫不意外地从讨论的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尽管那些大多都不是看好。 不过池惊澜也不意外。 上午的体能测试里他的表现拉跨得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后面更是直接没有参加最后两项测试,集训营的圈子就那么点大,想打探消息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恐怕他体能耗尽甚至当时医生给他检测的事都已经传遍了。 花滑队也是有成绩公告栏的,就张贴在大门口旁边, 只要进入花滑馆就能看见, 显眼得很。 而现在的成绩公告栏上已经张贴了上午体能测试所有人的成绩和最终经过公式计算出来的排名, 之前池惊澜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群人围在那里看。 池惊澜当时瞥了一眼, 就轻轻松松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 只不过是倒数第一。 毕竟只有他是至始至终都踩着及格线的,而别人就算可能有一两项不及格,在其他项目上把分拉回来, 最终分数也都比池惊澜要高。 说实话, 没有人想的到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居然在上午的体能测试里就折戟沉沙了, 队员们震惊有,可惜有,但内心深处,也有着隐秘的欣喜。 很多人来集训营之前都抱着了解竞争对手的心态, 看过其他省的运动员们的比赛视频,自然也包括了池惊澜的那两个节目。 抛开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扑面而来的表演张力,池惊澜展现出来的技术也完完全全地不容小觑。 他们知道,正常情况下,池惊澜的专项技术测试成绩一定非常漂亮。 可现在并不是正常的情况,之前有人在体测上不小心擦伤,去医务室擦药的时候,在医生担忧的絮絮叨叨中也打听到了池惊澜的情况。 国家队之前对池惊澜做的那些身体测试实际上其实就是对他身体中乳酸含量和肌肉僵硬程度的一些检测,通过这两个数值就能基本判断出运动员那时的身体状态。 而池惊澜检测出来的数据全部飙红,都越过了危险线,也就是不仅远远超过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在继续下去就会损伤身体的那一道线。 就算离上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身体进入了那种几乎可以说快要濒临倒下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在这一点上,大多数人其实和陈志国是相同的看法,在这一场专项测试上,他们并不看好池惊澜,也不认为他会取得很好的成绩。 只不过陈志国不看好池惊澜的原因主要还是他消耗太过度了,又死倔得让他头疼,最终才勉强同意了他参加测试。 但那么短时间内能恢复到那种程度,也确实依然超出了陈志国的预料,大抵是直接睡到了刚才,恐怕现在身上的肌肉都在酸痛地造反吧。 他倒要看看这小崽子那么倔等会能跳成什么样,陈志国抽了抽嘴角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时间到了,集合!” 陈志国吹了声哨,把散在花滑馆各个地方的运动员们重新召集了起来。 池惊澜波澜不惊地缓步穿过一群人。 还在交流的人瞬间止住了话头,面面相觑了几秒之后压低了声音。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不慌的样子啊?” “可能……面瘫?” “不过朱承业还有s省的崔晟睿他们怎么好像也都没有说话?他们不是平常都挺咋呼的吗?”说话那个运动员环顾了一圈四周,心底突地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那几个平常甚至在上午都是各种挑衅冒头的刺头此刻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各自占据了一片空地做着热身,根本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之中。 另一人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挠了挠头,正好远处的主教练再次吹了一声哨,他也没时间思考了,直接拉着同伴也跑过去集合。 “诶呀,不管了,反正池惊澜这次大概可惜了,但正好也是我们的机会,努努力再把排名拉上去一点,以后未必还有这种机会了。” “……也是。”那人的同伴想了想,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实际上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让运动员们再去犹豫了。 集合完毕,陈志国点了一遍名,就单点出了最旁边的池惊澜,让其他人去一边排队。 “三次跳跃,你可以选择先在冰场上适应一会,但整体时间要控制在两分钟以内,准备好了跟我说,我和教练组就会开始记录,后面的也都一样。”陈志国说。 池惊澜点了点头。 略微紧身的纯黑色训练服把他的身材都完美勾勒出来,虽然依然很瘦,但却没有他穿休闲服时看起来那么单薄,身为花滑运动员,他身上该有的肌肉一点都没少,线条流畅又好看,不像正常人健身出来的肌肉那般显眼,内敛却又隐含着蓬勃的力量。 池惊澜摘了冰刀套,站上了洁白又平整无比的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了过去。 无论是之前的“黑马”噱头,还是上午出人意料的体测垫底的成绩,都让池惊澜成为了集训营里毫无疑问的最大焦点,甚至一时掩盖了其他几个天才的锋芒。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池惊澜这第一个跳跃的结果。 被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这本应是非常容易产生压力的场景。 而池惊澜绕着冰场滑了一圈,似乎只是转瞬的事,他就停在了教练组的前面,对着陈志国平静地点了点头。 “教练,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陈志国停下了和身旁教练的交谈,目光锐利地落在了池惊澜的身上。 既然池惊澜之前拒绝了他的补偿坚持站在了此刻专项测试的考核场上,那他就是最严肃公正地考官。 池惊澜转身滑倒了冰场中央,然后调转方向,将身体朝向了教练组,确保他们能一点不漏地看清自己的动作。 池惊澜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如陈志国所想,他确实一觉睡到了刚才,才勉强借助着深度睡眠将身体的数值恢复到了危险线以下,代价就是一觉醒来,身上的酸痛更甚之前。 虽然池惊澜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但身体上这些不适的反应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但那又如何呢? 就算如此,池惊澜也要拿出个漂漂亮亮的成绩来。 刚才一路走来池惊澜都能听到别人对于他的讨论,池惊澜其实不在意他们讨论自己,只是自己太过耳聪目明,那些讨论总会传入到他的耳朵中。 并没有多少恶意,但一直环绕在自己身边,也总有些聒噪。 说到底,他们还是觉得自己上午体测的表现与传言中传出来的名头与夸赞不符而已。 虽然池惊澜也不理解只是一个小比赛为何能有那么大的影响,但他并不介意把那些传言落实。 反正他也的确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时常处于风口浪尖的传奇十分清楚这种事情该如何解决,总结来说也只是两个字——震慑。 只要拿出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实力,至少在他面前,他们不会再明目张胆地讨论自己。 背地里他们怎样说池惊澜都不会去在意,只要表面上安静就足够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冰场上的少年面对着教练,轻轻松松地踩着冰刀往前滑行了几步,看着甚至有些悠闲,完全不像是跳跃前的准备动作。 谁跳跃前不需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充分做好心里准备再起跳啊! 不少人看着池惊澜的动作,心中不由得滑过了一个问号。 难道他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但再冰场上再滑几圈也没有啥用啊! 然而下一秒,冰场上身形修长的少年依然保持着滑行时悠闲和优雅,脚下却带着冰刀变换了步伐。 转体进入、滑行、点冰、起跳,一气呵成。 没有前摇,没有很远的助跑,也没有回头确认位置,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少年仿佛拔地而起,像鹰轻轻煽动了一下翅膀便凌空飞行了起来一般,惊艳了围观的众人。 高!飘!远! 看着完完全全能多转一周。 无比完美还游刃有余的3T,在眨眼间就被池惊澜跳了出来。 此时一分半的时间,仅仅过去了二十秒左右而已。 而在冰场外排队等待上场的运动员们还来不及震撼,冰场上的池惊澜没有任何停顿,再一次动了起来。 不,不会吧?? 不敢置信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完全从众人心底闪过,池惊澜的动作就验证了他们的想法。 规定的一个三周跳跃完成,接下来,自然是果断上分。 三次跳跃机会,第二个自选三周或者四周,第三个跳跃自愿尝试四周,池惊澜的内心早已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后外点冰跳是他的优势,既然如此,就要把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池惊澜滑行两步,再一次果断起跳。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稳稳落地,滑出。 第二个跳,后外点冰四周跳,同样完美完成! 此时一分半的时间过去了二十七秒。 而冰场上的少年仍然没有停下。 两次跳跃,他此刻离教练组的距离有些远了。 所有人看着他转身滑了回来,又轻轻松松地,蹦出了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三次跳跃,一个三周,两个四周,全部没有失误地完成了。 而教练规定的一分半的时间,此刻只过去了半分钟多一点点。 所有人:!!! 这个人怎么回事?! 说好的体能到了极限呢! 他是怎么跳起来的啊!!还这么轻松! 远处挂着“不怕吃苦”的横幅的墙上原本暗着的巨大显示屏闪了闪,亮了起来。 是一个排行榜。 池惊澜的名字忽然出现在了那上面,后面跟着分数,前面缀着他此刻的排名——“1”。 三次跳跃,加起来整整接近三十分。 沃趣,这么缺德,这一次竟然实时统计分数和排名??!! 运动员们豁然转头,看到了笑眯眯看着他们的陈志国教练。 31 第三十一章 变态!妖孽! 什么叫公开处刑, 这就叫公开处刑。 只是眼前的情形跟所有人一开始在心底想象的完全调了个个。 被处刑的不是池惊澜,而是他们自己。 扪心自问,在场没有人认为自己可以在身体状况达到池惊澜那种极限之后还能跳出这样的跳跃, 仿佛体力依然是满格一般。 但不远处, 他们面前正上方, 那个大屏幕上显示的池惊澜的分数却又是实打实的,证实了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 变态!妖孽! 恐怖如斯! Z省是怎么突然捡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的啊!众人摸摸从自己胳膊上腾起来的鸡皮疙瘩,原本各式各样的表情都变成了震撼与欲哭无泪。 而且之前教练也完全没有和他们说过这一次测试是实时统计分数公开排名的啊, 第一个出场的池惊澜又是顶配的完美发挥。 这压力也太大了! 而冰场上花了半分钟多一点点跳完三次跳跃的清冷少年朝着教练组点了点头, 就平静地踩着锃亮的冰刀滑下冰场, 也没重新回到队伍里排队等着下一轮,而是直接在休息区找了张长椅, 直接坐下休息了。 反正下一轮跳跃他也是第一个,到时候再站起来排队也不迟。 一点都没有违反规则, 但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些脑袋神经抽抽呢? 脸上还挂着笑眯眯的意味深长的笑容的陈志国余光瞥了眼乖乖巧巧坐在那边的池惊澜, 也在暗自咋舌, 没人知道一脸事情尽在掌握之中的主教练刚才惊讶地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给打翻。 池惊澜的表现太出乎意料了。 能跳出质量颇高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可以说是天赋好,但在身体到达极限之后还能跳出这样的跳跃,意味着什么? 那就不单单是天赋了,这种情况下, 技术只是信手拈来的基础, 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体极端熟悉的精准控制, 以及强大的,不会因外物动摇的心态。 那是属于强者的心态。 那是即使丢进滚滚的黄沙之中,也会比燥烈的阳光更加闪耀的明珠。 而这样的心态, 才能让池惊澜超越身体上的桎梏,跳出刚才那般的跳跃。 池惊澜是那种压力越大,表现就会越好的人,陈志国一眼就确定了这一点。 隔着屏幕看比赛视频记录和现场近距离看,那种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志国身为国家花滑队的主教练,见识过的大风大浪也有许许多多,可池惊澜刚才在冰场上跳跃时展现出来的气势,那种由内而外,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坚韧,那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下那几个跳跃的执着,那种经历了风雪却依然一往无前的坚定,陈志国活了几十年,见识过的这样的人,一个巴掌也能数的过来。 但那些人也无一不是经历了许多挫折过来,才造就了他们灵魂的强大,眼前的池惊澜却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在富有温馨的家庭里平平安安长大的少年而已。 这其实很违和。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至少此刻的陈志国并不想去探究。 或许是因为池惊澜的名字,也或许是因为来日方长,池惊澜人在国家队,也不会跑。 总而言之陈志国的目光没有在池惊澜身上停留很久,而是吹了声哨把震惊愣神的运动员们喊回了神,直接点了下一个运动员的名字,让他准备上场。 时间紧促得很。 陈志国老神在在地把目光重新放回了冰场之上,心里迅速地划过了几道念头,思索了一下如今的情形。 在池惊澜这小孩身上的算盘打翻了,先放一边,还不影响大局,甚至可以说池惊澜完美的表现给陈志国心底的计划又添了把火。 上午体能测试先消耗一波运动员们的体能,下午紧接着接上专项技术测试,陈志国原本就打算以此杀一杀来集训营的这些运动员们的傲气。 先在体能测试里让这些小运动员们见识见识国家队的强大,再顺势激一激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从而消耗更多的体力,然后还能顺势借着这些体能消耗,在下午的专项测试里物理上给运动员们模拟出来一个比赛后半程的身体状态。 这些省队的小运动员们一个个都还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在身体非巅峰状态下,还能发挥出完美的技术吗? 显然不能。 不崩成妈都不认识已经算好的了,前两届集训营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这就是教练们的目的,也是教练组给这群集训营的运动员们上的第一节课。 真正的考验和磨难是不会给人时间准备的,只有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庞大,见识到了自身的不足,收敛起自身的傲气,才能不断地向上攀登,去夺取那千军万马厮杀的唯一王座。 不然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这些小刺头们一个个出来搞点事,教练组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顶不住。 所以今天这事其实是各个项目的教练组都一块串通好的,有没有人看透他们的目的,他们管不着,毕竟体能的消耗是实打实的,最终的结果达到就可以了。 看穿了的努力恢复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更好的动作,看不穿的等会惨遭滑铁卢,这也是一种筛选。 之前没有事先告诉运动员们下午转项测试是实时计分统计排名,也同样是为了挫一挫他们太骄傲的心态。 集训营确实是残酷的,毕竟体育竞技向来就是残酷的,国家队作为国内最高体育资源的聚集地,想通过集训营留下来,可不比通过比赛获得名额进入国家队简单。 所以,集训营的第一天,教练组就要立下足够的威信。 只是没想到出了一个小意外。 想烧把火,结果这火星子都撩到自己衣服上了,但真正烧的,还是底下的这些小天才们啊。 为池惊澜的分数心尖颤动的运动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第二位上场的队员,想看看他的发挥如何。 而第二位上场的是之前排在池惊澜旁边的人,正好是s省的崔晟睿。 这小孩有点缺心眼,上场时满脑子想的还是池惊澜怎么那么风光我一定要超越他,结果一跳跃,就什么短板都暴露出来了。 之前池惊澜就听说这小孩偏科,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见识到。 如果说崔晟睿刃跳已经修到了高中毕业,点冰跳可能也就勉勉强强小学毕业。 加上上午体力消耗的负面buff,他的第一个跳对比池惊澜来说,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三次跳跃机会,崔晟睿第一次就没成功,有点懵地从冰面上爬起来再跳了一次,又没成功。 如果前两次都挑战失败,第三次依然能跳出三周,还是会记一次三周的分数,挑战四周的前提是三周跳成功过一次,这点之前教练也提过。 最后一次机会,崔晟睿终于足周了,但是摔倒了。 但这小孩看起来没有丝毫被打击到的样子,挠了挠头拍拍屁股就从冰场滑了下来,仰头一看不远处的显示屏,还傻呵呵地露出了个笑容。 显示屏上出现了他的名字,挂在池惊澜后面暂排第二,只是分数的差距令人不忍直视。 第一名的池惊澜三个跳跃二十多分,第二名的崔晟睿只有二分出头,还是因为最后一个跳足周了没算失败只是扣分来算的。 那可是整整一个位数的差距啊! 但想着有崔晟睿垫底,大家的心态也莫名又好了不少。 看来妖孽也只有池惊澜一个嘛,自己跳不出四周,但努努力,跳两个三周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吧。 于是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自信上场,然后一分半后,一个个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沮丧着滑下冰场试图把自己隐身,或者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一个跳是T跳,是几种跳跃中被公认的最简单的跳跃,在场的所有运动员几乎都能跳出三周跳来。 但平常还非常拿手的跳跃,此时似乎突然失去了这项技能一般,摔的摔,空的空,一大群人,最后真正能跳出三周的都没几个。 大多数成绩甚至还没有崔晟睿好呢,一大群零鸭蛋的分数挂在显示屏上,成了一道极其靓丽的风景线。 这种情况下,还能基本保持跳跃状态的,分数差距就和别人拉开得越来越大。 但池惊澜依然牢牢地保持着榜首的地位。 是,池惊澜至今只有一个四周跳不假,但他每一个三周跳都能完美地发挥出来,而别人不行,积累起来就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分数差。 而且池惊澜自知自己的体能就算恢复了一点也依然极其有限,一点都不浪费,跳不出四周的,他直接不跳第三次跳跃,迅速跳出两个三周跳就下场,每一次都是最快完成的。 冷静又果决。 逐渐也有人回味了过来教练组的目的,但那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碉堡的依然碉堡,而没有准备又实力不足的,就只能在排名末端菜鸡互啄。 最后整个专项技术测试完毕,包括集训营的队员和国家队的队员,最终的排名也出来了。 虽然测试的中途已经有所预料,但累的东倒西歪的队友们看着显示屏上的排名,还是忍不住震撼地张大了嘴巴。 第一,池惊澜。 第二,柯苑泽。 第三,朱承业。 第四,…… 后面基本都是国家队的队员,还有几个集训营里拔尖地也挨得极近地排着。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池惊澜居然比国家队一哥的分数还高,成了最终的第一啊!! 32 第三十二章 听说今年的大奖赛,不从国…… 池惊澜的硬件技术能力真的能在集训营包括国家队这么多运动员里面排第一吗? 并不能。 或许前五确实可以, 但离第一还是要差了些。 但按这样的说法,难道池惊澜的这个第一有水分? 没有,一点都没有。 这次考验的并不是单纯的专项技术能力, 而是在体力被消耗了一定程度下,模拟比赛后半程的体能状态来考验运动员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以及把一群天骄放在一起时是否还能保持住自己状态的心态。 而池惊澜自身的体能消耗要更甚其他人。 在教练组重点考验的这两项上,池惊澜是毫无疑问, 当之无愧的第一。 柯苑泽作为国家队一哥有两个四周跳的储备但排在第二, 是因为他刚养好伤不久没有上四周,或许他巅峰状态确实能做的比池惊澜还要好,但是他的体能消耗是不会比池惊澜还要高的, 同等状态下, 柯苑泽自认无法做到池惊澜那样好。 而其他人,虽然也有表现不错的,但从有四周跳的那些天才尝试四周都有各种失误的情况下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受到了上午体能消耗的影响。 就像朱承业, 穆子宁, 他们跳出了不太完美的四周, 但也依然排在了全三周的柯苑泽之下, 就是因为他们也存在着很多失误。 而皓月当空, 无人能阻止其绽放光芒。 所有人凝视着大屏幕上的最终排行榜, 久久不能言语。 然后他们就被赶走了。 单人滑之后还有双人和冰舞的考核呢, 教练组再惊讶, 也都互相对视一眼,把惊讶压在了心底。 只不过大屏幕上的成绩并没有被清除,依然大喇喇地挂在那,震惊了一波又一波进入花滑馆的运动员。 按教练组的话来说, 美其名曰:激励。 不过后面这些事池惊澜就不知道了。 至少拿了第一之后,池惊澜再没有听见别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自己,他很满意。 如果身后没有跟过来一个新的人形小喇叭就好了。 “喂喂喂,池惊澜,等等我,一起走呗!” 在教练组宣布解散,池惊澜和穆子宁踏出花滑馆的那一刻,他们身后就响起了朱承业大嗓门的声音。 于是他们脚步一顿,那个长得清秀实则是个暴脾气的男生就追了上来。 穆子宁有些惊疑,毕竟刚进门那会朱承业的约战他还历历在目,不过看着池惊澜停下了脚步,他也停了下来。 没想到朱承业虽然脾气暴,但也性子直,一上来就是道歉。 “你很厉害,也有狂的资格。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之前轻视你了,对不起。” “不过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男孩骄傲地扬这头,眼底是比之前更加灼热的战意,以及对池惊澜的认同。 虽然依然是在下战帖。 池惊澜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然后微微弯了弯唇角,应了。 “好,我很期待。” 他接下了朱承业的战帖。 朱承业高兴了,他也不走,眼珠子在池惊澜和穆子宁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勾搭上了穆子宁的肩膀。 “为表歉意,我请你们吃饭,走走走!” 请什么? 当然只有食堂的盒饭啦。 朱承业勾着穆子宁的肩膀,表情一脸哥俩好地带着他往食堂那边走。 池惊澜看到穆子宁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失笑着摇了摇头,也抬步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碰到了提前一点出来就往食堂狂奔的崔晟睿和努力拉着他的s省一哥连彦。 看到他们,连彦朝着池惊澜几人抱歉地笑了笑,眼中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自家孩子丢脸让大家看见了的无奈,剩下四分,两分是礼貌温和的笑意,对着池惊澜等人的,还有两分是腹黑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好笑,对着他手里的崔晟睿。 是个人精,池惊澜想,但并不让人生厌。 而被连彦一直揪着命运的后脖颈的崔晟睿丝毫没有察觉,还一门心思想往食堂跑,直到拽着他的力道又再度变大了一点。 崔晟睿纳闷地停下脚步回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礼貌性朝着连彦回了一个点头示意的池惊澜等人。 崔晟睿眼睛一亮,一双狗狗眼睁大了些许,显得无辜又濡慕,然后趁连彦没反应过来,脚步换了个方向一转,就刺溜跑到了池惊澜他们身边。 “池惊澜,你们也是要去食堂吃饭吗,加我一个!” 连彦:…… s省一哥看着自己手里的外套和不远处“金蝉脱壳”的崔晟睿,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也朝着池惊澜这边走来。 看着池惊澜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s省一哥沉着冷静地替自家崽子解释了一句。 “哦,他不好意思说,但你的表现已经征服了他,所以他成你迷弟了。” 池惊澜:……听起来有点奇怪。 但崔晟睿闻言却是兴奋地直点头,一点之前的傲娇模样都没有了,双眼晶亮地看着池惊澜,就差身后再摇个尾巴。 池惊澜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主要是他点冰跳太菜了,想找你取取经。”连彦见状又默默补了一句,为自家崽子操碎了心。 作为选拔赛池惊澜惊人表现的亲历者和这一次考核参与者和见证者,崔晟睿虽然年纪小也爱四处蹦跶挑衅,但他真的被池惊澜的实力深深地折服了。 打不过就加入嘛,崔晟睿的小脑袋一思索,觉得池惊澜当他大哥非常不错,便有了如今的场面。 当然,如果让连彦知道此刻在崔晟睿心中自己可能还没有池惊澜地位高,他此刻还会不会说这些话,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最后池惊澜还是没有拒绝他们两人的加入,于是队伍又扩大了一点,从三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而朱承业也极其大方地一挥手,表示这顿饭他们几人的自己全包了。 池惊澜本想拒绝,不过到了食堂才知道,原来国家队给他们的饭卡要自己绑定充钱之后再去食堂门口的刷卡机那贴一贴才能有钱使用。 此刻那边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 “我卡里好多钱用不完,大不了下次你们请回来嘛。”朱承业看了眼池惊澜的表情,拍了拍胸膛说。 于是几人最终还是同意了。 去窗口排队打饭的时候,打饭的大爷看到朱承业还笑呵呵地调侃了一句。 “朱小少爷,又请客啦。” 朱承业挎了脸,看起来一副想要冲进后厨捂住大爷的嘴的模样,“大爷……” 池惊澜目不斜视,不过余光还是瞥到了朱承业的饭卡余额。 1551.51。 而且今天是集训营的第一天,显然,是上一次集训营之后剩下来的钱。 ……往饭卡里充那么多钱,也是厉害。 后来池惊澜才知道,朱承业是国家队里也著名的请客狂魔,且只请食堂,因为他当年第一次进集训营的时候,年少轻狂,大手一挥,往饭卡里充了好几千。 据说是他当时全部的生活费。 黑历史被挖出来,朱少爷的脸黑了一个度,但其他几人都乐了。 明明是刚认识的五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倒也不显得生疏。 交谈得也其乐融融的,当然,大多数时候,池惊澜只是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看着身旁侃天侃地的几个不大的少年和青年,清冷的少年也柔和了表情。 他从前一直独来独往,但有同伴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池惊澜,你的节目那么厉害,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过你参加比赛啊?”朱承业有些好奇地cue了池惊澜。 “之前生病了,最近才完全好。”池惊澜想了想说,但也没有说出具体是什么病。 其他人也没多去探究,朱承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又惊叹道。 “那你体能也是因为身体刚好的原因?那种情况怎么做到跳出那么完美的跳跃的,太厉害了,是有什么诀窍吗?”朱承业有些好奇地问。 他话音落下,不仅他们这五个人,就连旁边饭桌上打好菜吃饭的运动员们都竖起了耳朵。 池惊澜笑了笑,回答:“有啊,只要让身体在一直处于极限的状态下去练习,熟能生巧就可以了。” 可怕,偷听的人们又悄悄把耳朵收了回去。 而朱承业几人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奋,一脸跃跃欲试地模样。 池惊澜好笑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那样挺危险的,我是体能本来就差迫不得已而已,我们接下来的训练,想必教练组会有安排,私下多余加练只会打乱他们的安排。” 当然,前提是教练组的训练计划确实科学合理,但陈志国给池惊澜印象不错,他相信有这样的主教练,训练规划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确实如池惊澜所想,此刻的教练组已经在会议室里复盘起了整个考核,脸红脖子粗地争论起了哪个才是最好的训练计划。 一顿饭之后大家散开,但也初步建立了朋友的关系,在接下来的训练时也总会互相照顾一下。 而第二天开始,教练们一个个都顶着青黑的眼眶,掏出了满满地训练计划,朝着集训营和国家队的运动员们阴恻恻一笑,真正开始了魔鬼训练。 哀号遍野,教练们乐意听,汗流浃背,教练们乐意看。 不过也确实是高效高强度,针对不同的运动员也有细微的调整,比如说池惊澜,侧重点就是增肌加强体能的锻炼,而其他人又不一样。 像第一天的考核后来也又经历了好几次,不过所有人都逐渐应付得更加游刃有余起来,教练组制定的门槛也一再提高。 而集训营的淘汰率也着实惊人,训练了一个月,六月初就淘汰了近乎一半的人。 一群人拎着行李箱回家,留下来的人却也没多少时间去伤春悲秋,因为教练组的训练越来越变态了! 直到七月初,正常来说该迎来第二次的淘汰,一个传言却在集训营里传的甚嚣尘上。 听说这今年的大奖赛,不是从国家队里挑,而要在集训营里公开选拔名额了!! 33 第三十三章 卡尔加里站,他最后一届参…… 七月一号上午, 国家队练舞室,集训营花滑男单的运动员们正在其中进行陆地训练。 偌大的练舞室里,有些鲜明地分成了三拨人, 左边是从各个省队加入集训营, 经过上一轮淘汰之后剩下来的运动员,中间是柯苑泽以及他的几个队友,而右边主要是剩下的国家队运动员抱团。 而按年龄看, 则是两边低,中间的柯苑泽那一批人最高。 井然有序,互不打扰, 只是这样的平静就像是无风时的湖面,只要有一阵微风,便会吹起一池波澜。 而风呢? 风来了。 刚刚上完一节形体姿态课,舞蹈老师离开了, 此刻算是课间休息, 池惊澜在瑜伽垫上劈着个一字马, 脚尖绷得笔直, 上半身服服帖帖地贴在大腿上, 指尖够着脚尖,没有留出一丝缝隙,独自加练着柔韧度的训练。 窗户开着一条缝隙, 已经进入盛夏的灼热的风透过那条缝俏皮地钻了进来, 在室内呼呼运转的空调吹出的冷风中格外的具有存在感。 它在室内兜了一圈, 把他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讨论顺着风吹到了池惊澜的耳中。 “听说了吗, 今年的大奖赛名额,不是非国家队不可了,我们也可以参与进选拔!” “真的假的?!玩这么大吗, 那原来在国家队的那些人……” “你没有发现这一次从省队进入到集训营的一些人水平反而比国家队平均水平还要高吗,估计教练们也心底有数。” “……” 池惊澜表情淡淡地听着,眼底却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进入国家队集训营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年赛季已经逐渐逼近,最早开始的便是如今别的队员们在讨论的花样滑冰大奖赛系列赛事。 花样滑冰大奖赛是由国际滑联每年举办的国际滑联系列赛事,由六站大奖赛分站赛和一站总决赛组成,在赛季初就开始比,也算是对一个赛季的预热。 而这个比赛是1995年举办的第一届,池惊澜以前也从未参加过,所以他去了解过很多资料。 大奖赛分为青年组和成年组,成年组规格高且除了华国站这一站华国作为东道主有东道主名额,其他报名参赛都需要有过往国际比赛上的优秀成绩,这是池惊澜欠缺的,也是集训营大部分省队运动员们都欠缺的,所以他们没有办法一开始就报名成年组的大奖赛。 而最先开始比的也正是青年组的比赛,如果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想必名额的选拔选的也是青年组的名额。 池惊澜垂了垂眸,在心底冷静地分析。 虽然想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但是青年组的也没什么问题,自己差的就是在国际赛场上的成绩,只要在青年组的大奖赛上拿出足够好看的成绩,今年这个赛季之后的几个大赛也同样能参加。 “阿澜,又自己在角落里加练啊。” “哇阿澜,给我们一条活路!”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池惊澜收起思绪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看到了穆子宁和朱承业他们几个。 池惊澜直起上半身,收起一字马在瑜伽垫上盘腿坐下,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而几个月来几人也熟了很多,他们拿着自己的瑜伽垫在池惊澜旁边的空地铺开,也一个个盘腿坐了下来。 休息时间练舞室里到处都闹哄哄的,饭卡资金上千的朱少爷自恋地撸了一把头发,也眉飞色舞地开了口。 而说的话题,正是在队里传的风生水起的那个传言。 “大奖赛那个事你们听说了吗?” “会在集训营里选拔名额那个,到处都在说呢。”穆子宁接道。 “嘿嘿。”朱承业得瑟地笑了一声,朝着几人招了招手,等他们围成一个小圈之后,他才压低着声音开口:“保真,我之前又偷偷跑去主教练的办公室门外偷听了,听到他们讨论这件事了。” 好家伙,敢去陈志国主教练的办公室门外偷听,勇士。 众人默默地给朱承业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目光,毕竟要是被发现,训练至少得多掉层皮。 不过……又? “之前那些传言不会也是你传出来的吧?”穆子宁想到前两天突然开始疯传的讨论,幽幽地问。 “那次我拉着我舍友一块去的。”朱少爷心虚地别开了目光,对上众人了然又带着调侃的目光,又恼羞成怒起来。 “这次可是我的独家消息,你们听不听,不听我走!” “听,请讲。”池惊澜开口,顺便拿起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塞到了朱承业手中。 朱少爷炸了的毛瞬间被抚平,接过水喝了一口,故意清了清嗓子。 其他几人有些好笑,配合地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次选拔的名额是选拔的大奖赛青年组的名额,成年组整个国家队也就柯苑泽能有资格参加,其他人只能靠华国站的几个公道主名额,我们也没有什么国际比赛的成绩,所以成年组的名额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而且成年组十月份才开始,估计等华国站快开始的时候国内才会选拔,但和我们没有关系。” “嗯,毕竟青年组和成年组不能同时参加,据我了解,以前国家队内部选拔的时候,报名青年组的也比报名成年组的多,能报青年组的都不会报成年组。”连彦接道。 连彦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池惊澜眸光闪了闪,想到集训营最近逐渐割据的各个团体,明白了一些什么。 不过池惊澜沉得住气,有人沉不住气。 “可是我们不能报成年组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以往的大赛成绩,这里应该所有人都到了成年组升组的最低年龄了吧,国家队那些人甚至还超越了很多,为什么他们还要窝在青年组?”崔晟睿满脸疑惑地问。 自然是因为……他们不敢。 池惊澜在心底回答道。 池惊澜之前就发现了,练舞室以柯苑泽和他身旁的一些年龄稍长的运动员为楚河汉界,隔开了左边的省队运动员和右边的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 那些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平均年龄也就是在二十左右,而省队这批运动员平均年龄则是在十七八岁,都是能参加青年组的年纪。 然而从实力上看,省队头部的一些人甚至反超了这些国家队的年轻运动员。 国际赛场上成年组能人太多,之前的柯苑泽也只能勉勉强强排到个前十,他们不敢去成年组垫底,自然都挣着留在青年组。 “你傻呀,最近这两个月的排行榜成绩你也看到了吧,那些国家队年轻运动员们的成绩甚至还没有我们好,现在国际上牛逼人物又越来越多了,他们怎么可能敢升成年组,一群怂的。”朱承业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崔晟睿的脑袋,也这样说道。 连彦见崔晟睿眼中仍有迷茫,揉了揉他的头发,好笑地压低声音又为他解释了几句。 最近这两年花滑项目的风水似乎特别好,各个地方的花滑天才都接连冒了出来,包括华国,像他们这批人就正在其中,而国家队的那些年轻运动员,大多是前几年靠着国内花滑联赛排名靠前的成绩进入国家队的,而那时候三周跳多一点就能进国家队了,论实力,其实比不上集训营时代靠着集训营加入国家队的运动员。 这自然而然导致了两方矛盾的存在。 抱团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因为花滑队主教练陈志国公正不阿,队长柯苑泽威信够高,这一次的集训营才一直维系着表面上的平静,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丝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集训营第一年是尝试,没把人招进国家队,第二年招了几个拔尖的,今年是第三年,国家队跟省队一起排名淘汰的规则今年也是第一次,以前大奖赛青年组只有国家队的能报名参加,今年把名额下放到集训营大家一块选拔,也是第一次,教练组要搞大事。”朱承业满脸认真地说。 简而言之,以前只属于国家队的权利,现在只要进入集训营挺过第一轮的基础选拔淘汰,就可以咬下一块蛋糕来。 池惊澜想起刚进集训营时穆子宁对他说的关于朱承业的介绍,抬眸开口:“所以你去年没有通过国内比赛进国家队,而是等到了集训营才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集训营和国家队那些年轻运动员的立场基本是对立的了。 朱承业傻笑着挠了挠头,却是开口:“嗯,当时比赛之后就有国家队的那些人联系过我,我不喜欢那种抱团,也不想在青年组耗好几年,就直接一时上头拒绝了,反正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重点想说的其实是最好稍微小心一点他们,不过我估计这一次国家队会大洗牌,还是说回大奖赛青年组的选拔吧。” “这次选拔还跟第二次淘汰挂钩,我偷听到的是教练组他们决定向全国公开搞一个直通赛,集训营现在留下来的全体运动员都参加,不参加直接视为淘汰,按正式比赛规格来的,排名在后面百分之多少也会淘汰,不过这点就不会公开了。” “什么时候知道吗?”池惊澜问。 “大奖赛青年组第一站是加拿大的卡尔加里站,八月下旬举办,为了赶上第一站,估计直通赛最晚的时间也就是在七月二十几号。”朱承业回忆了一下说。 卡尔加里站,他最后一届参加冬奥会的那个地方? 池惊澜愣了一瞬。 而此时下一节课开始,陆地跳跃训练,带课的教练进来,身后还跟着主教练陈志国。 练舞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志国目光越过人群,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承业一眼,然后拍手喊众人集合,对练舞室里三队分割的情况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表情平静又沉稳地朝着所有男单的集训营成员宣布了刚才朱承业对池惊澜他们说的那些消息,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练舞室里众人瞬间炸了开来。 而陈志国笑了笑,笑眯眯地点出了朱承业的名字,给他加了几组训练。 “不要啊教练!!”朱承业大惊失色。 “小朱啊,你难道不知道,教练组办公室的外面是有监控的吗?”陈志国留下这一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离开了,看起来应该是去通知下一波人。 池惊澜被逗乐地弯了弯眼,在心底悄然定下了两个小目标。 第一,小心国家队的那些抱团的运动员。 第二,这一次的名额他势在必得。 卡尔加里啊,他曾经丢掉金牌的地方,他要把自己的金牌拿回来。 34 第三十四章 演戏要演全套。 七月初的二次淘汰考核取消, 并入七月十号的直通赛中,所有青年组的运动员都必须参加,而成年组教练组有其他的安排。 自陈志国上午的口头通知之后,下午上冰训练, 运动员们踏入花滑馆, 看到了那块巨大的显示屏被分成了两块, 左边是集训营成员们的积分排行, 右边是滚动的直通赛通知,白底黑字, 比教练的口头通知要详细许多。 上午教练还没有说具体时间, 今天七月一号, 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快,只剩下短短的十天时间。 集合的时候,有人眸光闪了闪,举起了手。 陈志国点出了那人的名字,开口:“什么事?” 池惊澜侧头看了眼, 发现是国家队里的一个年轻运动员。 “陈教,这个赛季还没开始, 可以升组吗?” 只要升到成年组, 按主教练之前说的,成年组另有安排不参加直通赛,也就是说不参与这一轮淘汰, 说不定会全员存活。 陈志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个运动员一眼, 回答:“六月中的时候你们已经作出了选择, 报上去就不能改了。” 池惊澜闻言目光在面前的主教练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也想起了教练提到的那件事。 五月份的训练主要还是一些基础性的训练,六月初的考核淘汰了一大半积分排在后面的运动员,不过都是省队过来的运动员, 国家队的都在前半部分,那次淘汰并没有威胁到他们。 而等到六月中,陈志国在一次训练中突然提起了组别的事,省队的运动员们默认的都是青年组,陈志国就让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做好决定把结果告诉他。 当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不对,赛季开始前问组别是很正常的事,国家队那批运动员也一如既往地填了青年组把结果交了上去。 结果坑在这挖着呢。 估计那时候,这位主教练心底就有所打算了吧,只是似乎并不是所有教练都和主教练是一个立场。 池惊澜扫过陈志国身后面色各异却没有出声的教练们和国家队队伍里面色有些难看的年轻运动员们,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心底犹如明镜一般。 主教练陈志国是铁了心要治一治国家队那些甘愿原地踏步的年轻运动员们,但国家队教练内部肯定也没有那么统一,最终的决定像现在这般,他们背地里或许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些都和自己无关。 他只要知道,这些对自己没什么不利就可以了。 陈志国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想表示的意思明明确确——国家队不需要废物。 他又不是废物,也同样不愿意在国家队里见到自甘堕落的人。 一个队伍的氛围是很容易受到其中大多数人的影响的,前几年华国一直出不了什么成绩,跟那些运动员不愿争取上进的心态也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个都窝在轻松的组别以大欺小菜鸡互啄,谁冲上去顶天,只让柯苑泽一个人顶着其他人毫无负担地享受? 池惊澜不喜欢。 既然这位主教练想要改革一番,他不介意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牢牢地占据积分榜的前排,就足以给那些国家队的年轻运动员们足够的压力了。 愿意挣扎一下的,那还能救,直接躺平的,那就自己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躺平还不想被淘汰动歪心思的,那就直接埋了。 而显然,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一些不愿意努力却依然想独自占据最好资源的人,即使是国家队。 之前有柯苑泽压着,省队的队员们也没有威胁到国家队运动员的地位,那些人还能忍着,然而现在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了,一个个就耐不住性子冒了出来。 现在是上冰跳跃训练的时间,以前国家队和省队的运动员们都是各占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国家队的某些人却是率先打破了这项约定成俗的规则。 池惊澜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个一直有意无意挡住了他跳跃前进路线的某位国家队选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经验丰富能及时刹车,早就不知道会摔倒多少次。 而环视一圈周围,遇到与他类似情况的人还不少,且无一例外都是省队有天赋拍在积分榜前排的选手们,尤其是平常和池惊澜相熟的几人。 穆子宁从冰面上爬起来默默避让,而他旁边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却是再一次“无意”般凑了上去。 朱承业是个暴脾气,就算两个月训练下来他完全服了池惊澜,对于别人他依然完全不改刺头架势,更何况是对着他本来就看不上的国家队抱团窝在青年组的那些人,他已经跟挡着他的那个运动员骂了起来。 甚至差点要动手,还是他舍友率先一步架住了他。 崔晟睿也同样被连彦架着,不过s省一哥平常总是挂着笑意的脸此刻也完全沉了下来。 墙上挂着的巨大显示屏上岿然不动地显示着众人这两个月训练下来的总积分排行。 第一,柯苑泽;第二,朱承业;第三,池惊澜;第四,穆子宁;第五,连彦;第六,崔晟睿…… 第六之后是几个国家队的成年组运动员,再往后,才是那些窝在青年组不往上升的年轻运动员们。 这一届集训营开始前,没有人想得到会是这种局面,甚至前六里只有一个是国家队的,若非池惊澜在体能相关的项目中被拖了后腿,那位刚养好伤的国家队一哥可能也保不住第一的位置。 这个积分排行是不对外公开的,而十天后的直通赛是会全程对外直播公开,所以……他们急了。 他们不想让观众们知道自己身为国家队的运动员还比不过省队的,不去努力提升自己,而想选择影响那些省队顶尖的运动员,让他们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再最终达成一个国家队比省队强的效果。 可能是这几年在国家队安逸太久,把脑子也安逸得光滑了。 也可能是陈志国太久没有动怒,让他们忘了自己的主教练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惊澜瞥了眼场边一直抱胸表情不明地看着这一切但没有在一开始阻止的陈志国,平静地看向朱承业,等这个炸毛的小少爷望过来时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朱承业前面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突然发现这个他们之前招揽失败的刺头突然平静了下来,还带着嘲讽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妙地预感,那个青年还没想明白,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巨响。 所有人齐齐转头望向声源处,朱承业面前的国家队运动员同样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发出声音的是池惊澜。 刚才给朱承业递了一个眼神过后,他就收回了视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地模样,再次往前滑去。 果不其然,离他不远的那个国家队运动员再次“无意”滑过来,挡在了他必经的路线上。 而这一次池惊澜却没有刹车,跳起的一瞬间,他装作惊慌地临时调转方向,冰刀在冰面上“刺啦”一声划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秒,瘦削的少年犹如折翅的蝴蝶在空中无力坠落,溅起一片冰屑,发出了之前众人听到的那个巨大声响。 池惊澜摔倒的经验无比老道,他起跳时就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方向,摔倒后除了肉疼了点,其实并没有摔到骨头,但他没有爬起来。 清冷的少年低着头,悄然压下微微翘起的唇角,伸手捂住了左脚脚踝。 再抬起脸朝着众人时,已经是满脸苍白,鬓角都微微泛着冷汗无比逼真的受伤模样,就连捂着脚踝的指尖也泛着苍白,一副看起来快要透明的样子。 早已知情的穆子宁几人看着池惊澜这模样都眼皮跳了跳,担忧的心情瞬间占了上风,迅速围了过去。 直到池惊澜悄悄朝他们眨了眨眼,才微微放下了心。 没想到阿澜的演技居然那么好,演的这么逼真。 而这时候教练也走过来了。 陈志国沉声命令众人散开,带来了一股雷厉风行的风。 池惊澜抬眸,和陈志国对上了一瞬间的视线,又在下一瞬迅速错开。 隐秘的默契无需言语。 陈志国拿起手中的点名册,把刚才堵人的几个国家队运动员一个不落地点了出来。 “张力,胡严一,曹行……妨碍其他队员正常训练,造成队员受伤,严重违反国家队规则,记过一次,积分扣十分,再有二犯,后果自负!” “积分与十天后的直通赛成绩将会结合起来各占一半的百分比形成最后的分数进行排行,十五名之外淘汰。” 积分教练组向来抠搜得很,都是零点几分零点几分加的,这一下次扣了十分,几乎把那几个人的积分扣了一半,加上陈志国的后半句话,那已经不是大出血了,是快要了他们的命。 十五名之后淘汰,那又是淘汰了一大半,而他们积分被扣十分,排名瞬间岌岌可危起来。 那几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他们脑子再不好使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自己是被杀鸡儆猴了。 但事已成定局,容不得他们更改。 杀完鸡的陈志国教练不再看他们,朝冰上脸色苍白坐着的池惊澜伸出了手,神色瞬间柔和起来。 池惊澜借着陈志国的力从冰面上“勉强”站了起来,浑身的重量压在右脚上,微微摇晃着,身形显得更加单薄起来。 演戏要演全套。 “崴到脚了?我找人送你去医务室,下午的训练你不用参加了,小柯,你去吧。” 柯苑泽点点头,正要去扶池惊澜,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诶呀,不用麻烦泽哥,我们送阿澜去就可以了教练!” 众人一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朱承业已经跑下了冰场还换了运动鞋,甚至从不知道哪里找出了一把轮椅推了过来。 陈志国抽了抽嘴角,熟悉的头疼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不过刚解决一个心头大患,主教练此刻心情不错,好笑又无奈地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行,你们去吧,记得一定要找赵医生好好检查一下。”陈志国朝池惊澜嘱咐了一句。 池惊澜眸光闪了闪,点头应下了。 清冷的少年被穆子宁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朱承业,在轮椅上坐下,被他推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愣着干什么,继续训练了!”陈志国拍了拍手,唤回了还在花滑馆中的运动员们飘远的思绪。 而离开的池惊澜和朱承业几人维持着担忧和苍白的表情,直到走到一条无人的林间小道,朱承业才开了口。 “阿澜,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池惊澜一改之前苍白的神色,灵活地动了动自己的脚踝,朝着朱承业和穆子宁证明了自己确实没有伤到自己。 “真的和你预料的一样,太厉害了!接下来去哪,去医务室会露馅的吧,要不直接回寝室好了?”朱承业兴奋地夸了一句,又有些担忧地问。 池惊澜微微弯了弯唇角:“不用,去医务室,我受伤了,需要找赵医生。” 朱承业闻言,和之前陈志国的嘱咐一联系,瞬间恍然大悟,重新摆出一副担心的神色,推着池惊澜坐着的轮椅大义凌然地拐了个弯,就往医务室推去。 而轮椅上的少年撑着下巴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眼底滑过一丝淡淡的愉悦和一丝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35 第三十五章 吃核吗? 国家队基地几十年来翻新过好几次, 整体格局仍然没有改变,很多绿植与小道也保留了下来。 比池惊澜记忆中高大了许多的行道树撑开遮天蔽日的树荫,把夏日的烈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是温度依然闷热, 总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朱承业一个土生土长在东北长大的人,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天气, 整个人看起来都要热化了。 “今天平均温都三十多度了, 一出来这也太热了, 我家那边夏天最高也就二十多度!” “医务室有空调。”池惊澜抬眸,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轻声回答道。 今日没有午睡,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事情解决之后,在这闷热却又安逸的环境下,困顿突然就翻涌了上来。 朱承业放低了吐槽首都天气的声音, 一边加快了脚步。 两分钟后, 几人离开了被树荫遮蔽的小道, 仿佛一瞬间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只是洒下来的光带着如火烧的温度,池惊澜被刺得皱了皱眉, 抬手遮了下眼。 还好距离医务室只剩下了一小段距离。 池惊澜挡了一下眼的瞬间, 朱承业冲刺几步,就推着他到了医务室门前。 已经有一个医生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他们。 屋内的冷气丝丝地往外渗,激得池惊澜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坐直了一些身体,当然其实原来挺得就已经够板直了,然后朝着门口的医生礼貌地点头颔首道:“赵医生好。” 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正是刚才陈志国跟池惊澜说的赵医生, 大概是刚才从陈教练那边接到了消息特意出来的。 赵医生也朝池惊澜几人点了点头,从朱承业手上接过了池惊澜坐的轮椅,就推进了医务室里。 “赵医生,今天看起来也挺忙啊。” “这是花滑队的那个小天才吗,受伤了?” 医务室里有其他医生,看见赵医生推着池惊澜进屋,朝他打了个招呼寒暄道。 赵医生笑了笑,回答:“嗯,队里有几个小孩不懂事,我带他去检查一下,你们忙。” 然后赵医生带着池惊澜到了检查区,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外面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然后清了清嗓,严肃地朝着池惊澜开口,声音整个办公区几乎都听得到。 “哪里受伤了?” 跟过来的朱承业和穆子宁即使知道赵医生可能不一样,但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池惊澜平静地和赵医生温和的眼对上了一秒,然后他弯下腰,一点一点解开冰鞋的复杂无比的鞋带,露出了左脚踝上缠着的绷带。 还微微透着碘伏颜色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在少年纤细的脚踝上。 …… 直到此时,赵医生原本只是装出来的皱眉才真正透出了一股严肃之意。 朱承业眼睛睁大,惊讶地“嘶”了一声,穆子宁却是表情平静许多,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了起来。 赵医生小心地解开了这些缠得紧紧的绷带,露出了绷带下被遮掩的真相。 那并不是一截什么皓如白雪,纤细无暇的脚踝,遍布着细细密密的伤痕,有新有旧,一看就是起了水泡还没好全就又起了新的造成的痕迹,坑坑洼洼的,水泡被细致地处理过,还涂了均匀的碘伏消毒,刚才的绷带缠得也是一副行家模样,可见其主人的熟练度非常。 花滑运动员的脚踝没几个没有伤的,但在国家队见多识广如赵医生,还是被池惊澜这情况惊了惊。 水泡的伤听起来并不严重,但延绵不绝又挥之不去的疼痛最是磨人,这是得对自己多狠…… 而且眼前的小孩除了第一天体能测试往他们医务室跑了一趟做了个检测,之后再也没来过。 赵医生的目光移到了旁边站着的,池惊澜的舍友,穆子宁身上。 穆子宁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迅速交代了实情,但还记得压低声音不让远处偷看的那些人听到:“他最近在练4Lz,加上固定的训练量之外总是自己偷偷加练,脚上的伤一直就没完全好过,他带过来的行李箱里半箱都是绷带。” 猝不及防被戳穿的池惊澜:…… 朱承业:??是谁当时说不要自己加练的? 赵医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脸上温和的笑意都散去了些,唇角微微绷直,表情严厉了许多。 “教练组都是按你们身体状况来制定训练计划的,自己加练很有风险。” 我可以撑得住更多一点的训练,而且有时候投入训练里,等回过神就已经超出时间了。 这话在池惊澜嘴里兜了一圈,瞥了眼几人的神色,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感觉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太妙的后果。 赵医生微微叹了口气,原本只是打算配合一下装一装的说辞变得真实认真了起来。 “你伤的有点严重,我等会给你开个假条,接下来两天不要训练了,接下来每周都来一趟检查。” “今天来都来了,你等会休息一会,之后我给你再做个详细检查。” 赵医生重新给池惊澜脚踝上的伤换了药,重新缠上新的绷带,想到之前陈志国给他打电话时说的他是“扭伤”了的情况,默默上手多缠了几圈。 然后赵医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脚踝上切实缠着绷带,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池惊澜推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朝着跟过来的朱承业和穆子宁两人招了招手,等他们进来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你们不用那么绷着,把小池扶旁边的小榻上面去吧。”赵医生坐回他的办公椅找出叠纸写着什么,嘴上也没停下来朝朱承业和穆子宁嘱咐道。 结果余光一瞥,就看到池惊澜自己不等穆子宁他们上前,直接自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自己的冰鞋赤足踩在洁白的瓷砖上,像个没事人一般迈了几步走到小榻旁边,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自己的冰鞋,然后爬上小榻盘腿坐下,一脸无辜地看了过来。 赵医生:…… 他抽了抽嘴角,“刺啦”一声把刚写完的纸条撕了下来,起身直接递给了穆子宁,“这个等会交给你们教练,接下来两天不要让他训练,私下训练也不可以。” “我会的,赵医生。”穆子宁收起赵医生填完的批假条,一脸认真地回答。 池惊澜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被赵医生的动作打断了。 赵医生点了点池惊澜盘起来的腿,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你这样压着伤不痛吗,伸出来放直。” 等池惊澜听话地放直了腿没再压着伤,他才朝着三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们估计有不少疑问,我现在有空,你们可以问,能说的我会回答。” 能说的,而不是知道的,看来这位赵医生了解得似乎不少。 刚刚还在思考怎么尽快离开这里的池惊澜突然就不着急了,他双手乖巧地放在身前,却微微抬头对上赵医生的视线,眼中尽是郑重与锐利之色。 “赵医生,您与陈教练站在同一个立场,对吗?陈教练上午宣布的直通赛机制,为的就是刺激刚才国家队那些故意阻挡我们的人露出马脚?” 单刀直入的问题。 “……是。”赵医生顿了顿,盯着池惊澜的双眼回答,语气诚恳:“那些人也算得上是花滑队里最毒瘤的一批人,你很聪明,这次配合得很好,不然杀鸡儆猴的效果必定会差上许多。” 上午自从陈志国宣布了直通赛的通知后池惊澜就发现国家队里有些人状态不太对劲,当即果断地牺牲午睡时间和几位好友一起商量了一下对策以防万一,结果到下午就用上了。 本想将计就计来个举报,没想到不等他们说陈志国就非常默契地配合他们演好了这一出戏。 可见陈志国也非常不喜那些人,只是为何等到今年才……池惊澜想了想,再次开口问道。 “陈教练是最近才当上主教练吗?成年组有这样的人吗?” 问题跳跃度有点大,穆子宁和朱承业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赵医生有些惊讶池惊澜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最关键的点。 果然是个无比聪明的小孩啊,赵医生想起刚才陈志国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若是池惊澜如果问些什么都尽量说他都能明白的话,还是不禁在心底咋舌。 当然,同时涌上心底的还有欣喜与欣慰,即使未来柯苑泽退役,华国花滑的主心骨看来也后继有人了。 不过未来的事先不提,此刻赵医生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池惊澜的问题:“是,五年前前主教练退休,陈教练升了上去,以前国家队比现在还要小团体分裂严重,近几年已经好了很多,不过也都是只能治治标。” “成年组有,不过很多已经退役了,剩下的柯苑泽都能压住。” 池惊澜听懂了赵医生的言下之意。 国家队曾经有多乱,根系有多么复杂,池惊澜是知道的,他曾经亲身经历的或许比赵医生看到的还要混乱,所以他无比清楚陈志国在这种情况下走的路会有多么艰难。 陈志国五年前才升上主教练的位置,根基不稳,即使想要改革也只能徐徐图之,而今年正好集训营的天才多,五年下来根基也稳了许多,顺理成章的搞出了个直通赛的制度,也能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毒瘤们给除了。 显然,主教练治标了五年,今年要开始治本了。 先拿青年组开刀,或许也有青年组那些毒瘤在国家队根基不深牵扯还不是特别多的原因。 池惊澜感觉自己挺幸运的,这一次能碰上这样一个主教练,原来不需要所有事都要自己去一点一点试探,时刻担心自己行差踏错的滋味也不错。 也没有什么别的疑问了,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池惊澜朝着赵医生弯了弯眼睛:“您放心,青年组有我。” “还有我!”虽然不知道刚刚两人在对什么谜语,但朱少爷闻言本能附和了一句,穆子宁愣了一瞬,也连忙开口说了一句。 而池惊澜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小榻,坐回了原本被赵医生推到角落里的轮椅,腿上搁着自己的冰鞋,熟练地自己推着轮椅的车轱辘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前,修长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门把手,正要往下压。 赵医生猛地回神,差点被气笑:“拦住他!” 朱少爷眼疾手快,把池惊澜的轮椅拉了回来。 “这两天都来我办公室待着吧,我照顾你。我看你现在有些累了,先去小榻上睡一觉,起来后我给你把其他检查也顺便做了。”赵医生笑眯眯地开口,指挥着朱承业和穆子宁两人把池惊澜扶回了小榻上。 反抗无效,池惊澜微微垮了垮脸闭目安详的躺下。 赵医生轻轻地送走了朱承业和穆子宁让他们回去训练,自己回到办公室,看着躺在小榻上呼吸逐渐绵长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找出一条空调毯给少年盖上,又调高了一些空调的温度,然后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等池惊澜再次睁眼的时候,办公室里并没有见到赵医生的身影,只有一个高大的青年拉了张椅子坐在小榻旁边,正漫不经心地削着苹果。 池惊澜起身发出了一点动静。 凌榆闻声转过了头,轻轻挑了挑眉:“醒了?” 他顺手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吃吗?” 吃核吗? 池惊澜看着面前被削得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芯的苹果,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36 第三十六章 短道一哥为自己的机智点了…… 短道一哥没干过这种照顾人的活, 也从来没有替别人削过苹果,但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技艺充满自信。 自信的凌榆看着小榻上少年恬静的睡颜,还有空走了一下神。 他和陈志国有点渊源, 和赵医生也很熟, 听说了花滑队发生的事情他就立刻赶了过来,从赵医生那了解了更加具体的情况。 当他的视线从池惊澜缠着绷带的脚踝上扫过,还在想为什么这个小孩为何会在那样绵密的疼痛之下还能睡得如此安恬时候,小榻上的少年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睁开了眼。 于是凌榆才回过神,没仔细检查手中的苹果被自己削成了什么样,就非常自信地递了过去。 然后池惊澜和凌榆两人看着这个被递过去的苹果, 嗯, 严格意义上来说, 苹果的核,同时沉默了一下。 短道一哥端着的酷脸裂开了一条缝。 凌榆:不可能,刚才我削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废话,因为刚才的苹果,还是一个无辜的, 完整的苹果。 但一哥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 凌榆简直拿出了比他在赛场上弯道超车时更快的反应速度。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大的青年缩回了手, 表情平静,语气淡然:“啊,不好意思, 刚才拿错了。” 然后他端起刚才削皮时本来打算放削下来的皮的水果盘, 虽然不知道之前为何自己脑子一抽没用垃圾桶接非要洗了个干净的盘子接,但显然现在帮了自己大忙。 因为他“高超”的削皮技术,那个干净的水果盘里, 现在装的并不是苹果皮,而是一块一块不规则但果肉很多的,连着皮的苹果肉。 凌榆显然对赵医生的办公室很熟悉,他轻车熟路地从赵医生的办公桌上翻出了一瓶牙签,倒出来几根插在果肉上,然后才端着水果盘递了过去。 “我刚才切的,洗干净了的,带皮营养好,吃吗?” 表情镇静,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说他是特意切的果肉,那这就不是削皮的产物。 确信。 短道一哥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池惊澜刚刚一瞬间还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松懈了很多居然连有人靠近了自己身边都没醒来,此刻却是被凌榆这一番举动逗乐了。 他控制着表情,眼尾却还是勾出了一丝促狭之意。 少年直着身体坐在小榻上,发烧还带着一丝刚醒的凌乱,而凌榆为了递果盘,身体微微前倾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已经越过了正常社交距离的危险线,但此刻两人都没有察觉。 许是这两个月训练强度很高的缘故,又正是发育的年纪,池惊澜脸上原本还留着的婴儿肥消去了许多,把少年的脸勾勒得越发精致。 因为笑意少年的眼角微微勾起,从上往下的视角看过去,凌榆第一次发现池惊澜下眼睑靠近眼尾的位置居然点缀着一颗小痣,平常被浓密的睫毛遮盖着,如今显露出来,清冷的气质都遮盖不住那潋滟的脸庞,显得格外地惊心动魄。 褪去了稚气和清冷,凌榆感觉池惊澜只是坐在小榻上,却好像要勾走人的魂一般。 心脏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凌榆有些慌乱地偷偷将视线转向窗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短道一哥的酷哥脸终究是没能维持住太久。 池惊澜没注意到,带着点促狭,他还真接过了凌榆端着的水果盘,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肉递到了嘴里。 “谢谢,很好吃,你也吃吧。”池惊澜弯了弯眼睛,抬头,才发现两人离得有些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凌榆这才猛地回神,挠了挠脸,坐回了刚才自己搬过来的椅子上,也插了块苹果放到了嘴里。 连皮带肉嚼了嚼咽下去,短道一哥终于为刚才自己好像有点变态的想法找到了借口。 只是池惊澜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和他的偶像长得似乎更像了,刚才才会一时走神而已。 对,就是这样。 他再变态也不能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变态啊,更何况他不变态,只是欣赏美而已,短道一哥还是坚信自己性取向是笔直的。 笔直的短道一哥沉稳地朝着池惊澜点了点头,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一是确实有点担心这小孩,一嘛…… “赵医生临时有点事出去一趟等会就回来,刚才穆子宁朱承业还有你的几个朋友过来了一趟看你还在睡就又出去了,纪云星跟我一块来的,被我赶出去了,陈叔估计训练结束就会过来,啊,就是陈教练,看时间应该快了。” 凌榆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也没觉得自己留下来有什么不对,别人也同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集训营的第一天开营,凌榆就去门口接了池惊澜,又在体测上和池惊澜交流得非常熟稔还递给了他一瓶从教练组那顺来的水,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但大家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短道速滑队的一哥和花滑队那个天才关系很好了。 这些话池惊澜都听到过,他也没在意,毕竟他们确实说的不错,自己和凌榆的确算得上是朋友,即使前两个月花滑队和短道队的训练都非常忙,大家交流不多,但也能偶尔抽出空来一起吃个饭。 只不过这一回,如凌榆所说,来看望他的也都是跟他关系不错的人,但他们都出去了,却也觉得凌榆留在这里没有问题。 当然不是介意凌榆的意思,这完全没有。 只是这让极其有分寸感的池惊澜轻轻在心底敲了一声警钟,他在想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跟凌榆关系最好的话,他们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池惊澜本能地觉得这似乎有些危险,只是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来,凌榆就再次开了口。 “陈叔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赵医生本来想让你接下来两天待着他这边的,不过他有点事要出一趟差,就不行了。” 那挺好,池惊澜想,只是欣喜还未来得及爬上眼梢,凌榆就接了下一句话。 “我们短道队刚刚结束一个训练阶段,大魔……呃,我们主教练给我们放了两天假,正好有空,所以陈叔就把你交给我了,正好你来两个月都在一直闷头训练,没有逛过国家队,我带你逛逛。” 池惊澜:? 池惊澜第一次听凌榆说那么多话,不过他此刻没空去注意这个,他只是有些错愕地抬眸看向凌榆。 不必,大可不必,池惊澜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十天后有直通赛,他只想埋头训练。 只是一些小小的水泡而已,那种疼痛他早就习惯了,不碍事。 池惊澜抿了抿唇正想着怎么拒绝,办公室里响起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榆说的没错,我让他帮忙看着你的,池惊澜你别想着拒绝,这两天给我好好把那些伤养好了,不养好就别想着恢复训练。” 是推门进来的陈志国主教练,进来时还带过来了一阵热风,明显是刚刚下了训练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池惊澜看着陈志国脸上还带着些怒气的不容置喙的神色,审时度势地闭上了嘴。 陈志国看着小榻上那个摆出了一副无辜样子的小孩,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之前赵医生跟他详细说明了池惊澜的情况,陈志国才知道这小孩那场戏能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因为脚上真的有伤,而且居然还自己偷偷加练,还生生带着这些伤训练了两月。 国家队那些安逸的废物只知道想尽办法偷懒,而被众人瞩目的天才却是个完完全全的拼命三郎。 就算陈志国当教练当了那么多年,池惊澜也是他见过的最拼命的,尤其是训练时那种发狠的劲,那种仿佛从灵魂中散发出来的拼命的劲。 是个人摔倒都得缓个好几秒呢,但池惊澜练起跳跃的时候却像个机器一般,或者说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机器,摔倒了,马上爬起来,继续跳,又摔倒了,继续爬起来,一刻也不歇息地再次跳起来,就好像他不需要喘气一般。 即使陈志国特意考虑到了池惊澜的体能给他制定了专门的训练计划,池惊澜依然能一次次把自己练到身体达到极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只有一个4T的少年,连4Lz都快练出来了,说出去谁敢信? 但池惊澜平常看着清冷还乖乖巧巧的,训练时总透着股执拗的疯劲,还真快让他办到了。 真是……真是让陈志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头疼又感慨。 但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池惊澜一直带着伤还私下加练,他知道了,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这分明是在透支自己的体育生涯,就算再有天赋,也不能这么霍霍。 和温泽不一样,温泽本性就比较温和,还刚刚从助教升到教练,没有完全适应,也就下不了雷霆手段,对池惊澜更多的也只是劝说。 只是劝说这种东西,池惊澜或许能听进去,改就不一定了。 陈志国看出了池惊澜清冷外表下执拗固执的性子,无比清楚单纯只是劝说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的。 要想让他改,就必须雷厉风行地下强制的手段,逼着他改。 陈志国不知道池惊澜是怎样养成的现在这样的性格,但透支自己这种事情,他铁了心要把这小孩的观念给纠正过来。 观念纠正不过来,先把行为纠正过来也行。 花滑队里池惊澜那几个小朋友陈志国不太放心,他们一看就把池惊澜当老大,耳根子一定软。 但凌榆他放心啊,正好短道那边这两天放假,他也听说了凌榆跟池惊澜关系也不错,试探性问了一句,凌榆就同意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有了最终这个决定。 池惊澜再怎么拒绝也不可能生效,陈志国此意已决。 所以这事最终还是这么定下了。 37 第三十七章 与此同时,许许多人的手机…… 赵医生办完事情回来, 便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多出来了好几个人。 池惊澜微微蹙着眉坐在小榻上,看着不太愉快,而陈志国在一旁抱着胸看着他,凌榆在他的办公椅上大大咧咧极其自在地坐着, 正和跟陈志国一块过来的柯苑泽愉快地聊着天。 深知这几人德行的赵医生一下子就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失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他之前说的, 把池惊澜提去做了更加全面的检查,手续他刚才都办好了。 于是第二天等检查结果全部出来之后, 被凌榆推着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的池惊澜又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休息”时间又被强制延长了两天, 从两天变成了四天。 池惊澜:…… “陈叔说了,要是让他发现你自己偷偷加练,你加练一小时, 他就多停你训练一天。”凌榆说。 这个时间国家队的运动员们基本都在训练,而短道队的运动员们好不容易得了假, 全跑出去撒欢了, 除了凌榆, 池惊澜没见到几个短道的运动员还留在国家队基地里面,此刻这条不算宽敞的小道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 凌榆深刻贯彻了他和陈志国的约定, 一整个上午, 他推着池惊澜的轮椅带他逛了大半个基地,还边走边介绍,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冷酷高冷的模样。 就像此刻, 他跟池惊澜提了一句陈志国让他转达的话之后,他顶着高冷男神的低沉嗓音,继续干起了导游的活。 “这片小树林是这一个基地当初建成时就有的, 翻新的时候也没有动这里,还保留着刚建成时原汁原味的模样,听说当初池……” 澜字还没说出口,凌榆就察觉到自己手中把着的轮椅把手上传来了一股力,一时没注意,轮椅就脱开了他的手,往前滑了出去。 凌榆愣了一瞬,就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极其熟练地操控着轮椅的两个轮子,往前推了几步,紧接着来了一个飘逸潇洒的转身,跟他在冰上滑冰时简直一模一样。 这样的技术,没下大功夫练不出来,凌榆也不是没坐过轮椅,他很清楚,这玩意不是个好操控的东西。 这小孩怎么那么熟练? 一时诧异,想说的话就忘了继续说下去,然后凌榆就听到了池惊澜带着些锐气的声音。 “谢谢你的转述,我知道了,但是真的不用麻烦你跟着我,我不是小孩,我有分寸。” 池惊澜特意在“麻烦”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咬字的语气。 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感到了些许不愉快,这种感觉,其实也不是烦躁,若要下个定义的话,也许更多的是不适应。 他很厌恶被人用强制的手段管控,但池惊澜也清楚,陈志国下了这样强制的命令,是为了让他养好伤。 这让池惊澜感到很别扭,同时也因为被强制性不能训练而本能地感到了着急,多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他按捺到了现在,终于在熟悉的环境里爆发了出来。 这片树林,这条小道,在如今的国家队基地中,是极其偏僻的地方,但的确如凌榆所说,是基地建成之初就存在的。 小道尽头有些老旧的建筑,现在被拿来当了仓库,但在池惊澜前世那个时候,那个只有两层的小建筑,是他们的宿舍。 曾经无数次,池惊澜一个人踩着夜色出门,又在深夜里披星戴月地从滑冰馆出来,经过这片树林、这条小道回到宿舍,疲惫地闭上眼,迎接下一天的到来。 从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到这片树林里来,找棵树爬上去,坐在粗壮的树枝上,静静仰望满天的星辰。 对于池惊澜来说,这片树林是比宿舍能更加让他感到心安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池惊澜重新来到完全焕然一新的国家队基地,一直没有四处逛过,他也没想到这片树林居然还被保留着。 时间过去三十年,这里的树木也长得更加郁郁葱葱,但依然是池惊澜记忆力熟悉的模样,他甚至还能一眼认出,以前自己测身高刻线的树是哪棵树。 心好像瞬间找到了依托,于是一时没控制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话脱口而出,说完池惊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重。 然而当他抬眸直直地对上凌榆的双眼的时候,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闪过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池惊澜:? 凌榆打量着面前的小少年,正惊奇地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少年情绪这么外露的模样,凌榆不是没见过池惊澜生气,当时在z省省队的时候,少年对着那个教练的努力是沉闷而凌冽的,如今却鲜活又生动。 不是小孩? 但凌榆觉得,他现在这副生闷气的模样,倒是终于符合他的年龄了,十六岁的少年,把情绪一直憋在心底干什么,想自己在池惊澜如今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到处作天作地呢。 有话就说出来,这样才对嘛。 凌榆毫不在意池惊澜刚才说的话,带着点笑意重新走上前,再次把上了池惊澜坐的轮椅,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嘴上开口道。 “既然答应了陈叔,我就会做到,况且也很有趣,我不觉得麻烦。” 什么有趣? 但自觉刚才说的有点重,池惊澜别别扭扭地在轮椅上挪了下身体,还是没有开口,视线偏向一边,不说话了。 “那我们继续说这片小树林,你看到前面那栋建筑了吗,以前是国家队的宿舍,这条路,是曾经那位传奇走过无数次的路,每次大赛前,花滑队那些人总会过来拜一拜。” “如果压力太大的话,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这些玄学方法,当是发泄一下也好,一味的紧绷自己不断加练有时候是会起反作用的,适当的放松是很有必要的。” 青年的声音放的很温和,没有刻意说教的味道,只是最真诚的建议。 当然,他也悄悄夹带了一些私货,不过池惊澜没有察觉。 他抿了抿唇,轻轻道了声谢。 但拜自己这种事,就不必了,毕竟他人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不过青年的好意,他接收到了。 最后池惊澜还是没能拒绝掉凌榆跟着他。 两天下来,凌榆推着池惊澜的轮椅带他逛遍了国家队基地的每个角角落落,池惊澜脑海中那张老旧的地图被新的基地地图覆盖,国家队里关于他们关系很好的传言也更加愈演愈烈。 关系很好就很好吧,池惊澜本来还有解释的想法,但听着众人的讨论,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反正……凌榆看起来也不介意,那就随他们去吧。 两天后,短道队放假结束恢复训练,凌榆归队,池惊澜也回到了花滑队,只不过依然没能恢复训练,只是被陈志国放到了眼皮子底下监督。 不过还好,陈志国倒也没让池惊澜干坐着,他给了池惊澜一堆花滑的资料,有技术上的论文,也有如今国际上那些名将的资料和比赛视频,是两天绝对看不完的量。 池惊澜接过去了,也没再反对,真乖巧地待在滑冰馆里看了两天资料。 四天后,他脚踝上那些一直没有消停过的伤终于完全好了一次,长期处于超负荷状态下的身体也终于得到了休息。 恢复训练之后,池惊澜才发现自己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上很多,也没有因为几天没有动而过于生疏,状态恢复地非常快,有些动作似乎也比之前做起来要轻松一点。 这种差别非常细微,但池惊澜依然感受出来了。 除了柔韧度因为几天没练又变硬了一点点,其他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陈志国依然非常严格地限制了他的训练量,比之前的时候还要少上一些。 但池惊澜在第一次恢复训练后愣了许久,垂下眸,还真没有自己再加练。 当然,这一点上,陈志国给池惊澜的那些资料,还有陈志国那句抓到一次就强制放假一天的警告,也是发挥了很大作用的。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几天的训练在池惊澜状态的恢复中迅速过去,就到了十号这天公开直通赛的时候。 直播摄像设备被迅速地在花滑馆里架设起来,出场顺序早在前一天训练的时候就按照积分排名大致分了组然后抽签决定好了,等所有青年组队员都到齐,陈志国朝着操控设备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镜头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许许多人的手机上,电脑上,他们守着的直播间,也亮了起来。 38 第三十八章(含网友讨论 是一位暴躁老…… 这场直播并没有多么的大张旗鼓, 花样滑冰国家队在公众社交平台上有官方账号运营,七月初在上面宣布了这个决定通知了七月十号会开直播,之后再也没有宣传过。 到了十号早上, 有人吃早饭时想起这件事, 顺手打开了花滑队的官方账号,从直播链接点进去, 发现直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 直播间人数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很少, 只有寥寥数百人, 正在抠抠搜搜地几个几个往上蹦,甚至偶尔还会掉下去几个。 对于这样一个在冬奥会上都备受世界瞩目的项目,这个人数似乎有些太寒碜了。 不过真为这一次直通赛早早蹲守直播间点进来的观众们看着那+1+1-3反向上分的直播间人数,都没有在意。 第一,花滑队并没有做宣传, 也没钱做宣传, 上面批下来的经费全被陈志国用在了刀刃上, 这次比赛他只要达到公开的目的就足够了。 第二,虽说近年来对各种体育项目的关注度都在不断上升, 但花样滑冰这个项目在如今的华国依然可以说得上是关注度极小。 冬季项目的热度本就比不上国球这种大热又王牌的夏季项目,再划得细些, 冬季项目的热度里短道速滑独占八成, 其他共分两成, 加上花滑一直拿不出什么成绩,完完全全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持续关注花滑这个项目动态的人, 无一不是真的热爱这个项目,而其中有一个是一个,都被这几年国内的花滑现状和各种比赛成绩毒打出了一个强大的心脏。 他们的视线习以为常地从直播间波动的观看人数上扫过, 落到了镜头中的内容里。 镜头对着洁白的冰场,白晃晃地明亮无比,冰场一侧的墙上两边挂着“奋斗不止,为国争光”的激励条幅,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显示着一串名单。 冰场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镜头照到了冰场的另一侧的一角,应该是平常国家队运动员们集合的地方,陈志国站在最前面说着些什么,后面是一群乌压压的人头,大概就是这一次参加直通赛的青年组运动员们。 老冰迷们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个液晶显示屏上的名单是什么,那是短节目出场顺序表,完全按照国际比赛的格式来的。 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正式,有冰迷心底闪过了这个念头,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熟练地缩小了直播间的界面,打开了另一个网页。 一六年的时候弹幕还没有那么流行,早早在直播间蹲守的冰迷们有着自己另外的大本营。 小李今年二十四岁,四年前偶然一次机会,她去看了一场在她的家乡举办的一次花滑比赛,一开始是因为柯苑泽的表演入坑的,但她深入了解之后,就爱上了花样滑冰这项运动,并且从那时候就关注至今,今天她也是早早就来蹲守直播间的一员。 如许许多多屏幕前关注着这场直通赛的老冰迷一样,想到国内的花滑状况,她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打开贴吧一看,发现果然有一个新贴飘到了首页最上方。 【2016.07.10国家队集训营直通赛讨论贴】 点进去发帖人是个小吧主,主楼只有“如题”两字,冷冷淡淡的,又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跟如今国内的花滑现状一般的有气无力。 但贴吧里的冰迷们也都习惯了,也不管楼主有多冷淡,自管自地讨论了起来。 [1L温暖的家:什么直通赛,通哪个,我咋啥都不知道?] [2L爱の自杀:国家队官网和微博花滑队官方账号上发了通知,楼上老哥可以去看看。] [3L温暖的家:emmm集训营,青年组直通?算了算了没什么意思,选出来也是去送菜的,我还是不看了,给自己添堵= =] [4L爱の自杀:话不能这么说,今年省队有几个好像还有点东西的,有四周跳,万一呢就有个好苗子呢,剑指冠军指日可待!] [5L红烧肘子:国家队的运动员和省队里一起参加集训营的运动员一起啊,话说张力、曹行那几个人升组了吗今年?] [6L水瓶:回楼上,没有,我在直播间看到他们了,还在青年组窝着呢:)] [7L别做白日梦:就离谱,国家队也真是没人了能让那几个废物窝在青年组那么多年,成年组也就一个柯苑泽,但最近状态看起来也越来越不好了,还受了伤动了手术,上限估计就那样了,现在外面哪个不是越来越牛逼,四周跳一个接着一个出,楼上4L就别做白日梦了,你说的不就是朱承业连彦他们几个人吗,也基本都成年了还只有一个四周,还是刚练出来的,看看国外那些天才,这能比吗?华国这情况,想要拿单人冠军,十年都不够。] 七楼一出,贴吧里瞬间就如死湖般沉寂了下来。 这话太毒,也太狠了,但可悲的是,当其他人想要去反驳的时候,他们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十年都不够。 小李看到这几个字,瞳孔微微放大,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浑身血液冰凉。 她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当了四年冰迷,她一场场比赛追下来,从狂热到疲惫再到失望,最后只能依靠仅有的热爱支撑下来,她太清楚国内的花滑和国际上究竟有多么大的断层了。 去年柯苑泽练出了第二个四周跳,国际排名上升到了第七,国内整个花滑圈都欢呼雀跃了一阵,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一次意外,柯苑泽左脚脚踝骨折,半月板断裂,直接宣布了退出那一赛季手术治疗,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恢复成了什么样。 而除了柯苑泽一人,国家队单人滑上到成年组,下到青年组,再挑不出一人,连在国际赛场上勉强站稳跟脚都不行。 国内花滑是一地鸡毛,国际上却是完全不一样景象。 今天听说A国那谁谁谁练出了三个三周,明天又听说H国的谁谁不甘示弱地跳出了4Lz,过了几天,R国又得意洋洋地发出报道,说他们的天才突破了4F,请在赛场上等着欣赏他的精彩表现。 说上一句神仙打架都不为过,然后这些人今天你争一口气,明天我争一口气,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就把顶端战力又拉上去了一个档次,四周跳都逐渐不值钱了。 和国内对比简直惨烈,到后来国内的冰迷们都听的麻木了。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自己连口汤都喝不到。 照这种趋势,十年都拿不了冠军这种话,还真不是空口无凭。 除非天降紫微星,不然华国靠什么去翻身,靠他们的念力不成? 只是没人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 可是紫微星呢?要是有紫微星,早就该有苗头了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毫无动静呢? 小李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什么破局的方法,沉郁的叹息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她轻瞥了一眼直播镜头,双目睁大,那声叹息就如同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没了后劲。 池惊澜没什么表情地从镜头面前走过,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圈出一片扇形的弧度,清清冷冷的,与他前后勾肩搭背的运动员们仿佛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但短短几秒从镜头前经过的时间,惊鸿一瞥,就足够摄人心魂。 这是谁? 小李心中不由得浮现了这三个大字。 这么好看的小少年,她不可能没听说过啊! 冥冥之中的一丝预感,小李一低头,发现果然有人回了刚才那个7L。 是一位暴躁老哥。 [8L我叼我先说:楼上放你娘的屁,谁说他**比不过国外的,你消息也太滞后了,朱承业出了4T,还已经练出4lz了,穆子宁也出了4T,s省的连彦和崔晟睿也有4S,都是今年练出来的,国外那些天才在进步,我们国内的也在进步好吗,在你眼里国外的月亮就**比国内的圆不成?还**十年都拿不到冠军,你对这些新生代是有多么不自信?张力那几个废物是废物了点,但他们马上就要滚蛋了,接下来迎接我们的是光明璀璨的未来OK??] [9L我叼我先说:对了,还忘了说,今年z省除了穆子宁还杀出了一匹黑马,叫池惊澜,十六岁,三周跳齐全还有4T,听说第二个四周也快练出来了,够不够格称得上是个天才?配不配拿上一个冠军?] [10L我叼我先说:国家队既然敢把直通赛公开就说明今年不一样了,别在这逼逼赖赖制造恐慌OK?看完这场直通赛,还能说国内花滑没有未来,我倒立洗头!] [11L吃瓜群众:池惊澜?是不是z省那个,我好像有点印象!是挺牛的,z省选拔赛的视频吧里往下翻翻估计还能找到,这小孩有前途的!不过楼上老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业内?] [12L别做白日梦:不就是一个小屁孩,跳出个4T,最简单的四周而已,得意什么,去就去,你等着!] 下面又是一片吵吵嚷嚷,但小李没有看下去了。 国家集训营是封闭训练的,8、9、10楼的这位老哥说的东西大多冰迷们都不知道,看起来很像编的,但小李更愿意相信他是业内人士,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她愿意相信希望。 她眼睛发亮,迅速地退出了这个贴,搜到了其中提到的z省选拔赛的视频把池惊澜的短节目和自由滑节目都看了一遍。 然后她放下手机,捂住了心脏,再抬起脸时,眼眶都已经微微湿润。 池惊澜,刚才惊鸿一瞥就惊艳到了自己的少年,小李此刻却已经完全忽视了他那精致的容貌。 这和他的节目相比,完全不重要! 她从池惊澜的节目里,看到了光。 不同的地方,一群人作出了和小李一样的动作,直播间的人数又迅速往上跳了许多。 他们在五湖四海中坐在了同一个直播间前,手握着鼠标仿佛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屏幕莹莹的光映在他们的眼底,明明灭灭地跳动着。 镜头中集训营里陈志国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摄像头一动不动地把一切都记录了下来,同样把在边缘坐着的那个安静的少年框进了直播间里。 人们眼底快要熄灭的火似乎终于得到了养料,往上窜高了几分,静静等待着燎原。 39. 第三十九章 只要不失误,第一应该不成…… 四月底那场三省联合的选拔赛只是一个很小的舞台,除了特意关注集训营的那些记者以及本地的一些冰迷们,关注度并不高,甚至当时去现场看的大多数也只是凑个热闹,看过之后兴奋劲头过去也就忘了。 即使在池惊澜看来,那一场选拔赛的影响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但实际上,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算是真正进入全国冰迷的视线中。 毕竟无论花滑这个项目在国内是如何让冰迷们痛心疾首,这也依然是国家队,人们或许对国内的花滑又爱又恨,但只要出现一束光,即使是疑似,也会如飞蛾扑火般集聚而来。 [国家队直播直通赛,听说这一次有不少好苗子,来看吗?] [真的假的?链接发我看看。] 于是等陈志国非常简洁地宣布完所有的注意事项,这场直通赛正式开始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居然已经破千了。 不过这一切花滑馆中的众运动员们并不知晓,没有人这时候还在身上揣着手机的。 这一场直通赛是国家队集训营里青年组大奖赛的直通赛,加上之前已经淘汰了一大部分人,留到现在的青年组运动员包括原本就在国家队里的,也就三十个左右,同样被分成了五组,池惊澜依然是在最后一组。 今年的花样滑冰青年组大奖赛教练组决定派六个人参加,而这六个名额都将在这一次的直通赛中选出,也就是最终排名的前六名,这些规则是国家队在官方账号上都已经公开了的。 而冰迷们在意的更多的却是另一条规则,即连国家队都包含进去的末位淘汰规则。 一个是选拔的目的,一个是考核淘汰的目的,都是参照的最终排名,只是两个里面平常积分与比赛成绩的占比不太一样,选拔名额时比赛成绩占百分之七十,而淘汰时比赛成绩只占百分之五十。 当时这些规则一开始公布的时候冰迷们还不太理解积分是什么东西,但等他们点进直播间,看到那面巨大的十分惹眼的在比赛安排与积分排名两者之间跳转的液晶显示屏,瞬间就悟了。 那些国家队里整日浑噩度日不升组的混子们,都明晃晃地排在积分榜的后排,你说国家队这一次想做什么,那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之前冰迷们就有讨论这件事,没想到还真是真的,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他们不爽那些人很久了,纯纯占着茅坑不拉屎,但偏偏在国内比赛时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他们当时进国家队时冰迷们也是给予过期望的,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到如今更是恨不得直接眼不见为净。 国家队终于干了件人事了,不少人想,于是一时间,直播间的人数又往上蹦了一截。 此时贴吧里讨论的热度也比之前高了很多。 [希望真的有好苗子,不管怎样,把那些混子搞出去吧,我真是受够了!] [但他们好歹是去过大赛场比赛的,心态应该比那些省队上来的要稳吧,比赛成绩还是占了百分之五十的,难。] [但他们没几个人有四周啊,不是说好苗子们好几个有四周的吗,有四周分会比那些人高吧。] [训练里能出四周和赛场上也能出四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哇,心态稳不住,什么都白搭。] [……] 他们讨论得风风火火,直通赛的进度也在一点一点推进着。 现在正在进行的比赛是短节目的表演,热身,上场六分钟联系,比赛,完全按照的正式比赛的规格。 短节目的时间短,前几组的比赛过的也非常快,对于整场比赛来说,前面出场的几组只能称得上的开胃菜。 当然,开胃菜里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一场比赛过后淘汰又要过半,而留下来的,就代表着真正进入国家队了,因此谁都想留下,谁都拼了命。 本来有些人自知实力还不够,原本只打算走个过场,没想到国家队里的人居然惹了事给他们留出了一线机会。 没人会想放过这样的机会,没人会不想出人头地,省队升上来的队员们还有着最热血的冲劲,国家队那些混混度日的“青年”运动员们既然犯了错,就要做好被狠狠咬下一口肉的准备。 前两组里有不少小运动员都爆发了潜力,虽仍有些失误,但整体发挥都可以说是可圈可点,连在直播屏幕前看比赛的挑剔的冰迷们都眼睛亮了亮。 坐在裁判席主位上的陈志国手上笔不停地记录着刚才那些小运动员们节目里暴露出来的一些短板和失误,表情严肃庄严,眼里却也忍不住透露出了一丝赞许。 他们表现的比平常训练时还要好上不少,不错,主教练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组比完,工作人员稍稍补了一下冰,后面三组的比赛就接着开始了,这才是重头戏。 第三组的几个运动员上冰练习,陈志国收起了唇边挂着的淡淡笑意,眼神冷厉了下来。 整个花滑馆里也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从第三组开始,国家队的青年组运动员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出场了,而这一组里好几个人,都是之前被陈志国扣了积分的那几人。 看比赛的观众们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陈志国并没有完全剥夺那些人继续留在国家队的机会,百分之五十的平时基础分,百分之五十的比赛分,他虽然把他们的积分扣了大半,但比赛发挥好些,倒也不是不能绝地翻盘,全看他们的魄力与实力了。 只可惜,被扣了积分的那几人看起来并没有理解陈志国的良苦用心,甚至觉得是他害的自己即将没法留在国家队,于是在比赛上进行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摆烂。 也有不想摆烂想挣扎一下的,也是失误频出,他们早已在长久混日子的时间里,失去了一开始的初心与冲劲,以及对比赛,对逆境时的翻盘能力。 陈志国心里叹了口气,打出的分数却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从前他还未在国家队里站稳跟脚,教练组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不可能让所有的运动员都归在自己手下,他知道有些运动员不升组是被他们的教练要求的,最后随波逐流,耽误了自己最好的时光,他很可惜,也很痛心。 所以他如今有了能力,便要一点一点彻底杜绝这种事情,先把毒瘤清除掉,再一点点清除所有残余的毒素,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人才被荒废这种事情发生。 而为了未来的安定,此刻他就不能手下留情,必须一视同仁。 第三组结束,不少人的分还没有连两组的高,前两组比完的小运动员有几个眼睛瞬间“咻”地亮了起来。 观众们则是差点看麻爪了,好不容易被前面的节目调动起来一点激情,第三组熟悉的混子们瞬间给予了他们一个重击,要不是还想看后面的节目,早就关掉直播间跑路了。 不过第三组比完有些人的命运也基本注定了,发挥的烂的几个就算是加上积分也没法排到前十五,这是唯一让人欣慰的地方。 谁看了不说一句大快人心?至少忍了好几年的冰迷们爽了。 而第四组开始就有人开始陆续尝试四周跳,成功率不高,各种摔,但足周的也不少,至少从分数上来看,和前面可以说是拉开了一大截,隔出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分水岭。 [卧槽,那谁上个赛季还只有三周吧,现在已经能四周跳勉强足周了?这才几个月!] [除了那几个混子,其他人都进步了好多啊,以前集训营那么有效果嘛??] [没有,绝对没有。] [所以这一次怎么突然那么牛了!] [不管了,好事啊!] 如果让场中的运动员们知道冰迷们在讨论什么,他们一定会幽幽地回答,是因为集训营来了一堆魔鬼。 今天这个项目池惊澜拿个第一,明天那个项目第一又换柯苑泽坐一坐,于是朱承业不甘示弱,第三天也抢了个第一,每天这群人你争我,我争你,硬生生连带着训练教练对整个集训营的要求都上去了一大截。 再加上陈志国和教练组安排的魔鬼训练,想不进步的快都难。 当然,小运动员们嘴上抱怨着,该练的训练是一点都没落下,这样进步的机会,一年也可能只有这一次,傻子才会不重视。 全集训营可能也就一个池惊澜被教练严格限制了训练量。 他不仅被限制了训练量,还被陈志国限制了跳跃编排,并且依然是那套敢多跳就敢给他多放假的威胁。 毕竟之前池惊澜在集训营名额选拔赛上比完就晕倒的事件,陈志国可是牢牢记进了心底。 池惊澜:。 曾经举世无双的花滑传奇,难得尝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滋味。 胳膊拗不过大腿,池惊澜默默算了算技术分,最后还是同意了陈志国的建议。 虽然被迫休息了好多天,但池惊澜对自己节目的打磨从未停下过。 只要不失误,第一应该不成问题。 第四组短节目结束,第五组的运动员上冰练习。 五个坐在一块的人一起站了起来,全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是池惊澜,朱承业,穆子宁,连彦和崔晟睿。 而抽签决定的出场顺序,第一个出场的,正是池惊澜。 所有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划过了三个字。 久等了。:,,. 40. 第四十章 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他自岿…… “凌榆,你去哪?” 离花滑馆只有一墙之隔的短道馆,被短道队运动员们称为大魔王的短道队主教练抬起了一只手拦住了凌榆,似笑非笑地开口。 被拦住的青年混不在意地撸了一把因训练而汗湿的头发,耸了耸肩,颇有些混不吝的回答。 “上午训练任务完成了,早退。” 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大魔王:?我他妈。 哪有人把早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真该让外面那些认为这小子是高冷男神的粉丝们看看,这位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本质上是什么臭德行。 在外面就人模人样的,一回国家队,周围一旦都是知道他性子的人,这货瞬间原形毕露,人嫌狗厌的本性那是藏也藏不住。 教练嫌弃的不行,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呵呵笑了一声:“早退,然后等会我们出门看到你从花滑馆里出来?” 带了这小孩七八年,他哪能看不出凌榆想去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去隔壁花滑队看比赛而已。 不过说来也神奇,主教练很清楚凌榆的性格,他在熟人面前放的开,但实际上能被他认可划分在熟人范围里的人寥寥无几,同龄人里,除了短道队的队员,之前也就跟花滑队的一哥柯苑泽熟一点。 最近国家队里传的关于凌榆和隔壁花滑队新来的小天才的各种传言短道队的主教练都听说了不少,并且他观察了一下凌榆,似乎还不是假的。 那就挺有趣了。 就是不知道隔壁那位小天才知不知道他们队这个一哥的真实德行。 想到了些什么,大魔王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双手环着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得意弟子”的回答。 被刺了一句,凌榆也不恼,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摸着下巴开口:“如果教练您不想等会看见我的话,恩……我可以晚一点出来?” 短道队的队友们早已凑了过来,闻言就开始起哄。 “老大,你见色忘友啊!” “队长,这种好事你不带我们一个,打算一个人自己先跑,不厚道嘞。” “没办法,花滑队那位小美人是真的好看哇,看来老大也把持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男间的玩笑开起来向来荤素不忌,以前凌榆总是随他们去,偶尔还会加入调侃几句,不过这一回,所有的队员们都看到他们年轻的队长皱了皱眉,凌厉的气势瞬间倾泻而出。 “赵小宝,玩笑不能开太过,池惊澜不喜欢这种称呼,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不能开,下次注意一些。” “……是,队长。”说出最后一句话被点名的赵小宝瞬间站直了身体,有些讷讷地应到。 凌榆环视了一圈队员们的神情,轻轻啧了一声。 池惊澜容貌太盛,精致中还带着一丝脆弱感,以至于总是会让其他人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他的实力,想自己算得上凌厉锋锐的帅脸当年在国际赛场上刚出头的时候都还被一些人喊过小白脸,凌榆太理解如今池惊澜的处境了。 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真正的加入国家队,也很少会有人去真正地重视到他,尤其是与池惊澜并不在一个队的人。 再天才又如何?进了国家队,去到国际赛场,那将会是一个和国内完全不一样的残酷的天地,不是谁都是凌榆,能在第一次上国际赛场就拿个金牌回来的。 国内有一个凌榆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又出来一个? 至少短道队的大部分队员们都是这么想的。 凌榆也正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才会感到有些无奈。 天才的路注定难走,注定会背负太多,或许是出于一些惺惺相惜,凌榆不想池惊澜走的那么难。 要改变他们的想法也并不难,怎么说短道队的队员们也是被自己这个队长影响了很久的时间,别的不说,认错绝对迅速。 只要让他们看一次池惊澜的节目他们就知道之前的看法有多么浅薄了。 于是凌榆的目光再一次幽幽地落到了教练身上,就这样幽幽地看着他。 哟,这么护短呢? 大魔王挑了挑眉,看出了凌榆的意思,忍不住乐地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行吧,看你们也没心思训练了,今天就到这吧,想去隔壁花滑队看比赛的就去,但可别丢我的脸,一个个都给我安分点。” “尤其是你,凌、榆。” 凌榆不失礼貌地假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师父。” 大魔王闻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了挥手把他们赶走了。 队友们喜气洋洋地跟着他们的队长正要踏出短道馆,背后突然传来了他们大魔王的魔鬼之音。 “哦,忘了说,今天没做完的训练明天加倍还回来啊。” 不少人的脚步瞬间踉跄了一下,然后,溜得更快了。 大魔王“嗤”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双手插兜也跟着他们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算算时间,隔壁应该已经比到最后一组了,去看一看也不错。 六分钟上冰练习结束,池惊澜刚刚踩着冰刀踏上冰面的时候,就听到花滑馆的大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花滑馆中的运动员们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隔壁短道队的跟组团团建一样呼啦啦地涌了进来。 池惊澜同样侧眸看了一眼,和看过来的凌榆正好对上了视线,怔了一怔,他朝着凌榆点了点头,然后放缓了滑去冰场中心的脚步。 国家队的花滑馆和短道馆里都有为了方便领导记者等人视察参观而建设的观众席,等凌榆一行人在观众席上落座,池惊澜也正正好好算准了时间一般滑到了冰场的最中央。 短道队的主教练最后走了进来,走到陈志国旁边跟他打了个招呼。 而冰场上的池惊澜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屏蔽了外界的嘈杂。 他远远地看到了观众席上的纪云星兴奋地朝着他挥舞的手。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池惊澜朝着凌榆和纪云星他们那个方向轻轻颔首,然后摆好了定点动作,轻缓地闭上了双眼。 短节目《新芽》。 比赛开始,只要池惊澜站上了冰场中央,他浑身的气场仿佛瞬间就改变了。 少年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原本因为短道队的集体到来而有些嘈杂的花滑馆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冰场上的少年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闭着眼,表演却好像已经开始了。 整个花滑馆中的气氛好像都一瞬间沉重了下来,人们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来。 “轰隆”一声惊雷忽地炸响在众人耳中。 花滑队的队员们即使早有准备,却还是没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而短道队的队员们不知是什么情况,差点被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打雷??外面不是大晴天吗! 雷声不停,紧接着是瓢泼的雨声,狂风,然后是凌冽的风雪。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仿佛经历了一个四季循环的恶劣极端天气。 苍凉的纯音乐一开始像是藏在乌云背后,悠远得像是从天边外传来,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透入人心。 短道队的运动员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些声音,是池惊澜短节目配乐的开头。 但他们都无暇去思考这些东西了,所有人的心魂都牢牢地被冰场上的少年摄去了。 池惊澜开场的定点动作是站如松一般扎根在冰面上的姿态,虽然身形并不厚重,但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那是一颗郁郁葱葱,温和地包容着世人的古树。 那是一颗参天的大树,保护着周边的小树苗们,一切安好,天灾却来的猝不及防。 第一声惊雷,许是老天爷觉得这颗树长得太高超出了该有的界限,不偏不倚地劈在了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上。 少年的身形晃了一下,冰刀滑出,“刺啦”一声,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大树的叶片晃了晃,没有飘落,也没有倒下。 第一道雷,大树承受住了,可接下来还有千千万万道。 大树一直没有倒下,身形薄弱,却一直苦苦支撑着。 池惊澜在冰面上滑出的痕迹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凌乱。 观众们不由得揪起了心,屏住了呼吸。 谁在冰场上表演,表演的人样貌如何,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希望这颗大树能撑下去。 可不要倒下啊。 大树一直没有倒下,漫天的惊雷却不满意,瞬间铺开了架势,一片一片成团落下,朝着那些还脆弱着的小树苗们一齐劈去。 不好,离太远了,赶不上了! 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小树苗们成片倒下的那一幕,一颗心瞬间吊起。 放弃吧,放弃他们,保全自己,小树苗还可以有,大树可就这么一颗了,有人忍不住想。 可“放弃”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池惊澜的字典里过,离太远了赶不上?那也要赶,必须赶上! 冰上的少年一往无前地朝着前方跃起——第一个跳,依旧是原来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毫不犹豫,决绝无比。 冰刀在冰上刻下深深的痕迹,冰晶碎屑随着少年滑过的劲风在空中腾飞,折射出七彩梦幻的光,映的被包裹在冰晶中间的池惊澜不似凡人一般。 大树伸出的枝丫最终还是在惊雷劈下之前赶到了小树苗之前,轻柔无比地把他们包裹了起来。 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伴随着冰雹狠狠地砸在了大树的叶片之上,砸得整棵树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可叶片的主人依然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从未发出过一声抱怨。 起跳、落地、滑出——下腰鲍步。 一截劲腰竭尽全力地向后伸展,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个“弓”字形,看着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但池惊澜双脚依旧牢牢地扎根在冰面上,就像大树的根牢牢地扎根在土壤中。 池惊澜双目睁开,锐利的眼神直直看向正上方,像是透过天花板看透了那正不断劈着雷的乌黑的云层之中。 然后他打开了双臂,把身后的树苗们全部圈入了自己庇护之中。 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他自岿然不动。 下腰鲍步绕着整个冰场滑了一圈,也将所有的树苗都护入了怀中。 经常有人说下腰鲍步像是拥抱了全世界,今天池惊澜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下腰鲍步。 那是沉默而内敛的保护。 大树替树苗们挡住了一切天灾与灾难,小树苗们一日日茁壮成长,天气却越来越恶劣。 最后,一个冬日,一道惊雷,凌冽的风雪中一片轻如鸿毛的雪花成了压垮坚持了太久太久的大树的最后一根鸿毛。 音乐逐渐沉寂下来。 树叶凋零飘落,被雷劈的一节一节的焦木脱落,随风四散,世界也一寸寸瓦解,归于黑暗。 可即便如此,大树的树根依然直直地挺立在那,即使枯萎,也不曾倒下。 少年在冰上变换着复杂的步伐,仿佛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不知过去了许久,仿佛一丝意识苏醒,少年眼中终于出现了久违的光。 他跳了起来。 是四周跳,但不是4T,而是4Lz。 池惊澜很清楚,这个跳跃他成功率还很低,有着将近七成的失败率,可他依然决绝地选择这个跳跃作为了他短节目里的唯一一个四周跳。 “砰。” 人们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41 第四十一章 少年从深渊跋涉而来,延续…… 冰上的少年仿佛是一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证道者,他不断地徘徊,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想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破开一线光亮。 沉沉的黑暗压迫着少年不断后退,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头,右腿单脚着冰向后滑去,然后用另一只脚瞬间止住了后退的趋势。 左脚冰刀的刀齿点冰,起跳! 瘦削的身影瞬间门腾空而起,冰刀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凌厉的光,像是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屈与决绝。 但那层层叠叠的,浓密的黑雾仿佛早有准备,在少年起跳的一瞬间门反扑了过去。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快成功了? 一团无形的黑气撞在了那节劲瘦的腰上,沉而重。 池惊澜的身体仿佛停滞在了空中,然后晃了一下。 他没能破除掉黑暗,有细碎的光闪了一瞬,瞬间门熄灭。 “砰”的一声巨响,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仓皇的弧度,瘦削的身影仿若折翼,重重地摔落在了冰面上,无边的黑暗像是饿了许久的猖狂的恶虎,再一次狠狠地朝着倒在冰面上的少年扑食而去。 完了。 不少人心底滑过了这两个字。 失败了吗?要再一次倒下了吗? 有人揪心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人不忍心少年再次消散,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凌榆强迫自己睁着眼紧紧注视着冰场上的少年,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紧攒成了拳头,在手心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月牙印。 没事,没事,至少足周了,凌榆不断在心底对自己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可以再站起来的,一定会的。 如果不能,那他就冲到冰场上去,把他扶起来。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表演,但此刻,所有人都相信,池惊澜创造出来这个世界真实存在。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更加揪心,不知不觉间门,池惊澜已经通过自己的表演,完完全全地操控了观众们的情绪。 那此刻即将要被黑暗吞没的少年究竟如何了呢? 重重摔落在冰面上的疼痛瞬间门席卷了池惊澜全身,即使池惊澜反应非常快地调整了一下摔倒的角度没有伤到骨头,但身体生理上依然无法控制地僵硬了几秒。 冰场上的少年长睫微敛,表情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池惊澜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练出这个跳跃,跳出来的成功率很低,也对这一次的摔倒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为何明知道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为什么还要跳呢? 如果有人这么问,池惊澜会非常平静地回答—— 有些事情注定困难重重,注定一次次失败,难道就直接放弃了吗? 他就是要跳。 今天一整天都是男单的赛程,安排得很紧,上午短节目,中午休息几个小时,下午就接着比自由滑,一整天全部比完。 这样安排也同样是出于一些考核的目的,非常非常考验运动员的体能,而陈志国为了防止池惊澜再一次只顾节目不顾自己,短节目只给了池惊澜一个四周跳的额度。 于是池惊澜不顾反对和劝说,把原本的4T换成了4Lz。 4T对于池惊澜来说,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跳跃了,但如果只有一次四周跳的机会,他反而不会为了稳妥而选择4T。 无论是什么规模,无论多么小的比赛,池惊澜都无比珍惜每一次比赛的机会。 许多人可能会因为重视而更加保守,但池惊澜不一样,他喜欢在赛场上挑战自己,也习惯了在赛场上突破自己。 池惊澜从来不惧怕失败,也有兜底的自信和资本。 曾经就有很多人觉得池惊澜疯了,一年之中训练的时间门有多少天,比赛的时间门又能有几天?在比赛上做还没完全练成的动作,那不是跟自己的分数过不去吗? 但可能没有人能想象得到,无论什么比赛几乎都一直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的传奇,有一段时间门除了露天零下几十度的凹凸不平的冰场,赛场是他为数不多能摸到好冰的时候。 他是一步步赤着脚踩着刀尖和火海走过来的王者,没有人会比他更加重视每一次的赛场。 正是因为重视,所以在赛场上,他会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的一切,来献给他挚爱的冰面。 所以尽管会失败,尽管会跌倒,他也无所畏惧。 Lz跳,也被称为勾手跳,在六种跳跃当中,勾手跳有一个最特殊的点。 其他几个跳跃都是在同一个滑行方向在一个弧线上完成的,只有勾手跳从一个弧线起跳落冰到另一个弧线,如果说其他几个跳跃冰刀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说一个圈状的圆弧,那么勾手跳留下的痕迹则是一个s形。 起跳前落在冰上的那只脚脚踝看起来会别别扭扭别一下的,就是勾手跳,生来便带着些叛逆。 池惊澜想展现出来的,正是这一丝叛逆。 被黑暗包裹,没点叛逆,没点决绝,怎么可能破局?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成功,不正是和节目里那个被黑暗包裹的少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开浓雾完全契合吗? 所有人都在惊呼和揪心的时候,因为隔壁短道队主教练的到来从裁判席上走到一旁的陈志国在场边双手环着胸,看着场中摔倒的池惊澜无奈又了然地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透这个小孩了,表面上清清冷冷的像一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实际上骨子里固执又倔强,是个把生命都投入进花滑里的小疯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养成了这么一个小刺头。 不过……头疼池惊澜的性格归头疼,陈志国还是没忍住,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带着一丝炫耀的口吻,对身旁的人开口道:“哎,他性子太倔,4lz花了快两月才刚刚练出来,成功率还不到三成就敢往比赛节目里放,我劝都劝不住,你看,果然摔了吧。” 短道队的大魔王主教练林桓抽了抽嘴角,他哪能看不住这老贼是在炫耀。 “才”花了两月,成功率不足三成拿到赛场上就足周了,除了摔倒其他姿态都很完美,最后也就是ge扣点分,四周跳的基础分是妥妥的有了,这还是第一次,已经足够牛逼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林桓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一步,幽幽地开口:“你劝了?” 陈志国面不改色:“我的队员劝的不就是我劝的?” 实际上陈志国当时一下子就同意了,无论能不能成功,敢在赛场上跳,一定会深刻地加深印象,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他一向支持这种做法,只不过穆子宁他们劝池惊澜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就是了。 最后理所当然地没劝住嘛。 “哦,可惜,不像我们凌榆,第一次上大赛场就不小心拿了块金牌。”林桓再次礼貌地回了一句。 陈志国:…… 两个都想秀自家娃的老狐狸皮笑肉不笑地对视了一眼,同时轻哼一声,极其默契地一道别开了脸。 他们重新将目光放回了冰场中的少年身上。 陈志国离得近,看清了池惊澜没有摔的很严重,因此并没有太担心,只不过他有一丝疑惑,算算时间门,摔倒的那股冲劲应该已经过去了,这小孩怎么还没有动? 全场寂静,在众人沉默而担忧的注视之中,冰上的少年终于动了。 陈志国看到少年的动作,松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道惊讶与欣赏之色,轻轻笑了一声。 还是小看他了,这小孩,真行。 远处的观众席第一排,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人死死拉住的凌榆瞬间门睁大了双眼,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重新跌坐回了座位上,眼底亮起了闪闪亮亮的光。 冰上的少年并没有被黑暗击倒。 即使身体一时不能动弹,即使如恶虎般的浓雾已经近在咫尺,他也依然没有屈服于黑暗,更没有丝毫慌张。 他表情平静,眼神锐利地看着身前那团黑雾,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一秒,身体还不能动。 两秒,身体控制权恢复。 三秒,黑雾再次逼近,相隔的距离似乎只剩下了毫厘。 ……就是现在! 池惊澜迅速从冰面上翻身而起,潇洒又利落。 背景音乐也在此刻如巧合一般,突然转变了阶段。 不,不是巧合,是池惊澜算准了时间门! “咚”一声鼓响。 池惊澜一脚蹬冰,一下子就向前滑了一大段。 “咚”第二声鼓响。 另一只脚点冰,少年上半身前倾,与着冰的那条腿呈现出了一个九十度的角度,而点冰的腿以另一条腿为轴轮了一个圈,接着再次点冰,重复。 充满力量感的点冰和轮腿瞬间门给少年施加上了一个旋转的力。 下一刻,第三声鼓声响起。 “咚。” 少年再一次右脚点冰,上半身平行于冰面,两条腿却腾空飞舞了起来,像一只蝴蝶翻飞了一下翅膀,少年修长纤细但全是流畅的肌肉线条的双腿只空中交错、翻飞,然后稳稳地落地,立马接上了旋转。 butterfly的跳接燕式旋转,原本是编排在更后面的动作,因为4lz的摔倒,池惊澜反应迅速地把这个动作提到了现在,稍加改动,完完全全地契合上了音乐中的鼓点。 少年的上本身和浮腿绷直成一条直线,与同样绷得笔直的支撑腿形成了完美的直角。 锃亮的冰刀朝着外侧,一圈一圈,对扑过来的浓雾发起了凌厉的攻势。 他转得越来越快,冰刀仿佛都在空气中割出了锋利的风刃。 黑沉的浓雾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踢到了铁板,仓皇地想要后退逃跑,却已是来不及。 风刃毫不留情地穿透黑暗,黑暗一片一片地碎裂瓦解,久违的光亮顺着那些裂缝一缕一缕地钻了进来,接着黑暗的裂缝越来越大,光也越来越亮。 浓雾尖叫着四溢逃散,少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浅浅淡淡的,却耀眼无比。 失败了一次又如何?再站起来就好了。 一次破开不了黑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就以自己为诱饵,再多来几次,总能成功。 明明是一次失败的跌倒,别人都得缓好久才能缓过来,后续不接连失误已经算是心态高强,但池惊澜不仅稳住了自己的心态,甚至还能反过来利用这一次失败融入到表演当中,仿佛本来就是表演的一环一般,看不出丝毫破绽。 甚至还给他的表演添加了一丝别样的风采。 就算是曾经顶天立地的传奇,退去神格,也只是一个会失败的普通人而已。 但也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坚持不懈地爬起,传奇才能被称为传奇。 池惊澜对4lz摔倒的处理,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完美。 超脱了教科书一般的完美。 放到国际赛场上,都是能让众人都瞬间门惊艳了的漂亮。 谁能想到,这样的处理出现的场合,只是一场小小的,只有一千多人线上观看的国家队集训营内部的直通赛呢? 随着鼓点声,音乐不再沉闷,逐渐变得舒缓俏皮了起来,那些从裂缝里钻进来的光点随着音乐舞动,温柔地把中间门的少年包裹。 因为匆忙改变了动作编排,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动作都需要池惊澜自己重新安排,这没有足够冷静清醒的头脑是很难做到的,也是那么多人一次失误过后就会频频出现失误的重要原因。 但池惊澜对自己足够了解,也对节目配乐足够了解,都是他自己不断地和编排老师商量,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他对所有的节奏都了然于胸,此刻重新编排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卡顿。 一个联合跳跃——后内点冰三周(3T)接后外结环三周(3L)。 一个旋转——换足蹲踞式旋转。 被光点包裹的少年身影逐渐变小,变小,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 一根伤痕累累的枯枝。 枯枝被光点重新送入了厚重的,海纳百川的土壤当中,曾经被大树庇护的树苗也已经有了顶起半边天的能力,温柔地为陷入沉睡的枯枝遮挡了风雨。 细密温和的春雨落下,鸟儿飞过,花儿盛开,鸟语花香之中,小动物也忍不住过来徘徊。 沉睡的少年似乎听到了猫儿狗儿欢乐的笑闹,也感受到了自己正被温柔地包容着。 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眼底闪烁着雀跃的笑意。 他努力伸展着蜷缩起来的身体。 在土里的身躯长出根须,扎根在了这片新世界的土地,而露在空气中的枯条,陈旧的伤痕裂开了一条缝,颤颤巍巍又十分坚定地,钻出来了一小节嫩绿的新芽。 那一瞬间门,仿佛全世界都欢呼了起来。 最后的联合旋转,最后一种姿态,依然是残酷又美丽的贝尔曼。 是枯木逢春,是涅槃重生。 是和之前选拔赛时几乎完全不一样的《新芽》,也是更加充满了希望与光芒的《新芽》。 少年从深渊跋涉而来,延续出了一片星火。:,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