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偏执美人HE》 第一章 废太子(1) “不知廉耻!”…… 花烛轻燃,罗帐细垂,夜风从窗缝席卷而过,撩起曼妙的纱帐。 里面绑缚着一位双十年华的男子,男子身量修长,罩在大红绣蟒纹喜袍里,肌肤苍白,清瘦至隐约有些病态。他生一副好样貌,凤眼黑极,薄唇红极,甚至称得上过分冶丽,以至于雌雄莫辨。 沈镜掀开纱帐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刚穿过来,头晕脑胀,脚踏一绊,直直扑倒在男子身上。 男子气得眼眶通红,胸膛起伏,咬牙骂道:“不知廉耻!从孤的身上滚下去!” 孤……沈镜淡定爬起来,观察四周,想,这是穿到洞房花烛夜,眼前羞愤欲死的,应该就是她的任务目标,废太子萧珏。 沈镜,三流小言作家,一只丧系咸鱼,平生所求不过混吃等死。谁知却被和谐系统强行绑定,要求她穿进自己曾经坑过的几本太监文,改造因为太监自由发展,而黑化灭世的男配。 咸鱼随遇而安,自然不会以命相搏,顺从穿进这本《重生之为后》中。 《重生之为后》讲述的是女主蔺清欢身为丞相之女,上辈子拒绝忠犬信王的追求,执意嫁给一见钟情的太子萧珏。哪知萧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冷淡木讷不说,谋略武功样样不行,最终被信王夺去太子之位,圈禁至死。而信王文武双全,登上帝位,和车骑将军遗女喜结连理,曾许诺给她的温柔,尽数便宜他人。 重生后,在信王和萧珏中,蔺清欢毫不犹豫选择信王,订下婚约。随后,凭借先知记忆,她帮助信王比前世更快崛起…… 沈镜就是那个上辈子捡便宜的车骑将军遗女,信王师妹。一介女子,武功高强,在战场上厮杀,与信王并肩作战,比男儿还要勇猛,顺利继任车骑将军。 蔺清欢知她一直暗恋信王,郁郁心结。 这辈子一开始就设计坏她名声,传她面恶心狠,杀人如麻,寡廉鲜耻,厮混偷汉。 设计废黜萧珏后,一箭双雕,提出将萧珏塞给她入赘。 彻底断绝沈镜对信王的心意,同时,撇清自己和萧珏的关系。 要知道,重生前自己可向萧珏表达过喜爱,还一再被拒绝好意! 这辈子,信王一直因此吃醋! 信王在蔺清欢的帮助下顺利继位,老皇帝沉迷酒色炼丹,退居太上皇。 新帝登基典礼和入赘婚礼同一日举行。 因为被迫害名声,原身自暴自弃,心理扭曲,变着花样折磨践踏萧珏。 夜夜折辱,呼来喝去,踏碎腿骨,还将他推进万蛇窟! 萧珏在苦难中沉淀,终于意识到原本追逐过自己的蔺清欢的美好。 沈镜思虑万千,后来发生什么来着? ——后来咸鱼犯懒,觉得无趣,断更太监。 这本文一直停滞在这里。 和谐系统000在她脑海中上蹿下跳[什么停滞!哪有停滞!我给你的剧情你没看?] 咸鱼[那你再发给我一遍。] 000是一颗发着柔和白光的圆球,球顶系着额带,红底白字,写着和谐二字。此刻整颗球都气成粉红色,球体涨大一圈,球身噼里啪啦,电闪雷鸣[认真看!再这个态度我就电你啦!我真的会电你的!!!] 剧情在沈镜脑海中展开。 沈镜半垂的眼缓缓睁大,男配从万蛇窟爬出来,毁容失声,知道母后被饿死在冷宫后,居然凌迟原主,杀死男主,囚禁女主,发动战争,成为暴虐恣睢喜饮鲜血的鬼面帝王……灭世了。 000觉得宿主格外不靠谱,幽幽提醒[任务记清楚没?在不OOC,不改变关键剧情点的情况下,消除男配黑化值,目前黑化值50。] 关键剧情点:夜夜折辱,呼来喝去,踏碎腿骨,推进万蛇窟。 血红大字在脑内循环播放,沈镜头疼,保证[记清楚了!] 红字消失,000哼唧[别偷懒!我会一直监督你的!] 沈镜想到什么,意有所指[夜夜折辱,你也看得到?好不正经,不是和谐系统吗?] 000顿时变成一颗爆红红球[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宿主在想什么!我们有宿主保护条例,会有厚厚的马赛克,宿主保护条例你是不是也没看!!!] 000成功被气走。 沈镜望向罗帷间杀意凛冽的清冷美人,静静地想,夜夜折辱,还得降低黑化值。 多少有些为难咸鱼。 新婚之夜的折辱:撕碎喜袍,木床摇晃一夜,就这两个关键词。 原身五官和沈镜八分相像,秀眉杏眼,清丽非常。掌兵打仗,眉宇间几分英气肃杀,皱眉时不怒自威。 萧珏不知道眼前女人在盘算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被信王陷害和后妃私通而被罢黜圈禁。谁不知道沈镜是信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沈镜居高临下,盯视着萧珏冷冽而杀意凛然眼眸,坐落床边,摸了下萧珏泛红的眼尾。 常年习武的手指不似寻常女儿柔嫩,生着薄茧,萧珏浑身一激灵。 “刺啦——” 红布纷飞。 萧珏见到女子戏谑的眼神,怒骂:“沈镜,孤不会放过你的!” 沈镜认同地颔首,将手扶在萧珏肩膀,在脑内和000确认[真有马赛克?你看得清我在做什么吗?] 000以为她不信自己,气愤回道[看不到!!!私密场景连脖子以上都看不到!!!] 沈镜褪下外袍,将萧珏双手解开,推至里侧,淡淡瞥他:“大喜之夜,不该死寂,我要这木床摇晃一夜,殿下可懂?” 她看出萧珏反抗之意,慢条斯理地讲:“殿下就是不为自己,也得多为宫中的太后娘娘想想。” 萧珏仿佛被定在那里,皮肉骨骼都是僵凝的,唯有一双黑漆漆的凤眸,悲愤含恨,投射过来刀子一样寒冷锐利的目光,哑声道:“如何摇晃?” 沈镜浑不在意:“随你。” 夜深,咸鱼的睡眠时间,不该耽搁太久。沈镜在被褥间划一条笔直的线,将六尺宽的床四六分。拖走其中一床喜被,安然躺下合目,嘱咐:“不许越界,记住我的话。” 萧珏脸红得滴血,捏着拳,听她懒洋洋地开口:“还是说,殿下想让我帮你?” 萧珏的声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必,孤自己,可以。” 第二章 废太子(2) 他还有什么可以…… 长夜漫漫,烛光暧昧。萧珏浑身滚烫,肌肤泛红,冷汗从脸侧滑落,他狠狠咬向小臂,咬出一道道深深血口,才勉强抑制住本能。 沈镜睡得十分不安稳,次日眼下青黑,精神不振。 萧珏一夜未眠,见沈镜面色不佳,心中凄惶。 经此一夜,他确认沈镜不似传闻,是个色中饿鬼。然而不好色,不代表对糟蹋人缺乏兴致。 他长于深宫,见过太多辱人取乐的男女,太多残忍方法。 刀枪剑戟,鞭蜡水油…… 萧珏等待着,等待着,见赫赫威名的沈小将军短暂啊一声,没骨头般,滑倒在床上:“好累。” 沈镜的目光滑到伤痕累累的萧珏身上,在脑中和000确认[原著只写白日两人一直在一起,没具体写做什么,对吧?] 000不知道宿主什么意思[是的,但要符合呼来喝去。] 沈镜轻拍床褥,责令萧珏:“躺下,睡觉。” 她口中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 萧珏忧心忡忡躺下,醒来薄暮冥冥。 沈镜气息平稳,酣然在梦。 萧珏抿唇,背过身再睡,醒来漏尽更阑。 沈镜仍在安睡。 萧珏睁着眼,雕花床顶惟妙惟肖。他漫无边际地想,沈小将军折磨敌人,是靠睡觉,将其生生饿死么? ** “夜夜折辱”属实是个损人不利己的辛苦活。 幸而后续剧情四字一笔代过,操作空间很大。 萧珏人设是清冷君子,黑化原因不外乎声名尽毁、身心重创、亲娘惨死。 声名尽毁,则暗中助他沉冤昭雪——正在筹谋。 亲娘惨死,则及早偷救太后出宫——有待时机。 身心重创,则以对萧珏最低的伤害值,换取不OOC的极限——进行中。 原著写“夜夜折辱”,沈镜便要他夜夜练武,责骂废物。 原著写“呼来喝去”,沈镜便要他抄写典籍,侍文弄墨。 …… 000识趣地对这种踩线行为给予默许。 这番场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妇唱夫随,红袖添香。 沈镜少时丧父,举目无亲,在军队得以立威立势,靠得根本是她的铁血手腕和冷面威仪。 除去新帝萧阎,她还未曾和谁这般亲近随意,未曾对谁这般耐心教导。 废太子得将军欢心,日夜鸳鸯戏水,如胶似漆的流言传起来。 从将军府至市井,从市井至皇宫。 传至萧珏耳中时,他正为沈镜临摹前朝孤本,闻言只淡淡一笑,向随侍道:“谣言不必再报。” 而那宣纸上,多出一滴不该有的墨痕。 当事人最心知肚明,沈镜对他根本无男女私情,可以用无数前事佐证。 可她偏偏要做出这幅有情样子。 偏偏要教他强身健体,给他珍贵书典。 偏偏要他一直陪在身侧。 偏偏,除去新婚夜的荒诞要求——或许是为向新帝作秀,没有预想中的羞辱陷害。 …… 这般照护亲切……他还有什么给她图谋的么? 近日黑化值忽高忽低,找不到原由,000催工催得紧,闹得沈镜脑仁生疼。 正巧老下属进献一匹宝马,与萧珏颇有渊源,沈镜便将那马赠与萧珏,不料彼刻黑化值倒是意料中地降低,没隔一刻钟,黑化值反而比没送之前高出一截。涨涨落落,维持在55稳定。 按理说不该如此。那宝马名踏雪,是萧珏昔日坐骑,萧珏爱惜非常,吃鲜草,饮清泉,毛发专人洗护,马鞍都用金玉打造。半年前萧珏被抄宫幽禁,踏雪才流落在外。 沈镜难得生出一点兴趣。 破天荒,没用000威逼利诱,主动抖抖衣袍,披上斗篷,去马厩寻人。 夜幕四合,月上中天。 马倌在外侯着,沈镜微一点头示意,独自进去。 宝马配良舍,将军府皆是军营出身,懂马惜马,给踏雪安排在最干净敞亮的单间。 萧珏抚摸着踏雪鬃毛,踏雪蹭他,发出咴咴啼鸣。 沈镜在旁悄然望着:“不开心么?” 萧珏面上并无一丝重逢的欣喜。 他收回手,轻描淡写道:“无功不受禄。” 不得不承认,萧珏漂亮,屈指可数那种漂亮。 红浪翻滚撩人心弦,冷淡疏离不遑多让。 沈镜扬眉:“殿下近日剑法大有进步,这是奖励。” 萧珏寒潭一样的眸子紧紧盯着沈镜,靠近一步,质问:“沈镜,沈将军,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镜能想做什么,她无比坦诚道:“这马本就是殿下的,我不过物归原主。” 萧珏谛视着她,半晌,突然低低一笑,重复道:“物归原主。” “唰——” 他拔出佩剑,沈镜武功高强,并不畏惧他出招,是以一动未动,静观其变。而萧珏并未冲沈镜出剑,剑尖对准了那匹汗血宝马。 “噗——” 一剑封喉,鲜血四溅。 宝马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萧珏转回身,一道血痕,从下至上贯穿脸颊,夜风猎猎,掀起衣摆。 那眼瞳黑洞洞的,是化不开的浓墨,是吸纳罪恶的万丈深渊。 声音仍带着笑,听来却森森泛凉:“将军,在孤这里,不存在什么归主投诚。降敌良驹,孤再不会要,敌方之将,孤绝不会信。不论你在盘算什么,都可以适可而止了。” * 二月初十,萧阎诞辰,宫中大摆宴席。 夕阳晚照,马车骨碌碌碾过大街小巷,停在红砖绿瓦的巍峨宫门前。 见是将军府的马车,各位赴宴的大臣家眷偷偷窥看,他们对流言十分好奇! 先下车是一位青衫女子,面容清丽,气质沉稳,不是沈镜是谁? 她未用脚踏,同样没给后来人准备。 众臣眼睁睁看着那原本金尊玉贵,身虚体弱的废太子,只能和她一样,粗鲁地跳蹦着地! 而沈镜就在一旁看着,扶都没扶一把! 传言断不可信! 二人并排往殿内走。 萧珏偷瞄沈镜,见她一派从容,心烦意燥。 那夜冲动,其实推算过各种后果。 勃然大怒,悄然远离,亦或嘲讽挖苦…… 唯独没想到,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切如常! 倒令萧珏不上不下,一口气尬在那里。 蔺清欢眼下还不是皇后,但婚帖已经互换,只差个婚礼形式,因此座位设在萧阎身边。 萧阎先致辞,随后二人一同向众臣举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丝竹管弦,吹拉弹唱,袅袅仙乐,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气氛放开,推杯换盏,和乐融融。 一紫衣公子端着酒杯,晃晃悠悠来到沈镜这桌,对着萧珏,结结巴巴道:“敬将军夫人一杯。” 哄堂大笑,萧珏一下子成为众人视线焦点。 就连高座上那两位,也侧望过来。 此情此景,在原著中一模一样发生过。 那紫衣公子是萧阎伴读,礼部侍郎洪真,从来和萧珏不对付。原著中他来取笑灌酒,沈镜没管,于是殿上越来越多闻风而动,最后萧珏被灌到烂醉如泥,没有反抗能力时,被几个纨绔子弟扒了衣服看到底是不是男人,受尽侮辱。 沈镜把玩着酒杯,一时没动作。 洪真见此壮胆,一切按原著发展。 一杯,两杯,三杯…… 洪真人贼,自己倒小半杯,给萧珏却是整杯。 萧珏酒量浅,眼看着第四杯下肚,两颊酡红,眼神迷离。 殿内,有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的,屁股已经离开坐垫,却见洪真面前猝不及防飞去一个青铜酒杯,将他给萧珏添酒的手腕打歪。 “砰——” 白瓷酒坛掉砸在地面碎成八瓣,水迹蜿蜒,酒香满殿。 青铜酒杯转了一圈,安安稳稳,回到沈镜手中。 沈镜站起来,与萧珏并肩而立。 她分明是女儿身,可此时此刻脊背直挺,气度非凡,却显得要比对面弯腰塌背,捂着手哎呦叫痛的洪真高大伟岸。 沈镜似笑非笑:“洪大人,灌我的人,你配么?” 沈镜下辖十万军马,是萧阎亲师妹,左膀右臂,洪真不敢惹她,连连告罪,自罚十滿杯,才将这事揭过去。 殿内众臣看向萧珏的眼神都变了! 甚至连萧阎,都若有所思。 他知沈镜心仪自己,可自己心有所属,只能对不起小师妹。 将萧珏配给沈镜,是清欢的意思。他并不觉得不妥,一来可以利用对他一片痴心的沈镜监控萧珏,二来可以利用一无所有的萧珏牵制沈镜。 历朝历代,统军将帅都为帝王忌惮,若沈镜配个有权有势的强强联合,他寝食难安。这样更好,不必对小师妹下手。 但若沈镜变心,情形就大不相同! 萧珏头晕目眩,只听到一个声音,叫他坐。 哦,是那个想要蛊骗他的小将军。 她还想要什么? 戏耍这颗心,还是窥探他所有底牌? 真敢谋算。 他冷笑告诫:“痴心妄想。” 而后一头栽倒在沈镜怀中。 不明所以的其他人,看着清冷端庄的废太子殿下借着酒劲,在沈将军耳边亲昵,随后扑在将军怀里! 传言有时候也代表真相啊! 蔺清欢瞪着底下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将唇瓣咬出血迹,才没有失态。 怎么回事! 萧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该又冷又硬,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寒冰,对待妻子像对待一个外人么! 愤妒在心头野草般疯长,以至于那艳绝天下的面庞,在明暗交织的灯光辉映中,隐隐扭曲变形。 第三章 废太子(3) “殿下不喝药,…… 亥时散宴,夜色泼墨般兜头浇下,盏盏宫灯次第亮起,照着幢幢人影。 沈镜提着羊角明灯,萧珏跟在她身侧,亦步亦趋。 萧珏步伐虚浮,一只手扶上他的小臂,垂眸看去,那人得寸进尺凑来,全身重量放他身上。 相处多日,萧珏了解沈镜脾性,知她总是愿意犯懒,能躺着不坐着,能倚着不立着,此举没什么其他意味。 可酒精蒸腾,令他思维迟钝,连不成线。 令他莫名紧张,心脏鼓噪。 车厢,沈镜闭目小憩,萧珏侧目躲避,下车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追随沈镜的身影。 石英候立,提醒:“殿下,您可要进府?” 凉风一打,萧珏似于幻梦中猛然惊醒,玉面煞白,冷汗涔涔,残存醉意荡然无存。 夜宴归来,沈将军受风寒抱病卧床,一连告假十日。 慰病者络绎不绝,唯独没有她名义上的夫婿。 十日任务毫无进度,000在沈镜脑海中翻滚蹦跳地催。 沈镜问[没有进度,因为我起不来床,我起不来,是因为什么?] 000顿时销声匿迹。 提起这个,它芯虚。 沈镜不是受风寒,却的确身受重创,五脏虚损——被电击的。 夜宴她为萧珏出头,众目睽睽,行为和原文严重对不上号,且无可信情由,系统程序判定为OOC行为,给予电击惩罚。OOC的电击强度为5档,然而000作为没带过几个宿主的新统,操作生疏,失误调到10档,差点直接送沈镜往生。 000安静一会,出来弱弱提醒[一个世界只有三次OOC的容错率,超出就会直接判定任务失败死亡哦。] 沈镜没搭理,000别别扭扭说[这个世界,你再OOC,我不电你啦。] 沈镜慢悠悠瞥它一眼。 系统可以在她脑外实体化,非宿主看不到。此刻小白球离她三尺远的空中漂浮着,蔫头耷脑,周身荧光黯然失色。 沈镜哦一声,000精神一振,一人一统间冰冷冷的氛围消弭于无形。 000重新打开话匣子,绕着沈镜乱飞,很是骄傲[宿主,你竟然能挺过来一次10级!!!目前任务者NO.1最高记录才8级!以前主神空间里倒是有两个神秘大佬经历过10级,现在都死啦!] 沈镜闻言眼神放空瞬息,才笑了一笑[不是什么好事。] 养病期间,送来慰问最多的,却是新帝萧阎。 金银财宝,人参灵芝,一箱一箱,陆陆续续抬到将军府邸。 最后在沈镜快要销假上朝的某日,又送来一位活生生的,水灵灵的男人,俗称面首。 顾觉芳,两江三岸出名的男小生,单论京中戏迷,能从皇城根排出郊区。 最重要的是,这顾觉芳卸妆净面后,瞧着和萧阎三四分肖似,若按萧阎的五官上妆,能肖七八分。 沈镜面沉如水,问宣旨的大太监陈德海:“这是陛下的意思?” 陈德海陪笑,照萧阎意思传话:“陛下一直念着您呢。陛下有陛下的无奈,道不能实现旧诺,一生陪护师妹,有这么个人,权当慰藉。” 沈镜怔愣许久,一副伤怀,终于将那顾觉芳留下。 戏子在大邺是下九流,尤其名角,难逃成为玩物,伺候人的本事早在崭露头角那刻前,炉火纯青。 顾觉芳不能免俗,沈镜乐于被人侍奉。 净面有人替,出门有人扶,就连用膳,都是顾觉芳用公筷一筷子一筷子夹到沈镜碗中。 闲暇无事,沈镜缩在摇椅里乘凉,顾觉芳安顺坐在一旁,替她按头,温温柔柔,力道适中。 萧珏不再打地铺,搬至客院,失宠的流言四散开来。 顾觉芳开始恃宠而骄。 天子吩咐盯着沈将军,但沈将军一点问题没有!沈将军没问题,就是个了不得的良配! 谁要永远当个上不得台面的面首? 他野心勃勃,看中将军夫婿的位置。 而萧珏,就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拦路虎。 他一再试探萧珏的底线。 隐晦挑衅,言语争锋,派人克扣钱粮用度…… 他甚至故意将萧珏推进池塘,萧珏水性差,若非池塘不深,恐怕会直接淹死! 杀人害命。众人都以为这回沈镜会重罚顾觉芳,可依旧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顾觉芳气焰更加嚣张,在将军府横着走路,彻底将安身立命的谨小慎微抛在脑后。 夜色凄迷,萧珏落水受寒,却没大夫来治病,连保暖的衾被都被顾觉芳侍从搜刮走。 石英日常骂完萧阎沈镜顾觉芳,把萧珏身上盖着的层层外袍掖一掖,好声好气地劝:“殿下,您断续烧了三日,再烧下去,怕出什么问题,蔺小姐偷送进来的药,奴才去小厨房煎煮?” 萧珏嗓音嘶哑:“还没扔掉?去扔掉,不许再收。” 石英愁容满面,想问您何必这么不识好人心,拒人于千里之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其实这毛病还真不怨萧珏。 石英打小伴在萧珏身边长大,知道点旁人不知道的秘辛。 前皇后,现太后,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年轻时为情痴狂,再后来为权痴狂,甭管哪个阶段,吃苦的都是萧珏。 萧珏三岁背四书五经,五岁写政策申论。 不是天赋异禀,是日日五更拿针扎出的成绩。 萧珏不亲近任何人,包括一起长大的石英,血脉相连的亲娘。 不是天性冷漠,是夜夜用火烫出的防备。 在现任太后眼中,一个优秀的帝王,是没有真心的。 她不但口头上这么教育,还付诸行动。 她会用食物,用玩具,用书本,用奴才,用层出不穷的手段试探萧珏,只要萧珏表达出一点偏爱,当夜就会被罚徒手端着一根燃烛,蜡烛烧完,萧珏小小的手上全是红色蜡泪,揭开时一不小心,就是一层皮。 现任太后告诉萧珏,世上所有尝起来甜蜜的,都是要害你下地狱的毒药,世上没有任何人或物,值得你付出真心。 萧珏到九岁时,已经很少被罚,石英一度以为他再也不会被罚。 直到萧珏十岁生日,现任太后递给萧珏亲手做的甜点,而萧珏没有用银针试毒。 萧珏这回没有被烛泪烫,只是中了毒,一脚踏进鬼门关,在床榻奄奄一息,休养三个月,才缓过来。 其实现任太后手里应当有解药,她大概想着要教训深刻,不到最后一刻不拿出来。 而那时的萧珏已深深铭记,所有亲密关系,都将使他付出那关系带来的好处的百倍代价。 即便那来自他的亲生母亲。 他唯恐付不起代价,于是连亲生母亲,也只能疏远,不敢求助。 萧珏要石英下去休息。 这客房是套间,外间设有一床榻,供随侍守夜用。 石英告退,没在外间打停,而是去小厨房偷偷煮药。 萧珏昏昏沉沉间,闻到草药苦味,开口要呵斥,却听到一道熟悉女声:“醒了就起来喝药。” 沈镜。 萧珏愣愣被扶起来,乌黑发丝滑到身前,半遮住苍白瘦削的脸颊,显得可怜得紧。 他费力地辨认眼前女子的真实性。 沈镜正在和000讨论,送药是否属于OOC。 沈镜论据是,从“夜夜折辱”看,原身至少对萧珏的身体有兴趣,在萧珏危在旦夕,生命值即将清零而引发警报的紧急情况下,萧阎这个心仪对象又没在身边盯着阻止,送药合情合理,不属于OOC。 000只有一句[可是系统推演,原身送药的概率为0.000……1%。] 沈镜没多纠缠的耐心和精力,沉默片刻,将放在萧珏嘴边的药碗收回来。 萧珏和000都一懵。 萧珏尚未来得及决定接受还是拒绝,遑论喝下。 [他不治病会死,任务会失败的!] [送药占用OOC机会么?] 000无法确定,宿主是不是认真的。 任务失败,系统并非没损失。 系统通过完成任务获取能量,这才是沈镜第一个任务,绑定,穿越,都要能量,沈镜死掉,000相当于做一大笔亏本买卖! 白色光团泪流满面。 沈镜轻轻说[你可以屏蔽这段,左右没有原住民看见。] 000仍是个不懂作弊的乖统[这不合规。] 沈镜转身走两步,000哇哇叫道[屏蔽这段!你速战速决!] 沈镜去将窗户关严,走回床边,将药碗重新递给萧珏:“夜里风凉,记得关窗。” 萧珏捧着药碗,盯着漆黑泛苦的药汤,半晌不下嘴。 沈镜不见外地坐落床边,和萧珏并排躺靠着:“殿下不喝,是想我喂你?” 萧珏抬眸看过来,眼眸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沈镜徐徐道:“看来是这样的,那要怎么喂呢。殿下喜欢哪一种,用碗,用汤匙,还是用嘴。” 萧珏下意识望向那张不断开合的粉色唇瓣,竟似被什么骇了一跳,眼底浓稠的黑顷刻散去,随即丝丝缕缕的热从耳根窜起来,将整个耳廓都染红。 沈镜用手稳住荡漾的药碗,颇有趣味地笑:“看来殿下属意最后一个办法。” 而就在此刻,屋门被人推了一下,石英的声音传进来:“殿下,您在里面么?您闩的门?” 第四章 废太子(4) 惶恐。 “吱——” 石英蛮力拉开窗户,室内陈设位置如常。 青白床纱荡了一荡。 沈镜闪身进床内,口型示意:别说我在。 石英焦切地问:“您在里面么?还好么?” 萧珏深深望她,在石英爬窗前出声:“什么事?孤睡下了。” 石英隔窗递一药碗进来,略带犹豫:“蔺小姐送的药奴才给您放桌案上,总归一片心意。” 言罢急急关上窗户,一溜烟跑开。 萧珏万万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石英会再三忤逆。 更加没想到,这事会被沈镜撞见。 沈镜轻轻哦一声:“难怪不愿喝我的药,原是有蔺小姐排忧解难。” 萧珏捏紧药碗,解释不得劲,不解释不快意。 沈镜翻身下床,将蔺清欢那药尽数倒进花盆中,回身揶揄:“这回没得选,殿下,还不喝药么?” 萧珏垂着眼睫,睫毛纤长黑直,在烛光中微颤,遮盖住眼底所有情绪。 就在沈镜以为,那药碗会在下一瞬摔成八瓣时,萧珏微微仰头,将一碗苦药饮尽。 任务对象生命值清零警报尚未解除。 沈镜反客为主灭灯安寝。 萧珏在黑暗中思量,沈镜见他不想人知道。 叫她这样费心巴力瞒着的人,除去萧阎,不作他想。 正细细琢磨着,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天旋地转,锦被按窝在颈,密不透风。 沈镜懒懒散散:“睡觉。” 萧珏睡眠质量一直不高。 但或许是咸鱼的怠惰精神传染性极强,在沈镜身边时,萧珏入睡迅速且深沉。 三更沈镜脑内响起尖锐警报,盘桓不休。 萧珏发起高热。在医疗卫生事业极其不发达的时代,高热是致命的。 幸而系统商城里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退烧药价值不算高,沈镜第一个任务没积分,000慷慨赊账。 橘色药液喂给萧珏,沈镜打个呵欠,头一点一点,守在床边。 萧珏迷迷瞪瞪睁开眼,见到这幕,竟然喉头发涩,生出一股无言的惶恐。 沈镜一连照护萧珏三夜,000清零警告才终于撤销。 与此同时,000惊喜通报,三个日夜,萧珏黑化值一路跌至30! 这不仅是数值上的成功,还意味着沈镜对萧珏的影响力连连拔高。 沈镜回复收到,翻身补觉。 当夜月色皎洁,萧珏静静守着一屋月色,守一夜,而沈镜没来。 他长久地凝视着沈镜浇死的盆栽。 盛放的花,她偏要来浇。 萧珏用指尖碾碎枯枝,唇角冷冷扯起,嘲讽一笑。 * 朝堂抨击沈镜德行能力的奏折忽然多起来。 蔺相派系挑事。 先小官以辖郡轶事引出妇德之贵,再按官阶加奏,待足够热闹,礼部尚书出面,直刺沈镜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此前皇帝金口玉言,赞同过的妇德贵处,皆成为利剑锋刃。 此时即便萧阎想袒护沈镜,好像也无计可施。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蔺丞相和萧阎才是真正同心同德。 原著是没有这一出的。 原著中,萧阎没对沈镜起疑心。 沈镜的应对办法是立刻上书自请辞官。 萧阎只想收兵权,断不想让她辞官。海关倭寇横行,难保不会再兴风作浪。带军打仗,这一代除沈镜外,无人可用。 这招以退为进,不但适当表忠心,还让萧阎无法提收回兵权,不但不能提,还得责罚挑衅文臣,赏赐安抚沈镜。 蔺清欢简直气死! 重生以来,蔺清欢占尽先机,顺风顺水,非但谋取凤位,还靠“谋略胆识”赢得蔺丞相和萧阎敬重,何尝吃过亏? 可在沈镜身上,她吃过两次!一次是萧珏,一次是这回。 源源不断珍宝送进将军府,蔺清欢于街巷隐蔽角落旁观,只觉五脏六腑刀割一般! 沈镜必定生来克她。 既然这样,她再不会心慈手软! 相反,将军府里一片喜气,其乐陶陶,都在因沈镜得皇帝青眼与有荣焉。 顾觉芳不在其里,他知道萧阎对沈镜的忌惮,还负责日日记录沈镜所作所为,交给线人。 又一次交接成功,顾觉芳吩咐车夫,拐去城北程家成衣铺。 程家成衣铺没老板,只一老板娘,旧日青楼花魁,他相好。 他原也想一心一意对待沈镜,可沈镜迟迟不肯和他亲密。他这具身子,一日不发泄都难以忍受。 小心一点,沈镜不会发现。 就算发现,男子本该三妻四妾,她那么喜欢这张脸,那么纵容他,也能理解的吧? 将军府书房,暗探暗八将顾觉芳的行程一一报备。 沈镜颔首,问暗一:“孔嬷嬷可愿意松口?” 孔嬷嬷是萧珏私通贵妃案的关键人物。 她是贵妃奶娘,一口咬定,贵妃和萧珏存在私情。 贵妃被杀,萧珏被废,孔嬷嬷出宫,衣锦还乡。 原著,孔嬷嬷一直安然无恙,新帝登基,才猝然“中风”而死。 因为沈镜的掺和,孔嬷嬷没中风成,也没死成。 暗一道:“老婆子嘴硬,可要用刑?” 沈镜摇摇头,挑支笔在指尖转两下:“实在不说,把她儿孙丢回去,她会求我们出手救人的。” 暗一应是,沈镜问:“太后那边安排得如何?” “内宫戒备森严,人安插不进去,一个月后选秀女,尚有可为。目前太后过得不算好,但无性命之忧。” 正说着话,忽然传来叩门声,暗一至暗八顷刻隐入房梁,管家报:“将军,南宫宫主和蔺小姐来访。” 话音刚落,一道刻薄女声破空而来:“沈镜!还不出来!你真是长本事,给师父长脸!” 南宫兰带着随从和蔺清欢,闯进将军府。气势汹汹,一掌将书房房门拍碎,责问道:“是你硬要萧珏入赘,苛刻虐待,要逼死人家?” 南宫兰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天机宫宫主,天机宫历代宫主占卜武功皆为世上数一数二,因此萧阎贵为皇子,也拜在南宫兰门下求学。 至于为何南宫兰愿意收原身,这是一处隐藏剧情。 原身爹沈榕告诉原身,她娘难产而死,其实没有,她娘活得好好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湖庙堂都要敬三分的南宫宫主。 南宫兰少女时跌下山崖失忆,对救她的沈榕一见钟情,痴缠成婚,产女后意外恢复记忆。 天机宫宫主皆选女子,样样都好,只一样,不许破身。否则占卜不准。 纯白少女一心一意爱慕沈将军。 而南宫兰一心一意成为宫主。 南宫兰和沈榕言明心意,沈榕放她离开,二人两年皆在边关军中生活,后来沈榕军队皆战死,认得沈榕夫人的人死光,南宫兰这段过往再没人可以发觉。 沈榕战死后,南宫兰看着幼小的原身,头一次母爱上头,破格收她为徒。可她的母爱浅薄而飘忽不定,在原身越长越沉默,越来越不符合她的预期后,她开始厌烦,疏远原身。 南宫兰是矛盾而极其骄傲的。 她似乎爱沈榕,想要丈夫,又嫌弃他的平庸无能。 她似乎爱沈镜,想要女儿,又嫌弃她的木讷愚笨。 在南宫兰心里,她的女儿,该绚丽夺目,高贵典雅,灵气逼人。 而不是像沈镜一样粗糙普通。 重生后蔺清欢的出现,解决了她的纠结。 蔺清欢根据南宫兰的喜好伪装出的形象,符合她对女儿的所有期待。 南宫兰收蔺清欢为义女,在蔺清欢挑动下,越发厌弃沈镜,动辄辱骂训斥。 大多时候,沈镜根本一点错都没有,可南宫兰还是会在蔺清欢模糊不清的语义中,找出沈镜的罪证,不听辩解,对她公开处刑。 师父能害徒弟?师父说徒弟错,那就是错,师父说徒弟品行差,那就是差。 沈镜的名声,就这样败坏。 沈镜的心理,就这样扭曲。 沈镜鼻子一酸,她意识到,那是这具身体受过无数委屈后的本能反应。 隔着门洞,沈镜泰然地和南宫兰对视,眼中漠然,居然让向来高高在上的天机宫宫主心虚气短了一瞬。 第五章 废太子(5) “沈将军并未苛…… 南宫兰几时被这般横眉冷对过? 随即怒火暴涨,右袖一振,淡紫长绫疾如闪电,直冲沈镜脸面攻去! 沈镜抽出佩剑,迎危而上,宝剑长绫搅作一团,“铮——”宝剑嗡鸣断折。 蔺清欢还未来得及笑,长绫一阵剧抖,碎裂四散! 沈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连号称天下第一的南宫兰都可以打平! 蔺清欢惊心骇神,愈发认定沈镜是她命中宿敌。上一世,沈镜夺她良配,这辈子,沈镜还不放过她!明明先发制人,将她捶进泥地里,为什么还要爬起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南宫兰面露怔愣,不敢置信,自己全力一击,被素来瞧不上眼的沈镜,那样淡定自若地化解。 蔺清欢心中掠过无数计较,柔柔出声:“沈师妹,你怎能这样欺师灭祖?” 是啊! 再不济,南宫兰是沈镜的授业恩师! 她怎能对师长拔剑相向! 南宫兰勃然变色,直眉竖目,瞪向沈镜! 院门内外,挤满二人带来的侍从。不由去想,武功盖世却离经叛道,忘恩负义,还不如资质平平,以免危害人间! 沈镜淡淡道:“师父位列江湖高手榜第一,倾力一击,我若不拔剑,此刻重伤在身,怕不能完整回答你这句话。” 一经点破,举院哗然。 教训弟子而已,南宫兰出手真有那么狠毒? 未看出门道者向同伴求证,同伴默默点头,窃窃私语。 父不慈,子不孝。 这么想来,沈将军所作所为,似乎也无可厚非! 南宫兰声色俱厉:“打你是让你长记性,不再作恶!” 沈镜面容一冷:“作恶,不知是哪门子恶?” 南宫兰呵斥:“你折磨轧害萧珏,被清欢撞破,还妄想狡辩?” 蔺清欢适时展露愁容:“若非萧珏随侍石英求到我这,我竟不知,沈师妹,你为何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沈镜追问:“蔺小姐,你说清楚,我何事何时,心狠手辣?” 蔺清欢难掩无奈:“你强要萧珏入赘,纵容面首害他落水受寒,不给他用药,命悬一线!未至绝境,石英何至于向我求救?” 沈镜寒声道:“要萧珏入赘,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兄的意思,面首也是师兄赏赐给我,你们不应当找我,而应该去宫中找师兄问罪!” 蔺清欢一噎。 沈镜一惯沉默寡言,维护萧阎,眼下怎么全都变了! 蔺清欢转而道:“萧珏落水,不给用药,怎么解释?” 她眼里蓄着泪:“义母,您不知道,石英找我求药,有多凄惨。” 南宫兰连忙拉住蔺清欢的手轻拍安抚,责骂沈镜:“巧言令色!还不快放萧珏出来!今日为师就主持公道,还他自由!” 沈镜扫视母女情深,沆瀣一气的二人,甚觉可笑:“师父,说到底,蔺小姐三言两语,既无可靠人证,更无确切物证,您就判定徒儿作恶,罪无可赦,可是如此?” 南宫兰言辞凿凿:“清欢岂会冤枉你?” 蔺清欢提议:“义母,不然叫萧珏出来,问他可有此事?” 一个薄凉寡情,一个雪中送炭,萧珏言风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南宫兰怨怒沈镜的冒犯:“一会萧珏和我们一同离开,你自去天机宫领三十鞭刑,看你下次还敢再犯!” 沈镜面容凛寒,不惧与南宫兰对视:“若我没做过,这三十鞭,可要蔺小姐去受?” 南宫兰显然并不相信,轻蔑道:“若你真被冤枉,让清欢受又如何!” 沈镜微微颔首,吩咐管家去请萧珏。 萧珏来时着一袭玄衣,面色不虞,蔺清欢关切地去迎,萧珏目不旁视,并未理睬,走至沈镜身边站定,恹恹直言:“沈将军并未苛待孤。” 此话一落,庭院内外静静悄悄,有那么一刹那,落针可闻。 萧珏虽夺位落败,作风留有污点,但其冷冽孤傲的脾性,众人皆知。这样一个人,是不屑于为讨好谁虚伪矫饰的。 南宫兰和蔺清欢面面相觑。 她们都未想到,萧珏会这么表态! 蔺清欢指甲陷进肉里,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泪目问:“萧珏,你这么回答,可是受沈师妹胁迫?” 沈镜被一再针对,极不耐烦。 自然地拉过萧珏的手,放进自己斗篷里取暖,问萧珏:“病刚好一点,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热度一点一点,从指尖传到心脏。 萧珏心中清楚,此举逢场作戏,依旧心跳如雷。 他气恨交加,暗道应该甩开!终归舍不得,只侧过脸,不再看她。 沈镜问南宫兰:“师父,既然查明我是冤枉的,现在去罚蔺小姐么?” 这样和睦恩爱的氛围,对萧珏来说,是伪装不出来的。 南宫兰有数,可不愿自己放在心尖疼宠的义女挨鞭子,板着脸训责:“得饶人处且饶人!误会罢了,何必斤斤计较,咄咄逼人,清欢身子骨弱,哪里受得住三十鞭刑!须知世上除去对错,还有同门情谊!沈镜,你应该学会宽以待人!” 沈镜冷笑:“宽以待人,倒是不错,蔺小姐可做到,您可做到?同门情谊,并不是我一再退让的理由!再说,我一直想问,蔺小姐算什么同门?她是您的义女,却不是我的师姐!泼脏水陷害的事一做再做,还请蔺小姐不要再口头亲热,一声师妹,我沈镜当不起!” 蔺清欢霎时眼泪奔涌,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凄然道:“沈师妹,你这样想我不要紧,怎么能这么想义母?义母她抚养你长大,教授你武功,恩如父母,待你还不够情意深重么?不夸张说,你欠义母一条命,怎么还能指责义母待你不够宽厚?” 沈镜环顾义愤填膺的众人,朗声道:“我感恩师父在我父母双亡时出手相助,收留抚养,也一直兢兢业业,恭顺报答。不说旁的,十三岁,师父中魔教化功散,是我夜闯魔教,送去解药;十六岁,师父陪你游玩,身陷敌营,是我率兵解困;十七岁,师父身染天花,是我一人侍疾。我沈镜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非曲直,自有公理正义衡量!不能因为是师父,就颠倒黑白,随意诬陷徒儿,正如不能因为是父母,就任性妄为,随意处置子女性命!” 沈镜个性古板,不善言辞,这些话,从前她断不会说。 南宫兰神情恍惚,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一直不被她认可的女儿,才发现,她其实很优秀。以前为什么没发现?为什么理所当然觉得,她一无是处,品性低劣? 蔺清欢擦泪:“你一门心思认定,义母和我故意害你,纵我再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你好自为之!义母,我们离开吧!” 沈镜问南宫兰:“师父,什么时候罚蔺小姐?” 南宫兰面上挂不住。 她即使已经意识到,蔺清欢在针对沈镜,往日对沈镜的成见,和蔺清欢不无关系,可她这些年真心疼爱蔺清欢,付出的情感,都在这个理想中的女儿身上,早已收不回来! 人很难走出舒适圈,自负的南宫兰尤其是。 让她承认疼错人,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揽住不安的蔺清欢安慰,复杂的眼神逐渐坚定,对沈镜道:“不知悔改!待你知错,再来找我!” 气势汹汹,亲密无间地来。 气势汹汹,亲密无间地走。 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不同。 拥挤人群骤然撤离,显得这静谧简单的小院格外空荡。 反击南宫兰这波OOC,不仅得以强化原身反抗属性,还得以与萧珏建立患难情谊,并不算亏。 萧珏偷瞄沈镜,安慰的话在唇舌间往复不前。 沈镜观他这幅情态,颜面冰河初融,挑眉道:“今个一来带着气,谁惹的?这么看我,怎么,可怜我?” 她目光澄澈,瞳孔映着自己,呼吸可闻,萧珏呼吸一滞,心跳怦然。 第六章 废太子(6) “花言巧语。”…… “沈将军位高权重,孤有什么能耐可怜你?……后日是孤诞辰,将军可赏脸一聚?” 后日休沐,沈镜爽快应许。 谁知当日,萧阎一大早以商讨海关的名义宣召沈镜。宣旨太监目光如炬,沈镜无奈赴行,临走给管家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至客院告知萧珏此事。 萧阎有着一般古言忠犬男主标配的魁梧身材,肩宽腰窄,长腿修直。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极具侵略性,开口便道:“师妹,你可是怨朕?” 沈镜拜礼:“陛下何出此言?” 萧阎连忙扶她:“私下叫甚陛下。师父前日去找你的事,朕已听说……你怨朕将萧珏、顾觉芳赏赐给你?” “蔺小姐说的?” 实际并不只是蔺清欢的一家之言,还有顾觉芳。 萧阎爽朗一笑:“你这丫头,一向不管不顾,流言都传到宫中来啦!” 言罢眉宇间横添一抹惆怅:“你怨朕是应当的,是朕负你。可师妹,清欢为救朕独闯雪山,染上寒疾,朕不负责,枉为丈夫。而朕,亦不想你为妾室。” 这话中难得带着帝王三分真心。 然而萧阎聪明一世,却不知真正独闯雪山,身有寒疾的其实是原身。 蔺清欢连雪山都未进,只是重生后,铭记二人定情关键点,捡原身昏迷,不愿解释的漏。 沈镜落寞:“臣知道的。” 萧阎见她这般,沉沉一叹,不再试探,转而说起海关正事。 宵禁时分,才放沈镜出宫。 陈德海一路送至宫门,道:“将军慢走两步,老奴还有一句话,本不当讲。” 御前总管弓着身:“老奴有幸,看着陛下长大,陛下少年老成,唯在您面前,能开怀两分。这是在蔺小姐面前都没有的。因此恳请您若无事,多进宫陪陪陛下。” 宫中风云变幻,人心诡谲,真话似假,假话似真。 沈镜摆手:“既知不当讲,日后不该再提。” * 客院已然熄灯,一片漆黑。 沈镜独自提着灯和礼物,跃至墙头,想将礼物放下离开,却见院内立着一人影。 清减削瘦,玄色衣袍近乎要被浓稠夜色吞没。 萧珏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么晚还来做什么,扰人清梦。” 沈镜飞身而下,橘黄灯光洒落地面,光影斑驳。 萧珏眯了眯眼,又问:“你们师门中人,都这样不知礼数么?” 沈镜爽约在前,被刺两句,并不在意,献上礼盒:“是我来晚。” 萧珏过生日二十,加冠之年,沈镜送他一顶玉冠,款式别致,大气漂亮。 萧珏喜上眉梢,爱不释手:“翠玉轩新品?” 翠玉轩乃京中顶级饰品坊,这羊脂白玉水润无瑕,做工精湛,不知要耗费多少银两。 萧珏不在乎金银,却在乎沈镜的看重。 沈镜居然摇头,萧珏抿唇:“料你一介武官,也买不起翠玉轩的东西,采金堂的?” 第二也不错。 谁知沈镜还是摇头。 萧珏一连将京中前五,数得上名号的都猜一遍,沈镜全都否认。 这个混账,真是,没有银两,骗他也不会么! 萧珏不再问,干巴巴的:“东西很好,孤很喜欢。” 沈镜面带笑意:“殿下喜欢就好。这是我亲手磨刻,技艺比不得专业玉匠,唯恐遭殿下嫌弃。” 萧珏怔然,随即一下子捏紧玉冠,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半晌,低哑问:“为什么要亲手做?” 因为传统,加冠要有亲眷亲手磨的玉冠么? 因为可怜,因为重视,因为……喜欢么? 萧珏心绪翻腾,听她轻轻道:“因为省钱呀。” “一介武官,很穷的,买不起好东西。” 萧珏玉面含怒,又听她说:“可是我想,殿下值得最好的,给不得最好的,便只能给独一无二的。” 萧珏侧脸抹了下眼睛:“花言巧语。” 沈镜万没想到,一顶玉冠,能给人惹哭,心中不是滋味。 美强惨男配一直是创作主流。 沈镜敲键盘时没觉得什么,此刻才有种落笔杀人的真切感。 他的苦难皆由她来。 沈镜为萧珏加冠,再陪他放孔明灯。 孔明灯一盏一盏升上夜空,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000在她脑海提醒[宿主,你可不要对任务目标动感情。] [规则不允许?] 000迟疑道[你还记得那两位挺过10级电击的大佬么?他们原本就是任务者和任务目标的关系,任务者看上任务目标,非用秘法把她带出小世界,导致任务目标数据错乱,最终反目成仇,同归于尽啦!!!] 说到这里,000开始低落[穿越无法定点跳跃,无法回迁,动真感情的宿主,全没好下场,或死或疯。] 沈镜神情难辨[我不会的,你放心。] 最后两个孔明灯,二人各自写好心愿放飞。 沈镜离开后不久,一着夜行衣的男子提着一盏孔明灯,骂骂咧咧进屋:“本世子是来篡位的,是来帮着谈情说爱的么?” 萧珏凉凉瞥他一眼,男子老实将孔明灯给他。 灯下托座,藏着信筒,而信筒中,赫然是沈镜亲笔所写的心愿。 沈镜不知有南阳王世子在外守着,写的心愿不该作假。 南阳王世子赵佶好奇探头,被萧珏躲开。 萧珏展开纸条,问:“事办得怎么样?” 谈到正事,赵佶严肃起来:“孔老婆子不知被谁捉去,一直没有消息,那股势力很聪明,抓不住源头。倒是她那儿孙,这两日重新回乡活动起来,昨日刚吩咐底下人,将那一家三口绑了去,总抵点用。南阳军马三十万,清君侧绰绰有余,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从这破将军府抽身?” 萧珏兀自出神。 赵佶召唤:“殿下,殿下?” 赵佶再次探头探脑,这回萧珏没躲,他看清,那纸条上写着十一个小字,龙凤飞舞,笔画银钩:愿萧珏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赵佶沉默下来,小心窥视萧珏,清清嗓子:“是不是迷魂计尚未可知,沈将军毕竟是那边亲师妹,殿下您可不能这个时候犯糊涂。” 萧珏依然不言语,轻微地摩挲着那墨痕,只觉一股暖流烫着心头。 温柔而暴烈,裹挟着他,往前途未卜处去,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第七章 废太子(7) “不要怕孤。”…… 沈镜着手加速翻案进程。 孔嬷嬷儿孙儿媳被放回乡后,被另一股势力捉去,暗卫汇报,刀客刀鞘上刻着一朵白海棠。白海棠是南阳王府暗标,此时无人知晓来处,在系统给出的灭世结局中,曾成为无数人见到就要屁滚尿流下跪求饶的噩梦。 沈镜指派暗卫,在隐瞒身份的情况下寻求合作。 孔嬷嬷至今不松口,因对萧阎还有期待。此案她若反口,诬陷皇子和后妃,按律当斩不说,萧阎不会放过她一家人,若不反口,等待萧阎救援,尚有存活机会。 两股势力联合演成一出戏。南阳王府势力扮成萧阎手下,对孔嬷嬷儿孙儿媳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打拷问。而沈镜“千辛万苦”救出三人。 当孔嬷嬷确认自身成为弃子,怎么选都要死,就不得不赌一把,赌一向和善的沈镜势力会履行诺言,在翻案成功,她身死后,能保住她儿孙儿媳性命。 去宫门前鸣鼓翻案前,孔嬷嬷告诉暗卫,她家榕树下三尺埋着证据,木盒里面藏着沉甸甸的金银首饰,首饰下压着当年蔺清欢亲笔信笺。 薄薄一张纸,上书:酉时,西温泉。 正是萧珏被捉拿“私通”的时间地点。 孔嬷嬷选择午时击鼓陈情,滚过神武门的针垫碳火,才得以具体描述案情,她没有蠢到状告当朝皇帝,而是状告蔺丞相之女蔺清欢因求爱不得,构陷前太子和贵妃私通。 午时散朝,宫门官员商贩,百姓车马络绎不绝,大理寺卿狄筠花甲之年,刚正不阿,素有清名,当场受理案件。 旧案翻起千重浪,暗一一板一眼汇报:“蔺清欢被传问,择日公审,世家市井都在传,其实是萧阎主谋……四郡八州的说书人都已买通,不过偏远之地,会有效果么?” 沈镜道:“偏远才能起势。” 临走暗一闷声问:“将军,属下有一事想不通,为何非要和其他势力合作?” 对面统领油嘴滑舌,废话连篇,令人发指。 她们明明可以分饰两角! 沈镜:“孔嬷嬷眼毒心狠,这次倒戈,最关键的一点是争取到她的信任。拉拢这种人,当用真不用假。” 暗一点点头,表示理解,想到事情快要了结,不必再面对那絮絮叨叨的统领,步伐松快而去。 择日公审没审成。 ——孔嬷嬷暴毙牢中,此案不了了之。 风言四起,传此案乃萧阎主使,太上皇早被控制。风言风语从大邺外围向中心野蛮扩散。待京中发觉事态严重为时已晚。 朝堂内外不少清流,开始偷偷往将军府匿名塞信,对萧珏表示理解,同情,和支持。 污名除尽,萧珏黑化值悄然清零,体现在对沈镜的态度上,亲切热络许多。 对此沈镜喜忧参半。 喜的是黑化值清除顺利,忧的是剧情推进不顺利。 按原著萧珏前两日就该偷逃被捉,沈镜左等右等,一等再等,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省事固然欣喜,可关键剧情没完成,要扣OOC机会。 000宽限十日完成断腿剧情点。沈镜决定推萧珏一把,休沐带全府出游,人多影杂,绝佳逃跑契机。 山岚雾色渐次浓淡,湖面碧波荡漾,映着柳堤无限风光。 苦心营造的机会,萧珏没珍惜,反倒是顾觉芳见缝插针,兴风作浪。 近日萧珏一改常态,非但不对他避让,还积极争宠,令顾觉芳有了危机感。 教训不再听话的萧珏,在将军府中动手有限制,在府外动手可就方便多了! 萧珏在僻静柳树下乘凉,他真正是冰肌玉骨,这样热浪滚滚的中午,却没一点热汗,青衫俊逸,谪仙之姿。 顾觉芳示意雇佣的五个打手,以包围之势走近。 石英警觉地挡在前面:“站住!你们做什么!” 顾觉芳浅笑盈盈:“说会话么。” 萧珏不搭理,顾觉芳狠狠一抹汗珠,给打手使去眼色。 大庭广众,没想害命,只叮嘱抓住机会,将萧珏脸皮划花! 除去那张脸皮,萧珏对上自己还有什么优势? 又冷又硬的性格么? 石英和大汉打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砰——” 混乱中,顾觉芳被撞进湖里,捞出来,脸上多出四道狰狞血口。 “啊——” 顾觉芳望着湖面,惊叫直冲云霄。 顾觉芳紧急送医,回程沈镜和萧珏同车。 萧珏认真剥橘子,手指修长,腕部纤细而脆弱。 然而沈镜隔着半个湖面看见,就是这双手,戴着银色指虎,在顾觉芳的脸上,轻轻巧巧,落下四道伤痕,再轻轻一推,“砰——” 马车一个趔趄,橘子砸在车底,顺着木板滚出车门。 萧珏重新拿一个橘子剥。 那样漂亮、无害的一双手,却有着与之完全不相符的狠辣实力。 一瓣橘子递过来,沈镜迟疑着,没张口。 萧珏固执举着,气氛僵凝。 沈镜默了默,选择躺平,张口接受。咀嚼时,汁水四溢,果肉清香甘甜。 一瓣又一瓣,一整个吃光,萧珏抽出丝帕擦手,出声问道:“沈将军,你在出神,在苦恼什么?” 沈镜没有回答。 她没办法说,在苦恼剧情无法推进。 萧珏丢掉丝帕,直视着她,蓦然道:“你看到了。” 没头没尾,沈镜知道他在指什么。 实际二人那时隔着半面湖光水色遥遥对视很久。 萧珏就像没有见到她的抗拒,倾身说:“你在怕孤?你不该怕孤,孤永远不会伤害你。” 沈镜沉默着闭上眼睛。 萧珏轻轻说:“孤心仪你,沈镜,不要怕孤。” 第八章 废太子(8) 挡刀。…… 马车嗒嗒,走在熙熙攘攘市集干道,趋近将军府。 萧珏仍在望她,正襟危坐,脊背挺拔,双手放在膝盖,薄唇紧抿,眼底盘旋着微不可察的阴郁。 沈镜充分发扬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优良传统,取来果盘中的一个柑橘掰开,半个递到萧珏面前。 萧珏接过来,细细剥着,面色可见地好转。 脸是顾觉芳命根子,查不出那日害他的是谁,将一切仇恨值投射在萧珏身上,搅和将军府乌烟瘴气。 这日顾觉芳见将军府奴仆交头接耳,冥冥间心头一坠。 将军府外跪着个大肚子女人,求沈将军还她丈夫。女人是程家成衣铺老板,昔日花魁程青青,而她口中的丈夫,正是顾觉芳。 见到程青青那一刻,顾觉芳头脑一片空白。 顾觉芳得意时猖狂,二人之间的事留下不少证据。书信,玉佩,证人,铁证如山,无可抵赖。 一个面首,出去偷情,被主家抓到,乱棍打死者常有。顾觉芳被责令夜前离开。 程青青拜谢,进府帮顾觉芳收拾行李。 邻居婆子说得对,孩子不能没有父亲。顾觉芳善于敛财,家底不少,用这些银两去偏远县城隐姓埋名,做个小本生意,可以过得很滋润!女人花期短,一旦人老珠黄,顾觉芳还能再这样顾着她和孩子?肯定会有别的小蹄子扑上来!不如放手一搏,成为正妻! 顾觉芳脚步轻飘,待程青青喜滋滋过来拉他,才有真实感。 程青青娇滴滴道:“顾郎,我们走吧。” 顾觉芳的脸毁了,可在程青青眼中,仍然俊美如昔。 她已经在脑内畅想今后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幸福生活。 而顾觉芳看着她那张浓妆艳抹,风韵不减的面庞,只觉得一阵悔恨!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成为将军良婿,人上之人! 他为什么要忍不住,再招惹程青青? 现在一切都毁了! 而且他不仅仅是个简单的面首,还是当今圣上的暗线! 萧阎会放过他么? 顾觉芳打了个寒颤,猛地推开程青青,跑出门去。 程青青站立不稳,肚子撞在桌角,一声惨叫,热血流淌满地。 顾觉芳跑到常和线人联系的地点。线人是个癞痢头,八字胡,守个修鞋摊位,混在人群中很不显眼。 顾觉芳咬咬牙,走上前去。 八字胡热情揽客:“擦鞋么?” 顾觉芳左右顾盼,急急问道:“程青青闹事,我马上就要被赶出将军府!下一步怎么办!” 他舍不得荣华富贵,更怕事败的惩罚,寄期望于这个线人能给他一个解决办法。 八字胡卖力擦鞋,待收钱时,将一个小巧匕首偷偷塞进顾觉芳手中:“陛下吩咐,若有异常,杀。” 杀…… 他根本打不过沈镜! 八字胡小声说:“匕首有毒,见血封喉。” 顾觉芳捏紧袖中匕首,回将军府求见沈镜。 沈镜不见,顾觉芳长跪不起。 萧珏劝:“见一面,话说干净,免得以后麻烦。” 沈镜深深看他一眼,吩咐让人进来。 顾觉芳磕头认错,涕泗横流,沈镜道:“我饶你一命,仁至义尽。刚刚程青青摔倒,现在正在城南傅家医馆针刺保胎,你快些去吧,别再让我见到你!” 顾觉芳膝行上前,泪眼婆娑:“将军真不要奴?” 沈镜吩咐管家撵人,顾觉芳眼神陡然一变,恨意丛生。 寒光咫尺刺来,照沈镜武功,可以轻松躲开,然而萧珏在她后侧,她躲开,萧珏将暴露在刀刃下。 沈镜微一皱眉,揽萧珏闪身,顾觉芳深知生死荣辱皆在此刻,拼命刺去,刀刃将要划到沈镜臂膀,萧珏骤然伸出小臂,替沈镜挨下一刀。 “当——” 一击不中,匕首被沈镜踢落。 护卫冲进来,将顾觉芳捉拿送官,刺杀朝廷命官,斩首重罪。 刀伤不难医治,难的是刀上带毒。 御赐面首犯事,萧阎带御医亲临将军府。 御医道最多吊三个时辰的命,除非有天机宫可解百毒的无忧丸入药。 萧珏闭目躺着,唇瓣发黑,人事不知。 沈镜守在床边,萧阎叫她两声,才见她反应过来。 萧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以往,她这样凝视着的,只会是自己。 萧阎沉声道:“师妹,顾觉芳虽是朕赏赐给你,此事不是朕的意思,你可信朕?” 沈镜垂眸:“信,您想杀谁,何必用这阴损招数。” 一时间,萧阎分不清这句话是不是反讽。 可这事的确不是他的意思! 萧阎沉沉看她,出言道:“朕去师父那里帮你求药!” 无忧丸药方易得,药材难寻,天机宫只剩三颗。 萧阎如此了解,因为在蔺清欢的嫁妆清单中,写着三颗无忧丸。 帝后婚典定在半个月后,南宫兰还留在宫中,等待参加义女婚典。 萧阎讲清事情原委:“师父,他到底是为救师妹。” 南宫兰脸色不佳:“怎么不是你师妹来找我?” 蔺清欢眼底闪过一抹嫉恨,伏在她膝头:“您消消气,师妹刚说完您待她不好,这时候当然不敢来找您。” 此话如火上浇油,南宫兰:“我待她不好,为何还来求我?这药是我天机宫至宝,要留给清欢作嫁妆,我不会给!” 圣驾御辇重新回到将军府。 萧阎神色有愧:“无忧丸远在江南,只剩下半个时辰,纵然快马加鞭,来不及取药。” 沈镜面容疲倦,只道:“陛下费心。” 萧阎心生怜惜,张臂抱她,沈镜后退一步躲开。 拉扯中暴露沈镜手腕层层纱布,血迹未干。 萧阎震怒发问:“谁敢伤你?” 沈镜到底是他小师妹! 沈镜平静道:“无忧丸近年才出名,因为一直缺一味药。沙华,长在沙漠绿洲的毒草,极为罕见。臣有幸中过沙华的毒,自此血中带毒。而其他配药,您前阵子赏赐,府中都有。” 沈镜能配成无忧丸,还用血救萧珏! ——她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付出施舍! 一股被戏耍的愤怒冲上心头:“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沈镜扬起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师兄,配一颗药需要两碗血,往日配药,一颗药要取血半年。” 萧阎看出她血亏,话软下来:“你……该等朕回来再做决定。” “还剩半个时辰,臣怕时间不够。” 他不止没带回药,还在宫中磨蹭太久。 萧阎心头一虚,愧色更浓。 * 萧珏九死一生,高热三天三夜,堪堪拉回一条小命。大汗淋漓,雪白中衣黏糊在身上。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沈镜灌药喂水,剥开衣襟,按医嘱为其擦身。 萧珏眼睫轻颤,攥住沈镜袖角,沙哑笑道:“沈将军,孤被你看光了。” 第九章 废太子(9) “将军心仪陛下…… 沈镜蔼声问:“感觉如何?饿么?此毒凶猛,御医道半个月不能正常饮食,只服参汤吊气。” 平日那样懒散一个人,亲自给他擦身。 萧珏唇角忍不住勾了勾,感叹不枉安排这遭挑拨这位忠臣名将和现任君主的关系。 “原来刀上有毒,不痛,不饿,孤睡了多久?” 沈镜道:“整整三个日夜,不但有毒,还是见血封喉的奇毒。今后遇见这种情况,殿下谨记先保全自身。” 萧珏一双凤眸湛清柔亮地望她:“毒如何解的?” 沈镜扬手,衣袖滑落,露出腕部层层白纱:“我的血可解百毒。” 萧珏瞳仁震动,盯着那白纱,眼眶微红,一时失语。 他从没想过沈镜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 牢房昏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惨叫和哀嚎。 顾觉芳刺杀失败,明日即是死期,颓然坐在茅草堆上,盯着坑坑洼洼的石灰墙面,面色灰败。 “吱——”牢门打开,光亮令顾觉芳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牢头粗声粗气说:“顾觉芳出来,有人要见你。” 顾觉芳戴着镣铐,随牢头去到一个独立暗室,里面站着三位戴着黑斗笠的高挑男子,黑纱遮面,看不清容貌。 其中一位撩起黑纱,八字胡一闪即逝,与他接头的线人! 顾觉芳目露激动。 八字胡掏出一张状纸:“陛下感你忠心耿耿,至今未毁陛下清誉,吩咐我救你。” 顾觉芳急切道:“怎么救!” 八字胡给他状纸:“你当众起诉,道兵部尚书宋辕为主谋,案件重审,自然不会再被问斩。” 顾觉芳拿着状纸,心生疑虑:“明日之后……” 他不还是死罪么? 八字胡笑了一声:“自有后招,你不信陛下?” 顾觉芳没有选择。 宋辕是萧阎旧部,朝中唯一有希望接替沈镜位置的悍将。 御书房,萧阎拿着诉状,气得手抖。 刑部尚书含胸驼背,跪在下面:“陛下,顾觉芳是行刑时提出状告宋大人,整条街百姓都看着,您看,这案子怎么处理妥当?” 萧阎砰地将诉状按在桌面:“还能怎么处理,给朕查!到底是谁指使!” 这一查宋辕,没查出刺杀案的证据,查出他贪污军饷,坑杀百姓,充作军功的铁证。 宋辕倒台,先顾觉芳一步问斩。 顾觉芳又攀咬礼部侍郎洪真,洪真被彻查,查出收受贿赂,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洪真问斩前,关在顾觉芳隔壁破口大骂,骂够扒着铁栏哭:“陛下!陛下!不念功劳念苦劳,这些年臣伺候您勤勤恳恳,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开始细数伴读时,和萧阎的旧情。 顾觉芳心乱如麻,洪真和陛下有那么深的渊源,陛下让他害洪真做什么? 一会想君威难测,一会想前途未卜,一会想那两个一直不说话的黑衣人。 他总觉得,其中一位黑衣人身形特别眼熟。 萧阎知道有人利用顾觉芳对付他,朝后宣沈镜来暖阁,言语交锋。 排除沈镜,提起另一话题:“清欢曾为朕出入雪山,寒疾缠身。近日朕得到消息,江西有一怪医百里春研制出九转玉露丹,可补真火,治疗寒疾有奇效,怪医性情古怪,常年隐居在毒瘴谷中,不受皇恩,朕决定大婚后,亲自求药。” “蔺小姐福运天泽。” “师妹,清欢那年也存着救你的心思。你功夫盖世,登峰造极,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沈镜垂目良久,看得出不是很乐意:“臣愿意。” 记忆中,总是为他退步的小师妹和眼前的人重合。 萧阎莫名心神一荡。 万蛇窟剧情:毒瘴谷中,为过万蛇窟,需牺牲一人血肉,原身伸手一推,推出个灭世暴君。 沈镜回到将军府,和萧珏言明求药之事。 萧珏为其布菜,问:“为何要孤去?” “江西路远,来回要一月之久。怕您独自在府中出什么事。” 这话实在,萧阎眼下名声大毁,萧珏就是萧阎一党的眼中钉。 听在萧珏耳中,便是她舍不得他,抿唇暗笑,断然答应。 ** 天牢暗室,铁门紧闭,八字胡叮嘱下一步怎么走。 顶窗里透进来一点月光,惨白而冰冷,泊在黑黄的地面。 顾觉芳悄悄瞥着墙角那位,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黑衣人静静立着,清雅文弱,风姿绰约…… 顾觉芳灵台一震,想到一个人。 那人就像这片月光一样,永远高高在上,看得见,摸不着,冷冷清清,俯视众生。 而他是被俯视的蝼蚁。 顾觉芳浑身紧绷,眼眸充血,一把推开八字胡:“萧珏!是你!” 整个暗室气氛为之一凝,黑衣人没言语,玉雕的手指从袖中伸出来,向八字胡做了个杀的手势。 人到绝境,会激发潜能,顾觉芳三脚猫功夫,居然躲开八字胡一击。 牢头是他们的人,门窗紧闭,求生无路。 顾觉芳在这一刻思绪飞快,深知难逃一死,却也不想让萧珏好过。 逃窜大笑:“你千算万算,不就是想离间沈将军和陛下?可笑你白谋一场!将军心仪陛下!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岂容诡计分割!知道陛下为什么将我赏赐给将军?因为我侧脸像他!你若不信,将军书架——” 一条麻索勒紧顾觉芳脖颈,他嗬嗬挣扎,面部涨紫,渐渐不动。 暗道幽长,赵佶小心道:“顾觉芳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沈将军,的确不得不防。” 萧珏神色一冷,赵佶立刻收声。 二人没直接回客院,推开地板,来到书房。 书房重地,放着海防部署,素日上锁,不许旁人进出。 没人清扫,书架积攒不少灰尘。 燃起火折子,兵书、史书、杂谈……崭新无比。 唯一本诗经作旧,藏在书架最里侧。 萧珏抽出那本诗经,飘出一页信笺。 信笺泛黄,少年萧阎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哀怨地问: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少女其下附书,用稚嫩笔触解释承诺:事繁任重,绝无他心。君若不负,我亦不弃。 青梅竹马,情深义重。 君若不负,我亦不弃。 萧珏怔怔看着,晃了一晃,骤然喷出一口血来。 与此同时,000发出尖锐警报[警告!警告!黑化值100,任务失败,即将抹杀宿主!] 第十章 废太子(10) “你选谁生谁…… 乌云蔽月,夜浓星沉。 沈镜找到萧珏时他端端坐在客院庭中石凳上,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离得近些,才发现,石桌上放着竹丝、浆糊、宣纸。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暗夜中不紧不慢地编织着竹丝,孔明灯的骨架逐渐成型。 半小时内不能降低黑化值,沈镜将被判定任务失败,遭到抹杀。 000哇哇惊叫[黑化值怎么会升高这么多!] 沈镜同样纳闷,提着灯,静静瞧了一会,坐在他身侧,开口道:“怎么不进到屋里做?” 萧珏哑声道:“屋里闷。” 方圆灯架编成,糊纸时没拿稳,灯架磕在石头桌面。 沈镜伸手扶住。 “咔嚓——” 萧珏指下竹丝应声而断。 沈镜扬下眉,意识到萧珏黑化满格和自己有关。 那只手被眼前人捉住。 萧珏手骨瘦削,薄薄一层润泽白皮,青色脉络分明,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轻轻摩挲着沈镜腕间纱布。 他抬眸,望向沈镜,沈镜才发现他的眼是红的,那红一直蔓延至眼尾,异常可怜。 “孤今日听到一些传闻。” 沈镜不动声色:“什么传闻?” “将军年少时,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沈镜半分没隐瞒:“年少不懂事,曾对师兄动过心。” 萧珏按住沈镜脉门一拉,伤口裂开,血色洇染纱布。 灯架掉落在地,轱辘进草丛。 沈镜被迫倒伏在他怀中。 胸膛单薄,药香清苦。 他将沈镜揽在腿上,困在胸膛和石桌间,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织:“现在呢?” 沈镜眯着眼:“过去的事,哪有什么现在?殿下今夜如此反常,是在疑心什么?我和萧阎联手对付您?不提您中毒是我所救,就说眼下这个情形,您有什么值得我虚与委蛇的?” 萧珏定定看她,似在审视真假。 沈镜冷笑一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殿下疑心已起,何必再问。就当我和萧阎一起算计您……” 殷红,干燥,清苦的唇瓣贴过来。 萧珏凶狠地吻住她,含着点歇斯底里的意味。 血腥味在二人口中弥漫,沈镜一双眼剔透似琉璃,萧珏盖住那双令他心慌的眼,涩然道:“沈镜,不要让孤伤心。” ** 帝后大婚那日晴空万里。花轿由正午门中门抬进宫中,蔺清欢在太和殿在受册封礼,换乘凤舆送入坤宁宫。 合卺宴办在太和殿,朝臣国戚皆着正袍,乌乌泱泱,一一落座。 殿中唱龙凤配,小青衣水袖回旋,唱腔喜庆端庄:“四月晴和风暖,柳荫百鸟声喧——” 萧阎微熏,醉眼朦胧,见下面沈镜萧珏鸳鸯交首,窃窃私语,不自觉捏紧酒杯。 出神瞬间,变故陡生! 戏中演土匪的两武生提着剑,刺向萧阎! “护驾——”大小太监高叫。 霹雳乓啷,殿中乱成一锅粥。 御前侍卫冲进来,与两武生周旋。 沈镜护萧珏后退,一回头萧珏不见了。 小青衣水袖甩出两柄软剑,左手提着萧珏,右手提着萧阎,和两武生汇合。 剑架在脖上,萧阎才发觉手脚无力——酒有问题! 小青衣将两个人分别丢给两武生,喝道:“都给我住手!” 侍卫们望着被挟持的萧阎,登时不敢再动。 萧阎沉着脸:“你们是何人!” 小青衣勾唇一笑,望向人群中的沈镜:“我们是何人,这个问题好。不知沈将军可还记得我们兄妹三人?”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在沈镜身上。 沈镜从侍卫圈里出来,直面小青衣:“不记得。” 小青衣眼中恨意惊人:“那我给你提个醒,三年前,游龙堡。” 沈镜:“你们是我救的那四个孩子?” 小青衣放声大笑,内力震荡,令殿内不少大臣晕头涨脑,呼吸不畅:“救?哈哈哈哈哈,当年我四人好容易逃出游龙堡,误入狼窝,身受重伤,的确是你出手相助,可也是你,给堡主通风报信,害得我们被捉回去,害死我大哥!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沈镜道:“我没有通风报信!” 小青衣:“只有你知道我们躲在那里,还能是谁!” 沈镜猝然看向萧阎。 萧阎被这么一看,冷不丁想起,三年前,游龙堡…… 游龙堡以铸造良兵闻名。他和龙堡主是至交好友,那日是他问沈镜出去做什么,又随口向堡主…… 萧阎打了个冷战,祈求地看回沈镜。 沈镜缓缓开口:“你想如何?” 小青衣眼神在沈镜,萧阎,萧珏三人身上打转,恨声道:“本来只想取你狗命,现在么,我有个新主意!” 剑刃在萧阎和萧珏颈侧游走:“一个是老情人,一个是新丈夫,只能活一个,另一个给我大哥抵命!沈镜,你选谁生,谁死?” 沈镜:“不选如何?” 小青衣尖声道:“不选,他们一起死!” 双剑用力,萧阎和萧珏颈侧同步出现一道血痕。 萧阎焦急:“师妹!” 萧珏长睫一颤,脉脉望向沈镜。 小青衣厉声催道:“快选!” 第十一章 废太子(11) 谪仙染上红……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朝臣窃窃进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应以陛下安危为重!” “儿女私情怎比得上家国大义!” “国不可一日无君!” …… 大太监陈德海焦急道“沈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 沈镜承受着各方压力,异常冷静,问:“你怎么保证,一定会放人?” 小青衣不屑:“你没有别的选择!” 选,可能死一个;不选,一定死一双。要赌么?赌一个仇敌的仁慈和诚信。 沈镜拊掌轻拍三下。 侍卫群齐齐半跪,振臂高呼:“将军!” 雄浑声音传到殿外,踏踏踏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地板发抖。 一支精锐之师凭空冒出,堵在殿门,长.枪刀剑对准殿内众人。 朝臣大惊失色,这才认出来,冲进来那群侍卫根本不是真正的禁军! 皇城禁军温文尔雅,养尊处优。 这群黑面朝天,凶神恶煞,全是本该待在边关的沈镜军中部下! 拥兵自重者私自调兵替换禁军,意图昭然若揭! 小青衣替众臣骂出心里话:“你这狗贼,竟敢谋逆!” 沈镜莞尔:“你现在还觉得,我需要选择么?你杀了他们,是在帮我。这样,我也给你个选择。这二人性命,换你三人性命,如何?” 小青衣眼珠滴溜溜一转:“你为何肯做这亏本买卖?” 沈镜掏出一张旧纸,冷声道:“因我父沈榕并非战死沙场,而是功高震主,死在当今太上皇毒下。这封冯副将致太上皇的密函便是铁证。你三人杀不到我,不如留命再待来日,也让我亲手报这血海深仇。” 举殿哗然。 小青衣眼一瞪,偷瞄萧珏神情。主上面无表情,再去瞄两位兄长,三人面面相觑。 情节实属意料之外。那年四人被抓不久再次逃出,后被萧珏收归麾下。大哥此刻还在宫外等着信号弹发兵,主上想要先试一试沈将军心思。 没成想,试出个杀父之仇。 萧珏微不可察地点下头。 小青衣胆战心惊,吞口口水:“也罢,饶你一回!” 三人挟持萧珏,萧阎至宫门,将二者远远一抛,飞身掠向天空。 萧珏落在沈镜臂弯,一言不发。 萧阎尚头重脚轻,拉住沈镜胳膊求证:“师妹,你刚才所言,可是权宜之计?” 沈镜摇摇头,神色认真肃穆。 萧阎心下一恸。帝位,性命,小师妹,清欢……脑中闪现的关键词太多,他一时分不清,是为哪个心慌悲痛。 沈镜吩咐属下:“带太上皇上殿!” 打知道萧珏计划婚宴逼宫,沈镜就在琢磨这一出。 否则萧珏逼宫时她将陷入两难进退维谷——帮萧阎,萧珏黑化值定节节攀高;帮萧珏,重大OOC不说,万蛇窟剧情点无法推进。 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她掌握主动权,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恰逢冯黔——冯副将的异样令她生疑,深入跟踪调查发现,冯黔竟是昔日太上皇埋入沈家军的暗桩。 太和殿,沈镜揪着冯黔和太上皇对峙。 太上皇羡惠帝刚年过半百,因纵情酒色老态龙钟,骂沈镜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沈镜充耳不闻,示意部下“帮”太上皇下罪己诏,向天下忏悔残害忠良的罪行。 太上皇虚指沈镜,目眦欲裂:“你这是大不敬!” 颤巍巍扶着胸口,訇然倒地。 “上皇!!!” “上皇!!!” “上皇!!!” 陈德海去探呼吸,悲怆道:“上皇驾崩——” 兵乱以太上皇的死亡画上句点。 沈镜一方取得所有胜利果实。 * 棋差一着,萧珏看不懂沈镜到底要什么。 说她蓄意报仇,善待仇人之子。 说她野心勃勃,又懒政,将所有奏章给他代批。 夏日炎炎,暖阁四角摆放纳凉冰盆,桌案堆着小山一样的奏折。 沈镜趴在萧珏膝头睡过去,醒来,他在奋笔。 侧在榻间看闲书,翻到结尾,再看,他在疾书。 沈镜凑过去贴着萧珏:“辛苦。” 萧珏笔一顿:“孤已替你处理半个月政事。” “能者多劳。” 萧珏抬眼:“不怕孤借机做些什么?” 沈镜在他颊侧落下一吻:“不怕,真有那一天,善待我的旧部。” 话中不详令萧珏眉头一皱。 待要细问,她靠在他肩头酣睡正甜。 萧珏眉头皱着皱着,忽然摇头笑开。 这种日子好像也不差。 拨乱反正荣登大宝的打算一拖再拖。 赵佶屡次直谏,就差指着鼻子骂萧珏是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他赵佶就是被戏耍的诸侯! 萧珏沉默许久,终于给个时间点:“等孤从江西回来。” 沈镜重诺,答应去找怪医百里春为蔺清欢求药。同去的除萧珏,还有萧阎,蔺清欢,被封了半数内力的南宫兰和三十侍卫。 毒瘴谷谷口林海茫茫,万木峥嵘,土道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 沈镜吩咐侍卫在外等候,只她和萧珏,萧阎,蔺清欢,南宫兰进去。 侍卫们没有主角、配角光环,进去无非白白送死,在原著中团灭。 萧阎和南宫兰走在最前,其后是蔺清欢和萧珏,沈镜走在最后。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高大,雾气越来越浓。 “咔嚓——”蔺清欢踩到枯枝,惊跳起来。一抬头,四下无人,空荡阴森的树林,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镜发现身边人眨眼消失,意识到,树林可改换地形板块——林中设有八卦阵! 原著这块剧情一笔带过,只写:五人艰难越过毒障林。寥寥数字,并无有效信息可参考。 沈镜蹙了蹙眉,席地而坐,观察四周树木变动,开始推算生门。 乾位、坎位、艮位、震位、巽位、离位、坤位、兑位。 死门、惊门、开门…… 沈镜眼眸一亮,立身欲行,对面跌跌撞撞闯来一人。 蔺清欢拿着一柄锈迹斑驳的铁剑,赤红双目,指着沈镜:“是你,是你要夺走我的一切!” 她大喝一声,持剑冲来,沈镜未拔剑,一挥袖,蔺清欢尖叫着砸在树干。 南宫兰从另一方向冲过来,将蔺清欢扶起护在身后,厌恶道:“沈镜!你怎么变得这么卑鄙!” 她只见到沈镜打蔺清欢,没见到蔺清欢剑指沈镜。 沈镜负手转身,却听一声:“噗——” 铁剑没入后心,南宫兰不敢置信地回头,蔺清欢癫狂笑道:“义母,是你要杀我,我终归比不上你亲女!” 南宫兰口吐血沫,神思慌乱,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亲女,又被正面刺一剑。 心脏中剑,血液喷涌。 南宫兰知道自己活不成,费力向沈镜转头。 她要强一生,濒临死亡时,脑中冒出来的却不是名利。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乌溜溜的眼,软乎乎的小手。 可笑她一生自负,这时才敢直视内心。 不得不承认,她错得离谱。 不该那样功利,那样薄待她,那样轻信蔺清欢。 不该在意识到她的委屈后,死要面子一意孤行,害人害己。 她快要死了,可她这一生唯一的孩子,甚至没有叫过她一声娘。 南宫兰的眼中涌出泪水,她还想再看那个女婴一眼…… 然而转到一半,她失去所有力气,砰然落地,僵硬不动。 蔺清欢拔出剑,再向沈镜攻来。 沈镜再一拂袖,蔺清欢狠狠磕向坚硬巨石,她吐出几口鲜血,铁剑掉落一旁。 恰在此时,萧珏和萧阎一东一西,从迷雾中走来。 蔺清欢余光瞥见南宫兰的尸体,冲过去哭着指责沈镜:“沈镜!你怎能趁机伤人!是啊!你迫我们来此,根本不为求药,而是要借着由头杀死我们!” 原本赤红的眼眸短短瞬息,变回黑色。 沈镜目光落到那块白色巨石上。 第十二章 废太子(12) 萧珏眼底溢…… 林中浓雾诡异,有乱人心智,压制内力的效果——不,看蔺清欢出手,不只是压制内力那么简单,应该称为平衡内力。高者压低,低者拔高,否则南宫兰不会那样轻易被蔺清欢偷袭得手。 而且效果很可能随时间推移增高,蔺清欢第二次出手,比第一次内力浑厚。 这样一来,沈镜就失去面对其余人的绝对优势。 沈镜不动声色走向巨石。这巨石既然可以瞬间令蔺清欢混乱发狂的心智清醒,是否可以解除她的内力压制? 蔺清欢扑到萧阎怀中,噙着泪道:“义母是为救我,才惨遭毒手!我好没用,想为义母报仇,可我做不到!” 看到南宫兰死不瞑目,萧阎悲痛万分,诘问:“师妹,清欢所言,可是事实?” 沈镜躬身在巨石旁查探,发现巨石周围盛开着一种不起眼的小花,花枝花叶花瓣均是白色,摘一朵下来,真有令人头清目明,恢复内力的作用。 她心中安定,将巨石旁一丛小花摘下一半,藏在袖中,起身见萧珏在侧,分他一半,才道:“事实与否,师兄不会自己看么。” 沈镜抽出佩剑,剑面光洁,干干净净。再将石旁那锈迹斑斑,沾满鲜血的铁剑踢到萧阎面前。 “我的剑,和蔺小姐的剑。杀死师父的不是我,是蔺小姐。” 蔺清欢恸哭道:“我的身手怎能杀得义母,何况我根本没有杀义母的理由!铁剑一定是沈镜早准备好,来诬陷我。她一直对我有恶意,阿阎,你要为义母报仇啊!” 萧阎没贸然动手,眼神中流露出对沈镜的戒备和警惕。 沈镜冷笑一声:“浓雾会限制内力,想必师兄能感受到。但这不是全部,不信你可以探一下蔺小姐经脉,是否内力大涨?” 萧阎依言去探,意识到沈镜所言非虚,脸色一变。 蔺清欢嘴硬道:“我内力大涨又如何?就能改变你杀死义母的事实吗?” 萧阎不知道该相信谁。 或者说,他更希望两个人讲的都是假的。 两方正对峙,铺天盖地的绿雾潮水般迅速从西方涌来,所过之处,绿草树木迅速枯萎。 沈镜拉萧珏飞走,萧阎犹豫要不要带走南宫兰,一惊,尸体不翼而飞! 天际泛黑,紧紧跟在后面的绿雾拐去另一方向,四人得以喘息。 沈镜对萧阎道:“我要害你们有千种万种办法,何必以身涉险?现在这种情况,唯有齐心协力,才有希望从林中出去。你不信我也罢,暂且结盟,是非恩怨,等咱们脱险后再争辩如何?” 蔺清欢自然不依,闹着要萧阎亲手为南宫兰报仇。 萧阎抱着怀中不断捶打他的娇弱女子默然。 事实上他仍有一种恍惚感。 师父真的死了么? 凶手要么是清欢,要么是……小师妹? 沈镜道:“罢,既然这样,我和萧珏一路,你二人一路。” 萧阎捏了捏拳:“我们一起走。” 蔺清欢满脸是泪,薄怒道:“萧阎!你要和仇人狼狈为奸,与虎谋皮么?你就不怕沈镜再偷袭我们么?” 萧阎略通五行八卦,知道这个林子的厉害,抱紧蔺清欢,沉声道:“迷雾能迷惑人的感官,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相。再说光凭我们二人,活着走出去的机会不大。” 萧阎主意已决,蔺清欢无法改变什么,在他怀中生闷气。 夜里不宜赶路,四人就地生火歇息,商量明日行进路线。 沈镜道出推算过程:“生门在南方。” 蔺清欢呛声:“焉知不是你设计的陷阱。” 萧珏冷声道:“你可以不跟着。” 萧珏是蔺清欢惦记两辈子的人。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蔺清欢要死死咬住唇,咬出血来,才能不失态! 指甲掐进手心,蔺清欢恨恨看向沈镜。 都是因为她!她一定不会放过! 萧珏和萧阎轮流守夜。 沈镜睡得浅,一听见异样,当即睁开眼。 怪物挥舞着巨掌冲过来。 人首,熊身,豹尾,身生骨刺为翼,庞大身体异常灵活而敏捷。 “锵锵锵锵——” 萧珏和萧阎剑刺怪物,没划下一丝伤痕!反观二人伤痕累累,鲜血满身。 沈镜提剑攻去,将萧珏从熊掌下拉回:“快走!” 层出不穷的怪物在夜间冒出。 白日又面对随时移换的地块和绿雾。 四人或轻或重,多多少少都受些伤。萧珏最重,右肩发炎,高热不消。 时间流逝,食物和林中野果逐渐不够。 萧珏烧得昏昏沉沉,在第三天提议放弃他。 萧阎和蔺清欢不吭声,放弃萧珏,的确是最好选择。 沈镜扶抱萧珏前行,闻言圈紧手臂,未予理会。 萧珏盯着沈镜侧脸,眉目柔和,心头滚烫。 第五日清晨走出毒瘴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涧溪清冽,潺潺奔流。 清洗一番,灌满水囊,越过溪流,来到传说中的山洞。 穿过山洞,就能找到怪医百里春,而百里春会答应一个条件,救人或杀人。 洞内积着厚厚灰尘,走过羊肠小道后视野豁然开朗。 芳菲遍地,绿草如茵。 十步远有一巨坑。 四人走至坑边,蔺清欢登时惊叫:“啊——” 极深窟穴,密密麻麻爬满各色蛇类,蜿蜒扭曲,有平行游动,有沿坑壁上攀,有凌空跳跃,鳞片挨着鳞片,擦出毛骨悚然的剐蹭声。 “哐——” 来时路被一从天而降的石门堵死。 石门两侧飞来一个个人形。 蔺清欢一看那最中央的一个腿软,那女人和沈镜三分相似,不是南宫兰是谁! 一句义母堵在喉咙,蔺清欢缩在萧阎怀中发抖,牙齿直打战,哭音问:“那是义母么?是人么?还是鬼?” 萧阎静默良久:“不是鬼,也不算人。师父大约是被怪医捉去救活,做成人傀。” 人傀,人身却没独立思想,一切听命于主人。 果然南宫兰神情麻木,呆呆不动。 蔺清欢心中松泛一些,追问:“有办法让义母恢复思想么?” 萧阎摇摇头,蔺清欢低低抽泣。 一道声音突兀响在众人耳边,似幼童,似少女,似老妇,似青年,变幻莫测,犹如鬼魅:“嘻嘻嘻嘻嘻,来新客人了呢。度过万蛇窟,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血肉,喂饱我的蛇宠哦。” 萧阎和蔺清欢脸色同时一白。他们打不过沈镜,这个人,会是谁? 萧珏低声道:“人混在守门人……” 一个失重,他向后坠落,浑身发凉,难以置信地望着沈镜。 不是意外,她的表情那么淡定从容。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越来越近。 萧珏眼底溢出一滴泪,滚落深渊。 萧阎眼睁睁看着沈镜将萧珏推下去。 没待惊讶,见蓝衣少女纵身一跃,毅然跳下! “师妹——!” 第十三章 废太子(13) 因这一笔,…… 半截宝剑插.进土坑侧壁,支撑两人重量,泥沙扑簌簌滚落,引高一波嘶嘶蛇鸣。无数长条支棱身体,吞吐血红长信,豆眼森绿,瞪视二人,顺壁游攻,皆被一面气墙挡住。 萧珏身躯滚烫,双目紧闭,面上绝望残存,探脉因怒急攻心导致昏迷。 沈镜捞着萧珏劲瘦腰肢,面露无奈。 这些天她暗中将大半内力传给萧珏,原计划是她跟下来把他丢上去……上去的萧珏无人能敌,位及人皇,声名清白,亲母犹在……而她殒身蛇窟,脱离世界,功成身退。 千算万算没算到,萧珏会在这个时候晕过去!这种状态萧珏丢给萧阎二人,无异于羊入虎口。失去大半内力的她正面对上萧阎、南宫兰、怪医,胜算不高。况且,刚才推萧珏的时候,她选择的立即脱离世界,半小时内可以随时脱离,若期间未主动选择脱离,将在最后时刻被强制脱离。这意味沈镜最多再护萧珏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这人会醒么? 沈镜脑海中翻出000给的剧情,足尖一蹬,抽出宝剑,轻跃两次,踢到一隐蔽机关。 “哗啦——” 陡然出现一线幽幽暗道——原本萧珏在受万蛇啃噬后,拼命发现的生机。 机关声响传到上方,人傀中有一人眼珠动了动,那是个红裙男相的青年,下刻人傀们纷纷围上坑沿,深穴中空无一人。 “该死!给我抓回来!” 声音似男似女,气急败坏,从青年腹部发出。 半数人傀闻风而动,刷刷冲去。 红裙青年盯向被其余人傀牢牢捉住的萧阎、蔺清欢,嘻嘻一笑:“你们的同伴逃走啦,现在,你们谁来喂我的蛇宠呢?” 蔺清欢美目含泪,不知所措地望向萧阎。 萧阎俊脸紧绷。 密道机关还未关闭,但他真能通过那里,带着蔺清欢逃走吗? 他不是沈镜,根本敌不过这些力大无穷,武功高深的人傀! 他不想死,或许可以独自逃走,可蔺清欢呢? 红裙青年恨声道:“不选,你们就都下去吧!” 蔺清欢无助啜泣。 那年她进雪山救他,也是这般,伏在他胸膛:“萧阎,你不能死!” 她背着他,踏过皑皑白雪,经历风暴雪崩,九死一生。 她因此受寒疾折磨多年。 萧阎:“住手!我下去!” 红裙青年正眼看他。 萧阎涩声:“我们来这,是为求治寒疾的灵药。清欢,你治好寒疾,好好活下去。” 红裙青年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好呀!” 人傀将萧阎高高举起,红裙青年打量着神情悲痛的蔺清欢,向萧阎道:“可她压根没有寒疾,我如何治?” 蔺清欢面露心虚,葱白手指搅成一团。 萧阎震惊:“没有寒疾?清欢!你!你没有寒疾为何……” 蔺清欢辩解:“阿阎,我那么爱你,想你多疼惜我一点而已!” 萧阎看着她美丽温柔的面容,只觉一阵陌生。 没有寒疾…… 没有寒疾…… 怎么会没有寒疾…… 雪那么冷,山那么大。 她将自己一步一步背出来,连他也落下时常手脚冰凉的问题。 不过不像她往日表现得那样怕凉,痛不欲生。 萧阎一双鹰目死死盯视蔺清欢:“清欢,当年救我的,到底是谁?” 蔺清欢侧过眉目不回答。 红裙青年抚掌大笑:“要换人选么?” 蔺清欢急道:“不要!阿阎,你不是最爱我的么?你说过会保护我一生一世的!” 萧阎气血翻涌,头痛欲裂。 红裙青年耸耸肩:“嘻嘻,好呀!” * 一人宽的暗道,背后脚步声如影随形,最前面的,赫然是南宫兰。 沈镜耳朵一动,闪身。 “砰——” 土壁炸开一个深坑,淡紫长绫疾速收回,再次攻来。 沈镜抱着萧珏左支右绌,惊讶于南宫兰被做成人傀后功力大涨。 她脸色微沉,猛地一攥剑,双目霎时血红,气息狂暴。 若南宫兰还清醒,定会不留余地斥责她:“你疯了么?急功近利至此!竟敢运行宫里禁法!” 禁法可以瞬间提高十倍功力,曾被广泛用于争武林盟主打擂,后来发现用后弟子皆走火入魔至死,就被封禁。原身学过,未用过。 沈镜不为打胜,一掌击出,逼退南宫兰数寸,转身逃命。 南宫兰该遵循主人的命令,紧追不舍,杀死二人。但见到那双血红含怒的眼眸,脚步无故滞留一瞬。 沈镜逃得没影。 被南宫兰堵在身后的人傀们神情木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杀。 沈镜钻进毒瘴林中,飞速前进。 林中陷阱基本熟悉,有他们来前的标识,加上沈镜此刻功力暴涨,真让她一刻钟,穿越树林,来到谷口。 三十侍卫,列列车马还等在这里。 沈镜将萧珏交给侍卫统领,开口血腥味漫涌,她合上唇,没再交待。 侍卫统领是萧珏死忠小弟赵佶乔装改扮而成,交待不交待,好像差不多。 沈镜坐上马车,调整为一个舒坦的姿势,阖上双眸。 三秒,两秒,一秒——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正在脱离小世界,脱离小世界成功,正在上报数据,等待结算积分……] 主神空间,沈镜陷在柔软云床中仰卧,身边放着随意念而出现的各色饮品甜点。 000头顶一把遮阳伞,晒日光浴,知道她怠惰,飞回来告诫[主神规定,任务间隙最多半个月!否则宿主会被抹杀!还剩一天休息时间,抓紧研究下个世界剧情,提前做好准备!] 正说着话,000哎呀一声[怎么回事!为什么积分结算失败!等等等等!宿主!] 沈镜眼前一黑一亮,身下就由绵软温暖大床,变成坚硬冰冷的冰块。上下左右都是冰,她被人放进一个冰棺中! [这是哪里?000?] 000联系不上。 沈镜环顾四周,密闭石室,光线来自四壁燃烧红烛,冰棺在石室中央,冰棺下似乎用朱砂刻画着什么图案。推开棺盖,坐起。 “轰隆隆——” 石门打开。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走进来。 沈镜皱眉。那人一袭玄袍,上印金红暗纹,姿容绝美,然而诡秘金黄纹路从细白脖颈延伸至耳后,横添妖冶,清冷谪仙因这一笔堕落成魔。 见她醒来,萧珏沉默片刻,阴鸷一笑。 刹那上前,指尖寒凉,抬起她的下颌:“你终于醒了。这三年朕寻尽秘法,踏遍九州,带回你的魂魄,这三年朕时时自问,刻刻不解,只想问你一句,当年,你到底为什么那样决然,推朕下那万蛇窟?” 声线森然,贴在沈镜耳侧:“是放不下杀父仇恨,还是归根究底,一直戏耍于朕?” 第十四章 废太子(14) 我没害您。…… [嗞啦——嗞啦——] 电磁声断续,000出现[宿嗞啦——主!嗞啦——小世界嗞啦——传给你嗞啦——] 剧情摘要展现在沈镜脑海中,光影虚实斑驳,极其不稳定,一目十行看至一半,字幕倏地消失。 原来萧珏已经登基,改年号为元朔,目前是元朔三年。 萧阎和她“死”在毒瘴谷。 蔺清欢继承天机宫成为宫主,同时因自述在毒瘴谷“救”下萧珏,太后派人调查证实无误不顾萧珏反对,坚持封其为玲珑公主,地位尊崇。 萧珏自知蔺清欢人品有瑕不可轻信,却没空亲自调查蔺清欢的事。他一心执着复活沈镜,渐至癫狂。推算仍会灭世,任务失败,主系统将沈镜再次送来。 沈镜诚恳道:“救命之恩,沈镜没齿难忘。陛下口中的仇恨、戏耍,实不敢当,真有那心思,何必护您出毒瘴谷?” 萧珏眼神阴寂冷厉,一字一句重复道:“你护朕出毒瘴谷?” 沈镜拂开禁锢着下颌的指尖,跃身而起:“当日我救陛下一回,陛下今日捞我一命,勉强恩怨两平。推陛下实属无奈,陛下纵怨我冒犯,不知轻重,请念在我燃尽内力,亲手送陛下出谷,交给赵佶,才敢瞑目的一片赤心,放我出关。沈镜保证老死关外,再不回朝碍眼。” 萧珏盯住了她,讥讽一笑:“赵佶至今下落不明,其余侍卫尽死在你独有破澜剑法下,沈镜,朕也想信你所言……朕该如何信你?” 沈镜怫然:“荒谬!破澜剑法虽是我扬名剑法,却非我一人独会。师父作为人傀,听命于怪医百里春,此事难道不会是百里春所为?” “你是说,蔺清欢在撒谎?” “蔺小姐不会么?” 蔺清欢不仅会撒谎,还撒过许多谎。 萧珏神情难辨,半晌道:“朕自然会将这件事查清楚。在此之前,你安心待在这里。” 沈镜被锁在寝宫,双脚分别一只玄铁链,行动范围床榻方圆两米。 000一直无法上线,沈镜心安理得躺平,并催萧珏尽快查清真相,还她清白。 萧珏不会因仇恨癫狂灭世,何愁任务不成? 萧珏从前不信所有人,只信沈镜,可沈镜“负”他。因此他连沈镜都不敢再信。 眼下即便理智知道沈镜所言有理,情感总觉得沈镜仍在骗他,做出一副诚恳模样,不过想让他放松警惕。 看似在批阅奏折,实则心神一直落在沈镜身上。 沈镜沐浴更衣,用过晚膳,漫走两步,问:“陛下,您不就寝吗?” 萧珏将一本奏折合上,拿起另一本:“不想。” 沈镜上床平躺,拉上被子,言语中困意浓重:“那您自便,出去帮我灭灯。” 萧珏捏紧奏折,强调主权:“这是朕寝宫!” 哗啦啦的铁链声。 沈镜从床中央挪到左侧。 萧珏眸光不自控地向床上飘去。片刻,将笔一放,走到床边。他倒要看看,她要玩什么花样! 沈镜闭着双目,呼吸平稳绵长。 睡得倒是香甜。 萧珏犹如暗夜中的鬼魅,身是冷的,血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好一阵,沈镜唔一声:“宫灯好亮,陛下还不睡?” 萧珏从晦暗阴影中踏步上前。 迷迷糊糊,沈镜唇边一痒,没管。 自毒瘴谷一行,萧珏堪称夜夜噩梦。 今夜并不例外,眉头紧锁,眼珠乱动,又要惊醒。 床褥塌陷,一只小臂搭在他腰部。 萧珏潜意识向前蹭,长眉逐渐舒展。 二人睡眠质量居高,以至于萧珏首次错过早朝。 太后自恃为萧珏生母,在蔺清欢鼓动下强闯进养心殿,指着正在用粥的沈镜:“此前小打小闹,哀家不多说你,如今你竟真用邪术,将这邪物唤醒,还日夜陪她龟缩在殿内,哀家不得不管!来人,将这怕阳光照射的邪物绑去外面烧净!” 萧珏:“朕看谁敢!” 侍从们夹在太后和皇帝两尊大佛间左右为难。 太后火冒三丈:“哀家都是为你好!就算你有手段,控制邪物,不怕反噬,消息传出去,你要朝臣和百姓怎么想,皇位还做的安稳吗?你百年以后,要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史官又会怎么写你!” 身侧大宫女连忙上前为其顺气。 蔺清欢劝道:“太后,您老人家千万别为个邪物置气,不值当!” 沈镜与那大宫女对视一眼,大宫女不自在别开目光。 萧珏侧身挡在沈镜前面,厉声道:“石英!请太后和玲珑公主回宫!今后擅闯养心殿者,格杀勿论!” 石英时任御前总管,躬身道:“太后,请。” 太后吃瘪,蔺清欢心脏紧缩,透不过气。 萧珏不是最敬重太后吗?不该恨毒沈镜吗? 太后管不住萧珏,临走大骂:“她昔日为萧阎陷害你私通后妃,推你进蛇窟,今后指不定怎么害你!萧珏!你会被你的盲目害死!” 余音绕梁,刺耳刺心。 沈镜见萧珏异常沉默,心头微酸:“我没害您。” 萧珏上前将她头按在胸前,不叫她看见眼底黑郁:“朕知道。” 沈镜整日无所事事,萧珏前期整日盯视她。 后期受不住群臣死諫,恢复早朝,每日会短暂离开一个时辰左右。 这一个时辰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这日却有一道身影打破规律,从殿门鬼鬼祟祟进来。 不是那日太后身边大宫女艾青是谁? 艾青恭敬道:“将军恕罪!暗七来迟!” 她从暗格取出钥匙,咔哒一声,解开铁链:“姐姐们和暗八都在城北城隍庙等您!” 沈镜观艾青神色有异,问:“暗七可要和我一起走?” 艾青眼冒泪花:“不必管我。您……” 口中催促,却颤抖着拉着沈镜手腕。 正在这时,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哐——” 殿门大开,灌进清风,黑帘飘荡,萧珏冷面率先进来。 随后是太后和蔺清欢。 殿内灯火通明,沈镜在床上一抬眼,对上萧珏微红的眼眶。 第十五章 废太子(15) “如你所见…… 沈镜自弈,放下白子,似一抹流光坠于纵横格线:“这般兴师动众,是为何事?” 蔺清欢视线在殿内乱绕。 太后开门见山:“你在哀家身边安插眼线艾青,打算今日一起逃走,可有此事?” 沈镜泰然:“自醒来,我一直养在养心殿,并无和他人接触的机会。” 太后不信:“巧舌如簧!” “您心中已有答案,即便人证物证摆在您面前,您还是不会相信,何必再来问我。就像您认为我是邪物,惧怕阳光。” 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时候,沈镜伸手扯开厚重窗帘。 大殿顿时照满金黄温暖的阳光。 浅金光晕落在沈镜四周,愈发显得她肌肤晶莹剔透,眼似琉璃。 “我不是邪物,更不怕阳光。” 太后黑脸:“你说哀家是非不分,刚愎自用?” “我无意评价您。” 太后和蔺清欢被一股猛烈吸力吸到沈镜两只手心。 “只是想告诉您,我并非邪物,没想害谁。可若您和这位玲珑公主总惹我不开怀,我沈镜杀得千军万马,并不惧怕手里再多出两条人命。” 二人被掐住脖子,嗬嗬说不出话,急切地拍打着沈镜的手臂。然而沈镜手臂就如钢铁浇铸成的一样,二人根本掰不动!惊惧非常,祈求望向萧珏。 沈镜道:“陛下要为她们求情么?” 萧珏看出沈镜没有杀意,并未阻止。 在太后、蔺清欢眼中,则冷漠至极! 太后满脸失望震怒。 沈镜猜中她的心思:“是不是觉得很委屈,疼爱的儿子没护着您……可您当真疼爱陛下么?看看您做的事,时常大闹,勾连国戚众臣长跪不起,逼陛下决断……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您这么卖力,真是为陛下好么?” 太后瞳孔震动——这么做会将事情传得世人皆知,是对萧珏最不利的局面。那她为何会这么做,还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对萧珏好? 沈镜轻笑一声,将二人抛至门外,负手告诫道:“再生事,沈镜不会手下留情。” 太后心神大乱,眼神复杂地看一眼沈镜,没敢去看萧珏,落荒而逃。 蔺清欢不甘心,梨花带雨,哀声质问:“陛下就这么纵容她折辱您的亲母和恩人?” 萧珏沉沉看她一眼,挥手将殿门关上。 救命恩人……前日,赵佶被在悬崖下的避世村落里找到。虽摔坏脑子,智力等同三岁孩童,但听到蔺清欢这三个字,显得十分恐惧。 殿中常年熏龙涎香,现下掺着劣质甜香。 还是有人进来过。 萧珏静静望着沈镜,等待解释。 沈镜直接从床底扯出一青衣女官,坦坦荡荡:“陛下答应善待我的旧部。太后沦落冷宫时,我派艾青暗中保护太后,这事我与陛下提过。然而现下她却被迫算计于我……艾青,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穴道一解,艾青立刻向沈镜跪下,连连磕头,泪如泉涌:“将军!是暗七对不住您!蔺清欢她抓去其他姐妹,要挟属下引您去城隍庙!” 沈镜一挑眉稍。 傍晚,暗一至暗八整整齐齐跪在沈镜面前。或多或少都有陈伤,幸而不危及生命。 沈镜扶起众人:“原将军府书架后暗盒藏有我这些年攒的店铺银两,你们平分,各自谋生吧。” 众人纷纷道:“将军!您不要我们了吗?” 骤然听闻这消息,众暗卫面上均有茫然惶恐。她们均是沈镜在沙场上捡的孤儿,沈镜亦师亦父,不跟随沈镜,她们还能做什么? 沈镜打趣:“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到这么大,难道还要我养你们一辈子么?” 暗卫们笨嘴拙舌:“将军,我们会干很多事!” “将军!我们可以自己养自己!” 老八抱沈镜大腿,边蹭边哭嚎:“将军!我舍不得您!我可以像暗七一样端茶倒水伺候您!” 萧珏独爱沈镜,亦不喜沈镜与他人亲昵。 眉头越皱越紧,以天色已晚为由,将她们打发出去。 沈镜目送一道道背影飞向灿烂晚霞。 萧珏一一交代:蔺清欢被禁足待审,石英放艾青进来,被撵出宫。太后自请礼佛闭门一月。 夜里床幔飘摇,衣物颓靡,箭在弦上,解到中衣,萧珏蓦然按住沈镜的手指。 长睫轻颤:“现在不是时候。”他涩声:“你该再养养。” 沈镜察觉到他态度的异常,看见他眼底莫名的恐慌。 点了点头:“好。” ** 八月十五,明月初升,萧珏不见人影。 御前总管端来一碗鹿血羹:“陛下在皇家御场围猎,这是特地给您的。” 沈镜嗅到一丝通往真相线索的味道。 不知是否因为日子特殊,今夜沈镜对萧珏的思念格外深重。 沈镜喝干那碗血。 御前总管下去了。 沈镜右手一伸,暗匣吸到手心。 “咔哒——” ——没给钥匙换地方。 ——看守她的侍卫中无一高手。 ——派小太监透露他在皇家御场打猎。 就像,期待她逃走,又期待她奔赴。 明月高悬,玄色身影在黑夜中悄然疾行。 户户门窗紧闭,一路格外顺利。 皇家猎场坐落南郊,高山河流、森林草原依次分布,苍松翠竹,玉兰菊花美不胜收。分为校武区,住宿区,围猎区。 沈镜直奔鹿区。 御辇停驻在区外,盏盏宫灯紧密排列,旌幡飘扬。 越深入,荡来的血腥味越浓重。 循着血腥味找到一池药泉。 鹿尸陈在泉边。 白雾弥漫,沈镜一时分辨不清,萧珏泡的到底是药,还是血。 “哗啦——” 萧珏从池中站起,只披外衣,一步步靠近,不断有红色水珠从白腻似玉的肌肤上滑落。 沈镜的目光落在他耳后的邪纹。 纹路一直从颈部,延伸至胸口。 疤痕狰狞,落在美玉一块的心口,一种诡异的破碎美感。 萧珏站定,勾唇一笑:“朕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既然你自己看着……如你所见,朕,已然是个怪物。这胸膛跳动的不是肉做的心脏,而是巫纸做的心脏,朕需得每月饮鹿血,泡血泉,才能维持性命。你知道了朕最大的秘密,若敢逃走,朕就将你的骨头一寸寸打碎。” 一只手轻柔落在他伤痕处。 萧珏呼吸凌乱,紧张起来,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哑声道:“怎么,很可怕?” 沈镜摇头:“陛下原本的心呢?” 萧珏不语。 沈镜忽而道:“那鹿血羹,我闻着不对,没喝。” 萧珏明显一慌,以指为刀,划开手臂,怼至沈镜唇边:“想活命就快喝!” 沈镜按住他的止血穴道,帮他说出真相:“鹿血羹,其实是人血羹。您的心,在我的胸膛里。巫术保持身体不腐,只有这个办法。” 月色流银,萧珏漆黑瞳仁碎光闪烁,似仙似魔。 第十六章 废太子(16) 老天到底不…… 他半身浸泡在药血中,玄色外袍垮垮坠在肩头,三千青丝流水般倾泻,萦绕在其周身。皓月清辉洒落,予其眉眼一层出尘清光。 夜幕倾轧,无垠的幽蓝。 林中尚有鸟雀脆叫,鹿鸣呦呦。 沈镜扯着他的衣襟,与其一同悬浮在腥苦的温池,下颌支在他颈窝,漫不经心地纠正:“陛下,您不是怪物。我昔日征战时,遇过一游医,生得仙风道骨,能将被牛角开膛破肚,肠子流了满地的老伯缝合救活,也会用木头做成假肢,给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使用。陛下,您和那老伯,那士兵,有什么不同呢?老游医还道脏腑难治,要发明一种办法,将坏脏腑摘除,换上新的。我瞧您比他厉害,下次再遇着他,您俩或可互相讨教一二。” 萧珏垂眸,睨着怀中的人:“真的?” 沈镜信誓旦旦:“我还能骗您不成?” 世上若真有她口中的神医,早声名鹊起,名满天下,何故至今无人知晓。 萧珏笃定那是沈镜用来哄他的鬼话。 最恨欺骗的人,此时此刻,升不起半点该有的恼怒,反而觉得无比受用,忍不住想笑。 这真是…… 萧珏叹息一声,收紧拥着她的手臂,想老天到底不算薄待他。 她经受住了他的考验。 “你当然不会骗朕。” 萧珏不再锁着沈镜,封其为皇后,自由出入前朝后宫。 任务完成提示音再次响起,000催促沈镜尽快脱离世界结算积分,沈镜选择一次次延后[再等等。] 000不明其意。 沈镜在树下乘凉,眯着眼[等一切尘埃落定。] 偷偷扫描沈镜的情感数据,依然显示全是0。 000安下芯来,虽然任务对象很可怜,但000也很可怜呀! 能量告急,急需换芯,不然000会陷入强制休眠,再无法定点跃迁世界。 它和宿主都会被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而它和新任宿主都是穷光蛋,只能靠结算这个任务的积分换芯。 尘埃落定=解决不稳定因素=解决原女主蔺清欢 000眼前数据流迅速流动着,估算离开的日期。 这些年萧珏端了怪医百里春老巢。没抓到滑不溜丢的怪医,因缘际会得到其医术知识结晶——一本记载着各项医学研究原料,步骤和结果的书籍。 因此萧珏得以在其基础上改进,行换心秘法; 因此赵佶得以在短暂半个月内,恢复神智。 赵佶恢复神智,萧珏履行诺言,拔其为相,却遭拒绝。 生死间走过一遭,大概真会令人性情大变。 曾经汲汲营营,满腹野望的小世子只要个封地闲职,陪伴父母,对萧珏深鞠一躬,潇洒而去。 三年前真相一下明朗:截杀侍卫的是南宫兰、百里春、蔺清欢三人。 南宫兰作为人傀,听命于百里春。 而百里春欠着唯一穿过山洞的蔺清欢一个条件。 …… 萧珏当即下令捉拿蔺清欢公审,却不想公主府人去楼空,日日在那掩人耳目的,只是个和蔺清欢七八分相似,假扮成蔺清欢的婢女! 一朝浮云起,一朝高楼崩。 风头无两的玲珑公主沦落为朝廷通缉要犯,皇榜张贴,引起无限唏嘘。 然而女主终归身负光环,在外潜逃短短两月,竟然纠结数千名武林高手形成军队,以皇帝被妖物迷惑暴虐无道清君侧为由攻向大邺。 蔺清欢陈词激昂,每战前一番演讲,极富有感染力,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且其征战时敌方常常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己方晴空万里,有如神助。 因此蔺清欢被传为神女下凡,很有登基为女帝,取代萧珏的架势。 蔺清欢军队号碧血军,从北至南,势如破竹,大邺都城,人心惶惶。 早在萧阎在位时,大邺除沈镜没一个能打的将军。 萧珏在位,人才青黄不接境况尤胜。 众文臣朝间跪倒一片,求萧珏交出妖后,换取和平。 “陛下,求您看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全因为妖后啊!” “陛下,求您交出妖后!” 更有老泪纵横,以头抢柱:“家国濒危,微臣无能,唯有一死,以明心志!” 曾颇受沈镜照拂的武将们,均陷入沉默。 萧珏着玄黑龙袍,腰间勒一根镶玉腰带,脚踏金缎青底朝靴,气度庄严,俊美非凡,于龙椅起身,缓缓步下九重台阶:“你们要朕睁开眼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可你们真睁着眼睛么?旁人不知,在殿众位可有不知沈镜是谁?往昔若无沈将军安定海关,震慑倭寇,可有数年家国安稳,可有大邺的好日子过?口口声声的妖后,试问可揪得出一件事,能把这妖字安在沈镜身上?交出妖后,换取和平。你们并不在乎沈镜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担不担得起这个妖字,你们只是想要苟且偷生的和平!” 喧闹朝堂为之一寂。 朝臣欲言死而复生、谋权篡位者,被萧珏凉凉一扫,下意识打个哆嗦,话咽回肚中。 萧珏沉声问:“苟且偷生的和平,真算得上和平吗?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沈镜,填得饱蔺清欢、碧血军的肚子吗?梅丞相,可是你顶了蔺丞相的位置,令其抑郁而死?苟尚书,可是你带人抄没的蔺家家产?邱尚书,付侍郎,你们告诉朕,这一步能退吗?这一步该退吗?自大邺立国以来,历经十帝,两百余年,从来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为什么,仅仅因为这是祖宗的规矩吗?因为这是大邺的气节!正因如此,大邺名伏四夷,南羌族,北蒙古,西莫林,可有再敢来犯者?今日不过一个碧血军,就将你们吓得魂不附体,要朕交出一国之后,要大邺名声扫地,大邺是否安稳太久,生出你们这一帮软骨头,你们要朕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朕的栋梁们,你们再告诉朕,这和平能换吗!” 声音回荡在殿内,众臣面露羞愧,喉头哽咽。 有一年轻小将出列,跪地宣誓道:“臣李茂愿往陈鹤关,降服碧血军,护我大邺威仪!” 武将们面面相觑,终于又有一小将出列:“臣张宏愿往!” 更多武将出列:“臣肖泽愿往!” …… 萧珏抽出佩剑,右手一振,那剑直直插.进殿外石制日晷。 “砰——” 日晷碎裂,宝剑铮鸣。 萧珏环视众臣,震声道:“朕将亲征,京中暂由梅丞相摄政。若再有贪生怕死,寻死觅活,扰乱军心,坏大邺国威者,有如此石,杀无赦!” 小将李茂先道:“臣愿随陛下征战!” “臣愿往!” “臣愿往!” 原本被蔺清欢“神迹”吓破胆的武将们燃起血性,眼里冒出火光,呼啦啦跪伏一片,声浪冲天。 御驾亲征实属无奈。碧血军组自武林高手,内功深厚而身怀绝技,大邺军队更多士兵只是普通人;武林高手团结一心,大邺军队士气颓靡。唯萧珏亲自前去,排兵布阵,振奋军心,才有胜算。沈镜当然随军。 御驾亲征的第一个重大收获不是首战告捷,不是收复失地,而是发现所谓“神迹”的猫腻。 蔺清欢的演讲富有感染力,总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因为他们偷偷在大邺军队的饮食中下令人精神恍惚的毒药。 征战时能改变天气环境,也是因为一种特殊的可引起空气湿度变化的药物。 这两种奇药都在怪医百里春的笔记中有过记载。 调配出解药,口口相传的“神迹”,再没灵验。 其后大邺军队摆出神龙阵、金锁阵、六甲阵,一鼓作气夺回三城,将碧血军逼退至麦城。 麦城外横陈长河,难守难攻,两方僵持不下。此时大邺军队士气正旺,碧血军几经溃败,军心四散。 长河北,营帐中。 蔺清欢惊骇不已:“明日交战,咱们再败,失去这条河的庇护,还能退到哪里去?” 她此刻忘记,是碧血军先挑起的战争。 众侠士未语,半晌,众侠士离开后,军师刘仪钻进蔺清欢帐内。 刘仪长须白眉,一身正气,却是个胆小如鼠,贪图富贵之辈。往日当过逃兵,在江湖武林盟中混作账房,自觉大材小用,满腹经纶,白白埋没。蔺清欢一来,一打仗,那群大老粗只能当冲锋的士兵,他摇身一变,凭着两年随军经验,充当军师,自然不舍得这样的日子就此终结。躬身道:“神女,我有一策。” 蔺清欢急急道:“侠士快讲。” 刘仪:“再厉害的人,斗不过老天爷。” 蔺清欢道:“什么意思!” 刘仪:“对面,打得过咱们,打得过咱们眼前这条河吗?咱们趁着夜色,挖开河床,将河水导去麦城,别说一个皇帝,十个百个皇帝,也得死在这麦城里。” 蔺清欢瞪大眼睛:“你是说,水淹麦城。那城中的几十万百姓……” 刘仪一捋胡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下凡普度众生,是众生重要,还是这几个百姓重要?” 蔺清欢喃喃:“你让我想一想。” 刘仪躬身退去,并不担心蔺清欢不照他说的做,或是将他出卖给那群大老粗。 他知道,蔺清欢和他是一类人。 蔺清欢想做这件事,而蔺清欢那个怪异的朋友和其数十个力大无穷,武功奇高的手下,将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做成这件事。 第十七章 废太子(17) 蔺清欢烂泥…… 月黑风高,更深露重。 沈镜睡不安稳,闻到一股顺着风涌来的咸腥。 水声似有若无,越来越近……她霍然睁开双眸,和萧珏对视。 二人内力浑厚,能先人一步,听闻数里外的异常。 各将登上城楼,正望见浩瀚奔腾的河水叫嚣冲来。 习武之人尚可奔逃,只是身后一城百姓,军中老幼妇孺,性命都要交在这里! 沈镜冷脸:“愣着做什么!张宏,你领一营一班一炷香之内叫醒百姓,肖泽率二至六营运沙袋,能运什么运什么,将城门堵住!李茂,你带其余人随我抢修河道!” 烽火狼烟,沈镜目光坚定,神情刚毅,萧珏握住沈镜的手:“还不快去!” 他深深望向各将领:“你们身后不只麦城百姓,京中父母妻儿,均等着你们凯旋。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众将抱拳高喊:“是!” 张宏率兵叫醒百姓,加入堵城门队伍。河水不断奔涌升高,从沙袋缝隙中渗出,试图冲垮防线。 城中百姓被深夜喊醒尚有不满,见到这险象环生的一幕,鸦雀无声。 该说什么? 人家原本可以撇下他们逃走的。 妇女哀啼,儿童号哭。反应快的小伙回家拿棉被衣物冲上城门。越来越多的青壮年、老年、甚至垂髫小儿加入堵城门的队伍中。 米,面,木柴……越来越多的物件投入滚滚河水。 实在没东西可用,将领们一抹眼泪,手连手,人骑人,塑成一面人墙! 沈镜和萧珏这边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河水湍急,身手普通的,连原本的河岸都难以靠近,谈什么提着沙袋抢修?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面临无材可用的情况…… 丢完沙袋,不得不去对岸抢。 惊动碧血军,两方立即战得胶着,瞬间百招过去。 西面飞来八个人影,齐声喝道:“将军,我们来帮你!” 暗一至暗八听到消息,日夜兼程,从一同隐居的西北边陲小城赶来相助。 沈镜、萧珏、李茂得以脱身,抢多顶铁骨架的帐篷往回返。 碧血军里的侠士们看得怔愣,偷袭不杀人,抢帐篷做甚? 暗八边打边骂:“称什么江湖大侠,沽名钓誉,眼盲心瞎!现在长河决堤,麦城里数十万生命危在旦夕,你们却不闻不问!不闻不问罢,还阻止我们将军陛下救人!真是不要脸!” 侠士们刚刚惊醒就与沈镜他们缠斗,无暇去看对岸,这一听一望,骤然一惊,停下杀招。 暗一至暗八赶紧抢他们的帐篷米粮,帮着堵决堤口去! 张宏在人墙的最底层,河水已淹过他的胸膛,感到窒息。不能死啊,身旁是他的兄弟,身后是大邺百姓,陛下还在为他们冲锋陷阵啊! 快啊,快啊,他快撑不住。 绝望际,有士兵叫:“降!降!河水降了!” 接二连三的欢叫声响起。 原来是沈镜他们堵好堤口,开凿新道,将水引去西边无人的深山老林中。 有惊无险,大邺军队无一人伤亡。 隔着河岸,能听见时不时的高呼:“陛下万岁!” 晨光熹微,碧血军众侠士纷纷站在新抢修好的河岸,陷入沉默。 皇帝似乎没有神女渲染的那么昏庸无能;妖后,似乎也没有神女宣扬地那么祸国殃民。 二人刚刚舍生忘死,救下满城的百姓。 而碧血军呢? 对面那个小丫头质问得在理,好好的河岸,为何会突然决堤? 侠士们找蔺清欢要说法。 刘仪照商量好的出言:“还能为什么,天佑神女呗,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黑面壮士挥着双斧直言:“俺觉得皇帝够义气,俺不想再打他。” 刘仪上纲上线:“你这是要做逃兵?” 黑面壮士虎着脸:“俺本来就不是兵!师父要俺锄强扶弱,这一路都在打老百姓,俺不干了!” 一甩手臂,挥舞着双斧离开。 这一走,直接带走碧血军三分之一的军力。 武林盟主没那么冲动,问蔺清欢:“神女,萧珏毕竟是真龙天子,诚心悔过,改过自新,还要继续起义吗?是否名不正,言不顺?” 蔺清欢正色:“众位奔碌一夜,先回营帐歇息,此事容我想想。” 营帐内,蔺清欢噼里啪啦砸掉所有的东西。 “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呵!” 发泄一通,正喘着气,想到对策,眼眸一亮。 碧血军中,唯独一顶帐篷特立独行,离其他所有帐篷都远远的。 蔺清欢进到那顶帐篷中,求道:“百里春,求求你,再帮我一次。你不是会易容易形之术吗?萧阎曾是你的人傀,你假扮萧阎多么容易!” 生得雌雄莫辩的男人正在摆弄一个浑身扎满银针的人傀:“这次,你拿什么来换呢?” 蔺清欢屈辱万分:“我可以再和你睡一次。” 百里春目不斜视:“我现在对你不感兴趣。明日就要离开,去抓南宫兰。” 蔺清欢攥紧拳:“百里春!你想清楚,待我登基,你想要谁做你的人傀,我就帮你抓来!还可以派千军万马,搜寻南宫兰!” 百里春松开人傀:“真的?” 蔺清欢召集众侠士:“诸位大侠见谅,为防多生事端,我原不想多说。您们应该知道,我不仅是蔺家女,还是上代皇后,这江山,就是萧珏夫妇,从我夫君萧阎手中夺去的!萧阎,你出来吧!” 红衣青年从那顶特殊的帐篷中走出,一掀斗笠。 人群中有侠士喊道:“是,我见过,这是皇帝!” 蔺清欢声泪俱下哭诉:“我夫妇受萧珏夫妇迫害良久,还请诸位帮忙帮到底,不然落到萧珏手中,我二人可还有活路吗?明明我夫君,才该是真正的天子啊!” 侠士最怕弱者眼泪。这么一想,好像碧血军匡扶正义,没什么不对。 终归有二分之一侠士留在军中,正午时分,随蔺清欢攻城。 料定对面一夜操劳,可以速战速决,减少伤亡。 蔺清欢和“萧阎”站在高高的战船上,指挥众侠士。 两军对战,骂阵先行。 蔺清欢细数萧珏、沈镜对萧阎和她的“迫害”。 半真半假地撒谎,让人想辩解都没有头绪。 大邺军队定睛一看,真是萧阎。 高涨气氛显而易见地凝滞。 蔺清欢微微一笑,志得意满,指挥军队进攻,却听一声高喝:“且慢!” 紫色人影落在两军之间的树梢:“蔺清欢,你看这是谁!” 紫衣人和其旁褐衣男子面纱掉落。 碧血军队中,天机宫弟子不由一震:“宫主!” 众侠士瞅瞅树上,瞅瞅船上,怎么有两个萧阎? 蔺清欢刹那手脚冰凉,扶住百里春的胳膊才能站稳。 南宫兰道:“蔺清欢,你杀我,是为不孝不仁,杀萧阎,是为不忠不义。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有什么资格,自称神女?” 蔺清欢尖叫:“你在说谎,沈镜是你亲女,你为她污蔑我!” 船内议论纷纷,江湖中人自然知道,天机宫宫主要处子身才能继任。 南宫兰望向百里春:“你不是好奇,我为何能恢复自主意识,还能越俎代庖,控制萧阎吗?我也搞不清,但你要是现在恢复真容,我南宫兰发誓,不再逃跑,给你研究三年,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蔺清欢知道百里春有多渴望研究南宫兰! 她肝胆俱裂,紧紧抓着百里春的手臂,不断摇着头,小声祈求:“不要,不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侠士杀人不眨眼啊,倘若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骗他们,她会死。 就算勉强逃走,朝堂江湖,尽是仇家,天下之大,哪还有她蔺清欢立足之地呢? 百里春放声大笑,撇开蔺清欢的手:“一言为定!” 百里春恢复似男似女真容,去追南宫兰。 众侠士反应过来,怒目:“蔺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刀棍鞭锏团团围住蔺清欢。 蔺清欢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头晕目眩,不断发着抖。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十八章 废太子(完) 生随死殉。…… 蔺清欢潸然泪下,楚楚可怜:“这都是刘仪的想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刘仪闻言险些惊跳起来。他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没让蔺清欢找人假扮前皇帝啊! 武林盟主提着刘仪的领子,将他揪出人群:“你说,怎么回事!” 刘仪有口难言,难道要他不打自招,是他出谋献计,水淹麦城? 沈镜渡船而来,以朝廷内部事为由,索要二人。众侠士理亏在先,让出道路。 蔺清欢扑到沈镜脚边,痛哭流涕,磕头求饶道:“师妹,我真是无辜的!我是迫不得已,被百里春胁迫的!求你,您,饶我一命,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 沈镜不为所动,抽出佩剑,寒光森森。 蔺清欢抖若筛糠,尖叫着往后爬,然而退路被江湖侠客一一堵死。 “啊——” 蔺清欢惨叫一声,右手臂被齐根削断,血液四溅! 沈镜道:“这一臂,因你杀母。” “啊——”惨叫再次响起。 沈镜轻轻提剑,将其左臂削断:“这一臂,因你弑君。” 左脚筋,因作乱。 右脚筋,因伤民。 蔺清欢痛不欲生,简直想一头撞死,可四肢俱废,连自杀都不能! 骂道:“我知道,你嫉恨我,满心等着这日,有本事一剑杀了我啊!” 沈镜纠正:“我不嫉恨你。” 蔺清欢怔怔与其对视。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那双眼眸比天还要空荡干净。 “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认作的宿敌,根本没将她放在眼中,多大的侮辱! 蔺清欢疯狂否认,下一刻,舌头被沈镜用匕首割断。 “这一舌,因你的谎言。” “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痛苦,令蔺清欢神志不清。 一会想不该如此,都因为沈镜。 一会想怎会如此,她可是重生的天命之女! 一会想不如不重生……前世再窝囊,她仍好端端地活着啊! 陷入极度懊丧时,无形光环破碎四散。 沈镜收到000确认女主光环破碎的提示,举剑刺入蔺清欢胸膛。 刘仪趁乱逃跑,被沈镜一剑割喉。 碧血军杀俘虏立威的计策是他出的。 碧血军“全军覆没”。 满面羞愧的侠士们自愿组成扶助团,前往横遭战乱的城镇助力重建家园。 萧珏和沈镜贤德的名声从将领,士兵,百姓,侠客口中传至五湖四海。 班师回朝第三日,车马兼程休憩时。 南宫兰满脸满身血迹,提百里春人头,站在沈镜面前:“对不起你的,我都不会放过。” 时隔经年,南宫兰可见地衰老下去。美艳的眉眼沧桑,倒淡去刻薄,显出几分慈爱。 沈镜听出她话中深意,要对萧阎动手,阻止道:“往事已矣,何必再追。” 萧阎男主光环未碎,死掉麻烦。 南宫兰泪眼看她,哽咽道:“那你能喊我一声娘吗?” 往事不予追究,是不是能和她重归于好,全母女缘分? 沈镜摇头:“师父,您糊涂,弟子娘亲死于难产。” 原身故去,她没随意认娘的习惯。 南宫兰踉跄一步,武功盖世的高手,竟是站立不住。 南宫兰纠缠沈镜多日,沈镜态度坚决,不肯认她。 000催沈镜尽快脱离世界,能量只剩下1.00001%! 沈镜决定泄露内力引病上身。 寒疾,换心,经脉损伤……病死是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最合理的归宿。 沈镜显而易见地衰弱下去,五脏六腑急剧衰退,连天机宫的至宝无忧丸都不可治。 最多再活半月。 太医跪倒一片。 南宫兰擦干眼泪,带萧阎满世界找各种神医求药。 无用!无用!还是无用! 萧珏出乎意料地冷静。 暗一至暗八在殿内哭嚎,被他平静赶走。 000啧啧称奇。 萧珏出殿煎药。太后找上门来,其被沈镜直言自私后神思大震,潜心礼佛,此番前来,身上仍有佛香,冲沈镜念一句:“阿弥陀佛。”直直跪下。 沈镜避开,扶起她,虚弱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垂泪:“沈镜,求你放过萧珏!你若有怨,哀家愿意随葬……” 萧珏端着药碗,站在殿门口,打断太后,冷冷道:“母后。” 太后一个激灵,含泪握着沈镜的手,不肯撒开。 萧珏吩咐御前总管将其带走,药碗递给沈镜,带着笑意问:“母后说什么?” 沈镜试探性开口:“你答应过我,会好生活着。” 萧珏望着她虚弱至极的模样,眼眶发红,声音沙哑:“朕答应过。” 夜间沈镜辗转反侧。 000看得稀奇[你也有失眠的时候!] 沈镜掩面[你这两日夹枪带棒,因为可怜萧珏?] 000芯虚[没有啊!]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给你在这里补充能量。] 000嗤之以鼻。 [打个赌?]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000伏在摘星阁的引雷钢针,瑟瑟发抖地想,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怎么会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赌约挨雷劈啊!!! “噼啪——” Z形闪电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整座皇城瞬间亮如白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清晨雨歇,黑团子幽幽飘至沈镜身边,抖落满空黑色碎光[宿主,你不好好对待萧珏,000杀了你呜!] 000为任务对象付出太多! 沈镜奇迹般好转,不止萧珏、南宫兰、暗卫……众臣皆松口气。 天子给皇后殉葬多么荒诞!尤其目前萧家江山后继无人啊! 南宫兰知道沈镜烦自己,不再整日缠着沈镜,带着萧阎到处云游。见到什么特产,都要往盛京送。 特产、信笺由一月一份,变成一月两份,引起萧珏的注意。 审核过后,直接将多出那一份烧掉,才将另一份交给沈镜。 爆竹声中一岁除。 大年初一,南宫兰和萧阎回宫过。 名义上,二位还是沈镜的师父师兄,共同吃顿团圆饭情理之中。 酒过三巡,萧阎直勾勾望着沈镜,酩酊醉问:“师妹,你为何不给我回信?是不是,有人拦着!” 他已然知道,当年救他的到底是谁,是他一直辜负这么好的沈镜!拥有时不知珍惜,错过才追悔莫及! 他悔痛万分,内心中还有一处隐秘的奢望……沈镜会不会,如他不能忘怀一般,还惦念着旧情? 萧珏面色一沉,杀意毕露。 他肯容南宫兰来,是因为南宫兰到底是沈镜的生身母亲。 萧阎算什么东西! 沈镜握一下萧珏的手,轻挠。 言语无比冷漠:“因为不想回。以后请不要再寄,徒添烦扰。” 萧阎望二人如胶似漆,心口大痛,半跪在沈镜面前,想要拉沈镜的手:“师妹,你可愿意随我离开?” 被南宫兰闪身隔开,狠狠甩一耳光:“滚出去!” 萧阎愣愣倒在地面,酒精麻痹神经,他还没意识到,师父在救他的命。 南宫兰致歉,将萧阎拎走。 萧珏寒着脸,沈镜缓缓俯身,亲萧珏一下:“良辰吉日,做什么苦大仇深?” 萧珏声音沉凝,带些委屈:“为何不许朕杀他?” 沈镜心道何时不许,问出声:“想杀就杀,要我帮忙么?” 萧珏神色稍见缓和,顺势搂住沈镜,走去床榻:“先留着。” 沈镜身体亏虚,不能产子,且不知有否意外…… 既然萧阎神智恢复,那就先留着。 留一条命,不意味活得舒坦。 当夜暗卫将萧阎绑了送青楼。 人高马大,身体强壮,想必很快能生出萧氏子…… 次年萧珏抱回一襁褓幼儿萧涵,养在沈镜膝下,立为太子。 很长一段岁月,萧珏总在担忧沈镜身体,却没想到五十四岁,他先病重。 纸心脏撑不住时光,即将散架。 萧珏一死,沈镜最多再活一个月。 彼时萧涵亲政多年。 前太后、南宫兰、萧阎……故人故事,故去多时。 二人布置好身后事,共同来到雪山。 山巅有一新建墓穴,是商议好的葬身地。 萧珏背着沈镜往上走,茫茫风雪,一步一个脚印:“你一定不相信,朕听闻你救他,第一反应不是嫉妒,而是想,当时朕若在场,一定不叫你背着,而是将你背出雪山。” 沈镜提醒:“您这是在往山里走。” 这么多年,她总是不解风情。 重点是山里山外么…… 沈镜将他狐裘拉紧,不叫雪粒贴近素白长颈,贴他耳边笑道:“知道你心疼我!可以将我放下来么?” 萧珏没放,加快步伐。 冰雕墓室巧夺天工。 沈镜无暇欣赏,一进墓室,萧珏便喷出一口血来。 萧珏强弩之末,拉着沈镜,不肯闭眼。 她是这滚滚红尘里一抹月光,照在他心头。 从此成为他唯一执念,生随死殉,不能离弃。 眼下要先行一步,舍不得她殉,更抗拒独行。 萧珏善于保养,身材依旧匀称修长,肌肤仍然白皙润泽,凤眼含情,水波荡漾,能将人溺毙在里面。纵眼角不可避免多两条纹路,赋予其独特的成熟韵味。这样的美人,大概是有脆弱特权的。 沈镜轻轻一叹,翻身飞入冰棺,吻他眼角、眉心:“睡吧,陛下。我在你身边。” 萧珏抱紧她,眼眶湿热,缓缓合上双眸。 人间路,奈何桥,有你共我,又有何惧。 第十九章 入戏(1) 似一朵在深渊开…… 原剧情。 【用你的命,洗净前生余孽BY审判者】 残阳晚照,沈镜盯着手机发愣,似有所觉,透过落地窗,见到广场角落,站着个向这边望来的人影。 一袭唐装,肤白如纸,唇红似血,忧郁阴鸷的眼与她对视,整个人形容萧索,如一道魑魅鬼影。 沈镜心中不安,耳边忽然响起倒计时的嘀嗒声。 “bm——” 生命最后一刻,她看见男人含笑的唇形。 天空炸起一朵巨大的火红烟云。 —————— “沈镜,向小鹿道歉。” 一道压抑着怒火的男声炸在耳边。 直播间不断涌出对沈镜的谩骂和嘲讽。 【天啊天啊,沈镜一定是故意的,沈鹿好可怜。为什么要请沈镜这个心机婊来!】 【沈鹿穿的可是裙子啊!!!】 【沈镜好不要脸,邱少泽看都不看她,她一直往邱少泽眼前凑,现在还敢故意推倒沈鹿。】 【假千金想嫁真豪门,嫉妒呗。】 【啧啧啧啧,也不看看邱总一直护着谁,邱总喜欢的是我们小鹿!】 沈镜抬眼望见说话的人,那是个高大英俊,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相清纯的少女被男人护在怀中,眼中含着一汪泪,满脸担忧:“少泽,你不要这样,我相信镜姐不是故意的。” 《宠爱星途》讲述流量小花沈鹿和霸总邱少泽的甜宠一生。 沈镜作为沈鹿继姐,则是典型的恶毒炮灰,主角感情的催化剂和垫脚石。 小时候,沈镜欺负随继母嫁进沈家的小拖油瓶沈鹿,致使竹马邱少泽对沈鹿产生保护欲。 青春期,沈镜春心萌动,不许沈鹿靠近邱少泽,促使邱少泽意识到对沈鹿的特别情感。 再后来,沈镜身为邱少泽十级迷妹,毫无底线帮邱少泽把情敌虞岁寒踢出局。 虞岁寒,天才演员,三料影帝,女主沈鹿心头白月光,则是这次任务目标。 论身世,样貌,气度,才华,相较邱少泽,虞岁寒都略胜一筹。 但虞岁寒有个致命弱点:不易出戏。 恰巧虞岁寒刚和沈镜演过夫妻,对沈镜的信任度和亲密度都在最高值。 利用这一点,邱少泽在恋爱综艺《向往的恋情》中做局。 污蔑虞岁寒人品败坏;下.药潜规则沈镜;其后联合虞岁寒二伯设计夺走虞岁寒亲哥,虞岁衍的总裁位置。 虞岁衍心脏有问题,当日活活气死。 虞岁寒失去为其保驾护航的亲哥,再无翻身可能。 女主心头月光蒙尘,男主顺利抱得美人归。 现实世界,咸鱼写至虞岁衍身死断更。 自由发展的世界中,虞岁寒扮演一名不入流的刑侦网剧幕后bss后,意外了解虞岁衍死亡真相。 仇恨蚕食他仅剩的理智,虞岁寒彻底迷失在bss人设中。设计一场场爆破,虞二伯,沈镜,邱少泽,沈鹿……一个没跑掉。 《向往的恋情》是一档以特定背景下恋爱相亲为主题的直播综艺,每月两期,每期两日,两期间隔半个月,每月邀请六位单身嘉宾,三男三女,进行恋爱匹配。第一期集体活动,抽签分组完成任务卡上的任务,结束时相互投出最想交往的对象,被投的最想交往的对象有权在第二期选择投ta的任意一位进行两日约会。 这期节目组设置的特定背景为:乡村恋情。 嘉宾除男女主,沈镜,虞岁寒,还有一位老牌女港星和当红流量小生。女港星三十三岁,名陈莲如,曾红极一时,但年岁渐大没落,此次来是想搭配当红流量段子皓翻红一把。 沈镜答应参加这档综艺,因邱少泽的大力邀请。 以为多年明恋终有回报,却不知邱少泽只拿她当一把工具刀,割断虞岁寒的前程后,弃如敝履。 目前小世界剧情进度为正在录制《向往的恋情》第一期。 虽是直播,抽签可以动手脚,而邱少泽作为投资人,拥有绝对话语权。 沈镜满心欢喜,期待和邱少泽一组,结果抽到虞岁寒。心心念念的邱少泽和沈鹿一组。 沈镜作为一个娇纵大小姐心态直接爆炸。 她最看不得邱少泽和沈鹿在一起,沈鹿和她同岁,只比她小一个月,后被证实,是沈令儒亲生女。 这意味着沈令儒在赵馥雅孕期出轨,赵馥雅抑郁躁狂发作时,指控沈令儒出轨,不是臆想,而是真相。 …… 因此她收到捉鱼任务后,拒绝和同组的虞岁寒同行,执着追在邱少泽身后,要一个原因。 邱少泽去换工装裤和雨靴的时候,和沈鹿发生争执,将沈鹿一把推倒在地。 邱少泽冷道:“她有哪回不是故意的!沈镜,你还不道歉吗!” 实际沈镜这次推沈鹿有情可原。 是沈鹿主动凑近,小声说:“镜姐,我知道你因为你妈的事一直怨我和妈妈。你搬走以后,我一直没机会和你道歉……” 于是沈镜一推沈鹿:“你不配提我妈!” 原主从不屑解释。原轨迹被黑上热搜,其后被女主的各方爱慕者屡屡针对,烫手,泼水……独自丢在深山中。 沈镜淡然抬眸,眸里的空净令邱少泽和沈鹿都微微一怔。 似乎她不该这样,该勃然大怒,歇斯底里。 沈镜质问:“邱少泽,你和我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连问都不问一句,我为什么推她,张口就要我道歉吗?” 沈鹿闻言脸色一白。 【沈镜和邱少泽一起长大?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笑话!沈镜是什么东西,能和邱总一起长大!】 沈镜出道时沈令儒道她不务正业,言明想出道就不要顶着沈家千金的名头给她丢人。 可出道前参加选秀,自我介绍时说过一句自己出身豪门,因此一直被骂做作虚荣。 原身不知,沈令儒不许她顶沈家千金的名头,不是因怕丢人,而是那时沈鹿已有进军娱乐圈的心思。 沈令儒怕小女儿曾作为私生女的经历被扒出来,影响星途,因此直接将沈镜和沈家的关系淡化。 邱少泽:“我需要问吗?你一直嫉妒她!” 沈镜冷笑一声:“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母亲是一个勾引男人在妻子孕期出轨的小三么!” 话锋一转,冲沈鹿肃声道:“沈鹿,我厌恨你,烦恶你。你再往我面前凑,提我母亲,我不止推你,我还打你!” 沈镜还是说了出来。 沈鹿心脏紧缩,耳鸣嗡嗡,含着一包泪,欲落不落。 她该怎么办?沈镜为何这么过分,总是不放过她? 【有没有人了解内情,沈镜说的是真的吗?她和沈鹿同父异母???沈鹿是小三女儿???】 【我是沈镜高中同学。沈镜说得没错。】 【骂她假千金,她怎么不解释?】 【沈爸说进娱乐圈丢脸,不许提沈家。】 可沈鹿顶着的,不是沈家名头吗?沈令儒甚至陪沈鹿录制过一档父女综艺,父慈女孝,惹人艳羡。 不少同学,老师出言证实沈镜所言不虚,真假千金掉个,网友们傻眼。 舆论将要一边倒的时候,一直关注女儿综艺直播的沈鹿妈妈江月珍迅速指挥水军。 【小三的女儿怎么啦!孩子是无罪的!抱走姐姐!】 【有一说一,我喜欢沈鹿,比沈镜有千金气质。】 【生在这样的家庭,沈鹿也算受害者吧!】 【就事论事,沈镜欺负人有点过分吧。】 …… 【那祝你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同龄妹妹哦。】 镜头里众人还不知道此事引起轩然大波,两方骂战。 邱少泽:“小鹿怎么会主动招惹你?” 沈鹿抽噎:“是啊,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的。” 言外意,沈镜在说谎。 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身着玄色丝绸唐装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 身形瘦高,肤色苍白,凤眼森冷,红唇秾丽。 美艳、阴郁、高冷,互不相干的词汇神奇地糅杂在男人的长相气质中,似一朵在悬崖深处,开至荼靡的曼陀罗。 “我刚刚的确看见,是沈鹿小姐,主动靠近的沈镜。” 言罢,漆黑幽凉的凤眸转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你们没看见么?” 第二十章 入戏(2) 虞岁寒一个激灵…… 沈镜见到虞岁寒那一刻很是吃惊。 虞岁寒竟然和上个世界的任务对象生得一模一样,五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世界中不该产生这种情况。 工作人员进退维谷。 他们的确看到是沈鹿主动接近沈镜。 讲出实话,沈鹿是投资人心上人,得罪不得;不讲实话,虞岁寒背后站着鼎皇娱乐,不能得罪。 陈莲如在一旁静静瞧着,心中闪过无数计较。 她急需流量翻红,不然资源只会一次差过一次。这是个好时机。 一咬牙:“我看见了,沈鹿主动和沈镜说话。” 这话不啻于一记重锤,将沈鹿锤在撒谎的耻辱柱上,锤得头晕目眩。 沈鹿眼泪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哗流下。 陈莲如为何要这么针对她? 她只是想和沈镜缓和一下关系而已啊。 是啊,她是小三的女儿,就因为这个原因,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看不起她,对她抱有偏见。 她在高中时就仰慕的影帝虞岁寒不分黑白误解她。 这个世界待她太过残酷! 邱少泽诧异非常,侧首与沈鹿确认真相。见到那一双饱含着痛楚与委屈的杏仁眼,所有理智都烟消云散。 护花使者的本能令他将沈鹿一把拥进怀中柔声安慰:“小鹿,别哭,你哭得我心肝疼。我知道,是他们误会你。” 沈鹿用力回抱邱少泽,似抱紧最后一根浮木。 直播间血雨腥风。 【误会,wc,才发现沈鹿好茶。】 【只是靠近,不一定说的什么?或许沈镜在说谎。】 【楼上,是沈鹿实锤说谎。】 【是姓陈的和沈镜一起陷害姐姐!】 【对对对,谁都陷害姐姐。】 【无脑粉跳脚的样子真可爱。】 【所以,确实是沈鹿先撩的喽,先撩者贱。】 ……骂战中,沈镜和虞岁寒CP粉问【有没有人观察到,虞影帝在偷看镜姐啊。呜呜呜呜呜,我的神仙CP是真的。】 【看看宁家胸大无脑的姐姐配得上内外兼修的阿虞吗?】 【CP粉圈地自萌,不要舞到正主面前好么?】 虞岁寒的确在偷看沈镜,他尚没出戏。 二人合作的电影《江山美人》刚杀青。 虞岁寒首次挑战太监角色,沈镜出演他的对食,前朝公主。 伪装宫女的前朝公主为复国,不得不与东厂厂公虚与委蛇。 无人知晓,这场被公主视为耻辱的权.色交换,其实是当年被公主赏了一个馒头的街头乞丐最后一点真心。 渴望、疯狂、压抑、自卑…… 毒蛇一般的东厂厂公,由始至终,都在用这种复杂黏腻的目光注视着公主。 沈镜似有所感,对上虞岁寒视线。 平静淡泊,不是静阳公主的眼。 虞岁寒怔愣一瞬,意识到无法出戏的病又从深渊中冒出头来,藤蔓般缠绕他的思维,迅速别过目光。 捉鱼任务继续。 捉够三条鱼,才能换晚餐的一道菜,落到各组的平均任务量是六条鱼。 000在沈镜下水时不厌其烦地叮嘱[关键剧情点记清楚没?一,配合邱少泽陷害虞岁寒潜规则;二,帮邱少泽把虞岁衍约出来。] 荷叶田田,水质清澈,鲤鱼穿梭,碧波荡漾,微风拂面,莲瓣香清。 嘉宾们陆陆续续背竹篓下水。 其余两组团结一致,男女配合,一人赶,一人捞。 独沈镜这组,虞岁寒越走越远,避沈镜似洪水猛兽。 【笑死,以为虞神管闲事春心萌动,原来只是作正道的光。】 【虞神有洁癖,不许人碰的。】 【上次扑他的小明星退圈三年了。】 …… 沈镜只好将脚步缓下来,孤军奋战。随手一捞,一条活蹦乱跳的红鲤鱼。 【哇哇哇哇哇,是我看错了吗?这就捞到一条?】 【……运气吧。】 【运气真好,隔壁两组还在赶……???】 只见沈镜一挥两挥,空荡荡的竹篓就装满鲤鱼。 【我刚刚眨眼了,沈镜怎么完成任务的?】 沈镜经纪人吴倩捏着手机,脸色难看。 她是江月珍安插在沈镜身边的人,沈镜越惨,薪酬越高。现在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下个月还有薪酬吗? 沈镜褪去工裤雨靴,白衬衣,牛仔裤,柳树下懒懒一坐。 艳丽挂长相,海藻般的头发倾泻而下,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明亮的桃花眼似乎含着万千星辰。 微风拂过,吹动发丝,撩动无数心弦。 沈鹿生理期,不能下水,站在荷塘岸边的石头上,帮邱少泽赶鱼。 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汗水顺着沈鹿的脸颊流下,弄花她的妆面。 “少泽!” 沈鹿顺着邱少泽的视线望去,见到公主一样的沈镜。 低头,水面映出她寡淡狼狈的面容。沈鹿咬唇,自卑和嫉妒从心底冒出,一甩渔网,砸到邱少泽身上。 邱少泽回神,发觉自己看沈镜出神悚然一惊。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之前看厌烦的一张脸。 而且他十分确定,自己爱的是沈鹿,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沈镜那么有吸引力? 邱少泽不知道,因为这是写在他源代码中的设定。 古早言情文的霸总,基本性格特点就是谁不爱他,谁对他不屑一顾,就能吸引他的目光。 昔日沈鹿因为自卑、犹疑的性格,不接受他的表白,而沈镜明确对他表示好感,因此他一直钟爱沈鹿,而厌恶沈镜。 现在沈镜顶撞他,而沈鹿在危难中,只能小鸟依人依靠他,沈鹿沈镜两人的待遇,就在无形中悄然转换。 沈鹿一脸伤心,邱少泽赶紧将渔网和沈鹿一起捞进怀中安慰,内心却产生几丝不耐。 邱少泽捋不清这是为什么,晃了晃头。 怀里的少女,是自己一直认定的爱人啊。 吴倩捏着手机想了一会,走到沈镜的直播屏幕中,陪笑道:“沈姐,您身手那么利索,要不要再帮帮其他人?” 虞岁寒还没捞上来一条鱼。 邱少泽和沈鹿捞上来两条。 段子皓和陈莲如费劲巴力,只捞上来一条。 不过众所周知,综艺玩游戏,要的不是赢,而是人设和表现。 其他两组压根没着急。 其他人,包不包含沈鹿? 吴倩故意模糊着说,料定以沈镜一碰见沈鹿就炸的个性,根本不会答应。 甚至有可能甩脸色,口出恶言! 孰料沈镜颔首:“那你去问问,虞哥需不需要我帮忙。” 吴倩不由得细细打量沈镜。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大小姐,什么时候也会打言语机锋? 将其他人直接定义为虞岁寒,确实是最好的解围话术。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机者见心机。 吴倩不会想到,沈镜单纯是对虞岁寒和萧珏长得一模一样产生兴趣。 虞岁寒在荷塘里侧,深水区。 吴倩顶着毒辣的太阳,淌水过去回来,满身臭汗。 虞岁寒跟在吴倩后面,冰肌玉骨,干干净净,一滴热汗没有,鱼篓里三条红鲤鱼生龙活虎。 显然,虞岁寒不需要她的帮助。 沈镜休息的柳树离邱少泽不远,邱少泽是见识到沈镜的身手,听到吴倩的建议的。 他情不自禁地支棱着耳朵,关注着那边的动态。 沈镜会不会来帮他们? 会为了他,过来么?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直到他们组在限定底线捞到第六条鱼,沈镜也没有过来。 日薄西山,一队人慢悠悠往回走,走回二层小洋楼薄暮冥冥,房檐下挂着灯泡,橘黄光线洒落阶梯。 飞蝇绕着灯泡盘旋,将沈鹿吓了一跳,哎呀一声不敢往前走。 邱少泽蒙着她的眼睛将她领进去。 虞岁寒坠在队伍后面,故意躲避什么似的。 人进去得差不多,才从空荡荡的院落迈步上台阶,扑面而来的飞蝇令其皱眉,脚步停滞。 打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敢走?要不要我领你进去。” 虞岁寒脊背一僵。 沈镜什么时候落在他的后面的! 明明一直走在他前面啊! 沈镜难得对一串代码生出这等兴趣,主动扯来虞岁寒的衣袖。 绸缎制品,冰凉而光滑。 沈镜催促:“走呀。” 灯光下,沈镜眼中笑意盈盈,甚至于含情脉脉,这一瞬间,和《江山美人》中的小公主碎影重合。 东厂厂公明知不可为而为,将静阳公主纳入房中。 虞岁寒眼底闪现一抹痴狂,任她将自己牵进门。 和昏暗屋外不同,屋中吊着水晶吊灯,光线明亮,虞岁寒骤然踏入,一个激灵,一身冷汗。 他刹那恢复清醒,甩开沈镜,步伐仓皇地上楼。 见到虞岁寒和沈镜“牵手”进来,沈鹿心头一痛。 为什么,为什么,沈镜总要抢自己的东西? 爸爸、少泽、粉丝…… 自己想要的,沈镜总是也想要。 现在连自己放在心头珍藏的偶像,白月光,沈镜也要染指。 难道沈镜生来,就是为了针对她的吗? 第二十一章 入戏(3) 虞岁寒咬牙:…… 十八条鱼换来六道菜,三荤三素,节目组友情赠送一道紫菜蛋花汤。 虞岁寒体寒,荷塘捉鱼受凉发热,没下楼用餐。 在屋里和虞岁衍打电话,迟疑道:“先不用违约,明早看情况。” 虞岁衍在办公室眉梢一挑。虞岁寒二十八岁,还没有合适的对象,当哥哥的难免着急,又不忍直白地催。 ——弟弟一直不和女孩子接触事出有因。 当年妈妈出轨,爸爸亲手杀了妈妈,被小学的虞岁寒亲眼撞见。 虞岁衍那时就读寄宿学校,躲过一劫,可他宁愿自己没有躲过,和弟弟一起直面那晚的悲剧。 或许虞岁寒就不会落下抗拒感情的心理疾病。 虞岁寒抗拒在现实中和他人产生情感联系,只能将情感投射在戏剧中。 众人都说他是天才型演员,殊不知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 这样惨烈的背景,令虞岁衍无法去像普通家长一样逼婚。只能暗戳戳替弟弟接下《向往的恋情》这档综艺。 综艺中有一位嘉宾,沈鹿,他很看好。天真烂漫,积极阳光。可以给予遭受心理创伤的虞岁寒极大治愈。 虞岁寒听说虞岁衍替他接一档恋爱综艺,百般不情,千般不愿。是他这当哥哥软磨硬泡,才叫弟弟答应。眼下虞岁寒发热,极好的推辞理由,居然道:先不必违约。 虞岁衍心中美滋滋地琢磨,这是综艺里有感兴趣的人。 他今日开一整天的会,直播没来得及看,不过了解,这回一共邀请三位女嘉宾。 陈莲如,风流史众,弟弟素有洁癖,一定不会喜欢。 沈镜,张扬跋扈,弟弟善良稳重,一定不会喜欢。 那还有谁? 只剩下看好的沈鹿。 虞岁衍咧开嘴,心满意足,临挂断电话,交代虞岁寒,女生柔弱,对待女孩子要有绅士风度,多笑一笑。 弟弟哪里都好,模样俊,智商高,就是性格阴沉沉的,不太讨喜。 虞岁寒脑海中不期然闪现沈镜在屋门外笑吟吟打趣自己和在荷塘边扬拳恐吓沈鹿的气势。 女孩子,柔弱么? 二楼住着六位嘉宾,男生住左边,女生住右边。 楼道中摆设一样的摄像仪器早被蒙上布条,等待明早再打开。 夜深人寂,邱少泽端着一杯药,敲响沈镜房门。 原轨迹,邱少泽自信无比,开门见山,说出要求沈镜配合他陷害虞岁寒的计划。 或许因为白日沈镜态度转变,或许因为沈镜堵着门口,没让进门,此夜邱少泽并未和沈镜透露他的整个计划,而是代替沈鹿道歉后欺骗说:“阿镜,虞岁寒毕竟出言帮你解围。这感冒冲剂,你去拿给他喝吧,还一个人情。” 关键剧情点不能跳过,沈镜点点头,接过那药:“谢谢。” 邱少泽叮嘱:“生病不喝药不行,他要是不开门,一楼电视柜中备用钥匙你拿着。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沈镜看他一眼,那一眼令邱少泽十分不适。 仿佛穿透他的和善皮囊,看清内里的阴谋诡计。 “知道。” 门在眼前毫不留情地合上,邱少泽摸摸心口,为什么,对着沈镜,这颗心也会跳得这么快。 邱少泽眼里充满迷茫,片刻,按按太阳穴,重重吐出一口气。 沈镜在虞岁寒这吃个闭门羹。 不甚在意地将那杯药放在虞岁寒门口,问000[这算完成关键剧情点吗?] 严格来说当然不算。还要和虞岁寒一起被拍到,张口污蔑虞岁寒。 然而现在剧情已经改变,邱少泽根本没有说明来意,除去这么做,没有其他办法。 000眼中数据闪烁,几秒后判定[算。] 两个要命的关键剧情点,这就算完成一个。 虞岁寒不会身败名裂,再保住虞岁衍的性命,何愁再有灭世危机? 沈镜一身轻松,回房走至半路,想到那危险至极的备用钥匙,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安心,下楼去电视柜找,却没找到。 正巧一楼有一台摄像机,沈镜打开,见到竟然是沈鹿拿走那串众所周知,但“没人管”的钥匙。 沈鹿想要做什么? 沈镜将摄像机放回原位,顺楼梯上到二楼。 “啪——” 沈镜耳朵动动——虞岁寒房间传来水杯碎裂的声音。 而那门口的药杯无影无踪。 沈镜心里不踏实,挪动脚步,发现虞岁寒没有关门。 推开门,虞岁寒被沈鹿压在床上,沈鹿红着脸,结结巴巴:“对不起,虞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这就起来。” 虞岁寒寒声呵斥:“滚!” 沈鹿眼眶一红:“我只是担心你,看你跌倒,想要扶你。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虞哥哥,我比姐姐差在哪里?”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连多道快门声。 沈鹿回首,小脸煞白,这回倒是有力气,不一摔再摔,痛快站起来。 沈鹿质问:“姐姐,你为什么要拍照?” 沈镜倚着门框,微微一笑:“给邱少泽看啊。” 沈鹿登时冲过来抢夺沈镜手机,被沈镜反制住双手,压在墙面:“知道你比我差在哪里吗?” 沈鹿红着眼摇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哪里都比你强。这照片自动上传云盘,永久保存,你要是再出现在我眼前碍眼,或者来纠缠虞岁寒,我就将它发到微博,不仅让邱少泽看,还让所有人看一看,你沈鹿是如何脚踏两只船,吊着邱少泽,又来勾搭虞岁寒的。” 沈鹿流着泪摇头:“不,不要。” 沈镜拍拍小白花的脸:“那就乖一点,回去睡觉,备用钥匙在你那里?交出来,别再惹我。” 到底是自己写出来的女主,如非必要,沈镜也不想对付她。 沈鹿交出一串钥匙,一步三回头地走,心不甘情不愿,但沈镜手中攥着她的把柄,她无可奈何。 回到房间,沈鹿大哭一场。 她觉得好委屈。 明明是好心,担心虞岁寒的病情,看到虞岁寒摔倒,想要将他扶起来。 再说,她明明还没有答应邱少泽的追求,沈镜怎么就能说她脚踏两只船呢? 是了,沈镜一直看不上,却又嫉妒自己。 因为自己有爸爸和少泽的爱。 沈鹿给江月珍打去电话,描述这件事,哭诉:“妈妈,我真不是故意的,现在沈镜要挟我,要我以后都要听她的话,怎么办啊?” 她开始展开一系列联想:“她会不会要我将少泽让给她?可少泽是个人,不是东西,我决定不了少泽喜欢谁啊?还是她会让我退出娱乐圈?妈妈,我好喜欢演戏,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姐姐一直要针对我?真的是我的错吗?” “别哭,宝贝,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你安心录制综艺,这件事妈妈会找人处理。” 虞岁寒屋内,沈镜同样在考虑:要怎么办。 虞岁寒浑身潮热,缠在她的身边,显然神志不清,热烈地啃噬着她的耳垂,暧昧叫:“公主。” 沈镜歪歪头,将耳垂抽出来,虞岁寒半跪,亲吻她的指尖。 他的吻虔诚而轻柔,抬眸时,眼尾泛红,几丝狠厉媚态。 不是虞岁寒,更像是《江山美人》中的东厂厂公曹雨生。 沈镜脑海中找出这场戏的资料。 这是曹雨生和静阳公主喜结良缘的洞房之夜。 曹雨生半跪,亲吻静阳公主的指尖,随后一路向上,将神往已久的小公主整个吞吃入腹。 现实中,虞岁寒眼神一暗,长身玉立,将绸缎的睡袍褪去了。 第二十二章 入戏(4) 污痕。…… 虞岁寒肩膀平阔,腰肢劲瘦,骨肉匀称,肌肤苍白,透着中药的清苦。 白玉一样的手臂环住沈镜,贴在她耳边,哑声问:“可以么?” 沈镜抬眸望他,见到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黑似曜石的幽深瞳孔是点睛之笔,此刻蒙着一层涟涟水雾,雾下燃着火一般,水火交错,迸发出一种的引人沸腾的脆弱美感。 沈镜眼神微不可察地深了一瞬,作势推他,触其心源代码。 ——无法提取。 沈镜微讶,成为咸鱼作家前,她也曾经历过一段漫长的刺激岁月,期间获得一项不可消弭的伴随能力,每世界可以查探3次小世界土著的源代码,从未失手。 怎么会有她无法提取源代码的数据? “砰砰砰砰——” 沈镜侧目望去。 声音穿过单薄的门板传进来:“只剩下虞影帝这里,进去看一看还不行吗?沈姐出事,你担得起吗?” 邱少泽一直关注着沈镜的消息,虞岁寒药性发作,沈镜向他求助更好。没有音信,就直接派被买通的“恰巧”在直播的吴倩去看沈镜在不在房间,再以找不到沈镜的名义到处寻找,将人都引到虞岁寒门前。 虞岁寒经纪人郭望敏锐地觉察到来者不善,哪有找人一直开着直播的?和声商议:“虞哥一向不许旁人进屋,且已经睡下,敲也敲不开,不然报警吧?” 邱少泽:“再找不到人,是应该报警,不过报警之前,是不是应该把房间都看一遍,以免给警.察添麻烦。” 郭望预感到危险,脊柱发寒,堵着门口,只想将这群人支开,再看屋里是什么情况。 吴倩撒泼,邱少泽压阵,很快,寻备用钥匙寻不到的吴倩直接推开他,招呼两个摄像师撞门。 人高马大,肌肉虬结,自是邱少泽的安排。 “哐——” “哐——” “哐——” 一层薄木门板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郭望找不到理由阻止,心急如焚。 “哐——” 门开,露出空荡荡的房间,窗户开着,白帘鼓荡。 没有沈镜的身影,屋内只有在床上躺着的虞岁寒,盖着薄被,面色绯红,长睫湿漉漉的,像是发了烧,紧闭眼目,可怜得紧。 郭望不着痕迹松口气,老天保佑。 吴倩直播间没关。看到这一幕,弹幕静止一瞬,随即疯了似的炸开。 【好美,好美,好美,以前怎么没发现虞岁寒这么好看。】 【他一直好看,呜呜呜呜呜,妈妈问我为什么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哥哥这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 【幸亏没在哥哥这里被找到,不然某人又要贴着哥哥吸血。】 【沈镜到底去哪啦?】 一道女声从楼梯传来:“聚在这里做什么?” 沈镜好端端站在楼梯口,衣发整齐,什么事都没有。 走进屋,靠到床边,摸了摸滚烫的额,问郭望:“虞岁寒发烧了?送医院啊,在这堵着干什么?吴倩,你在拍什么?” 郭望反应过来,将吴倩手机夺过来退出直播间。 吴倩不答反问:“沈姐,我找不到您,才找大家一起找您。怕您出事,大家都很担心您。您去哪里啦?” 这么一问,衬托沈镜任性妄为,很给众人添麻烦。 沈镜似笑非笑:“你来虞岁寒这里找我?” 吴倩被看得心虚,硬着头皮嗯一声。 沈镜打开手机,屏幕调到通话记录,近两日没有吴倩的通讯,放到吴倩眼前。 “找我,不给我打电话?带大家一起来虞岁寒这里找?” 吴倩心一缩,手软脚软,这确实是个漏洞……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娱乐圈沉浮的几个没有心眼,几个没被害过。 看向吴倩的眼神一下子变味。 沈镜叹息一声,当着众人面,给顶头老板打电话,描述情况,要求公司换个经纪人过来。 吴倩属于经纪人新生力量,带沈镜这种三线流量小花,本来就资历不够,过去是沈镜念着一起同甘共苦,摸爬滚打的情分,硬留吴倩。 老板爽快给沈镜换个资深金牌经纪人蒋春晓,并让沈镜把电话交给吴倩。 沈镜开了免提,吴倩在电话里被解雇,当即哭着求沈镜:“沈姐,我错了,求您再给我个机会,我一时糊涂了,我……” 她没敢说出是邱少泽的指派,只说自己忙糊涂,连声哀求,诉说往日情分。 吴倩内心很怕,她农村出身,没有背景,没有学历,手下只有沈镜一个艺人,因为疑似出卖陷害艺人被解雇,在圈里名声一臭,还有哪个公司肯用她?见识过娱乐圈的纸醉金迷,哪能再回农村种地,或者去过踏踏实实的苦日子? 沈镜没理,配合郭望将虞岁寒扶到车中。 郭望拒绝并感谢其他人要帮忙的意愿,轿车沿着土道一路疾驰向镇上医院。 众人鸟兽散,吴倩成为众矢之的。和她要好的化妆师、摄影师,都没再和她搭话。 正导演要求她明天离开这里。 事情无法挽回,吴倩靠墙抱头痛哭,哭着哭着,眼神变得凶狠。 本来沈镜对她很好的,沈镜越火,她地位越高,一切充满希望。 是邱少泽和江月珍毁了她的光明前途。 他们得负责! 车是虞岁寒的车,十分安全。 郭望通过后视镜,偷瞄着后座的二人。 沈镜规规矩矩坐着,倒是醒来的虞岁寒,怎么一门心思往人家身上凑? “停一下。” 郭望心情复杂地想,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 他早看出迹象,捉鱼的时候,虞岁寒就总偷看这小姑娘。 一会他要帮虞岁寒,还是帮沈镜? 他要不要下车啊? 下车,虞岁寒会有危险吗? 不下车,他会有危险吗? 沈镜说:“车停一下。” “呲——” 汽车在土路边停下,压倒一堆路中央的青草。 沈镜要他下车。 问虞岁寒意见,虞岁寒从鼻中嗯一声,低沉沙哑,尾音撩人。 郭望打个哆嗦,麻利下车。 乡村的月和星清晰干净。 郭望倚着车头,拿出打火机和烟,正点着,沈镜也下车! 沈镜将来龙去脉告诉郭望。原身快意恩仇,不会弯弯绕,且尤其信任邱少泽。 她只描述发生的事实,摆出一副很相信邱少泽的模样:“我觉得有人收买吴倩,要陷害我和虞岁寒,你觉得可能是谁?” 郭望咂咂嘴,将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 百分九十,是沈镜信誓旦旦道清白的邱少泽。 娱乐圈都知道沈镜对邱少泽的痴心。 郭望皱了皱眉,将烟掐灭,良久,沉吟道:“谁都有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沈镜,你身边可能还有吴倩这种人,以后小心点,还有……” 沈镜:“嗯?” “你和虞哥怎么回事?” 中药不是彻底失去意识,虞岁寒以前中过招一次,半点没失态。 等他们找过去,那女人双臂关节都被卸,见他们像见到救星。 这次迥然不同。 药不同,还是人不同? 郭望想到那声低嗯,半边耳朵发麻。 虞岁寒难以出戏算心理疾病,瞒得很严。 邱少泽知道,因为他冲浪时,救下溺水心理医师。 郭望并不知道。 沈镜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郭望看她一会:“没什么。” 他并未全然相信沈镜,还是等虞岁寒清醒再说。 虞岁寒是在镇上医院醒来的。 正在输液,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郭望守在床边睡着。 药特点是记忆连不成片。 虞岁寒头脑发懵,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捋记忆碎片。 喝药后反应异常,他又惊又怒。 下床找手机,有人敲门,以为是沈镜。 沈鹿硬要扶他,二人一起摔倒,沈镜赶走沈鹿。 后面……后面……发生什么? 虞岁寒眼神发寒,推醒郭望。 郭望原本还想问他对沈镜怎么回事,见这表情,没多嘴,只将沈镜说辞原样复述。 护士将针拔掉,虞岁寒热度下去,赶郭望去沙发睡。 郭望没推辞。 黑暗重新降临房间,虞岁寒心烦意乱。 沈镜说,什么都没发生,他总觉得有出入。 起身喝水,胸口一痛,解开衣领盘扣。 点开手机,就着屏幕微弱的光看到胸膛有一红痕。 肌肤细嫩,稍微重点一按,就要留下暧昧指印。 这是沈镜也没想到的。 虞岁寒凝视着白玉上的污痕。 面沉如水,耳根蒸红。 第二十三章 入戏(5) 契约情侣。…… 沈镜昨日被郭望送回来已是后半夜,清晨被锲而不舍的手机铃声吵醒。 沈令儒劈头盖脸质问:“你昨天拍了小鹿的照片?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血浓于水,你是怎么做的!照片赶紧删掉,拍完节目和小鹿一起回家。” 沈镜清醒过来:“千万别提血浓于水,小三的女儿,我觉得恶心。” 沈令儒不悦:“沈镜!你怎么说话的!” 沈镜带着起床气:“怎么,听不得真话?敢做不敢当?我还想问你怎么当爸爸的,偏听偏信,不过也不稀奇,因为你连人都做不好。照片我拍的,但不会删,还会一直保存,沈鹿和江月珍再招惹我,就发到网上。回家更不必,我高中搬出来,从未想过要回去。” 沈令儒胸膛起伏,一手按住心口:“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对你江阿姨和我有怨气。小鹿是无辜的,你不该这么针对她。” “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既然这样,咱们且观后事。” “嘟嘟嘟嘟——” “哐当——” 沈令儒将咖啡杯重重砸在地面,脸色铁青:“我真后悔生她!” 江月珍连忙给他顺气:“照片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沈镜说得对,清者自清。令儒,你千万别气坏身子。小鹿不要紧,要紧的是盛家。” 沈令儒经商手段不行,这么多年,岳家的产业被他败得几乎只剩下空壳,急需融资。 盛家是S市珠宝业龙头老大,盛二少盛煊是沈镜忠实粉丝。 虽然盛煊被传玩得开,患有艾滋……只是传言不是么? 沈令儒抱紧江月珍,叹口气:“我会再和那孽女联系。” 沈令儒驱车去公司,江月珍在二楼阳台望着,冷着脸打出电话:“今早吴倩又给我打电话威胁我,还没处理好?” “你再忍一忍,等她回S市再下手。宝贝儿,我想你,最近怎么样,有机会出来么?” “死鬼,你以为我不想你,老头子看得紧,我倒还好,就是咱们女儿……” “小鹿怎么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倒快说呀!” “小鹿被沈镜拍到引人误会的照片。沈镜要挟小鹿,以后都要听她的。” “这简单。你等着,我不会让女儿被人欺负!不就是照片么,咱们拍沈镜的视频呗,照片能PS,视频能吗?到时候看看谁怕谁。” 江月珍破涕为笑:“还是你有办法。” 白日任务是去山上果园摘梨,一百个梨能换一份盒饭,一瓶矿泉水,或者一袋零食。要吃上中饭晚饭喝到水,各组一白天至少要摘四百个,任务量不算小。 五位嘉宾乘同一辆露天三轮车上山,沈镜和陈莲如坐在左侧,另三人在右侧,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昨日陈莲如帮沈镜出言,得罪爱慕沈鹿的同组小生段子皓,一直被明里暗里针对内涵,陈莲如忍无可忍,放弃和段子皓组cp蹭流量的想法,转而靠近沈镜。沈镜现在的流量比段子皓大! 段子皓青皮寸头,浓眉大眼,穿着拽拽的卫衣长裤球鞋,校霸气质浓厚。 抱臂观察对面的沈镜,表情不爽。 沈镜总是欺负沈鹿,他这两天想为沈鹿出头,屡次受挫。 昨晚想借着端饭烫她出丑,谁料沈镜懒洋洋一坐,没帮忙。 今日想泼洗脸水淋她个落汤鸡,二楼等一早晨,没等到晨练回来的人,一问,还没起床。 沈镜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掀眼皮。 段子皓问:“你瞪我干嘛!” “沈镜!说你呢!” 沈镜看向坐在中间的沈鹿,冷声道:“管好你的干弟弟。” 段子皓嗤笑,沈鹿会不向着为她出头的自己,向着沈镜? 沈鹿勉强笑笑:“子皓,别闹。” 她也不想向着沈镜,可今早妈妈特地叮嘱,这两天先顺着她。 段子皓不可置信地望向沈鹿。 沈鹿拉下段子皓的衣袖,怯懦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段子皓心疼万分,再向沈镜发难。 沈镜面无表情拿出手机。 沈鹿表情扭曲,声音尖锐:“段子皓!” 段子皓惊得愣在原地。 果园坐落半山腰,成百上千棵梨树,挂着各式各样的梨。澄黄、浅碧、深绿、娇嫩品种细心用纸袋套在外面。 众人带上工具刀和网兜分组行动。 同组一起活动,带病出工的虞岁寒冷眉冷眼问:“昨夜你帮我换的衣裳?” 沈镜下意识瞟眼摄像。两位跟拍都被郭望招呼走,远拍树间二人,收不进声音。嗯一声,靠在树干上,报以关怀:“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发热么?” 虞岁寒狠狠剪断一颗鸭梨,丢进竹筐里:“发热,不是因为你的药么?” “我不知道那药有问题。” “来路不明的药,给我吃?” 沈镜一噎,听其句句带气,干脆利落道歉:“不会有下次。” 虞岁寒直接转过身,沉声问:“昨夜当真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 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虞岁寒黑幽幽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镜,讽刺一笑:“罢,……” 沈镜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拉住他手腕,用力一拽。 虞岁寒向前踉跄两步,双手抵在树干,沈镜右手放在他纤瘦的腰部。 绸面过度光滑,扶握不稳,因而用了些力气。 一股惊人的酥麻陡然从尾椎骨窜上,虞岁寒整个人一抖。 沈镜没想到虞岁寒这么敏感,松手,人又要绊倒。 无奈重新扶上那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劲瘦腰肢。 虞岁寒长睫垂落,寡白似雪的脸颊染上一抹艳色。 “咚、咚、咚、咚……”硕大鸭梨接二连三从空中坠下,砸出一个个小土坑,若虞岁寒没躲开,砸的就是他脑袋。 不远的树,段子皓卖力摇着树冠,意气昂扬:“鹿姐,喜欢吗!这是我为你下的梨子雨!” “你快下来!危险!砸到人怎么办!” “砸到人也是他们倒霉,我只问你,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 确认虞岁寒站稳,沈镜捡起一枚鸭梨轻轻一掷。 “啊——” “砰——” 沈鹿的尖叫声中,段子皓从树上摔到地面。 “谁!谁砸我!” 他拍拍尘土站起来,怒气冲冲问一旁的工作人员。 直播间。 【这么做不好吧!段子皓都从树上摔下来了!】 【刚才虞岁寒还差点被砸到头呢!】 【啊啊啊啊啊——姐姐好飒我好爱!日常为姐姐的美颜盛世打call!】 【呜呜呜,姐姐好美,为什么邱总不懂珍惜!】 【嘁,美又怎么样,邱总看内涵!】 【话说,今晚互投,大家觉得结果会是什么啊?】 【邱总和小鹿肯定互投,沈镜么,继续舔邱总喽。】 【镜姐直播间,鹿粉滚粗!!!】 …… 沈镜转回头问:“罢什么?” 虞岁寒别过目光:“没什么,昨夜的事罢了。” 这边郭望接到顶头上司电话:“查出是谁干的吗?” 虞岁衍昨夜飞去谈生意,才下飞机,点开郭望汇报的短信怒上心头,立刻回过来电话。 郭望毕恭毕敬:“有线人确认,是邱少泽买的药。” 虞岁衍骂一声:“岁寒cp处得怎么样?” 郭望遥遥看去一眼,以往孑然一身的高山皓月别别扭扭,坠在人家后面:“虞哥不太会表达情感。” “实在不行,直接和沈鹿谈一谈,沈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会主动的。” 郭望结结巴巴:“沈,沈鹿?” “嗯?” “虞总,可我看着虞哥,一直互动的,是沈镜啊!” “沈镜?!” 虞岁衍看毕直播回放,揉揉眉心:沈镜娇纵刁蛮,心有所属,实在不是良配。趁午休,先将沈镜十年如一日追着邱少泽的资料发到虞岁寒手机再致电。 虞岁寒站在荒芜的小道间,僵着脊背,看那些图片和文字。 山风一打,浑身发凉,神情一点点冷却。 心有所属。 虞岁衍着重强调心有所属,自有原因。 虞家人骨血里带着疯狂和偏执——情感素有洁癖,不轻易开始,不轻易结束。 他,他哥,他父亲,都是如此。 他哥幸运,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嫂子,恩爱和睦。 父亲不幸,爱上一个情意别投的妻子,伤人伤己。 昔日别墅,漫天血色,奔走逃命的母亲,又哭又笑的父亲。 虞岁寒闭眼,哑声道:“哥,你放心,我有情感障碍,不会动心。只是还没从《江山美人》出戏,需要一点时间。” 挂断电话,转弯处走来两个人,没见到这边的虞岁寒。 段子皓和工作人员在另一边密谋回程不带沈镜,将其丢在深山中。 虞岁寒听他们来,听他们走,良久,低低一笑:“真是,可怜啊。” 下午摘梨,虞岁寒将段子皓算计道出:“你在娱乐圈混得很惨,签个小公司,谁都要来欺负你一下。” 沈镜懒散坐在树下:“是。” 光影斑驳,虞岁寒眼角眉梢洒着金光,依旧黑洞洞,凉森森的。 他坐到沈镜身边,勾着薄唇:“我能帮你,金钱,名利,资源……报复,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陪我演一场戏。” 沈镜扬眉:“什么戏?” “《江山美人》,我还没有演够,希望再演一个月。” 有情感障碍的人,抗拒在现实中产生情感联系,只能将其投射在戏剧中。 一个月,应该足够出戏。 沈镜没能理解:“补拍戏份?” “不是,是在现实中。人前如常,人后,我们只是曹雨生和静阳公主,可以吗?” 第二十四章 入戏(6) 一个讲究的合…… 他这样问,眼中没有过多期待。仿佛提议不过是灵光一闪心血来潮,结局如何无关紧要,即便收到拒绝,事情也会像山底的炊烟,在晚风中轻轻飘散。 沈镜微微眯眼:“您经常对合作过的女演员提出这类邀请?” 虞岁寒怔愣一瞬,摇头否认:“你是第一个。” 有的人似乎命中注定是特别的。 沈镜视线掠过他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中肯评价:“您要是想体验恋爱,完全有大把的女孩子爱慕您。” 没必要大费周章。 虞岁寒表情冷却几分,不假饰对爱情的抗拒和厌恶:“爱情只会带来束缚和盲目。” 沈镜笑了下:“的确如此,听起来倒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有亲密戏么?我都需要做什么?” 虞岁寒:“我并不喜和人亲近。今日起一个月,你只需保证每日至少待在我身边一个小时。” 顿了顿:“录综艺的时间算在里面。” 对任务百利无一害的合作。 沈镜考虑片刻,伸出右手:“既然您这样有诚意,合作愉快。” 虞岁寒满意一笑:“合作愉快。” 沈镜会答应在他意料之中。 小学丧父丧母,和长兄相依为命,虞岁寒受过饿,挨过冻,饮过痛楚,遭过陷害,绝非一帆风顺,不谙世事。 他懂权势资源的好处,不吝于用权势资源换取好处。 不谈虞岁衍那一层,单他自己工作室的能量,已经足够将让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一步登天。 对此虞岁寒抱以无限的同情和宽容。 虞岁寒欣赏沈镜,因此愿意善解人意,递个台阶,主动问其需求。 沈镜竹篓不假思索往前一递,颇有些快活:“乐意效劳的话,我刚好还差一百个梨。” 沈镜在树下闭目养神,阳光令她的容颜圣洁而宁静。 虞岁寒眸中阴沉散去一些,罕见的迷茫。 她不可能没懂自己的明示。 为什么没有提出要求? 竹篓装着满满登登的澄黄鸭梨,虞岁寒将其随意放在一边,盯视沈镜一会,抿下唇,和沈镜并肩,倚靠凹凸不平的粗糙树皮。 半个小臂的距离,足够引起一场不小的风雨。 【虞哥帮沈作~镜摘梨?】 【QAQ没看错吧?上一秒哥哥离得这么近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疯啦!!!哥哥为什么会主动挪过去啊啊啊!!!你给我回来啊!!!你被绑架就眨眨眼!!!】 虞岁寒当然没被绑架。 合作达成,他只是在收取合理的报酬。 是曹雨生在期盼在贪图温暖和心悸,所以,没关系的吧。 郭望第一时间察觉直播间的风浪。 尽职尽责的经纪人立刻安排水军控制评论,防止舆论过度发酵,请示虞岁衍如何引导。 虞岁衍很是惊讶,弟弟刚和他保证心中有数:“岁寒怎么想?” 郭望悄悄向那边拍张照片:“虞哥还在午睡。” 山天明净,树木葱茏。 二人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并肩而坐,睡姿雍容,随便一截,好像都是一张时尚大片。 虞岁衍望着虞岁寒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发愣。 郭望问:“虞总?” 虞岁衍叹息一声:“不是什么大事,等岁寒醒,你问问他的意见。” 虞岁寒表态按灭苗头即可。 郭望会意,放出其他爆料,转移热点。 从僻静角落走出两步,二人见到鬼鬼祟祟的工作人员,竹竿似的,尖嘴猴腮,右嘴角一颗大痣。 正是和段子皓密谋的那个。 会借邱少泽名义,将沈镜约去桃园,再对其他人谎称沈镜有事已经提前离开。 沈镜没助理,新经纪人蒋春晓没过来,无人关心她,核对她的去向。 拙劣的计策,施行意外有效。 返程,段子皓不见踪迹,到处找不到人影。 电话一直关机。 有一工作人员报,段哥好像不舒服,已独自下山。 比沈镜幸运的是,段子皓有一个兢兢业业,嗅觉灵敏的经纪人,人缘不错。 经纪人联系山下工作人员,知道段子皓没在山下,求着大家帮忙再找一找。 碍于情面,众人顶着小雨,找了一圈。 这一找,真在苹果园里找到段子皓。 他被偷手机,锁在公厕。翻窗自救,不慎跌倒,右腿貌似骨折,坐在地面呼痛。 道见到段子皓下山的工作人员挠挠头,嘴角黑痣轻扬:“原来下山那人不是段哥啊。” 原轨迹,同样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是误会啊,对不起咯,沈姐。” 大庭广众,段子皓不好质问那人为何反水,气愤瞪他:“你等着。” 工作人员缩脖,躲在人群后,受到威胁,并不后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经地义。 给虞岁寒办事拿得多,前景好,要怪只能怪段子皓没本事,技不如人。段子皓用利益引诱他陷害沈镜,不是同样的道理么? 众人找到担架,七手八脚将段子皓抬上车。 本该紧急送医,雨势骤然变大,瓢泼而下。 银河倾泻,狂风呼号,三轮车行驶艰难,屡次侧翻,只得就近躲进苹果园的保安值班室。 保安室,五十多岁的白发黑皮老人值班,热情好客。 见众人衣物全部湿透,主动拿出毛巾和吹风机,并告知屋内热水器位置。 排队用热水洗手洗脸,再将湿淋淋的衣服拧干吹干,重新活过来似的。 淋一场冷雨,不少人生病,打喷嚏,流鼻涕,虞岁寒最严重,直接高热,面皮滚烫,温度计一量,三十九度。 值班室没退烧药,屋外风雨哭嚎,天地一片漆黑。 等待雨停与冒险下山,都不是百分百的好选择。 时间推移,郭望决定下山取药,临走回头:“沈小姐,虞哥拜托您照顾。” 沈镜点头:“注意安全。” 郭望举着一把大伞,冲进雨幕。 郭望很久没回来,手机在暴雨的山中没有信号,出现这么个“一去不回”的先例,众人歇下顶着雨下山的心思。时钟转到下午十点,陆陆续续脱下外套在屁股底下一垫睡觉。 两个病患有特权,占据着值班室外间两张折叠床。 沈镜时不时摸一下虞岁寒灼热的额头,覆着湿毛巾,一直没退烧。 凌晨时分,值班室忽然猛地摇晃一下。 “轰——” 沈镜眼皮一跳,生出某种不祥预感。 往窗外一望,天色泛灰,山洪裹携泥土滚滚而下! 山体滑坡!而那泥石流的范围正迅速扩散! 老保安反应迅速,大吼一声:“泥石流!快跑!” 一嗓子惊醒所有人,老保安两腿抡得飞快,消失在众人视野。 立刻有人跟着跑。 沈镜看一眼床上两个难以起身的病号,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沈鹿原本守在段子皓床边,犹豫不决。 见沈镜一走,泪眼婆娑:“子皓。” 这样情意深重,悲痛欲绝地叫着,不再坚持扶他,任邱少泽将她拉出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病患。 死亡气息逼近,段子皓心中怆然,看着烧得稀里糊涂的虞岁寒嘲讽一笑:“没想到,居然和你一起死。” 沈镜拎着电动折叠轮椅冲进来。 轮椅展开,丢到段子皓床前,扶抱起虞岁寒,干脆利落,简明扼要:“我只能背一个,你得自救!” 段子皓蓦然瞪大双眼。电动轮椅在苹果园库房有储备,和保安室有一段距离。他怎么也想不到,肯救他的,居然是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针锋相对的沈镜。 沈镜背着虞岁寒走到门口,怒斥:“还不快走!” 段子皓连忙擦干眼泪,爬到轮椅上。 山间修了一段泊油路,轮椅走在上面,屡屡打滑,险象环生,回头望去,保安室被紧随而来的泥石流顷刻吞噬……终归是捡了一条命。 虞岁寒伏在沈镜背上,昏昏沉沉睁开眼。 都以为虞岁寒昏迷,其实没有。 危险来临前不开口,是生病的怠惰,使他懒于口舌。 危险来临后不开口,是因为对人性的了解,使他放弃口舌。 他甚至觉得这个死法还不错,新奇惨烈。 谁知已经出门的少女,又跑回来…… 沈镜背虞岁寒身高不够,只能将他两条长腿勾起来,姿势不稳,导致虞岁寒一晃一晃的。 背上的人用脸贴蹭自己后颈,沈镜:“醒了?”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低嗯,虚虚弱弱。 沈镜叹口气:“抱紧。” 虞岁寒怔然看着少女的发丝,心中莫名酸胀。 想着,少女真是一个讲究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少年人,是大有前途的。 不再合作的时候,他大概也会卖力提携。 虞岁寒沙哑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沈镜没推辞,然而事实证明,沈镜最先的判断完全正确。 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人,不要指望逃命能快到哪去。 段子皓驾驶轮椅,风驰电掣,超越二人:“停在这干什么!!!跑啊啊!!!” 泥石流咆哮迫近,一路树木、建筑、松软的泥土,都被卷在里面。 沈镜解围:“我背您?” 生死关头,不是逞强的时候。 虞岁寒主动伏回去。 彻底清醒,和半梦半醒,到底不同。 一双长腿被勾起,虞岁寒脊背微颤,悄然红了耳尖。 第二十五章 入戏(7) 逾矩。…… 《宠爱星途》是女主视角,大纲和正文均未提及这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只写沈镜出山时衣衫褴褛,黄土满面,和光鲜亮丽,清新从容的女主形成鲜明对比。 便是作者,面对小世界自动生成的泥石流,也没有先知优势。 往哪逃,怎么逃,全凭经验直觉。 约摸半个小时,泥龙暂停咆哮追逐,空气沙石遍布,弥漫着湿润的土腥味。 沈镜和大多数人在同一个山洞会和。 老保安、邱少泽、沈鹿均在其中。 泥土湿凉,沈鹿坐在邱少泽腿上休息,见沈镜背虞岁寒一同进来,惊讶地睁大杏眸,绞紧衣袖。 沈镜不是最先独自逃跑的么? 怎么会和注定要被泥石流淹没的虞岁寒在一起? 不止沈鹿,众人眼中都不约而同升起疑惑。 良心发现,折回去救人? 分明是沈镜先跑引发情绪,这样一来,倒显得沈镜高风亮节。 他们抛弃同伴,自私自利。 寒暄后,山洞陷入诡异沉默。 一时间,只能听见山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情绪无声无息发酵着。 副导演于萌萌圆脸圆眼齐刘海,沈鹿铁粉,因背靠表哥红极一时的段子皓无人去惹,心直口快出名。 看不惯沈镜,甜着声音问:“沈姐,不是你先跑的吗?什么时候折回去救虞哥啦!我们都没看见,不然还能搭把手!” 沈镜将灰绿色外套铺在泥土地上隔凉,扶虞岁寒靠着洞壁坐下。 外套兜里有一小瓶中午兑换的,没开封的矿泉水。 喂虞岁寒两口,再稍稍举起瓶子,任水流流下,隔空喝两口。 沈镜问:“还喝吗?” 虞岁寒恹恹摇头,垂下眼帘。 病痛和疲累让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沈镜摸下他灼人的额头,抽出一张洁白的酒精湿巾盖在上面。 从始至终,她都未理会于萌萌。 于萌萌古灵精怪地哦一声:“或许沈姐暗恋虞哥,有排他性?不想咱们掺和?要么姐姐还是姐姐,心思深。像我就没办法这样,也没办法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摸不清想法,心累!” 老保安听不过去:“你瞅瞅你这女娃子说话,我咋听不懂嘞。你们想帮着救人就上去帮嘛,咋嘛那女娃子救人也错嘞!” 山洞中出现几声劝和:“是啊,沈镜没有错。” “这算什么心思深。” “萌萌别说了。” 于萌萌打嘴仗没输过,掐着腰:“啧啧啧,一群看脸的臭男人。” 一枚土块从山洞口砸进来。 于萌萌捂着脸尖叫:“哎呀!谁打我!” 乘着电动轮椅的段子皓驶进山洞:“我!” 于萌萌愣了下,她没想到段子皓活着。 反应过来,嗔怒道:“表哥!你干什么打我!” 段子皓冷声道:“于萌萌,你们一家的工作都是我安排的,学费车费房费都是我在付,今天你有试图救过我吗?是沈镜救我!看到这轮椅没?她去库房为我取的!你有什么资格对她阴阳怪气?你要是再欺负她,我不会再管你们!”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沈镜最开始不是逃跑,是去取轮椅。 他们一个个低下头颅,露出难掩的羞愧。 于萌萌色厉内荏:“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当年你吃不上饭,是谁给你一口吃的!是我妈!” 段子皓:“这些年,我还你家的,还不够吗?” 于萌萌心虚,冷哼一声,故作矜持,不再理睬。 段子皓向沈镜郑重道谢。 沈镜不甚在意。 帮段子皓是因为猜出段子皓的腿和虞岁寒有关,怕虞岁寒沾染不该沾的因果。 自段子皓进来,沈鹿忧愁的水雾朦胧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 可段子皓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关注沈镜。 沈鹿咬着唇,知道段子皓在怪她。 想向邱少泽寻求安慰,发现邱少泽在偷瞥沈镜。 只觉心脏攥紧,痛到无法呼吸。 虞岁寒,邱少泽,段子皓……都和她渐行渐远。 怎么会这样? 沈鹿捂着心口,一声痛呼,将邱少泽的思绪拉回。 “小鹿,你哪里痛?心脏吗?” “嗯,刚刚跑得有点快。少泽,我是不是什么用都没有,没办法救人,心脏不好,是个累赘。” 邱少泽立马抱紧她:“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才不是累赘!” 沈鹿依偎在邱少泽胸膛,眼泪刷地夺眶而出,软声道:“少泽,我好怕。世事无常,我好怕一眨眼,就要失去你。我们出去以后,就像你说的,尽早结婚好不好?” 邱少泽曾无数次对沈鹿告白求婚,期待回应,设想她披上洁白婚纱的模样。 没想到,沈鹿这回主动提出时……他脑中闪现过的人影,却是沈镜。 邱少泽脊背一僵。 沈鹿彷徨无助道:“少泽,好不好?你为何不回答我?” 邱少泽:“当然好!我刚才在想,我们要拍什么样的婚纱照!小鹿,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安然走出去!” 沈鹿小脸一红,主动献吻。 二人在山洞中吻得难舍难分。 000望着这一幕纳闷[宿主,我想不通!你怎么会写出来这样的女主?] 女主形象一般都是作者理想的自我投射。 沈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000一催再催,才道[跟风之作。] 000绕着沈镜转圈,芯算有深层次原因,宿主不少秘密[真的吗?!!我不信!!!] 被强制屏蔽对话。 上个世界积分丰厚,沈镜没买大力丸、美颜丹、智慧液……利用九成积分开启短暂屏蔽功能。 000张牙舞爪,气成河豚。 乌云聚集,山雨从淅淅沥沥,至“啪啪”打在地面。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不知道会不会再引发泥石流。 “轰——”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一瞬间眼前亮如白昼。 虞岁寒姣好而可怜的五官清晰可见。 长眉秀浓,凤眼紧闭,鼻梁直挺,嘴唇微抿,烧成一种病态的嫣红。 沈镜不由得就心下一软。 决定去探路,刚起身,被一只手死死扣住手腕。 虞岁寒睁开眼,声音沙哑无比:“去做什么?” “去找一找下山的路。” 虞岁寒幽潭一样的眼瞳盯着她。 忽地意识到,在这危险境地中,在如梦似幻的身份转变中,竟情不自禁对她产生不可言说的依恋。 他舍不得离开她一分一秒,竭力道:“一起去。” 沈镜当然可以蛮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可那双凤眸沁出水意,显得无比脆弱和柔软。 虞岁寒轻轻贴过来:“我可以自己走。” 沈镜将要下山的想法说出,老保安决定和二人一起下山。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山洞里一个人也没剩下。 土路泥泞,树影重重。 富有经验的老保安走在最前面,沈镜扶抱着虞岁寒走在第二梯队,邱少泽搂着沈鹿、于萌萌推着段子皓……几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断后。 雨水浇在身上冰凉,前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人喊累,没人掉队,大家保持最佳体力前行。 老保安踩空,沈镜连忙空出一只手去拉他,混乱间,手机掉到地上。 沈鹿想到沈镜用来威胁她的照片,心脏怦怦跳,偷偷捡起,藏进兜里。 老保安被救及时,略有擦伤,不耽误继续引路。 摩托车的轰鸣声远远传来。 手电筒强光照过来,照得山林亮亮堂堂。 郭望从摩托车后座跳下,大喜过望:“虞哥!沈镜!” 他下山时脚滑摔倒,迷失方向,一瘸一拐下山取药,幸运避开泥石流爆发,等泥石流消停,马不停蹄跟着救援队上山。 救援队由村里自发组织。 一整队分为两小队,一小队送人下山,一小队要去失踪名单,继续搜罗救援。 山下停着救护车。 虞岁寒和段子皓被拉去镇上医院,其余人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虞岁寒挂着点滴,攥紧床边沈镜衣角,安心昏睡。 综艺期间出这档事,牵扯六位嘉宾和众多工作人员,瞒不住。 官方微博第一时间通报来龙去脉和结果。 虞岁寒、段子皓外无其他伤亡。 祈祷、心疼、祝福。 粉丝在自家爱豆微博和节目微博下留言,温馨美好。 互投结果利用微博公布后,却出现一片骂声。 【是我眼花了吗?邱少泽、段子皓两个人,都投的沈作~镜???】 【好一杯芬香馥郁的绿茶,好手段。】 【邱总,你对得起小鹿仙女吗!!!】 【虞岁寒怎么没投?】 【他在昏迷,亲。】 …… 沈鹿回到沈宅,看到微博,立刻给邱少泽发视频质问:“少泽,你为什么会投沈镜?” 邱少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鬼使神差……他摸摸鼻尖,回:“手滑点错。” 沈鹿半点不信! 挂断电话,冲江月珍哭泣。 江月珍心疼地抱着女儿,分析:“少泽态度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沈鹿抽噎着讲述:“他答应和我结婚,转头就投票给沈镜!” “结婚?!” 沈鹿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江月珍。 江月珍叹气:“宝贝,男人都是贱皮子,你不能主动的。妈妈教你,接下来冷淡少泽两天……” 江月珍方法行之有效。沈鹿有意冷淡邱少泽后,他对沈鹿的上心程度果然激增。 然而这个好势头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江月珍试图破解沈镜手机密码,反而激活小程序,一个微博小号自动将那张照片发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开始沈鹿的粉丝都觉得扬眉吐气。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邱少泽算什么,虞岁寒才是真正的豪门。】 【姐姐简直拿了爽文女主剧本。】 【小鹿仙女值得最棒的。】 …… 舆论发酵的第二日下午,虞岁寒发布一条严正声名:和沈鹿小姐不熟,照片是非自愿的误会。 紧接着,节目组公布虞岁寒的投票:沈镜。 其后,节目组公布一段长达四个小时的视频。 从遭遇泥石流、众人的选择与羞愧到众人得救,有一台摄像机没有停机,拍摄着一切。 两小时后段子皓微博转发,表示感激和愧疚——投完票进手术室,麻醉才醒。 虞岁寒和段子皓的粉丝跟着爱豆,纷纷向沈镜道歉致谢。 #沈镜值得#冲上热搜。 沈鹿风评跌至谷底。 ——“非自愿误会”,照片是沈鹿故意陷害虞岁寒? 而且沈鹿分明知道自己姐姐遭受网暴谩骂。 分明知道,网友说的不是真相。 分明知道,沈镜不是心机绿茶,而是救两条人命的英雄。 她知道这一切,却什么都没有说,反在粉丝替她讨伐沈镜时,发一张眼眶红红的照片求安慰…… 心机的不是沈镜,而是沈鹿。 大V评论,现在看直播回放,听沈鹿叫那一声姐姐我都胆寒。 引起千万转发和点赞。 沈鹿粉丝多是热血冲动的学生。 爱她时为她控评留言不顾一切。 厌她时恶言恶语随心而行。 沈鹿受到强烈反噬。原本谈好的下个剧本换主演,代言的品牌一一找她解约要求赔偿。 沈鹿内心软弱,扛不住事,不再关注演艺事业。 邱少泽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没听江月珍的劝告,越发黏着邱少泽。 仅剩的“爱情”,也在一刻不停,离她远去。 沈镜发现,虞岁寒越来越愿意粘着她。 定好一日在她小别墅里待一小时。到时间,磨磨蹭蹭,不愿离开。 这还好,毕竟小虞总自带保洁保姆,省时省力。 过分的是,他企图干涉沈镜的事业,强迫一只咸鱼奋起! 九个大制作剧本摊在沈镜面前。 虞岁寒扶下银丝眼镜,拿一份分析文件,按部就班地念:“这九部戏都很适合你发展……你可以先拍这三部,当然,这六部也不错……” 虞岁寒不是000,无法屏蔽。 沈镜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拍桌面。 虞岁寒抬眸望来,眼神柔和清亮。 沈镜按下心软,点点表盘,第一次郑重其事提示:“一个小时已经过去很久。” 虞岁寒笑意僵在嘴角。 啊……合作关系嘛。 是他逾矩。 第二十六章 入戏(8) 醋意。…… 虞岁寒眼中柔光顷刻消散,似一株极速枯萎的玫瑰,黑气瞬息间,缠绕上那绮丽的五官。 变化速度令人瞠目结舌。 他展开一个体面的笑容,有礼有节:“是我一时不察,抱歉。” 沈镜沉默一瞬,在他走出门前开口邀请:“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个晚饭。” 虞岁寒顿住脚步,黑漆漆的眼眸凝视她,似乎想要拒绝,最终却道:“好啊。” 四菜一汤,二人相对而坐。 白灼虾红艳鲜甜;水煮西蓝花鲜亮爽口;荷塘小炒缤纷爽脆;酱牛肉油润光泽;清炖排骨汤浓白醇厚。 均是适合演员食用的健康菜色。 沈镜习惯性地用公筷为虞岁寒添菜,诚恳地和虞岁寒交代接下来的打算。 娱乐圈太卷太累,耽误睡眠。她打算进股市,原身卡里还有五百多万,可以搏一搏。 虞岁寒小口小口吃着,黑煞煞的阴郁气息悄无声息淡去。 他对沈镜的规划并不赞同,指出:沈镜外形条件好,在娱乐圈大有可为。进股市,一没知识,二没经验,三没资源。 然而沈镜坚持进入,且拒绝援助,他确实没什么办法令她改变心意。 少年人是该有一些指点江山的意气。 虞岁寒无奈地想,他会给沈镜兜底的。 作为一个合作伙伴。 虞岁寒首次在天色未晚时离开沈镜别墅。 别墅外蹲点的私家侦探立刻给江月珍打去电话。 江月珍一直想找机会撮合沈镜和盛家二少。 谁知沈镜有点本事,勾搭上虞岁寒。 虽二人没公布,听私家侦探汇报,大概率没发生那档事,但在江月珍看来,二人目前就差一层窗户纸。 让沈令儒知道,说不定那老家伙会为钱,鼓励沈镜和虞岁寒在一起,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可不行。 邱少泽家世、样貌、个人成就样样比不上虞岁寒。 沈鹿才配邱少泽。 沈镜只能配盛煊! 江月珍立刻向沈令儒建议,今晚带盛煊去找女儿“唠一唠”。 沈镜的手机目前对沈令儒、江月珍号码是拉黑状态。 三人八点钟到别墅楼下,盛煊给沈镜打电话。 陌生号码一接,是沈令儒的声音。 沈令儒慈声软语地哄沈镜下楼。 沈镜透过落地窗,遥遥看见三人。 几乎是瞬间,猜到三人的来意。 原轨迹也有这一出。原身差点被下药得逞。 身受重伤,拼死逃出,后来盛煊又被证实有艾滋病。 原身逃出那夜沾过盛煊的血。 最后就算不被黑化值满格的虞岁寒炸死,也没什么好结局。 黑化值——沈镜问000[目前任务目标黑化值多少?] 000给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0]。 事业正好,而虞岁衍还好好活着,是以虞岁寒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000提醒[别忘记还有一个剧情点要走。走完剧情点还是0,才是真正清零。] 帮助邱少泽在虞岁寒的手机放木马盗取商业机密,致使虞岁衍被夺权——惨死。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忧。 沈镜拿着一张银行卡下楼。 沈令儒和原著中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威逼利诱,用生养恩情压着,要求沈镜和他们一起去个吃饭。 不出意外,饭里会有药,接下来,沈镜会被盛煊带走。 沈镜打量着沈令儒。 沈令儒生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纵然年过四十,依旧十分有魅力。 百里挑一的长相和气质,很能欺骗小姑娘。 难怪原身的母亲会在过江之鲫般的追求者中,选择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盛煊则是典型的情场浪子长相。 棕发锡纸烫,脸庞瘦削,眉骨深邃,眼眸是特有的烟灰色,薄唇微微勾起,显得十分多情。 一见到沈镜立刻想要凑过来,被转身避过。 沈镜将银行卡丢给沈令儒,直言:“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什么。我不可能卖身帮你还债,卡里有一百万,算我将这些年抚养费还给你,你好自为之。以后倘若你老无所依,我会给你送去养老院。” 说完,沈镜直接锁门上楼。 存着一百万的银行卡掉到地面。 沈令儒没捡,被沈镜一番话气得火冒三丈,什么叫老无所依!她在咒他? 况且一百万算什么?对于沈家的资金缺口杯水车薪! 盛家答应给两千万的彩礼! 江月珍将卡捡起,看着紧闭的防盗门:“盛二少,对不起,沈镜就是这个性格。” 盛煊看着沈镜窈窕的背影,舔舔薄唇:“没关系,我就喜欢她这个性格。” 江月珍:“你喜欢就好。” 四人都没注意到,别墅外有一辆车来了又去。 虞岁寒坐在车上,冷着脸,回忆刚才看见的场景。 盛煊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流行的痞帅。 两个小年轻站在一起,青春靓丽,般配登对。 给虞岁衍打电话:“沈家真要和盛家联姻?” “和你说,你还不信。岁寒,沈镜不适合你,圈里圈外,那么多年纪正好的单纯小姑娘,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她救你,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你看,她那边要联姻,这边还要吊着你。” …… 怎么将沈镜再找出来? 江月珍思来想去,两天后有一电影节,沈镜作为被提名的女配角一定会去。 沈令儒立刻将想法告诉盛煊。 沈家生意资金链断得很厉害,不然沈令儒不会这么巴巴上赶着卖女儿。 盛煊知道这一点,将一千万的存款转给沈令儒。 道:感受到沈家诚意,甚为感动,这是定金。 得到一千万解决燃眉之急,沈令儒对盛煊更加满意。 女婿到手,哪止两千万的好处呢? 虞岁寒自那日被沈镜提醒,一连两日,都十分恪守时间。 电影节这日,二人原本约好作为男伴女伴,虞岁寒没有按时现身。 只将礼服送来。 沈镜清楚地感知到,虞岁寒在和她冷战。 毫无缘由。 因为她那一句话的后劲? 二人受邀电影节,是因为合作的《江山美人》被提名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男女配。 虞岁寒获得最佳男配奖。 站上舞台,万众瞩目时,向沈镜这边投着目光。 镜头给到沈镜。 二人自从《向往的恋情》,很有一批CP粉在。 众人都以为他会和沈镜公开,或者秘而不发的调情。 谁知虞岁寒只是那样简简单单看一眼,就挪开。 这次颁奖典礼是直播。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没在一起啊?】 【还没看出来吗?哥哥获奖都不感谢她的~】 【阿这……沈镜救了虞岁寒……我还以为是为了爱情。】 【恋爱脑。】 【救了人有特权,就要以身相许吗?】 【是啊是啊~沈镜配不上哥哥~】 【要我说,世上没人配得上盛世美颜的哥哥~】 【楼上nc说话别太过分,沈镜不差好吧!】 直播正进行到虞岁寒微微一笑下台。 【总觉得自从《向往的恋情》,哥哥的美貌又升高了一个新层次。】 【CP粉请圈地自萌。】 典礼后庆功宴。金碧辉煌,人流如织。 沈镜靠在角落,寻找虞岁寒的身影,打算将话说开。 咸鱼的心头,不该成天挂着太多闲事。 视线却被三人堵住。 沈令儒、江月珍、盛煊形成一堵墙,堵在她的面前。 沈镜站直身形,流露些许厌烦。 这时,虞岁寒作为一连三届斩获奖项的人物,众星捧月出现。 他少见地穿西装,打领带。身材清瘦,宽肩细腰,眉眼阴郁更盛以往。 端一杯香槟,径直过来,目露不屑,清清冷冷地问:“这就是你定下的联姻对象?” 沈镜微微皱眉:定下的联姻对象? 第二十七章 入戏(9) 深陷。…… 一老总插话:“是啦,沈兄何时办酒?” 沈令儒紧张得冷汗直冒,连连递给沈镜眼色。 联姻是他为向各位老板贷货周转提前放出的风声,借盛家亲家名头,事情才能办成。 盛煊给予默许。 放出风声时以为沈镜很好搞定,谁知拖拉至今。 沈镜当然不会配合,直接反问:“什么联姻?” 虞岁寒眸中酒意蒸腾,荡着一层雾气,寒声提:“盛煊和你的婚约。” 沈镜断然道:“我并不知您口中的婚约,不要乱点鸳鸯。” 她不知联姻,未配他人,未在婚期和他暧昧。 萎靡涩然的心脏浸在灵泉般,悄然鲜活。 虞岁寒突然意识到,沈镜对自己的影响力如此巨大。 一言喜,一言悲。 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 心中闪过无数荒唐词汇,掀起惊涛骇浪。 虞岁寒不动声色捏紧酒杯,得体致歉:“是我错信谣言。” 沈镜话中直指沈令儒和盛煊一厢情愿,将二人面子丢到地上踩。 老总间不乏好事者,端着酒杯瞧热闹。 和沈家有生意往来的则想得更深一层。亲事既然没敲定,对沈家的贷货政策不能再那么轻松,以防还不上! 沈令儒强笑一声挽尊:“这不是还没和孩子说。年轻人,先培养培养感情。” 沈镜不留半分情面:“沈总,我不喜欢盛煊,你无权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沈令儒脸色忽红忽白,下不来台。 盛煊在旁看着,忽而冷笑一声离场。 “老沈,这就是你的不对。怎么能包办婚姻?” “儿孙自有儿孙福。” “男人不能总想着靠女人啊。” …… 沈令儒无暇顾及嘲讽,满心都是盛煊的冷笑。 他还会不会帮沈家? 会不会要他还钱? 立即追出门去,找遍走廊。 江月珍小声抱怨:“沈镜真是任性妄为,一点面子不给你这个当爸爸的。也是巧,一大堆人过来,不然赵家祖坟的事一说……” 沈令儒找不到人,烦躁低吼:“闭嘴!说说说,只会说沈镜!沈鹿倒是搭上邱少泽,死要面子,屁用没有!” 江月珍吓得一哆嗦,将余下的话咽回。 沈鹿是她亲女,谁生的,谁心疼。 向邱少泽要钱? 她可不乐意卖女求荣,让女儿一嫁过去,矮人一头! 明显虞岁寒对沈镜有点意思,直奔人家过来,众老总识趣散开,给二人留出空间。 晚宴开场舞是集体舞,灯光闪烁,音乐如潮。 二人黑衣红裙,艳光四射,单单在角落站着,足够吸引不少人暗戳戳的盯视。 譬如邱少泽。 沈鹿被踩几下,循着望去,狠一跺脚,眼含泪花跑开:“你自己跳吧!” 邱少泽疲惫揉额。 沈鹿越来越不懂事,逐渐失去原有魅力。 沈鹿往厅外跑,冷不防撞进一结实怀抱。 是一直在追沈镜的盛煊。 猛地推开盛煊:“滚啊!” 偏爱沈镜的都滚出她的世界! 盛煊挑眉,弱不禁风的小白花,竟有热辣锋利的一面。 他舔舔腮,兴味盎然追去。 沈令儒收他一千万,不能白收。 邱少泽回神再寻沈镜,不见踪影。 二楼阳台,华灯初上,晚风静谧。 沈镜倚杆申诉:“你今日爽约,在气我那日提醒时间?可约定好的就是一个小时。” 虞岁寒满心酸涩,漆黑眼眸,近乎偏执地睨着她,抖着手,抓紧栏杆。 少女不理解他的失态,这很好。 不知人心莫测,欲壑难填。 不知他愚蠢至极,作茧自缚。 这样,戏才能一直演下去。 28 第二十八章 入戏(10) 疯狂的嫉妒…… 虞岁寒解释:“当时误会你身负婚约, 忧虑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沈镜戏谑问:“下一步是不是要和我解除合作关系?” 杯中香槟在变幻莫测灯光映照下,显出种诱人沉沦的浪漫。 虞岁寒觉得有些闷,解开一枚衬衫纽扣, 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目前有中意的人选?” “那倒没有。” 夜风吹乱虞岁寒的发丝,令他微微眯眼, 指尖点点栏杆,维持着嘴角的微笑:“我毕竟虚长你六岁, 以后可以替你把把关……合作时间, 要不再延长一年?这一年对接的新剧本,其他待遇不变。” 月光如霜,尽数落在他紧张而不自知的眼底。 沈镜轻轻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饮酒不能驾车,沈镜驱车送其回家。 宝蓝法拉利汇入川流不息的车队,再独树一帜, 改道偏僻郊区。 沈镜手机屏幕亮一下。 弹出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沈家资金紧张,唯迁赵家祖坟卖地自保。明日回家细谈。沈令儒。】 细谈,谈什么,联姻吗? 虞岁寒在副驾驶瞥见, 状似无意问:“你明日要回沈家?” 沈镜侧头望他一眼, 速度放慢,驶上盘山公路:“或许。” 虞岁寒一下子攥紧手机, 安静半晌:“要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帮你处理。” 跑车停在半山腰的别墅前。 虞岁寒眉稍染些许躁郁, 安全带一解再解没解开。 沈镜俯身帮他,体温交错:“打算给沈家补资金缺口?” 虞岁寒缓过来神:“摆个台面上的人,将那块地从沈令儒手中买过来。” 沈镜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有外公遗嘱,明日会委托律师将地要回。” 原身外公离世前,曾立遗嘱, 所有财产由沈镜继承。 律师被沈令儒买通,因而遗嘱没有现世的机会。 沈镜精通黑客技术,费点精力,倒是可以复原遗嘱。 虞岁寒微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车门打开,山风灌入,道旁草叶轻摆,虞岁寒陷入一种莫名的怠惰。 不想动,不想走,不想离开。 车外那样凉,那样冷硬。 车里这么暖,这么柔和。 白皙瘦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直停在那里。 虞岁寒为自己的眷恋而心惊。 他仿佛走在一条望不见终点的独木桥上。 明知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还是情不自禁、无可自拔。 可是这是演戏啊…… 戏里是绝对安全的。 虞岁寒闭了闭眼,压下纷杂情绪,钻出车门,若无其事邀请:“我前日收到一个新剧本,要不要上去坐坐?” 别墅设计十分风雅。草木清秀,花枝繁荣,曲廊幽亭,小桥流水。 幽亭设有小榻茶桌,一圈旖旎灯光。 他于灯下煮茶,脊似细竹,目若潭星。 难得对某件事物表现出强烈的钟情:“这是我一同学首作,故事我很喜欢。” 剧本封皮两个大字:天局。 正因扮演刑侦剧《天局》中的幕后bss无法出戏,虞岁寒打出灭世结局! 翻开剧本,编剧、导演都是于庭蕴,后著联系方式。 沈镜按下剧本,对上虞岁寒闪着碎光的眼眸。 沈镜一愣,作出诚实评价:“的确引人入胜。” 虞岁寒凤眼微弯,明艳动人:“十年难遇的好剧本。” 000在脑中催促[宿主你还在等什么,阻止他啊!] 金骏眉茶汤橙红清亮,入口甘醇。 沈镜沉默片刻:“我能拿回去看看吗?” 000不满[宿主,你明明知道那是导致灭世的剧本!!!] [没有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难道限制虞岁寒的戏路,让他今后只演好人吗?] [不可以吗?他很听你的话。] [……治标不治本,导致灭世的不完全是剧本的问题,追根究底,是虞岁寒难以出戏。] 000似懂非懂[他会灭世的!!!] [宿主!!!] 000气得打滚,讨厌的宿主,又将它屏蔽!!! 夜半落魄导演于庭蕴在小出租屋接到一个投资电话,要求往《天局》剧组塞人。 ——创建一个新人物,作为bss蒋钦的情绪锚点,避免其彻底黑化。 建议合理,设定出彩。就是明确要和好友有情感线…… 于庭蕴迟疑道:“沈小姐,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沈镜看看股仓收益:“再追加三千万投资。” 于庭蕴脑袋一热:“明日我就将新剧本发您邮箱!” 真不是他卖友求荣,是金主实在给的太多! 于庭蕴埋头苦写,连夜改出新剧本,发虞岁寒时,道德重新占领高地。 羞于道收钱办事,只道灵感爆发。 虞岁寒发现新加一场吻戏,没第一时间拒绝。 依约在下午拜访沈镜,将新剧本情况讲罢,问:“那块地解决得如何?” “得打一阵官司。” 打官司期间,谁也动不得那块地。 虞岁寒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沈镜。 沈镜缩在沙发中浏览新剧本。 有改动处都被标黄。 大片的黄色,只在一处:花楼吻。 《天局》暗线讲述bss蒋钦复仇路。 bss生在一个愚昧落后的村庄,儿时单亲母亲被一伙流氓奸/杀。长大后,四处找寻或功成名就、或穷困潦倒的仇人报仇。 …… 故事以银行局长的离奇死亡开始。 新加的人物叫云清。是一盲女。戏份不多,却是蒋钦习得爆破手艺和最后与人间和解的契机。 花楼吻在bss杀完所有仇人后。 患了绝症,独居花楼的云清对蒋钦的堕落似有所觉。离世前最后一个要求是要蒋钦给她寻满楼的白月季。其实只是想支开日夜不离的蒋钦。 蒋钦做到了。 云清也顺利找快递小哥帮忙,买来一个银铃铛。 朵朵月季怒放,均有七八瓣花瓣,香气袭人。 云清躺在重重花瓣间,将那铃铛戴在他手腕,又要蒋钦俯身,轻吻落在他眉间:“蒋钦,百年后再来找我。下辈子一起投胎,我好好照顾你。” 这辈子相遇的不是时候,一人互有情愫,却一直没有说明。 杀人无数的狂徒居然落下眼泪,喃喃:“阿清……” 盲女去世,蒋钦恨怨命运不公,本想制造一起盛大爆破,拉无数人给一人陪葬。 铃铛一响,他在最后关头,掐灭导火索。 一起投胎啊……还是不要让无辜的鲜血,染她未来的路。 提交自首材料后,在遗世独立的花楼放一把大火,拥着盲女闭上双眼。 沈镜满意道:“改得不错。” 虞岁寒眸光黯了黯。 这是他银幕初吻。 她一点不在意。 她为何要在意? ……他为何,那么自然,毫不自知地期待她在意? 虞岁寒周身泛凉,如坠冰窖。 现实走向和期盼的大相径庭。 和沈镜这场戏,在他这里,已和现实混淆! 铺垫盖地的血色,女人的尖叫和求救,男人的疯狂和眼泪。 沈镜轻轻哦一声,是她特有的慵懒语调,将虞岁寒拉回现实:“今天对这场吻戏吗?” 虞岁寒玉白的喉结动了动。 应该拒绝。 甚至应该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不知不觉,他似乎在这场戏中陷得太深。 虞岁寒骨子里是悲观主义者。 根本不敢奢望少女会钟情他,永远钟情他。 悲剧还会上演。 他会亲手害死少女吗? 他望着恣意美好的少女,内心悲凉。 像攒很久零花钱,沾沾自喜来到高档商店,隔着橱窗,发现看错一个零,依旧买不起糖果和梦想的孩童。 沈镜问:“不对这一场吗?您唯独对这一场做了许多注释。” 虞岁寒心神激荡,喉咙干涩。 少女已躺过来,神色一变,款款深情:“蒋钦,百年后再来找我。下辈子一起投胎,我好好照顾你。” 轻吻落在他眉间。 新剧本虞岁寒上午翻来覆去看过,倒背如流。 虞岁寒不禁颤了下,喃喃:“阿镜……” 这日虞岁寒落荒而逃。 看心理医师天长日久,未见效果,虞岁寒已经很久没复诊。 这次主动来到心理诊室,交代和沈镜的纠葛。 他坐在皮椅上,眼若琉璃,在这一刻黑得纯粹通透:“我不想伤害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医师是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和虞岁寒算得上熟悉,说话开门见山:“这段关系,本就不应开始。你本来就有不易出戏的问题,这样只会越陷越深。” 虞岁寒长睫颤了颤,似有水光。 医师略有诧异,没待说什么,却见那人抬眸,一如既往地淡漠。 他站起身,容颜冷冽,眉眼倦怠,分明还是那样阴郁乖戾,不易近人的模样。 按他的权势地位,身家手段,只有他伤害别人的份。 可在那一刻,却莫名产生一种易碎感。 他平静说:“我知道了。” 虞岁寒单方向和沈镜切断一切联系。 突然地要求合作,突然地中止合作。 换一个人,定要锲而不舍,要个说法。 沈镜作为一只资深咸鱼,习惯随遇而安。 从郭望那里知道虞岁寒安然无恙,半点没追究。 郭望挂断电话,看向对面的老板。 虞岁寒不自在地问:“她找我?” 郭望点头、再摇头:“沈小姐说祝您一切顺利。” 虞岁寒恻然一笑。 一切顺利。 赠别之语。 她压根不知道他的辗转。 压根不在乎他的远离。 郭望小心翼翼:“您和沈小姐闹矛盾了?” 虞岁寒脸色郁郁:“没有。” 郭望恨不能拿着镜子怼到他面前:您老人家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 虞岁寒彻夜难眠,没忍住联系私家侦探,要求知道沈镜的一切动向。 ——只看看,不接触。总不会有问题吧? 沈镜和沈令儒的官司还在打。 沈镜受邀参加邱少泽的订婚宴,没去。订婚宴出了事,新娘被放出和盛煊的艳照,邱少泽愤怒离场。邱少泽和沈鹿取消婚约,在沈镜门前蹲守一夜。 邱少泽苦等两夜冒雨晕倒。 邱少泽进了别墅…… 虞岁寒眉心一跳,眼神如刀,“啪”地,将照片砸在桌面。 疯狂的嫉妒,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心中甚至闪过杀意。 对着邱少泽的杀意。 沈镜让邱少泽进别墅绝不是外界以为的被感化两情相悦重修旧好。 而是因为系统通知,需要配合完成,在虞岁寒手机种下病毒,陷害虞岁衍的关键剧情。 邱少泽苦追沈镜,有峰回路转的真心,也有故作姿态的利用。 他忌惮虞岁寒已久。从心理医师那得知沈镜和虞岁寒的渊源。 邱少泽这辈子只看上过两个女人,和虞岁寒都有沾染。 作为古早霸总的他怎能容忍? 更何况这样还利于他事业腾飞,且能彻底斩断沈镜和虞岁寒可能的未来。 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天局》选角,虞岁寒作为钦定男一号不必试戏,和导演坐在一起评判角色。 只剩盲女云清没试。 虞岁寒恹恹道:“再不来把角色删了。” 就是不删角色,那场吻戏势必也是要删的。 于庭蕴知道他这两天心气不顺,没理气话。 虞岁寒翻资料:“试盲女的都有谁?” 于庭蕴正要开口,一个熟悉人影推门进来:“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只有沈镜。 29 第二十九章 入戏(11) “要不要和…… 盲女出场着实少, 断断续续,拢共只五场戏份:和蒋钦相识、相扶、相知、身死、火海。 试戏选的相识。 蒋钦从山村逃出,头破血流。 盲女从罪岛逃出,浑身青紫。 二人在破庙相遇, 蒋钦升着火, 望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女。 十五六岁, 五官标致,肌肤如雪,吹弹可破。衣衫破烂靠着柱子, 我见犹怜。 冷硬孤僻的少年, 瘸着腿过去, 将烤馒头怼到少女手上:“吃!” 少女耳朵动了动, 道谢后小口吃光馒头, 在跳跃的火光中开口:“你腿受伤啦?” 蒋钦不理, 她积极道:“我会正骨, 可以让我帮帮你吗?” 腿是逃出来前被生生打断的。 少女柔软的手触到干瘦的腿,畸形的骨。 少年语若恶犬:“正不好打死你。” 虞岁寒声线颤抖:“正……” 他及时将剩余的台词咽回去。 于庭蕴难掩诧异:二十八岁高龄没开荤, 过于饥渴? 顺着经络摸几下而已。 惊奇而激动地上前, 发现不是那种情况。 单纯敏感。 于庭蕴靠一声:“牛啊。” 虞岁寒肃容起身, 瞥于庭蕴一眼,冷风嗖嗖。 于庭蕴缩缩脖颈,称赞演得不错,试探问:“这场戏要不要改一改?” 虞影帝拍影视剧一直坚持用原声。 这样没法说台词。 沈镜笑一下:“先不用, 拍时会按得轻一点。” 虞岁寒扫她一眼,没吭声。 来时艳阳高照,转眼乌云翻涌。豆大雨滴连成线,砸到楼顶地面。 于庭蕴话痨:“你们一会怎么走?一会我女朋友来接我。” 沈镜:“我开车。” 于庭蕴:“虞岁寒你呢?” 虞岁寒昨日撞车, 是被郭望送来。 下午郭望母亲摔倒,赶去医院。叫人回来似乎不近人情,要虞岁寒顶雨坐公车或是打车? 洁癖、挑剔,不会待一夜也挑不到一辆合他心意的计程车吧? 于庭蕴:“要不我送你?” 说话间,走至大楼门口。 一女子撑着一把鹅黄雨伞,活泼可爱:“庭蕴!” 于庭蕴迎过去腻腻歪歪。 不远,却站着一扎眼人影。 邱少泽笑意满面:“小镜,试戏结果如何?” 于庭蕴不知三人恩怨情仇,冒头接话:“出彩,等着进组吧!” 邱少泽向于庭蕴致谢,和声招呼:“虞影帝。” 虞岁寒看他以家属自居的模样胸闷气短,眼前阵阵发黑。 概不理会,径直踏进雨中。 邱少泽啧一声。 花无百日红,等虞岁衍下台,看虞岁寒还怎么狂! 志得意满去拉沈镜,却被避过。邱少泽手滞在空气中。 雨急风骤,走出两步路,已浑身湿透。 雨水从虞岁寒发梢鼻梁滑下,令那乌发更黑,雪肌更白。 整个人如一只曲线玲珑,魅惑众生的海妖。 一顶黑伞罩在头顶,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引得黑布轻震。 沈镜道:“我送你。” 伞下自成一个世界。 虞岁寒淡淡垂眸,心脏和黑布震得一样快。 按理说,应该拒绝…… 拒绝,沈镜会不会和邱少泽走? 思绪反复拉扯,沈镜牵他小臂:“慢点走。” 虞岁寒心头一动,近乎是头晕目眩地被拉着走。 只一次,最后一次。 二人背影高挑和谐,似天地间一副静谧雅然水墨画。 邱少泽连日情绪堪称跌宕起伏。 以为沈镜不会回头,沈镜答应帮他坑虞岁寒。 以为沈镜对他有意,沈镜那日雨中选虞岁寒。 计算机提示病毒导入成功。 以为沈镜选虞岁寒是为自己……那日后,再没能约出沈镜。 虞家二伯劝:“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邱少泽充耳不闻。 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沈镜,派人盯梢。 一盯发现问题。还有两拨人在监视沈镜。 一拨行动诡秘,抓不住头尾。 另一拨很快被邱少泽揪出来——江月珍雇佣的私家侦探和姘头姚诚。 私家侦探拿钱办事,只作监视。 姚诚没那么简单——资深混混,正在密谋绑架沈镜。 邱少泽决心演一出英雄救美。 姚诚动手那日,邱少泽带着人跟在其后。 两拨都在等沈镜出门。 明日进行《向往的恋情》第二期录制。 今日沈镜需要前往公司确认节目流程和补充合同。 蹲守半日,没蹲到沈镜,一人等来一闷棍。 干净利索,猝不及防。 废弃仓库,邱少泽迷糊睁开眼,后脑钝痛。 缓过神,发现除他还有六个人被吊在棚顶。 两拨人齐齐整整。 其余人还没醒,他扭动身躯,绳索韧性十足,没有断裂。 “吱呀——” 门开,邱少泽望去,惊愕失色:“是你!” [警告!警告!男主有生命危险,小世界即将崩溃!] [警告!警告!男主生命值降至60%!] [警告!警告!男主生命值降至30%!] 000像热锅上的蚂蚁[宿主怎么办!!!男主怎么会突然出事!!!] 小世界支柱数据不稳,街头巷尾密集人流变为黑白相间马赛克。 沈镜用手机调出虞岁寒方位。 一个陌生水库。 000[任务对象动的手?!] 水库南一间荒芜仓库,野草遍地。 推门而入。棚上吊着七人,堵着嘴,奄奄一息。 空气弥漫着硝石、硫磺组成的火药味。 一支针管从后方疾速攻来,沈镜侧身躲避,劈手打落。 袭击人被反剪双手,按在斑驳水泥灰墙面。 虞岁寒无可奈何,居然露出一丝笑意:“被发现了。” 着宽大白褂,衬得腰肢细弱,不堪一握。 戴白手套,骨节纤瘦,干净圣洁。 然而白褂染着温热新鲜的人类血液。 就是这双手,不声不响,干倒七名壮汉。 虞岁寒侧头,幽暗的眼,紧紧锁着沈镜:“要报警吗?” 他的目光落到还剩一口气的邱少泽身上:“可以让我先把他杀掉吗?” 邱少泽呼吸一滞。 他的设定是法制意识很强的霸总,会打擦边球,绝不违法。 不由想什么仇什么怨!他再怨妒虞岁寒,也没想直接干掉他! 而且这里七个人,为何独独针对他! 被打他就发现,就数他挨揍最多! 因为沈镜? 不至于吧! 盛煊睡了他的女人,他也只是让盛家倒了一点小霉而已! 沈镜温声问:“为什么要杀掉他?” 邱少泽费劲巴力睁着一双肿胀青紫的眼。 他也想知道原因! 虞岁寒一时没言语。 沈镜见他姿势别扭,让他正过来,双手依旧反剪在身后。 从兜里掏出一枚银铃铛。 ——《天局》的仿制道具。 “铃——” 红绳系在虞岁寒腕间。 虞岁寒长睫轻抖,显得眉眼格外秾丽,而神情格外乖顺:“他想伤害你。” 虞岁寒再次礼貌地问:“这伙人想绑架你。所以让我杀掉他们吗?” 脏水兜头泼来,邱少泽心神震荡,只恨自己太嫩! 今时今日才彻底看清虞岁寒这个宿敌的真面目! 什么天才,什么高岭之花。 就是个惯会伪装的反社会! 刚才还那么残暴阴鸷,现在一看沈镜可以制服他,就又花言巧语装可怜! 看看他那单纯脆弱,一脸正直的模样。 如果自己不是受害者,恐怕也会被骗过去! 沈镜难保不会被他哄骗! 邱少泽又怒又怕,拼命出声:“呜呜呜呜呜呜!” 沈镜!不要信他! 沈镜:“不可以犯法。” 虞岁寒勾唇:“放心,不会连累你。你先回家,我夜里再动手。” 沈镜还是摇头。 虞岁寒笑意僵在嘴角:“还是不可以吗?” 他噢一声:“你喜欢他嘛。即使他想伤害你,也想救他?真好啊。” 他以一种赞咏的口吻说着,眼眶通红。 “呜呜呜呜呜!!!” 邱少泽的角度,见到虞岁寒背在身后的双手悄悄解开红绳,呜呜声更大,声嘶力竭。 还差一点点,就要完全解开。 沈镜似乎半点没发现异常。 邱少泽目眦欲裂,近乎绝望地哀鸣。 沈镜说:“我不喜欢他。” 虞岁寒的动作停住,眯着眼观察沈镜。 沈镜摸了摸他薄红的眼尾,坦然道:“岁寒,我喜欢你。” 铃铛荡了一声。 沈镜道:“我不想你犯错。他们做错,自然有法律惩罚他们。” 虞岁寒冷冷道:“你不必如此哄骗我!” “我没有。” 沈镜踮起脚,在虞岁寒的唇侧轻轻落下一吻。 “你看,我喜欢的是你。” 虞岁寒呼吸快了一瞬。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将他们送去警局?” 邱少泽几乎感动得落泪! 他终于知道沈镜为何对他若即若离! 一定是早窥见虞岁寒的真面目,怕连累自己! 现在还牺牲这么大,只为救自己! 邱少泽眸光如火。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保护好沈镜,让虞岁寒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沈镜:“你不想吗?那我数三个数,还是不想,就随你吧。” 虞岁寒抿紧唇,瞪着沈镜,誓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三。” 照片上,她和邱少泽举止亲密。 会不会是在骗人? “二。” 梦魇般的血色又出现在眼前。 他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呢? “一。” 没有邱少泽,还会有别人。 会进入她的别墅,拥抱她,和她组成家庭。 如潮的嫉妒和酸涩令虞岁寒心脏骤缩,痛不欲生。 他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沈镜叹口气。 转个身,还没迈步,就被人从背后死死抱住。 虞岁寒大口大口呼吸着,艰涩道:“要。” 一滴泪落在沈镜发间。 30 第三十章 入戏(12) 她一直骗你的…… 冲动后, 理智占据上风,犹疑和胆怯灌回心腔,虞岁寒抖着手, 说不出下一句,却也不甘放开。 沈镜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转回身, 衔住那抹薄唇,将他不断颤抖的身躯拥紧:“不许反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岁寒终于哑声道:“好。” 打人事件可以算作防卫过当,要七人签谅解书才报警。 邱少泽五人很快从警局出来。 姚诚和他朋友犯案累累,又绑架未遂, 被深入调查。 查着查着,查出二人和几件人口失踪案有关。 其中一件人口失踪案受害者, 正是沈镜前经纪人,吴倩。 次日天没亮,江月珍被从沈家带走,上了新闻。 母亲出事, 沈鹿当然没有心思去继续录制恋爱综艺,赔不起违约金,只能和导演组商量延后。 沈鹿求沈令儒动用关系去捞江月珍。 刑事案件影响重大,没出结果前不会透露风声。 沈令儒咬咬牙,将个人名下所有房产贱卖。 至于其他……正在打官司, 目前根本动用不了。 揣着三千万找到搭上线的负责人:“您看, 贱内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那人笑眯眯将卡一推:“老沈啊,劝你一句,这事别管。” 沈令儒气愤难当, 没本事耽误他的时间做什么? 给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臭骂一顿。 晚间新闻出来,才知那人用心良苦。 这事,确实不应该管。 江月珍和姚诚狗咬狗,将对方掀个底掉。 沈令儒看着蓝底白字的电视通报,踉跄倒在沙发。 江月珍,一直背着他偷情。 沈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沈鹿被沈令儒赶出了沈家。 盛煊是个花花公子,得到沈鹿后不珍惜,沈鹿自持清高傲气,加上江月珍阻拦,一直没联系他。 这回沈鹿失去父亲庇佑,母亲指点,走投无路,不得不和盛煊哭诉求收留。 沈鹿可塑性极强,学着江月珍温柔小意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几日内,竟也在盛煊的一众后宫里站稳脚跟,隐隐有谈婚论嫁的势头。 《向往的恋情》第二期正式开拍。 依旧是上一期的配对组合。 沈镜——虞岁寒。 沈鹿——邱少泽。 陈莲如——段子皓。 所有人的心情和境遇都天差地别。 沈鹿携盛煊先到,一路被追着问江月珍的事,烦不胜烦。 再度见到沈镜,浓烈的怨憎涌上心头。 沈镜在院中摇椅闲躺,随意慵懒,却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而她,纵然努力保养化妆,矫正仪态,也做不到那样。 就像网上说的,沈镜是真天鹅,她是丑小鸭。 一时错转,总要归位。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生下来就要矮她一截? 上天不公! 沈鹿压下眼泪,挤出一个笑,凑过去,低声道:“沈镜,你觉得你赢了吗?就算你最后和少泽在一起,他心中永远都有我的一席之地!你不知道吧?少泽高中时就和我在一起过,你以后只能用我用过的男人!” 这时,虞岁寒端着果盘出来,无奈哄道:“院中吃有风,上楼吧。” 沈镜被他拉起身,尚有些困倦,揽着他的腰身,在他胸膛蹭了蹭,闷声道:“累。” 由始至终,二人都没理会沈鹿。 沈鹿如遭雷击,双手死死攥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沈镜真的和虞岁寒在一起了? 怎么可以呢? 沈鹿美目含泪,忍不住往前一步,余光瞥见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盛煊。 被她支出去买卫生巾的盛煊,提前回来。 盛煊钟爱热辣美人,不代表钟爱绿帽。 在一起前他不管,在一起后还对着别的男人流眼泪,忍不得。 当时和沈鹿提出分手。 马上直播,现在和盛煊分手,沈鹿难以想象会有多丢脸,多孤立无援。 祈求许久,盛煊才答应继续陪她录节目。 态度却和此前天差地别,甚至和节目组副导演于萌萌眉来眼去。 沈鹿心如刀绞,以为现在的人生阶段是她的最低谷。 万万没想到,第二日直播互动时,看到一条弹幕。 【什么?小鹿现在和盛煊在一起?盛煊有艾滋啊!】 【没看沈鹿订婚宴视频吗?不过,盛煊有艾滋?】 【我表姐就被他祸害的!什么订婚视频!】 沈鹿脸色一白,看向盛煊,盛煊面如土色,但未反驳,沈鹿直接晕过去。 虞岁寒和沈镜这组岁月静好。 沈镜不乐意动,虞岁寒带她骑单车、河上荡舟、躺在漫山遍野的花海。 均可以一动不动,专注享受的类型。 互动环节,虞岁寒粉丝问【哥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虞岁寒笑弯一双凤眼,明艳照人,在万千视线中,在沈镜额上落下一吻。 邱少泽忽而真切地意识到,沈镜是真的,移情别恋。 越得不到,越惦记。 催虞二伯加快速度夺权。 他要将虞岁寒打落泥坑,再将属于自己的女人夺回来! 改朝换代前一夜,邱少泽和虞二伯在娱乐场所提前庆功。 多亏虞岁寒手机上的病毒,让他监听到虞岁衍的动态,并抓住一个虞岁衍特助大把柄。特助帮助下,二人在董事会成员面前败坏虞岁衍形象,并利用招商,稀释虞岁衍股权。 现在虞岁衍和虞岁寒一共控股39%,比之前低10%。 而虞二伯控股依然是38%,那收购了20%新股份的,是他们摆在台面上的自己人。 明日转让协议一签,虞二伯就会拥有58%的股份,继承鼎皇娱乐的掌舵权。 继续稀释,几次后,虞家兄弟就得完全出局。 灯光迷离。 邱少泽举杯:“虞总掌权,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虞二伯哈哈大笑:“怎么敢呢!放心,一定说到做到!掌权后,至少给你20%股份。” “cheers!” “cheers!” 【你手机病毒,沈镜帮我植入的,她一直骗你的,傻瓜。】 虞岁寒久久凝视这条短信,落款邱少泽。 一直惴惴不安的成为现实是什么心情? 果然如此的荒诞和可笑。 虞岁寒连线专业黑客,拿到检修报告,二楼阳台,猎猎风高,鼓荡衣摆,愈发显得他单薄清瘦。 真的有监听病毒。 有机会摸到他手机的,只有虞岁衍、郭望、沈镜。 郭望或沈镜背叛他。 邱少泽监听他的手机恐意在虞岁衍。 和虞岁衍本身联系更加密切的郭望好像又可以被排除。 检修报告和短信转发至虞岁衍微信。 回到主卧,没开灯,于黑暗中,凝视着酣然在梦的少女。 月光皎然,照不进晦暗至极的双眸。 虞岁寒眼眶通红,半跪床旁,狠狠咬上她的嘴唇。 31 第三十一章 入戏(完) 相守白头。…… “呜——” 血腥味在彼此口腔蔓延。 沈镜惊醒过来, 一眼望见床旁红了眼的男人。 分明是他突然袭击,倒像是他受天大委屈。 沈镜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顺从张口,温柔地安抚着。 虞岁寒喘息着,抱紧沈镜:“你会骗我吗?” 沈镜嗅着他身上初秋寒风的气息:“不会。” 骗人太费心力,咸鱼一般不做。 虞岁寒用冰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颈窝:“我一直没有问你, 那天, 是怎么找来仓库的?” 沈镜福至心灵,将责任一推二五六:“发现我在你手机上种的病毒了?邱少泽想要设计你, 我将计就计,大哥也知道这件事。后来出仓库的事, 大哥说留着。” 虞岁寒愣了一瞬。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恰在此刻,虞岁寒兜里手机震动一下。 【哈哈,你发现啦。我让弟妹留着的^-^】 【生气啦?哥哥担心你嘛TVT】 【真生气啦?】 床头柜, 沈镜手机响铃。 虞岁衍急急忙忙道:“监控事发!弟妹,你快逃, 出国躲一阵。我这就找人控制住岁寒!” 虞岁寒没忍住出声:“哥……” 虞岁衍啪地挂断电话。 沈镜不禁笑出声:“你给大哥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虞岁衍打过来:“弟妹,我刚刚仿佛幻听。” 虞岁寒阴森森:“哥,没幻听。” 沈镜将手机交给虞岁寒,让哥俩自己解决。 虞岁寒红脸回来:“仓库那天,是不是也吓到你?” “那倒没有。” “你好好休息……” 沈镜扬眉:“这就要走?” 轻轻一拽,虞岁寒高挑身躯往后一倒, 跌进被褥中。 “刚刚怀疑我?” 虞岁寒颤着身子:“没有唔——” 他发丝凌乱地扬起脖颈, 以往碰哪里都要说痛说痒的人,今夜心虚,居然一一忍下。 妖冶红晕爬满白皙剔透的肌肤。 沈镜捏着他的下颌, 指尖按在海棠残红的唇瓣,颇有兴致:“我若真背叛你,你会怎么办?” 虞岁寒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敛容屏气:“在我发现以前,杀了我。” 沈镜沉默瞬息,安抚摸他湿漉漉的长睫:“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股东会前。 虞二伯自觉十拿九稳,万无一失,直接坐到主位。 然而签转让协议时,关浔——这个台面上的傀儡却迟迟不肯下笔。 虞二伯隐隐不安,色厉内荏:“别太贪心,这可是两倍价格回购!” 会议室门开,虞岁衍、虞岁寒、沈镜依次走进来。 关浔站起,向虞二伯抱歉一笑,对沈镜道:“老板。” 虞二伯脸色铁青,怒骂虞岁衍好手段,拂袖而去。 20%股份被沈镜转给虞岁寒。 虞家兄弟股份飙升至59%。 牢牢把控决策权。 而虞二伯打算用来对付虞家兄弟的招数,一一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没过多久,虞二伯彻底被踢出局。 因为虞岁衍,邱家连连受挫,邱少泽逐渐萎靡。 江月珍和姚诚被判死刑。 沈鹿心惊胆战,渡过一个月窗口期,得知幸运没感染HIV,逃出盛家。 本想投奔邱少泽,谁知邱少泽变得酗酒无度,胡子拉渣。 沈鹿被吓跑,无处可去,流落街头,饿晕被送医院,却被告知有孕两个月。 两个月的话,孩子只能是邱少泽的。 …… 二人进行新一轮的纠缠。 互相嫌弃、看不上,却又因为孩子,锁在一起。 邱少泽脾气暴躁,酒后打骂。 沈鹿越发泼辣,出口成脏。 偶然机会,在电视上,见到以《天局》荣获影帝影后的虞岁寒和沈镜。 光鲜亮丽,郎才女貌。 二人都觉恍然似梦。 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沈鹿深深记恨沈镜;邱少泽深深嫉妒虞岁寒。 沈鹿无计可施;而邱少泽还有一张心理医师的牌。 在虞岁寒获得影帝,流量正旺的档口,有一消息传出,虞影帝其实是个极度危险的精神病患。 爆料的大V言辞凿凿,附着虞岁寒就诊的病历。 心理医师受到惩罚被开除,撤销医师资格。 邱少泽受到虞岁衍报复,生意连连受阻。 可邱少泽半点不后悔——目的已然达到。 网上掀起抵制浪潮,言辞激烈,要求虞岁寒退出娱乐圈。 不少投资人、导演因此明言拒绝和虞岁寒合作。 …… 邱少泽盯紧虞岁寒的微博。 他会怎么办? 解释? 祈求? 虞岁寒微博风平浪静,悄悄结婚,静静治病。 三年回归,还是风光无限的戏剧王者,唯一不同的是,再不会难以出戏。 倒是沈镜这个势头正好的无限期息影,转做投资。 唯在虞岁寒需要时友情出演。 咸鱼不该有太多工作任务。 因此赵家的产业官司胜出要回来,直接变卖捐款。 至于家产散尽、老无所依的沈令儒被沈镜依言送进养老院。 …… 邱少泽与沈鹿看一辈子,恨一辈子,无可奈何。 虞岁寒苦前半生,爱后半生,无比庆幸。 他曾自暴自弃,自囚深渊。 何其有幸,有那么一个人,懒懒瞧一眼,将他一把拉出。 未曾离弃,未曾辜负。 32 第三十二章 真假仙尊(1) 笼中美人…… “殿下, 请慢用。” 一道谄媚而揶揄的声音,红衣女子躬身退出门去,将空间留出。 旖旎暗室, 四壁烛光幽暗。 无桌无椅, 无床无榻, 只一玄冰牢笼。 白衣美人四肢均设铁链,被拴在笼中,阖目打坐。 眉眼如画,身似兰竹, 肌肤比周遭寒冰剔透三分。 “重华仙尊。” 那人不予理会。 沈镜翻手,现出一道浮印,法力灌入, 冷情仙尊顿时眼睫剧颤,缓缓睁开眼。 极其漂亮的眼瞳,似藏着万千星辰。 无波无澜, 无情无绪,引得人因爱生恨, 欲罢不能。 《千秋逢春》是一本仙侠言情文,讲述女主洛嫦身为修真门派玄天宗小师妹与妖尊谢千秋的爱恨纠葛。 沈镜作为凤族公主, 典型恶毒女二。 男女主感情线中的垫脚石和催化剂。 一开始洛嫦心仪其师尊重华仙尊。 在男主谢千秋设计下, 沈镜将仙尊认错为救命恩人。 爱而不得掳走囚禁, 以便男主假扮仙尊接近女主。 再后来洛嫦发现男主假扮, 试图营救仙尊。 在男主谢千秋诱导下, 沈镜发现真正救命恩人是男主。 毫不犹豫将被她割断经脉, 烙下合欢印的仙尊赶出凤族遗址,转而追逐男主。 重华仙尊彼时沦为废人,且被塑造为炉鼎体质, 为求自保,不得不划烂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待他一步一步,历经艰险,走回玄天宗时,男主已彻底收服女主的心。 女主作为仙尊唯一的弟子帮男主作伪证,真的成了假,假的成了真。 仙尊被关进天牢审问。 经脉可以修复,容颜可能恢复,转世也不安全。 为确保仙尊再无翻盘可能,男主潜入牢中,毁去仙尊灵智。 其后在女配沈镜配合下,找到上古宝物万魔钟,将其送进万魔钟中。 万魔钟有进无出,无生无死无轮回,镇压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魔。 仙尊一去不回,男主再无情敌。 最后利用女配刺激愧疚冷战的女主吃一波醋,顺利和女主HE。 现实中沈镜写至将仙尊丢进万魔钟因故断更。 自由发展的世界,仙尊在十年后破钟而出。 重华仙尊不仅是人族,还是天界古神归墟帝君的一缕神魂。 归墟帝君天人五衰,需历劫增寿,闭关将一缕神魂送下界历劫。 眼睛一闭一睁,感受不到那缕神魂。 找到万魔钟,将重华仙尊放出来。 …… 归墟帝君恨不能自剜双目。 重华仙尊的脸很容易治好。 重华仙尊的皮肉骨髓皆是美味。 痴痴傻傻的一个炉鼎美人,在一众妖魔中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归墟帝君素来自洁,咬牙将神魂融合。 男女主和原身没活过第二日。 目前剧情发展到原身已将经脉尽断的仙尊烙下合欢印,并会在今夜食髓知味,将仙尊改造为炉鼎体质。 000提醒关键剧情:炉鼎体质、赶出遗址、万魔钟。 提醒完嘶一声,自我怀疑[还能和谐成功吗?] 这剧情实在不和谐啊QAQ。 沈镜也在想,好难。 需要食髓知味,一夜操劳似乎不可避免。 而仙尊纵然受合欢印影响,却四肢俱废,手不能提。 难道要咸鱼主动一夜吗? 33 第三十三章 真假仙尊(2) 不死不休…… 处于这般荒诞淫靡的环境, 重华仙尊依旧眉目圣洁。 他生为人族,望起来却比多数上界真神还要仙风道骨,玉洁冰清。 身陷险境, 依旧不焦不躁,压住体内翻涌的陌生情.潮, 进退有节:“殿下若就此罢手, 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重华早渡雷劫修成仙躯, 迟迟未引来天梯飞升,一直在人间逗留,恐是还有因果未了, 这些年一直在寻因果, 这回横遭劫掠, 修为尽废,却于冥冥中感应到, 机缘降临。 经脉可续,仙可重修。 因此尚不十分怪罪这凤族公主——只要她迷途知返。 而冰凤一族虽有天生神躯, 等闲法器无法弑神,玄天宗恰有屠神宝剑。 且冰凤一族血脉凋零, 唯剩沈镜一根独苗,真和玄天宗硬碰硬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沈镜轻嗤一声,薄怒上前, 眼中露出不假饰的痴迷与爱欲。 拂开笼门:“仙尊倒是好脾性。只是重华,我不要你忘, 要你日日夜夜铭记, 我是如何爱你。” “我与殿下说过,我生来缺一条情根,注定无爱无恨。” 缺情根者有喜怒哀乐本能情绪, 永远不会有深刻的爱与恨。 囚他千年万年,他依旧不会动情。 沈镜俯身逼近,冰蓝裙摆和素白袍角交叠:“我父君生前神通广大,可点纸化人,爱恨喜怒,无异真人。冰凤遗址别的没有,诡奇术法应有尽有,你那情根,迟早给你补上。正如此刻,重华,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对我动欲吗?” 金红合欢印应景一亮,重华的呼吸顿时杂乱一拍。 千青丝如瀑,铺了满地。 沈镜用指尖挑起一缕顺滑乌发,缠绕把玩:“我知道,你想重新修仙,落在我手中,就没有让你跑掉的道理。除非你能杀我。可你看看,经脉尽断,修为尽废,你如今连一个普通凡人都比不过,我给你个机会。素闻重华仙尊执著仙道,无谓其他,既然如此,与我一同修合欢道如何?” 断过的经脉续上,再无法使出精妙剑招。 重华即便想要重头来过,不能再修剑道。 合欢道能快速提升修为,一日千里,确是适合的新道。 沈镜观其神情松动,全力发动合欢印。 白衣刹那碎成布片,飘落满室。 沈镜吻上他骤然变红的眼眸,低低笑道:“我渡仙尊修为,仙尊可要卖些力气。” 修为在咸鱼看来就是工资。 出资不出工。 心安理得躺平,指导白纸自己涂满颜色。 000震惊于沈镜的一通操作,连哄带骗,将改造炉鼎体质说成利于修炼的法门。 某种程度上是的。 沈镜用重华不似用寻常炉鼎,不吸修为,反送修为。 一心向道的单纯仙尊并未觉得任何不妥。 000芯情复杂[我的良芯有点痛。] [数据系统有心?] [嘤。] 续经脉后,炉鼎体质修炼神速。 很快重华重新筑基、开光,跃至分神。 磅礴灵力辅助,重华不再需要休息,几乎日夜主动纠缠。 他道心纯正,心无旁骛,并不将合欢当做情.事,而是得道的必要途径。 这样勤奋的任务目标令咸鱼有些招架不住。 甚至有些后悔将重华从那玄冰笼中放出来。 八角凉亭,湖光山色。 沈镜抵住追来的重华,头一次冒着崩人设的风险拒绝。 幻化出的锦榻上,重华衣襟大敞,露出的白皙肌肤上都是咸鱼报复性留下的痕迹。 闻言不解道:“你不喜欢?” 咸鱼望着眼前的人。 无比熟悉的样貌风姿,还是同一串数据。平时仪表端方,如高山皓月;情动时全身上下都是诱人的红,似魑魅妖魔。 不管怎样,都称不上不喜欢。 咸鱼摇摇头,哑声道:“仙尊如今修为如何?” 重华淡淡一笑:“大乘期,再修半月,可至渡劫。” 渡劫期天雷一劈,天梯一降,或可真正得道成仙。 咸鱼惊讶于他的修炼速度,佩服,赞扬,并对半月计划表示谢绝。 没待开口,结界白光一荡,竟要破碎。 施法加固,以神力加持的结界光芒闪烁,最终消散在剑风下。 咸鱼只来得及套上衣裳,给重华拉好锦被。 一男一女并肩立在半空。 男子着光亮华丽的紫缎长袍,高绾乌发,金冠玉带,举止风流。 女子着一袭轻纱般的粉裙,面容清秀脱俗,一双杏眼灵动,似含着一汪清泉,持一柄青铜长剑,破结界的剑风正来于此。 沈镜一眼认出,这正是男主谢千秋和女主洛嫦。 原轨迹没有这一段。 这个时期……男主也不该在女主面前现出真身。 哪里出了错? 一道剑风迎面而来,沈镜揽重华躲过,而洛嫦见到这一幕,直接红了眼眶。 凤族公主倒是衣衫齐全,可她师尊只着破碎不堪的中衣,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青紫血痕。 一望就知道受到太多折辱! 洛嫦简直目眦欲裂,仇恨的目光投到沈镜身上,恨不能立即将她大卸八块! 她一向在心中偷偷爱慕着这位天山雪莲般不近人情的师尊。 知道师尊天生没有情根,日日请安问好,知足常乐。 近日师尊难得对她和颜悦色,叫她惊喜至极,满心甜蜜。 昨日一向端方无情的师尊主动告白,提出要与她双修,叫她察觉不对。 ——师尊怎么可能对人产生爱慕? 试探之下,假师尊露出马脚!那和颜悦色的师尊,只是一场虚假幻梦,根本不是真正师尊,而是此前一直痴缠于她的妖尊谢千秋。 谢千秋道重华仙尊被凤族公主掳走,无力挽回。 人或妖魔,怎能斗过神族? 怕她伤心,才假扮重华仙尊。 洛嫦信任这个解释,不可能弃心中白月光不顾,任他被其他女子囚禁侮辱,偷偷去玄天宗禁地偷这可以弑神的轩辕剑前来。 谢千秋得到消息追来,洛嫦已破了凤族遗址的结界。 见洛嫦挥剑相向,谢千秋没有阻拦。 既然洛嫦已经发现重华仙尊的事,他无法再假扮仙尊,沈镜这枚棋子在或不在,没什么影响。 凤族目前就剩这一个小公主,真将她杀掉,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况且,谢千秋心中还有些隐隐埋怨沈镜。 帮助沈镜给重华仙尊烙上合欢印的卢善月名义上是被合欢宗大师姐逼得穷途末路,不得以叛逃出宗门的二师姐,实际是他放在合欢宗的暗桩。 派到沈镜身边,一则起到监视作用,二则可以诱导沈镜,按他意思行事。 谁料起到反效果。 因为重华仙尊一直和沈镜黏在一起,卢善月根本没有接近沈镜的机会! 更因重华仙尊改变如此巨大,卢善月上报后,不知内情的谢千秋动了心思。 ——难道双修就可以令一个人情根深种,一刻也离不得另一个人吗? 邪魔自然不会如此,可重华仙尊和洛嫦的共同点,就是不同于邪魔的端正。 谢千秋一个没忍住,在长夜漫漫,和洛嫦泛舟望月时,提出双修请求。 当时就被发现真实身份,导致身份暴露。 洛嫦大喝一声:“淫贼!受死!” 提剑再向沈镜攻去。 弑神宝剑威压强大,天生神躯的沈镜都受到压制,何况大乘期的重华。 剑落到重华身上,只擦到一点边,都要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洛嫦明显对此并不知晓。 沈镜不得不分心,先将重华远远送开,再专心对付洛嫦,险些被剑锋伤到。 洛嫦身负宝物,灵力不济,很难发挥轩辕剑的真正实力,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显露败势。 谢千秋望着完好无损的重华微微眯眼。 玉扇一摇,一股邪风冲重华攻去,引带白雾,白雾过处,花草瞬间百倍瑰丽娇艳。 谢千秋见沈镜专心对付洛嫦,心中松快一些,随即升起不屑。 高高在上的凤族公主,能有什么真爱? 都是一时兴起的逗弄和不择手段的掠夺。 唯有人族,有血有肉,心有真情。 重华闪身躲避,修为不足,慢一步,叫白雾缠上。 白雾是一种罕见毒药。中毒生物会在短时间内爆发强烈生机,而后查不出原由地迅速枯萎。 洛嫦余光见到谢千秋出手惊怒非常,娇声质问:“谢千秋!你为何伤我师尊!” 她不识毒雾,只以为谢千秋用扇风攻击重华。 谢千秋勾唇,无辜道:“本尊是想帮你,以为咱们痴心一片的凤族公主会分神去救。” 正说着话,却见重华那白光一闪,周身突然出现一层白色壁障,将跃跃欲试的白雾弹回来! 谢千秋急忙躲过,愕然盯视那白色壁障半晌,向沈镜疾言厉色道:“你将本命凤翎给了他!” 本命凤翎有神凤五成气运,并能在危急关头化为身外化身,相当于神凤的第二条命。 是凤族极其珍贵的尾翎。 除去至亲,旁的见都见不到,何况赠与? 倘他那可怜的母亲能有这一支凤翎,何至于惨死。 他恨凤凰的孤高傲慢,恨神族的不屑一顾…… 白光果然落地化为一个着冰蓝衣裳的女子,和沈镜生得一模一样,傲然道:“与你何干?” 话落,化成一道流光,坠在重华发尾。 重华也是才知道,自己身上有沈镜的本命凤翎。 身体一僵,下意识望向正在打斗的沈镜。 打得专心致志,半点余光没有分给这边。 谢千秋死死盯着那抹流光消失的地方,咬牙切齿:“是,与我无关。” 沈镜生得那般好,性格也有趣,最开始认定他是救命恩人,对他百依百顺,他未尝没有动过心。 只是到底是凤族公主,只是后来认识洛嫦。 …… 谢千秋闭眼,将纷杂情绪压下。 在他心神激荡,胡思乱想时,沈镜已将轩辕宝剑夺过,将其沉于湖底,湖面瞬间冰封万顷。 没轩辕剑庇佑,洛嫦压根不是神族对手。 几招内,谢千秋抱洛嫦败退而去。 洛嫦在他怀中不依不饶:“你为何不帮我对付凤族公主?” 谢千秋安抚:“本尊不是她的对手。” 洛嫦泪眼婆娑:“现在怎么办,师尊还在她手里,她怎么能那么对师尊!师尊好可怜,他那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却被……” 洛嫦说不下去,哀声啜泣。 初见时她就是这样,抱着一只瘸了腿的麻雀哭泣。秘境之中,人人都将那麻雀当做食物。唯有她会护着那麻雀,为麻雀流泪,放麻雀离开。 那麻雀,正是昔日的他所化。 谢千秋最爱她的柔软心肠。 即便此时洛嫦口口声声都是他嫉恨的情敌,也生不出一丝厌烦不耐,柔声哄道:“不然通知玄天宗,派精英弟子救人?” 重华是玄天宗仙尊,是玄天宗脸面。 消息一带回去,就是为宗门风骨,那群迂腐道士也得一个个冲锋陷阵。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沈镜完全不占理。 玄天宗还有不少友宗。 没轩辕剑,还有混天珠,也能诛神。 谢千秋一一提出设想,洛嫦第一句话问的是:“报告宗门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我偷偷进出禁地,将镇宗之宝轩辕剑弄丢,我会被逐出宗门。” 谢千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逐出宗门,在她心中,比救重华仙尊还重要吗? 洛嫦接着道:“还有,若事情闹得那么大,会不会有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怀中泪盈于睫,忧心忡忡的小姑娘,一瞬间和树林中那个救助麻雀的影子重合。 谢千秋松口气:“那就本尊继续假扮仙尊先瞒着?再想想别的办法救你师尊。” 少女靠在他怀中,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眉头轻蹙,似是为什么所扰。 走至玄天宗,谢千秋化成重华仙尊的模样,将她放下来,一前一后进门时,被拉住衣袖:“千秋。” 少女低声问出一路都在思考的问题:“你刚刚为何看那凤族公主失神?” 谢千秋怔愣一瞬:他看沈镜失神? 见洛嫦紧张胆怯的模样,福至心灵,大笑道:“洛嫦,你可是对终于对本尊动心了?” 洛嫦红脸跺脚:“不正经!我是怕你被凤族公主迷惑,助纣为虐!” 谢千秋见她小女儿娇嗔,意识到这段时日的相处与浪漫并非无用功。 想到卢善月口中,对沈镜痴缠不已的重华仙尊。 眸光闪烁,对洛嫦道:“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宗门。你刚刚受伤,进宗门被察觉不好解释。狐族有一天然灵泉,可加速内伤愈合,小嫦娥,你要不要随本尊去泡一泡?” 初遇后,每次谢千秋纠缠洛嫦时,都要调笑叫她小嫦娥。 洛嫦每次都不假辞色,坚定纠正:请叫我洛嫦。 不要将我当做你们妖族那些可以胡闹的姑娘。 愈发令谢千秋钦佩。 这回一听他这样叫,不知怎地,升不起反驳心思,只觉真好。 真好,英俊邪魅的妖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抵御住外界种种诱惑。 内心一感动,和谢千秋去泡温泉,水雾撩动,和谢千秋双修疗伤,似乎顺理成章…… 谢千秋一番谋划,本为得到洛嫦。 洛嫦吃到嘴中,且和他迅速陷入蜜月期,却只觉空落。 似乎过于顺利了…… 可顺利不好么? 卢善月继续报告那两者的浓情蜜意。 谢千秋和洛嫦保证积极筹谋,救重华仙尊,却在一次次听取汇报后,恨上重华。 沈镜一开始追着他跑时,他只觉厌烦。 沈镜换目标,他却恨上那个目标。 其中逻辑不容深想,谢千秋只向卢善月吩咐,尽快解决重华。 重华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彼时重华已在沈镜的帮助下重临渡劫期,半步飞升,卢善月金丹修为,哪里敌得过重华? 明杀不成,考虑暗害。 卢善月隐藏身份是人族和狐族混血,自带狐族魅惑技能。 利用这点,布下死局。 凤凰忠贞,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重华没和沈镜结过伴侣契约,但在卢善月看来,待遇有过之无不及。 凤凰伴侣若出轨…… 出轨的伴侣和凤凰必然要死一个。 这日沈镜受邀去南极赴宴,卢善月掐着时辰,幻化成沈镜模样,进重华暂住的宫殿。 她对自己的魅惑术很有信心。 重华的合欢印是她亲手烙下。 她骗了沈镜,这个合欢印除去主印拥有者能够驱动,烙印者也能驱动。 重华正在殿内看书。 白衣胜雪,墨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眉目如画。 夜明珠散发着淡雅如雾的光芒,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合欢宗见惯俊男靓女的卢善月也不免心波荡漾。 她偷窥过重华仙尊情动时的模样,更是叫人难以自持。 卢善月过于激动。 即使她即将为这一场欢愉赔上一条命,还是心如擂鼓,无比期待。 她身为六尾狐族的后裔,狐身尾,失去一条还有两条,可以在假死后慢慢修炼。 重华仙尊这样的绝色美人,可是万年难遇。 一激动,略急的脚步声被重华听出异常,抬眸望来,卢善月更是呼吸一滞,直接就想贴过去! 卢善月勉力压抑着内心的向往,装着沈镜闲闲散散的模样,榻边随意一坐,与他对视:“在看什么?” 对视瞬息,一道红光从卢善月眸中射出。 重华一恍神,将书页往前一递:双修秘法。 卢善月红唇一勾,重华虽境界修为高,但魅惑技能可越界发挥作用,只要中招,真仙都难以抵抗。 挑逗的图片令卢善月呼吸急促,她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女,早在合欢宗时已经和师兄师弟师父师伯进行过甜蜜双修。 那些凡夫俗子加起来,都抵不过眼前人的一根手指! 重华中招,卢善月不再力求模仿沈镜,而是急切上前,拉住那递过来书页的手指。 “哐当。” 书籍掉落在地,卢善月近乎是虔诚地要去亲吻那玉雕一样的指尖。 重华皱眉避过。 卢善月将那指尖往胸口拉,声音甜腻:“重华,你快帮我看看,我今日赴宴,是不是喝错药酒,怎地有点不对劲,胸口好涨。” 重华猛地抽回手。 卢善月没想到他会反抗。 而重华的下一句话更是令其吃惊。 他负手冷道:“你不是沈镜,到底是谁!” 重华越高冷疏离,卢善月越激动。 为保万无一失,她在衣袍上洒许多催情香和化修散。 催情香可以催发情.欲。 化修散可以压制境界超过金丹期的修为。 她在这淡香中,被眼前男人深深迷住,失去理智化出真身:“仙尊,我是卢善月。这些时日,一直一直望着你。你想双修,殿下不在,我也可以帮你的!” 说着,猝不及防发动合欢印。 重华立刻腹如火烧。 他皱紧眉头,其实眼前的女人说得对。 双修不必只选沈镜。 选卢善月还有一个好处,她似乎深得沈镜信任。将她笼络住,极大增加逃出凤族遗址,逃出沈镜桎梏的几率。 不知为何,面对大有裨益的选择,重华没半点心动。 隐约作呕,强烈抗拒。 重华垂眸思索,为何会这样? 卢善月却当轻松说服这天仙似的人,吞口口水,向重华搂去。 重华避开,卢善月差不点扑倒在地,怒欲交织,动用法术,将合欢印的力量发动到最强! 重华身躯猛地一颤,潮红立即爬满他的肌肤,手软脚软,倒在榻上。 卢善月笑道:“仙尊,你尝了我的滋味,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 饿虎扑食,扑向重华。 身影停滞在半空。 一道女声炸雷般,响在门口:“你们在做什么?” 一冰蓝长裙女子雍容站在门口,神色凛然。 大开的门和沈镜的声音唤回卢善月的理智。 知今日重华仙尊这个大美人终归难以染指,内心惋惜。 身体被定住,求饶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都是重华仙尊勾引属下啊!他想要属下帮他逃走,是属下心性不坚,一时意乱情迷,险些铸成大错!” 沈镜问重华:“可是事实?” 当然不是事实,可重华中合欢印和催情香,已神志不清,不会解答。 一见到沈镜,扑上来,只会轻轻哀鸣。 沈镜无奈揽紧。 卢善月看得妒火中烧! 原来不是催情香和合欢印对重华仙尊没用! 他还挑人! 女子的嫉妒心可以胜过一切爱慕。 卢善月再无对那即将受难的美人一分怜惜,诚恳道:“属下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多么诚挚。 和存有二心,主动出轨的爱人形成鲜明对比。 有利于激发沈镜怒气。 卢善月在内心期待着沈镜动手。 杀死重华,而她以一个优雅的姿态自刎退场。 却没想到沈镜给她下个闭言术,而后她似个流星一般砸在外面。 殿门哐一声关闭。 卢善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躺在寒凉刺骨石板,听着殿内情热响动。 木床摇晃。 白衣仙人衣衫凌乱,面色绯红。 沈镜抚他洇着血迹的红唇,狠狠一按,仙人嘶一声,薄汗顺着精致的下颌滴落。 涣散失神的目光聚焦。 沈镜笑道:“清醒了?” 记忆一一回溯,重华脸色变得苍白。 沈镜捏着他的下颌:“清醒就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 原轨迹也有这一出。 女主怀疑谢千秋身份。 谢千秋决定借着沈镜的手除掉重华。 原身提前回来,撞破这一幕,被刺激得更加疯狂。 没顺谢千秋心意杀死重华,也没相信重华。 在重华面前一片一片活剐卢善月,将重华锁回玄冰笼,彻底当一个畜生养…… 此处不属于关键剧情,沈镜可以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帮助重华扭转。 重华寒声责备:“殿下御下不严,此人居心不良,理应严惩。” 言罢,破天荒抽身而去,没再纠缠沈镜,披上外袍,出殿门,拈花作剑,将卢善月一剑封喉。 沈镜没料到是这个发展,倚门似笑非笑:“仙尊在杀人灭口?” 重华转过身,坦坦荡荡:“她对我用药,碰了你的炉鼎。殿里现在仍有残存药味。” 原轨迹重华若能这样逻辑清晰,口齿伶俐,而不是抗拒与原身对话,也不必受其后那份罪。 沈镜反驳唯一的错漏:“我回来得很及时。” 重华去清泉净手,冷眉冷眼道:“她碰到我的指尖。” 心中只有大道飞升的仙尊也会为这种小事动怒。 沈镜饶有兴致跟去:“她碰你的指尖,你就要杀她。我碰过你的全身,你以后要怎么对我?” 重华闻言一怔,睫毛纤长,垂落下来,遮住眼底情绪:“自然不死不休。” 卢善月假死后元神出窍遁逃。 凤族遗址只有一个奴仆,年迈老孔雀孔丰,会每日定时打扫。 卢善月元神在外晃荡一圈,守着时辰等候,孔丰应当会将她的身体抛在遗址外的悬崖。 老孔雀图方便,悬崖下都是凤族生活垃圾。 没成想左等右等,倒是等到孔丰,没等到她的身体。 卢善月不可思议,是孔丰偷懒,还是孔丰昧下她的身体? 幻化成人,以合欢宗弟子身份,问孔丰卢善月下落,才知她的身体,和那宫殿一起被重华仙尊烧成灰烬。 卢善月气恼而无可奈何,去找谢千秋诉苦,将事情一说,求谢千秋赐给她一具新身体。 倒是可以夺舍或自己捏造,没有堂堂妖尊捏的利于修为。 谢千秋从不苛待底下人,顺她心意用妖力给她捏一个,获得千恩万谢。 夜里和洛嫦照例缠绵过后,怀中拥着柔弱可人的少女,却不期然想到那张扬凛冽的凤族公主。 凤族遗址想烧就烧,沈镜如此宠爱重华,令谢千秋夜不能寐。 正午身影一晃,出现在凤族遗址。 当年沈镜将他认作救命恩人,赠予他一块玉牌,佩带玉牌独自前来时,不必硬闯结界。 同样的凉亭,不同的时辰,还在胡闹。 谢千秋抬手攻向结界,冷笑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镜不悦:“的确如此。” 谢千秋振袖欲走,却被叫住,心头一跳,听她问:“慢着,你怎么进来的?” 谢千秋恼羞成怒,一把将那玉牌摔在湖面:“还你!” 34 第三十四章 真假仙尊(3) 青涩,阴…… 谢千秋那日莫名其妙地来, 莫名其妙地走。 再没出现触发下个关键剧情:揭露认错恩公,逐重华出凤族遗址。 岁月静好中,重华遇见麻烦——修为数日停滞不前。找不到原因, 贸然修炼并非上策,不再纠缠咸鱼,日夜打坐。 咸鱼怡然自乐, 这夜梦正酣然,一道冷意劈面而来。 保命本能令咸鱼倏然睁开眼。 白衣仙人神情怔忡站在床旁, 青丝披散, 眼珠通红,似入魔征兆,衣袖一振, 暴烈罡风径直袭来! 沈镜跃身而起, “哐——” 罡风擦着她此前躺的位置击中床板。 梧桐木榻轰然倒塌。 沈镜顷刻间闪身至重华背后,将其双手反剪,按住脉门:“重华!” 重华充耳不闻,没法沟通,眼珠愈红, 气势凌厉,魔纹在其眉心若隐若现。 沈镜略惊, 定住其身形, 探向其识海紫府。 紫府为修者意识极其私密处,以修者最真实的情绪想法为基础构建,并不轻易对外开放, 强闯将两败俱伤。平日进出,也需极度小心,倘被修者潜意识排斥, 入者轻则重伤失智,重则道毁人亡。因此即便合欢道有一秘法为神交,相较于普通功法千倍效率,不死不休的二者至今仍未尝试。 元神行至紫府门前,先用一丝灵力触角探路。 府门开放,意外容易。 元神跟随那丝灵力进入紫府,一片漆黑,没一缕光亮。 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重华元神查探问题,转身,却被一把搂住,微凉薄唇精准贴来,一个热烈而暴虐的吻。 元神痛感爽感会被放大百倍,沈镜新奇,由一开始的被动接受,轻轻回应。压着她亲的人腰肢一颤,萌生退意。 元神敏感度同样放大百倍。 沈镜轻吻他耳侧:“来点光线,让我看看你。” 一轮明月不情不愿出现在无垠的黑暗。 月光恰好照了二者满身。 重华元神黑衣赤眸,神色冷冽,质问:“和谢千秋双修,还来找本尊做什么?” 沈镜帮他捋顺现实:“我日日和你一同,何时和谢千秋双修?” 重华冷嗤一声。 卢善月令重华意识到,双修不止可以一对一。在重华的视角,凤族公主无缘无故对他情根深种前,和妖尊谢千秋实打实有过纠缠。那日谢千秋莽然闯来,沈镜不予追究,怎么看都像余情未了。 卢善月纠缠他。 谢千秋会不会纠缠沈镜? 或沈镜再转而爱慕谢千秋。 …… 胸闷气短,心魔渐生。 “自然在我回宗办事时。” “你回宗办事,如何知道?” “孔丰不忍本尊受骗,告知本尊。” 很好,有理有据,有情有节。 沈镜深吸一口气。 思维逻辑链清晰,看来入魔不深。 出去将他泡在静心池中即可。 欲走却被扣住手腕。 半步堕魔的仙人傾身迫近:“去找谢千秋?” 沈镜:“既不信我,何必留我?” 重华抿唇不语,神色阴鸷,眼珠红似血玉。 沈镜叹道:“不如神交?可以探一探,神府到底有没有别人气息。” 双修会在经脉丹田神府烙下灵力印记。经脉丹田或许可以随着逐渐被冲刷干净,神府会永久保存。 半晌寂静。 重华道:“可。” 玄黑长袍半褪,一身雪肤,寸寸都似上好白玉细琢而成。 幽黑凤眸望来,青涩,阴郁,勾魂夺魄。 沈镜呼吸不可避免地快了一瞬。 35 第三十五章 真假仙尊(4) 渎神。 肩宽而平秀, 若巍然峰;腰柔而劲瘦,似潺流水;腿长而修直,是冰玉.柱。 多一分赘余, 减一分不足。 修仙不食五谷, 灵气蕴养, 肌肤干净通透, 白皙娇嫩。 稍稍一捏,就是一道消不去的青紫。 神交时元神可凭此获悉对方灵府每一寸时空信息。 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荡到各处。 土地复苏, 日月轮回, 种子萌发。 漆黑一片的紫府出现山川、光芒、生灵万物。 意识到沈镜没有骗他,重华居高临下的灼灼目光闪烁,逐渐变得澄澈。 眼珠赤红散去,人亦僵住。 沈镜扬眉, 在月光中仔细描绘重华颤抖的眼睫:“还继续么?” 重华静默许久,沙哑嗯一声。 心魔来得快去得快, 后续服用十日清心丹, 可完全消灭。 修为猛进, 重华却心境大跌。 他想不通, 为何会产生心魔。 为沈镜产生心魔。 这种状态踏入渡劫遭雷劫简直自取灭亡。 重华试图查阅典籍自救。 无用、无用、还是无用。 讲功法的典籍,没一本与他情况相符。 出于一种莫名心悸,重华终日扎根藏书阁, 为避开什么似的。 夜里又忍不住去沈镜殿外流连。 殿内一慈祥而老迈的女声道:“……矛盾需要解决, 话说开,事谈清。” 哗哗水声。 “知道的,孔姨,地府招你去做引渡菩萨?何时动身?” “小殿下嫌这把老骨头烦喽。” “抓紧成仙, 不必再受病老的苦楚。” “走了,小殿下可怎么办呢?谁伺候您,谁陪着您?” 神魔大战,除还是一颗凤凰蛋的沈镜,其余凤族全部殉难。 凤族遗址浮于北天,不能久失凤神灵力,否则会坍塌,倒入人间界,引发灾难。 沈镜是凤族遗址唯一的皇族,也是凤族遗址唯一的囚徒。 “有重华一直陪着我,您可以常回来看我。” 孔丰叹:“强扭的瓜不甜,东海龙三太子追您九百年,您回头看看……” “好好好,考虑一下。” 暗影重重,清风朗月的重华仙尊唇抿成一条危险的直线。 陌生的感觉再次出现:惊怒、忧虑、涩然。 出现时机都是沈镜和他人关系密切。 而他和沈镜的关联——双修。 重华恍悟,他有洁癖,抗拒沈镜和他人双修,间接玷污自己,因此产生心魔! 隔日重华敲响沈镜殿门,提出双修关系存续期间,沈镜不可再寻他人。 咸鱼半梦半醒,一口答应。 重华凤眸微弯,瞧着小公主酣然睡态亦十分欣赏。 沈镜感知他久久不走,挪出半个床位,闷声商量:“先打坐一会背诵心法,半个时辰后再修。” 咸鱼想再睡半个时辰。 重华怔然片刻,白衣端正,解释道:“我来并非为此。” 咸鱼心头一松,欣然进入梦乡。 然而身侧被褥下一刻微微塌陷。 咸鱼梦境一黑。 梦里,被重华仙尊缠着修炼至昏天黑地,天荒地老。 梦外,重华合眸打坐,背诵心法。 咸鱼在梦中惊醒,对上一双清冽凤眸。 悲惨的梦境照进现实。 重华恢复了丧心病狂的勤勉日常。 玄天宗高层尚不知他们尊崇高贵,冰清玉润的重华仙尊正在做些什么。 正在为另一件事大惊失色。 禁地中,司功长老惊惶失措:“什么!轩辕剑丢了!山底下那只凤凰醒了吗?” 司礼长老嫌弃瞥他一眼,呵斥:“这么大声,你想让那件事人尽皆知吗?” 司功长老忽红忽青:“不是有结界么!” 宗主咳一声,回答司功长老:“还没醒,应该是有人进来,盗走了轩辕剑。” “谁干的!” “查不到。” 司礼长老喃喃:“这可怎么办?没有宝剑震慑,倘若那凤凰醒来,别说咱们玄天宗的气运、生死、就是整个人间,恐怕都要被累。” 宗主:“要尽快找回轩辕剑,决不能让凤凰醒来。” “真醒了怎么办?” 宗主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去长源宗借混元珠杀之。” “那我们的秘密……” “哪个门派没有秘密!”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轩辕剑!司礼,可能占卜到宝剑方位?” 司礼长老拿出龟壳铜钱,接连占卜三次,冷汗直流。 宗主:“在哪里?” “是啊!到底在哪里,你倒是说啊!” 司礼长老磕磕巴巴:“北天之巅。” “北天之巅?!那不是……” 宗主沉着脸:“凤族遗址。” 凤族遗址外,孔丰倒在地面,化为一只白羽孔雀,腹部血洞,死不瞑目。 本是要寿终正寝,位列仙班的命格,人祸横死,该有滚滚天雷劈下,被一股神秘力量阻拦。 洛嫦不忍再看:“我们真要如此吗?” 谢千秋将那颗血淋淋的妖丹交给洛嫦:“不是你将那老太婆诱出来的?喏,将其服下,就能骗过结界,进去救你师尊出来。” 洛嫦含着泪:“你不和我一起去?” “你师尊不会信我。” 谢千秋眼睛一转,再递给洛嫦一颗灵丹:“这颗灵丹能快速提升大乘期的修为,可给你师尊服用。” “大乘期,可我师尊早至渡劫!” 谢千秋:“有备无患,对渡劫期也是好药。不要提本尊。” 洛嫦:“我知道的!” 服下孔丰的内丹,样貌也化作孔丰模样,走进结界。 谢千秋在外面等着,眼睛一眯,抓住一个悄然往结界里飞的魂魄:“本想放你一马,既不识抬举,怪不得本尊。” 道德金光笼罩,成仙征兆。 孔丰流着泪,尚因刚死而浑浑噩噩:“殿下,殿下。” 谢千秋嗤笑一声,将其收进化仙瓶中。 三日三夜,就会成为一滩废水。 洛嫦找到重华时,他正在和咸鱼双修。 清冷声线不同往日。 洛嫦愣愣听着,心如刀绞。 近日和妖尊待在一起,她以为内心已然移情别恋。 原来,竟不是么。 洛嫦在殿外捏紧拳,想到那把被沈镜埋在湖底的宝剑。 救出师尊,她一定要回来,杀了那恬不知耻的凤族公主! 难道神女就可以目空一切,随意践踏吗? 那也是她的神、她的月光、她的意中人! 沈镜怎敢如此渎神! 36 第三十六章 真假仙尊(5) 重华猝然…… 秋夜多雨。 洛嫦近乎自虐地在凄风苦雨中站着听着。 漠然无情的仙尊也有那般温柔依顺的时候。 也有那般炙热纠葛的情愫。 十日十夜, 殿门开启,仪表端方的重华仙尊款款而出。 素袍乌发,惊为天人, 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冷圣洁,让人半点不敢靠近。 洛嫦痴痴盯着他颈后耳侧的红痕,狠狠闭眼。 一缕魔意附骨而生。 谢千秋所言非虚, 看着再光鲜,昔日高座云端的仙尊如今不过一个炉鼎。 既是炉鼎, 她可以用么, 她有法子用么? 洛嫦设下结界, 才进入重华寝宫。 重华正在融炼修为,周身淡蓝光华萦绕。 那是凤族公主的灵力。虽亲耳听过厮磨,亲眼见过痕迹,可是这样目睹重华整个人浸在凤族公主气息中,里里外外都是凤族公主印记, 难以抑制的愤怒还是猛地窜到心头。 重华一眼看破洛嫦幻形:“洛嫦?你怎地进来的?” 洛嫦垂首, 掩下所有见不得光的情绪和心思:“谢千秋帮徒儿进来的, 师尊, 跟徒儿走吧!” 重华默然片刻道:“本尊尚有要事,你先回宗。” 洛嫦五官扭曲一瞬,要事, 什么要事? 给那凤族公主当炉鼎吗? “您千万不必忧心为宗门带来祸患!一个恣意妄为的神女, 泱泱大宗难道真怕她不成?” “本尊自有考量。” 洛嫦再忍不住, 猝然抬头诘问:“师尊,您不肯走,莫非对那凤族公主动情!” 重华漆黑凤眸微微睁大,怒不可遏:“胡言乱语!” 洛嫦甜美一笑:“徒儿口不择言, 师尊莫怪。” 重华唇瓣失去血色,修为高深的仙尊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易碎。 他努力修炼,不就是为了脱离凤族公主的掌控吗? 真到这一刻,为何却不愿走? 为了灵力? 快至渡劫期,凭他自己,也可渡劫飞升。 “师尊要与徒儿一同回宗门吗?” 重华心乱如麻地颔首。 洛嫦将谢千秋那枚丹药交给重华,言是宗主所给,重华未用,收进乾坤袖中。 逃离路途过分顺利,踏出结界时,异变突生,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白羽孔雀和谢千秋不见踪影。 洛嫦骇然:“定是凤族公主发现不对施法拦路,师尊快逃!” 重华定在原地。 能让半步渡劫期都从心底产生战栗的,唯有渡劫雷劫。 “轰——!” 深紫巨雷猛地打下,硬生生劈开一方土地。 “轰——!” 水桶粗的巨雷袭向重华。 谢千秋隐身立在不远处,洋洋得意。 他给洛嫦那枚名为渡劫丹,妖界至宝,可引雷劫渡劫飞升。 适用修为足够,缺乏机缘的修者。 对于重华这种修为不足以承担雷劫的堪称灾难! 重华生性谨慎,恐不会当即服用,然渡劫丹有一特殊用法,提前注入用主灵力气息,此后用主稍一触碰,就会自动发挥作用。 天雷一一打在重华身上。 洛嫦瑟缩躲在一旁,不知所措。 “轰隆——!” 天雷一道比一道厉害。 三十三道,重华衣衫破碎。 六十六道,伤口不断增加。 八十九道,所有可以护身的法器灵力都已用尽。 九十道,重华撑不下去,颓然倒地。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强悍天雷降下! 这一道打结实,重华必死无疑。 洛嫦泪流满面,她是那样仰慕重华,绝不想让重华这样死去! 可那是天雷啊,连重华也难以抵抗的天雷。 她要上前吗? 要为重华赌上性命吗? 冲动来回拉扯着,洛嫦痛苦地瘫在原地。 重华目光涣散,在骤然亮起的视野中,安然合目。 清越凤鸣由远至近,若昆山玉碎,重华猝然睁眼,冰蓝凤影盖了满身。 九十九道天雷,最后九道,尽数打在那梦幻般的神躯上。 37 第三十七章 真假仙尊(6) “你自由…… 谢千秋气噎喉堵, 胸脯一起一伏,狐眼气出两颗泪珠,被狠狠擦掉。 他不敢要的, 抛给旁人, 却结出这样令人艳羡的果实, 实在令狐难以接受! 洛嫦内心震撼,瞠目结舌。 渡劫天雷,天神硬捱, 也很难全身而退吧? 随即找到理由: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 自有大气运加身, 和她这样的普通人不一样! 这么想着,洛嫦心内怨尤愈盛。 凭什么, 沈镜生来就拥有顶级的一切,而她只能不停靠自己拼搏? 她生得这么倒霉, 连想救心上人都做不到! 暴烈天雷将重华五脏六腑经脉丹田寸寸击碎。 重华怔怔望着那冰蓝神凤, 眸色沁着水一般, 喉头哽咽。 没情根的人, 这一刻眸中的爱恨浓烈到令人心惊。 九天之上,闭关的神祇眉间一蹙。 神祇与重华仙尊生得九成相似,比重华多一分雍容的巍峨。 缓缓睁开神目,向下界望来。 冰蓝神凤淡淡看一眼重华, 挪开目光, 化为一蓝裳女子。 神色冷凝,和另三者恨海情天隔着一个频道, 寒声问道:“是谁,杀了孔丰?” 神祇威压,令洛嫦和谢千秋不禁瑟缩。 空前的寂静。 一股强劲吸力将谢千秋、崖底白羽孔雀的身躯和洛嫦吸到神女面前。 沈镜居高临下, 垂视三者,神音寒凉:“是谁!” 洛嫦修为不精,在这威压下,只觉五脏六腑全部移位。 蜷在地面瑟瑟发抖,面如土色,求饶道:“殿下!我们没杀孔丰!” 沈镜用法术将她隔空提起来,扫视洛嫦周身:“你这一身孔雀妖力,从何而来?” 洛嫦支吾着不敢说,下刻一声惨叫,腹部多个血洞,血淋淋内丹飞到沈镜面前。 沈镜冷声审判道:“你挖了孔丰内丹。” 失去内丹,意味着失去灵力养颜护身。 二八年华少女,乌发刹那变得花白,肌肤失去光泽生出皱纹,明媚杏眼眼皮迅速耷拉,洛嫦盯着自己老妪一般的手,尖叫着捂住脸,状若癫狂:“沈镜!你怎敢这样害我!我们真的没杀孔丰!只是向她借了内丹,会还给她的啊!” 沈镜不予理会,将内丹放入白羽孔雀腹部血洞,血洞立刻融合,斑斑污血尽数消失。 转而问谢千秋:“孔丰魂魄在哪里?” 洛嫦不知情,便是谢千秋独自动的手。 谢千秋咬紧牙关,倔强不肯言语。 凤族公主认他作救命恩人的漫长岁月,对他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纵分道扬镳,每每相逢,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叫凤族公主难以对他有不好的态度。 谢千秋感受到那股力量,愈发骄傲而蔑视沈镜。否则孔丰再不济也是神仆,区区妖尊,怎敢擅下毒手? 这一回他也认定,沈镜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 孰料下一瞬腹部一痛。 谢千秋不敢置信,目眦欲裂望向沈镜。 她竟然剖了他的妖丹! 沈镜探查妖丹,确实没有孔丰的气息,将其融进孔丰丹田。 修真界强者为尊,公道均在实力范程内。 谢千秋曾仗沈镜特殊对待屡次冒犯,不以为意。 沈镜不打算容忍他时,一挥手,就能将他剥皮拆骨。 谁也说不出什么。 也不会为他说什么。 谢千秋失去妖力,难以维持人形,化作一九尾赤狐,认清现实,抖着毛皮,艰难递出一枚玉瓶。 沈镜认得化仙瓶,收于手中打开,磅礴灵气四溢。 没一丝一缕的魂魄气息。 ——孔丰被彻底炼化,魂消魄散。 神女抬眸,眼神冰冷而杀意腾腾。 000叫[宿主!冷静!冷静!那是男主!] 洛嫦惊惧非常,咒骂吞回肚子,不住打着哆嗦。 九尾赤狐转身,不管向什么方向飞,冰刃均迎面而来! “噗——” 冰刃无比锋利,很快九尾赤狐遍体鳞伤。 狐狸拿出一半凤凰蛋壳,又急又气:“沈镜!你不能杀我!我救过你!” 蛋壳替狐狸挡一击,化成碎灰。 沈镜不为所动,招来数百冰刃,铺天盖地。 千钧一发,苍老声音自遗址门前传来:“殿下。” 梧桐树下,慈眉善目的老妇呆呆伫立。 那日孔丰自知不是谢千秋对手,用秘法将魂魄生生撕裂,一用来瞒过谢千秋,二用来盯着洛嫦,三试图报信。没料到裂魂后另两份浑浑噩噩,并没起到盯梢和报信的作用。此刻受到一股冥冥力量感召,两道碎魂才恍恍惚惚往门口走,合二为一,清醒些许。 沈镜飞至孔丰身边:“孔姨。” 懵懂无知的魂魄皱纹舒展,想到哪说到哪:“不要把事憋在心里。” “不能总冲其他小朋友扬拳头!” “地府的差事我打算辞啦。我走了,谁陪着您啊。” 沈镜心头一酸,将残魂收进聚魂灯中。 凤族遗址有裂魂术,也有养魂法。 九尾赤狐松一口气,见神女望来,一口气吊至心口。 沈镜对谢千秋道:“你救过我?” 谢千秋狐眼生光,靠近沈镜:“您还记得神魔界的事?” 小凤凰被嘲笑没爹没娘,背蛋壳去神魔界,遇见一只被妖界逼得无处可去的小狐狸。 狐狸狡猾,不肯暴露原型,开始想将这只变异小鸡烤来吃,意识到是只神凤,要来她的蛋壳狐假神威,勉强带她在神魔界闯荡。 凤凰梦中被白羽孔雀抱走,狐狸胆怯躲在岩石后面,爪子将岩石戳出三个洞,未发一言。 身为妖族,狐狸一直都是自卑的。 成年后,不相信凤族公主的真心。 小时候,也不相信小凤凰会为他留下,亦或带他走。 “你说过不是你。” “那时并没有恢复记忆!”狐狸爪指着重华仙尊强调:“重华不是您的救命恩公,我才是!” 沈镜认同:“原是我一直认错。” 遍体鳞伤的狐狸心头一跳:错位的真相水落石出,沈镜也会对他那么好吗? 迫不及待,对重华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挑衅笑意。 却在下一刻,生生被抽离魂魄。 叫的机会都没有。 沈镜撕裂能用于补魂的部分,投进聚魂灯,淡淡道:“一码归一码。我欠你的,今后自然会还,你欠孔丰的,还是不拖不欠好。” 九尾狐双目发直,神情呆滞,洛嫦扑到他身边,凄婉哭道:“千秋!” “哗——” 雷劫引发秋雨倾泻,沈镜托着聚魂灯,在万千雨丝回头过来:“重华。” 重华怔然望去,凤族公主那一眼格外无情:“你自由了。” 自由,为何自由? 因为她发现认错人吗? “原是我一直认错。” 暴雨兜头浇下,重华看着她身影消失,头痛欲裂,倏然吐出一口鲜血。 洛嫦跪在凤凰遗址外手足无措。 十日前,她信誓旦旦,救出师尊后斩杀凤族公主。 十日后,她修为尽失,谢千秋痴痴呆呆,师尊重伤昏迷。 洛嫦朝天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咸苦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许久,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小师妹?!” 说话人乃玄天宗宗主大弟子许茂竹,对上洛嫦视线,惊诧万分:“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重华仙尊?!” 洛嫦放声大哭:“大师兄!” 许茂竹被宗主派来天北查探轩辕剑的踪迹,轩辕剑气息没查到,遇见本该闭关的重华仙尊和内丹被挖的小师妹。 洛嫦无法提偷盗轩辕剑,不希望玄天宗的人此时此刻和沈镜正面对上。 打落牙齿和血吞,道和师尊游历时遇妖兽偷袭至此,至于神智不清的九尾狐,认作朋友。 九尾狐天生有魅惑技能,素日为掩藏身份,谢千秋在旁人眼中都是一尾狐。 习惯性的设定避免许多麻烦。 许茂竹未疑有他,将三者安顿在飞舟。 来时四处辗转历经十天十夜,回程加急,需走六日。 洛嫦休憩后面对铜镜中的老妇惊叫出声。 许茂竹对横遭劫难的小师妹抱以同情和容忍,摆出芥子空间糕点:“用一些吧。” 洛嫦关上门,将一盒糕点重重砸在地面。 许茂竹听小师妹嘶吼心神不宁,默默加快速度。 沈镜未收回给重华的本命凤翎,探知重华并无危险,专心给孔丰织补魂魄。 000痛心疾首[宿主,你差一点点,一点点就会杀死男主!!!] [死了吗?] [傻了!] [会恢复的。] [问题不在于会不会恢复!你不怕失手引起小世界崩溃?] [不会。] 不会。 不是不怕。 000越发觉得宿主神秘无比。 所有出格的不出格的操作,真的没有导致过任何负面后果。 绕沈镜扫视两周,哼唧提醒[一次OOC,还剩两次机会。] 织补魂魄是个需要全神贯注的精细活。 沈镜施法一夜,天将明时,才将孔丰虚虚实实,即将溃散的魂魄补得趋近完整。 出门,于濛濛天色中,见到一意想不到人影。 玄黑锦袍,眉心一抹金红魔纹,双目赤红,嘲讽一笑:“倒精明,不舍得谢凤君当炉鼎,要挟本尊来!” 沈镜深吸一口气:“谢凤君?谢千秋?” 被心魔控制的仙尊冷嗤一声。 咸鱼只想回殿好生睡一觉,认真叮嘱:“你该多吃一些清心丹。” 重华没听进去不依不饶如影随形。 咸鱼揉额,试图点出逻辑错误:“我拿什么要挟你?” “玄天宗满宗性命。” 很好,熟悉的有情有节,有理有据。 咸鱼飞至床榻躺倒,闷声道:“你去和谢凤君理论。” 顺滑青丝垂落在咸鱼耳侧,散发着清冽药苦。 重华眸中冒火:“您对他……” 咸鱼吻上喋喋不休的薄唇。 重华凤眸瞪圆,被她揽成抱枕:“睡觉。”